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小美编》 第001章 碰一鼻子灰 尚涛第一次见到报刊社的社长李文静，是在她办公室里。那天，她穿了一件绣着花的短袖真丝衫，下身是件过膝的一步黑裙。 她光着腿，皮肤白皙，透着耀眼的光泽。 社长翻了翻他的简历，又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尚涛。他发现社长长的很美，有点像电影《追捕》里的那个娘们儿真优美。 好像叫中野良子... 记得上大学时，八一礼堂上演《追捕》。尚涛去看了，电影结束后大家鱼贯而出。他却傻傻待在那里挪不动脚步，电影太刺激，太特么的感人了。 情节跌宕起伏，每个人物都刻画的栩栩如生。 杜丘，真优美，刑警矢村，横路进二...你说小日本的电影是咋拍的？那么精彩！不像咱们的国内电影，千篇一律的假大空。 同志们，冲啊！要不就是，首长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二连吧。 我保证完成任务... 你再瞧瞧人家。 「朝仓从这儿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你跳了？嗯！你倒是跳哇！」 矢村警长酷毙了。 还有那首主题曲，一句歌词儿都没有。全篇都是啦呀啦…咋就那么耐听？ 能把你魂都勾求走了，把你心给揉碎了。 尤其是那个真优美，和硬汉杜丘骑在大白马上，逃离了警方的封锁线。杜丘问你为什么救我，姑娘直白的回答，「我爱你！」 唉哟，真受不了！ 那天电影散场后，尚涛跑进厕所假装蹲坑儿。打定了主意准备逃票。 那时候电影是循环播放的，这场是《追捕》，下场还是《追捕》… 一整天都在追捕。 尚涛就一穷学生，看一场电影，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就没了，再说了，您有钱也买不到票哇！ 就这样，尚涛一口气看了五场还不过瘾。回来后，他眉飞色舞的给舍友们发表着感慨… 有一舍友说，真优美长的并不好看，额头太大，胸太平。瘦的像麻杆，不如《血疑》里的幸子漂亮！ 尚涛怒吼你懂球！ 「你说什么？」直到李文静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尚涛才如梦初醒。 他一脸的尴尬，「社长，您在问我吗？」 李文静气的哭笑不得，「你说，难道这间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吗？」 「尚涛，你是领导推荐来的不假。但是报刊社是个自负盈亏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养闲人的。我给你三个月时间。行就留下，不行，呵呵你懂得。」 「保证完成任务！」 尚涛的话说的很铿锵，就差行个军礼了。但是说完他就尴尬了。 太特么假大空了。 「总编，你看我…」 李文静说，「哦，你去美术摄影部报道吧！找孙明孙主任。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记住了，你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啊！」 她又伸出三个指头。 我日你个先人！尚涛怒从心中起，真想冲上去把她的三个指头都给掰断了，这分明是羞辱老子嘛！ 想想他忍了。 尚涛想起老右的教诲来。小不忍，则乱大谋！每逢大事有静气。 尚涛怀着上坟的心情，离开了社长室。其实他是想问李社长，安排他住哪？吃饭有食堂吗？ 可是冷酷的李文静，只会伸出三个指头。告诉他只有三个月时间… 也对！人家说的对！ 你就是个还有三个月时间的肺癌晚期患者。时间一到人都没球了。还考虑啥子住宿和食堂呢！ 唉，尚涛原以为找到组织，社里会开个欢迎大会。闹好了摆上一桌，给他接接风，洗洗尘啥的。 然后给他一把钥匙。 那是社里专门为他准备的宿舍。打开房门，屋里窗明几净，设施齐全。 床单和被褥都是雪白崭新的，舒服的很...墙上还挂着电视机和空调，桌子上放了一沓食堂的饭票… 现在是毛也没有。 看起来，尚涛还得继续做他的流浪狗。他的心情很沉重。大学毕业时，他原本是准备留校当老师的。 论专业，论成绩他排老二，院里没人敢说是第一。 第一第二榜尚涛他还金榜题名呢，他是好一阵的春风得意马碲疾哟。可终榜时就不见了他的名字... 同学的老子是学院的党委副书记。近水 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同学拿到了那届美院唯二的一个留校名额。 这是个拼爹的年代。 