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 1. 小姨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年关将至,在外地工作的小姨就要回来,我很期待,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更多的是担忧。 因为外婆给家里大扫除时,把小姨卧室贴的一幅画给撕毁了。 以我对小姨性格的了解,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小姨的卧室贴了许多漫画,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没什么特别。 去年过年,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幅画的背后是十二年前留下的遗言。 它帮我遮盖了那段痛苦的过往。 为了掩饰,我在墙上贴满了漫画。」 配图就是被外婆撕掉的那幅画,照片应该是早晨拍的,窗户洒下来的一束光刚好落在了这幅画上。 母亲看到小姨的朋友圈之后对我说,小姨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动漫,房间里的漫画就是那时候贴的。母亲以为小姨只是单纯喜欢,所以贴在墙上,没想到这背后还另有隐情。 母亲很好奇,又怕触及到小姨的伤痛,不敢当面问,于是和我说:你没事去小姨房间看看,那幅画的背后到底写了啥。 小姨很宅,在家基本窝在床上,我只得假装找她玩,然后鬼鬼祟祟在那幅画的墙边游荡。 画是用透明胶带粘上的,很牢固,四周略有缝隙。趁她不注意,我垫着脚尖眯着眼朝里看,透过缝隙,似乎看到了一点黑色的痕迹,于是忍不住用手想扒开更多。 小姨察觉了,笑盈盈问我:你在干嘛呀? 我心虚的发慌,连忙缩回手,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后来我就把这事忘了。 直到今年快过年到外婆家,看她在打扫卫生,才又想起此事。 我指着画说:这幅画里有东西。小姨高中时写的遗言。 外婆一把将画撕开了。只见刷白的墙面上赫然出现几个毛笔字,十分刺目: 我只想好好休息,仅此而已。 外婆疑惑道:这算哪门子遗言? 随即一顿输出:好端端的大白墙写什么字啊?把墙都给糟蹋了,你怎么知道这背后有字的?高中时候就写了?怪不得你小姨高中成绩一落千丈,没考上像样的大学,一天天的躲在卧室里竟弄这些没用的东西,成绩能不落后吗?…… 我没想到外婆不由分说就将画直接撕了,迅雷不及掩耳让我猝不及防。看过遗言后,我还是不知道背后是怎样一段痛苦的过往,一心只想着赶紧重新贴上,省的小姨回来看到伤心。 外婆一把扯过画制止道:贴上干嘛啊?敢写还不敢给人看吗?回头给你外公瞧瞧,过年让亲戚们也瞧瞧,大白墙上写遗言,我看她脸上羞不羞!年纪轻轻的还学人家寻死,我怎么她了,遗言都写了,怎么现在还不死啊? 外婆很生气,边说边将那幅画撕毁扔进了垃圾桶。 她一边大扫除,一边还在屋子里念叨:都三十了,还不结婚,谁家女儿这么大了不找对象?把日子过成这样,还来怨我们,我一辈子累死累活,把他们一个个供出来上了大学,竟养出这么一群白眼狼。大的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次,老二没出息,一分钱挣不到,小的天天跟我顶嘴,又买房又买车,我生病却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外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感觉我闯祸了,不敢吭声,逃离现场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对母亲也一个字没提。我一个人忐忑地等待小姨回来,知道暴风雨将要来临,却不知如何阻拦。 过完年,小姨就三十了,可她还是未婚未育,孤身一人。 母亲家中排行老二,比她大三岁,却在九年前就结了婚,生了我,今年又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可小姨却年复一年,连恋爱的迹象都没有。 母亲时常念叨,怕她真的孤独终老、晚景凄凉,让我劝劝小姨,赶紧结婚。