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但武举》 1. 第 1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春深日暖,草木生发,正是好时节。 乐声幽幽伴随着欢笑阵阵,自红墙绿瓦的王府内飘出,好一派王家气派。 偏偏早泼洗干净的门前,钻出几个侍卫,手里拿着刀剑,拦着一辆沾着尘土的青布马车,顿时大煞风景,也叫人大为纳罕,这样的车驾中难道藏着得罪鲁王之人? 车夫让开位置,明家父子掀开帘子,从马车里下到实处。 明父一身褐衣,脸上沾些些许尘土,神色略带疲惫,对着侍卫们一拱手,“下臣远道而来,既无准备也失体面,实在不易赴宴。” 侍卫们不为所动,拉出了刀剑,他们主子的要求是把明家人带进去,说请不过是好听,“王爷是诚心相邀,请吧——” “慢着~”后头下来的锦衣少年对着侍卫们抬起手,招徕了所有目光。 “哎——”明昭伸出双臂拉伸着在马车里憋屈久的身体,眼神往侍卫们身上一飘,上下打量了一通,“鲁王邀请我们?那帖子呢?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谁自作主张,到时候叫我们落个强闯王府的罪名?” 少年沐浴在阳光下,锦袍熠熠生辉光耀至极,却全然没有盖过他明艳张扬的脸,这一番言语自他口中而出,仿若理所当然,身旁的中年人隐隐松了口气。 领头的侍卫却不慌不忙,语气如常,“王爷的春日宴是一早定下的,你们一行人却是往昌州去的,谁也不知何时路过帛州,如何早备请帖?今日王爷听闻你们一行到了帛州便嘱咐我们请来,莫不是还不能展现王爷的诚意?” 明昭和老爹对了个眼神,看来这一趟不走是不行了。 刷—— 明昭甩开大红的漆面洒金扇子,对着侍卫一抬下巴。 “带路——” 分明是纨绔子做派,方才大抵是出现了错觉,以为这人还有几分心计,侍卫一面觉得自己是为他面目所惑,一面往宴席的方向带路。 “春山~~暖日和风——” “阑~干~~楼阁……” 明昭跟随侍卫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回廊与院门,花香与暖风愈加浓烈,曲子一声声入耳,亦是愈发清晰,眼前的人影随着走近数量不断增加。 待明家父子二人走进园中,见到宴席全貌时,坐于上首,一身赭黄袍的宴席主人,便直起身,叫停了唱曲,拍手道。 “瞧瞧~今日的意外之喜来了!” 鲁王一介藩王,又无贤名,赴宴之人无非是有意示好的当地大族子弟,又或是书读得稀松寻常文人。 听得鲁王此言,哪怕早知道这明家二人的来历,此时也免不了捧上一句,“倒是生面孔,还请王爷为我等解惑,这二位客人如何做得王爷贵客?” 鲁王就笑了,刻意打理的胡子翘起,看着愈发不和善,“你们不知道,这二人可是京中来的,可称得上是大名鼎鼎!” “哦?这父子二人有何特异之处不成?” “父子?观其形容,愚还以为是富少与长随,如此天差地别竟是父子?” “哎~此言差矣,虽说一个畏缩一个蠢顿,确是真父子无疑!”鲁王愉快的贬损了一句,继而为这些人解惑,“这做父亲的凭借祖荫做过五军府的都督佥事,却失职丢了官,这才被打发到昌州来,做儿子的就更厉害了,你猜他是怎么和亲爹一起被打发出来的?” “如何?” “他竟与皇长孙传出些断袖分桃的名声!这还得了!为了皇孙的清白名声,可不得赶紧撵出来!” “哎哟~可真了不得!” “这样的人物在大昱倒也稀奇,难怪王爷好奇呢!” 鲁王揭了谜底,顿时安静等着聆听的宴席就热闹了,各种意味的眼神不断往少年身上招呼,一时间议论不止。 明昭维持的社交性微笑垮了,这个鲁王,居然是来揭短的!他们家和这些王爷也没有交集吧? “下臣见过王爷!”明彰虽然觉得脸上作烧,却也不愿意儿子继续被这些人无端揣测,也不愿意被盯在这里,便立时上前走到中央,对着鲁王问安。 明昭见状只有跟随父亲。 “嗯。”鲁王只轻轻用余光看了一眼,也不叫起,继续摸着嘴上的胡子与左右之人议论,“本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该说后生可畏还是家门不幸,想当初明忠敏公何等人物,后人竟堕落至此,可惜啊~” 明昭虽然行礼,但并不那么老实,借着手里将合未合的扇子遮挡,抬眼看了鲁王的神色,虽然说着可惜,但是鲁王脸上带褶子的笑都要溢出来了,再想到鲁王改封前的藩地,他顿时心中了然。 这是当年对祖父耿耿于怀的藩王之一,也难怪现在巴巴的来演这么一场,这刁难怕是没完。 “竟是忠敏公的后人,瞧着的确是不像,想当年忠敏公……” “也是疏于教养啰~” “可见建功立业虽然要紧,齐家也是断断不可落下的,不然出了不肖子孙,再多的功绩也难弥补……” 乐人抱着琵琶站在一旁,悄然看着维持见礼姿势的父子二人,眸中划过一丝怜悯,王爷这是打定主意要他们难堪,谁让他们倒了霉呢?这可不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以王爷之尊并不需要多讲道理,只要不闹出人命大事,谁又为二人伸张? 行礼需要抬臂弓腰,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姿势,若不然免礼也不会成为客套话,明昭年纪轻,尚且忍得住,但明彰年纪既大,身上又有劳损,这一会子脸就悄悄的红了,明昭便忍不住了。 “王爷要说先祖的事情,何不问问我们!”明昭顺势直起身,还伸手扶了一把父亲,表情一派天然,仿佛是这些讨论者中的一员。 “……”鲁王顿住,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还怎么理直气壮的拖延时间? “本王一时兴起,疏忽了!疏忽了!二位怎么还不入座?”鲁王到底年长,脸皮早练了出来,短短一瞬之后便能继续往下安排。 明昭看着内侍的动作,目光跟着扫了一圈,场内只有末席还空着,显然这也是故意的—— 他父亲再怎么说是赶出来,那也是要去昌州赴任的,身上带了官职,鲁王这席上白身居多,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们去坐这个末席。 明彰的表情也犹豫起来,虽然对今天的遭遇有所预料,可人活一张脸,他也不能把脸面全扔了,将来怎么和同僚打交道?堂堂指挥同知只能在鲁王的宴上坐末席? 明昭多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老爹心里想什么了,心里啧了一声,摇着扇子就过去了,“今日来晚了,倒也不好劳累大家挪动,是应该坐末席。” 儿子好样的! 明彰大松一口气,这就完全不一样了,脸面它保住了。 殊不知以鲁王心里的怨愤,今日他们要逃脱注定很难,入席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啪—— “乐起。”鲁王再次拍手。 等候在一旁的乐人悄然趋行入场,丝竹管弦再度响起,和着乐人的唱词。 鲁王右手边的山羊胡宾客摇头晃脑十分陶醉的 2. 第 2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全场寂静无声,鲁王一脸菜色,抬手撑着脑袋,表情都恍惚了,如何?那肯定是不如何啊! 小东西真是有胆量! 不对!鲁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该不是传言是真的? 这么个做派,是怎么在那谁的宝贝孙子那里混了这么些年的? 嘭—— 鲁王一拳捶在桌上,左右看了眼色一番计较,忽的一人站起来,对着明昭质问,“这支笛子,究竟是太子殿下赐下,还是皇长孙赐下?” 话甫一出口,气氛便活了过来,宾客们低声交流窃笑。 “是啊是啊!到底还是皇长孙更亲近,如何是太子?” “太子何必管小辈的事?” “许是依依惜别时顺手解下,两地孤雁呐~” 明昭看着这些人,热气上涌,仿佛之前示人的体面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突然解开衣裳往下流走才是真面目,被人造了谣本来就烦,跑了这么远还要被人拿出来笑,好啊~ 真是好啊! 这些人怕是还不认识他,今天正好长点见识,他就不收支教费了。 “你笑什么?!” 明昭动作太明显,立刻就有人叫嚣。 “笑怎么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们能笑我就不能笑了?说!大大方方说!说不准还能出个典故,叫这场宴会名扬千古!古有断袖分桃,显而如今是不够用了,你们要造个赠笛之类的典故?” 恬不知耻! 宾客们心里即刻骂起来。 然而不等他们说出口,明昭又颠了颠腰间挂着的剑,睨着鲁王,似乎在称量他的分量,“依我看,不如诛王!既有格调又有档次,诸位觉得这个建议如何?咱们鲁王也可借此大大扬名!” 鲁王一脸惊骇,软在座上,之前的猜想再次浮上心头,若不是有所倚仗,他如何敢这样嚣张!竟公然说出诛王这样的话! 这人全然不把他们藩王放在眼里,可见京城里的小崽子平日里怎么被老子教育的! 仔细想来帛州虽然不如鲁地丰足,物产却也不差,冬日气候更是比鲁地温和,他是个怕冻的,这南边倒也没什么待不得,日子还算过得快活,何必给京城递把柄? 若是再惹来什么换封削藩,他在宗室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鲁王越看明家父子越觉得危险,这二人都是皇帝一家的亲信近臣,真能因为弹劾和流言就被贬出来? 一瞬间鲁王觉得灵台清明,得到了明悟—— 这是个陷阱! 他背上的汗顿时冒出来,在三月天愣是感受到了火烤一样的燥热。 那姓明的老东西提出了什么,他们做藩王的绝对不会忘,心里不痛快的也不止他一人,南行这一路起码接近五六个藩王的封地,要是谁忍不住做了什么,这就是现成的开刀对象! 不成! 这两个不能再刁难了!得赶紧送走! 可鲁王自觉想明白了,身边的宾客却没有心意相通的,见他脸色难看,立即就有人出来冲锋陷阵,试图在王爷面前图个表现。 “大胆!王爷岂是你这小儿可以冒犯的!还不快快磕头认罪!” “正是,王爷跟前岂容你大放厥词!速速悔过王爷许是宽宏大量,能饶你一命——” 我不是我没有啊!鲁王正要出言呵斥,明昭已经刷的一下拔出了短剑,仰头欣赏着剑芒,一举一动里都透着傲然,眼神越过剑锋,锋利得比剑芒还要刺痛人,“要我的命?凭你们也要得起!” 跳出来指责的人被震慑住,讷讷不敢言,一时间满座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明昭和鲁王身上。 有了前面那一遭,鲁王已经揣测起这剑的来历,没道理那笛子是太子赐的,这剑就默默无闻,虽说剑鞘称得上朴实,可越是如此,鲁王就越怀疑它的来历。 需知赏赐也是有档次的,明家这小儿年纪轻辈分小,若是那位赏赐,自然不会轮到太好的东西,这剑剑身流畅,冷光隔着好几席还能窥见,可见其打造的工艺并不普通,上赐的概率就更大了。 以明家小子这样的作风,真要被这把剑刺到,有得是法子狡辩,他却不会好了!无论中与不中,传到京城他怕是得遭殃!忍一忍!得稳住这小子! 鲁王闭了闭眼,换上一副带笑的表情,大手一挥,“哎~话不是这么说的!是我饮多了酒糊涂,本就不该叫远客劳累,快快与贵客斟酒——” 场上顿时更静,左右表情诡异,不知道鲁王这是做什么,难道一个小儿拿一柄剑就能叫鲁王被震慑住?若鲁王真这么好打发,他们做什么要陪侍奉承数年? 难道这小儿真有什么不凡之处? 可左看右看,这小子除了一张面皮还过得去,这副做派不就是那等大家贵族的骄矜做派么?京城纨绔子这样的应当不在少数,有什么特别的? 