而尚涛他爹是得了癌症走了。而且医生当时也是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他爹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这一幕和今天的情景何其相似。尚涛年纪虽然小，但他记得很清楚。 想起爸爸，尚涛就心塞。他爸也是河大毕业的，后来回到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当了一名中学教师。 他回来是为了小芳，一个青梅竹马，貌美如花的村姑。后来他们结婚生子，那孩子就是尚涛。 尚涛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童年。记得那时候他爸当老师，母亲操持着家… 他爸长的高大英俊，而且特会讲故事。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国外的… 晚上睡觉前，他都要讲上一段故事给尚涛听… 然天有不测风云。 六岁那年，尚涛他父亲去世。父亲是顶梁柱，一家子都靠他的工资过活，虽然清苦，但很幸福。 他一走家里没了收入，而且治病蹋下一屁股饥荒。没法子，于是母亲带着涛就回到了村里。 那个小山村风景如画，但却很贫穷。后来，他母亲改嫁给村里的电工刘善举，一个40岁的光棍儿。 刚开始继父对尚涛还不错，但自从后来有了妹妹，他的厄运就来了… 继父嗜赌如命。 赌输了就回家喝酒，喝大了就拿尚涛撒气。妈妈一直护着尚涛，到了最后连尚涛妈一块打了。 尚涛在家里是三等人，第一等是他妹。家里有细粮好吃的先紧着她，下来是继父和他妈。 再下来才轮到他。 尚涛吃的是剩菜剩饭，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 家里砍柴打猪草都是他干，过年他妹有新衣穿，而他不知道新衣为何物？ 一年四季是一双黄胶鞋，还露着脚趾头。 第002章 惹了大祸 尚涛娘逆来顺受，但有一条她很坚定。那就是儿子必须要念书，因为那是他亲爸临终前唯一的嘱托。 也许是遗传了他爸妈的基因，破衣烂衫的尚涛长的很标致，而且天资聪慧。 尚涛的老师是bj的插队知青，他是央美附中的。尚涛跟他学画画，他说尚涛美术方面天赋异禀… 他叫赵文韬，是尚涛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尚涛的名字，是他爸给起的。他告诉尚涛，你本一介草民，一生平淡是真，健康才是幸福。 可不幸的是他没有健康的活下来。抛下尚涛和他苦命的娘，撒手人寰了。 为了这个名字，继父能把尚涛打的皮开肉绽。 他说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却不跟我的姓，打死你算球。 尚涛心想刘善举你有本事就打吧！打死我也不跟你姓。而且从那天起，尚涛再也没喊过他一声爸爸。 村里有个五十岁的老光棍，村里人叫他老右。 尚涛娘说老右原来在大城市工作，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就回到村里… 老右以放羊为生，住在村西口的破窑洞里。 尚涛上山砍柴打猪草，会经常碰见他。听村里人讲，至今村里只出过两个秀才，一个是尚涛他爸。 一个就是老右。 老右习武，常看见他光看膀子在林间腾飞闪挪，即使天寒地冻也不间断。 有一次练完功，他擦着汗水对尚涛说「涛涛啊！你还记得你爸吗？」 尚涛说记得！我无时不刻的都在想他。 「唉，你爸是个好人。可惜呀！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老右叹息道。 「你认识我爸？」 尚涛问道，老右点点头。「你爸很优秀，他是有机会留在海明的，他是为了你娘才回到县上的。涛涛，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 尚涛一时语塞了。 「我只想快快长大，离开这个家。而且把我娘也接出来，让她不再受欺负，从此过上好日子。」 「呵呵，你和你爸一个样。重感情，讲仁义。」 「这样不好吗？」 老右点上一锅烟猛吸了一口，「好好好！可你想过没有，你离开家能干啥？外面的世界不好混呢。」 是啊！尚涛离开家能干啥？别说保护他娘了！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学校里村长家儿子纠集几个烂仔，就经常欺负他。 他们骂他野种，有人生没人养。就因为他比他们学习好。老师经常表扬他… 他想如果有老右这功夫就好了！那些烂仔们和我继父就不敢欺负我了，否则我会揍扁他们。