《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 1、第 1 章 ——还记得年少第一个心动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呼啦圈:正躺在我旁边玩游戏,打输了,拿着手机撒气呢哈哈哈哈,听见我笑她,趴在我身上想咬我,好不讲理。 盛夏雨夜,潮湿闷热。 高级公寓里,空调运转发出低鸣声,隔绝了外界的暑气,嘈杂的雨声却声声入耳,在寂寂深夜徒添冷清。 商厘听着歌,没想到会翻到自己从前留下的评论,时间显示2018年6月23日,距离现在,已过去七年。 而那个年少第一次心动的人,陪着她,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即将走过第十个年头。 商厘忍不住,又将评论看了几遍,再简单不过的一段文字,仍能感觉到当时的美好甜蜜。 难怪能被顶到热评第一,哪怕是到现在,仍有人在下面催促询问,现在怎么样了?现在还在一起吗? 现在? 不过转瞬,眼眸的光便黯淡了下来,失落、怅然的情绪渐次从眼底浮现,嘴角残留的笑意来不及消褪,僵在脸上,看起来不协调极了。 那时候真好啊。 内心不自禁闪过一丝怀念。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显示嘉嘉。 孟鸢的助理,蔻嘉。 有关孟鸢的事,商厘一向是排在首位的。所以,在听到电话那边孟鸢醉着酒含糊喊她名字时,她顾不得外面的瓢泼大雨,当即便驱车冲进了雨幕中。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酒局已经散了,孟鸢一身黑裙,微卷长发及腰,站在会馆金碧辉煌的门前,婀娜娉婷。 商厘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快速撑了把伞,朝她走去。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来吗?”看见她,孟鸢眉毛微拧,明艳逼人的脸透出几分凌厉的攻击性。 商厘迎面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懵,一下愣在了原地,这才发现,方才走得太急,鞋几乎被积水浸透,湿闷微凉。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脚趾,忽然就不敢上前了。 “孟鸢姐不久前跟你发了消息,让你不用来。”旁边的蔻嘉解释道,见商厘脸色有些难看,又忙打着哈哈,补充了几句,“这么大的雨,孟鸢姐也是担心你,怕路上不安全。” “哦,我刚在开车,没看到。”商厘看向蔻嘉,笑了下道,没将她的后半段话放在心上。 话落,她垂下眼帘,一丝失落转瞬即逝。 若是从前,孟鸢恐怕真会如蔻嘉所说的那样,千般呵护,万般挂念,连一滴泥水都不舍得让她沾染。 现在…… 被雨水浸泡着的脚趾蜷缩了起来,充斥着令人难堪的羞耻。 商厘轻轻吐出一口气,尽力将这低落的情绪排解出去,心想,或许今天孟鸢应酬累了,还醉着酒,所以情绪不佳,很正常。 气氛一时沉默,空气中带了一点压抑气息。 蔻嘉目光悄摸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叫苦。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呢? 没有出轨没有变心,七年之痒什么的,也该过去了啊! 实在受不了此间氛围,她不得不开口提议道:“孟鸢姐,要不你先跟商厘姐回去吧,等司机来了,我让他把车开过去。” 孟鸢嗯了声,右手揉着太阳穴,神情有些倦怠。 见状,商厘上前几步,将伞倾过去大半,孟鸢提着裙摆,弯腰钻进来,快步朝着车门走去。 收伞,上车,商厘抽了几张纸将手上雨水擦净,然后从包里拿出解酒药,递给孟鸢,“你怎么样了?这是解酒……” “不用。”孟鸢坐在副驾驶,一上车便将高跟鞋脱了,两腿交叠搁在前台,说话间,指尖划拉着手机屏幕,懒懒道,“我没喝醉。” “没醉?那你怎么在电话里……” “我不那么说,能走掉吗?”孟鸢嗤了声,含着浓浓不爽开口道,“一群老东西,叽叽喳喳个没完,烦死了!到底是谁求谁啊,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闻言,商厘心口却是一顿。 什么时候,想她已经成了她推脱饭局的一种手段了。 “怎么了?开车呀。” 商厘回神,应了声好,汽车缓慢启动,余光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人。 孟鸢开了一把游戏,手机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皮肤白皙紧致、吹弹可破,没留下一丝时光雕刻的残酷痕迹,却在岁月的洗礼下,多了几分成熟妩媚风情。 浓眉挺鼻,唇如花瓣,眼窝深邃,瞳孔黑亮有神,灵气照人。 光是这张脸,便足以让各大知名导演纷纷朝她抛出橄榄枝,广告代言更是接到手软。 偏偏老天还赏饭吃,在孟鸢二十三岁时,就凭借一部小成本电影,夺得金鸡百花奖,成为名副其实的双料影后。 这几年扶摇直上,更是将电影圈内有含金量的奖项拿了个遍。 时至今日,仍红得发紫,炙手可热。 一局游戏结束,孟鸢不悦地啧了声,看了眼消息,愈加烦躁,“真扫兴,饭桌上还没念叨够,既然我身上缺点那么多,就别用我了啊,有本事找其他人去!” 闻声,商厘忍不住劝道:“刘导虽然严厉了点,但好歹提携过你,还肯……” “行了,又是这一套,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鸢不耐的声音打断。 小声嘀咕了句“有完没完了”后,孟鸢关了手机,闭眼假寐,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模样。 狭小的空间里,彻底陷入黑暗。 商厘一愣,怔怔看向她,盯着昏暗里虚无的一处,心脏微沉。 丝丝缕缕的香气钻入鼻间,是从孟鸢身上传来的,如她这个人一般,张扬肆意,侵略性极强。 车子驶向前方,汇入不断穿梭的车流中,跨过大桥,碰上红绿灯,在一处交叉路口停下。 车内仍然一片静默,窗外五色的光跳跃闪烁,明明灭灭地落在孟鸢脸上、身上,各处。 商厘不知自己看了她多久,直到视线出现重影,分化出好几张朦胧的面容。 她看不清她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孟鸢的模样,慢慢变得越来越模糊。 明明这人就在身侧,一伸手就能够到,可她却感觉,孟鸢像是沉入了另一方她触不到的空间里,距她千里之外。 她也快看不清自己了。 2、第 2 章 * 到家已近零点。 孟鸢用指纹解开锁,径直入内,边脱裙子边朝里走。 商厘连忙将门合上,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孟鸢,你酒真的醒了吗,没事吧?” “我不都说了嘛,我没喝醉。”孟鸢头也不回,很快便脱得只剩内衣内裤,进了浴室。 门轻轻合上,掩去了商厘一声极低的、受伤的哦。 没醉吗?那为什么,会看不见她一身的潮湿呢? 雨水顺着袖子流到指尖,蜿蜒成溪,湿哒哒地滴落。 何必在意这个呢?没流血没流汗的,还想让孟鸢怎样呢? 商厘冷讽了下,对自己的矫情造作。 然而,如针扎般的刺痛还是猝不及防袭上心脏,她蓦的攥紧拳头,直立立地竖在客厅中央,吊灯的光亮晃晃的,刺得眼睛生疼,一阵眩晕。 直到孟鸢出来,她都没移动一步,整个人如同被人施法定住了一般。 “站着干嘛?二楼不还有个空着的浴室吗?” 孟鸢的声音打破了施法,商厘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没做声,也没看她,抬脚往二楼走去,略过孟鸢身旁时,周身低沉的气息愈发浓烈。 似乎以为,只要她表现得足够明显,孟鸢就会注意到她的异样。 然后呢? 期待她像从前一样,调皮搞怪地哄她、逗她笑吗? 不,她并不想要孟鸢哄她。她只是,想听孟鸢一句关切的询问。只要这样就够了,就足以让她相信,孟鸢还在乎她。 然而,直到她上到最后一级台阶,也没听到一丝半缕的声响。 偌大的公寓,空旷死寂。 她回头,伫立在高处,以俯视的角度,看向孟鸢。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原本还背靠沙发侧躺的人,忽然翻了个身,留下一道沉默的背影。 一晚上的酸涩苦闷在顷刻间爆发,商厘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疾步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商厘机械地擦拭着一处,破皮了也没管,脑中一遍遍闪过孟鸢或不耐、或冷淡、或反感、或抗拒的表情。 偏偏其中又夹杂着各种暖色系画面,孟鸢朝她坏笑、撒娇、嗔怪…… 两相对比,惨烈异常。 她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自觉又想到了晚间看到的那条评论,商厘深吸了口气,五脏六腑都开始抽痛起来。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迅速将身上的水渍擦干,穿上浴袍,商厘心底暗下决定,今晚必须跟孟鸢好好谈谈。 推开卧室门,孟鸢正靠在床上敷面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商厘酝酿许久的话一下咽了下去,她努努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两人共用的梳妆台前。 护肤品七零八落地倒在桌面,盖与瓶分了家。气垫梳上还挂着几缕发丝,黑色的,微曲,商厘捻下来,没有立刻扔进垃圾桶,而是放指间摩挲。 巨大的、可容纳两人梳妆的镜子里,映出孟鸢此刻的模样。 真丝睡衣堪堪遮住大腿根部,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随意交叠在一起,十根脚指头涂着红色甲油,衬得肌肤瓷白如雪。 再看镜中的自己,虽然皮肤也称得上白,可嘴唇苍白,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灰败颓丧之感,细看,眼下不知何时多了几条细纹,更显疲态。 她仅比孟鸢大一岁。 气氛持续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不主动开口,孟鸢也不再找她说话。 那个从前总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像小鸟似的叫个不停的人,早就不见了。 眼底渐渐涌起潮意,她并不想让孟鸢看到她哭泣的模样,更不想因此听到孟鸢那些看似关心实则不耐、只想尽快打发她的敷衍语句。 她仰了下头,眼珠上翻,借助吹风机的热气,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蒸发,然后转身,一鼓作气道:“孟鸢,我有话想跟你……” 空气静止在孟鸢朝她看来的瞬间,孟鸢眉毛几不可查地轻皱了下,她撕了面膜随手一扔,神色疲顿,“我今天有点累了,改天吧。” 话落,孟鸢放下手机,躺下,拉过薄被盖在身上,不甚在意地暴露出她拒绝沟通的意愿。 后面的话一下堵在了嗓子眼,商厘听见自己用极力控制、但仍发颤的声音说:“好,那你先休息。” 房间再次寂没下来。 商厘定定看着床上的人,许久许久,直到眼睛干涩酸胀不已。 意识忽然一阵混沌,她是谁?眼前的这人又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人会回答她。 轻声上床,熄灯。 浓重黑夜犹如深渊,不断拨弄吞噬着她的失望、恐慌,很快,胸口破出一个大洞,急需什么东西填补。 她小心朝孟鸢那边靠了靠,犹豫着,伸手想要环住她的腰。 下一秒,旁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孟鸢挪到了床沿,含着困意,模糊道:“有点热,就别抱了。” 顿时,商厘的手僵住了半空中,没有依托,心脏瞬间狠狠下坠,更深地跌入了那片深渊里。 与此同时,一股酸气却直冲上来。 卧室空调二十一度,裹着薄毯,她却汲取不到一丝温暖。 会有情侣跟她们一样吗? 亲人不像亲人,爱人不似爱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过去太久,商厘已经说不出个具体年岁,只记得约莫在两三年前。 最开始,只是聊天的频率减少了,孟鸢不再像以前一样,几乎无时无刻地跟她分享日常中的趣事。 那时正值孟鸢事业上升期,她以为她忙,从未怪罪过,也没想那么多。 渐渐地,聊天界面里,只偶尔传来一两句短短的报备,孟鸢不再说爱她,也鲜少再主动亲她。 再后来,哪怕是面对着面,有大把时间相处,也只余沉默。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孟鸢还算感兴趣的话题,可没几分钟,又会归于沉寂。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间,她不是没试图跟孟鸢沟通过,也吵过闹过质问过。 可大多时候,换来的只有孟鸢的一句,情侣久了都这样。 许是她累了,也或许是她习惯了,她相信了孟鸢口中的“都这样”。 她不再吵不再闹,只是静静等待着一场转机,就如久旱降下的甘霖,能够浇灌她们快要枯竭的爱情。 可,时至今日,她还是没等来那场甘霖。 最初的深信不疑开始逐渐动摇。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是孟鸢的直系学姐,比她大一级,初见是在迎新会上,她负责引导孟鸢报道、入住等一系列事宜。 末了,孟鸢却不肯放她走,执意要留下她的联系方式,方便日后报答。 那时的她,性子孤僻冷硬,在那个百花争妍的电影学院,是一株藏在荆棘丛中的野花。 一方面,她隐匿在人群中,不喜表现。另一方面,又因过于出色的外表,让人很难忽略掉她的存在。 自她入学伊始,就有不少人踏足于此,但每次,无一例外,都被她或冷漠或尖锐的态度逼走。 次数一多,尽管大半个学院的人都知道,表演系有一朵冒着寒气的、冷丽的高岭之花,却无人再敢近她身。 她求之不得,除了必要的安排外,几乎杜绝了所有活动。 若不是室友兼大学唯一的好友时菁,强拉硬拽着给她报了名,这迎新会是断然不会有她的身影。 是以,对于孟鸢口中的报答,她想也不想便客气而疏离地拒绝了,所谓的联系方式,更不可能留下。 她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牵连,好的坏的都是。 本以为只此一次,过后两人不会再有太多瓜葛。 却没想到,在这之后,这人硬是找着各种机缘巧合,时不时在她跟前晃上一圈,一口一个学姐,叫得清脆。 很快,孟鸢终于如愿,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 此后,孟鸢更加得寸进尺,日日夜夜找她攀谈,聊天气聊食物,聊最爱的电影、最喜欢的明星…… 她偶尔礼貌回应两句,换来的是对面更加热情的簇拥。 一段时间后,她不堪其扰,只得把话言明:“学妹,我暂时,不,将来也没有交朋友的打算,你还是找其他人……” “巧了,我也没有跟学姐做朋友的意思。”孟鸢先是一愣,随即笑开,眸子缀满冬夜寒星,眉宇却在一夕之间绽开千树繁花,“难道,学姐真的没看出来,我喜欢你吗?” “什、什么?” “好吧,那我从明天开始,就正式追求学姐,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可能是怕她拒绝,少女还没得到答复就先一步跑开了,绯红的脸映着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倒退着,又不断靠近。 艺术类院校,同性恋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从未有女生这么直白大胆地跟她告白,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得过分的女生。 犹记得她当时听到这句话的表情,震惊得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向来淡漠冷绝的脸上活生生裂开了一条缝。 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孟鸢就从这条缝里钻了进来,渗入骨髓,融入血肉,再难割舍。 而孟鸢看似询问的语句,却从未给过她任何选择。 将近十年,从始至终,她都被牵引着,一步步,走进名为孟鸢的禁地里,热烈惨淡,都由一人施舍。 可笑她起初还以为,是孟鸢主动飞向她的领域,所以,她只用静静守在原地就可以了。 但她忘了,孟鸢孟鸢,鸢,游弋的鸟,怎会甘愿困于她这方厘之地呢? 可是,商厘从未想过要紧紧抓着孟鸢不放。 她只是,不想放弃她们的感情。 3、第 3 章 翌日。 商厘是被冷醒的,薄毯不知何时滑到了腰间,浑身酸痛。 吞咽间,喉咙肿痛感异常明显,眼睛也干涩不已,凝固的白色泪痕从眼角越过鼻梁,滑向另一侧。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梦里也是孟鸢当年的模样。 商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努力再次入睡,希望能以此将虚妄的快乐延续。 可接下来,无论她怎么酝酿,梦中的画面都没能再重现。 她们也再回不到过去。 不得已承认了这个事实,商厘只好睁开眼,入目是一床凌乱的薄被,已经没了孟鸢的身影。 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空,她坐起身,将薄被叠好,抱在胸前,发起了呆。 被子上尽是孟鸢的香气,直往她鼻间钻。 “咳咳咳——”嗓子一阵痒意,咳嗽间,喉咙和胸腔同频震动起来,不适感越发明显。 商厘随手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下,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内里过高的温度却透了出来。 一摸额头,微烫,隐隐有发烧的迹象。 但今天狗还没喂,她只好撑着绵软的身子起了床。 没想到孟鸢还在家,此时正在客厅陪金金玩扔球的游戏。 金金是她们养的一条阿拉斯加,今年已经六岁了。 当时养它的时候,正是她们最艰难之际,家庭、事业双双不顺,唯有一颗想在一起的心,坚定如磐石。 所以,在她们的精心照顾下,金金也算是无病无灾地长大了。 孟鸢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捡起球,伏低身子扔了出来,待金金叼回来时,不吝夸奖,笑意盎然,同时不忘温柔地摸摸它的头,鼓励道:“好狗,真棒,再来一次。” 商厘看着这一幕久违的美好画面,唇角不由微勾,神情柔软,没出声打破或加入其中。 她实在是,太久没见着这样明丽朝气的孟鸢了。 这几年,两人独处时,孟鸢的表情大多是淡淡的,一向被粉丝评为“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双眼,望向她时,却如一汪死水。 索然无味,兴致缺缺。 或许,这就是孟鸢如今对她的感觉吧。 “汪汪汪——” 金金先一步发现了二楼处的她,嘴里的球也不要了,欢快地摇着尾巴,朝她跑来。 商厘下意识抬头去看孟鸢,果不其然,女人方才还笑靥如花的脸登时暗沉了下来。 就像午后的天,一瞬之间,由晴转阴。 她呼吸一紧,随即冷空气入肺,微微发疼。 心里不禁自嘲了下,她是什么不祥之人吗?不然,为什么孟鸢每次看见她,都像染了瘟疫一般? 这时,金金扑到了她身上,商厘回过神,有些僵硬地弯下腰,心神不宁地回应着它的热情。 余光瞥见,孟鸢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嘟囔了句没意思,便踱步去了卫生间。 神识一时恍惚。 犹记得,她们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正是孟鸢夺得影后桂冠的那年。 那段时间,孟鸢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各种邀约不断,鲜花与掌声时刻追随左右。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孟鸢用几乎全年无休、一身伤病换来的。 那时的孟鸢,总爱抱着她一起憧憬两人的未来,“姐姐,我要是再红一点、再红一点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把你介绍给大导演,把最好的剧本都捧到你面前,让你随便挑随便选。” 她故意打趣:“要是没导演要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谁眼睛会那么瞎啊!”听到这话,孟鸢一下坐不住了,眉宇间裹着愤懑,满是不认同,最后负气道,“要真有,那我就出资,给你找最好的团队,用最好的设备……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眼瞎的下场!” 她笑着应和,瞳孔里却无一丝对名利的渴求,全是孟鸢那时那刻溢满光亮、看向她时的认真眼眸,“好呀,等你成为超级大明星后,我就借你的光,带资进组。”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此后的孟鸢越发努力,天赋与实力、敬业又勤恳,这是外界对她的一贯评价。 忙得狠了,一见面,想念立刻从狭隘的时间罅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姐姐,你也太偏心了吧?这狗天天黏着你还不够啊!”再一次被金金打断亲热,孟鸢忍无可忍,噘着嘴倾诉委屈不满,“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向着它,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不够你抱吗?” 回忆淡漠在孟鸢越来越沉默的身影中,曾经的畅想已成妄念。 只是,她从没想过借孟鸢的势飞上高枝,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还苦苦守着这份逐渐稀薄的爱,不过是害怕,害怕她们如世间千万情侣一般,败给岁月,败给冷淡期。 所以,她深信,只要跨过这一关,她们就能迎来更加热烈的爱意。 从前都是孟鸢紧紧抓着她的手,最艰辛最难熬的时候,都没放开过。 一路风雨飘摇,再困苦都走过来了,轮到她时,她不想轻易放弃。 怕不小心错过,怕擦肩成陌路。 可时至今日,现实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吗? 孟鸢……还爱她吗? 商厘不知道,因为孟鸢已经很久没说过爱她了,她被逼到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时,也曾声嘶力竭地反问过孟鸢,你到底还爱我吗? 每次,孟鸢都会用一种很无奈、很倦怠的眼神看着她,无声埋怨她的无理取闹,却从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说呢?我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未能给她一丝心安,但没亲耳听到那句绝情的狠话,不免又生了一丝幻想。 她执着着求一个结果。 察觉到她低沉失落的情绪,金金不停用舌头舔她的手,前腿直起,试图搭上她的肩。 “我没事。”商厘蹲下,抱住金金,摸了摸它的头。 这时,孟鸢从卫生间出来了,正朝着她和金金走来。 在快擦肩的瞬间,商厘喊住了她:“孟鸢,今天你有空吗?能带金金……” “没,我等会儿有事要出去。”孟鸢步履不停,慢半拍听到后面的话,才一顿,问道,“金金怎么了?” 商厘抿着唇,一时沉默,质询的话落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什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下午你能带金金出去玩吗?” “行,晚上吧,你自己去医院看看。” “好。” “咳咳咳……”怕传染给金金,商厘别过头,掩唇咳了几声。 听到动静,前方的人忽然回头道:“先吃点药吧。” 商厘微愣,大脑突然宕机,嚅喏着不知该回什么,直到孟鸢进了卧室旁边的化妆间,才张嘴,几近无声地说了个好字。 蓦的想起还有件事没跟孟鸢说,她起身跟过去,敲了几下门后,推门而入。 “对了,孟鸢,下个月的……二十五号,你有空吗?” 话落,商厘舔了舔唇,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孟鸢的表情。 那天,是她们十周年的纪念日。 孟鸢神色却无甚变化,边化妆边道:“没空,有个戏开机定在了那天,怎么了?” 不知怎的,商厘一下局促起来,此刻孟鸢云淡风轻的神态,与她眼里不自觉透出的满满期待,形成了鲜明对比,越发反衬出她过度的在意,有些蹩脚,羞于启齿。 孟鸢……真的没想起来吗?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一天呢? 九年前,她说过的,永远会记得这天。 是的。 初初在一起的那几年,孟鸢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精心准备着每个纪念日。 可越到后面她越感觉,对于她们之间的各种节日,孟鸢都充满了厌倦腻烦,对于她悉心筹备的惊喜,孟鸢眼里的乏味无趣远大于欢欣雀跃。 要么过后才想起,要么完全忘却,待她提起时,也只是问,想要什么礼物? 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罢了,就算记得又如何,反正那天没空,过不过都一样。 难道度过这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们的感情就能更上一个台阶,就会回到最初吗? 说不上这是对自己的安慰,还是对自己期望的嘲讽。 虽然有些难过,但商厘并未太过惊讶。 曾经孟鸢说过的、允诺过的,许多都已在时光中淡化褪色。 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最美的一瞬,只在当下。 大脑空白了几秒,商厘立马转移话题:“什么戏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孟鸢正在画眼线,手一抖,歪了,她立马不爽地嘶了声,有些暴躁地往化妆棉上倒卸妆水,言简意赅:“就刘导的。” 见状,商厘走近,不着痕迹地将她手上的东西拿走,抽了根棉签沾上乳液,“我来帮你吧。” 孟鸢嗯了声,转向她的方向,闭眸。 商厘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一点点将画歪的眼线擦净,又重新给她画了条。 温热的气息自上而下扑洒在自己脸上,商厘的脸近在咫尺,可孟鸢心里却无一丝波动。 曾经,她心心念念只想暖化商厘这座冰山。曾经,她爱商厘温柔如水,爱商厘全心全意爱她时的模样。 可在日复一日温情软意的浸润下,从前那个因商厘而不断略起惊涛、不断翻涌沸腾的汪洋,逐渐变成了一滩死水,再掀不起半点涟漪。 孟鸢也怀疑,她真的还爱商厘吗? 她不知道。 所以,她讨厌商厘嘴里口口声声的质问,也讨厌她眼里欲言又止的探询。 流畅上扬的眼线延伸到末尾,笔尖停在空中,商厘静静看着眼前这张脸,还和从前一样,一样让她心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孟鸢的眼珠转了转,没睁开。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哀伤绝望的气息瞬间在整个化妆间里弥漫。 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沉默中流逝,霎那间,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们回不去了。 命运的细线拉扯着她们,渐行渐远。 心里酸楚阵阵涌上眼底,商厘垂眸,快速合上眼线笔的盖子,别过头,道:“好了,你别忘了晚上回来遛金金。” “嗯,知道了。” 4、第 4 章 如往常一般,孟鸢离开前什么话都没说。 商厘手上给金金梳着毛,神思却无法控制地跑到孟鸢身上,耳朵细细辨认着每一道声响的来源。 柜子打开发出的吱呀声、拿取鞋子的抽拖声…… 并非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但心里还是隐隐升起期待,希望有道声音是为她而来。 砰—— 最后一道关门声,沉闷干脆,隔绝了此后有关孟鸢的所有信息。 也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商厘脸上,不多时,泛红发烫,窘态横生。 幻想滋生期待,期待宽恕了落空,落空却从未放过期待。 怀疑的种子破土而出,刹那间长成一片辽阔森林,高耸入云。 孟鸢对她真的还有感情吗? 无数细节似乎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可只要孟鸢不说,就可以摇摇欲坠地吊住她,像蒙眼走钢索一般,命悬一线。 电视声嘈杂不已,音量调到最大,却无一丝热闹气息,更添孤寂。 药效上来,商厘困顿渐生,拖着沉重的身子,去了卧室。 醒来,睁眼一片漆黑,摸起手机一看,已是晚上九点,下意识打开与孟鸢的聊天界面,一如既往,干干净净。 莫大的落寞感瞬间包裹住全身,拽着她不断下沉。 汪汪汪—— 透过房门,金金的叫声传来,打破了这一室清寒。 睡了一觉,并未让她的症状有所缓解,反而愈加严重。 浑身烧得跟个火球似的,气息倾吐之间,一片滚烫,嗓子仿佛被燎得冒了烟,嘶哑干涩。 金金还在吠叫,挠门声夹杂其间,显得尤为躁动不安。 怎么回事? 商厘伸手打开床头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牵动着她全身的骨骼肌肉都隐隐作痛起来,缓过这阵,身子更显疲虚。 下床开门。 金金叼着牵引绳,放到她面前,叫两声,转头朝大门看去,又叫两声。 商厘:“想出去玩?” 金金两只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汪汪……” 商厘拧眉:“孟鸢还没回来吗?她没带你出去?” “汪!”金金叼起牵引绳,直往她手上送。 答案如何,不言而喻。 所以,孟鸢是有事耽误了,还是忘了、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呢? 因着生病,商厘心中郁气更甚,当即发了个消息问孟鸢,可半天过去也没收到回信,犹如石沉大海。 金金已急不可耐,低低叫着,不停催促着她。 可此刻的她头重脚轻,站都有些站不稳,哪还有力气出门? 稍一动,没进食多少的胃就开始痉挛抽搐起来,搅动着阵阵恶心的反胃感不断上涌。 无奈,商厘只好有气无力地同金金打着商量:“金金,我们明天再出去好不好?” “汪——汪——汪!” 抗议声一声比一声大。 “麻麻今天真的很不舒服,明天,明天一定带你出去玩!”商厘眉宇间尽显疲倦,但仍耐心哄劝,“你乖乖的,等会儿给你吃小肉干,怎么样?” 无论她如何利诱,金金耳朵始终耷拉着,只在听到“出去玩”时才立起。 商厘叹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与孟鸢的聊天界面,期待她能看到并履行约定。 然而,等来的只有破灭。 商厘紧紧抿着唇,安静地将手机放进包里,捡起牵引绳给金金套上,“就半小时,好吗?” 不成想,二十分钟后,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阵阵凉意袭来。 商厘连忙从地上拾起一片芭蕉叶,挡在金金上方,拽着它,往家的方向走。 金金还没玩够,站在原地不肯挪动。 “下雨了,走,回家,明天再出来嘛。” “快走了,附近宠物店都关门了,你要被淋湿了,我没力气给你洗澡!” 然而,任商厘说得唇干舌燥,金金仍不为所动,一百多斤的大狗狗,平时抱它都费劲,更别说现在。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许久。 商厘耐心尽失,有些恼地开口道:“你到底走不走?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除了我,你看谁还带你出来玩啊?一点都不听话!” 金金犯犟,顶开她手里的叶片,就地坐了下去。 雨势渐渐转大,刚还斜斜飘过的细雨,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雨点,一颗颗垂直砸下来,在地面溅起朵朵水花。 商厘定定看着它,薄怒掩在面无表情的皮下,嘴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作势待发。 “嘟……嘟……嘟……” 还是没忍住给孟鸢打了个电话过去,本能求救,祈祷孟鸢能接收到她此刻无助的讯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听筒里机械冰冷的女声传来,商厘浑身的血液也开始一点点变凉。 “嘟……嘟……嘟……” 不死心又重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商厘心脏突的过快搏动,一阵惊悸。 为了缓解这股落空感,她自发地为孟鸢找补理由,许是在忙,所以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还是发消息吧,等孟鸢有空了,自然能看到。 转到聊天界面,商厘双手快速敲击键盘。 没有遮蔽,豆大的雨滴从高空坠落,密密麻麻地溅在手机屏幕上,接触失灵,字母反应迟钝,错乱排序,打出来的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字。 湿了擦,擦了又湿。 