怪得很,一个纨绔倒让鲁王改变了主意,分明是鲁王自己下定了主意要好生收拾一通的,如今却露了怯。 看着念头千回百转,实则不过短短一瞬,刚刚够那对父子听到鲁王的话做出反应,侍人的酒还没倒进杯子里。 “不必了!”明昭扬手收起了剑,看向父亲给了个眼神,“家母病着,身为人子实在无心取乐,如今贺也贺了,既然鲁王不需要扬名,就此告辞!” 这话是不是太嚣张了? 明彰懵然一扭脸,发现鲁王没有任何表示,赶紧从座位上起来,对着鲁王道了别,“下臣就此别过。” 明昭亦跟随拱手行了礼,随机昂着头潇洒转身,只留下一抹略显嘲讽的笑意作为最后的画面。 他身后炸起了锅。 “王爷?!” 真就这么放走啊?那方才折腾那一出是为什么?就算您老欺软怕硬,这父子两除了骨头有什么硬的?怎么这样前后不一啊! 鲁王不答,这种事怎么好说出来,再者今日得罪二人的总要有人担着,有这些人他便是个和善人了,将来要报复也好,总不至于到他头上,“让他们走——” 此刻二人距离虎视眈眈的侍卫只有三五步的距离,闻言侍卫这才收起了目光和手里的武器,允许二人离开。 待跨出府门,上了自家马车,明彰大大的松了口气,惊疑不定的看着儿子,“我儿啊~你怎么知道如何对付鲁王的?” 明昭往车壁上一靠,整个人瘫软下来,跟没骨头似的,“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 3. 第 3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吁——”明昭在指挥使衙门前勒住了马,抬头看着都指挥使司的匾额,又看了看盯着他们一行的守门卒,状若无事的翻身下马,心里却忍不住泛上一丝喜悦。 自离开鲁王府与后面的车架会合,因为春渐深日渐暖,明昭觉得马车里难受,干脆出来骑了两天马,左右带着病人赶路,速度实在快不了,倒不如吹吹风清爽。 可再怎么也是相对的,搁从前,哪有他亲自骑了两天马这种劳累事?还有这一路上,吃也吃不好,大半时间都是啃干粮干饼,了不得烧口汤,他们出京的时候还冷着,那种冷风刮人的时候啃饼子,谁吃谁知道。 另一则就是洗漱没地方,毕竟是要行路,虽说不至于露宿野地,还有驿站可住一住,但是收拾干净自己可不容易,不说热水难不难弄,今日收拾好了,明日出门又扑一脸灰尘,尘满面大约是写实。 就他们父子在鲁王府门前那会儿,也是拿水囊倒了水在帕子上,狠狠擦了把手脸才下去的,不然他摆出那副样子,只会叫鲁王觉得是哪里来的土鸡惹人笑。 如今可算熬出来了,终于要有地方住了,不仅他娘能够好好歇着,他也能够有正常生活。 “爹?”明昭等不及,催促了一声。 “哎~来了来了,找勘合呢!”明彰应了一声,手上加快了收拾文书印鉴,提着下摆往马车外钻。 明昭伸手撩起帘子,供明彰更方便下车,并目送他理好衣摆前去和门前的卒子交涉,转身去后车看望母亲。 车帘掀起,一股沉闷带着带着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昭蹙起了眉。 “咳~你爹去验勘合了?”张若华在丫鬟的扶持下微微坐起来,整体仍然半躺在铺了薄褥子的座位上,一张脸上都失了血色显得苍白,说起话来也比往常少了三分气力。 明昭点了点头,又怕车厢里暗看不到,“爹已经过去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一会咱们就先把房间铺出来,等着大夫上门来。” “别紧张啊昭昭~这几天都没事,不差这一会儿。”验个文书能用多久?张若华察觉到儿子的紧张,出言宽慰。 明昭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在马车旁站了好一会,那去报信的卒子还没有回来,只能看到老爹站在阶上的背影,莫名有些萧瑟。 大约一炷香过去,明昭开始觉得不对,只是进去通报一声,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毕竟是官员上任,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情,地方上只要接受就行,走个程序的事情,又没有什么可议论的余地,正常的衙门不是该赶紧办完这件事了结吗? 再者指挥同知的位置不低,哪怕是出于对上官的尊重,那些文职的书吏也不会拖沓,白落下一个过节。 就在明昭纠结的时候,那门又开了一条缝,卒子从里头跑出,原本街巷就并不太宽,恰巧近处都安静,他便听到了卒子的回话,“大镇帅这会子正忙,劳您等一等。” 随即又是明彰的回话,“是所为何事?要忙碌到几时?可否叫我先过了文书?” 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拜见上官是要的,但若是上官有事,先把不要紧的程序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那卒子却为难起来,“您先等着吧。” 论理这就是个跑腿的活,但是他往里头去的时候,偏偏被指挥使过问了,还把他晾在那里,堂而皇之的叫经历司书办先处理名单的事情,说了好一会儿才训斥了他一句,“没看忙着吗?有事等着!” 这一下子卒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能做守门这个差事,就不会这点事都不明白,别管什么原因,这位新来的同知没得到指挥使的青眼,眼下就是要抻一抻,所以他也只管糊弄就是。 明彰问不出什么,不明就里的回身走近张若华的马车,“娘子如何?” 张若华表示自己没事,但明昭却觉得不对,哪怕昨日,母亲也没有咳嗽,今日却明显添了咳嗽的症状,不能再耽误下去。 “爹,我们走吧,先去问问昌城最好的大夫在哪儿,直接去医馆。” “这……”明彰有些犹豫,虽说他做官的水平十分平常,但怎样会得罪上官还是知道的,要是没来就算了,现在全家的车驾都到了门前却掉头离开,不管是什么性子的人做长官都会觉得打脸。 一来就得罪长官,他们一家的日子怕是难过。 明昭听明白了他的犹豫,只好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外头做官真是坎坷,偏偏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依仗,仅靠能力的话,他们父子谁也不是个高水平玩家。 难怪殿下让他找机会尽快回京……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明昭看向老爹,点了点荷包,“要不再去说说娘的情况?” 明彰眉头皱了一秒后松开,瞬间恍然,手里藏着一个金坠子过去,热情的拉过那卒子的手,“不是我不耐烦,实在是内人生着病,需要安顿下来,只好来劳动你再去问问,只要签押了叫我家人先安顿下来,等多久都不碍事。” 卒子东西入手,悄然低头瞥见一丝金光,心里顿时有了底,上面唱哪一出他们也不清楚,再者就是站到明日去,这位同知也还是这府里的同知,真叫恨上了,上官不好说,收拾他是绰绰有余的,跑这一趟就跑吧,也算对得起手里的东西。 然而卒子一去不返,明彰揣着文书勘合,在这里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其间张若华的咳嗽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叫他心越发不得安定。 “啧——”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发出的感慨。 “还都指挥所?这是没人了?青天白日的玩忽职守,就这样的人守卫大昱?!回头还是问问皇孙殿下,这昌州的都指挥司究竟是怎么个惨状?这点事都做不好!”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明昭动作极其暴躁的撑起了伞,抱怨的声音不绝于耳。 明彰刚想叫他安静些,门前却忽然有个卒子动了,开了门一溜小跑跑进去,合得迅速的门也没有卡住一片衣角。 我又不会偷摸进去,防这么紧? 此刻的明彰还不明白儿子和卒子动作的意义,只抱怨着这些人心里对他的看法太低了。 然而一盏茶都没过去,那扇在明彰面前关闭已久的门开了,一个收拾得体面的八尺壮汉率先走出来,目光定在明彰身上,仿佛在确认身份。 “劳明大人久候,我是陈指挥使的亲兵,底下人 4. 第 4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厢明昭安排好了家里,那头的衙门已经来了人传话,说是指挥使要为新来的同知接风洗尘,要家眷同去,显然明家能动的家眷只有他一个,他之前那番表现,这位指挥使怕是还惦记着。 如此明昭也就不压抑自己了,皇孙送的东西一个劲往身上招呼,就算是这个指挥使认不出来,好歹也能认出是好东西,坐实一下他的人设。 虽然他们实际上关系很好,说是亲如兄弟也不差了,但显然皇帝现在不想看到他们的“兄弟情”,哪怕他纯粹是无妄之灾。 这说起来就长了,当今的皇上是藩王上位的,虽然他合理合法,但是对藩王也没多少好脸色,只不过总有人觉得自己能成为例外,仗着当年亲爹还给了积分好脸色,勉励他们以后为大昱做事什么的,就觉得可以想一想太子的位置,偏巧皇后病重,不好把成年的儿子赶出去,人就留在京城开始搞风搞雨的。 明昭只是倒霉在戳在皇孙身边,被这些人当成突破口攻击了一下,实际上皇帝对这事是儿子下的手清楚得很,又不愿意宝贝孙子的名声受损,这才顺便给他扫出来了。 所以明昭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离京之前皇孙还悄悄的来看了他,按他的理解,这是表示他们依旧是好兄弟—— 本来嘛~皇孙年纪轻轻英年早婚,婚甚至是去年才结的,夫妻感情也很好,翻了年还要被造这种谣就离谱。 因而明昭对于利用好兄弟的地位毫不心虚,他们关系没断是真的,会通信也是真的,他走之前带话的内监可是再三嘱咐他多写信,就他的了解,不出十天,京城的信就该到了,现在不装这一场,等信来了还是能装的啊! ………… 明昭再度出现在都司衙门前,连话都没说就被人引了进去,一路进到后头的堂内,却之见一张圆桌,桌边立着两个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露着一张笑脸的老爹,虽然不知道他高兴什么,但是入职手续应该是办完了,没有再被上司卡。 而傻乐的老爹旁边,显然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人陈指挥使,这位指挥使生得有些清瘦,留着飘飘的胡须,看着竟然像是正气的文人或者儒将,全然看不出白日那般明显的情绪,不过身上挂着的符牌证明他身份无误,是货真价实的昌州都指挥使,管着周围数州的军事要务。 “这就是令公子了?”陈姓指挥使打量一番,见他一身华贵的行头,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眼中露出欣赏,“好俊才!想将来必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明昭摸不准他的意思,躬身行了一礼表示谦虚,这人好像还真对得起他的皮囊,起码是读了点书的,不过想想也是,这中原腹地的指挥使,和文书打交道比和刀枪打交道更要紧,武力如何尚且看不出来,文书上要是出了纰漏可难坐稳位置。 “大镇帅过誉,小儿素来娇惯,不成蠢材已是天幸。”明彰谦虚了一句。 