说在农村,这个年纪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挑了,女人终归都是要结婚的。 我尝试问小姨:小姨,你什么时候找男朋友结婚啊? 她笑着说:我不找啊。我等你长大,和你结婚啊。 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我是她外甥,我们是亲人,有血缘关系,又隔了辈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这样没羞没臊,让我羞的面红耳赤,我没好气地说:等我长大,你都老了! 小姨笑的更甚,一旁的母亲也跟着一起笑。 小姨说:我好好保养,保证等你长大了,还像现在一样年轻。到时候我们结婚怎么样啊? 我无言以对,灰溜溜地跑了。 催婚就这样以我方战败而告终。 小姨很漂亮,本科学历,母亲说她从小就成绩优异,现在工作好,又有钱,年纪轻轻就靠自己买了房买了车。这样的条件在老家可以闭着眼睛找对象。 父亲说小姨的车是非常好的,整个村没有比她再好的。我对车不甚了解,只知道劳斯莱斯。 我坐在小姨的车上问:小姨,你的车是劳斯莱斯吗? 小姨笑着说:我这样的出身要是能开劳斯莱斯,那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没再问,听小姨的口气,我知道她的车和劳斯莱斯还差很大一截,但我依然很佩服她。 父亲总说:你小姨有钱。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挣钱,是很牛逼的。 小姨对我也很好,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买玩具、买吃的、买我最喜欢的奥特曼限量版卡片,还带我去游乐园,去咖啡馆,去餐馆吃大餐…… 经常我想要一样东西,父亲就会说:家里没钱,爸爸挣钱不容易,就别买这些没用的了。等你小姨回来了,让她给你买。 小姨和父亲则不同,她总是满足我。我想要什么,她统统给我买,我想要却不好意思说的,她也给我买。有时候买太多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要拒绝,她却对我说:这么点钱就能买到这么多快乐,多划算啊。 我不太懂她的意思:难道长大以后的快乐很贵吗? 时间焦灼地流逝,腊月二十八傍晚,小姨终于回来了。 这天大雪飘飘,狂风肆虐,天气异常阴冷。 她看到我很开心,一下车就抱了抱我,摸着我的头,冒雪从后备箱给我拿出了一盒魔方玩具,然后拖着行李箱进屋和母亲交谈。 两人许久不见,相谈甚欢,空气中弥漫着团聚的喜悦。 我顾不得收到玩具的欣喜,手心捏了把汗,跟在小姨后面上了楼。 白墙黑字,实在醒目。 小姨进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手中的行李箱不动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感觉时间也瞬间凝固了。 她立刻冲下楼对着外婆的房间质问:谁把那幅画撕了?一屋子的画,为什么就偏偏把那幅撕了?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啊? 母亲赶来,拉着小姨不让她进房间和外婆起冲突。 外婆的房门半开着,她就坐在门后的沙发上。 小姨的声音很大,给母亲解释,更像是说给屋子里的外婆听。 她恶狠狠地说:明明知道这是伤疤,为什么还要把它撕开,由此可见,这个人是有多么恶毒啊。 外婆在房间里,肯定能听见,可她却一反常态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小姨发狂发癫。 母亲拉着小姨回她房间,解释并宽慰道:妈说是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画碰掉了,不是故意的。 小姨说:十几年了都没掉,为什么偏偏就这一幅掉了?掉了的画去哪了?为什么不重新粘上去?这么明晃晃地放着,就不怕我看到以后伤心吗? 那幅画早就被外婆扔了,再也找不到了。 母亲一个劲地解释外婆不是故意的,扫眼四周想找什么东西把字盖上,却没找到。她到卫生间拿出清洁球来试图将字迹擦掉,可是年份太久,字迹早已渗入墙体,墙面磨损了大块,也不能将字迹抹掉分毫。 晚上开饭的时候,小姨情绪已经平复。