无奈,商厘只好启用语音,狂风急雨下,她的思绪被吹乱,语无伦次,“孟鸢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出门……我出门遛金金,它不肯回家,外面下雨了,我怎么拉它它都……” 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段话,商厘放开手,等着消息发送出去。 然而,低头一看,界面崭新如旧,半个字都没被收录进去。 商厘指尖发颤,艰难弯曲,死死按住那个[按住说话]的标识,重新开口:“孟鸢,我……” 脑子忽的卡壳,想说的话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也忘了此刻的自己在干嘛。 商厘怔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任由雨水冲刷着上面永不褪色的字迹。 [6月20日上午08:21 商厘:【孟鸢,你起床了吗?记得吃药,吃药前别忘了先垫点东西,不然胃受不了。】 6月21日上午09:17 商厘:【孟鸢,你怎么样?好点了吗?要我过去看看你吗?】 商厘:【哈哈哈孟鸢你看这是什么,本来晾在阳台的,可能被风吹下来了,没想到金金竟然把它叼进窝里了。】 商厘:【许是上面沾了你的味道,金金也想你了。】 6月22日晚上23:36 小鸟:【好多了,不用。】 商厘:【那就好,你这个戏还要拍多久啊?有什么缺的东西吗?我这几天没事,可以给你带过去。】 小鸟:【不用。】] 脑中的某根弦轰然断开,没有一点预兆,崩溃发生在顷刻间。商厘猛地蹲下,紧紧抱住自己,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薄薄的布料很快湿透,商厘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哭得很认真,用尽全身所有力气,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件事值得她在意。 这一刻,胸口积压的所有委屈怨念悉数化作泪水,融进雨里,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哭声掩埋在雷雨之下,只落在自己耳旁。 由最初的低声抽泣到现在的嚎啕大哭,商厘一发不可收拾,哭到嗓子发哑、喘不上气来也没停。 忽然,手臂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商厘从雨幕中抬起头。 金金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正用舌头舔她的手,一对视,它立马低下了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商厘心口一软,热泪更加汹涌,一股股从脸上淌下,她忙抱住金金,嗓音嘶哑:“对不起金金,麻麻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我……” 一开口,尽是哽咽,到后面泣不成声。 大雨瓢泼,一人一狗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犹如负了千斤重量,每走一步,坠得发沉。 然而,待商厘进楼后,雨却如来时一般,忽的停了,似在故意捉弄她。 刚出电梯,迎面撞上一个熟人。 时菁十五分钟前就来了,打电话没人接敲门没人应,刚准备走,没想到就碰到了某个失联的……落汤鸡和落汤狗? “我的天!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搞得这么狼狈,哎哟哟!” “你别哎哟了,快帮我牵着它,顺便……等会儿……”看见时菁,商厘犹如看见救星一般大大舒了口气,同时也再支撑不住,身体靠着墙,有气进没气出地虚弱道,“帮它洗个澡,别忘了……送烘干箱……烘干。” 时菁听得一愣一愣的,生怕她喘不过气来下一秒噶掉,瞥见她过于异常的脸,不由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随即大惊:“你要死啊!发烧还出去淋雨!” “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不然,就带把伞了。”商厘懊恼道。 时菁无言以对地翻了个白眼:“这是带不带伞的问题吗?大晚上的,孟鸢呢?她怎么没陪你?” 高烧让商厘太阳穴发胀,稍一动,晃得脑仁都在疼,“不知道。” “不知道?!”时菁声音陡然拔高,旋即声声质问像机关枪似的,突突个没完,“孟鸢这两天不是没通告吗,这么晚还不回来?不知道你发烧了,让你一个人出去遛狗?不是,我今天要不来的话,就让你死家里啊?” “你别盘问了,你再问我才真的要死。”商厘眉头紧拧,难受不已地开口。 “你真是……”时菁忍不住又哎哟一声,扶着她进了屋。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洗完澡,商厘瘫在沙发上,疲乏得连吹风机都举不起来。 时菁刚把金金送进烘干箱,转头看见这一幕,又连叹了好几口气,“拿来,我帮你。” 三下五除二把头发吹干,一阵咕咕声凭空响起,是从商厘肚子里传来的。 时菁:“你不会连饭都没吃吧?” 商厘抿了下唇,没敢开口。 果不其然,时菁脸色倏地一黑,怒气沉沉道:“真行啊你!饭不吃,发着烧淋雨遛狗,要不是碰上我,今晚可有得你折腾!” “时菁,谢谢你。”商厘看着她,很真挚地道谢。 时菁一下卡壳,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那什么,你撑不住就不知道给孟鸢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帮你吗?唉,不过,我看她对你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典型的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想到那两通未接电话,商厘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苦涩,哪敢告诉时菁真相,只得劝慰道:“你别什么都怪孟鸢,她又没长在我身上,任何时候都得围着我转,她也有要忙的……” “什么叫我怪她!她是你的爱人吧?生病难受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不找她找谁啊!况且,十年啊,马上快十年了!哪怕养条狗也……” 金金:“汪!” “嗷,不好意思。”时菁忙收口,起身打开烘干箱,略带歉意地揉了揉金金的头,“用狗来形容,实在是侮辱了狗。” 金金出来甩了甩毛,径直跳上沙发,宽大的前爪搭上商厘的肩,鼻子不停往她脸上拱。 时菁笑笑,忍不住打趣道:“商厘,你要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带着金金跟她分……”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商厘及时出声,打断了时菁的未尽之语。 “哦,差点忘了。”时菁微愣,顺着她的话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跟你说。” 商厘:“没事,我下午睡了很久,现在不困。” “行吧,就是有部话剧还缺个演员。”时菁道,“虽然戏份不多,但还挺重要的,很考验演技,我觉得你特别适合,要不考虑考虑?” 商厘知道,这是时菁怕她不好意思欠人情、刻意弱化的说辞罢了,这个角色,多半是她专门为她争取来的。 时菁虽然在演艺圈不温不火,但在话剧界却是当之无愧的女神,台上功底过硬,感染力极强。 而商厘呢,不管在哪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用小透明来形容最适合不过。 时菁是一个真心为她好的人,这几年,明里暗里给她递了不少好剧本。 只可惜,这次她又得辜负这份好意。 “时菁,谢谢你,但我这段时间实在没空。不好意思,又白白浪费了你的心血。” 时菁脸一垮,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 “真不是我推辞,确实是……” “哦,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你俩十周年纪念日了。”时菁撇撇嘴道,“不过,我听说孟鸢那天新戏开机,多半没空陪你,那你还准备个什么劲儿?” 闻言,商厘心脏不由得一沉,别人都记得,怎么偏偏孟鸢就…… “你想想,你都多久没接戏了?”时菁胸口窝火,可望着面前这张脸,又一下熄灭了。 商厘的脸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五官也并非顶配,可比例极佳,每个器官都懂事地落在了合适的位置,分毫不差。 就连左眼下方的一颗痣,也能为她增添一缕别样的气质。 加之面部留白恰当,配上一双灵动的眸子,不吐一字,光是静静看着你,就能传递出万千情绪,充满了故事感。 这样的脸,天生是属于大屏幕的。 可出道近八年,商厘都在各种网剧短剧里打转,扮演着女二、女三、女n号的角色。 “唉。”时菁越看越惋惜,“要是当年,你不把那个剧本让给……” 5、第 5 章 “时菁。”商厘语气稍沉,带了几分急切。 “她又不在家,我吐槽一下怎么了?”时菁愣了一秒,嘴却不饶人,“不过,就算是这样,以你的实力也不该混成现在这样啊?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防爆你啊?” 闻言,商厘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又极快扇动睫羽盖住,“我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谁有闲心防爆我啊?” “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菁苦恼地挠挠头,“我明明记得,有几次你演的配角都出圈了,但刚溅起点水花,下一秒就啪——没了。” 商厘神情始终淡淡,全然没有时菁的遗憾不解,仿佛无关于己:“后续曝光不够,很正常。” “所以,你就应该找个公司啊!” “算了吧。”商厘笑着摇头,“怪麻烦的。” 扶不起的阿斗!时菁双目喷火,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鄙夷,“那你就蹲家里发霉啊?好歹也是我们那一届的系花,你就不能争气点吗?” 商厘失笑:“这什么跟什么呀?” “我说真的!你是不知道,当年班里有好多人暗恋你呢。” 时菁一下来了兴致,小嘴叭叭个不停。 “不过,你这张脸看着就像注孤生的命……结果没想到,啧,才一学期,就让孟鸢得手了,当时不知多少人因此扼腕……” 提及往事,商厘不自禁出了神,近来,她是越发爱回忆过去了。 这不,思绪又飘远了。 孟鸢是个野心家和行动派,从十八岁时,就已可见一斑。 在表白后的第二天,孟鸢就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对她展开了追求,花样百出满腔热忱,毫不吝啬献出一颗真心,从不掩饰对她的喜爱。 就跟只小鸟似的,三百六十度地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时不时衔来珍宝浆果,双手奉上,抓住每一个时机,在她面前跳求偶舞。 沉静黯然的世界一夕之间被打破,起初有点厌烦,挥挥手赶走,实在赶不走也没关系,捂上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理睬就好了。 孟鸢却不在乎她的冷漠,总能找着空子,钻进她眼眸,窥探她内心。 天地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晨光熹微,有鸟语花香。 可她却惶恐了起来,万一这鸟一直赖着不走怎么办?万一等哪天,又飞走了怎么办? 她惶恐生出这莫名的习惯,潜意识害怕分离。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这是她一贯的心态。 所以,她大声呵斥、用力驱赶,使自己浑身布满尖刺,让孟鸢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鸟受惊扑腾着翅膀,却没立刻飞走,巡回着,在她周围不停打转,看见她自虐般的伤口,会叼来草药,捣碎,细细给她敷上。 趁她入眠,会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肩膀脚背,收起利如弯钩的指甲,尖硬的鸟喙藏在光滑绚丽的羽毛之下。 声势浩大又悄无声息地侵占了她的方方面面。 她不想过度触碰这世间所有的感情,爱情尤甚。 可是,没人会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罢了。 她原本独自一人穿梭在荒无人烟的枯林里,有人来过一趟,携来雨露阳光,枯树开始生根发芽,虫鸣鸟叫在此寄居,沿途鲜花盛开。 从此,白天黑夜开始轮转。 孟鸢带来了声音,带来了色彩,带来了生机。 然而,对于一个长久失明的人来说,面对突然而至的光亮,只有刺眼痛苦。 第一反应是想闭上眼,而非坦然享受。 “孟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话她不止一次地问过,每回,她都试图从孟鸢脸上找到一丝欺骗、虚情假意的裂隙。 不想,一次次试探,却渐渐击垮了自己的心防,反倒让孟鸢溜了进来,用爱意与坚定重新在她心房筑了一口小窝,长久幽居。 理智在后退,情感却越趋越近。 就像冬日里的一团火焰,靠太近怕灼伤,离太远又经不住苦寒。 本能终究战胜了理智。 所以,在2015年7月25日那天,她站在陌生的街道,第一次主动拨通了孟鸢的电话。 也是父母离异后,她首次在人前展露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 自有记忆以来,她便隐约知道,她所降生的家庭大概和亲睦幸福二字沾不上关系。 日常大小琐事,一点鸡毛蒜皮都能沦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转瞬之间,厨房、客厅、卧室……任何一处,都会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 不作为的、沉默的父亲,歇斯底里咆哮的、麻木的母亲,洞悉一切的、隐忍的孩子。 她过早地看透了爱情、亲情、婚姻的本质。 这种压抑的、畸形的家庭关系一直延续到她高考结束当天。 缺了三分之一的家,反倒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这样也挺好的,她想。 直到父亲、母亲相继再婚,她才恍然发现,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三分之一。 “小厘啊,妈妈这段时间得照顾小宝,暑假你去你爸那儿……” 她没有说不的权利,拿着陌生的地址,去到陌生的城市,见到陌生的三口之家。 婴儿在摇篮里咿呀学语,温柔的母亲哼着安眠曲,慈爱的父亲满心满眼都是她们。 新拍的全家福规规整整地挂在客厅,暖黄的光为其镀上了一层温情脉脉,和母亲家里的那副真像。 恰好都没她。 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七月下旬的晚风依然炽热干燥,却吹得她寒战不已。 第一时间,孟鸢的脸竟神奇般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然而,按下拨号键的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像是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就要钻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孟鸢的声音却先一步跳了出来。 “姐姐?天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等我截个图!喂,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好意思,打错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闷哑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啦?”孟鸢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语调随即变得担忧,“姐姐,你出什么事了吗?到底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呀,你先告诉我发生……姐姐,你哭了吗?” 她摸了把脸,才发现手上一片冰凉,她一字未发,迅速将手机挂断,懊悔自己为何要给她打电话。 情绪却因这人撕裂,许久都没缝合完全。 相见是在两小时后,还是那条陌生的街,孟鸢身穿一件天蓝鹅黄交领襦裙,腰间挂一白玉禁步,跑动间,裙摆飘逸翩跹,满头珠翠摇晃碰撞,叮当作响。 仿佛天生异象,跨越古今,从异时空穿梭而来,将她送到了她面前。 县城街景的光蒙了一层灰,犹如雾里看花,孟鸢的脸虚幻得仿若在梦中。 “姐姐,你可让我好找。”孟鸢喘着气,殊丽典雅的妆容被汗打湿,闪着光,纤毫毕现地落入她眸底,有震惊、有纳闷。 “我担心你啊。”孟鸢毫无负担地说出这句话,远山黛眉拢起山峰,“你一声不吭就挂了电话,我怕你想不开,万一……还好你没事。” 风未止,丝衿飘散飞舞,一下下拂过她手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为这人站立。 从首都横店到跨省小县城,一千多公里,飞机一小时,客车转的士,又是一个小时。 披星戴月,满身风尘。 她愧对这样的深情,害怕欠下太多无以为报,只能生冷地划出楚河汉界,“抱歉,今天是我打扰到你了,以后不会了,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了。” “这些改天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孟鸢靠近一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热意输送过来,比抚过的风还要烫上三分。 她拼命挣扎,却无法从孟鸢的顽固中逃脱,做困兽之斗,最后渐渐失了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坚冰,砰地一声,破碎炸裂。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跑来干什么?他们都不管我了,你为什么非要……非要……” “他们?”孟鸢总能自动过滤掉她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拣着最关键的字眼问,“他们是谁呀?你爸妈吗?他们为什么不……姐姐?” “你别问了,别问了。”不知何时,泪已爬满整张脸,冰冷的液体顺着指缝流走,下一秒,旭日般的温暖却将她全身包裹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通透,可以漠视这世间所有的感情。 可就在这须臾之间,她还是将十几年前那个蹲在墙角、攥紧拳头强忍不哭的小孩放生了出来。 “原来,他们可以扮演好母亲、父亲的角色,他们知道怎么疼爱孩子,他们只是……不想要我罢了。” “姐姐,你别伤心,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孟鸢捧着她的脸,双眼燃烧起滚烫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灼伤。 这个人,好像就是专门为她而来。她注定,只会因她动情。 “姐姐,跟我走吧。”孟鸢起身,朝她伸手,“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永远不会是没人要的小孩,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泪眼朦胧中,孟鸢的指尖宛如隔了层轻纱般,模糊缥缈,落在耳边的话却那么坚定清晰。 她只是静静看着,不应声,孟鸢的手一直举着,震颤也没放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沧海变桑田。 长久寄居在她心口的小鸟疯狂拍打翅膀,尖喙吐出甜蜜的歌谣,一声声,蛊惑着她,献出自己最恳切的真心。 她将手轻轻放上去,说:“好。” 几乎是相触的瞬间,孟鸢就攥紧了她的手,不遗余力。 “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十八岁的少女刚蜕变成大人,三分成熟七分青涩,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一个你可以永远居住、不会被驱赶、不会被代替的家。” “……好。” “不过,家里只有一个女主人可不行,姐姐觉得,是你当我老婆好,还是我当你老婆好啊?” “……都行。” “我开玩笑的,姐姐你不要有压……等等,你刚说什么?我……我没听错吧?我刚刚的意思可是让你做我女朋友哦。” “嗯。” “真的吗?你答应了?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听到了,你不许抵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 “呜呜呜呜我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啊!好疼,看来不是。耶耶耶以后我也是有老婆的人啦!姐姐我好开心啊,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6、第 6 章(修) “孟鸢,你还记得七月二十五号是什么日子吗?” 凌晨两点,漆黑岑寂的卧室突兀地响起这么一声。 感冒加重,商厘的声音带上了浓浓鼻音,显得有些粗粝沙哑。 孟鸢正准备脱鞋上床,闻言,身子定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躺下,几乎没经思考随口问道:“什么日子?” “咳咳——没事,这个不记得了没关系。”一阵剧烈咳嗽后,商厘轻吐口气,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镇定,吐出的话却还是暴露了她的阴郁不平,“反正你现在贵人多忘事,能记住什么?” “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孟鸢嗓音蓦的一沉,含着刻意压制的烦躁,“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非得绕个圈子?” 平泛的气氛一下变得尖锐。 商厘立马反唇相讥:“到底是我说话绕圈子,还是你根本没耐心听我说话?” “非得现在说?”孟鸢蹭地坐起身,按亮手机屏幕横在她眼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是神仙吗?忙了一天还要花精力猜测你的心思。” 刺目的光闪到了商厘双眸,她反射性闭眼,黑暗中,孟鸢的话一字一句、更加清晰地钻进耳里。 “忙了一天?猜测我的心思?”商厘重复着她的话,气极反笑,“到底是谁在猜测谁?你有想过跟我好好说话吗?孟鸢,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呼——你究竟想说什么?”孟鸢长叹一口气,满是倦色,“我累了,不想跟你吵。” “……”商厘一时失语,嘴角嗤笑的弧度在夜里不断拉长,最后轻轻颤抖起来,趁着腔调还算正常,她克制着缓缓道,“中午,是你说的,晚上回来遛金金,对吧?” 孟鸢没作声。 商厘眼里噙着泪,一字一顿问:“那么,我请问,你人呢?” 沉默持续蔓延,许久,空气中传来孟鸢一声淡淡的,“忙忘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一根细针,堪堪从商厘心尖擦过,伤口不大,是一种尖锐而熟悉的痛感。 孟鸢隐匿在黑暗中,商厘睁大眼去看,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如缥缈的烟雾,日出即散。 啪—— 吸顶灯的开关倏地被打开,整个卧室瞬间亮如白昼。 商厘坐起身,目光直直投向孟鸢,温和的光照在她脸上,五官一览无余,可商厘看着看着,竟觉无比陌生刺眼。 眼前这人,真的是她爱了十年的人吗?真的是过去那个说带她回家、永不离弃的人吗? 她宁愿相信她是被人夺舍了。 可偏偏,她那么清晰地看见,她是怎么一点点一点点冷却下来的。 “你又想干什么?” 孟鸢拖长了语调,一个“又”字,道尽了她的不耐闷倦。 “孟鸢,到底是因为你忙,还是因为你根本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语速不自觉加快,商厘胸口不规则地微微起伏着,“或者说,你心里压根就没我这个人,所以跟我有关的事你……” “我都说了,我忙忘了,这点小事你用得着……” “小事?这是小事的话,那在你眼里什么算大事?”苦苦压抑着的怒火一下被点燃,直冲脑门,商厘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为灰烬,“比如,跟你朋友吃饭聚会,也就是你口中的忙,这是大事?” 孟鸢愣了一秒,旋即又恢复原先那副波澜不惊的情态,古井一般的黑眸黯淡着,点点不快倦懒漂浮其上。 “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哦对,你在忙,你没看到你没听到,我理解。” “……” “那我都让蔻嘉转告你了,你就不能回我一下吗?如果……” “……” 商厘忽然质问不下去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孟鸢不是忘了,不是没想起,她只是,从未上心罢了。 哪怕现在,面对她几近窒息、声嘶力竭地诘问,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事情都过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孟鸢抬手,放在额间,遮住了下方的一双眼。 单方面阻断了两人交流的视线。 “过去了吗?在你那里过去了,可在我这里……过不去。”商厘一顿,喉间充斥着难言的哽塞,那种浑身湿透阴冷的感觉一阵阵从骨子里渗出来,“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呢?” “那你想怎样?”孟鸢启唇,流畅的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利冷漠。 竟比晚间的暴雨砸在身上,还要凛冽刺骨万分。 一股无力感兀地爬上四肢,商厘一下哑火,呆呆望着她,“我没想怎样。” “既然这样,那睡觉吧,我明早还要赶通告。” “孟鸢,你告诉我,你真的还……想跟我在一起……”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孟鸢的声音压着上面,商厘的音量逐渐式微,在尾声处消失,未能构成一个完整的问句。 话落,孟鸢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侧躺而卧。 商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空调出风口直直对着她,吹得她遍体生寒,也将她翻滚汹涌的情绪吹成了一片荒芜的平地。 商厘轻声将灯关了,黑漆漆的夜再度光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伸手不见五指,再用力,都是徒劳。 就像一滴墨水沉入黑色的旋涡中,听不到回音,看不清去处,探头去看,只能望见自己的扭曲面容,可怜可怖。 声声绵长均匀的呼吸传来,悄然无声地融入本该沉寂温和的夜。 然而,商厘却因这过快的恬静又起了波澜。 同一个空间,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岁月静好,轻声酣睡,一半无声凝噎,汹涌澎湃。 商厘靠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紧紧咬着唇,任由决堤的水倾泻而出。 剧烈疼痛的大脑隐隐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她飘向另一个时空。 “姐姐,你起来,没把事情说清楚前,你不许睡。” 同样的夜,两人位置却颠换了。 她裹着被子,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孟鸢坐在旁边,不停拽她胳膊,阻止她入睡,只为寻求一个她情绪低落的真相。 她闷声开口,故作无常:“我没事。” “你说没事就是有事,我还不知道吗!” 她努努嘴,再度否认也无法打消孟鸢的顾虑,孟鸢便固执地,一遍遍,企图撬开她的嘴。 心里的失落忽然间就荡然无存了,她认真道:“我没事了,真的,睡觉吧,明天你还得……” “不行!你要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一直问,明天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孟鸢下巴微抬,小脸绷得老紧,倔强顽固。 “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微小的理由让她耻于开口,孟鸢却是一脸郑重,这更让她充满了歉意。 “我就知道,果然有事。”孟鸢浓眉紧皱,明亮的双眼定定看着她,瞬息间,雾气弥漫,再开口,已带了哭腔,“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吵隔夜架的吗?” 见状,她心脏一揪,愧疚更甚,“小鸢,你别哭,我们没吵架呀。” “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是,这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再小的事也不行。”孟鸢立刻反驳,“你知不知道,很多情侣最后分开就是因为这些小事没有解决,一件件累积起来……况且,我都感觉到你不开心了,怎么可能熟视无睹,让你带着情绪睡觉呢?你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 她仔细聆听着,像个犯错被老师训导的小孩一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姐姐,我真的很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所以,我不想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或不满。” 她望着孟鸢的双眼,在上面看到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心跳不止,爱永远回响。 “小鸢,我也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情不自禁附和,再次面对孟鸢的询问时,尽管难为情,还是低低诉说了起来,只为安她心。 “嗯嗯……然后呢……”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一支舒缓绵甜的安眠曲。 “那时候呀,我想起来了,对不起姐姐,当时我真没注意到,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窝在孟鸢怀里,灵魂变得充盈缱绻。 在沉入一个甜蜜的美梦前,她想,她应该再坦诚一点,再将心房敞开一点。 因为这人是孟鸢,是她的爱人呀。 哪怕从前的她对永恒嗤之以鼻,蔑视不渝誓言。 可现在,她遇见的人是孟鸢。 她愿意相信她,愿意相信山无棱天地合的古老誓约会在她们身上延续。 她想跟着孟鸢,一直一直走下去。 可是,孟鸢,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一直遵循照做。 那你呢? 你还记得多少? 7、第 7 章 商厘无处问起,只能任翻腾的怀疑猜忌将她一遍遍撕裂,又一次次缝合。 泪一滴滴在纸面上溅落,黑色的字迹晕开,毛剌剌的。 商厘翻开新的一页,机械地写下相同的字句。 ——孟鸢会一直爱商厘。 ——孟鸢和商厘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曾经,这些话是孟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给她听。 可现在,却成了一个紧箍咒牢牢锢在她头上,经年累月,但凡她生出一丝一毫的叛逃之心,就会立刻生效发作。 然而,这个念紧箍咒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是她还选择相信孟鸢。 只是,孟鸢,你教会了我怎么爱你、怎么爱自己,却没教我,该如何放弃你。 孟鸢,我要怎样才能放弃你? * 叮咚—— 几乎在微信提示音响起的瞬间,手机就被打开了,但在看清内容的下一秒,胸口升起的期待又倏地沉了下去。 商厘兴致缺缺地滑动着手机屏幕,难掩失落。 自上次吵架后,两人不约而同默契地开启了冷战模式。 吵架?冷战?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商厘恍惚一瞬,忽尔间觉得有些陌生。 从前,她们很少吵架的。 