陈指挥使却好似来了兴趣,又是一番打量,“我看着很好嘛~说来令郎看着已是成丁的年纪,倒该历练历练,可有安排?” “这……”明彰又一次觉得脸热起来,他这儿子吧,随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跟着皇孙读书也没读出个样子,至于武艺,看那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的样子,再看看比姑娘家还爱干净的做派,显然武也是练不来的。 “罢了~”陈指挥使看出了点东西,大手一挥,请二人入席,“德之你记在心上就是,这孩子从前跟着贵人咱们都知道,谁能料想今日?往后你们好生合计。” 明昭本想说什么,探探这个指挥使葫芦里卖什么药,因为动作被打断,失却了说话的时机,只能暂时咽下。 陈指挥使已经自斟了一杯,举起对着二人,“原本该叫德之歇两日再好生办个接风宴,只是我与德之实在投契,便贸然在今日以私宴叨扰了。” 说罢,陈指挥使便饮下酒,明彰也笑着饮下一杯,叫明昭看得更是莫名其妙,你们这画风也转太快了,难怪这里没有其他人,他还心说接风宴起码认认同事的人脸吧,怎么只有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两三杯酒下肚,双方都放松下来,陈指挥使开始引着明彰说起五军营的事,什么昌州也被划分到前军,老弟之前恰好在前军任职什么的,听得明昭总怀疑他想下套子找把柄。 好在明彰别的没有,一是大小在北边练出来的酒量不错,二是对家人十分在意,想着还在病中的妻子,他根本就没有放开了喝,也就不至于失言把不住嘴说出什么来。 面对陈指挥使的可惜,他半点不提自己没错,判得不公之类的话语,一点话柄都没有递出来。 明昭暗暗看着陈指挥使慢慢垮下的脸色,心里笑出了声,他老爹绝不是谨慎,只是这同样是一桩无妄之灾,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扣到老爹头上,偏偏“证据”确凿,叫老爹百口莫辩,就这样的情况他能说些什么? 不过这也够了,别管什么原因,这个姓陈的盘算不成就是好事,还带让他有些忌惮,不然在这昌州太容易被拿捏。 “贤侄啊~你这个年纪,我就把你当成人看了,你和伯父说说,这将来啊,你预备做什么?”陈指挥使又亲切的转向明昭。 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怕是不重要,要紧的是你想做什么! “将来?”明昭装傻。 惶惶无助的脸上挂着蕴含水汽的眼眸—— 被酒辣的,这酒还真是武将的口味。 陈指挥使暗中窃笑,果真是个被娇惯坏了的,离了皇孙一点主意都没有,只能借着这关系狐假虎威而已,把他远远支开,这里就不怕他闹出事! “德之啊,我知道忠敏公是正经科举入仕,可你袭了武职,若是走这条路,总是容易些,你若不嫌我多事,甫州那边还有个百户的位置空置,叫贤侄去试一试刚好,这位置不高也不低,当做试手不算辱没,你觉得如何啊?” 不如何…… “孩子还小,他娘舍不得。”明彰表情无奈,对不起了娘子!但他是真不敢让儿子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分开。 “这有什么的,妇道人家,德之好好说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去处,甫州山清水秀物产丰足,不会叫贤侄吃苦!” 这哪是吃不吃苦的事,明彰欲言又止,不好得罪了上峰,努力组织语言。 明昭却好像来了兴趣,“甫州是?” “贤侄不知道?就在昌州西南方向,只有二百多里路,平日里也算太平无事,偶有一些不长眼的匪徒,那里的千户自会处置。” “不妥!不妥啊!他哪里知道轻重,这不是耽误事吗!”明彰顾不得什么语言组织,彻底撂下了酒杯 5. 第 5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明昭知道这不靠谱的夫妻两想歪了,实际上他是真的很正经在说这个。 他和皇孙迟宣稷在确定离京后见过一面。 论理按照这里的观念,他这样的皇孙伴读实际上应该与皇孙形成一种君臣关系,伴读天然被划分为皇孙一派,所以也会代表着皇孙的力量。 但明昭躺得早啊,他和皇孙同年,打小就认识了,那时候皇孙还只是藩王的王孙,和发小差不多,后来变成了皇孙明昭这根弦也没长回来,又因为表现太纨绔没人期待他为皇孙做什么,关系就这么持续了下去。 可世事不会一直如此,小孩都是会长大的,读书也只是一个阶段,皇孙大婚就已经昭示了阶段的变化,只是当时的明昭没有觉察到这种变化,其实因年纪渐长,他们理所当然的说起过将来。 明昭记得是去年,另外一位伴读说要进科场试一试,还问他有什么打算,科举的环境可不算好,寒窗苦读也未必有回报,明昭都以做二代三代为目标了,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想法,因此对皇孙说希望封他做个近卫。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搪塞过去了,但离京前的见面,皇孙十分感伤的说希望他尽快回来,免得留他一人在京城无聊,他们是打藩地培养出的感情,只有如兄弟一般,旁人都及不上,还是希望以后能够与他这个好兄弟互相扶持。 明昭点头认同之后,皇孙又说自家祖父的不同意,虽然是个皇帝,但也没有乾纲独断,不能明面上对谁有偏私,实际上并没有厌烦明家,只是证据确凿难以翻案,为了公正必须处置,但他私心觉得昌州地远,明家在南边没有根基,长久待下去会有不长眼的人生出觊觎之心。 当时明昭是将信将疑的,怀疑只是好兄弟想激一下,但一路走下来他已经老十,完全相信了兄弟所言,要不怎么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事情都按自己的意志发展,官员、藩王、当地大族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努力,没有背景或者能力吃亏非常正常。 而很不幸,当官是需要脑子的,他爹的一个吃祖荫的二代,智慧并没有到达这个程度,所以短时间还行,长时间待下去露了馅肯定会再出事,在京城他能被挑出来作为背锅的软柿子,在地方难道就不能了? 这次还能贬到地方做个官,要是还有下次,那是很容易死全家的! 明昭对生命还是很热爱的,不准备再次早逝,他想拥有完整的一生啊! 因而此地不宜久留! 但武官这一途,上面调动容易,底下想要活动难,不说昌州中原腹地难有大功,就算是有功劳能立,这事凭什么落到他爹头上呢? 所以明昭在踏出鲁王府之后,就隐约领悟了回京还得靠自己,只是想到躺了这么多年得爬起来,有些不愿意承认,在又被晾了一通之后,他脑子里的水蒸发了,开始正常思考问题。 既然要努力回京,他总得有个努力的方向,好在皇孙不愧是好兄弟,当时就说出了很有可行性的提议—— “你既然想走武的路子,不如尝试武举?祖父有意把武举也定下常例来,明年便会有一场。” 当时他是不以为意的,但现在急着回去就觉得再好不过,武举的确很快,短短一年而已,读书科举一路考上去都没这么快,毕竟明昭连个童生都不是,想要赶上明年春闱根本不可能。 再者,他不喜欢君君臣臣那一套,条条框框的,要说点什么建议还得在框架内扯上圣人言,好像圣人没说过的就不是道理,做伴读是他文章就一直写不好,可见他要科举的话前路崎岖。 相对的,他身体素质很好,大小爬树摸鱼几乎没病过,力气也很不错,十二岁的时候大石头说掀就掀,要打熬身体练武肯定比普通人有优势,人又在军籍,走武官的道路简直理所应当。 但武举其实也存在这个问题,他得有一个身份去搞到武举人的名额,按现在的规矩,要不就是各地卫所选出武举人送进京参加武进士的角逐,要不就是京城的武学里读书的勋贵二代以学生的名义报名参与。 京卫武学他如今不用想了,想要走通只能考虑武举人这个名额,但无绝人是各地卫所选出来的,他还愁怎么和卫所搭上关系,偏巧姓陈的送上门来,歪打正着,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哪有不接下来的道理? 只可惜了他的美好躺平生活,终究要一去不复返了,他畅想的勋贵子弟舒爽人生啊!明昭心里苦! “嗯……”张若华沉吟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打算考武举。” 明昭点头。 “可你去了卫所一定能弄到武举人的名额吗?听起来这选拔并不是很公正?” 面对母亲的怀疑,明昭胸有成竹,“我是谁?姓陈的贵为指挥使也要把我送走,那千户所的千户难道不想送瘟神?” 话音刚落他就挨了一下,“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比喻比喻!”明昭跳开,“就像我最近做的这样,一个有背景的纨绔,吹不得打不得但会惹麻烦捅娄子,赶紧扔出去祸害别人就是最好的!” “这太冒险,要是对方执意下狠手呢?”张若华还是担忧。 “应该不会,我可是陈指挥使亲自安排过去的,除非真的知道了什么大秘密,让他冒险得罪上官也要斩草除根,正常来说就是忍一忍,反正明年就有武举,今年秋我就该拿到武举人的名额了,算来也不过半年功夫,这点时间都忍不得,那只能说我撞上了,倒霉!”明昭分析了一通,觉得成功的概率很大。 明彰却仿佛忽然醒了酒,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儿子看,像是眼前站着一个全新的儿子,“所以儿子你不是运气好吗?这都是你故意设计?!” 母子两一起看过去,脸上都是无语。 “老明,你真是蠢死算了~儿子都为了捞你在谋划了,你还这里搞不清儿子的水平!”张若华恨恨瞪了一眼,亏得有这样当爹的,真是轻松! “是吗?可这不是昭昭自己回京,咱们怎么回去?”明彰还是不明白。 “说你傻你还真傻了!有儿子在京城活动,又有皇孙的面子,把你弄回去能有多难?就怕没有人盯着,旁人自然乐得装傻!”张若华伸手在明彰腰上拧了半圈,合着刚才儿子都白说了,一点没听进去。 “哎、哎~娘子!我错了我错了!儿子还在这——”明彰努力拯救了自己,但那点酒气确实全散了,“不对啊!这么说,陈指挥使也不是好心,说不准甫州的千户所有事等着呢!” 明昭熟练的移开目光,“兵来将挡水来土 6. 第 6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一二一——” 明昭肩上搭着一条布巾,一身朴素的短打布衣,迎着晨光不停的迈步在宅中跑动。 待活动开之后,又去拎了石锁充当哑铃,最后打了一通五禽戏作为收尾,汗涔涔的回房洗漱换衣后才去了厅堂吃早饭。 张若华笑眯眯的等在那里,“昭昭辛苦了~” 明昭耳廓顿时一红,这哄孩子的语气真是……他在这里都能算成年了,根本没有这么幼稚好吧! “娘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用过了,等着喝药呢~难得今日昭昭这么早,曾妈妈亲自煮笋丝面去了。” 这话分明是说奖励,明昭再一次觉得浑身不自在,昨夜太兴奋了睡不着,熬夜洗了头发,睡得就晚了,再加上早起本来就够难受了,娘还要调侃他! 但明昭也得承认这面算奖励,毕竟这是他折腾出来的挂面,用的是精白面,是带在路上吃的,再加上带有鲜味的浇头,对于早餐而言已经十分奢侈。 不说他们才搬进来,事情都没有理顺,只说这次带来的人手就不够多,厨房也就是一个正经算厨子的妈妈加上两个帮手,一大早的就要生活做饭,折腾这么麻烦的东西确实不容易。 