想到这里尚涛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右的面前。「老右，您教我功夫吧！我给您磕头。」 老右把他拽起，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我问你，你跟我学功夫为的是啥嘛？」 他用袖子擦了眼泪。 尚涛振振有词，「我要武艺超群刀枪不入，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老右同意收尚涛为徒，但提了两个条件。 一是每天五点起床，而且坚持不懈，除了生病那没办法。比起尚涛吃过的苦受过的屈辱，这不算什么！ 「我答应。」 「第二条打今儿个起。你不能再叫我老右了。」 「那我叫您啥？」 老右让尚涛喊他一声爸爸！「啊？」去你妈的。在这个世上他尚涛只有一个爸爸，这要求太过份了。 「嘿嘿嘿，我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以后就叫我师父。」老右摸了摸尚涛的脑壳子。 「师父，打今儿个起我就拜您为师吧！」尚涛再一次跪倒在地上… 「好好！涛涛啊，你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吗？」尚涛不解的摇摇头，心想这个老右，他咋非要当我的爹呢？ 这个老光棍。 于是每天清晨五点，老右那口破窑洞前便出现了两个习武之人的身影，一老一少。不管风吹雨淋，还是数九寒天都是雷打不动。 老右教的很严格，尚涛练的很辛苦。暑去寒来三年载，尚涛长大了。 他个子高了，肌肉也结实了，而且条块分明… 听说尚涛会点功夫，学校里几个烂仔都不敢轻易惹他了。但是他们恶习不改，仍然无恶不作。 一天，村长儿 子董小伟把一只金巴牛（昆虫）从女生的领口处放了进去，把她吓的哭爹喊娘。 他们这帮人却在一旁乐的哈哈大笑。尚涛很气愤，这帮没有人性的家伙！ 所以当老师问谁干的？他毫不犹豫的检举了他。 放学后，董小伟一伙拦住了尚涛去路。「可以啊尚涛，你是叛徒甫志高，学会检举揭发革命人士了。」 尚涛冷笑「我不是甫志高，你们也不是革命人士。你们欺负女生就是不对，我看不下去了！」 「你看不惯要咋？」 「你要咋？」 他俩像两只公鸡，伸脖瞪眼的怒视着对方。谁也不让谁，现场气氛很紧张。 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正是放学人多时，立刻很多人围拢上来。看热闹的永人远不嫌事大，有人起哄说「打呀，快打呀，别光介兄说不练啊。」 董小伟脸上挂不住了，要知道他可是学校里一霸，江湖人称「一哥」。 他左手抓住尚涛的衣领，右手一拳便挥过来。尚涛可不是当年的他了，他苦练三年可不是白给的… 尚涛接住来拳，只那么一拧，只听到嘎巴一声，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董小伟痛苦的弯下腰，尚涛又一抬腿，膝盖正好顶在他的面门上。只听见「啊唷」只听一声惨叫，他便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董小伟顿时满脸鲜血，好像门牙也被打脱落了。 「哇！打死人了！」有人飞快的跑回去叫老师，尚涛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有人扯了他衣袖，「你还不快逃？等啥子？」 尚涛这才缓过神来，撒开丫子就冲了出去。他惹大祸了，董小伟他爹是村长，那是个不讲理的主儿，而且他家是村里大家族。 这要是被他们逮住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第003章 逃离家乡 老右果然在那里，他正赶着一群羊往山下走。尚涛喊了一声「师父」，老右看见了就吃了一惊。 于是问你咋来了？ 「师父，我惹祸了」 老右看着他，「咋了？孩子。」尚涛气喘吁吁的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说了，老右眉头紧锁。 「唉呀！你打谁不好，他爹可是村长嘞。你是练家子，出手还那么重。」 尚涛急忙说「师父，我还是收着力道的，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 老右说「也罢，那个烂仔仗着他爹干尽了坏事，教训一下也好。」 老右分析，尚涛家暂时是不能回了。老董一伙人也许现在正四处搜寻他呢，于是尚涛跟着老右回到了他那口破窑洞。 他们刚想喝口水，就听见嘈杂声由远而近。有一群人打着火把向这边赶来。 而且一阵犬吠声… 那是老右的牧羊犬大黄在叫。