一家人都在厨房,她盛了碗饭,还没上桌,就问正抱着我妹妹的外婆: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要把那幅画撕掉的? 她语气平静,看来是想好好沟通。 外婆说:什么‘什么心理’,我就用 2. 死亡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2012年,没等来世界末日,却等来了我的末日。 大年三十,我和生我的那个人又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屋外烟花四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到处都充斥着阖家团圆的热闹喜庆。而我却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孤独地死去。 空荡的房间,反锁的房门,被隔绝在外的那个人试图破门,嘴里还在无休止地训斥谩骂。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嘶吼、控诉,却还是不能将悲痛欲绝的情绪宣泄一二,胸口闷疼,让人窒息。 我决定在墙上留下一封遗书,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下笔的时候,却不知从何写起了。 我想写我为何而死;我想写屋外那个生我之人的‘累累罪行’;我想写我这么多年所受的种种伤害和委屈…… 我想让世人看见,我想让他们理解。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谁会看见,又有谁会在意呢?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使我写满了整面墙,又有谁会理解呢? 我不过就是个脆弱的、狭隘的、卑微的、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罢了。 最终我只用毛笔留下了一句: 我想好好休息,仅此而已。 做出这个决定,我并不特别难过,也没觉得解脱。 我与难过之间好像隔了厚厚的一堵墙,只让我觉得胸口闷堵。 我准备好了一盆凉水,翻遍了整个屋子,才找到一把生锈的剪刀。那是我二姐做裁缝时,专门用来剪线头的小剪刀。剪刀弃用很久,上面生满了锈,好在刀口还算锋利,能割开皮肉,只是尺寸太小,一次性割不了太大的伤口。 我躺在床上伸出左手,对准手腕上最明显的动脉,咬牙割了下去,却只割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刀割伤真是鲜明的疼啊,但我觉得很痛快,胸闷的感觉也好像通畅了不少。 一条血迹很快横亘在手腕上,像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样的伤口很快就会结痂,我只能在原先的伤口上继续割。 我想只要我割断这跟动脉,就会血如泉涌,很快陷入昏迷,直到最后死亡。 时间很漫长,几十次尝试之后,伤口也越来越深,距离大动脉也越来越近,鲜血流的越来越多,不断滑落到我提前准备好的水盆里。 终于,那道伤口像小河一般汨汨地喷出血了…… ——我确信我是真的死了。 我能听到门外的人离开的脚步声,能看到墙上的遗言、一旁放满鲜血的脸盆,我甚至还能看到躺在床上的躯体平静的面容。她紧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一般,只是皮肤比平常白了很多,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而且,我还看到了我的外婆。 外婆在我初二那年去世,去世时刚满八十岁。 她一生没有过过好日子。小时候被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先嫁给了大儿子,生了一儿二女。大儿子死后,又嫁给了二儿子,生了三个女儿。后来二儿子又死了,她独自抚养六个孩子,一辈子住在泥巴糊成的一间小屋里。 生我的那个人说外婆前夫的儿女从未管过她,赡养费也不给。小时候我也只见过大姨、二姨以及生我的那个人过年时聚在外婆的茅草屋里。 外婆临终前胃癌晚期,需要人照顾,父母才将她从茅草屋里接了过来。 在我有生之年,家里盖过两次房子。 