明昭抄起筷子,不忘嘱咐,“明儿别做了,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哟~我们昭昭什么时候这么勤快啦?明儿还这么早?”张若华一脸稀奇。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虽然昨儿说得很好,但她就没指望儿子真去挑这么重的担子,十几年里都是个惫懒的性子,哪能说改就改。 “我得练功的。”明昭很无奈,他这回真是认真的,这算什么狼来了的故事?之前他就是被谁气到了嘴上说说,没有真想支棱起来,但这回他是真想努力啊! “行啊~练功是好事,你慢慢练。”张若华将信将疑,决定再观察几日。 这一观察,张若华真就惊讶了,儿子竟然坚持下来了,堪称风雨无阻,日日都是卯时就起,练的内容也增加了弓箭和劈砍,看着慢慢有了样子,身条都显得挺拔起来。 与此同时,明彰已经见过了所有同僚,领了自己分管的事务,正正经经上起班,唯有陈指挥使说的事情没有下文,偏偏他还得做出不太乐意的样子,不能去催促。 明昭觉得这都是他太安静,没有像寻常纨绔一样花街柳巷的出去鬼混之缘故,陈指挥使会开始觉得他是不是有那么大的杀伤力,考虑拿一个百户的位置打发有没有性价比。 但问题不大,明昭低头看着手里通过官驿递过来的信,这不就是机会?陈指挥使很快就会下定决心了。 他与长随一起出去买特产,言语间挑剔非常。 “就这?糙得不行,我怎么敢送到殿下跟前,再选!” “这玩意宫里比它好的多了去,送去我能被笑死,算了吧~” “小东西有些村野趣,都拿了!” …… 一番招摇之下,不多时他给皇孙买特产的消息就传进了都司衙门,再有两日,陈指挥使大约是打听明白了,就派了人来跑腿,告诉他甫州的百户位置办下来了,稍待几日就有文书送来,只不过甫州那边有异议,所以暂且委屈用试百户的名头,但只要他展现自己的本事,这百户之位板上钉钉。 “劳陈伯父看重,我若有了功劳,必不忘伯父!”明昭面上兴奋道谢,心里嗤笑一声把人送了出去,转头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什么试百户不试百户的,这个位置应当是叫总旗过渡用的,说白了就是实习期,正经排位根本没有试百户,百户就是百户,这是生怕他对甫州太和睦啊! 二十日的功夫转瞬间过去,在明昭正式拿到公文印鉴的时候,明彰融入了昌州的指挥都司,探听到几条消息,一是陈指挥使是上一代才来的昌州,并不算昌州本地人,二是李同知出身昌州本地,几代人都在这里,所以平日里陈指挥使也未必能支使动李同知。 但陈指挥使调往西南平过乱,是实打实有功绩在身,所以都司管辖的兵士都更服陈指挥使。 至于明彰接的那个同知位置,已经空了一年多,陈指挥使和李同知没少为这个位置角力,偏偏上面直接扔来人占了位置。 这个情况与明昭的猜测差不多,而且比想象的更好,实际上陈指挥使的位置是稳固的,虽然来的时候很烦这个人,但是去了甫州这就是他的靠山人脉了,地位稳才是好事。 至于李同知?不说他背后的势力如何,首先他的能力就不行,斗不过陈指挥使就是斗不过,再一个,他们家一个外来户,怎么和本地人站一块呢?这完全带不来任何好处,本地人要的只是冲锋陷阵的先锋,不是要瓜分利益的同谋。 所以一家人开完家庭小会后,一致觉得现在就是继续和陈指挥使走近,但是不要办什么事,立个不聪明的人设就是,至于那个李同知愿意做事就做,只要不叫明彰签押负责就行。 总而言之就是,先混着。 安顿好家里,明昭包袱款款的预备往甫州进发。 这里包袱只是过于谦虚的说辞,实际上明昭出发的那一天,身后跟着足足两辆车—— 在明昭骑马的情况下。 张若华实在放不下心,说什么都觉得儿子孤零零的前往外地的军营很凄凉,吃的用的一个劲往里塞,明昭拿出来都没用,这个时代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去了再买,只说铺盖就来之不易,所以最后明昭只有妥协,左右纨绔的人设已经有了夸张一点没毛病。 刚才有了出远门的经历,加上最近的锻炼,路上明昭很适应,晃晃悠悠就到了甫州,歇了一晚之后领着人精神抖擞的去往卫所。 甫州的卫所位于良乡,因此在当地又被称为良乡卫,但这里实是一个千户所,和边卫的设置并不一样,官文上亦是以千户所为准,良乡附近山脉和缓但层层叠叠,地势复杂,良乡卫占据了地势平缓的一片建立了卫所。 明昭打马到卫所跟前,手上不停地勒了马,眼里却全是迷惑。 以他贫瘠的见识来看,他这都走到大门前了,总该有轮值站岗的兵卒问一问,结果放眼过去扫一圈,土黄的墙和木头搭的岗哨倒是中规中矩,就是缺了些人气—— 要不是他眼神不错,都看不见岗哨上有人! 明昭打马又往前了几步,奈何仍然一派寂静,他又不敢硬闯进门,岗哨是岗哨,大门是大门,万一 7. 第 7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就是你要来报到?”穿着团纹直裰的中年男人抬眼,一脸不悦的打量着明昭。 表情愚蠢,行为浮浪,一身衣裳都要抵数月银米,这样一个公子哥,也不知道姓陈的什么毛病非得塞过来。 “正是下官。”明昭浑然不知,打量了这位千户后,才不慌不忙答了话。 这位卫所的领头人蔡千户,看着也不是多精干的人,屋子里也收拾得和明昭见过的富户没什么区别,看不出什么武人的气概,气势上远不及陈指挥使,就算是对他十分不爽,那眼神瞧着也软绵,不够锐利,没有杀气。 综合而言,明昭觉得这个千户没有太强的实力,考虑到这里中原腹地的位置,倒也不奇怪。 “好,你是从昌州来的,那边的长官应该与你交待清楚了,我便不再多言,文书取来——”蔡千户几不可闻的应声,迫不及待对着身边文士模样的人吩咐,十分不想战兽的样子。 明昭没有多话,把手里的东西交了出去,虽然和这个千户交流也怪有趣的,有一种勉强营业的快乐,但他是来上任的,没什么比程序走完重要。 看着那文士——明昭推测应当是幕僚般的存在,接过文书后执笔记录,复又递给蔡千户,蔡千户则看也不看,拿起大印啪啪一顿盖,之后再度交回文士手中,文士再把手里的早已准备的引子,递给不明所以的明昭。 “明百户拿着这个去取东西就是。” 明昭机械接过后恍然大悟,入职程序!要有领工服工牌什么的,很正常的程序。 “还站着做什么?想来你应该知道,这百户只是暂试,若是不成我也不会容你!”蔡千户气哼哼一甩袖子。 “……”明昭还要说点什么,蔡千户却已经背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听,只好拿了手里的东西出去。 拿到了公文有了百户身份,明昭说话也好用了很多,领东西和安排余丁分地进军屯这一系列事办得飞快。 须知大昱军户从军,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这样的称为正丁,陪同来的还有余丁,通常是同族兄弟之类的人来充当,但是明家没有这个条件,除了他爹娘就只有下人们,于是只带了他的长随一人作为余丁。 而军屯之所以称为军屯,便是因为屯田的措施,这些地自然是要兵卒来种,正丁要操练,在军营的时候多,田地由余丁打理更为常见。 明昭分到的地块有些偏且不规整,此时也错过了春播的季节,所以他注定少一季收成,那分配的人还表情忐忑了一会。 察觉到这人的不自然,明昭当即抬起头,不屑道,“这点收成,谁靠它吃饭!” 纨绔就要有纨绔的样子嘛!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嘿嘿~您大气!时候也不早了,您看要不——”文书陪着笑,想着赶紧把人送走,都是些难伺候的。 “也是!不如去看看营房。”为难一个办事的没什么意思,明昭交待长随之后,拉拉杂杂的带着两车行李和数名下人去了营房,长长的队伍再一次引起了注意。 关于新百户就任的消息,旋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千户所。 蔡千户分的营房靠北,与靠南边的千户住所完全两端,且得走一走,他本以为蔡千户这样的态度,分的营肯定不怎样,手下的人会如门前那一批一样费拉不堪,但路过在操练的队伍时,这些人却意外的有精气神,虽说不是什么神兵,看着倒也初具杀伤力,起码动作能够基本准确。 不怪明昭认为这些人是自己的,那文书说了今日恰好轮到了他手下的人操练,他见到操练之人自然而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现在想想蔡千户倒是奇怪,哪有把好手塞给看不顺眼之人的道理? 这问题刚从脑袋里冒出来,明昭就抵达了营房,只好暂时搁置思考——蔡千户的目的有得是时间去品,眼前的房子可得尽快收拾。 按照文书说的,他与另一个百户同住一屋,一个在东间一个在西间,座椅什么的二人共用。 甫一进门,明昭就见到了激起来的灰尘,这样的环境他可不想自己打扫,赶紧趁着下人还在让他们收拾了。 “去两个人打听打听打水来,其余人把这地扫了柜子擦了,帐子挂起来再铺床,用的东西能放柜子的放柜子,不能的先放床上。” 原本明昭是不能理解帐子必要性的,他甚至觉得这就是白占位置,但是看到住宿环境的一瞬间,他就悟了,帐子可以有效的隔绝灰尘,甚至避免一些虫子落到床铺上,这实在太必要了! 另一个就是驱虫的药粉,在路上他就没少用,但还是没意识到这东西在屋内也很要紧,还觉得亲娘塞太多了,现在方才觉得母亲大人料事如神! 折腾完这些东西之后,下人们的任务便结束了,没有营房里还带下人的例子,要使唤也是找个士兵美其名曰亲兵,做些名不副实的工作。 虽然明昭准备立纨绔人设,但也没有就此送出把柄的打算,这些下人们出去便会返回昌州的家中,只留下作为余丁的长随。 人走完之后,明昭坐在床边感叹了一会,室友便进了门。 来人脚步有力,生着高个子,一张国字脸,表情颇为严肃,看着正经且正派,明昭对他的感官不错,便主动招呼起来,以后要同住的,室友关系最好别弄僵了。 “你好~我是新来的百户,怎么称呼?” 这人见到他的热情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沉稳,“李成。” “木子李?哪个成?成功?”得到肯定后,明昭走近去,“那就是李百户了!我记住了!兄弟,伙房在哪儿?这会儿应该到饭点了吧?” 李成又看他一眼,似乎有点别的意思,但开口又很友善,“我带你去吧。” 明昭道了谢,跟着李成一起往伙房去,对一路上的目光注视忽略得彻底。 伙房的位置不算偏僻,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小的院子里污水混着菜叶子淌了一地,他颇为嫌弃的找了干净地方下脚走进去。 里头已经有人在领饭食,明昭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不满碗青菜糙米豆饭,加上一点稀得可以照见人的汤,搭上几点咸菜,就是这一餐的全部。 他几乎不费力就做出了判断,这样的伙食,要是天天这么吃,不可能支撑住费体力训练,想要按他的设想锻炼更是不可能,不管这些兵卒是怎么安排的,这中间又有没有猫腻,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进度。 打铁还需自身硬,虽然要取巧,但也不能真没有实力。 “哟~这是新来 8. 第 8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里职位最高的蔡千户他已经见过了,据李成说,他并不会常在营里,三五不时的来一来处理事情,平日里会有一位黄副千户来管理,恍惚还有一位姓王的副千户,李成没见过他出现,大约只是挂职。 蔡黄二位都是本地人,黄副千户是世袭的职位,蔡千户家里没有可袭的职位,似乎连武官都不是,不知是怎么谋到这个位置的。 