不用问，一定董小伟的家人在寻他呢。估计他们去尚涛家没找见他，于是又奔着老右的窑洞而来。 老右赶紧把尚涛推进了羊圈里，然后又用麦秸秆儿盖在他身上。 「涛儿，你躲好了，我不喊你千万别出来。」 砸门的声音传来。 而且有人在喊「老右开门，快快的开门！」 门被砸开，一帮人鱼贯而入。应该来了很多人，因为透过麦秸的缝隙可以看见，火把将天都染红了。 老董问「姓尚那个野种是不是在你这里？」 老右说「没有哇，他怎么会在我这里？」「你不是教他练武吗？你把他藏在哪里啦？说！」 「我冤枉…」 「给我搜。等我搜出来有你好看的，哼！」老董恶狠狠的说道。 于是有人闯进窑洞翻箱倒柜的搜寻。还有人用火把在羊圈里照了照，羊群被惊着了。「咩咩」的叫着… 尚涛屏住呼吸。 大气不敢喘一口。 「唉～我问一句，尚涛他咋的了？」老右问道。 「他？这个杂种残害革命后代。我逮住他，非千刀万剐了他。老右，你见着他一定要向我报告。」 「唉唉，好的。」 有人报告老董，说没找到尚涛。「走，去他家杀他个回马枪，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寻出来。我还就不信了，这小王八羔子，他能上天还是入地？」 说话的是老董，也就是董小伟他爹。因为他的破锣锅嗓子很容易辩识。 听这意思，他们已经去过尚涛家了，没寻见他又跑到这里来。尚涛想，也不知道我娘咋样了？ 他们没欺负她吧！ 尚涛首先想到的是他娘，他很担心他娘。 有那么一刻，尚涛真想冲出去和他们拼命。事情是我惹的，别为难俺娘。 老董走了，老右喊尚涛出来，他看见屋里被他们翻的乱七八糟，一地鸡毛。 当然了，老右本来就是家徒四壁，只是现在更加的一片狼藉了。 「涛啊，看来村里你是不能再待了。出去躲躲风头吧！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老右从床铺下摸出一把零钱，有十元二十元的面值，也有五元的。 零零碎碎一堆。 「师父，我不要。」 那个年代，一百元是大钱了。节省点，一人一年的生活费都够了。攒足这一百块，师父得卖多少羊啊？ 突然，大黄又在叫了。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涛儿，你再去羊圈躲一躲。」 尚涛这次没有躲在麦秸下，而是提了只木棒立在墙角的阴影下。他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和他们拼了，一命抵一命不亏。反正他尚涛是烂命一条。 来人不是老董他们，而是他的老师赵文韬。 「老右，尚涛在你这里吗？」老师问道，老右点点头，顺手把他拉进院里… 老右问外面咋样了？ 赵老师说出事后董小伟他爹带一伙人四处找寻，先是学校然后是尚涛家。 尚涛忙问道。 「我娘没事把？」 赵老师说你娘没事，倒是你爸被他们毒打了一顿，而且把家还给砸了。 尚涛怒从心头起，提起那支木棒就要往外冲。 老右一把拉住了他，「啊唷唷我的小祖宗唉，你这不是送死呢吗？」 赵老师也说不能这么冲动，你一小孩子哪是那帮人的对手呢！尚涛说老师，这天下之大 就没王法了吗？ 接下来，他们议论尚涛应该何去何从？赵老师一脸的焦虑，「老右，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右叹了口气。 「唉，照眼下这局势，孩子还是躲一躲吧。」 赵老师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他把一个信封和一个包袱拿给了尚涛… 「包袱里是些衣服。这封信是写给我一个同学的，她在南水县一中当老师。你就去投奔她吧！」 「啊？」 尚涛吃了一惊，南水是饮马河县的临县，距他们村有一百多里路呢！ 赵老师又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我估计，天亮了他们还会寻你。老右，我看让尚涛连夜逃命吧！」 「对对，连夜逃出村，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豆油灯照耀着两张善良而又纯真的脸。那一刻尚涛感动了，泪水刷刷的流… 「师父，老师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牢记在心，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回来。」 回来报答你们。 老右把他身上那件羊毛坎肩脱下来，给尚涛穿在身上。又给他包了十几个棒子面窝头和一个咸菜疙瘩。 「你一路向北，千万别回家了，你娘那边我会捎话给她的。」 「嗯嗯…」 赵老师摸着尚涛的头嘱咐道，「临走了，老师送你一句话。