就算吵,也从不过夜,两人面对着面,望着对方的眼睛,剖开彼此的心,抽丝破茧、剔肤见骨,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两人之间的分歧裂缝,唯恐有暗昧龌龊趁机而入偷走她们的感情。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这种心情只有她一个人有了。 起初,她也会学着孟鸢的样子,尽可能地打开自己心防,努力沟通,寻找解决的办法。 但久而久之,她才发现,光凭她一人根本无力维系,就像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是如何无情地将她们的感情一点点盗走,自己又是如何的束手无策。 所以,为了避免争端,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退让,似乎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将所余无几的感情紧紧握在手中。 可是,那晚怎么就没忍住呢? 一周过去,商厘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胸腔仍憋着一股气,日渐加重,让她整夜整夜地辗转失眠,难以入睡。 她无法自欺欺人骗自己说这是感冒留下的后遗症。 哪怕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过滤掉孟鸢的音讯,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想避都避不开。 作为当红影后、聚光灯下的宠儿,毫不夸张地说,孟鸢一点轻微的动作都能引起各界广泛关注,是微博热搜的常客、各大营销号赖以为生的素材。 全世界都有孟鸢的讯息,可作为孟鸢恋人的她,还得从别人口中探听到孟鸢的踪迹。 “商厘姐,你现在在家吗?” 接到蔻嘉电话时,商厘心脏微微上提,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嗯,我在家,怎么了?” 蔻嘉:“有个文件孟鸢姐落家里了……” “没问题,我马上送过去。”问清文件的具体样式和位置后,商厘应声道。 “不急不急,孟鸢姐现在还在录节目。”蔻嘉道,“五点多我们才会去片场。” 商厘嗯了声,挂断电话前,没忍住问道:“什么节目啊?” “孟鸢姐没跟你……”电话那端陷入诡异的沉默,蔻嘉一激灵,忙改口道,“哦,这个节目是临时安排的,为了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商厘默默点头,压下喉间的淡淡苦涩,正欲开口,忽然听见那边响起一道高亢的呼声,“孟老师嗓子还好吗?要不休息一下再继续?” 她还想细听,但马上就被其他嘈杂的声音盖住了,只得作罢,对蔻嘉道:“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送过去。” “嗯,麻烦商厘姐了。” “不客气。” * “小厘啊,现在真是难得见你一回,怎么也不……” “又来找孟鸢呀,那你可扑了个空,她现在不在。” “孟老师很快就到了,您先来这边坐会儿可以吗?” 片场还没开工,闹哄哄的,商厘一一跟他们寒暄过去,随即被带到了孟鸢的专属化妆间里。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孟鸢的老朋友,对于她和孟鸢的关系也都心照不宣。 孟鸢蹿红那几年,不管到哪儿都要带着她,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她半个助理呢。 可娱乐圈里各个都是人精,稍一久,哪能察觉不出她们的异常? 只怪孟鸢太过恣意,完全不知克制为何物。 私下黏黏腻腻地霸着她就算了,在外人面前,也从不避讳她们的关系,甚至还想大肆宣之于口。 若不是公司在其中大费周章地运作,恐怕早就闹得全城皆知了。这对孟鸢刚起步的事业来说,无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为此,她胆战心惊不已,生怕让孟鸢遭受到一点不好,千叮咛万嘱咐,总算让她收敛了一点。 但好些时候,孟鸢都很不服气呢。 “姐姐,你难道还不知道嘛,娱乐圈里的人最会看碟下菜,我要不表现得明显点,指不定他们怎么给你脸色、冷待你呢!”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谁会给我下菜啊?你呀,纯纯杞人忧天。” “呵,就算这样,那我就不能谈恋爱了?”孟鸢小孩脾气发作,“我是实力演员又不是偶像,怎么就……” 她苦口婆心地劝说,言明事业的重要性,不想,话进了孟鸢耳里,立马变了个味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现在还不够强,所以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孟鸢一脸沉重,但不过一秒,又满面春风地笑开,手舞足蹈地转个圈,将她拥住,“只要我站得够高,总有一天,我就能大大方方牵你的手,就像这样。” 边说,边抓起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还要……mua……这样亲你……还要跟你结婚,环球旅行度蜜月……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给姐姐……” 回忆被孟鸢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嘴角的笑一下僵住。 商厘舔舔唇,起身,朝化妆间门口看去,手脚忽然没了放处,一时局促,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孟鸢。 其实,她放下文件就可以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杂乱的脚步声里,孟鸢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独树一帜,极富节奏感,一声声,似乎踩着她的心尖而过。 商厘攥着手指不停摩挲,浑身不自禁绷紧了,期待生出了忐忑,滚烫的血液隐隐有沸腾之势。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清甜的声音从天而至,如同一桶冷水,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师姐,我真的太开心了,没想到你这么忙还愿意过来帮我,有你的加入,电影票房可就不愁了。” “只有友情出演一下,小事情。” “那等电影上映,师姐再帮我宣传宣传呗,凭借我们多年的深厚感情,师姐应该不会忍心拒绝我吧?”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却远不及隔着一道门板、落到自己耳边的、孟鸢的轻笑声来得钻心。 孟鸢,余笙。 商厘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忽的一下笑了。 “姐姐,余笙只是我的一个师妹,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她看你的眼神……” “哦~原来姐姐是吃醋了呀,别否认,我已经闻到酸味儿了……哎呀,姐姐你别生气嘛,我这就跟她保持距离,一定断了她的念想!”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声音不断逼近,商厘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不知怎的,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连出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懦弱又胆怯。 然而,在一览无余的化妆间里,她无处遁形。 早知道,就不等那么久了。 8、第 8 章 明明犯错的那个人不是她,可商厘却恐慌得犹如吞下了一头野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明明她和孟鸢才是货真价实的恋人,可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感觉,自己成了那个多余的第三者呢?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简直跟条可怜虫没两样。 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她不知道,脑子一团乱麻,如临大敌。 转瞬间,脚步声落在了门畔,只差一步,她这副急于躲藏的狼狈面目就会立马公诸于世。 商厘心脏骤停,努力缓解僵硬的脸部,让自己至少看起来正常一点,尽管作用微乎其微。 “先去你那边对对戏吧。” “好呀,谢谢师姐。” 话落,脚步声倏地转了个弯,径直从她门前经过,渐行渐远。 商厘全身陡然一松,脚步漂浮,差点瘫软下去,危机解除,迟钝的情绪轮番上涌,心脏一点点下沉,生气失望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短短几分钟,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虚脱不已,踉踉跄跄地走出化妆间,像条三魂丢了七魄的游鬼一般。 “商老师你不舒服吗?” “没找着人吗?孟鸢刚从这边过去……商厘你怎么了?” 各式问候充斥在耳旁,商厘弯着嘴角,回以点头摇头,脑子里全是孟鸢和余笙方才的对话。 这么忙还来……小事情……多年深厚感情,师姐不会拒绝…… 是因为她,所以孟鸢才……更深的,她不愿再想下去,可疯狂恐怖的念头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逼着她,直面现实。 孟鸢可以在百忙之中帮她,可以陪她对戏,会对着她笑,会答应她的要求…… 曾经的孟鸢,也是这么对她的呢。 摇摇晃晃走出片场几十米,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落在了化妆间,商厘一下定在原地,却迟迟没有折返,她万分不想回到那个令她无比窒息难堪的地方。 可那里有孟鸢。 一股莫名的冲动又驱使着她,去看看吧,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不能凭借自己的臆想就给孟鸢定罪,她们说好了的,不能让误解离间她们的感情。 化妆间内。 “哇,是金桔雪梨汤耶,好香,一看就是商厘姐专门给你做的。”余笙打开桌上的保温杯,用手扇着闻了闻,“师姐你嗓子不是不舒服嘛,快喝了吧。” 闻言,孟鸢抬起头扫了眼,“没胃口,不想喝。” “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喝我可喝咯。” 孟鸢淡淡嗯了声,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随你。” “这可是商厘姐亲手给你做的,师姐舍得割爱?”余笙笑了下,带着打趣的口吻问。 抬眸,孟鸢眼里已带了些许不耐,说出的话也有点冲,“一杯水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余笙掀开眼皮打量她一眼,试探着问:“怎么?师姐跟商厘姐吵架了?” “我跟她有什么好吵的。”孟鸢勾起唇角,极轻地嗤了声,点点不满被引了出来。 “是吗?”余笙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现在连架都不想吵了?” 孟鸢不置可否。 余笙耸耸肩,身子前倾,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很正常,情侣在一起久了都这样,更何况是在娱乐圈这个乱花迷人眼的地方呢。” “是吗?”孟鸢低头喃喃,发丝垂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辨不清神色。 “嗯哼。”余笙语调轻轻上扬,“都这样了,师姐就没想过分手吗?” 话落,余笙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紧张,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殊不知,隔着一条门缝,还有个人也在等着孟鸢的答案。 只要孟鸢开口,说不爱她了,说想分手,她就可以彻底死心。 从此,她再也不用挖空心思猜测孟鸢的一举一动,再也不用被孟鸢的一喜一怒所牵动。 那样,头上的紧箍咒就可以失效作废,她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不用背负临阵脱逃的罪责。 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商厘乐观地想着,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直到嘴角的肌肉僵硬发酸。 时钟在心里走过一个世纪,她始终没听到孟鸢的回答。 “呃,也是,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分手确实不是件简单的事。”余笙愣了几秒,摸不准孟鸢到底是何意思,她只得强装镇定,诙谐调侃,“据我所知,圈里可有不少小花想要投入孟影后的怀抱,要不我帮师姐……” 下一秒,余笙的话戛然而止。 至于后面又说了什么,商厘已经没有力气再听了。 * 【欢迎您,用户25911……】 【游戏id:呼啦圈】 日暮下垂,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盛夏暑气在空气中浮动,闷热干燥。 露天阳台上,绿植被正午阳光晒焉的叶片又恢复了生机。 商厘蜷缩在竹藤编制的躺椅上,伴着夏风,轻轻摇晃。 她本以为,在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自己会回来大哭一场,可神奇的是,到现在为止,她一滴泪都没掉。 是因为死心了所以没感觉吗? 游戏启动的音乐响起,商厘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手机屏幕上,一封邮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亲爱的呼啦圈,还记得六年前的今天吗?在那天,我们第一次在此相遇;在那天,您在小精灵的引导下,开垦了第一块土地;在那天,您亲手种下第一朵玫瑰花,送给了您的爱人@鸢飞于厘;在那天……感谢相伴,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与您携手走过。】 看着看着,字迹忽然模糊了起来,心脏绞痛,来得毫无防备,商厘紧紧攥着高脚杯的杯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白意。 仰头,辛辣的龙舌兰与咸湿的泪液一同入喉。 孟鸢爱玩游戏,特别是激烈对抗的游戏,在刚毕业的那两年里尤甚,是她消遣光阴的工具、偶尔发泄郁郁不得志的途径。 但不管什么时候,孟鸢都想要她陪她。 她玩不来那些刺激的,孟鸢就专门找来一款日常向田园风的游戏,一同下载、注册账号、绑定情侣关系…… 在虚拟的世界里,她们依然爱得浓烈,春来赏花,冬来扫雪,种地施肥,养鸡放牛,看夕阳漫天,向星空许愿…… 玫瑰无价,情义千金,每天仅限一支,播种、浇水、折枝,唯赠有情人。 那时候,她们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些琐碎零细,在清苦无名的岁月里,幼稚也能称得上浪漫。 只是后来…… 后来她一个人种花一个人看花,依然每天去折那朵玫瑰,却再无人认领。 她的小鸟飞走了,从某天消失后,再没回来过。 也许,从一开始,孟鸢来到她的世界,就只为经过,而非驻留。 六年前的那天已经太遥远了。 以后?她们还有以后吗? 醉意上头,商厘望向远方归巢的鸟,迷离朦胧,指尖摩挲着挂在颈间的戒指,一圈又一圈,绕不到起点。 如今种种,她所做的,真的有意义吗? 商厘闭上眼,内心是一片荒废的原野,只有冷风冽冽吹过。 天欲晚,小雨飘零,有人归来,落锁入内。 “孟鸢。” 商厘端着酒杯,倚靠在玻璃门框,喊住了她。 昏沉的光影下,孟鸢的身形一顿,没回头,声音虚无缥缈,“怎么了?” 本已干涸的双眼又泛起潮湿,商厘失神地看着孟鸢高挑娉伶的背影,浓郁的哀伤气息瞬间席卷了这方天地。 商厘嗓子发紧,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她努力地张开嘴,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孟鸢却没给她时间,几不可查地偏了偏头,分给她半分余光,“包我给你带回来了,没事的话早点睡吧。” “我看到了!你和余笙!” 突然蹦出的一声高呼,成功拌住了孟鸢向前的步子,同时也点燃了躁动烦乱的焰火。 孟鸢转过身,叉腰,长发往脑后一撩,轻咬红唇,半天,却只吐出了一个哦字。 落入商厘耳中,自动翻译成了,所以呢?那又如何?你想怎样? 商厘打起哆嗦来,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酒杯摇摇欲晃,她忙仰头饮尽,浓烈的刺激感侵入五脏六腑,她面上带笑,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9、第 9 章 孟鸢定定看了她几秒,打开全屋的灯,抬腿靠近,欲取走她手中酒杯,“你喝醉了,我送你上去睡觉。” “不。”商厘摇头,轻轻推开她,嘴角的笑越发苦涩,“你连解释都不愿解释吗?” 话落,一股恶心感直冲喉间,商厘心里生起浓浓的自我厌弃感,令她几欲作呕。 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绝情一点、干脆一点直接离开呢? 到底还在等什么,还在期待什么? 非得缠着孟鸢要一个说法,或者求一线生机吗? 化妆间里孟鸢的沉默声,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要我解释什么?”一句话说完,孟鸢嗓子受不住,干咳了几声,再开口,更加嘶哑发涩,“你能不能不要想那么多?” “是我想多了吗?”酒精稍稍麻痹了商厘的大脑,血液在管壁飞快奔腾,理智与隐忍皆抛之脑后,“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要去帮她?你跟她之间,到底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孟鸢抓住她的手腕,逼近,黑眸深深望向她眼底,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一口气道,“只是还人情,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任何别的关系,我也不喜欢她,这样解释够了吗?” 孟鸢的爱浓烈,恨亦直白,根本不屑于骗她。 商厘本该得到宽慰就此收手,可她心口仍堵得慌,不痛快极了,沉顿片刻,丝丝缕缕的委屈浮上双瞳,“你还对她笑。” 孟鸢愣了下,觉得无可理喻,但就在下一秒,她看见两行清泪从商厘眼眸滚落,晶莹剔透,如断线的珠子,两颊、鼻尖泛起淡淡的粉。 “可你……已经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孟鸢嘴唇嚅喏了下,似乎是受到了感染,她眼波起了一丝涟漪,竟不敢再直视商厘双眸。 “孟鸢,你还……”商厘艰难开口,嗓音带着微微颤抖的哭腔,“你还……爱我吗?” 空气瞬间凝固,绵密的雨丝朦胧了两人视线,迷离惝恍。 她看向孟鸢眼睛,里面一片空洞死寂。 呼吸间,疼痛隐隐作响。 孟鸢被商厘瞳孔的光刺得晃了下,眼珠转动,落在商厘眼下的一颗小痣上。 潮湿的痕迹从上面滑过,同样的忧伤破碎,淡然又犀利地谴责着她。 酒杯从手中无力滑落,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碎片在两人之间绽开,四分五裂。 孟鸢眉毛轻蹙,垂头看了眼,忽然发现商厘光着脚,眉心皱得更紧,“先进去。” 商厘置若罔闻,单薄消瘦的身影倔强地立在原地,目光灼灼,清亮透彻,如一弯澄澈的湖,揉碎凄冷残缺的月。 在孟鸢缄默不语的唇齿间,商厘周身的力渐渐卸了下来,顺着门框缓缓下滑。 孟鸢上前,伸手将她搂住,商厘却是惊颤不已,仿佛孟鸢的每次触碰都会留下一道淋漓透彻的血痕。 她伸出的利爪会抓伤她,尖喙吐出的熊熊火焰会灼伤她。 趋利避害,生物本能。 孟鸢的气息笼罩着她,那么近,又那么陌生。 身上再没有了从前那股淡雅清新、柔和微甜的木质花香——她送给孟鸢的,独属于孟鸢的鸢尾花香调,干净明亮。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香水味道,浓郁冷冽,让人退避三舍。 “商厘。”孟鸢语气沉了沉,手虚虚环住商厘的腰,低头将大块的玻璃碎片踢走。 但细小的残渣还是扎进了肉里,不一会儿,些微血色在地面蔓延开,开出一朵朵靡丽妖冶的花,又被雨水晕开。 刺眼的红落入孟鸢眸底,她呼吸一窒,紧抿着唇,二话不说将商厘抱起。 冷。 好冷。 砭骨的冷。 怀中的人抖作一团,一只手推搡着她,另一只手却又紧攥着她。 饮鸩止渴。 将人抱到客厅的沙发上,那只手仍没放开,血点滴落一地,见孟鸢起身,商厘勾住她脖子,也欲跟着站起来,仿佛完全感知不到脚下的痛楚。 孟鸢身形定住,极轻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她安置好,在旁边坐下。 入目一片猩红,看不见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在白净腻滑的脚上显得尤其扎眼。 “秋医生,是我……被玻璃渣扎到了……伤口挺严重的……嗯,好……麻烦您来一趟。” 挂断电话,孟鸢欲起身,腰间传来一股阻力,商厘拽着她的衣角,用了力,她看过去,“我去拿药箱,先处理下你的伤口。” 商厘微微张嘴,似乎想喊她名字,对视愣了一秒,忽然问:“你还会回来吗?” 孟鸢睫毛颤了下,点头,嗯了声。 提着药箱回来时,商厘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神情有些怅然。 孟鸢坐过去,轻轻抬起她的脚搁在自己腿上,湿黏的血液立马浸湿了白色的布料。 伤口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孟鸢苟腰看清后,眉头皱得越发深,用棉签将周围血迹擦净,又取来消过毒的镊子,小心夹去陷进肉里的稍大块玻璃渣。 金金早已沉入梦乡,仅有两人的宽敞客厅异常安静,只有秒针转动的声音。 为了方便,孟鸢头发全拢在了脑后,柔和的灯光下,眉目清晰,神色专注,满心满眼似乎只有她一人。 商厘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幕,美好得仿若在梦中,心脏却生出闷闷的痛,她无意识呻吟了声。 “很疼吗?”身侧的人立马抬头问,长长的珍珠流苏耳坠随之轻晃,光亮耀眼。 商厘摇摇头又想点头,鼻间酸气发冲,让她差点落泪。 “还有一点,再忍忍。”孟鸢重新低下头去,一边给镊子消毒一边道,嗓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柔。 汹涌的泪意一下拥堵在喉间,商厘咬唇,偏过头去,攥紧拳头拼命忍耐。 不知是脚上传来的痛还是哪里,渐渐地,商厘经受不住,小声喊孟鸢的名字,“孟鸢。” “嗯?” “孟鸢,你现在,真的还爱我吗?”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商厘胸口发闷,情绪不停翻腾挤压,变成了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哽咽,“孟鸢,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别乱动。” 商厘望着孟鸢默然的面孔,灵魂猛地撕裂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口子。 她被怀疑、悲恸、绝望围困其中,像个被逼到末路的囚徒,明知眼前之人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却只能向她寻求唯一的出路。 明知继续下去是痛苦,可经年已去,在孟鸢身上,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抽身离去的勇气都没给自己留下。 所以,她只能逼迫,甚至是哀求,孟鸢能够将她送离。 “孟鸢,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 “……” “你告诉我好不好?” “……” “我不怪你。” “……” “我会离开……我会离开的,我不会缠着你不放。” 孟鸢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心脏忽的紧缩了一下。 10、第 10 章 冷风穿堂而过,空荡荡的客厅里,时钟滴答滴答,倒数着离别。 商厘吞下满腔哽噎,无声地责问眼前的人,为何要如此残忍? 下一秒,孟鸢抬眸,红唇轻启,“我没想过跟你分开。” “没有吗?”商厘眼睛迟疑地眨了下,喃喃开口,微弱的信任薄如蝉翼。 “嗯。”孟鸢点头,没回避她的目光,“没有,你不要多想。” 再次得到孟鸢肯定的答复,商厘并未十足安心,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这时,门铃响了。 “怎么样了?伤口出血量多吗?除了玻璃渣还有其他利物……” 秋医生约莫四十,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手上提着一个专业的医疗箱,边说边朝里走去。 孟鸢跟在后面,一一作答。 “还行,伤口不是很深,玻璃渣几乎都挑出来了,我再用生理盐水冲下……”来到商厘面前,秋医生二话不说,消毒戴上手套便开始操作,“有点疼,稍微忍下。” 话音刚落,冰凉的液体就淋了下来,商厘没准备,两眼一黑,疼得倒吸了口寒气。 缓过这阵,忽然感觉握了冷汗的手背有热意传来,低头一看,是孟鸢的手覆在了上面。 商厘呼吸微微发紧,一动没动,仔细感受着孟鸢掌心的温度。 处理完,秋医生麻利地收起医疗箱,临走前叮嘱道:“伤口尽量别碰水,喝了酒晚上也别洗澡了,用温水擦擦就行。” “好。”孟鸢应声,起身送秋医生离开。 酒意上头,商厘大脑变得迟钝迷糊,昏昏欲睡,可望着那个朝她不停靠近的人,怎么也舍不得闭眼。 孟鸢看出她的困倦,俯身将人抱起,朝二楼走去。 商厘软软靠在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侧脸看。 这一刻,离她好近呀,甚至不用触摸,都能感觉到她表皮的热度,是鲜活的,有生机的。 “睡吧。”孟鸢低头看她一眼,轻声道。 商厘勾起唇角,是一个柔软的弧度,“不想睡。” 很快来到卧室,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孟鸢的脸开始远离,商厘一慌,忙伸手勾住她脖子,微微噘嘴,发出声撒娇似的嘤咛。 本以为孟鸢会立即抽身离开,却不想,她只是道:“我去打点水给你擦身子。” 商厘一下得到了安抚,眉眼舒展开,软软地嗯了声。 目送着孟鸢背影离开,又迎接她的到来,商厘靠在床上,强撑着眼皮,努力保持清醒。 “困就睡吧。”孟鸢拧干毛巾,先将她脸上半干的泪痕擦去,又伸手去解她衬衫纽扣,刚解开一颗,手就被抓住了。 “孟鸢。”商厘小声唤她的名字,游离的神识让她分不清现实梦幻,还好,手上的触感为她镀上了一层真实。 “怎么了?” 孟鸢即时的询问,立刻给纷涌的情绪破开了一道口子,可以肆意释放,“我听见了,你对她笑。” “我那只是……”孟鸢带着些许无奈地开口,话还未完,就又听商厘道,“你还把我送你的汤给她。” 孟鸢凝眸看过去,商厘醉态横生,脸颊染着两抹酡红,眉蹙着,嘴角下耷,眼睛很亮,雾气缭绕,氤氲成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施云布雨。 平时很难见到她这样。 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商厘了,甚至有时候想到她,脑海里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孟鸢合上唇,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商厘还未将委屈诉尽,几声抽泣低低倾泄出来,“你明知道那是我专门给你……为了做这个,我手差点烫伤,真的好疼。” 许是今晚风轻雨润,孟鸢的心绪也被抚平了,商厘的埋怨入耳,也如山涧泉鸣,清越悠扬。 目光触及商厘的双手,见没有异样,孟鸢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对上商厘双眼,她喉间微微一梗,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只能说:“对不起。” 床上的人迟缓地眨了下眼,睫羽颤动间,一行泪顺势滚下,弥蒙的眼波一下变得柔软,如同化开的春水,“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 商厘满脸的愁雾瞬间散尽,今晚的孟鸢实在太好说话了,恍然之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又像是置身梦境。 无论是哪种,那个明媚灿烂的孟鸢都让她贪恋沉溺,更让此刻理智几近于无的她,难以控制地对孟鸢产生种种渴求。 但心里绷着一根晦涩后怕的弦,唯恐太用力会崩断,她不敢太放肆,只是朝孟鸢缓缓张开手臂,“孟鸢,你抱抱我好不好?” 恋爱近十年,最初不经意的触碰都能惊起阵阵悸动,而现在,哪怕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也可以心如止水。 时光将她们雕刻成了熟悉的模样,也将那层神秘的面纱彻底揭开了。 就像走了一万遍的迷宫,起初,每个转角都有新的风景供她驻留徘徊,渐渐地,哪怕蒙住双眼,也能一口气走到终点。 至于转角的风景,它一万次地立在那里,古旧平淡,早没了观赏的价值,和自然界一岁一枯荣的节律没什么两样。 哪怕那抹风景中多了一丝亮色,可太小了,还不足以让她停步,她只能一遍遍麻木地、目不斜视地走过。 就像此时此刻。 看着商厘张开的双臂,她迟迟没动,第一反应是想着如何推脱,可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过商厘带泪的脸庞,眼下的那颗小痣尤其灼人。 ——你已经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会离开。 孟鸢咬唇,烦乱陡生,眼见商厘眸中的光渐渐暗淡,她放下毛巾,倾身过去,将人搂进怀中。 还好,那根弦没有绷断。 赖在孟鸢温暖干燥的怀里,鼻间充盈着孟鸢身上的味道,商厘闭上眼,内心一片平和宁静。 得手后,犹不满足的小人开始得寸进尺,“孟鸢,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温热潮湿的气息扑洒下来,不消片刻,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唇上,孟鸢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好了,你该睡觉了。” “再亲我下我就睡。”商厘抓着孟鸢领口布料不放,讨价还价。 “行,你先躺下。” 孟鸢不会骗她,莫名坚信着这个念头,商厘没怎么迟疑就照做了。 脑袋一沾上松软的枕头,困意立马席卷而来,但她还记挂着那个吻,睁着眼,无声讨要。 孟鸢正在拧毛巾,回头就看见这一幕,黑色长发铺散在枕头上,衬得小脸白净如雪,神态迷茫,跟只小猫似的。 一声轻笑倏地响起,孟鸢愣住,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她干咽了下口水,俯身,快速亲了下商厘,“睡吧。” 唇瓣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商厘却满意地阖上了眼,神情餍足。 她就说吧,孟鸢不会骗她。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混沌之前,一股莫名的悲伤突如其来,她紧紧抓着孟鸢的手,有些戚然地开口:“孟鸢,你可不可,再对我好一点。” 孟鸢一怔,心口闪过一丝隐痛。 “我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 与此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过,沾湿了睫毛,悄无声息没入枕巾。 商厘再撑不住,沉入了黑暗中,那个落在耳边的“好”虚幻缥缈,不知真假。 * 一夜无梦。 醒来,头疼欲裂,脚底也传来阵阵钻心的痛,薄毯之下,窝了一身冷汗。 商厘费劲地掀开眼皮,大脑沉顿,有些缓慢地读取着昨夜的记忆。 孟鸢。 名字在心里打了个转,微苦,商厘眼帘垂下,偏头看了眼旁边,果然不见了。 除了新添的伤口外,其他皆是昙花一现。 拧眉缓过那阵细密绵长的痛疼,商厘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随之一愣。 小鸟:【你脚受伤了,别下床走动。我让张妈过来了,她这几天都会住在公寓里,有什么事你就叫她。】 小鸟:【金金我喂了,下午会有人去遛它。】 小鸟:【我在网上下单了轮椅,等会儿应该就会送来,想去哪儿坐它去。】 …… 消息几乎将左边屏幕占满,商厘来回滑动了几遍,仰头,快速眨了眨眼,而后回了个好。 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纠结半晌,她在输入框打字:【你去哪儿了?】 犹豫片刻发送出去,商厘忽然泄了气,不抱期待地关了手机。 叮咚—— 小鸟:【在拍广告,一个护肤品的。】 商厘在心底哦了声,一条消息又弹了出来,【伤好点了吗?】 她没有立马回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点绿被推上去,湮没在一片白中,酸气瞬间涌上眼底。 若是昨晚,她指不定有多高兴。 然而,在清醒状态下,欢喜少之,不安与苦涩倒是更加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心房。 孟鸢总是这样,甩你一巴掌又给你颗糖,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又给你渡口气,苟延残喘地吊着你。 有时候,她真的情愿,孟鸢能够再残忍一点、再绝情一点。 最好直接置她于死地。 11、第 11 章(修) 【好多了。】 回复完,商厘立马关了手机,不想再因孟鸢的三两句话而产生过多的情绪波动。 哪怕昨晚的那个“好”字是真实的,可现在,她哪还敢相信孟鸢? 脑中刚飘过这个念头,商厘不由得一阵恍惚,什么时候,孟鸢在她心中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信任孟鸢,情至深、路最难时,甚至将她的话当做信条镌刻心底。 ——孟鸢会一直爱商厘。 ——孟鸢和商厘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从前,这两句话坚不可摧,将她们的心牢牢连在一起,阻鬼魅挡刀枪,铺就了一条浩荡光辉的路。 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竟成了她一人的枷锁镣铐,解不开挣不脱。 惆怅之际,手机又响了起来,时菁发来消息,让她再考虑考虑话剧的事。 这次,商厘没有立马拒绝,她想,她可能就是太闲了,所以才将一颗心几乎完全寄托在孟鸢身上,悲喜皆因她而起。 也不怪孟鸢总说她多想。 商厘苦笑了下,正想应承,脚心隐隐作痛起来,怕耽误排练进程,她先询问了下大概的时间安排。 时菁见有戏,忙道:【不急,演员还没找齐呢。怎么了,最近有事?】 不想让时菁担心,商厘随便找了个借口囫囵过去。 时菁:【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放我鸽子啊,尤其不能是因为某人!!!】 商厘朝自己脚间看去,白色纱布缠了一圈一圈,里面的伤口还没结痂,稍一用力,仍能感觉到那股锥心的痛。 不会了。 她不能因为孟鸢,真的把自己双腿折断。 * 好生将养了一周多,商厘的脚总算能下地了。 期间,孟鸢忙着新电影的宣传,整天整天都见不着人影。但神奇的是,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孟鸢还能坚持每天回家。 会抱她去浴室,小心给她擦洗身子;会询问她这一天在家干了什么;也会聊起她之后要拍摄的电影…… 透着一股刻意的努力,孟鸢在认真践行着她所谓的“好”。 见过毫不保留、热烈赤忱的爱,商厘怎会看不出来,孟鸢的种种行为都是出于责任或承诺呢。 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还是会陡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心态,竟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热情怕冷却后反噬自己,太冷漠又怕伤害到孟鸢。 无法全情投入,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孟鸢的努力。 明明嘴里含着一颗糖,舌根却在忆着苦。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伤刚痊愈,时菁就发来消息说,话剧演员找齐了,下午有人来采访,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熟悉一下场地。 商厘正愁没事做,当即应了下来,驱车赶往剧院。 从后台进入,找到时菁所在的演出厅,商厘正欲从幕布后出去,就瞥见前方有人在采访。 女主持人的声音柔和清新:“众所周知,在祁老师任教的这些年里,中戏可是人才辈出,那么,在您教过的所有学生里,有没有您印象比较深刻的呢?” 叮咚—— 时菁:【到哪儿了,我去接你。】 商厘:【不用,我已经到了。】 时菁:【对了,你还记得教过我们的祁芳林老师吗?】 时菁:【她今天也在剧场,刚还跟我提起了你。】 看到恩师的名字,商厘心口微酸,【都过去这么久了,老师可能记错人了吧。】 消息刚发出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的响起。 “哈哈哈哈时菁肯定算一个,这孩子踏实肯用功……他们这一届啊,还有个人,叫商厘。”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商厘一怔,不禁紧张地舔了下唇,大气不敢出。 “这孩子也是一根好苗子,只可惜,这几年不知怎么的……时运不济,一直没有机会大展拳脚,不过桑榆非晚,我相信她以后一定……哈哈哈也希望各位导演们能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华丽庄严的舞台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徐徐展开,明亮绚烂的灯光照耀在每个角落。 商厘蹲在幕后,在一片阴影中,双手死死捂住嘴,憋红了脸,不敢泄露一丝声音。 手机叮咚响个不停。 时菁:【你真以为祁老师老糊涂了呀?】 时菁:【老师还问起了你的近况,得知你也要参演这个话剧,小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时菁:【还当着我的面一个劲儿地夸你,可把我嫉妒惨了。】 时菁:【对了,你人呢?我怎么没看到你?】 七年前,毕业典礼上,恩师的话再一次响彻耳畔,“小商啊,你有灵气,又沉得住气,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老师相信你前途无量,未来一定光明灿烂。”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窝在这晦暗的一隅,无颜面见恩师。 泪意滂沱,蜿蜒流淌,不一会儿就爬满了整张脸,商厘紧咬着牙,再撑不住,几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剧院。 十年来,深恩负尽。 这些年,她到底在干什么? 商厘转身往回看,来路暗沉,前途凄迷。 曾经那么热爱、愿意为之献出一生的演艺事业,竟凋敝衰败至此。 商厘看着自己的双手,恍然间发现,上面空空如也,哪怕牢牢攥紧,也是一片乌有。 就连昔日许过的坚贞不渝的誓言,也在慢慢枯萎凋谢。 她什么都握不住,什么都留不住。 商厘伫立在混沌熙攘的城市里,汽车川流不息,高楼林立,行人如织,一切都在有规律地运行着。 孟鸢的巨大幅海报挂在大厦最显眼的地方,商场led屏轮番滚动着孟鸢代言品的广告。 每个地方都遍布着孟鸢的身影,悠扬婉转的声音不断敲击着耳膜。 商厘却被一股莫大的空虚感笼罩,仿佛全世界都与她无关,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追求的事业、信奉的爱情,无一不与她背道而驰。 时隔十年,她再一次被丢弃在了陌生的街道。 “嘟……嘟……嘟……” 来电铃声响起,商厘看着手机界面上的“孟鸢”二字,又望向高处笑得意气风发的孟鸢,神思突然轻晃了下。 她缓缓伸出手,丈量着她们的距离。 好远。 十年前的孟鸢,也离她好远。 12、第 12 章 【不好意思,时菁,突然有点急事,我先走一步,实在抱歉,改天跟你赔罪。】 带着歉意回复完时菁,商厘指纹解锁打开门,刚一进去就感觉不对劲,有人在家。 金金最先跑出来,刷的一下就窜到了她面前。 “你去哪儿了?” 孟鸢人未至声先到,尾音刚落,身影就出现在了客厅,手上端着杯冰水,一身休闲运动风打扮,几缕头发被汗打湿黏在额头,说话间微微喘气。 有点讶异在这个时间点看见孟鸢,商厘蓦的愣住,呆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又听孟鸢道:“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哦,没听到。”商厘呐呐开口,摸了下金金的头,坐下换鞋,周身环绕着一层低气压。 来自斜上方的目光直直落下,须臾后,脚步声靠近,软皮沙发下陷,孟鸢身上散发的热意传了过来。 “怎么了?”孟鸢问。 商厘弯腰穿上拖鞋,余光看见孟鸢侧影,身形不由一僵,鼻间泛起一点酸。 她忙摇头,刚想说没事,就见孟鸢拿起她新打印的剧本,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商厘脸一下涨红,郝然不已。 “你新接的戏?”孟鸢随意翻了几页,抬眸问她,“怎么想起演话剧了?” 商厘张张嘴,脑子顿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答复,“嗯,我……” “剧本还不错,你在里面演谁啊?” 商厘手揪着自己衣摆,咬唇,莫名有些难以启齿,片刻后,才囫囵吐出了个名字。 孟鸢重复了一遍,又低头在剧本中翻找了起来。 夏日蝉鸣声不绝于耳,略显逼仄的玄关异常安静,只有纸张快速翻动的哗哗声。 金金头不停往她手肘间钻,摇着尾巴求摸,商厘却无暇顾及,身子紧绷着,看上去有些不安局促。 短短几分钟,漫长得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孟鸢啪的一声合上剧本,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嫌弃,“就这么点戏份,你接它干嘛?你想演戏的话,我再给你找个好点的剧本呗。” 闻言,商厘愠怒陡生,唇一下抿紧了,但还是极力按捺了下去,只道:“不用,我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就那么两句台词,连个重要配角都算不上,有什么好演的?”孟鸢指节一下下敲击在剧本上,片刻后,随手往旁边一扔,“我随便帮你找个剧本都比这个强。” “孟鸢。”商厘脸上敛着薄怒,声音低沉了许多,“我说了,我不用你帮我。” 话落,气氛一下凝固。 孟鸢表情僵住,瞬间难看了几个度,眸色一深,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几秒,倏地轻笑了声,“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别人帮你你倒是接受得挺快,一听我帮你……呵,怎么,我帮你就伤了你的自尊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商厘胸口微微起伏,拧眉强调道,“我只是觉得,角色无大小,你没必要用那种鄙夷的口吻来轻视她,我们以前不也是从小配角……” “以前,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现在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我不明白你在清高什么?”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商厘眼圈一红,声音遽然拔高了几个度,手指颤抖地指着被孟鸢随意丢弃在沙发上的剧本,“对我来说,这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孟鸢顺着商厘手指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重新看向她,“你非得分这么清楚吗?” 商厘垂眸,拳头握紧,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孟鸢我……我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办。” “行。”孟鸢哼笑了声,点点头,美丽嫣红的唇噙着丝丝冷意,“随你,我不管了。” 说罢,孟鸢重重将水杯掷在乌木桌上,转身离开。 一记沉闷的声响叩击在商厘心口,她启唇欲喊住孟鸢,想再解释一下。 下一秒,孟鸢背影一顿,偏头,下巴微抬,视线落在沙发上的剧本上,语调轻藐,“就算这样,你挑剧本的时候,也要有点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吧,不要别人给什么都接着。” 商厘一眨不眨地看着孟鸢淬满不屑的双眸,花费好久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颊隐隐灼烧起来,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孟鸢,你这话什么意思?”商厘唇霎地一下白了,胸口的怒火开始疯狂上涌,气得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没什么,一切随你,我无话可说。” 孟鸢收回目光,可眸底的鄙薄还是深深刺痛了商厘。 商厘上前几步追过去,高声喝住孟鸢,“我什么眼光?我怎么就没有自己的判断了?我知道你现在是大明星大影后,名导演好剧本全都排着队等你挑选,你看不起我这些小剧本小角色很正常,可如果当年不是我找到刘……” 像是触碰到了某个禁忌开关,脑中叮地一声,商厘一下清醒了,话音猛地一顿,戛然而止。 孟鸢懒懒倚靠在二楼护栏上,面无表情的脸上裹着浓浓的不耐,听到最后一句,才多了一丝疑惑,“你当年怎么了?” “没什么。”商厘深吸了口气,许久才吐出来,“我只是希望,以后你不要再置喙我的事了。” 孟鸢耸耸肩,眉毛上挑了下,冷冷开口:“求之不得。” 商厘倒退着坐回沙发,捡起剧本抱在怀里,抬眸,是孟鸢逐渐模糊的背影。 “汪汪汪——” 金金忽然冲到楼梯口,仰头大叫几声,又啊啊啊哦地骂起来,直到孟鸢消失不见才偃旗息鼓。 “呜~呜~”来到商厘跟前,金金尾巴拖在地面,左右摇摆,不停用舌头舔她手臂。 粗糙湿润的感觉稍稍攫夺了商厘一部分注意力,她将脸上泪水擦净,努力笑着摸了摸金金的头。 金金咧开嘴,尾巴立马疯狂地摇了起来。 商厘不知怎的,伤心更甚,情绪忽的崩溃,她蹲下身,紧紧抱住了金金。 脚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又开始泛起锥心刺骨的痛。 孟鸢,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孟鸢吗? 犹记得毕业那年,她和许多初入演艺圈、没背景没人脉的演员一样,四处碰壁,受了再大的委屈不平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磕磕撞撞近半年,她才终于拿到一个像样的角色,哪怕时至今日,她仍能记得当时的激动雀跃,更是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孟鸢。 当时孟鸢还在校,隔着屏幕,明媚的小脸上,是比她还要难以抑制的高兴。 “哇,我的姐姐也太厉害了吧,刘导的剧组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用不了多久,姐姐一定会站上更高的舞台,成为大明星!” “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她谦虚地开口,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离大明星还远着呢。” “角色哪分什么大小,只要用心演,观众就能感受到!”正午的阳光照得孟鸢眼睛格外亮,拥有冲破一切黑暗幽晦的力量。 她受到鼓舞,重重点头,“好。” 两人齐齐笑开,一条网线串联起了相同的喜悦。 曾经的话落在耳旁,却是那么虚幻伪作。 商厘不停摇着头,怎么也不愿相信方才说出那番话的人真的是孟鸢。 不! 她不是孟鸢,她爱的不是这样的孟鸢。 13、第 13 章 水汽氤氲,镜面起雾,不一会儿,凝结成珠,滚落出一条条曲折的水路。 商厘呆呆地望着另一个自己,破裂扭曲,面目全非。 意识出笼,宛如置身在布满瘴气的深林中,被雾霾彻底蒙住了双眼,她使劲儿挥舞手臂驱散迷雾,想要看清前方的路。 可那是雾呀,虚虚实实地挡在眼前,一溜烟又从指缝间逃走,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绝望。 孟鸢,孟鸢。 这个曾在心口捂热、倍感熨帖的名字,此刻默读起来,只有黯然酸涩。 记忆里那个闪闪发着光、笑得清脆的孟鸢,也开始一点点退场,挥手朝她告别。 如今变成了一块被时光洪水浸透的古木,阴冷潮湿,无论她用多大的火光燃烧,回馈过来的只有浓烟滚雾,辣眼呛鼻。 两个孟鸢在她眼前不断剥离重叠。 水哗啦啦地流下,很快蓄满了洗手池,商厘将脸埋进去,深深的无助彷徨随之翻涌上来。 孟鸢,我到底要怎么做?我该如何爱你? 嗡嗡嗡—— 手机兀地疯狂震动起来,是她的母亲赖雁梅打来的。 商厘一慌,忙取来毛巾将脸上水渍擦净,对镜预先挤出一个笑脸。 真难看。 不过一秒,她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空洞无神,眉间是化不开的惆怅苦闷,在卫生间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一脸的疲惫憔悴无处可藏。 铃声却如催命符般,响亮刺耳。 商厘连忙取出一支口红,三两下抹在唇上,又沾了点在脸上晕开。 收拾稍微妥当后,才接通电话。 简单寒暄间,赖雁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商厘小心应对着,怕被瞧出不对劲来,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妈,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赖雁梅:“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去看看你,随便吃个饭。” 生日?商厘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来不及感叹时光飞逝,听到后面的话,她忙拒绝道:“不用,生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大老远的跑……” “女儿的事哪分什么大小。”赖雁梅笑了下,眼中隐隐含着泪光,“我也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小的时候,我跟你爸……害,提他干嘛。对了,把孟鸢也一起叫上吧,我现在想明白了,只要你们过得好……” 商厘又是一怔。 多年过去,没想到有一天孟鸢的名字从赖雁梅口中吐出,竟会变得如此稀松平和。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 真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商厘的迟迟不语引起了赖雁梅的怀疑,她话音一顿,问:“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没没。”商厘回神,矢口否认,“她最近有点忙,可能没空。” 闻言,赖雁梅脸立马垮了下来,方才的温慈瞬间被凌厉所取代,“再忙总不能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吧?” “毕竟她的工作比较特殊,刚好那天……”商厘努力堆着笑,尽量用平常随意的口吻解释道。 “这么巧?偏偏那天没空?我看她是压根就不记得你的生日了吧!” 商厘舔舔唇,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了,“都是成年人了,生日又不是什么非过不可的东西,何必……” “我不是说这生日非过不可!”赖雁梅陡然激动起来,扯开了嗓子嘶喊道,“你妈不是傻子,好久前就感觉到你们不对劲了,你老实讲,你和孟鸢到底怎么了?” “妈,你真的想多了。”商厘沉着气,笃定道,“我跟孟鸢没什么,在一起久了都这样,我们的感情很稳定。” “不对,不对。”赖雁梅抹了把脸,手拿开时,眼睛已然红了圈,“你在骗我,难怪,这几晚上我总是睡得不安稳,醒来一看到你的照片我就……我就心慌得不行。” 心脏被猛地一击,酸气直抵鼻间,商厘掐着自己的大腿肉,强装镇定,“妈,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赖雁梅全然不信,不停摇头摆手,行行浑浊的泪没入深深褶皱中,“你从小就这样,不好的事都往肚子里咽,你现在一个人在外边,就算真有什么……都怪我把你教得太懂事了。” “妈,你别这样,我……我没骗你,真的没……”极力伪装的从容淡定快要支撑不住,商厘瞥向赖雁梅身后的背景墙上,一张合照却猝不及防闯入她眼眸。 情绪差点在顷刻间倒塌。 商厘咬着舌尖,眼睛一眨不敢眨,“妈,你放心,我真没事。” “那你就让我去看看你们,不一定非要27号,26也行,或者28、29,吃个饭,只要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哪怕十分钟……” “好。”商厘没有理由再推脱下去,她也快坚持不住了,飞快道,“没问题,我跟孟鸢商量一下,你别担心了,早点睡。” 挂断电话,商厘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般,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无力滑坐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 在她们幸福的时候阻挠,在她们不幸的时候见证。 商厘自嘲地笑出声,感觉自己越活越像个小丑,被时间整蛊,被爱情践踏。 所有人都可以作弄她,她却无法不顾及她们。 因剧本一事,两人的关系一朝回到了解放前,甚至比之前还要恶劣。 这几年来,她和孟鸢的相处,温情少之又少,争吵不断,默然冷淡是常态。 尤其是冷战后,只要她不主动找孟鸢,孟鸢是决计不会理她的。 有次她也来了劲,憋着一口气,故意不去找孟鸢和解。 结果,将近一个月,三十多天,孟鸢硬是没同她说过一句话,日子照旧。仿佛,在她的生活中,商厘这个人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又或是一道不怎么美味的菜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最后呢,还是她先低头妥协。 大抵从那时候她就知道了,在她和孟鸢的这段关系里,深情早已不对等。 整理好情绪,商厘从卫生间出来,不断切换着和孟鸢的聊天界面,思索着怎么开口。 想曹操曹操就到。 大门忽的被打开,下一秒,孟鸢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打了商厘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一瞬,孟鸢愣了下,旋即面无表情地坐下换鞋,起身,朝她走近,擦肩,上楼。 至此,孟鸢再没看过她一眼。 只是走过时,周身冷冽的风带动方圆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14、第 14 章 商厘刚滚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下去,骨子里渗出阵阵寒意。 要不,还是说孟鸢没空吧。 差一点点,商厘就将这句话发了出去,可下一瞬,脑海就被赖雁梅苍老忧切的面孔所占据。 她无法仅用口舌就证明她和孟鸢还相爱,更无法就此消灭赖雁梅的担心。 可她又要如何跟孟鸢启齿? 脑中反复闪回孟鸢擦肩而过时的冷漠表情,如根根尖利的刺,密密麻麻刺入心脏,痛到一阵窒息。 再一次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在沙发枯坐许久,商厘望着客厅里的每件物什,恍然间,自己仿佛也融入了进去,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滴答滴答—— 秒针转动的声音入耳,时间具象化,不间断地催迫着她。 起身上楼,来到房前,商厘深吸口气,酝酿半晌推开门,正欲启唇叫孟鸢名字,忽的瞥见她在打电话,又急忙止住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进组了,有空的时候多读点剧本……” 有声音隐隐从听筒里传出来,是孟鸢的经纪人,闻棠。 自孟鸢爆火签约星空娱乐后,这位金牌经纪人就一直跟着她。闻棠性格耿直,脾气火爆,是少数几个能制得住孟鸢的人。 曾经,她也是别人口中那个“只有你能招架得住这位大小姐”的人。 心里闪过一丝怅然,很轻很轻,转瞬即逝。 “知道了,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了,没事的话我挂了。”孟鸢不耐烦地咕哝出声。 下一秒,闻棠的爆鸣声响起,差点把听筒炸开,“你敢挂试试!我说的话你……刘导看了你的上部戏……很不满意,我好不容易帮你……你再不争气点……” 孟鸢微眯了下眼,整张脸透着浓浓的不爽,不等闻棠说完,立马嗤了声,“她看谁能满意啊,谁在她眼里不是一堆毛病?” “怎么没有?商厘啊。” 最后三个字落下,空气顿时静默。 乍然听到自己名字,商厘不自觉看过去。 肉眼可见的,孟鸢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略带恼怒,“既然这样,你让她去找她呗。” 语尽,孟鸢二话不说直接挂了电话,自顾躺下,后背示人。 商厘轻轻呼出口气,走近,在另一侧坐下,缓慢转头,注视着孟鸢的后颈,欲言又止。 良久,商厘才小声唤出她的名字,“孟鸢。” 孟鸢一动没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商厘垂眸,一鼓作气:“我妈过几天想跟我们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你不是说,不让我置喙你的事吗?”孟鸢赌气似地开口,带着丝讥诮。 “孟鸢……”商厘努努嘴,脑子一阵宕机,如鲠在喉,“如果你没空的话就算了。” 孟鸢:“什么时候?” “27号。”想了想,商厘又道,“往后推两天也行。” 孟鸢:“27号我上午和晚上都有事,中午可以吗?” 商厘点点头,有种如蒙大赦的错觉,全然忘了孟鸢根本没看她,“行,你别忘了。” “嗯。” 对话到此结束。 商厘倚靠在床头,目光斜落在孟鸢身上,如惨淡的月色,连形状都无法照亮。 孟鸢浑身裹着薄被,浓密的长发如瀑般散开,隐约间,可以看见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商厘盯着那处失了神,视野很快被那片白所填满,变成皑皑大雪,落入她眼眸心底。 热意蒸腾,寒气入骨。 “孟鸢,我们能不能……不要总吵架啊,我真的好累。” 累到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商厘所有力气,甚至都没余力去听孟鸢的回答就陷入了酣眠。 * “女士,这边请。” 商厘笑着点点头,跟着餐厅服务员上了电梯,上升过程中,抽空发了个消息问孟鸢,【你忙完了吗?】 饭店是赖雁梅提前预定的,地理位置优越,高档又不失隐蔽,想必花了不少功夫挑选。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所在楼层,消息还没被回复,商厘左眼皮跳了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在进入包厢前的一刻,她脸上还是挂起了一个轻松舒爽的笑,“妈,孟鸢她还没忙完,晚点才过来。” “没事,能来就行。”赖雁梅着一身旗袍,盘发精致,妆容淡雅,见到她,忙起身将旁边椅子拉开,又几大步跨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在她身上瞧个不停。 商厘被看得有些不适,忙道:“妈,我没事。” 这几天,她正式参与话剧彩排,有时间就泡在剧院里,虽然累,气色却提了不少,此刻被赖雁梅犹如显微镜般的目光扫描着,也不见慌乱。 如此,赖雁梅稍稍安心下来。 母女俩挨着落座,又絮絮叨叨聊了许多日常。 挂在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过,很快越过了十二点。 商厘一边回应着赖雁梅的话,一边偷空瞄眼手机,还是没收到孟鸢的回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孟鸢还没忙完吗?” 商厘心一咯噔,眼里不自禁闪过一丝慌乱,“还、还没呢,现场出了点意外,可能还要耽误会儿。” 赖雁梅喝了口茶道:“行,你让她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好,我跟她说声。”商厘微微松了口气,忙低头打字催促孟鸢。 【孟鸢,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跟我妈已经到餐厅了,你还要多久?】 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商厘越发坐立不安起来,只好借口去卫生间,打算直接给孟鸢打个电话问问。 刚推门出去,微博推送了条新消息出来,孟鸢的名字赫然在目,整个标题连在一起,更是引爆眼球。 商厘拧眉点进去,在[因戏生情?假戏真做?当红女星孟鸢的秘密恋人竟是]的标题下,同时放送了一段视频。 倍速看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商厘不再纠结,转而拨打孟鸢电话。 连打两遍都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商厘烦躁渐起,用力敲击键盘,发出的消息都带上了恼意。 下一秒,猛地抬头,透过镜面,就见赖雁梅正站在她身后。 商厘吓得浑身一哆嗦,慢半拍才发现赖雁梅脸色不太好看,她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替孟鸢寻找借口:“妈,孟鸢她……” “这是怎么回事?”赖雁梅先一步出声,走近,将手机递给她,含着怒气问,“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商厘看了眼,是她方才看过的那个视频,她忙道:“当然是假的了。” “可这上面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这些照片,你看……” 商厘抢过手机,从营销号的界面退出,认真道:“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毕竟孟鸢身份在那儿,想蹭热度的人多了去了。” “要不是真的谁敢这么说呀,这不是造谣吗?” “你放心,孟鸢会处理的,反正她等会儿就来了,你不信的话自己问她呗。” 闻言,赖雁梅脸色稍霁,“行,我等会儿问她。” 正说着,来电铃声响了,是孟鸢打来的。 商厘一喜,大大舒了口气,接通电话,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孟鸢,你到哪儿了?” 然而,下一秒,她心脏就猛地一沉,如坠寒潭。 “我今天有点事,可能过不去了,你先跟阿姨吃吧。” 15、第 15 章 商厘的表情一下僵住,又不敢当着赖雁梅的面展露,只能强装正常,捂着手机听筒快步出了卫生间。 来到走廊尽头,她再控制不住,压低声音怒道:“都说好了今中午吃饭,你现在又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临时出了点事。”孟鸢语调发沉,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要吃的话改天吧。” “那你不早说?”商厘顿时火冒三丈,“现在都几点了,一点过快两点了,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看不到吗?我妈大老远来一趟,等你那么久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你……” 商厘气得说不下去了,浑身骨骼都在战栗打颤,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耳边杂音嗡嗡作响。 “我本来打算一结束就过去,谁知道会出这档事。”孟鸢些微懊恼,难掩烦躁,“你替我跟阿姨说声抱歉吧,过两天我再找时间……” “我要怎么替你说?”商厘愤然不已地抓着头发扯了下,缓了缓才开口,“还有,你和那个男演员一同进出酒店的视频,我妈也看到了,是真是假你不打算过来解释一下吗?” “这个事我正在处……”孟鸢语气越发不耐,话到半截顿了顿索性道,“都是些八百年前的把戏了,你自己不会解释一下吗?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男的压根就没一丝兴趣,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人都是会变的。”商厘静静听着,烈烈火焰竟逐渐平息了下来,她冷嗤了声,染上悲凉,语音越来越低,“你以前不也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不会放弃我吗?” 