不过这与他们无关。 至于规矩方面,平日是五日一操,是十个百户轮着来,一次两个百户的队伍,一个月又有两次大操,轮到谁常操也不论。 平日里士卒不能出去,但一个月也有两日休息,并不管束。 但他们百户告假需要报备。 明昭听完大约有了数,当地出身,这位蔡千户很可能交好的是李同知,难怪陈指挥使要往这里插人。 不过这里很要紧么? “李哥,那咱们所主要是做什么?” “剿匪平乱,除此之外并无大事。”李成说这话时带着一股郁气。 “那还挺太平。”挺适合锻炼一地方。 李成看这个明显出身不凡的同僚,并没有说什么,若是不太平,他们大约也做不得同僚。 明昭并没有察觉室友的心思,继续提出自己的问题,“我这个试百户的位置,怎么出缺的?” “是个有年纪的千户,病亡的,空了有半年了,一直没什么风声,忽然就补了你来。” 听着没什么问题,明昭稍微放了心。 别看有半年,其实这很正常,多一个百户就多一个吃饭的,这又不是边镇,没有那么需要人,所以慢一点也没什么,至于中间更多的操作,那就超出明昭的见识范围了,只隐隐约约能感受到。 房间里忽然安静,明昭想了想又掏出一个问题,“我手下的那些总旗小旗呢?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李成反应大了一点,“你着急吗?” “也——不怎么急!”出口的瞬间,明昭瞬间想起他不是真来带兵的,正好抻一抻,看这些人什么态度,不能吃到一锅的话那他可要用来刷人设了。 “那就没事,你我二人操练在一起,若是愿意参加跟着我走一圈就认识了。” 今天才操练过,李成这话一下子支到了四天后,明昭顿时发现他是真的稳,说不急他还真不急。 这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挠了挠脑袋转身回自己那边,“李哥辛苦了,晌午歇一会儿吧。” 除了外衣躺在床上,明昭盯着鸭卵青的床帐开始出神。 这个卫所不算清明,但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和陈指挥不是一路人是肯定的,但是以陈指挥的地位能压过去,那个千户虽然不高兴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 底下的士兵应该还有刁难,但也未必有什么杀伤力,总不会冲上来打他一顿留下把柄…… 吃的是个大问题,他现在还在长身体,就算不练武也不能长期这么吃,得想办法解决…… 想着想着,明昭眼皮就沉了,当真睡了午觉,等他起来就看见李成在门前磨箭矢,显然是怕吵到他特意出来的,顿时叫他感慨李成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这样的人做室友还是很叫人放心的,也不知道蔡千户怎么就叫李成做了他室友,这看着毫无杀伤力啊~ 总不至于表现得那么明显的文书其实是自己戏多,这里没有绊子吧? 明昭觉得李成这里还有可挖掘的地方,可以当做日后的支线刷一刷。 “下午好啊李哥~咱们这靶场在哪儿?” 李成看了看手里的箭,虽然明昭说话奇奇怪怪的,但他倒是理解了,“在东南向,不过我一般往西去,那边有几个草靶。” 明昭听完点了点头,钻回屋子里取了自己的弓箭再出来,“李哥一起练箭?” 李成心中讶异,这弓虽然看着就贵,但力气并不轻,能够拿这个做常用弓,需得要本事的,大家的娇子纨绔怕是拉都拉不开,这同僚似乎并不是寻常的纨绔子。 这般想下去,李成不免好奇他的实力,为了探探虚实,便答应了同去,“等我取了弓。” 到了练箭的地方,两人都在三十步外站定,眼神间碰撞出火花,一股攀比的欲望涌上心头。 取了箭搭上弓,手臂的肌肉鼓起,又猝然放松,箭矢离弦而去,一前一后的扎在两个靶子上,左侧的靶子吃了不少力,明显晃了晃。 李成望着稻草人,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人力气不小,准头也不错,这箭正中脑袋。 “好箭法。” 明昭活动着手臂,不以为意,“一般,这种距离的静止靶,射中不是什么难事。” “有动的靶子?”李成疑惑。 “当然有了!咱们不练移动靶吗?那战场上敌人总不会站那儿给我们戳,不练练怎么射得准?”明昭完全不知道李成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成沉默了一瞬,“或者比斗射艺的时候用得上,寻常打仗用不上。” “为什么啊?!”疑惑的换成了明昭。 李成几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眉间的褶印更深了,“通常弓手成队列行动,射出箭支并不是为了精准的杀死谁……” 通过李成的描述,明昭渐渐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儿,战场上的弓箭不是一项运动,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远程打击和火力覆盖,只要能够尽量多的打击敌人消灭有生力量,在接下来的打斗中就会具有更多的优势。 这样的情形下,你知道某个方位有一群敌人射过去就行了,只要中了就是目的达成。 另外一点就是培养的成本,好弓好箭打造起来耗时耗力,但这已经是最基础的花费,在人员的培养上不值一提,军营里天分突出是少数,如果对弓箭手的目标是百步穿杨,那上千人也未必能选出一队弓箭手。 但把精准度放低,变成火力覆盖的模式之后,对弓箭手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只要眼睛没问题,有基本的精准度就有机会成为弓箭手,这对于军队实力提升有利。 果然这些细节没真正体验过的想不到,这室友安排得好啊! “嗯~”明昭摸了摸下巴,凑到李成跟前,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期待,“所以李哥上过战场?还带过兵?” 这些事情没点实践基础还真说不出来。 李成好像被掐住了嗓子,“你就想到这个?” “这不重要吗?真实经历多宝贵啊!李哥你就 9. 第 9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规律的锻炼生活很快过去,在不去管其余人说什么的情况下,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又轮到了他与李成的人手操练,明昭难得拾掇体面了,挂好腰牌挎好刀,预备着见一见自己手下的兵卒。 经过了几天的适应,他对这些兵卒也没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只要还肯好好操练,保证他不会被申斥处罚,互相相安无事就好,什么精气神的那都不归他操心,五天了,没有一个来见他的,可见他手下的这些人已经有了统一的意见,要是他真是安心来做百户的,现在应该交手两轮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慌不慌。 “哎~人来了!长的倒真白净,跟个娘们似的!”队列中忽然有了声音。 “被这么个人压下来,也难怪老周不服气。” 又一个人扭过头加入,“也别这么说,没有这个也有那个,周总旗硬得跟块石头一样,蔡千户能待见?” “也是,要他有点手段讨好了蔡千户,也轮不到这小子来太占坑。” 站在前头的络腮胡子脸黑了,“都给我闭嘴!操练堵不住你们的嘴我亲自给你们加练!” “切~”几人悻悻闭嘴。 这会儿功夫明昭已经跟着李成到了位置,站到了所有人跟前,只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再次用心观察之后,明昭叫出了声,“这就人齐了?!” 难道真有人顶着挨罚的后果给他使绊子?! 出乎意料,李成并没有什么反应,默默点了点人数,转而对着明昭点头,“都到了。” 明昭眉头皱起,所谓百户,手下满编是一百一十二人,他与李成的人合在一起怎么着也该有两百人,眼前这些横看竖看也就是百来号,不会超过一百五,这就齐了? 不过他这些天对这个卫所的作风有了解,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很明显—— 吃空饷嘛! 能留下七成的实编已经算不错了。 虽然明昭以为,最大的可能是这些人胆子还没养那么大,毕竟大昱立朝,还差一点才到百年,皇帝也只是第四位皇帝,各方面都不至于太过糜烂,如今的皇帝又有着赫赫威名,等闲没有谁想招惹。 但理解归理解,这么明目张胆,对他毫无交代就直接让他面对吃空饷的现实,这卫所是赌他年轻气盛会闹开,还是觉得他家风熏陶司空见惯会同流合污? 明昭不想选,他只觉得哪一个都是对他的轻视,让人高兴不起来,虽然他也不是什么人物,但也不是脑子缺一块吧?! 李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看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之后,对士卒们喊了开始操练,站定到明昭身旁,状似无异的说了句,“好人家有办法谁还来当兵?” “好歹是个出路。” 明昭觉得这不是什么理由,当兵虽然辛苦,但也并不是太糟,起码有饷银可拿,而且大昱实行军户制度,户籍管控之下,后代没有选职业的自由,除非考科举改换门庭,但这个可能也并不大,一家子全是舞刀弄棒的培养出一个读书人? 那得靠基因变异,翻译得古代一点叫老天爷赏饭。 “哪来的出路?当兵的要升就得有功,要把脑袋别裤腰上去拼命,就是真有了点微末功绩,做个小旗总旗又顶什么用?家里人口多,饷银都不够开销的,一家老小还得种地。”李成忽的说了一长串话。 “那再往上呢?”明昭追问。 “往上?”李成看他,“哪那么容易往上。” 明昭觉得他听出了嘲讽和鄙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来这里的确是沾了世袭的光,不然陈指挥使也没空间操作,而且他确实立的纨绔人设,并不像正经来任职的。 不过这么看来,现今的军户制度问题很大。 因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明昭只好结束对话,把目光投向操练场,但是这些胳膊腿都蹬不直的动作颇为伤眼睛,他也不是很想看,连操练武器也谈不上多整齐,除了部分突出的,大部分就跟被喊来充人头的一样,对比惨烈。 他有心想自己尝试这些动作,但碍于人设又不敢行动,只好杵在那里默默记忆。 李成这时候也没说话,走下去开始挨个训话,慢慢的有一边的队伍就变得精神,等到他走完回来,这些人看着也勉强动作统一,开始接近学生做操的水平。 奇怪的是只有一半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的人不管管?”室友的目光投注到明昭身上。 等李成问出这话,明昭才反应过来,啊?剩下那一半猴子是我的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脚迈了出去,但是走了两步就反应过来,他是来做纨绔,给蔡千户添堵的,管操练只能给自己添堵!武器学会了吗?体能上来了吗?这么多时间管别的事? 明昭瞬间把脚收回来,训练的事,还是让下一任百户去头疼,他应该操心点更实际的东西。 比如,他马上要消耗完的糕点干粮。 