一定要读书，而且要坚持画画儿。你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万万不可埋没了你的才华。」 尚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给老右和赵老师磕了两个响头。然后背起行囊，走出了那孔破窑洞… 月高夜黑，寒风凌冽。尚涛没有听从老右的话，而是悄悄的摸回了他家。 他要看一眼他娘，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尚涛躲在阴暗处观察了许久，发现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看似一切很安全。 第004章 命悬一线 透过窗户纸，尚涛看见继父刘善举坐在炕上，他靠着柜子，头上缠着绷带，鲜血浸了出来…而他娘守在一旁，拿了一只手帕正掩面抽泣… 「哭哭哭，你个败家娘儿们扫帚星，就知道哭。」 「你说，赔村长家的医药费要三百快，你让我去哪闹去啊？啊！」刘善举厉声地喝斥道，眼睛瞪得像铜铃。 「呜呜…你眼里只有钱，我的涛儿才多大呀，这深更半夜的他能躲哪去了？万一他被狼叼去了可咋整哟？」 你个没良心的。 「啪」 刘善举给了尚涛他娘一耳光。尚涛血往头顶涌，很想冲进去把他继父暴揍一顿，然后拉着他娘浪迹天涯。 「不许打我娘。」尚涛刚想推门进去，忽闻一个稚嫩的声音，那是他妹二丫。 「俺娘说的对，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我哥。」 那一刻尚涛有些感动，小妹对他真心不错，有时还把她的馍，鸡蛋和糖蛋蛋偷偷的省下来，拿给尚涛吃呢。 那一刻他犹豫了。 如果他把他娘带走了，小妹二丫怎么办？她也是娘身上掉下的心头肉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娘舍得吗？ 尚涛犹豫了。他跪在厚厚的雪地里，磕了两个响头，心里默默说「娘啊！儿走了。等儿混出个人样来，我一定会回来孝顺您的。」 尚涛擦干泪水背起了行囊。顶着漆黑的夜空，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院子。 一路上他不敢走大路，而是借着夜色钻进了山林，又迂回的来到了石桥的旁边。 村子通往外面有条河，叫响水河。这座石桥是通往外面的唯一出路，据说还是清朝年间老人们修下的呢，村里人都叫它九孔桥。 尚涛刚要走出树林，突然发现桥头已有人把守着… 五个成年人，手里都执着火把。借着火光，尚涛依稀可以分辩出，这几个人是董小伟家的亲戚和民兵连的。 人家早有准备了。 尚涛想要出村子，必须要经过九孔桥。或者五里地以外，还有一个渡口。 不过如今是初冬季节，河面已经冰封。没有渡船，摆渡的老汉也回到家中，老婆汉子热炕头去了。想要逃出村子，只有过桥这条路了。 那几个守在桥口的汉子，此刻正围坐在篝火旁烤着手，取着暖。其中一个说。 “妈的，大部队都回去睡了，留下咱们在这挨冻。咱是后娘养的吗？” 年长一些的说，你那么多废话干啥子？一个个都给我瞪大眼睛，别让姓尚那小子，从咱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否则有你好看的… “唉，这鬼天气，冻的老子鼻涕都流出来了，要是有点酒喝就美了。” “这个逼养的尚涛，你说他揍谁不好，偏偏把小伟扁一顿。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鼠专舔猫的屁屁吗？” 尚涛躲在树林里，他不敢吭气。也不知道这些人何时撤走，他现在只能等待… 希望后半夜，这些人会撤回去。尚涛现在是又累又饿又怕，于是将老右的棒子面窝头拿出，就那么干啃着。 幸亏有老右的羊皮坎肩和棒子面窝头，虽然窝头是冰凉的，可在尚涛看来，那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了。 肚子里有了货，尚涛感觉有了力气。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权当是喝水了。 他想，今晚一定要逃出村去，否则天一亮就更不好办了。可是桥头有这几个货把守着，尚涛现在插翅难飞。 他又往北走出大概有二里地的路，尚涛来到河边。 河的对岸一片漆黑，只有皑皑白雪，在微弱的月光映衬下，散发着银色的光… 尚涛准备从结了冰的河床上，徒步到达河的彼岸。 目测河的宽度足有五百米，春夏两季，河水波涛汹涌，蔚为壮观。可现在是初冬季节，看似河面好像结了冰，可都没冻瓷实呢。 尤其是河的中间。 