一次是父亲做生意,在村外靠近马路边的一块地里建了一个瓦房作为工厂,里面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后来在四周箍了个大院子。 第二次是将原来的其中一个房间摧毁,建了楼房。 家里楼上三个间房,楼下两个间房,都装修的很好。院子里还有一间,简单装修。 我想院子里的房间给外婆居住正合适,不用上台阶,也不用上下楼。 可是,父母却将村子里的老屋打扫了一遍,让外婆住了进去。 老屋也是混凝土建成,却不及院子里的那一间,距离我家有两百米的距离,父亲每天要来回送饭,并不方便。 外婆搬到老屋时,村里许多老人来看。 一个个笑脸盈盈地说:儿女孝顺,这辈子还能住上水泥地的房子。 我站在一旁难以言说的羞耻。 外婆嘴角上扬,眼角却闪着泪光。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思想有问题。 十多年以后,二姑和我谈及此事,批判长兄长嫂:家里有那么大的房子,还把老人一个人安排在村子里的老屋!放在身边怎么了?自己的亲妈还嫌弃啊? 我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 外婆在老屋没住多久就病逝了。 生前,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初二年级那年的大年三十。外面一样的热闹,可她却已经卧床不起。 我嗑着瓜子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就来看她。 她没有牙,嗑不了瓜子,我就一个一个剥给她吃。她没有拒绝,我也剥得开心,一粒一粒送到她嘴里。 她说:很好吃。 我说:那我晚上回去再剥一些,明天给你送来。 她说:好。 天黑了,外面正是放烟花看热闹的时候,我想出去和小伙伴玩,这只是我早点脱身的说辞,或者说一半客套,一半真心。 回家之后,我真剥了一些瓜子,放在塑料袋里包好,但是第二天却因为贪玩没有送去。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却一直没有行动,哪知道再一次见面就是她的葬礼了。 那天放学回家,亲戚都聚在我家帮忙摆酒宴客,我才意识到外婆去世了。 我没感觉多难过,直到看到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外婆,被被褥包裹着,很小一只,我才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大姑见了,笑话我:有什么好哭的,你外婆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了不是很正常吗? 我感觉我的眼泪很虚伪,硬生生收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死亡。 外婆有疾从不就医,听她说最难受的是牙疼,整夜整夜疼睡不着,就这么熬着。胃癌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已经无药可医,只能靠吗/啡缓解疼痛。 我知道癌症意味着时日不多,但我没什么感觉,好像死亡还是遥不可及。没想到,才个把月的时间,外婆就真的离开了人世。 我知道胃癌很折磨人,到后面,东西都吃不了。我见过父亲送过来的饭菜,很小一碗,还没有装满,外婆都吃不完。但我没什么感觉,没想到死亡真能迅速让人缩水,才半个月的时间外婆的骨架都缩小了大半。 我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去上学了,并没有参加她的葬礼。 我非常想送外婆最后一程,可我不敢和父母提,他们也没有主动说下午别去上课了,和老师请个假吧。我潜意识里 3. 抗婚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1985年的夏天,爷爷病危。 爷爷的老婆、三个女儿以及经常到他家来玩的外甥女守在床前哭成一片。他还有一个儿子,是家里的老大,此时还在十公里开外的学校读高三,不日将参加高考。 这个儿子就是我的父亲。 他成绩优异,通常能名列年级前三。可是往年学校考上大学的名额也就三四个,这样的成绩也很危险,稍有失利,可能就与大学擦肩而过。 