他来的第二天老老实实吃伙房的饭菜,然后夜里被饿醒,跟个仓鼠一样塞了一嘴糕点才算过去,后面几天也是一样,他想着观察观察饭菜有什么变化,结果就是毫无变化,仍旧是糕点承担了他好奇心的代价。 而现在,糕点承受不起了。 “不行!”他不能只吃伙房的饭,要冲刺武举人名额,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不能被吃不饱耽误了身体素质的增长。 营养,是培养人才很重要的一环啊! 当天散了操,明昭就揣着银子到了伙房拉住伙头。 “咱们这午饭单做行不行?” 伙头看着他手里那快五两的银子很是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咱们这做得都不精细……” 这个明昭也知道,蔡千户他们吃饭有单独的灶口,和这边并不在一处,既然蔡千户能用那边,手艺上肯定比这吃大锅饭的地方好。 但是明昭懒病再次发作,人偷懒的时候都知道挑近的食堂吃,何必跑那边去?而且跑那么远还要面对一群不熟的同僚,也许少不了寒暄和陷阱,还得维持形象飙演技,想想饭都吃不香了,还是这边清净。 他又摸了荷包拿出一块散碎的银子,扔到伙头手里,“先做来试试?” “做!这就做!”伙头高兴起来,想赚外快的心达到了巅峰,“您要吃什么?今儿恰好得了快鲜肉,您看成吗?” “行!口味上注意些,不要炖的煮的,咱们这有小锅吧?合着菜炒了,蛋有吧?煮个汤来,米筛干净些再蒸,具体怎么做就看你们手艺,只一点分量要够,不要那抠抠搜搜的,若是可以呢,往后我也懒得去那一边!”明昭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一通指点。 “好嘞~您等着!做好了就给您送去,保证热腾!”点的食材并不费什么,那角银子做几回都成,这大家少爷手面就 10. 第 10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读过书,可惜没有那个天分,所以没走科举的路子。” 明昭对着李成也来了兴趣,那眼神分明是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的,“李兄也读过书?” “说不上,只是认了几个字。”李成坐在桌前,表情带上阴郁,周身都充满了故事感。 明昭在发觉李成的实力之后就觉得他不简单。 这样一个有实力的人日日打磨自己,却对手下人并不严加管教,见士卒的频率和他这样刻意避开的一样,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再有前天他锻炼完去找李成,无意看到他和蔡千户碰了面,蔡千户身边跟着的百户对着李成就是呵斥,十分的不客气,蔡千户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这态度就很不对劲,很不把李成当回事,就算十个百户里有混子,那也该有正经干活的人,李成应该算是中坚力量,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待遇。 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李成不喜欢谈自己的事情,但他总觉得李成这样有点埋没人才,看着很有做将领的气质,万一有他能解决的事呢?万一他有新的机会呢?说不准能真正成长为一个武将。 就当为好兄弟做一次HR吧…… 明昭打直球,“李哥,你这么努力打熬自己,还识字,不像没有追求的人,为什么又不去好好管手下的兵?” 李成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身侧的拳头攥起,心里却如同海上风暴的一叶舟,无法平静。 “我只是个外人,是个过客,没有谁想看到我真正掌握这个百户的位置。” “啊?”明昭惊讶,“你怎么也这样?我还以为就我是过客呢!” 李成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那你又来做什么的?每日的操练一刻都不落下,但是手下的人连见都不见。”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明昭斟酌了一会儿,坦白开口,“实话告诉你吧李哥,我来是为了考武举。” “武举?”李成的表情十分复杂。 “哎~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不是都有猜测我是哪里来的吗?我们家之前在京城,最近我爹来昌州上任,不过我们一家是被贬过来的,人生地不熟的,昌州情况又复杂,我就想着尽快回去。” 所以你就想到武举了? 明昭顶着李成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武举是我兄弟给我出的主意,毕竟我读书不行,考科举那猴年马月也没个结果,我一想也是,早点回去才能把身上被泼的污水洗干净,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这一茬!” 李成这样的人显然和蔡千户不是一路的,又天天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知道点什么很大概率不会说出去,他不介意透露点信息。 而且,被贬怎么了?蔡千户以为他背后站的是陈指挥使,只要陈指挥使不表露什么也不倒台,他怎么来昌州并不重要,真被蔡千户知道也不会有多大用处,还能用来让他认清一个人。 至于那个洗清污水,就更是真实理由了,这群孙子这样编排他,不换回去还真以为他是什么软柿子了,兄弟情算是彻底完蛋,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他才不想因为避嫌断了来往! 等他回去一定要给这些人好看,推波助澜的几个王爷他不好动,亲自动手的喽啰他还收拾不了? 明昭练得不想动的时候,多半都是靠这种念头撑下来的,一想到能狠狠打脸,他就又充满了力量。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他想不通饭也吃不好的李成是哪来的动力坚持。 就在下一刻,李成亲自解开了他的疑惑。 “想来你早就想问了,我一个前途到顶的千户,为什么还要这样打熬自己,其实我升到百户的时候,不在甫州……” 李成出身东部沿海的军户,是家中独子,家中原本不愿意他进卫所继续军职,但是并没有别的办法,几番尝试之后家里的经济也很成问题,偏偏他的父亲这时候伤重去世了,出于减轻家里的负担,也出于为父亲报仇,成丁之后李成就进了卫所。 他有底子有目标,学东西很快,又敢拼敢打,第一次上战场打海寇活下来,他慢慢就积累起了军功,一步一步升到了总旗。 这一行的都知道,到了百户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武官,李成自然也想着升一升改善家里的生活,可是之前顺利成章积累的战功,在这里没有了用处。 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拼着两条伤口彻底打垮了一支海寇,以为凭借这个功绩也有往上升的理由,结果卫所忽然来了一个世袭的大家子,上峰借口位置满了,让他失去了第一次的升职机会。 更过分的是他被分到了新的百户手下,然后因为层层的裙带关系,他又失去了到手的军功,变成了那位百户的功绩。 李成去理论,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被搪塞了过去,再三的动作之后,那边似乎觉得他是个威胁,便想办法借口支援,把他调来了昌州管辖下的卫所做百户。 昌州这样的中原腹地,自然是没有多少战功的,李成知道自己的前程断在了这里,可是为了家里的母亲和妹妹,他又不得不接受,好歹这是个百户的位置,再留在那里做总旗,将来说不准更糟。 一通八卦听得明昭很是感慨,并回忆起了一些东西,“东边?两三年前好像说是解决了一窝海寇,皇帝还亲自叫兵部表了功送了赏,不会是你前卫所吧?” 李成抬眼看他,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样的消息能随口说出来,身份是真不简单。 “是不是啊李哥?”明昭还在追问。 “如果是捣毁了海寇据点的那次,就是。” “那没错了!没别的了!”明昭很是兴奋的拍了拍李成的肩膀,“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李哥的人材!这卫所好没眼光,连李哥这样的重要人物都踢,难怪这两年没下文了,我那还兄弟还说以为能养出个将领,想不到真正的人才在这里啊!” 不等李成回答,明昭还在兴奋状态。 “那李哥你擅长什么兵器?能不能教教我?别的我都不担心,但兵器确实没练过!我不白学!李哥你看束脩给什么合适?” 李成想不到明昭小脑瓜的运转方式,这话题太跳跃了,怎么到教授兵器这一步的? “我只会军营里常用的,不是什么高明的武艺。” “够了够了!”多实用啊!这种有实践经验的老师,他目前的状态可不好找,“李哥擅长刀还是枪?” “我都行,”李成打量了明昭的身形,“枪对你不太合适,先练刀。” 明昭从善如流,“好的李哥!那束脩怎么算?” 李成不觉得这点东 11. 第 11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明昭说出这番话之后,李成表情大为震动,慢慢的转为佩服,这眼界果然不一般,看来平日里他疏忽的东西还有很多,卡在现在的位置还是能力不到家。 而没等他震动的心平复,明昭抛出了新的炸弹。 “李哥,你看你在这待得也不愉快,要不和我一起走武举的路子?” “我?”李成嘴唇颤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行吗?” 明昭一脸自信的和他勾肩搭背,“怎么不行!你看我是谁?扯我的虎皮蔡千户保准不能动你,再想个法子让他主动把你踢走不就行了?你有本事有战功,武举上拿个进士的名头不是顺理成章吗?” 李成意动,明昭继续努力画饼。 “你看啊~武进士是要重新派官的,你有进士的名头能重新换个地方,再也不用受这里的憋屈了,而且官位上去了也能安顿好家里,别的不说多个名头也多点保护嘛~” “好!我考!不过你那个邪门歪道我就不用了。”李成心一横,决定再试一试。 明昭立刻叫起来,“什么邪门歪道!有用就是最好的!我只是合理利用规则,你不会以为你说要考武举,蔡千户就这么放过你吧?这个名额给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好歹能去京卫武学待几年镶个边!” 李成不说话。 明昭却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依旧念念有词,“你不会以为武举就是比武吧?除了骑射和兵器,兵书也是要读的!虽然别的你没问题,但是拿这个卡你一卡一个准,再说明年武举,今年九月就要出名额,错过等三年,为这个在良乡这种地方消磨三年?!” 三年…… 李成觉得自己未必能撑三年,母亲一年比一年年迈,若是有机会,三年也很要紧。 “是我错了,到时候还要靠明兄弟你指点。” “哼~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管怎么样,刀法还是要教的!”明昭一转头,手背在身后,再次去伙房催菜顺便指点厨艺。 不是他挑刺,实在是这伙房做菜的水平难评,连他一个云大厨知道的都比伙夫们多,甚至能够进行指点,为了这口菜他不得不时常监督着。 