现在呢,唯余失望。 失望透顶。 商厘咬牙忍着泪意,挂断电话,下一秒,忽然察觉身后不对劲,意识到什么,她头皮顿时一麻。 转身,是赖雁梅疾步离开的背影,因速度过快,步履显得有些趔趄。 商厘张嘴想喊,却蓦的失声,半晌后,变成了哽咽。 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也不用强撑着找说辞了,商厘苦中作乐地笑了下,旋即崩溃,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墙蹲下,无声发泄,放任泪水肆意流淌。 破碎纷乱的情绪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拾掇好,来到包厢门前,正看见有人在往里送菜,透过门缝,赖雁梅端坐在原位,笑意盈盈地朝服务员说着话。 等人走后,商厘才缓慢推开门,舔了下唇,嗫嚅着,不敢直视赖雁梅,“妈,我……” “今天是你生日,先过来吃饭。”赖雁梅起身朝她招手,“饿坏了吧。” 商厘愣了下,眼底酸意顿起,她努努嘴,嗯了声,沉默着坐下。 “来,这个你爱吃……别噎着了,喝点汤……” 商厘只顾往嘴里塞着食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停点头应好。 不多时,赖雁梅夹菜的动作一顿,筷尖悬在半空中,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久久都没移开。 一切尽在不语中。 商厘艰难把菜咽下去,头低着,一动不敢动,喉咙梗塞,呼吸发紧。 “小厘。”赖雁梅拖动椅子靠近,一只手抚上她的背拍了拍,“吃完饭回家吧。” 商厘心脏微沉,故作无常地答道:“好呀。” “我的意思是……”赖雁梅顿了顿,“跟孟鸢分手吧。” 耳膜被分手二字冲击,商厘心脏一痛,下意识摇头,道歉紧随其后,“妈,对不起,今天孟鸢确实是有事耽搁了,等过两天,我再让她……” “商厘!”赖雁梅重重喝了声她的名字,试图将她唤醒,“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让你们分手的吗?” 商厘抿唇,顿时语塞。 “我当初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以为我仅仅是顾及自己的脸面吗?除了社会压力、流言蜚语外,你们在一起还得不到任何保障,这让我怎么安心?” “但当初你们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只要我不反对,你们就什么都不怕,你们会爱惜照顾好彼此,过得不会比任何人差,让我放心。” “可现在呢?” 筷子被猛地拍在桌面上,清脆响亮,犹如一记惊堂木,为接下来的振聋发聩作序曲。 “你告诉我,你幸福吗?你觉得我能放得下心吗?啊?” “吵架、冷战,我跟你爸什么下场……你都看到了的呀,彼此折磨,收尾惨淡,你和她也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才肯罢休吗?”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更强硬一点把你们分开,让你找个更适合你的人,也好过现在……” “妈,我……”商厘几度张嘴,想插话都无法,最窘迫难堪的一面已经彻底暴露,此时此刻,她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因为,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因为,那个曾经牵着她的手,说要陪她对抗到底的人,已经不在了。 两人的恋情是在2017年先后被双方父母发现的,那时她刚毕业没多久,孟鸢正在读大四。 因这事,早已离心、常年不联系的父母竟奇迹般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强烈反对她和孟鸢在一起。 两人白天晚上,日夜不休地轮番游说劝说,态度坚决,软磨硬缠,甚至不惜动身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字字句句,言辞恳切。 可那时的她,只觉可笑讽刺。 过去近二十年都未给过她多少温暖关爱,那时却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做着阻碍她幸福、令她痛苦万分的事。 她分毫不让、据理力争,一句不落地回怼回去。 磨了近一周,两人拗不过她,竟直接找到孟鸢,企图从她那里撬开一条口子。 却不想,孟鸢是个比她还要顽固倔强百倍的人,任两人如何劝阻怒骂,只是苦苦哀求、起誓表决心,硬是没点头说一个好字。 除此之外,惶恐她坚持不住,那段时间,孟鸢手机几乎不离身,插着空子地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央求她不要放弃。 【姐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让阿姨和叔叔同意的。】 “姐姐,你相信我,以后我也可以照顾好你,不会比其他人差,你不要……不要跟我分手……” 甚至会在凌晨三点赶到她所住的地方,只为求一个安心,“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分手?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下去,其他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好。” 她望着眼前人,哭到失声仍要回应,“不分,只要你还爱我,就永远……永远不分开。” “孟鸢怎么可能会不爱商厘呢?” 孟鸢眸中带泪,一下笑开了,仿佛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孟鸢会一直爱商厘。” “孟鸢和商厘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犹觉语言的力量太过苍白,孟鸢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撰写。 眼眸的相撞、指尖的触碰,都是那么鲜亮深刻。 那晚,两人坐在深深的夜里,看着天空泛起鱼肚白、朝阳升起,一遍遍铭刻着对彼此的爱意。 也是习惯性逃避、谨小慎微的她,对一个人一段感情,一生仅此一次的坚定。 没多久,孟鸢的父母也知晓了。 孟鸢家风优良家教森严,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孟鸢又是家中独女,二十多年来在她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这样的家庭,怎可能容许这般在当时社会看来扭曲病态的感情出现呢? 得知孟鸢的家庭背景后,她心里久久竖立的磐石无法不松动,甚至想劝说自己,放孟鸢离开才是对孟鸢最好的选择。 然而,孟鸢只用了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就解决了这事,带着一身伤,回到了她身旁。 像一只残缺破损的小鸟,染着一身血污,抖落几根羽毛,摇摇坠坠地落入她怀中。 “姐姐,以后我也没有家了。” 明明说着这么悲凉的话,孟鸢眼里却一片松软餍足。 “你得收留我,可不能把我抛下。” 抛不下,永远抛不下了。 她稳稳地接住了这只小鸟,亲吻疗伤,从此再也不想放生。 可是,小鸟天生是属于天空的,怎么可能永远久栖一枝呢? 如果它真的厌了倦了,那她,祝她高飞。 16、第 16 章 “小厘,跟她分手好不好?” 赖雁梅的话拉回了商厘的神思,她想摇头,抬眸却是一怔,赖雁梅哭红了双眼,被泪水冲刷掉的粉黛下,皮肤松弛起皱,凌乱的青丝下,根根白发掩藏其中。 一夕之间,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得不到答复,赖雁梅忍不住恸哭起来,“你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们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能够早点跟你爸分开,重新给你一个温馨幸福的家,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抗拒婚姻,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缺爱容易感动?” “小厘,长痛不如短痛,妈求你了,不合适咱就不要勉强了好不好?当年选错了没关系,你喜欢女孩子也可以,妈妈不阻止你了,咱们重新找一个好不好?” “我现在没多大愿望,我只想看着我的女儿幸福,等我百年之后,我也好……” “妈,你胡说什么呢。”商厘开口说话,冰凉的液体流入唇缝,是苦涩的。 “好,不说这个。”赖雁梅笑笑,抽来纸巾替她擦泪,满眼心疼,“小厘,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辛苦吗? 商厘反问自己,未语泪已先流,启唇却失声。 “不是妈妈非要逼你。”赖雁梅放软了声音,“但你明明就过得不开心,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深陷下去啊,余生还很长,不如快刀斩乱麻。” 分开?真的要跟孟鸢分开了吗? 只是预设一下情景,商厘心就痛到无法呼吸,仿佛有把生锈的钝刀在上面切割拉锯。 赖雁梅双眼哀求地望着她,是同样的心如刀绞。 商厘哭到抽搐,鼻子不通,只能依靠嘴巴呼吸,根本无法回答赖雁梅的诉求,良久,她才嗡声开口:“妈,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然后跟孟鸢谈谈。” “好,好。”赖雁梅连连点头,将她拥入怀中,“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不会有了。 商厘默默摇头,悲痛又绝望地想。 再也不会有了。 * 三十而立,一事无成,还要劳烦母亲来负担她的感情生活。 商厘啊商厘,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当年的话仿佛冥冥中就预示了什么,如今一言成谶。 这段感情,似乎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她早该有这个准备的,可是为什么,下决心的这一刻,还是那么艰难那么痛苦? “孟鸢,我们分……” “孟鸢,我们……分……分……” 一遍又一遍排演,后面几个字却始终卡在嗓子眼,似乎在做最后的挽留。 “孟鸢,我们……”商厘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宛如咿呀学语的婴儿般,一字一顿道,“分手吧。” 这句话出口,莫大的悲伤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势如破竹,仿佛要将一切摧毁。 商厘裹紧毯子,浑身哆嗦,牙齿控制不住地打起战来,突如其来的恐慌迫使她急需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邮箱:来自七年前孟鸢写给你的一封信,来看看七年前的她会跟你说些什么吧。] 遥远的记忆缓慢回笼。 七年前,孟鸢刚毕业。那时她和家里的关系仍没修复好,原本为她铺设好的道路便就此倾覆。 她们窝在市郊的一处出租屋内,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很温馨,是明亮的黄色。 那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如今已惘然。 商厘看着那封信,过了许久都没有点开,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七年前的孟鸢。 可那是七年前的孟鸢啊,于她而言,充满了诱惑力。 扬汤止沸也好,饮鸩解渴也罢,未知的事物,本就让人好奇不是吗? [亲爱的商厘: 七年后的姐姐,你好呀! 这是一封来自2018年的孟鸢写给你的信,废话可能有点多。那么接下来,请2025年的姐姐要耐心看完哦。 时间过得好快呀,弹指一挥间就是七年,好漫长哦,为什么会想到给七年后的姐姐写信呢?因为……再过七年,就是我和姐姐在一起的第十年啦!人生有几个十年呢,只要一想到以后我能占据姐姐人生的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余生,我就好开心好开心。 哦,对了,今天还是姐姐的生日呢。提到这个,其实我是有点难过的,并不是不想陪姐姐过生日,而是,现在的我真的是一无所有,甚至可以说一无是处,想好好给姐姐过个生日都不行,还好我最后想到了办法,呼——不过姐姐放心,等我有名气赚大钱了,我一定会给姐姐更好的生活,然后陪姐姐过好每个生日!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刚好是姐姐29岁的生日耶,不用说,我肯定也在姐姐身边。我们会一边读着信,一边回忆着七年前的今天吗?我想一定会的。 最后,请姐姐相信,无论是七年前的孟鸢还是七年后的孟鸢,都会一直爱着商厘,爱着我的姐姐。怀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证明给姐姐看,毕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最后的最后,21岁的孟鸢,提前在这里祝贺28岁的孟鸢和29岁的商厘十周年快乐!如果在这十年间,有哪个孟鸢做了错事,伤害到了姐姐或是让姐姐不开心了,姐姐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呀。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啦。 还有最后,啊啊啊我还没写完呢,你怎么就催我啦!是的,我写着写着偷偷掉眼泪躲卫生间里去了,不许笑我!好了,那就先这样吧。 祝 商厘和孟鸢永远相爱,白头偕老! 爱你的孟鸢 2018年6月27日] 栩栩如生的文字吹散了久远记忆的尘埃,商厘噗嗤一声笑出来,下一秒,却发现泪已沾襟,怀念中泛着些许苦。 世事真会如此巧合吗?前一刻的她正预演着离别,后一秒命运的齿轮就将她送回到原点。 她的心口住了两个孟鸢。 两个孟鸢拉扯着一个她。 一个从2015年走到2025年,走了十年的她。 仅有一个的她。 有时候,她真的很难不去痛恨孟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同样是十年,为什么她就没有变?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守着? 难道只是因为先沸腾的就该最先冷却吗? 时光加注在她身上的暗影,让商厘有太多想不通的了。 而如今,她最恨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她为什么不肯死心?明知这人已经变了,明知她们的感情已经接近于无了。 分开吧。 要不就此分开吧。 28岁的孟鸢缄默不语,一个眼神就能将她杀死。 21岁的孟鸢却哭湿了双眸,手中紧攥着最后一根稻草,气如游丝地哀求她,姐姐,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 商厘心脏紧缩着,两个孟鸢隐匿在褶皱处,一个未平另一个又起。 不应该动摇的,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她无法带着21岁的孟鸢去到未来。 21岁的孟鸢早已死在了年轮深处,此刻短暂的复活,只是她一个人的美梦,她不能靠着一个梦过活。 晶莹的泪珠聚集成一个个小水洼,再看一遍,那些温情脉脉的字句变得模糊虚假,冰冷刺骨。 商厘咬牙退出软件,心里默默与她作别。 可一闭上眼,那些文字宛如有了生命一般,无孔不入地往她脑海里钻,霸占着那一丝因迟疑而产生的罅隙,试图给它破开一条更大的口子,直到装下如今的孟鸢。 理智与它博弈抗衡,商厘头痛欲裂,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好在一通电话及时解救了她。 接听才发现是孟鸢的经纪人闻棠打来的,开口就问孟鸢在不在家。 商厘愣了下,呐呐说了声没有。 “那她死哪儿去了?”闻棠毫不客气地大骂起来,光透过声音就能感受到她的暴躁,“拍摄不去,公司也找不见人影,今天也不知道谁招她惹她了,非得发癫去找人算账,最后还不是我们跟在后面帮她擦屁股,真气死我了,怎么就带了……” 商厘安静听着,不发一语。 结局注定劳燕分飞,孟鸢的事,跟她有什么干系呢? 心脏又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吐槽够了,闻棠又问:“孟鸢有找过你吗?” 商厘:“没有。” “老天奶诶,这大晚上的她到底跑哪儿去了?”闻棠苦恼不已地叹了口气,忽的一惊,“完蛋,她不会真去找周凯安了吧?!” 商厘太阳穴跳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她找周凯安干嘛?” 闻棠疑惑:“你没看到今中午的热搜吗?” “看到了。”商厘道,“不过,这不是假的吗?” 闻棠:“是啊,一看就是假的,这种事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发个公告澄清警告一下就行了。但不知怎的,孟鸢这次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硬是找人揪出了幕后的策划者,哦,也就是视频的另一个主人公周凯安。” 商厘凝眸思忖,隐约想起下午的那通电话,孟鸢似乎说了正在处理什么事,难道就是这件事? 闻棠继续道:“当着娱记狗仔的面,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周凯安留。周凯安目前和她合作了两部戏,一部正准备上映,还有一部才刚开始筹备。就因为这事,她非闹着换人,要不周凯安走要不她走。也不看看周凯安是谁安排进来的,真是一根筋的……” 不自觉间,絮絮叨叨了许多,闻棠猛地回过神,想起正事,匆匆说了句“如果孟鸢回来,记得跟我说声”便挂了电话。 商厘应声好,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微微失了神,心绪泛起点点涟漪。 孟鸢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怕她误会所以才生气……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商厘自嘲地摇了摇头,仅一秒,就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因果颠换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孟鸢不想去吃饭,所以将此事故意闹大的呢? 似乎,这样更说得通一些。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将那丝迟疑的裂缝彻底封死。 砰—— 关门声响起,孟鸢回来了。 17、第 17 章 同她一道的还有蔻嘉,准确来说,是蔻嘉扶着孟鸢进来的。 还未走近,商厘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从孟鸢身上发出,弥散在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商厘一边从蔻嘉手中接过人,一边道,“刚刚孟鸢的经纪人还在找她。” “嗯嗯,我已经跟闻棠姐说过了。”蔻嘉点点头,扶墙喘着气道。 见状,商厘将孟鸢放在沙发上,去接了杯水递给蔻嘉,又睨了眼几乎醉成一摊泥的人,问:“她到底怎么了?” 蔻嘉猛灌了口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正欲开口,沙发上的某人忽然嗯唔了声,双手胡乱挥舞着,嘴里囫囵地嚷嚷道:“别拦我,我非要……他怎么敢的,想蹭热度想疯了找死,还有那群娱记……总有一天……也不看看……谁都别拦我……” “姐你看吧,就是这样。”蔻嘉双手一摊,叹口气,“毕竟后面还有合作,公司打算息事宁人,但孟鸢姐就是不同意,说要找周凯安……我好不容易才拦住,孟鸢姐气不过,就跑去了一家私人酒吧……对了,商厘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 商厘略带疑惑地挑了下眉,“什么?是孟鸢这么说的?” “不是不是。”蔻嘉猛摇头,笑了下,“是孟鸢姐喝醉了,一边骂周凯安,一边说……说你怪她骂她什么的,听上去还挺委屈。” 呵,商厘皱皱眉,冷眼睇过去,压住唇间的嗤笑,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过,还有一点商厘想不通,“她干嘛一直揪着周凯安不放?要是真闹翻了对谁都不好。” 蔻嘉:“我也不是很清楚,孟鸢姐刚录完节目热搜就爆了,一出门全是娱记狗仔,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孟鸢姐本来要去什么地方来着,那群人一直围着追问个不停,然后她就……” “然后她就发疯了?”商厘淡淡补上后半句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蔻嘉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凑近,手掩着唇八卦似地开口道:“商厘姐,你是不知道当时孟鸢姐有多可怕。当着他们的面,孟鸢姐直接找人把周凯安揪了出来,然后一个电话打过去,把周凯安臭骂了一顿……甚至那些营销号都不放过,差一点律师函就送过去了。” “是吗?”商厘扯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垂下眼帘盖住了眸中异样,“真是麻烦你了,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在这里睡吧,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不用不用,等会儿我朋友会过来接我。”蔻嘉忙摆手拒绝,“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孟鸢姐虽然脾气暴躁了点,有时候肆意妄为任性了点……” 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讲老板坏话,蔻嘉打了下自己的嘴,“但孟鸢姐从不拿我们撒气,不像其他明星……” 商厘轻笑了声,“那好吧,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好。” 蔻嘉一走,偌大的公寓蓦的安静了下来,但……也不是完全的静。 “走开,别拦我……该死的周周周……让他滚,我不跟他……” 商厘站在孟鸢前面,伸手一推,孟鸢就绵软软地倒了回去。 抬头,又气又不甘心地瞪着她,瞳孔黑亮,水光四溢,不过转瞬,眼波柔软下来,委屈巴巴的。 商厘呼吸微紧,抿了抿唇,稍稍别过眼,下一秒,余光就瞥见某人作势又要起身,一副要找人干架的凶狠模样。 “孟鸢,你消停点。”商厘心底叹气,靠近一步扶住她,身形还没立稳,就被牵连着倒在了沙发上,还好手及时撑住靠垫,才没直接压在孟鸢身上。 但两人的距离也不过毫厘之间。 孟鸢表皮的热意几乎在瞬间扑散过来,熟悉的鸢尾花香混合着酒精味袭入鼻间,顷刻间便侵占了商厘的嗅觉。 孟鸢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面容平静,宛如深夜凝寂的海,波澜无惊的表面下,是暗流汹涌,几分疯狂几分恣肆。 脑子当即一空,脸颊热气渐渐升腾,商厘目光被逼退,转而下移至她唇上。 饱满的唇一点薄红,唇珠圆润,泛着水感光泽,此刻微微张着,隐约能看见里面嫩红小巧的舌尖,喘气间,胸脯起伏的弧度有规律地传来。 柔和的光线下,烘托出一片旖旎暧昧,气氛的陡变让商厘顿感无措,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做什么。 俯身间,长发垂落在孟鸢脸侧,不知何时被孟鸢勾了一缕。 扯动头皮传来微痛感,商厘抬眸一瞧,孟鸢捻着那绺发,素白指尖虚虚绕了几圈,忽的放在鼻尖轻嗅起来。 神思全被孟鸢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明明被勾取的是发尾,商厘的神经末梢却也因此战栗起来。 暗骂了声自己的不争气,商厘咽下心口悸动,微微阖眸,欲起身远离。 裙摆却被压住,商厘纳闷看去。 孟鸢懒软地靠在沙发上,光滑的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青丝披肩,衬得胸前大片肌肤莹白如霜,一条水晶项链点缀其间,引人往沟壑更深处看去。 红意不可控地从脖颈蔓延至耳尖,商厘费劲去扯自己裙摆,还差一点抽离,就被一只手按住。 对视,孟鸢毫不畏惧迎上,眸中是坦荡荡的恶劣与挑弄。 兼具孩童的乖戾与成熟女人的妖冶。 “你干什么?”商厘拧眉,面对这么一个醉鬼,是有气无处发,有怨无处伸,还得费心劳力地照顾她。 一想,商厘越发不忿,恨不得直接踹她一脚再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沙发上的人不服气地哼唧了声,怨怼之情溢于言表。 “你还好意思……”商厘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将衣摆抽出,瞪圆了眼,怒目以视。 孟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扑腾着,还想拽她,商厘直接后退几大步,双手环胸,带着些许愠怒地看着她。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接着,一阵悠扬的铃声兀地响起,是从孟鸢包里传来的。 商厘瞥了眼,本不想理会,但铃声断了又响,重复了好几遍,怕对面找孟鸢有急事,想了想,还是替孟鸢接通了。 备注看不出是谁,听到声音才发现是闻棠。 “在家……还醉着……好。” 电话内容很简短,不过几分钟就结束了。 重新将手机放回包里,手突然摸到了一个长盒状的物件,商厘一顿,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拿出来看了看。 打开天蓝色礼盒,一条珍珠项链规规整整地躺在中间,珠子颗颗圆润饱满,质感温润,闪着莹莹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 蓦的想起前几天看过的拍卖会,其中有一条珍珠项链被一神秘买家高价拍走,似乎就是眼下这条? 孟鸢对项链等首饰并不十分钟爱,专门拍下还装在礼盒里,显然不是给自己戴的。 那就只能送人了,至于送谁…… 商厘心口微动,虽然极力压制,但还是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 “孟鸢,这个你是拿来送人的吗?” 孟鸢撩起眼皮看过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懒懒的嗯。 商厘舔了下唇,以一种随意的口吻问:“哦,送给谁?” 孟鸢没答,反而直截了当道:“这个不是给你的。” 18、第 18 章 胸口浮起的淡淡期待瞬间被狠狠拍落,商厘怔怔地望着她,面部表情僵硬,双颊泛起难堪的烫,浑身的血液像是注入了寒气般,手脚发凉。 冰火两重天。 似乎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尽量控制下还是无法避免地透出了丝丝恼怒的冷,“哦,我没说让你送我。” 孟鸢微微皱眉,觑了她许久,似在努力辨认她脸上神情,下一秒,忽的强撑起身,步履不稳地朝二楼走去。 商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形,心脏被阵阵闷痛填满、将担忧排挤在外,分手的念头开始愈演愈烈,“孟鸢,我有话……” “嘶——” 膝盖撞到茶几边缘,一声痛呼从孟鸢嘴里发出,人停在了那处,迟迟没动。 不自禁起了挂虑,嘴边的话一时遗忘,身躯更是依靠惯性启程去了孟鸢身旁。 进到卧室,把人往床上一放,那股郁气又堵在了胸口,商厘压下眼底潮意,重新启唇,艰涩开口:“孟鸢,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分……” “喏,这个才是你的。” 虚化的视线里猝尔闯入一个小巧精美的正方形礼盒,还未看清上面细节,盒子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是一条手链加一对耳坠。 上等的蓝宝石深邃璀璨,一圈细钻将其簇拥其中,犹如浩瀚宇宙中的颗颗星辰,间隔是用钻石拼成的鸢尾花图形,世间仅此一件。 耳坠同样是蓝宝石,辅以钻石点缀镶嵌,通透干净。 商厘意识闪了下,方才没注意到的细微末节瞬间放大百倍,纷纷涌入了她的脑海。 难怪孟鸢一进卧室就直奔床沿,然后又趴在枕头上摸索着什么。 温热的触感传来,商厘回过神,只见孟鸢抓起她的手,正欲给她戴手链,但因为还醉着酒的缘故,手法不稳,好几次都没合上扣头。 视力也不甚清楚,孟鸢头垂得越发低,挺翘的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手背,孔洞中呼出的气息尽数扑洒在了肌肤上。 灼热潮湿。 商厘身子一下绷紧了,一动不敢动,定定看着孟鸢的头顶,稍稍失神,带着股明知故问的意味道:“孟鸢,你送我这个干嘛?” “演出结束那天可以戴。” 指她话剧演出结束。 “为什么要今天送我?”商厘不依不饶,继续问。 手链不知何时已被戴好,孟鸢闻言,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眼里装着些许迷茫,宛如初生的雏鸟,“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嗯。”商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 明明平日表现得那么无常,仿佛完全不记得她的生日。 却会在背地里给她定做生日礼物,但偏偏又藏在枕头下不主动给她。 她看不懂孟鸢,对方才的事还耿耿于怀,“那刚刚那条珍珠项链,你打算送给谁呢?” “送给阿姨啊。”孟鸢手仍抓着她没放,左右摆弄,似乎在欣赏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合不合适。 商厘松了口气的同时倏地恼了,手紧随主人意志,从孟鸢掌中抽离,“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我……”孟鸢掀开眼皮,歪了歪头,“我没说吗?” “你!”商厘拳头一下硬了,可看着眼前这张茫然懵懂又过分漂亮的脸,愣是哑声了。 孟鸢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转头取来耳坠,似乎还想替她戴上。 见她手抖得跟个帕金森似的,商厘忙摇头婉拒,夺过耳坠装入盒中放在一旁,断绝了她的念想。 一声不满的闷哼从孟鸢嘴里发出,满脸幽怨与愤愤,犟脾气发作,踉跄着起身,伸长手去够盒子,差一点就摔了个狗啃泥。 商厘吃力地把人架住,软语哄劝:“明天戴……明天再戴……好好好我戴给你看。” 循着声音,孟鸢目光从盒子转移到商厘脸上,随即定住,眼里水汽渐起,迷蒙朦胧,如晚间的浓雾,包裹着沉寂黑夜中的危险与诱惑,蛊人心智。 黝黑的瞳孔,眸光微闪,像绚烂的银河,旋转运行,能够吸纳所有,商厘差点溺毙在这样的旋涡里。 想躲,视线所及,全是孟鸢生动细腻的眉眼,透彻淋漓地传达出了她所有情绪。 比如,想亲吻她。 念头刚被捕捉到,如果冻一般软弹的触感旋即落下,还带着新鲜出炉的热气。 果酒味的香甜津液在口腔溢开,刺激着味蕾,挑动每根神经兴奋震颤。 意识被攫夺干净,连怎么倒在床上的都记不起来了。 气氛一发不可收拾,滚烫的呼吸连同热吻落在各处,最后又开始追寻她的唇齿。 商厘被压得有些动弹不了,不确定地问:“孟鸢,你真的醉了吗?” 身上的人咕哝了句什么,没听清。 “等等。”商厘偏头躲过,“中午你为什么不来赴约?” 中午的事,虽然已经了解了大致经过,但商厘还是有些心存芥蒂,非要听孟鸢亲口说出才会释然。 空气静了几秒,方才还温良无害的人瞬间变了个样子,周身戾气骤增,似乎唤起了她某些不好的记忆,怒骂随即脱口而出,恶狠狠的,恨不得立马找到罪魁祸首干一仗。 商厘忙将人拉住,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轻声问:“你当时在电话里怎么不解释?” “烦。” “哦!”商厘讥笑一声,手劲儿猛地加大,“就你烦,我在那儿等你那么久,我就不烦了?况且我妈也在那儿,你让我怎么办?” 孟鸢噘着嘴正欲亲她,下一秒就泄出一声痛哼,酒精让意识稍微迷离,失去了对唇舌的管控,酣畅淋漓地表露所有,“你干嘛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龟孙子把娱记招来,一群人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宛若一个受了天大枉屈的怨妇,正义无法伸张,还要接受口诛笔伐,不服极了,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抗争味道。 “不管如何,你总得告诉我吧,你轻飘飘一句有事来不了,你让我怎么想?你让我妈怎么想?”商厘气愤未平,推开某人一直往她胸口拱的头,又问,“还有,我之前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手机没电关机了。” “……哦。”