听父亲说爷爷的父亲是地主,文/革时期,地主下台,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爷爷成年,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农民。他虽贫困,却有一些文化,写的一手好字,也十分重视父亲读书。一家人省吃俭用,勉强只供得起父亲一人读书。为了不影响他上学,爷爷弥留之际,也没差人通知他回来。 屋里五个女人泣不成声,外甥女哭的最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滴,竟比爷爷的亲生闺女哭的更像亲闺女。 爷爷食道癌后期喉部溃烂,吃饭都能漏出来,躺在床上的他说话十分艰难。 他对哭声最惨烈的外甥女说:丫头,你不要怕,我已为你安排好了终生大事,我死后,你就和我儿子结为夫妻。 后来这个外甥女就成了我妈。 我不想用‘妈’或者‘母亲’来称呼她,她只是生我的人,但为了方便表述,我还是跟外婆说‘我妈’。 外婆说: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啊。这和你自杀有什么关系呢? 这和我自杀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从这说起呢? 我说:因为这是一切‘毁灭’的开端,一切‘罪孽’的开端。 外婆不懂为什么我用两个这么严重的词来形容,继续听着。 爷爷把父亲和大姑的婚事交代完后就撒手人寰。二姑和小姑因年龄太小,暂时没有婚配。 后来,不知怎么,父亲还是知道了爷爷病故。最终高考也发挥失常,考了历史成绩最低,名列年级第七,惨遭落榜。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真的和他的表妹成婚了。 爷爷留下的遗言可以说是父亲命运的大转折。 二姑常跟我说:如果爷爷没有去世,你父亲是不会下来的。怎么样也会给他复读。你父亲聪明,读书好着呢。 我时常想:如果爷爷没有去世,就不会指婚,父亲也许就能考上大学,即便没考上,深知读书重要性的爷爷,也一定会坚持让父亲复读。考上大学以后,父亲就会分配到很不错的工作,也许在大学里还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同样高学历高素质、温柔贤惠的女人,组成幸福的家庭,还会有可爱的孩子……从此走出何家村,开始另一番风景的人生,就不会遭遇后来的悲惨人生了。 可是,父亲的人生轨迹就在这里拐弯了。 二姑说父亲眼光很高的,在母亲之前给他介绍过一个女的,也是高个子,他没看上。 二姑没直白说父亲看不上母亲,但我从各种细节主观臆断母亲是喜欢父亲的,而父亲没那么喜欢母亲。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何家村十里八乡能上学的本就不多,父亲读到高中,又年轻俊美,以母亲的社交圈,父亲是她能遇到的最优质的男性了。因此,即便两家距离远,又隔着一条河,她还是经常跑到姑姑姑父家玩,也因此,在爷爷弥留之际哭得那么惨,博得了他的怜悯。 爷爷也确实被她柔弱破碎的外表欺骗了,直接指了婚,说:外甥女是自家人,娶进门了贴心。 可父亲不是这么想的,他坚决抗婚。 在父亲的日记中有记载过指婚这事。 他没有对表妹的品行、性格和相貌有过只言片语的评价,抗婚理由只写了一个:近亲不能结婚,后代恐有残疾。 村里多的是表妹嫁给表哥、堂兄娶了堂妹,包括爷爷奶奶也是近亲。 后来我和邻居发小聊这事,梳理了一下村里夫妻的关系,发现老一辈几乎所有夫妻都是沾亲带故、亲上加亲。 可是除了念过书的父亲知道近亲不能结婚以外,没有人把这事放在心上,奶奶更是不信‘近亲不能结婚’的说辞,将爷爷的遗言奉为圭臬,以死相逼,最终父亲妥协了。 关于继续读书,父亲果断退了学,没再争取,日记里也没提过。 小时候,我问过父亲:你为什么不咬咬牙继续读,势必要考上大学。 父亲说:你爷爷去世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你二姑和三姑还那样小,一大家子人还要吃饭。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我不下来谁下来? 就这样,父亲放下了书本,扛起了锄头,下地干起了农活。常年读书的他对种庄稼不甚了解,遇到不懂的就请教一旁的老伯。 那老伯是爷爷兄长的大儿子,是父亲的堂兄,我的大伯,年龄比父亲大很多。脸上的眼袋比眼睛还大,看起来萎靡阴狠,生人勿近。