果然当天的菜色进步不大,明昭只能带着对曾妈妈手艺的想念,就着这乏善可陈的饭菜在饭桌上继续和李成交流。 “蔡千户的事情李哥知道多少?我觉得准备还是得做足,不然做不到让他头疼。” 李成努力回忆,“我只比你早来一年多,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他确实可疑,我听手下的人说蔡家是甫州的大户,家族里有两三个外地做官的,但都是文官的路子,也有在别人手下做师爷幕友的,但是蔡家花了大力气把蔡千户推上来,好像还得罪了另一家大户。” 明昭认可李成的看法,既然家里做文官,那多半对外就是诗书传家一类的大族,并不是军户,想插这一手是有难度的,要是付出交恶的代价也要拿下这个位置,那这里面的问题就不小了。 他和李成都是外人,插手这些事肯定讨不到好处,不过蔡千户肯定不愿意别人发现,要是折腾的动静大了,上面查起来的力度就不一样,蔡千户背后的盘算很容易暴露,所以他一定是想息事宁人的。 明昭忽然想到蔡千户和陈指挥使的拉扯,他一直以为是迫于陈指挥使的权势,蔡千户在被施压后才不情不愿的接受,但反过来想,有没有可能是蔡千户拿到了履历,知道要被插过来的人是他,这才松了口呢? 要知道他见到蔡千户的时候,他本人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如果真的是和陈指挥使别苗头,见到这么年轻没有经验的人,不说松一口气,那也该嘲讽嘲讽吧,偏偏蔡千户并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能被蔡千户容下就是因为纨绔草包的形象,最近虽然没什么不符合形象的地方,但是他天天锻炼恐怕有点不妥,得找个理由了! “小小一个卫所水也这么深!”明昭忿忿埋怨了一句,把自己的想法和李成说了。 李成的筷子顿住,好像也想起什么,“难怪他有意无意的排挤,一年多了,我在卫所也没交上什么朋友,其余百户和我都很有距离。” 这么一想两个外地人被塞在一块也是安排好的,明昭这个新来的就算不和李成闹起来,那也只能一问三不知。 明昭恨恨的戳上一块肉,当做蔡千户嚼了,“我最讨厌狐狸和谜语人!” 要是耽误我的计划要你们好看!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李成没在意他情绪的宣泄,继续主题。 “怎么办?打补丁呗~我身为一个纨绔二世祖,自然不会想不开努力,那就是我有个必须努力的理由!回头我就和伙夫抱怨我爹对我看不上,我要证明自己!” “伙夫?”李成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伙房情有独钟。 明昭对于消息传播的事情更为敏感,对着李成科普,“怎么?你看不上伙夫?其实那边消息传得很快,我就是去买个小灶,两时辰都没有,全所都在传我是个少爷兵了。” “还有——”明昭压低了声音,“咱们手下人不足,你知道吧?但是整个卫所缺多少你知道吗?” 李成被勾起了好奇心,“这也能在伙房知道?” “能啊!人都是要吃饭的,我问过了,另外那个灶口就是给蔡千户和那边的一些人开小灶的,普通士卒都在这边提饭,有的隔得近就会自己来吃,一个人的分量很容易确定。 我看了好几顿,推测出来的结果差得不大,实际上咱们这个卫所啊,只有六百五十人真正在吃饷!加上那些挂名不来的和蔡千户吃小灶的,满打满算只有七百的人!” 也就是说蔡千户这里至少吃了三成的饷,再结合他来的那天看到的站岗士卒的状态,这个卫所不合格的兵不在少数,真正能发挥出的战力,可能连真满员卫所的五成都没有。 原来他名下人少不是刻意针对,李成默然,“我原来的卫所没有这样。” “毕竟真要拼命的嘛~”和良乡这 12. 第 12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远在昌州的张若华还不知道儿子的求助信正在来的路上,此时她刚参与完一场宴会,病痛初愈的身体让她觉得出城一趟十分消耗体力,慢慢的便落在了其他夫人后面。 跟随的丫鬟知道她的状态,嘱咐马车跑慢一些,并不急着回城。 不多时她们前头就没了其他马车的影子。 这样安静的时候,张若华忽然听到女声的高声尖叫,接着就是一阵有男有女的吵嚷,立时眼睛也闭不下去了,撩开车帘就往声源看过去。 那片地方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树,现在站了不下二十号人,其中一方是两个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姑娘,正和对面的男人们理论什么。 “去看看什么事?要在这大路上吵。”张若华一声吩咐,后头跟车的小厮立刻跑上前去打探。 头上戴了簪花的青衣姑娘怒视着对面的一票男人,言辞激烈,“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有点良心,就不该看着爹多年积攒下的信誉毁在这里!” “你爹?你爹人都没了,现在生意的事我们说了算!你一个姑娘家,也读过几天书,还不知道什么是贞静!” “呸——你们不知道什么叫脸皮,没脸没皮都能活在世上,还教训起我来了!爹才走了多久?你们就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叫他在地下怎么安宁!” 男人们被戳中了,恼羞成怒,往前逼去,“我看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捆回去了事!” 青衣姑娘拔出一把匕首,身旁的丫鬟也握紧了木棍,目光警惕的看向对面这群人。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 男人们嗤笑一声,撸起袖子逼近,“喊什么?” “当然是叫那边的贵人注意到了!”青衣姑娘一直分神留意附近的环境,早就发现了不远处的车架,此时没有任何犹豫拉着丫鬟转身跑,并且扯开嗓子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男人们这才惊怒,她想借势逃跑! 不过他们早有准备,此刻手脚快的已经追了上去,本就没几步的距离,如今轻松赶上,转眼就按住了姑娘的臂膀。 “要你跑!再跑啊——”男人们得意。 “住手!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张若华在马车中喝止。 方才小厮回报了情况她就觉得姑娘要遭难,这才把马车赶过来的功夫,居然已经把姑娘抓住了! 男人们见她是个女人,并不害怕,甚至明知故问的反问,“你是什么人?这里在处理家事。” 青衣姑娘哪能由他们说,立刻凄惨的哭出来,“夫人!夫人救我!” 张若华给了丫鬟一个眼神,放下了帘子,气势摆得足足的。 丫鬟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蔑视着这些人,“好没见识!车驾不认识?竟然我们夫人乃是指挥同知的家眷,不是你们能问的!还不放开这位姑娘!” 男人们打量着车架,再看车前车后跟着的二十来人,也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布政使的治所就在昌州,这里是附近几州高官最多的地方,远不是他们能够撒泼任性的地方。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倚仗…… “好叫夫人知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处理些家事,把不省心的侄女带回去。” 丫鬟犹豫了一瞬,若是一家子,那还真不好说。 那姑娘却趁此机会挣了开,跑到车驾的帘子旁,“夫人,不只是这样的!我是云州人,原本该在家守好父亲的孝期,可父亲做了一辈子的买卖,最是放心不下生意上的事,我这些叔伯们不知道事,接了事情过去却不收诺,眼看着老客要来取茶,却把那一批都卖到了别处,为了叫父亲安心,我才来追回这批茶,不想他们却把我堵在这里!” 男人们不好上前冒犯官眷的车驾,只能看她说完了这一通话,无力的继续揪住家事申辩。 “她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生意,我们也是怕她在外头出了什么好歹。” “是啊是啊,我们一片好心,请夫人明察!” 张若华没有拿定主意,但看在姑娘的勇气上,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姑娘,是否家事,你怎么看?” 青衣姑娘眼中顿时迸发出希望的光彩,“自然不是家事!原本的客人与父亲有契约在,如今毁约分明是要上堂吃官司的,又涉及新的买主,这如何是家事!” 多灵秀的姑娘啊!这样一家人却还没有她一人看得透,经营家业名声尤其要紧,毁了多年积累下的信誉难道家族能长久? 张若华有了帮忙的想法,面上却不显,低声问她,“你可知孤身一人难敌人多势众?或者以你自己保全为重才是最好的。” “多谢夫人关怀,我明白的,只是我不甘心,今日便是想最后努力一回,若是不成,我自有打算,自是万万想不到他们赶得如此紧,只怕回去我亦难立足。”姑娘也压低了声音。 唉~ 张若华无声的叹了口气,“今日遇见也是缘分,我就帮你这一回。” 她掀开车帘,招手把姑娘唤来,亲亲热热的拉住她的手褪下一个镯子带上,“好姑娘,我瞧你品性难得,往后常来与我相伴!” 确认那边的男人听到之后,她又叫来小厮,“什么生意不生意的我也不明白,叫他们按规矩办,只是再有什么,也不该如此粗暴的对侄女,才失了父亲,他们做叔伯的不关切反而做出当街捆人的事情,这是个什么家风!” 别人家的生意自然不能插手,但是在孝悌友爱上做文章却并不难,有她的态度,这姑娘好歹不会受责难。 听到她没有对生意提出意见,男人们才松懈下来,侄女什么的哪有到手的好处要紧! “难得遇上也是缘分,姑娘来陪我说说话。”张若华却不觉得这算什么,专练就把姑娘邀请过来,撑腰得彻底,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人把人带走。 青衣姑娘脸上有一丝犹豫,“夫人,我的仆从需要安置。” 到了这时候,张若华一行人才发现不远的地上躺着几个人,手都被扭到背后捆住了,顿时解了这姑娘怎么敢带一个丫鬟就出远门的疑惑。 真是险呐!张若华一声叹息,“去把人解开,到了城内给他们找个客舍安顿了。” 姑娘脸上动容,“真不知道如何感谢夫人才好!” 张若华一摆手,“既然遇上,哪有不管的道理,他们来势汹汹,你这么被带走可要难过了。” 自来了南方,这里的姑娘都不怎么合张 13. 第 13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头张若华才进来家门,满身疲惫都为卸去,管家却在门外所有重要的消息。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又是谁家递了帖子吧?这日子真是没个头…… 张若华揉了揉额角,叫丫鬟取下头上顶的头面,认命一样出声,“说吧,什么事?” “少爷递信来了。” 瞬间,张若华头不痛了,“还不快拿进来!” 儿子一去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遇到了什么事…… 身边的丫鬟接了信,问起管家细节,“是谁送来的信?