商厘沉吟片刻,气极反笑,“我不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说?然后什么都让我猜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本来都打算跟你……” 酸气蓦地冲上鼻间,商厘声音一颤,渐渐带上了哭腔,哽咽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不多时,心脏阵阵抽痛传来,商厘咬牙,委屈伤心的泪珠还是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孟鸢却在这时候亲了过来,咸湿的眼泪尽数卷入湿软光滑的舌尖,又吻上她发颤的眼。 酒香飘散在空气中,商厘仿佛也饮了口般,微醺。 整个卧室陷入意乱情迷,肌肤战栗连连。 思潮逐渐沉溺迷失,想到什么,商厘猛地一激灵,清醒几分,问:“等等,孟鸢,我是谁?” 19、第 19 章 犹如一颗细石投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片刻涟漪又归于岑寂,气氛霎时安静了几秒,身上的人忽地一顿,商厘的心脏随之紧缩,滚烫的血液有转凉的趋势。 略微粗重的呼吸喷洒在锁骨,柔软的唇重新落下,孟鸢嘟哝出声:“为什么要等?你是我的,我不可以吗?” 边抱怨,手边熟稔地在她身上各处游走作乱。 商厘稍稍松了口气,咬唇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把她手拍开,追问:“那我是谁?” 立马传来一声怨气冲冲的哼唧,像得不到糖果满足的小孩,不情不愿地回答她的问题。 “姐姐……商厘……” 软语入耳,奇妙的感觉瞬间攀升,飞速窜至大脑皮层。 朵朵烟花在刹那间一同绽放,余波久久未散。 商厘抱住身上的人,深吸一口气。 身体温度激增,起了层细密的汗,泛起薄红。 仿若躺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乘船远行,划浆人却不是她。 小船失了控制,倏地滑下,驶入沉静的海。 一切引人遐想的、黏.腻的、火.热的声音逐渐式微,孟鸢平稳绵长的呼吸越发清晰地响彻耳畔。 商厘捂住满脸的潮.红,指缝间呼出的气息尽是灼热,没有填补的地方不满顿起,皱眉,恼怒地瞪了眼某人,暗骂可恶。 把她高高挑起,又不…… 难免气急败坏,商厘磨着后槽牙,平息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嫌恶地把人推到一旁,起身走向浴室。 回来时,孟鸢姿势未变,身子蜷缩着,小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微卷的黑发遮住半张脸,下颌线流畅,唇嫣红。 商厘坐过去,将她头发轻轻拨到一边,凝眸许久,心脏不可控地微微下陷,不敢太肆意,尔后化作唇边的一声叹息。 苦恼、怅然。 孟鸢,你这算什么事? 明明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了,直接推我一把或紧紧拉住我都可以。 要么让我粉身碎骨,要么让我脱胎换骨。 不轻不重地朝我勾勾手算什么? 指尖抚过孟鸢的面庞,酣睡中的人恬静温婉,就连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因她起伏了一整天的心情落到实处,被一片静谧平和所包裹,淡淡的疲倦浮上眉间,商厘揉了揉太阳穴,在孟鸢旁边躺下,鼻尖对着鼻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 无法自欺欺人,心口那条迟疑的裂缝已经开始无限扩张,盛下了28岁的孟鸢。 不足一月,就是她们的第十年了。 这是21岁的孟鸢所期盼的。 至少,答应她这件事总是可以的吧? * “事情就是这样的,妈,要不我们改天再一起吃个饭吧?”商厘抠着手机后壳的卡通图案,有些忐忑地问。 赖雁梅:“不用了,我下午就回去了。” “啊?”商厘惊诧了下,“怎么这么……”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这段饭来的。”赖雁梅语气淡淡,说着叹了口气,“既然你还想跟她在一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的性子我……” 商厘抿唇不语。 赖雁梅自顾自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还有点不放心。其实我跟你爸以前也曾相爱过,最初面对生活中的一地鸡毛时也一起努力过,只可惜没有坚持到最后罢了。” “……” “但我不后悔,努力过没有遗憾。小厘啊,妈妈现在只想告诉你,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如果真的走不到最后也没关系,不要害怕错付,不要害怕沉没成本,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没有自己重要。” 轻柔的语句清晰落入耳中,一下下敲击着心脏最酸涩的点,商厘眼里雾气渐起,点头说好,“我知道,妈,你放心,我会幸福的。” 幸福二字出口,喉间发堵,显得有些阻涩干巴,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详之事。 避免让赖雁梅担心,她又重复了一遍,爽利了许多,却还是没有以往的明媚坚定。 点开同孟鸢的聊天界面,忧虑来到莫名其妙,心口阵阵慌乱翻涌上来,难以压制。 同一时间,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下个月24号有个慈善晚宴,主办方给了我几张邀请函,你去吗?】 商厘记得这个晚宴,是孟鸢代言的某个高奢品牌举办的,时间在每年的六月或七月,拍卖所得筹款主要用于贫困儿童的资助。 还记得孟鸢首次被邀请时,主办方送来的邀请函不够,孟鸢一心想将她带去,为此辗转着又去多要了一张,主办方了解情况后,此后的每一年都会给孟鸢多送一两张邀请函。 随着孟鸢身价水涨船高,她的位置被安排得越发靠前,聚光灯闪耀之处尽是她。 两人的距离也就这么隔得越来越远。 但是那时候,不管她站得有多远,藏得有多深,只要孟鸢一回头,就能在重重人影中一眼捕捉到她。 她从不觉得她们离得有多遥远,一个对视,就能跃进彼此心间,零距离相贴着,稳妥熨帖。 忆及往事,商厘唇角微微勾起,柔软怀念中带了些许失落。 她没立即答复,而是问:【你去吗?】 孟鸢回了个去,商厘不再犹豫,紧随其后回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孟鸢:【嗯。】 商厘滑到前面的消息看了眼时间,忽地发现是在她们纪念日的前一天。 无法不在意。 无法不期待。 * 2025年7月24日,多云25°/36°,空气良。 商厘关掉天气预报,又看了外面的天色,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密布,阴沉昏暗,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商厘搅着手中红绳,不知不觉就缠成了一个结,解开,重新放入盒中,思忖着送出去的时机。 这时,手机弹出孟鸢的消息。 【我快到了,你下来吧,去车库。】 孟鸢刚结束一个广告的拍摄,现在正往公寓赶,好接她一同去参加晚宴。 考虑几秒,商厘还是拒绝了,【不用,等会儿我坐时菁的车过去就行,她刚好顺路。】 晚宴群英荟萃众星云集,现场肯定有很多媒体记者。 她和孟鸢,一个是十八线的小演员,一个是当红影后,在外界眼中,两人天差地别,风马牛不相及,谁能想到,她们已经恋爱快十年了呢? 十年前,国内整体环境对同性之恋极不友好,几乎到了谈同色变的地步。 而如今,社会风气虽然改善放宽了许多,但仍有许多人讳莫如深,敢于承认自己性取向的明星屈指可数。 更别说在演艺圈内,观众对女明星的限制约束永远比男明星多,举手投足都被拿到了放大镜下,逐帧分析解剖。 记得有一年,同是在参加晚宴的途中,快要到目的地时,孟鸢不舍分别,非压着她讨吻,那一幕差点就被娱记拍到。 稳妥起见,公共场合还是尽量跟孟鸢保持点距离吧。 孟鸢不知她此番心理活动,仍坚持道:【我马上到,时间有点赶,你快下来。】 罢了,等会儿早点下车就是了。商厘这么想着,跟时菁说了声后,起身提着裙摆出门。 离开空调屋,炎炎暑气直扑而来,闷热与潮湿堆积在电梯里不断发酵升温。 下到负二楼,电梯门一开,商厘忙不迭出来透气。 不多时,一辆黑色加长的商务车缓缓朝她驶来。 商厘大步走过去,熟练地推开后座的门,正欲抬腿上车,迎面就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20、第 20 章 “商厘姐。”余笙坐在本该她坐的位置上,嗓音清甜地喊她。 商厘视线越过她,径直看向孟鸢。 孟鸢躺靠在椅背,察觉到她的目光,她斜斜睨过来,眸中带了淡淡的无奈,漂亮红润的唇边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先上来吧。” “对呀,商厘姐,你快上来吧。”余笙也跟着附和道,下车让开通往后排的过道。 商厘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略带冷意地嗯了声却没动。 座位上还放着余笙的包,看着着实刺眼。 体内的怒火与这溽热的空气如出一辙,沉闷、压抑。 商厘深吸口气,抬手,循着脑中所想,就欲拎起那只包扔向后座。 两根白腻匀称的手指先一步勾起包带,往后一抬。 一直缩在后座的蔻嘉忙伸手接住,而后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商厘偏头看向余笙,戾气稍解,淡然一笑,“你先上去吧。” 目睹了方才的整个过程,余笙脸上的笑意已然多了几缕尴尬,“好呀,对了商厘姐,你别误会,我也要去慈善晚宴,就顺便蹭了下师姐的车。” 商厘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上车落座,商厘系上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 手提包里传来几声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是蔻嘉发来的消息。 【商厘姐,我们是后面才遇上余笙的,她车半路抛锚了,就只好稍她一段。】 商厘回了个知道了,想了想又补了个表情包,关上手机,重新躺回原本姿势。 余光瞥见孟鸢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敲打,抬手间带起的风染上几分躁意,直往她这边吹。 商厘阖上眼,指尖摩挲着掌心的平安符,心烦意乱。 殊不知,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后排的余笙看在眼里,这稍稍缓解了她心中的郁闷不快,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清亮悦耳。 “师姐,你明天新戏就要开机了,怎么今晚还来参加晚宴呢?” “还不是被逼的。”孟鸢开口,话里是不加掩饰的烦乱。 余笙笑意盈盈地接上话:“谁还能逼得了你呀,哦,是闻棠姐吧,慈善晚宴确实是个提升个人形象、刷好感度的不错的契机。” “装模作样。”孟鸢讥笑了声,“不如多捐点钱来得实在。” “这两者又不冲突,真金白银换一个好名声,两全其美的事嘛。” 两人有一句没一搭地聊起天,余笙侃侃笑谈,话题滔滔不尽,孟鸢偶尔淡淡回一句,气氛倒也算得上和谐融洽。 加长版林肯平稳行驶在路面,车内空间宽敞舒展,商厘靠坐在一角,忽觉褊狭逼仄,被无形的边界单独隔离。 想彻底断绝这片嘈杂喧扰,密密麻麻的声音却如实质般,穿破耳膜,尖锐、锋利。 “对了,商厘姐,我们好像还没加过联系方式呢。” 有关自己的名字敲开了那堵结界。 一条雪白光滑的手臂从后面伸来,屏幕上的二维码跃然于眼底,商厘微愣,抬眸看向手机背后的主人。 余笙同样也在看她,笑吟吟的,脸上两个小酒窝深陷,眼瞳明亮,光彩照人。 脑子宕机一秒,思绪游荡开,不自禁假设,换做是她的话,也会更喜欢和这样的人交谈倾诉吧,就如春日的暖阳,能够晒干所有的沉郁浑浊。 而她却是个多云的阴天,昏暗、阴郁、沉闷。 心里窘迫感顿生,商厘呼吸困难,手指紧紧攥着手提包的包袋,浑身僵硬,忘了如何动作。 “商厘姐?”余笙轻挑下眉,闪过疑惑。 喉间发出一声艰涩的嗯,商厘拿出手机,对准二维码,叮的一声,扫描、添加、完成。 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商厘心里打起鼓来,惴惴不安,就在这时,后方缓缓驶来一辆黑车,是时菁的。 有借口下车,倏地舒了口气,商厘解开安全带道:“就在这儿停下吧,我找时菁有点事。” 时菁自然也看到了她,当即将车唤停,打开车门,朝她招手,“飘小雨了,快进来。” 雨丝轻柔绵软,落在身上没有丝毫杀伤力,只是不停催化着地面的燥热气息徐徐上浮,商厘一只手虚虚挡在头顶,快速钻进了时菁车里。 柑橘香袭入鼻间,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泥土腥味,灵魂都由此得到了大大慰藉。 早知道,就直接坐时菁的车来了。 “死丫头,敢放我鸽子。”时菁扯来纸巾帮她擦拭挂在头发丝上的水雾,轻打她一下,“都说好了跟我一起来,临到头又跑了,重色轻友!” “我也没想到孟鸢会回去接我。”商厘淡淡开口,语气并无多少喜色。 时菁怨声载道:“那你怎么不跟她走呢,还上我车干嘛?” “前方全是媒体记者,得避下嫌。”商厘解释着,朝她感激一笑,透出几分少有的依赖,“还好遇到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哼。”时菁傲娇不已地勾起半边唇,坚持不过半秒,就眉飞色舞道,“现在知道了吧,关键时刻还是好朋友靠谱。” “嗯,是是是。” 正说着,汽车慢慢停了下来。 透过车窗,正好看见前方不远处从车里出来的孟鸢,余笙紧随其后,两人共撑一把透明伞,两袭长裙被笼罩在下面,构成一个隐秘的、仿佛只能容纳两人的空间。 还未落地,摄像头便齐刷刷地对准了她们,闪光灯密密麻麻地亮起,快门声几乎要压过现场的喧嚣纷杂。 “不是,这什么情况?!” 时菁含着怒意猛然拔高的声音响起,商厘收回目光,轻声同她解释。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不听不听……”时菁捂住耳朵连连摇头,气愤填膺,“顺路蹭车?那她怎么不提前把人放下来呢?你知道避嫌那她呢?你事事为她考虑,她有顾及过你一点吗?她有想过拉你一把吗?” “……” “一个旁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她身边,为什么偏偏就你不行?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我不信她做不到!” “时菁,这事没你想的这么严重。况且,我不在乎、也不介意这些。” 并非是给孟鸢找托辞,亦不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只是,心离得远了,站在哪儿不都一样吗? 她知道余笙并不是影响她们感情的祸首元凶,她跟孟鸢的所有矛盾病症,从来不是由某个人带来的。 没有余笙,也会有周笙、王笙。 甚至,“周笙王笙”都不用是一个人。 但偶尔还是难免会想,“时菁,你说,跟余笙这样年轻漂亮、朝气蓬勃、生动有趣的人待在一起,生活是不是会更加……” 头顶立马传来一个爆栗。 时菁嗤了声:“怎么?还开始嫌弃起自己了?” 商厘摇摇头:“我只是设想一下……” “来,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一面小巧光滑的镜子突然竖在眼前,与镜中人对视一秒,商厘下意识别开眼,不愿再看。 时菁却誓不罢休,非逼她直视镜面,“快点,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商厘拧眉,怔怔看着另一个自己,嘴里诚实地吐出几个词。 颓靡、灰败、丑陋。 “嗯,确实,难看,真的太难看了!”时菁十分认可地点点头,掷地有声,不过须臾,话锋一转,“不过,这里面的人不是你,是孟鸢。” 21、第 21 章 心脏被什么重重一击,商厘怀疑自己幻听了,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 时菁放下镜子,双手搭上她肩,直视她:“你没听错,这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商厘!我记忆中的商厘,虽然看着冷漠,但会在艺考那么关键的时候帮我找丢失的证件,会在我家人生病的时候陪我……” “她从来不会枯萎不会衰老,她永远年轻永远温暖。” “你现在看见的那些灰败丑陋,全是孟鸢带给你的阴影,那不是你,不是真正的你!” “可是,商厘,在阴影里待久了,人是会腐朽发臭的,你得走出来,你得站到阳光下面!你得看看你原本的样子!” 商厘的面容逐渐碎开一条又一条裂缝,千般情绪涌入其中,快要冲破鼻间,带出一箩筐的酸水。 原来,她并不是这晦暗扰人的阴雨天,她也可以是春三月和煦的阳光。 “时菁……” 叩叩叩—— 有人轻敲车窗,是时菁的经纪人,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 “我的小心肝儿怎么还不下来呀,已经到啦。” 正经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时菁嘶了声,咬牙切齿:“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那么恶心地喊我,知道了,马上下来。” 回头,就见车内的某人正在咬唇憋笑,时菁握紧拳头,杀气毕现,“笑什么笑,要不是你在那儿自怜自伤,我用得着说那些恶心肉麻的话嘛?yue——” 一口气说完,时菁气冲冲地拉开车门,身形忽地一顿,转头看她,面上闪过一丝正色,“虽然恶心肉麻,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 * 晚宴正厅,光影浮动,过处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说是慈善晚宴,其实更像个浮华的名利场。 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商界大鳄与巨星周边,乞盼一个攀谈的机会。 商厘随意找了个角落,端着杯酒小口品尝,目光穿过攒动、攘来熙往的人群,来来去去,最终还是落回了孟鸢身上。 孟鸢站在大厅中央,前后左右都围了不少人,拥抱举杯,就连晚宴的主人都会穿过汹涌的人潮同她问好……在场还有不少视线在她身上游离打转。 是所有人的焦点,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是只要孟鸢不回头,她望眼欲穿也企及不了的远方。 酒意微微上头,脑中不自觉回荡起时菁方才说过的话。 她身上的那些灰败丑陋,全是孟鸢带给她的阴影。 怎么就变成了阴影呢? 曾经,明明是孟鸢给她带来了阳光养分,养活了那个孤僻缺爱的商厘啊。 对,已经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孟鸢渐渐飞离了她的领地,也带走了那些声音颜色生机。 她只能将这当做迁徙的正常现象。 不过,这趟旅途孟鸢飞得太远了,一眼望不到头,她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归来,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等到那天。 或许她不应该再依赖孟鸢的回归,她要启程,自己去找阳光。 意识斑驳,恍然间感觉到一道热烈专注的视线,抬眼望去,已然泯没在人海中。 所在的方位,没看见孟鸢的半片衣角。 仰头灌了口酒,商厘缓慢咽下,同自己玩了个丝毫不符合年龄的、幼稚的游戏。 心里默数着时间,第几秒孟鸢才会回头看她,像从前那般。 她必须找到一点依据证明孟鸢还爱她,尽管它荒诞不经、滑稽可笑、愚不可及。 不然,她害怕今晚的她会承受不了,会失约,会背弃许给21岁孟鸢的承诺。 还有不到六小时就是她们的十周年了,没什么好纪念的,就当是送她的一份小小礼物吧。 主持人的声音响彻全场,宣告晚宴正式开始,众嘉宾各自落座。 紫调的光笼罩着整个现场,烛光闪烁,照得每个人的面庞迷离朦胧。 商厘微眯着眼,偶尔几个人影晃过,视线有些受阻,长时间盯着一处,眼睛发酸,疲惫干涩。 孟鸢依然被安排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同桌要么是知名企业家要么是国际巨星。 从商厘的视角看去,只能望见孟鸢掩在长发后的半张侧脸,侧身交谈时,发丝垂落,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从容迷人。 几个节目过后,拍卖开始,气氛越发火热,随着愈来愈高的叫价,逐渐攀升至高潮。 一条纤细玉臂缓缓举起竞拍牌,抬手起落间,尽显优雅高贵。 商厘无力参与这样的叫价,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捐点钱。 临近十点,晚宴走向尾声,不少人已经离席,这时她才收到孟鸢的消息,【我在正厅后门,我送你回去。】 怅然酸胀的情绪如潮水般漫上来,一波接一波冲击着即将坍塌的、岌岌可危的堤坝。 一晚上了,她还是没收到那份小小的礼物。 挂念着孟鸢明天还要工作,她只能将其强压下去,平静地回了个好。 来到外面才发现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连成线,凹凸不平的路面积起一个个水洼,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亮堂。 商厘撑开伞,朝着来时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大步迈近,车门先一步打开。 淡淡环视一圈,车内除了司机,就只有蔻嘉和孟鸢二人。 商厘半边身子探进去,同时收伞。 忽地,她动作一顿,脖间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 戒指! 在疾风骤雨的夜里,叮地一声掉在地上,极轻,却在商厘心里炸开一个巨大的水花。 呼吸蓦地一紧,恐慌张牙舞爪地侵夺了她所有神思,视线与听觉皆被屏蔽,大脑嗡嗡作响。 整个过程发生不过几秒,身体最先反应过来,弯腰,在潺潺如溪的雨水中寻找打捞遗失的戒指。 “怎么了?”孟鸢问。 “戒指,戒指不见了!”商厘心急如焚,语无伦次地开口,迟迟没有看到戒指的影子,这让她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一般,不停强调着,“我明明挂得好好的,怎么就掉了?找不到了,怎么回事,应该就在这儿啊……” 孟鸢:“什么戒指?找不到的话就……” “不是普通的戒指,是你当年送给我的,在出租屋的时候,那天……”商厘喋喋不休,说得十分详细,努力突出它的重要性,企图说服孟鸢不要放弃。 “商厘姐,你别着急,我来帮你一起找。”蔻嘉闻言,忙打开手电,下车,同商厘并肩站在一处,“是在这附近吗?” 商厘点点头,眼眶微酸,仓皇中抽空道了声谢。 明亮的灯光下,她脸上血色尽褪,是妆容都掩盖不住的苍白。 雨越下越大,地面积水越发湍急厚重,双脚完全陷进雨水中,还在不停下坠溅落的水花很快将裙摆洇湿。 商厘却完全感觉不到这股凉意,血液因焦躁而滚烫翻腾,目之所及,心里所念,皆是掉落在不知何处的戒指。 “就那个啊,又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呗,赶紧上车吧,别找了。” 孟鸢的话轻飘飘雾蒙蒙地散在空中,不以为意,满不在乎。 当头一棒,瞬间将商厘敲打清醒了。 有微风拂过,商厘打了个哆嗦,寒峭砭骨,她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孟鸢,灰败的唇一点点颤抖起来,不敢置信地问:“你刚说什么?” 孟鸢舔了下依然美丽的红唇,吐出的字句却裹着无尽的冰冷和不耐,她加大声音,分外清晰地传入商厘耳中。 “我说,找不到就算了,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22、第 22 章 冰凉的雨水顺着手臂滑到指尖,凝成一个水珠,将坠不坠,视线朦胧,商厘费力睁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人。 一道闪电横空划过,撕裂夜空,惨白的痕迹转瞬消逝,狰狞凶残,这光芒也照亮了孟鸢的面庞,与这可怖骇人的夜空如出一辙。 “那找不到了能怎么办?一个破戒指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吗?” “破戒指?在你眼里,这只是一个……破戒指吗?”商厘艰难出声,最后深深看了眼孟鸢,径直蹲下,手探进脏污的雨水中,一寸一寸地搜寻,神情执拗顽固,“可以找到的,一定可以找到的。” 这戒指她已经戴了近七年,怎么可能会弄丢呢? 不会的,不会的。 狂风裹挟着急雨肆虐拍打在商厘身上,寒意侵入骨血,让她止不住地打颤。 蔻嘉在一旁小声安慰,商厘听不清楚,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在这浓如墨的沉沉夜色里,寻找着那一枚小小的、可能早已被雨水冲刷走的戒指。 希望在一点点落空,莫名的执著却将它牢牢兜住。 叮铃铃—— 来电声。 “你到哪儿了?赶紧的搞快点,别误了航班!明天新戏开机你可别像以前那样给我整些幺蛾子出来!” 闻棠的催促声冲破雨幕,直直刺入商厘耳膜,让她瞬间恢复了清明。 “嘉嘉,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再找会儿。” “可是这么晚了,要是实在找不到……”蔻嘉小心翼翼地开口,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我们先回去吧。” 商厘故作轻松地笑笑,“找不到就不找了呗,你们赶紧走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去就行。” 蔻嘉欲言又止,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孟鸢,等着她说话。 “知道了。”回复完闻棠,孟鸢挂断电话,面上染上倦怠,她探出身子,抓住商厘的手,“大晚上的又下着雨,根本就找不到,能不能别闹了赶紧走?你要喜欢,我再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唇一张一合,看似为她好,却显得那么残忍冷酷、不留情面。 商厘猛地甩开她的手,嘴角勾起一个悲凉讥讽的笑,无形地与她划定界限,“你还记得那个戒指长什么样子吗?” 听不到孟鸢的回答。 沉默相对,憋闷压抑的气氛在两人周边流转周旋,如一张密密麻麻、不透风的网。 愠怒渐渐浮上孟鸢脸庞,她下巴轻点,似笑非笑,“行,你爱找就找吧,随你。蔻嘉,我们走。” “啊?”蔻嘉惊愕失色,站在中间左右为难,少顷,她轻轻拉住商厘胳膊摇了摇,“商厘姐,明天再来找吧,等雨水干了没准就……” “没事,你们走吧。”商厘抽出手,将蔻嘉推上车。 车门缓缓在眼前关闭,商厘退后两步,汽车启动,擦肩而过,压起的泥水不可避免地溅在了身上。 相比于满身的污浊,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汽车渐渐驶离,商厘站在原处许久没动,画地为牢。 怔忪片刻,她沉默地蹲下身,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点点照亮戒指可能掉落的地方。 风吹雨落,电闪雷鸣,一切声音被隔绝在外,心境一片澄澈宁静,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完成某个庄严的使命。 长时间盯着过亮的灯光,眼睛刺痛不已,视线模糊,完全看不清地面情况,商厘只能将身子伏得更低,以一种近乎匍匐在地的姿势,一点点挪动着。 突然狂风大作,手中的伞一时脱力被刮跑,商厘连忙站起身去追,风立马扬起她的裙摆吹向一边,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阻挡着她前进的步伐。 好不容易将伞捡起,一抬头,才发现雨水一股股地从脸上滑落,暴雨如注,早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索性将伞放走,任它被狂风卷走,在滚落泥泞之际奔向自由。 世界寂寥,只有她,仍被困在这个雨夜。 闪电来得毫无防备,目光一晃,再定睛时,那枚小小的戒指就这么神奇地闯入了眼帘。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商厘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直勾勾地盯着那处,不敢松懈半点,生怕它一转眼又不见了。 在不为人知的时刻,它被雨水冲刷着不断潜游,最后陷在拐角处的泥沙里,距离前方的下水道盖板不过毫米距离。 心脏倏然揪紧,小心取出戒指,失而复得,顾不得它一身的污秽,商厘将其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它圆润光滑的弧度,内心才得以舒张缓和。 但是好奇怪,劫后余生后,内心竟再无一丝充盈饱胀的喜悦。 像个刚被打满气的气球,不过须臾就干瘪了下来,了无生机。 雨势转小,轰鸣作响的夜晚逐渐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悄寂静默,也腐蚀了手机主板,无论她怎么摆弄,屏幕依然一片漆黑。 夜深之时,空旷寂然的街道,求救无门,她只能拖着一身湿漉漉的沉重雨水,前进、不断前进。 细雨缠绵不绝,温柔地舔舐着每寸肌肤,思绪涣散,在雨雾中弥漫开,飘至遥远的过去。 23、第 23 章 “林涧,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是的,我已经不爱你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曾经说过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落地灯在周围晕开一圈柔和的灯光,孟鸢的半边脸沉在黑暗中,冷漠绝情,吐出的话更是凉薄残虐。 商厘眼圈蓦地红了,潸然泪下,无声凝噎,说不出下一句台词。 “哇塞,姐姐你演得真好!”孟鸢靠近她,抽来纸巾替她拭泪,神色瞬间柔软下来,黑瞳发亮,“我刚真的头皮一麻……” 商厘不语,背过身环抱住自己,双肩微颤,情绪陷在那几句话里,悲伤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 孟鸢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慌了,忙贴着商厘后背将人抱紧,“姐姐你怎么啦?那是演戏啊!假的!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嘛?!” 贴在耳边的声音哄了她许久,商厘才稍稍止住滂沱的泪意,咕哝着诉出她的忧虑,“可是,万一有一天,我们也像她们一样……” “不可能!”孟鸢话音重了几分,不容置喙,“首先,我不是林涧,我保证我绝不会变心。其次,要是哪天你不爱我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商厘细眉轻拧,忧郁未解,“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也遭遇了七年之痒该怎么办?” “姐姐,你这完全是杞人之忧。”孟鸢手包裹住她的双手,虽这么说却没就此敷衍过去,思忖片刻后开口,“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沟通……冷淡期过后,一定会迎来更加热烈的爱意。” 因为孟鸢这些切实的话语,心底的那些顾虑忧虑统统烟消云散,商厘轻点头,暗暗记下。 “好啦,姐姐,不要难过啦,接下来我们演个甜蜜的片段怎么样?比如……这个求婚?我向你求,三二一,我要开始咯。” 商厘低头莞尔一笑,抬眸一瞬,已然进入了角色中。 “亲爱的,距离我们相识已经……”孟鸢声情并茂地念出剧中的台词,爱意疯狂滋长,逐渐与戏中人融为一体,“可以邀请你,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共享我接下来的生命吗?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话落,孟鸢单膝跪下,手轻握她指尖,仰头,眉目如画,灿然生辉。 神思轻晃,商厘极不专业地从戏中人的身份中脱离,生出了自己的情绪。 落地灯暖黄的光犹如垂下的日暮,漫山遍野的鲜花在她眼前渐次绽开,袅袅炊烟自雾霭深处升起,百鸟归巢,衔来日月做聘礼。 孟鸢握着她的手,上面承载着人间烟火与红尘浪漫。 “好呀。”她反握住孟鸢的手,往后余生,平摊所有柴米油盐、喜怒哀乐。 孟鸢笑意更深,如同化开的蜜糖,甜腻的香气引人沉醉。 商厘便放任自己陷进此刻的温情里,直到手指传来金属质感般的凉意—— 低头,正看见孟鸢将一个素圈戒指套进她左手的中指上。 “方才,是你亲口答应我的。”微凉的唇印上那处,孟鸢抬眸,无辜又狡黠,“我现在财力有限,只买得起这个。等我有钱了,我再亲手为姐姐换上一枚更好的。” 左手失去了管控权,上一秒冰凉下一秒滚烫,如她起伏不定、汹涌澎湃的心海,由眼前人牵掣着,身不由己。 “不用,这个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后来,她将戒指挂在脖间,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那是孟鸢的真心。 