脾性也确实不太好,经常在我家吃年夜饭,喝了点酒,就发脾气,把桌子都掀了。 大伯冷嘲热讽:笔杆子和锄杆子不一样吧?握了十几年笔杆子,突然换成了锄杆子,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吗?你这读书人,庄稼怎么能这么种?种这么密能结出果实吗? 父亲说:我想种密点,多收成。 大伯说:浪费粮食,书都白念了。 父亲不常和我说往事,关于从读书人到农民的事情,他只说了这一件。难过、酸楚,不言而喻。 但是没办法,父亲说:大伯说什么都得听着,不会就得学。 父母订婚的时候,父亲二十岁,母亲十六岁。中间抗婚闹了四年,四年后,两人成婚。 婚后半年不到,父亲就喝农药自杀了。 这件事我是听二姑说的。二姑后来远嫁,过年才会回来。晚上会和我们挤在一个被窝,聊着往事,经常聊到很晚。一次,我和她倾诉母亲对我们的诸多伤害,二姑便说了此事。 那晚,我在被窝里痛苦到不能自已,止不住地流泪,一直哭到凌晨才睡着。 我心疼父亲。 我不知道他原来承受过这么多,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绝望。 父亲因何自杀二姑没说。 只说被抢救过来后在家昏迷了半个月。 奶奶哭着对我母亲破口大骂:你这个坏蹄子,想不到这么恶毒,把我儿子逼死了,我就跟你拼命。 二姑说 4. 儿子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九零年代,正是计划生育政策最紧的时候,一家只允许生一个小孩。头胎不论男女,所有生过孩子的妇女都要被大队干部拉去上环或做结扎手术,母亲也不例外。 父母头胎是女孩,为躲避计划生育继续生儿子,他们奔逃在外生了二胎。 只可惜又是个女孩。 母亲虽生的人高马大,生孩子的道路上却吃了不少苦头。 生大姐的时候难产,失血过多。 医生说:输血能加快恢复速度。 奶奶舍不得十块钱买血救命,硬是让母亲昏迷了小半月才挺过来。这半个月,母亲的每顿饭都是父亲嚼碎了再喂到她嘴里。 母亲总说:每回想到这个就一阵恶心。 生二姐的时候,倒算顺利,可二姐不会喝奶,一喝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眼看着母乳喂不进去,一直哭闹磨人,这可把一家人整的焦头烂额。最后是大伯的老婆,我大妈,在我二姐哇哇大哭的时候,看到二姐喉咙没有门中。 正常人的喉咙中间有个小揪揪,形成两扇门,二姐的喉咙只有一扇门。 大妈一阵惊呼:这孩子没有门中呢,难怪吃不进去奶。 发现了问题,父母赶紧带二姐去医院。 奶奶拿出十块钱给父亲,说:就紧这十块钱瞧,瞧不好就算了。 谁成想,看病花了三百多,医生说:这孩子以后不能喝母乳,只能喝奶粉,一勺一勺躺着喂。 那时候一瓶奶粉十几二十块,这对于本就一贫如洗的父母来说,无疑是负担不起的开支。 父母只能到处借钱,当时大姑刚结婚不久,小姑订完了亲事未过门,都没有钱。只有远嫁合肥、在城里打工的二姑还能帮衬一点。 父亲常说:你二姐的喉咙就是近亲结婚导致的。 父母还要继续生儿子,不能带二姐回家,也没办法上户口,最后将二姐抚养到可以吃饭就托付给外婆,随母姓石,明面上说是外婆那边的小孩,跟何家村没有关系。 之后父母到杭州打工还债,在这期间,母亲又怀一胎,但是这胎孕反激烈,母亲招架不住,最后只能堕了。 母亲常还懊悔说:那个流掉的老三反应那么大,肯定是个男孩。 93年,我来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临盆之时,折腾了她四天三夜。 村子里的妇女怀孕从不孕检,生产也是请有经验的婆婆来帮衬,在家里生。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去医院的。 母亲说我们这一代真享福,产检一条龙,顺产不行剖腹产,生产的时候还有镇痛棒,哪像他们。她生我的时候疼的受不了,最后就在地上跪着,手撑着地慢慢爬。 结果吃了这么多苦,又是个女孩。 医生说我母亲的身体不适合再生育了,生老大已经伤了元气,后面又生又流产的,再生的话,就有生命危险了。 这话对于父母而言,无疑是重大打击,这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有儿子了。 我没见过父母知道我是女孩的那一刻,是怎样的表情。 只听说,二姑到医院去探望,问:男孩女孩? 父亲说了句‘女孩’后,几个人就抱头痛哭。 