怎么安排的?” “是个面生的,说是专门送信的脚力,走的是官驿,我让他进来歇脚他不肯,就给了一封糕点让他拿去了。” 管家安排得很有条理,张若华听见后没有表露任何想法,只接过丫鬟递来的信。 信封并不算厚,打开之后也只有寥寥四五张纸。 明昭先是说了他和长随在营里的安排,接着就是大段的对于环境和手下人不识相的抱怨,看着很是浮夸,张若华心里有了猜测,径直往下翻。 第三张信纸上开始说他吃得很不好,伙房的伙食很烂,现在已经在靠银子开小灶了,但是他觉得吃得还是不好,食材限制了发挥。 这段倒是很真情实感,张若华的经历让她形成了一个十分朴素的观念,吃得好的孩子才能长身体,她儿子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在家里她还不容易把孩子喂成这样,难道是为了他去外面受苦的吗? 张若华愤然的看到下一张,果然这里儿子开始撒娇,希望她能给他送一些东西,改善他的饮食。 “不过瞒住他爹是什么意思?”儿子计划的一部分?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张若华和儿子的想法还是对上了,并没有对此有疑义,转而开始想怎么给儿子送东西。 吃的肯定得送,但是怎么送是个问题,这路程又远,不好一直叫人往返,没有人看着的下人经常进出城也不方便。 “还是在当地给昭昭弄食材方便。”张若华打定了主意,吩咐丫鬟,“去叫曾妈妈来一趟,再去找管家把下人的名册拿来。” “哎~”丫鬟脆生生应下,临出门又被张若华叫住。 “去厨房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备一壶莲心茶,晚上老爷回来一起送来。” 丫鬟又应了一声,心里还在奇怪,最近老爷好像没惹到夫人,怎么弄这苦的东西? 张若华出城去别庄参加宴请,回来的时候本就不早了,那边曾妈妈才安排好厨房,明彰就下值到了家。 “娘子!”明彰兴冲冲的回家直奔辛苦了一日的张若华,迎接他的却是一盏莲心茶。 “能不喝吗?”明彰试图打个商量,他打小就不太能接受苦味,更偏爱蜜糖这种甜的东西。 “喝!”张若华给他一个眼风,“你看起来太高兴了,这几天上值就喝这个。” 明彰长叹一声,殷勤的为娘子捏了捏肩,语气里带着几分示弱和可怜,“怎么高兴也不行?今儿受委屈了?哪家夫人说不中听的了?” “倒不是这件事,今儿还算太平,毕竟你也在这里站住了脚,没那么些不长眼的来试探,是昭昭,他送信回来了,我看他信上说不要让你知道,八成是有什么计划,为了不暴露,你最近就不要太高兴了。” 肩上的手顿住,张若华安抚的拍了拍。 “虽然你嘴上吃点苦,但是儿子是真吃苦啊!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吃也吃不好!”张若华一阵心酸,她宝贝儿子打小哪受过这种苦啊! “哎~这……”明彰无话可说,别看儿子心里有想法,可打小他就以为要变成纨绔了,只要不沾上什么赌一类的恶习,他根本就没想管束,什么吃穿用度那自然是可着最好的来,所以儿子还真是头一次吃这样的苦。 “那这事怎么解决?” 张若华和他商量,“我想着不如专门选几个人去,咱们带来的愿意跟着走这么远,都是可信的,选几个过去给昭昭送东西,也看着更像是被娇惯的大家子,再有分过来的官奴,你看有没有机灵的,选一个跟着一起去甫州,咱们这口音一听就是外来的,免得被欺生。” “机灵的倒也有,只是这么放出去能信吗?”明彰回忆起那些下人的表现,还是有些犹豫。 “早年就想着给曾妈妈一个恩典,她愿意受,我想着把她侄儿放良,那孩子虽然本分倒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这些人就有人看着,若是真有什么事,早些知道了也是好事。” 家里真正的老仆不多,曾妈妈就算一个,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张若华自然紧着可信的人安排。 既然有人看着,明彰的担心就减去了三分,“那就这样,家里有新来的官奴,伺候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正要我还想着要送东西过去,昭昭的信就来了,你来看看这些料子,昭昭会喜欢什么样的?还有鞋子,你一个穿官靴的总该知道什么样的舒服!之前带的药粉也不知道昭昭用了没,这次得再送些过去……” 张若华就这么忙忙叨叨的盘算起来,直到晚饭摆好,她才恍然觉得自己腹中饥饿。 明彰见状略有些诧异,“今儿回来没吃点东西垫垫?” 张若华摇头,“我比你早回来没两刻钟,哪里顾得上吃?” “这么久?” “遇上点事,今儿回来的时候我在路上遇上一个姑娘……”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全然不顾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度过了整个晚间。 …… 第二日,张若华一早梳洗妥当,出门为儿子选购东西,顺便物色一个商队帮她捎带人。 毕竟要常来往,和商队打交道是最方便的,还能帮着捎带东西,可惜商队不愿意接生人的生意,尤其是她这样外来的,还不想暴露自家身份的。 甫州并不算远,实在不行就自己人跑,张若华打定主意最后问一个商队,不成她就不找了,转脸却在客舍见到了熟人。 “夫人?”仍是一身青色衣裙的宋汇茹立在楼梯转角,惊喜的往下款款走来。 “宋姑娘。”张若华换上笑脸,邀请宋汇茹入座。 宋汇茹观察着她的脸色,“夫人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我是想着找个往甫州的商队,带一些人同去,哪想这些商队似乎并不愿做这个生意。”张若华隐去目的照实说来。< 14. 第 14 章 《科举,但武举》全本免费阅读 张若华心里毕竟有亲儿子。 在信送出后第十天,良乡卫的门前就有了动静。 一伙穿戴统一皂色衣裳的人,抬着半扇剖开的猪肉,背着口袋提着包袱,在清晨的鸟鸣声中喊起了门,说不上哪个更吵闹些。 “干什么的?”照旧是上头先探出了头。 “我们是明百户家的,来送东西。” “明百户……”谁啊?值守的人嘟囔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不就是那个少爷嘛!” 这又是猪肉又是鸡的,看来是吃的也要自己准备啊!真是有家底!人怎么就生来不一样呢! 明家的下人见他不动,又催促一声,“老兄,你看是我们送进去还是通报一声?” 送进去是不可能让送进去的!值守心里很不平衡,不介意拿这件事添添堵,“叫什么!闲杂人等不准擅入!等着!” 不多时,正在跑圈的明昭就收到了家里送东西的消息,在付出一把钱之后,得到了东西不少的附送消息,他喊上李成就去了伙房,吆三喝四的带着几个伙夫去了门前,显得声势十足。 眼看他这明显的得色样子,营里的兵再一次议论开,想知道这个大少爷又能闹出什么事。 吱呀—— 大营门打开。 外头等候的明家下人激动起来,“少爷!您受苦了!” 值守瞪圆了眼,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少爷受了什么苦?是百户的住所苦了肉还是使银子开小灶亏了嘴? 明昭对此的回应是热泪盈眶,“娘终于来救我了!” 别管姓蔡的看不看,他先演了再说! 如此夸张的表现,值守只觉得牙酸,偏偏明家的下人适应良好,表情都没变一下,显得十分的习以为常,倒叫值守怀疑是不是大家少爷都这样,是他少见多怪。 “娘都送了什么来?” 领头的隐晦往上看了一眼,故意放开声音,“夫人说少爷在这里肯定吃不惯,送了一石珍珠米,还有少爷往日惯用的香料,别的肉食鸡鸭都是就近买来的,往后我们就在甫州住下,为少爷送新鲜的食材!” 还能这样办?! 明昭和后面听墙角的士兵一致冒出想法,区别是明昭开心的接受了,而士兵们心里一顿羡慕嫉妒恨。 谁让你不投个好胎! “来来来~都抬走,别给我弄混了啊!不然我要找你们头算账的!”明昭转身招呼起跟来的伙夫们,他们倒是脑筋快,听说东西多还推了辆独轮车来,这下那半扇猪肉有着落了。 几个下人逐个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只有两个人没动,“这是夫人捎给少爷的衣帽。” 明昭点点头甩在肩上,示意李成帮忙拿一个,又对下人嘱咐,“我就不留你们了,有什么事可以去军屯找周丰。” 领头的也点点头,“我们就是这样想的,打算给少爷送完东西就去,往后都在一个地方,少不得互通有无。” 当着外人的面,他们没有多说,以后有消息八成也是让周丰带,只在临走之前问了明昭的要求,“少爷可有什么想吃的?” “我听闻鞑靼人强壮是吃牛肉喝牛奶的缘故,你们附近找一找?再有就是鸡子可以送一些来,鸡肉不必送太多,猪羊鱼这些换着来就好,周丰那里应该可以养一些,也省得你们现找。”明昭按自己的想法说了,至于能不能实现,他并不在意,反正不会再让嘴巴受苦了。 料理完这边,明昭顶着复杂的视线回到住处,打开两个不小的包袱,他手中这一个打开,入眼的果然是簇新得晃眼的衣料,上面还有两双针脚密实的鞋子压着,再翻到底下还有三身松江棉做的里衣和两条比较私密的衣裳,甚至还有一个肚兜! 就算这东西叫抱腹,他也还是觉得这玩意是肚兜! 娘真是的!他都多大了! 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明昭血都涌上了脑门,瞬间耳朵就红了。 “李哥我们还是看那一个有什么吧!” 李成背回来的这个包裹看着并不比明昭打开的小,里面有封好的点心,纸张药瓶,还有最重的一部分——银子。 李成看着成锭的银子,粗略估计不下百两,这数目可不小,偏偏明家直接叫人送了过来,难道这军营里还有大把用银子的机会? 还没想完,他就看见明昭伸手把唯一散碎的那部分银子抓在了手里,“走!李哥,咱们今儿吃顿好的!” 这些银子都够点席面了,怎么会吃不好…… 李成腹诽着,但不耽误他跟上去,方才伙夫们运走的东西他大略记在心里,正好去对一对防着他们偷藏。 两人到伙房的时候里面还在热火朝天的说起他的壮举,见到他倒是息了声,“明百户,东西都在那了!” 明昭看着放东西的角落,走近了一步开始查看食材,除了肉食和米,分量最大的就是一筐樱桃,旁边一大包是蒸笼,底下放着栗子干菇一类的干果,煲汤烧菜倒是能用上。 再往边上是叠起来的罐子,明昭数了,一共有三个,一个是陶的但是厚得很,一拳打上去会手疼,另外两个是砂锅,正好可以煲汤用。 最后一份形状奇奇怪怪的,打开是包裹严实的瓶瓶罐罐,他拆开之后确认了是家里的调料。 别看这东西不起眼,香料在古代就没有不贵的,一般的人家都用不起。 但是同样的,有这些香料,想把东西做难吃就很难了。 明昭满意了,转身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案上,“谁能给我开小灶,这银子就是他的了!” 伙夫们安静了一瞬,顿时笑开了。 “明少爷啊,我们不是本来就给你开小灶了?” “是啊!而且这银子也不多啊~怎么就拿这个打发人!” 之前给伙头的可比这多。 明昭就是知道他的银子是伙头拿的,但是做饭都是伙夫们一起干的,这样下去他们肯定有意见,所以才想光明正大的选个人出来,厨子嘛~拿手艺服人总没问题吧? “这哪算小灶?还不是你们抽空做的!我是想真自己开个灶,什么锅碗瓢盆的都单算,还有银子,这是月银,食材我提供,就是给的辛苦钱,怎么?嫌少?” 搭个灶,再打一口铁锅做炒锅,配个铲子,盆什么的买现成的,说不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