真心,才是最昂贵无价的。 真心从来不假,可真心瞬息万变,承诺也只在相爱时作数。 这话放在谁身上都不违和,孟鸢亦是,她同戏中人别无二致,本就是浮世一俗人,又怎么能要求她免俗呢? 只有信了这话的她才是俗不可耐、可笑至极。 悲至极致,商厘仰头望着晦朔静穆的夜空,竟不由自主低低笑了起来,无味的雨水趁机滑入口腔,开始变得酸涩咸苦。 雨雾迷蒙,前方的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她和孟鸢曾一起精心搭建的巢穴,迷失在了灰蒙蒙的夜里。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过去的一点一滴逐渐黯淡颓败,再也照不亮脚下的路。 可透支的回忆越来越稀薄,再也支撑不了往日的信仰。 * 滴答滴答—— 时钟显示十二点半。 商厘停伫在客厅中央的吊顶灯下,目光呆滞空洞地看着细长的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 近三小时路程,漂亮的裙摆卷起一地秽物,细长的高跟因为主人的抖索站立不稳,前掌足弓仿佛分了家,后脚跟被磨破了,血水掺杂着污水汩汩冒出,火辣的刺痛数这处最鲜明,其次是心脏。 心脏,多少有些麻木了。 地面很快积起一滩水渍,混合着路边的泥泞和空气中的尘埃,呈现灰黄色,肮脏不堪。 与满室的奢侈装潢格格不入,如同一只误闯别人家宅的游魂,惨不忍睹。 是以,在进入浴室时,商厘连瞥一眼镜中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时菁说,她所有的污秽衰败都是孟鸢带来的阴影。 她害怕从自己眼中看见那样的孟鸢。 温水冲走了身上的泥浆,沐浴露的花香充斥在鼻间。 用力搓洗,雨水的潮湿味却怎么也散不掉,犹如附骨之疽,它隐匿在每根发丝、每个毛孔间,将长久地与她作伴。 水声停,浴巾裹住疲乏的身躯,商厘拿起吹风机吹头发,眼前是雾蒙蒙的镜面,明明已经收拾妥当了,可映照出来的模样怎么还是那么丑陋? 商厘机械地抓着头发,目光怔怔地望着稍显清晰的地方。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竟没想着回避,想再看清楚一点、再看清楚一点! 哪怕真实面目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她也在所不惜。 胸中猛然升起股破釜沉舟的决心,她毅然抬起手,拼命将上面的雾气抹去。 呼吸的热气倾吐在上面,很快又蒙上一层水雾,商厘咬牙,不管不顾继续擦拭。 眼睛死死盯着那处,肿胀发红、几欲滴血也没移开。 她要看清自己。 她要看清孟鸢。 她要看清这段感情。 ——你告诉我,你幸福吗? ——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老师相信你…… ——小厘啊,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不要害怕错付…… ——商厘,你得走出来,你得站到阳光下面…… 与她有关的人联结成了一个网,将这些话鞭辟入里地输送到她的意识中,密密匝匝,犹如一根根粗壮的触手,缠住她各个地方,将她托出深海,将她拽入光明。 她承接着所有人的企望,那汇集而来的光驱散了四周的迷雾,于是,世界逐渐在她眼前展开,她得以窥见自己。 此间已经不是那个开满鲜花、流莺婉转的花园了,它荒芜衰败,久病难医。 商厘,难道你真的要偏安一隅,困于这方寸之地吗? 你还要与孟鸢的阴影伴生共舞吗? 你还要一直住在这个以“爱”为名,实则不断收拢捆束你的牢笼吗? 你真的……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痛苦如影随形,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商厘看见镜中的自己在摇头,脑中还在疯狂地叫嚣着不要。 她跟孟鸢的关系—— 再无转圜,必须止步于此了。 24、第 24 章 这个念头,在一次次退让与容忍中、蜜糖包裹着砒霜的双重折磨中,终于深深扎根在了商厘心里。 只是,究竟要何时付诸实践,她还不知道。 有个微弱的钩子还埋在她的心窝,并非牵绊,而是她想要遵守的承诺。 7月25日,属于她们的十周年来了。 她不愿做那个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人。 这一天,她会和21岁的孟鸢好好庆祝。 这一天后,她将告别28岁的孟鸢。 * 手机进水报废,再无生还的可能,商厘取出里面的sim卡,仔细擦干水分,装进备用机里,开机,还有信号,能用。 登上几个常用的软件账号,不计其数的消息立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还来不及看,一条就盖过了另一条。 大数据爆炸的时代里,孟鸢无疑是各大流量的宠儿,所以,在看见她的名字时,商厘没有一丝意外。 更何况,她所有娱乐软件的关注列表里几乎都躺着孟鸢的身影。 孟鸢存活在视频里,也存活在无数个夜晚的商厘心里。 只是这一次,商厘没再像以往那般一个个点进去看了,而是将它们迅速滑走。 滑到最底端,是数条微信消息,各人皆有,包括今天刚加上好友的余笙。 商厘轻蹙眉,在淡淡的疑惑与好奇心的驱使下,第一个点开了与她的聊天界面。 从下往上看去,皆是道歉解释之语。 心里越发纳闷不解,直至看到最上方的一张聊天截图——余笙本想撤回但误删的。 余笙:【师姐跟商厘姐之间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师姐:【越来越没意思了。】 余笙:【那师姐还爱她吗?】 师姐:【不爱了。】 师姐:【我现在猜不透她到底想干嘛。】 师姐:【我累了。】 …… 孟鸢啊。 还得是你。 不愧是你。 仿佛正在看一个极度幽默诙谐的笑话,商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咯咯作响,眼泪直流都没停。 真讽刺啊。 三年来,我一个人孤身走过,身边所有人都跟我说你不好,明知接近你就是接近痛苦,我还是死不悔改,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哪怕拼尽所有力量自救,却仍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而你,如此轻易,只用一招就能将我杀死。 彻彻底底地杀死。 我深陷泥潭、苦苦挣扎的时候,你却早已抽身,冷眼旁观。 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滑稽表演,很好笑吗? 为晚宴特意新做的指甲被折断,鸢尾花凋落在靡丽血色中。 十指连心,痛到失声,商厘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二十一度的空调屋里,大汗涔涔,湿了衣襟。 痛! 真的好痛! 商厘握住自己涌血的手指,如同抱住一个步履蹒跚的婴幼儿,委屈无助地哭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我? 难道不是你跟我说,你会一直爱我,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吗? 不是你说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沟通…… 我明明都是按你说的做的呀。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了,那我这三年所有的坚持到底算什么? 所谓的努力,不过是自取其辱。 笑话,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果不爱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体面地离开? 难道看我狼狈失落,竟让你愉悦欢喜吗? 滔滔不绝的愤恨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压过商厘的理智,麻痹了所有痛觉。 她不要再爱孟鸢了,再也不要了。 分手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从痉挛抽搐的胃部一路上涌到喉咙,商厘趴在床沿,一阵接一阵地干呕起来,妄图将体内的悲恸悉数倾吐出来。 然而,好半天却只挤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缓下来,商厘力气渐失,宛如一条搁浅在沙滩的鱼,连摆动一下尾巴都不行,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清澈的泪痕安静爬满整张脸,睫羽轻颤间,眼前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没意思……不爱了……我累了…… 没理由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她要和孟鸢分手。 对,她要和孟鸢分手! 目标清晰,行动明确。 商厘猛地坐起身,摸到手机,径直打开与孟鸢的聊天记录,哆哆嗦嗦地打字。 指纹沾上滚烫鲜红的血液,拓印在屏幕上,染红了聊天框里的“分手”二字,绿色的发送按钮却始终纯白无暇。 心脏忽然一阵抽痛,仿佛有把钝刀从中间割开。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商厘垂眸,嘴角勾起一个嘲讽悲苦的笑,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冲淡了下面的血色。 现实永远比戏剧要来得更加荒诞不经。 为何非要逼她在纪念日当天分手? 太残忍了,无论是对谁都太残忍了,不是吗? 商厘死死捏着手机,意念已经触碰到了“发送”二字,将信息决绝地传达了出去。 身体却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十年感情,哪怕收场惨淡,至少画上个圆圈吧。 理智与情感不断拉扯着商厘的神经,她咬牙按灭手机,在一阵惊悸的窒息中,飞快拉开抽屉取出了里面的纸笔。 像曾经无数个夜晚那般,提笔,写她们的坚贞爱意,写她们的永恒未来,安抚自己麻醉自己。 三年间,那两句话她写了无数遍,笔迹越来越深刻,却越写越不坚定。 如今,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巨大的谎言在纸面上铺展开,锋利的笔尖划破纸张,浓黑的墨水洇到下一页,斑驳狼藉。 信任支离破碎。 工整的字迹逐渐变得凌乱潦草,如同随意爬过的蜈蚣,弯弯曲曲歪歪扭扭。 ——孟鸢和商厘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墨色变浅,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句号还是没有画上。 纸张一页页碎裂,纷纷扬扬飘落。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孟鸢,我们分手吧。】 编辑,发送。 第 28 章 只是,这次她的身... 《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全本免费阅读 【孟鸢,我们已经分手了。】 【以后就别联系了。】 孟鸢脸色蓦地沉了下去,唇角抿直,双眼死死盯着左侧的头像,似乎想透过它看到对面人的面孔,质问她—— 你到底想怎样? 指尖代替她将这句话送了出去。 商厘:【我只想跟你分手,仅此而已。】 数不清第几次看见“分手”二字了,一股无名火登时窜上心窝,孟鸢渐渐失了理智,一串接一串的字符争先恐后涌进输入框,还没待热乎就被送了出去。 【一个戒指而已,闹成这样有意思吗?】 【你三番五次跟我提分手,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想怎样?】 【拿我泻火也要有个底线吧?】 【戒指又不是我弄……当时……】 一股脑将自己心中的不忿怨怼统统发泄出去,孟鸢握着滚烫的手机,慢慢平复着略显急促的呼吸,梗着脖子等对面的答复。 事情经过、缘由都摆在这里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她到底有什么错? 做人不能这么不讲理吧? 半晌过去,消息却如石沉大海般,再也没了回音。 孟鸢等得心烦气乱,不停滑动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怎么不说话了?】 【你干什么去了?】 仍没音讯。 孟鸢耐心尽失,猛地从页面退出,关上手机往桌上一扔,双手环胸,戾气沉沉地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行,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我倒要看看你待会儿怎么说。 这么久过去,总该回了吧? 孟鸢吐出口浊气,伸长手捞回手机,打开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对面却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啧。” 得不到回应,只能兀自着急,这让孟鸢心烦意燥,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百爪挠心,她是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直言道:【就让这事过去不行吗?】 【这么一直闹着不累吗?】 【你到底想怎样?】 【你干嘛去了?能不能回个消息啊?】 满屏的绿色映入眼帘,孟鸢拧眉往上滑,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舔狗,热脸贴冷屁股。 爱回不回! 她懒得管了! 说到做到,孟鸢立马从微信退出,迅速开了把游戏,打算转移下注意力,顺便消消火气。 连打两局都不顺,心情更加郁闷,等着复活没事干,只能一下下拉着状态栏 ,隐隐期待着什么。 还不回,故意晾着她呢? 气不过,孟鸢打开拨号,找到商厘的号码正欲拨过去,就听刘导在叫她,让她准备下场戏的内容。 大拇指陷阱掌心的软肉里,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犹如万只蚂蚁爬过,难受极了。 最后翻开微信聊天界面看了眼,孟鸢心中的不爽越发浓烈,但马上就该工作了,她无处发作,只得强压下去。 莫名感到一阵憋屈。 刘导又开始催促起来,孟鸢不甘心地放下手机,匆匆瞥了眼剧本,面露不善地朝拍摄场地走近。 “《放飞》二十一场三镜一次,action——” 她到底什么意思?这么久都不…… 未知的东西总让人失控抓狂,脑中控制不住地猜测起商厘的意图,一时失神。 当听到刘导从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时,孟鸢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心里一惊,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刘导重新举起了喇叭,语气微沉,“再来一次,赶紧调整状态。” 属于自己的失误,孟鸢无法辩驳,她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闭眼,轻吐口气,努力抛却脑海中的那些杂念,争取让自己尽快进入到角色中。 “《放飞》二十一场三镜二次……” 刘导放下喇叭,双目紧紧盯着监控器,面容严肃,起初没什么变化,几秒后,眉心倏地一拧,“卡!孟鸢,走神了!重来!” 孟鸢一骇,没想到自己不过恍惚半秒,哪怕已经及时调整回来了,却还是被发现了。 心里一阵懊恼,明明她方才都已经进入情绪了,哪想一看到手机,思绪突然就…… 孟鸢不由暗骂了声,深知不能再出岔子了,便集中注意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重新开拍,这一次顺利演出完成。 孟鸢放松下来,刚想舒口气,扭头就见刘导站在监控器后面,神色凝重,唇抿得越来越紧,抬眸看向她时,眼里的不满意更是不加掩饰,“你过来。” 孟鸢眼珠疑惑地转了转,缓步走近,心底纳闷不已,怎么回事?她刚刚演得有问题吗? “这里情绪不对,剧中你作为一个……”刘导指着一处,绘声绘色地细细讲述起来,“你自己好好体会一下,OK了再继续。” 孟鸢嗯了声,微撇了下嘴,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演得不对,但她懒得引起争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会儿按着她说的演就是了。 却不想,饶是如此,刘导仍不 满意且越来越严苛。 “照本宣科情绪浮于表面!重来!” “卡!还不如上一次你有好好去理解这个人物吗?” 砰—— 喇叭被重重扣在桌面上刘导叉腰怒不可遏地指着孟鸢“你这演的什么东西?” 一次又一次的重来孟鸢同样被逼到了临近爆发的边界闻言再也控制不住回怼道:“有问题吗?我没有按照你说的演吗?” “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如刚出道那会儿……现在顶着影后的头衔是不是就以为自己是最厉害的了?”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炸硝烟味儿十足众人忙挡在中间试图缓和两方的情绪。 “别人怎么恭维你我不管但在我的剧组里谁都别想敷衍了事!”刘导定定看着她不留一丝情面地开口道“我当年既然能听别人的推荐任用你一个新人如今也能换了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孟鸢又羞又恼两颊充血面红耳赤仿佛被人打了好几记耳光又辣又疼。 出道即巅峰星途坦荡合作的都是名导拿奖拿到手软以她现在的身份走到哪儿不是受万人追捧? 偏偏就她看她不顺眼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孟鸢哪受得了这气 不对!之前还有一次。 那是她爆红后出演的第二部戏大制作名导演她在里面饰演女一号有天莫名卡在了一场戏里任她如何努力都达不到导演所要求的效果。 当时的导演是个急性子脾气火爆一旦有哪里不合他的意迎来的必然是他的一顿怒骂。 第 29 章 世界以它的宽厚,... 《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全本免费阅读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嘟……嘟……嘟…… “对不起—— 机械的女音刚一响起就被无情掐断,孟鸢呼吸一窒,心跳过快,失重踩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几乎要压制不住体内的暴戾因子。 隐约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她现在处在失控边缘,根本没有多余精力体会。 以前商厘也不是没提过分手,只是,每次商厘都会将选择权交到她手里,以一种哀伤悲戚的口吻说:“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们就分手好吗? 然后在她的沉默声中等着她的回应。 她几乎不用费多大力气,只需轻轻说一句“我没想过和你分手就足以摆平所有,就足以得到相安无事的局面。 而这一次商厘提出的分手,更像是一种宣告通知,完全没给她做决定的权利。 倾斜的天平一下失衡,由居高临下偏向屈尊降贵。 怎么用力都是徒劳,除非上位者松动,否则,她将再也回不到高位。 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手机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打去的电话也永远是那一阵该死的忙音。 她连博弈对抗的机会都没有,比一拳打在棉花还要令人难受。 到底是在忙还是故意不理我? 总不能是真的想分手吧? 念头刚闪过,下一瞬,就被孟鸢不以为意地放跑了。 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过去,她们大大小小的矛盾闹了无数,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商厘就提分手呢? 仅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结束她们十年的感情? 不可能,绝不可能! 商厘不会这么儿戏的。 那她为何还不理她? 难道是因为她这次真的做得很过分吗? 剧组收工,整个现场喧闹不已。 孟鸢咬着唇思忖,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朝外走去,不断有人过来搭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察。 可是…… 她下意识还想替自己辩解,可商厘的态度如今就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直白明了地告诉她—— 对,就是因为你做得太过了,所以我才会如此生气。 好吧,她确实有错,她不应该把商厘一个人扔在原地,尽管她后面又回去找她了,但……但她给商厘造成的伤害却是实质性的。 或许,只要她跟商厘道个歉,等商厘气消 了 被搅得一团乱麻的线团终于理出了一点线头孟鸢稍稍冷静了些许又开始思考起道歉的方式。 山路曲折崎岖孟鸢只顾着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块转瞬间世界颠倒一阵天旋地转。 膝盖、手肘等处的灼痛紧随其后。 “孟鸢姐你还好吗?” “怎么了孟鸢姐没事吗?” 众人关切的声音涌入耳里变成了一阵嗡嗡的噪音孟鸢疼得失声一时做不出回应。 离她最近的蔻嘉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想将她扶起来。 孟鸢摆摆手缓过最初的那阵剧痛后才借助别人的力慢慢站起身。 垂头一看膝盖、手肘、掌心皆是一大片擦伤不断渗出的鲜血沾着泥土看着尤其可怖。 脚还扭伤了疼得孟鸢直冒眼泪几乎不能直立行走。 被两人架着来到房车没一会儿剧场随行的医生提着医药箱赶了过来。 眼看医生就要给她消毒处理伤口孟鸢脑中灵光一闪忙将医生叫停然后拿出手机特意找好角度将几处狰狞的伤口悉数拍了下来。 在医生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孟鸢就抱着手机将新鲜出炉的照片贴上朋友圈配上一个惨兮兮的表情包凑足九宫格。 点击发表。 呼—— 心中骤然松了口气再次看向身上的大片丑陋伤痕时孟鸢突然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嘛。 若商厘能因此担忧关心她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第一次看话剧真的被震撼到了!” “让你早点来不来这可是时菁时女神主演的!闭眼入好吧!” “不是很了解话剧圈她很厉害吗?我更喜欢另外一个女演员诶她真的好漂亮特别是最后那一幕像破茧的蝴蝶一样美丽又坚韧真的能给我那种冲破一切世俗奔向自由的感觉。” “智者欣赏愚者才比较两个美女我都喜欢!” “对对对看她们飙戏真的好爽!比某些女星强多了这才是真正的演员好吧!” 几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完全没料到她们说的话已经被其中的两位主人公听到了。 无意再听下去商厘和时菁刻意放缓步子等她们走远了时菁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故作泫然欲泣状“呜呜呜她们更喜欢你呢我伤心了。” “你少来。”商厘笑着打她一下“人家明明是因为你才来看这 部剧的再说可能是因为我饰演的人物比较讨喜所以才……” “打住打住这时候还谦虚一律当做凡尔赛处理啊。”时菁收回表情露出一个真心替她高兴的笑容“你这么好的条件就该多多出来演戏!” “我能出演这个角色还得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时菁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角色适合你然后就把你之前试戏的视频发给了导演……所以这个角色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商厘微微错愕:“真的吗?” “当然。”时菁笑“不然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权利想让谁演就让谁演啊。” “但不管如何时菁还是得谢谢你。”商厘看向她满脸诚挚地道谢“在这之前我已经好久没接到戏了要不是你帮我……” “好了好了。”时菁最受不了这种肉麻的场面忙道“想谢我是吧那今晚就请我吃大餐顺便也庆祝一下我们首演成功!” 商厘笑着一口应下。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偷偷学什么新东西了?总感觉你今天演的和往常好不一样特别是在结尾你喊出那句‘你既属于田野又怎能屈于樊笼’时……” 商厘摇摇头眸中的怅然一闪而过语气却轻快了许多“没有只是最近看开了一些事心胸开阔起来演技自然也放开了。” 确实不一样了。 当时帷幕拉开伴随着一束聚光灯的降落她登上舞台完完全全地与戏中人融为一体她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在她体内怒放无尽的旷野在她眼前展开。 原来心真正被自由放逐的滋味就是如此。 谢幕台下掌声雷动她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剥离出了自己的情感。 那是一种充盈的满足令她着迷欣喜。 世界以它的宽厚破开了她自身的狭隘—— 在那一刻她久居暗室的心房洒进了一缕阳光尽管很微小却是真实的她不必害怕它会像小鸟一样飞走。 “是嘛我说这两天怎么感觉你身上那股霉味儿淡了。”时菁拍拍她的肩“商小姐要继续加油呀。” 读懂她的言外之意商厘鼻间一酸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商厘拿出手机付款时 眼底不由升起一丝意外但她并没有回复的打算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 长按,取消置顶。 这时,一条新消息弹了上来,是圈内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星,和孟鸢有不浅的交情。 【商商,听说孟鸢受伤了,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受伤? 商厘心脏不由一紧,不可避免地闪过一抹担忧,止住开口询问的冲动,她慢慢打字道:我跟她已经分手了,现在她的事我不清楚。 刚把这行字输入聊天框,那人又连发了好几张图片过来。 商厘动作微僵,迟疑几秒,还是没忍住将图片点开,分析起伤口的严重程度,再进一步思索她是如何受伤的。 一旁的时菁见她捧着手机出神,不由好奇地凑近,正欲喊她,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上面的聊天内容。 她脸蓦地垮了下来,舔舔唇,愤然不已,生怕商厘因此而心软,劝慰的话一下跑到了嘴边,欲言又止。 不过好在,下一秒她就见商厘将聊天框里的话发了出去,然后反手开启了消息免打扰,抬头,笑着朝她道:“走吧,该回家了。 商厘将手机放入包里,起身,拎起给金金打包的菜,再一次告诫自己: 她跟孟鸢已经没关系了,以后孟鸢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与她无关,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去干涉。 * 两天了。 已经过去两天了! 伤口业已结痂,早没了最初那股火辣辣的灼痛,但不知为何,孟鸢仍感觉那几处隐隐作痛,搅得她这几天不得安生。 尽管医生又换了次药,但它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疗愈。 不应该是这样的。 距离上次晚宴的那个雨夜已经有十几天了,商厘为什么还不…… 犹记得她们最久的那次争吵有一个多月,两人一直冷战着,气氛僵持紧绷。 直到有次她在片场受了伤,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商厘耳中,几个小时后,商厘就拎着药品和食盒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件事也就此揭过。 这次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孟鸢想不通,呼吸一阵紧促,是因为伤情不重,所以她才不担心吗? 那也不能连问都不问一句吧! 孟鸢咬唇,眼底渐渐浮起酸气,带出一股莫大的委屈。 伤口没得到抚慰,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真打算不管她了? “孟鸢姐,我们该走了。 蔻嘉轻声的提醒打破了孟鸢的沉思,她把裙摆放下盖住触目惊心的伤口,嗯了声。 电影 将于明日上映,作为主演,她今晚要去参加一个首映典礼。 “这个典礼是从几点到几点?”坐上商 第 30 章 怎么,被人家甩了... 《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全本免费阅读 鞋架空了三分之一,里面全是她的鞋商厘的鞋……一双都没有。 孟鸢呆住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迟迟没动。 半晌后,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孟鸢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她看了眼铺满阳光的客厅,心想今天天气正好商厘应该把鞋都拿阳台晒去了吧。 这个猜想足够合理,然而孟鸢却径直走向了二楼由最初的缓步到疾走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此刻却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需要她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摸到终点。 然而在即将抵达卧室门前时,孟鸢的脚步却倏地一止她握上冰凉的门把手,许久没动很快掌心冒出了一层细汗,潮湿黏腻。 不解于此刻的迟疑,孟鸢拧拧眉,一鼓作气猛地压下门把手,往前一推。 目光飞快地在卧室转了一圈。 床铺整洁,窗帘半开,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点点光辉,整个卧室被一片明媚温暖所包裹,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但不知怎的孟鸢心脏却打起鼓来突突跳个不停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她猛地扭头看向衣柜只要打开就能一探究竟然而她的双腿却在原地生了根 一定是巧合。 不知是催眠抑或是安慰至少让孟鸢多了几分镇定她几大步上前哗地一下推开柜门。 呼吸瞬间凝滞心脏溘然坠落脸上血色刷地一下尽数褪去。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孟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迟钝地缓慢摇头大脑飞速运转绞尽脑汁地思忖着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眼前的异常。 会不会是刚巧这两天出去旅游了? 不过一秒理智就轻而易举地推翻了这个假设。 旅游会带走所有的衣服和所有的鞋吗? 等等还有一个东西。 孟鸢脸苍白得不成样子可她却奇迹般地镇静了下来努力控制自己此刻不合常理的失控。 不停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屏蔽了她对自我情绪的认知让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有多失态。 或者说她不愿相信自己会失态。 在她心里这段感情由她开始也一直由她主动由她掌控。 这样的模式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她不应该崩乱,更不可能会生出类似恐慌无措的心情。 哪怕是在看到金金不在了的时候,她依然这么想,甚至还有空闲编出一个看似合乎情理、却前后矛盾的猜想。 会不会是商厘带它出去玩了? 本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托辞,在碰上空空如也的货架时,瞬间分崩离析。 狗粮没了。 玩具也不见了。 就如那个空了一半的衣柜,明明白白地在昭示着什么。 然而,事到如今,孟鸢胸口憋着一口气,仍然不愿承认某个事实。 换地方了吗? 藏哪儿了? 隔壁没有,杂物间没有……厨房没有,厕所也没有。 一寸寸翻找着家中的每个角落,甚至床底,可还是没看到半点跟金金有关的东西。 反而让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整个家里全是商厘彻底淡去的痕迹。 