也许只是结了一层薄冰，万一承受不住人的重量，你就会掉入冰窟窿，十分凶险。 尚涛拿定了主意，坚决走冰面过河。成败在此一举了，他要在天亮之前过了河。过了河，就是一条省级公路，路上有拉煤拉货的车… 只要爬上搞运输的车子，只要别搞错方向，只要一路向北，就可以到达南水县。 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向河的对岸摸去… 每走一 步他都十分紧张。晚上的气温很低，可他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果然，当他快走到河的中央时，忽然脚下发出了「嘎嘎」的响声…尚涛知道这是冰面不结实，马上要塌下去的节奏。不好，快逃命。 是前进还是退回去？尚涛选择了向前，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尚涛干脆疾步如飞，向着对岸狂奔。 当他跑出有三十几米远的时候，冰面还是承受不住尚涛的重量，终于踏陷了。 突然掉进河里，尚涛第一反映是，这下完犊子了。 河水里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河水那么冰冷，刺骨的冰冷。尚涛感觉有一万支针扎向他的肌肤，先是奇痛难忍，后来是彻底麻木… 像是做手术前，被人打了麻药，而且还是全麻的。 而这些都不重要，尚涛的脑子很清醒，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脑壳置于水面上，去呼息新鲜空气。 人又不是鱼，没有了氧气很快就会窒息的。他脚下使力蹬，双手拼命的划。终于，脑壳顶住了坚硬东西… 那是河的冰层。 要命！他听老右说起过，掉入冰窟窿的人，最怕的就是遇见这种情况了。 因为你脑袋探不出水面，始终无法呼吸，由于缺氧而窒息，最后翘了辫子。遇到这种情况，你算是倒了大霉，因为你将九死一生。 每逢大事有静气。 这是老右常挂在嘴边的话。老右还说过，掉入冰窟窿首先莫要慌。屏住气，横向游动，去搜寻河的水面… 寻找生还的希望。 情形十分凶险，因为在黝黑的河水里，你很难判断是游向冰面坍塌的地方，还是游向了更厚的冰层？ 第005章 绝处逢生 掉进冰窟窿，尚涛没有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他观察分析，同样是冰层，由于光线的作用，冰厚的地方就暗些，反之则亮。 相对亮的冰层，更加接近出口，是逃生的正确方向。尚涛试了几次，有那么一刻，他感觉氧气已经耗尽，马上快要憋不住气了。 娘耶，儿快不行了，儿要去找爸爸了。你养儿这么大，儿还没孝敬您呢！ 尚涛一阵悲哀。 娘啊，感谢你的养育之恩。只有来生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了！你莫怪儿。 尚涛心想，老子的小命就这么玩完了吗？他想起万恶的董小伟，还有他万恶的村长爹。如果不是他们，老子咋会落到这般田地？ 一对狗父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在尚涛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头顶上的冰层没有了。他找到了出口，找到生的希望。老天开了眼，不忍心让优秀的尚涛就这么走了。 尚涛一跃而起。 他将脑壳子伸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危险尚未解除。 虽然找到了出口，呼吸现在也没问题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如何爬上冰面？ 只有爬上去。 才算脱离了险境。 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河中间的冰层很薄，尚涛刚要爬上去，冰层又裂开了又坍塌了。他一次次落入水中… 生还的希望近在咫尺，可是尚涛总也抓不住。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的绝望。尚涛已经在河里挣扎了近一个小时。尚涛的热量被冰冷的河水溶化，他的气力快山穷水尽了。 他大脑缺氧，浑身没有一点劲儿。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爸爸，他爸说来吧，涛儿。别费劲了，这就是命。 阎罗让你三更死。 谁敢留你到五更？ 尚涛从极度的恐惧中挺过来了，他不再害怕，他释怀了。因为有爸爸陪着他还怕个啥嘛？有几次他在梦里见到爸爸，但轮廓是模糊的。 