终于,她无法再自欺欺人,无法再哄骗说服自己。 脑子完全陷入宕机状态,浑身战栗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孟鸢死死咬着牙,眼眶泛起了红。 分手,她认真的? 她竟然是认真的?! 孟鸢不可思议地嗤笑了声,她们怎么就分手了呢? ——孟鸢,我们分手吧。 ——是的,我认真的,我们分手吧。 ——孟鸢,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只想跟你分手,仅此而已。 孟鸢怔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些话,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其中包含着的意思。 可她根本就没有同意啊! 孟鸢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含着一团勃然滔天的怒火,难以控制地朝屏幕另一端的商厘撒气,质问她为什么凭什么。 消息依然如上次一般,了无回音,宛若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汪洋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她不知道的是,商厘已经将她放逐到了下层,任她如何蹦跶都无法再跃入商厘眸底。 除非商厘主动降落,否则她将永远不能逃出生天。 孟鸢的心如飓风狂狼般激荡着,不停拍打岩石峭壁,令天地为之变色,几乎能摧毁捣灭一切。 可她伤不了商厘一分一毫,只会完完全全地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孟鸢气极反笑,恼羞成怒。 好,既然如此,那就分啊,难道我还会怕吗? 手中的戒指盒被狠狠砸在沙发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在 重启着倒计时。 孟鸢站在客厅中央,闭眸,慢慢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呵,分手而已。 分了挺好啊,反正她也没那么爱她了,不是吗? 分了正好。 * 蔻嘉打开手机,一会儿看眼上面的时间,一会儿探出身子朝电梯所在的方向望去。 心里不停祈祷着她们千万别吵架,希望孟鸢能赶紧下来。 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要不上去催催? 下定决心,蔻嘉刚准备下车,就见孟鸢出来了,她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长发散在两颊,露出的下半张脸小巧精致,红唇紧紧闭合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第 31 章 即便飞得再远,牠... 《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全本免费阅读 孟鸢身形一顿,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青,带动着周围的肌肉微微震颤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难看到了顶点。 “噗嗤——闻棠没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几秒后,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自作自受,该!就你呀…… “我怎么了我?孟鸢体内的火药桶一下炸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只是在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泄露了几丝极难察觉的心虚,闪烁回避。 闻棠笑意更甚,“哟,还恼羞成怒了。 “你!分了正合我意!孟鸢紧咬着牙,几个字几乎从齿缝间挤出来,滔天的恼意在略微扭曲的五官下游走,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分~了~正~合~我~意~闻棠无所畏忌,直接贴脸开大,阴阳怪气后,还不忘拍拍她的肩,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到时候别打脸哦。 “你什么意思?孟鸢梗直了脖子,双目圆瞪,紧促的呼吸带动着胸腔不规则地起伏着,愤然不已。 吃饱瓜看够戏,闻棠挥挥手,朝反方向走了。 孟鸢不甘心,还欲追过去辩驳,忽地一顿,意识到自己此番举动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猛地止住脚步,定定看着闻棠离开的背影,下巴微抬,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不知是在跟她较劲,还是在跟另一个人较劲。 * 八月中,踩着三伏天的尾巴而过,正午之时,饶是在山林深处,仍挡不住暑气蒸腾热意浮动。 闷热潮湿的环境却是蚊虫繁殖生长的绝佳圣地,一大波人类的涉足,更是为它们送来了大量新鲜的养分。 这样的条件对于住惯了高楼大厦的都市人来说,不可谓不艰苦。 除此之外,开工半月有余,每天的拍摄时间也是越来越久,少则十几个小时,多则……难以计数。 若不是电影执导人是刘导,恐怕早就有人撒手不干了,虽不甘心离开,却也架不住倒苦水的人越来越多。 “你看看我手都成什么样子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好了再忍忍吧,等夏天过去就好了。同行的人劝道,“你看人家孟影后跟咱同吃同住都没说什么,前天还赶了个大夜戏…… “上次她跟刘导……说实话,我对她观感不是很好,不过这几天看下来好像又…… “都快到人家跟前了,别说了。 “行,我找个电影打发下时间,这什么破网……算了,还是听点歌吧…… 啪—— 熟练地又拍死一只蚊子孟鸢面无表情地弹开沾在腿上的尸体酒精消毒、湿巾擦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孟鸢姐要不还是喷点……”蔻嘉攥着手里的花露水目光落在孟鸢被咬得满是蚊子包的腿上欲言又止。 “不用这儿蚊子又不多我喷这个就行。”孟鸢头也不抬抓起之前用的花露水就是一阵猛喷呛鼻的味道让她打了个喷嚏她挥手扇了扇继续道“多的就送给其他人吧我用不着。” 蔻嘉嘴角抽了抽无声干笑你这是在较什么劲儿呢?嘴硬有用吗? “孟鸢姐你确定吗?这个明显要好用些都送人的话咱们可就……”蔻嘉吞吞吐吐地开口尽量避开一些可能会让某人怫然不悦的字眼。 “我说了我不用没了这花露水我还能被蚊子咬死不成?”孟鸢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刻意强调着什么色厉内荏“你要用的话就自己留几瓶别当着我的面喷看着闹心。” “好吧。” “喏就给她俩吧。” 循着孟鸢视线所指的方向蔻嘉小步跑过去喊住了那两个女生“山里蚊虫多我们这里有多的花露水孟鸢姐让我……” 两女生闻言一喜下意识朝孟鸢所在的地方看去感谢声不断。 孟鸢已然挂上了一副友好亲善的笑 两人抱着从天而降的惊喜继续往前走慢半拍加载出来的歌曲开始播放曲调婉转悠扬在燥热幽静的山间格外动听。 [不要问不要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 说再见……] 蔻嘉一时想不起歌名打开软件听歌识曲正欲播放扭头就见方才还笑得友善的某人倏地黑了脸“吵死了。” 孟鸢咕哝出声取出耳机戴上仍嫌不够又将剧本翻得哗啦作响企图掩盖那阵突如其来的烦音。 哪里吵了?方才搬机器那么大的噪音都不见说什么怎么这会儿还急上了?蔻嘉纳闷不已直到耳机里的歌声传来。 伤离别…… 呃不是姐你要不要这么敏感啊? 蔻嘉面部肌肉蓦地僵住一言难尽地瘪了下嘴不自禁带了点无语。 等人走远歌声也随之飘散。 孟鸢摘下耳机神色缓了缓望向前方没有任何预兆地失了神。 她竟然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想跟我分手。 她 离开家会去哪儿呢? 她还把金金也带走了,可当年金金明明是她们一起收养的,她只把金金带走了? 呵,就把金金带走了,只把金金…… 最初的震惊气恼过去,孟鸢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对于这个既定的事实,她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轻飘飘的。 也没过多浓郁强烈的情绪,只是心脏总是无时无刻地抽出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让她整个人仿佛拢在一层朦胧缥缈的雾里一般。 她的双眸似被什么蒙蔽了,看什么都隐约模糊。 眼盲心瞎。 又想她干什么?! 她们已经分手了! 那点要强的自尊心拽着她猛地苏醒过来,孟鸢吐出口浊气,刻意地将心口那团郁闷排出少许。 继续看剧本,台词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没有挑战的东西让她失了耐心,神思差点又摇摇欲坠地偏到了某人身上。 好在微信的提示音及时响了起来。 孟鸢心口一跳,放下剧本,忙不迭抓起了离她仅半臂之远的手机。 一旁的蔻嘉看见这一幕,心脏微微提了起来,暗道不好。 得,看着吧,等会儿又要生气。 并非是她有多了解孟鸢,而是这几天以来,这一套流程已经在她面前上演了不下百遍了——从一声叮叮声开始,以手机被扔桌面结束。 从不例外。 起初,微信消息叮叮当当响个没完时,孟鸢没再像以前一样置之不理,而是隔一会儿就拿起来看一眼。 渐渐地,这个“隔一会儿”的时间不断缩短,搅得人无端生躁。 将无关紧要的人放进消息免打扰里后,消息响起的间隔加长,相应的,孟鸢的反应也随之剧增,只是它们都敛于表皮之下,除非细看,不然很难发现。 果不其然,下一秒,孟鸢整张脸就垮了下来,烦乱藏在每个细微的表情之间,眉头紧锁,唇角下垂,双肩在倏然间失了力,脊背微弯,侧边投落的影子垂下了主人高昂的头颅。 上一秒还对背后之人满怀期待,下一秒就充满了厌倦愠恼,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哪怕人家根本没招她惹她。 【亲爱的孟小姐,感谢您在七月的慈善晚宴中慷慨解囊,为贫困儿童捐献……七夕将至,我们将为您送上最衷心的祝福……如有任何不满,我们将为您……】 飞快划拉着屏幕,孟鸢强忍着关机的冲动,匆匆瞥了眼对面发来的成品实拍图,目光旋即一顿。 这是两双情侣款女鞋,各种要素交织其间,极具设计巧思。 孟鸢却死盯着鞋侧边的那两颗红色吊坠,许久都没移开 第 32 章 隔岸的桃花开了,... 《死心后,影后前女友追悔莫及》全本免费阅读 “算了。”越解释越像是在掩饰,终于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的孟鸢像是放弃挣扎了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到底有没有时间?” 还没看够这几出口是心非的戏码,蔻嘉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听到声音回过神,她忙拖动行程表一目十行地查看了起来,“22号没空,25号有个广告拍摄……” “22号?”孟鸢歪头拧眉问,显然对这个日期不满意,“还要这么久?” “嗯,就这天时间比较充裕……” “行行行,就这天吧。”孟鸢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记得帮我把机票订好。” “好的。” 八月二十二日,农历七月初七,刚好是七夕节。 孟鸢翻开日历,倒数着剩余的天数,脑中不自觉预演起见面的场景,但具体该如何上演、内容是什么,她一概不知。 以前见面,话题大多是由商厘主动展开,她只用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一句就行,根本不用她劳神费力。 哪怕气氛冷下来她也不必担心,只要能感觉到商厘在她身边,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任由思绪畅游天际,放任灵魂流浪各地。 她不用刻意伪装、悉心包裹,撕开精致的皮囊,乏味疲顿的灵魂暴露无遗,不以价值评判,不必在乎得失。 商厘的包容给了她太多自由,天空无边无际,展翅翱翔,盘旋滑行,任她肆意撒野,放她任性嚣张。 如今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天地在她眼中变得更加辽阔浩荡,她见过的绮丽美景、听过的壮美歌谣数不胜数,她应该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去追逐更遥远的天际。 可是隔岸的桃花开了,她却有点飞不动了,久久地悬停在一处,预备寻找一个合适的枝丫落脚。 然而丛林茂密,她被重重绿影挡住了视线,不知该如何启程。 * 接下来的日子在盼望中度过,盼望着、盼望着,八月二十二号迟迟没盼到不说,在这之前,还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8月22日11:30,云山雅宴。】 消息发得跟个书面通知没两样,命令一般的语气,除了她母亲孟雅容外,再无别人。 数年过去,孟雅容还和从前一样霸道专制、唯我独尊,但她确实也有那个资本。 孟家三代从商,发展距今已有百年,涉猎行业众多,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孟雅容一步步厮杀出了属于她的时代,她一向信奉铁血手腕,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在教育上亦是如此, 她从不干涉孟鸢的选择,对她只有一个要求——一切做到极致。 孟鸢完美地继承了她身上野心家的潜质,在这方面两人一拍即合,不止是母女,更像是并肩同行的伙伴,以饱满的欲望行走在钢索之上,一路急驰,永不停歇地追逐着欲望之外的欲望。 唯一的一次叛逆是在她大四那年,她无比清晰地知道,在她所囊括的所有欲望之内,她有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那时候,商厘成了她最大的欲望,哪怕是舍弃家族的庇佑,哪怕是抛却一伸手就能碰到的锦绣前程,也不能为之放弃。 孟雅容看清了她的决心,断绝关系从不是她用以威胁的手段,而是对她放逐抛弃的宣告。 在那之后,孟雅容当真再没管过她。 但现今多年已去,不知是时间催生了孟雅容的怜犊之情,还是她越来越高的商业价值满足了孟雅容的盼望期许,不管怎样,两人的关系总算有了缓和之势。 渐渐地,孟雅容开始话里话外地暗示她,准备将产业悉数交到她手中。 只是交易的条件依然是放弃商厘。 思及往事,孟鸢不由冷讥了声,笑孟雅容的痴心妄想、自以为是。 八年前,在她最落魄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放弃,如今她荣耀加身已至顶峰,又怎么可能…… 不对,她们已经分手了。 慢半拍反应过来,孟鸢心脏陡然一空,怅然若失。 对啊,那么艰难的岁月都没将她们分开,怎么现在就……分手了呢? 视线被一片朦胧所笼罩,孟鸢迷茫地眨了下眼,瞬息间,忽然感觉手背一凉。 一滴水溅落在上,晶莹剔透,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吗? 孟鸢抬头望去,透过稀疏的枝丫,可见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冰凉的痕迹顺着两颊蜿蜒而下,翠绿的叶片在她眸底逐渐虚化成一个个重沓错叠的光圈。 猛然生出的悲伤情绪令孟鸢措手不及,她飞快抹了把脸,拼命止住泪意,与自己的本能做斗争,负隅顽抗。 先放弃的那个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难过? 就算难过也是暂时的,她只是还没习惯而已。 对了,她们分手了岂不正和了孟雅容的意吗?她刚好阴差阳错地达到了孟雅容的要求,还能因此获得一份不菲的家产,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所以,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然而,脑中这么想着的同 时,手却生出了莫名的厌恶,毫不留情地送了两个字过去——没空。 再次收到消息是在两小时后,孟雅容直接发了个视频过来,耄耋老人满头银发,对着摄像头温和地诉说着对外孙女的挂念。 不耻于孟雅容的手段,孟鸢却无法不动容,只能应承下来。 只是中午过去吃个饭然后陪老人家说说话,应该用不了多久,那她还有时间…… 自我安慰一番,孟鸢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然而,真到了那一天,情况却与她所想的大不相同。 “这就是你说的家宴?”透过一条虚掩的门缝,三五个陌生面孔一晃而过,孟鸢压低声音,怒不可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订婚宴呢!” 与她的暴烈震怒不同,孟雅容始终端庄冷静,“姥姥也想看着你幸福。”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虚与委蛇了?”孟鸢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讥讽出声,“我分手才一月不到,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孟雅容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怎么?被甩了还对人念念不忘呢?” 这一刀无疑刺在了孟鸢的大动脉上,见血封喉。 孟雅容微微勾唇,“世上女人多得是,优秀的更是比比皆是,比如里面的那位祝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多接触接触新人,才能把旧爱忘掉不是吗?” 点到即止,话落,孟雅容推门而入,脸上堆起商业化的微笑,转身朝她招手。 孟鸢冷冷看着她,暗骂了声,转身欲走,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成功止住了她向前的步子。 落座,对面正是孟雅容口中的那位祝姑娘,孟鸢回以淡淡一笑,勉强算打过招呼。 对于这场宴会的目的,双方都心知肚明,话题时不时引到两位主人公身上,想方设法地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孟鸢渐生烦躁,耐心尽失,但碍于身旁坐着的人是她姥姥,她只得死死压抑住浑身躁动不安的戾气,学着委屈周全。 目光不可避免地从对面人的脸庞扫过,孟鸢微怔,猛然发现她眉宇间有三分似商厘。 难怪方才孟雅容说“这会是她喜欢的类型”。 孟鸢心底不由嗤笑连连,所谓的忘却就是帮她找个相似的人? 再度抬眸,孟鸢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打量意味,方才虚晃而过的三分相似在细看之下立马荡然无存。 渐渐地,眼前这张面容开始变得模糊平整,犹如一道空白面板,另一张脸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细眉、柳叶眼、 秀鼻、月牙唇…… 所有五官拼凑在一张素白静雅的脸上,纤毫毕现,严丝合缝地指向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的人。 记忆中的商厘逐渐生动鲜活起来,对着她喜怒怨笑。 望着她的那双眼如一汪清潭,清晰透明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唇瓣开合间,轻轻柔柔地吐出她的名字,唤她小鸢,稍微恼了,就加一点点重音,聊胜于无,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把人惹急了,也不会真对她生气,嘴里嘟囔几句臭小鸟…… 回忆里温情的一幕幕软化了孟鸢匿于皮下的尖锐,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可很快,这个弧度就僵在了脸上。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孟鸢回过神,凝眸看去,就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正将手机往她跟前送,欲加她好友。 孟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身子稍带抵抗地往后退了退,快速扫描添加,礼貌微笑,“好了。” 手机反扣在桌面,孟鸢垂头,笑意转瞬即逝,坚持到现在,她的耐心已濒临极限。 这时,有人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肘。 “小鸢啊,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这里姥姥帮你摆平。” 孟鸢心头一酸,闪过一丝愧疚,正想摇头否认,视线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定住。 几净透明的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一道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底,孟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忽地,那人微微侧过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不过一霎又扭了回去。 商厘,果然是她! 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姥姥,我改天再来看你。” 声带紧绷,嘶哑地说出这句话,孟鸢再控制不住,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要追逐过去,身体就先一步带着她飞奔了去。 几乎是扑到电梯门前,疯狂按动着下楼键,脑中别无其他念头,被一股紧迫的感觉催促着,让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意识恨不得冲破躯壳先行一步,替她暂且拦住那个等在红绿灯前的人。 短短几秒被拉伸成一个漫长的季节,变为枯等,心里默数着红绿灯的倒计时,孟鸢再受不了,果断舍弃便捷的电梯,直奔楼梯间。 没有丝毫停歇地来到熙攘的大街,五官屏蔽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视线笔直地穿过人群,精准落在了一人身上。 赶上了。 孟鸢一喜,不由舒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正想着如何构想出一场合理的偶遇,就见商厘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而红绿灯在此时闪烁了起来。 十—— 九—— 八——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7-0323:21:23~2024-07-0422: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击球的被子20瓶;懒懒鱼头汤2瓶;沁真糖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秀鼻、月牙唇…… 所有五官拼凑在一张素白静雅的脸上,纤毫毕现,严丝合缝地指向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的人。 记忆中的商厘逐渐生动鲜活起来,对着她喜怒怨笑。 望着她的那双眼如一汪清潭,清晰透明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唇瓣开合间,轻轻柔柔地吐出她的名字,唤她小鸢,稍微恼了,就加一点点重音,聊胜于无,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把人惹急了,也不会真对她生气,嘴里嘟囔几句臭小鸟…… 回忆里温情的一幕幕软化了孟鸢匿于皮下的尖锐,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可很快,这个弧度就僵在了脸上。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孟鸢回过神,凝眸看去,就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正将手机往她跟前送,欲加她好友。 孟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身子稍带抵抗地往后退了退,快速扫描添加,礼貌微笑,“好了。” 手机反扣在桌面,孟鸢垂头,笑意转瞬即逝,坚持到现在,她的耐心已濒临极限。 这时,有人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肘。 “小鸢啊,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这里姥姥帮你摆平。” 孟鸢心头一酸,闪过一丝愧疚,正想摇头否认,视线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定住。 几净透明的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一道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底,孟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忽地,那人微微侧过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不过一霎又扭了回去。 商厘,果然是她! 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姥姥,我改天再来看你。” 声带紧绷,嘶哑地说出这句话,孟鸢再控制不住,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要追逐过去,身体就先一步带着她飞奔了去。 几乎是扑到电梯门前,疯狂按动着下楼键,脑中别无其他念头,被一股紧迫的感觉催促着,让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意识恨不得冲破躯壳先行一步,替她暂且拦住那个等在红绿灯前的人。 短短几秒被拉伸成一个漫长的季节,变为枯等,心里默数着红绿灯的倒计时,孟鸢再受不了,果断舍弃便捷的电梯,直奔楼梯间。 没有丝毫停歇地来到熙攘的大街,五官屏蔽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视线笔直地穿过人群,精准落在了一人身上。 赶上了。 孟鸢一喜,不由舒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正想着如何构想出一场合理的偶遇,就见商厘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而红绿灯在此时闪烁了起来。 十—— 九—— 八——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7-0323:21:23~2024-07-0422: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击球的被子20瓶;懒懒鱼头汤2瓶;沁真糖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秀鼻、月牙唇…… 所有五官拼凑在一张素白静雅的脸上,纤毫毕现,严丝合缝地指向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的人。 记忆中的商厘逐渐生动鲜活起来,对着她喜怒怨笑。 望着她的那双眼如一汪清潭,清晰透明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唇瓣开合间,轻轻柔柔地吐出她的名字,唤她小鸢,稍微恼了,就加一点点重音,聊胜于无,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把人惹急了,也不会真对她生气,嘴里嘟囔几句臭小鸟…… 回忆里温情的一幕幕软化了孟鸢匿于皮下的尖锐,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可很快,这个弧度就僵在了脸上。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孟鸢回过神,凝眸看去,就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正将手机往她跟前送,欲加她好友。 孟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身子稍带抵抗地往后退了退,快速扫描添加,礼貌微笑,“好了。” 手机反扣在桌面,孟鸢垂头,笑意转瞬即逝,坚持到现在,她的耐心已濒临极限。 这时,有人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肘。 “小鸢啊,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这里姥姥帮你摆平。” 孟鸢心头一酸,闪过一丝愧疚,正想摇头否认,视线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定住。 几净透明的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一道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底,孟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忽地,那人微微侧过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不过一霎又扭了回去。 商厘,果然是她! 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姥姥,我改天再来看你。” 声带紧绷,嘶哑地说出这句话,孟鸢再控制不住,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要追逐过去,身体就先一步带着她飞奔了去。 几乎是扑到电梯门前,疯狂按动着下楼键,脑中别无其他念头,被一股紧迫的感觉催促着,让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意识恨不得冲破躯壳先行一步,替她暂且拦住那个等在红绿灯前的人。 短短几秒被拉伸成一个漫长的季节,变为枯等,心里默数着红绿灯的倒计时,孟鸢再受不了,果断舍弃便捷的电梯,直奔楼梯间。 没有丝毫停歇地来到熙攘的大街,五官屏蔽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视线笔直地穿过人群,精准落在了一人身上。 赶上了。 孟鸢一喜,不由舒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正想着如何构想出一场合理的偶遇,就见商厘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而红绿灯在此时闪烁了起来。 十—— 九—— 八——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7-0323:21:23~2024-07-0422: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击球的被子20瓶;懒懒鱼头汤2瓶;沁真糖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秀鼻、月牙唇…… 所有五官拼凑在一张素白静雅的脸上,纤毫毕现,严丝合缝地指向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的人。 记忆中的商厘逐渐生动鲜活起来,对着她喜怒怨笑。 望着她的那双眼如一汪清潭,清晰透明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唇瓣开合间,轻轻柔柔地吐出她的名字,唤她小鸢,稍微恼了,就加一点点重音,聊胜于无,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把人惹急了,也不会真对她生气,嘴里嘟囔几句臭小鸟…… 回忆里温情的一幕幕软化了孟鸢匿于皮下的尖锐,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可很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