似是而非的！ 现在爸爸的脸庞是清晰的，触手可得。仿佛爸爸伸出温暖的大手，而且还向他微笑着点点头，「我儿涛涛不怕啊，爸爸在这儿呢！」 突然，好像有人敲打尚涛的脑壳。他艰难的挣开眼，冰面上站着个人，这人似乎在哪见过，熟悉而又陌生。他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涛，抓住竹竿」 那人大声说到，这人是谁呀？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尚涛使出最后一点劲儿，本能的抓住了竹竿的一端，然后，尚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尚涛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陌生的环境。 屋里很暖和，炉子烧的通红，尚涛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他的棉裤棉袄，内衣和鞋子正在炉子边烘烤着… 炉口还放了只铁锅，里面正咕嘟咕嘟的炖着什么？真香呀！好像是在炖鸡，对对对，那是炖鸡的香味。 久违了的味道。 自从有了妹妹二丫，尚涛就没再吃过鸡了，别说鸡肉了，就连鸡汤都没得喝，因为尚涛在家里是三等公民。鸡肉都让二丫和刘善举吃了，他们是家里的一等公民。 尚涛娘是二等人，可以捞着鸡汤喝喝。而三等人尚涛，只有闻闻味儿的资格。 「啊唷祖宗，你可醒了！咋的啦，把人吓死了。」 尚涛这才看清楚来人。精壮的中年汉子，一脸络腮胡子。他是尚涛的姑父梁大山，姑父是个猎户，农闲时就进山打些野货，有时也在响水河上冬捕一些胖头和鲢子。 昨天梁大山在河上钻冰洞打窝子，准备天亮了捕些鱼儿，去集上卖俩个钱儿。 以聊补家用。 没想到，梁大山偶遇了尚涛落水的那一幕。要不是他，尚涛的小命恐怕早就休矣，早就葬身于河底，成了鱼儿们的一顿饕餮大餐。 鸡汤炖好了。 梁大山用大号的搪瓷缸子端了过来。其实，这是野鸡，是他昨天捕获的。 管它是家鸡还是野鸡，尚涛饿了，饿的前心贴后背。加上多少年没吃鸡肉了，他接过搪瓷缸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一大缸子鸡肉被他吃了个精光。 不但鸡肉吃光，鸡汤也喝的一滴不剩。他活脱脱一个饿死鬼转世，「唉哟哟，你慢着点，没人和你抢。」 看他吃相囧迫。 梁大山揶揄道。 吃饱喝足了，梁大 山问起尚涛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深更半夜去过响水河？ 尚涛一五一十的说给姑夫听。梁大山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他恶狠狠地说「他吗的，小孩子打架本不叫个事儿，可这帮王八糕子，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良心黑了。」 尚涛问姑父这里安全不？老董他们不会寻见吧？ 梁大山说安全，「涛涛，你放心，我这木屋本就隐匿于深山老林，平时很少有人来。再说，狗的敢来搞事情，我一枪就轰了他们。」 说着，梁大山拿起一支靠在墙上的「五连发」在手里舞弄着。「放心吧，有姑夫，没人敢碰你一根毫毛。」 梁大山问他下步作何打算，尚涛说老右让他躲一躲，老师还写了一封信，让他去南水县一中去读书。说着尚涛去摸棉袄口袋。 老右和老师给的钱都在，信也在。只是河水的浸泡，那封信成了一坨纸浆。 他小心翼翼铺展开来。信上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不清写的什么内容？尚涛顿时大惊，伤心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梁大山抚摸着尚涛的脑壳，「孩子，莫哭噻，你还记的信上写的什么？」 「嗯，记得」 尚涛打小是个天才，看文章一目十行，而且是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的好。这也是老师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是啊，哪个老师不喜欢聪颖，懂事又有天赋的学生！ 梁大山问尚涛，要不要给他娘捎个话？尚涛急忙摆手道，「千万别介，这事千万别让俺娘知道，否则她又要为我担心了。」 梁大山给炉加了劈材，「好娃，懂事儿了。你在这住几天，等身子养好了，姑父送你去南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