奶奶得知消息时,正在厨房大锅台烧饭,听说是女孩,她柴火一丢,哭天抢地:我滴老天爷呀,我们老何家要绝后了呀。 同村好几个人扶着她,那哭声真叫一个悲歌动地,她丈夫去世都没这样哭过。 父亲在医院的垃圾桶里看到一个被丢弃的男婴,好像还活着,对二姑说:要不就把那个男婴捡回来,我们当自己孩子养,也算有儿子了。 二姑说:那孩子一看就已经不行了,谁家生个男孩还丢了呀?指不定身上有什么毛病。 父亲觉得有理,此事遂作罢。 不打算生儿子了,家还是不能回,有了我回去就要面临巨额罚款。父母要挣钱还债,没法将我带在身边。外婆年事已高,又带着二姐,再多一个我就实在无力承担了。 无奈之下,父母决定将我送人。 他们在医生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对无法生育的军人夫妇。 军人夫妇来办理手续的时候,医生还说:最小的孩子是最聪明的,比老大老二都聪明。 父亲没有说他经历过怎样的内心挣扎,总之,在签字的最后一刻,他反悔了。 后来我问父亲:你为什么不把我送走?军人夫妇哎,读过书也一定都有涵养,又不能生育,只有我一个孩子,一定会对我很好,把我送走我就不用受苦了。 说此话时,我浮想联翩:我生活在城市的高楼里,家里地面贴着瓷砖,铺着地毯。我学习很好,轻易就考一百分,养父母觉得自己很幸运,捡到了我这么好的孩子。下班之后,还会抱着我亲亲,脸上充满了笑容。偶尔闲暇,我还在家里弹钢琴…… 父亲笑了笑,说:不是舍不得吗?万一不好呢?毕竟不是亲生的。家里再难,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这大概是我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和父亲的转折差不多。 爷爷的决定影响了父亲的一生,父亲的决定同样也影响了我的一生。 每当长辈们说这些经历的时候,我总感觉我生来就是不被需要的小孩。 长辈却总说我是最享福的,生下来什么都不缺,一直被父母带在身边,一点苦都没吃过。 那时的农村有很多被遗弃的女婴,有的送到荒郊野岭给狼叼走,有的送到河边淹死,外婆就在河边见到过被淹死的女婴。村里还有一户人家头胎是个唇腭裂的女婴,直接丢到尿桶里淹死了。 我在大人们的饭后闲谈中听到此事,颇为震惊 5. 回家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父母带着襁褓中的我回家了。 可现实比父亲预想的更糟糕。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大队干部就差人来收罚款,按照父亲的工资乘以三十六倍来算,需要缴纳三千元。二姐暂时还是不能接回来,若他们知道二姐的存在,就要按六十倍来算了。 这在当时万元户都是大款富豪的年代,可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价数字了。别说三千元,就是三百元,父母也拿不出来,更何况,这时候他们还欠了大几百的外债呢。 父亲说:再宽限我们几天,筹够了一定交。 父亲知道即便再宽限几年,他也交不出来。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村里家家户户都超生了,父亲不是头一个。前面有经验的人告诉过他,大队干部的流程都是先要罚款,拉妇女去结扎,罚款交不上就强行把房子拆了,家里的家具全部搬光,再把家中主力抓去关起来,逼迫家人交了罚款再放人。 宽限的这几天,父母把家里所有能搬的东西送到别人家暂放。煤炭送到了二妈家,桌子送到了大妈家,衣柜送到了隔壁的伯伯家,碗柜送到伯伯家前面的大奶家…… 大队干部来拆房的时候,家里连张床都没有。房子搬不走,一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五个壮汉拿着大锤头把房子拆掉了。 前屋是泥巴堆砌的茅草屋,拆起来很容易,不一会儿,就被夷为废墟土丘。后屋的两间卧室,是父亲婚前和几个伯伯一起亲手建的瓦房。地面是水泥,墙上还糊了石灰石,比茅草屋亮堂许多。屋顶都是父亲一锤一锤装出来的,瓦片排的整整齐齐,在十里八村都是排的上号的漂亮。 这是父亲为结婚准备的婚房。生了大姐以后,父母就在外漂泊,还没怎么住过。 几个壮汉把屋顶掀了,榔头敲着墙壁。水泥做的墙比泥巴做的牢固很多。几人捶的满身大汗,还没拆完。最后留下两面半的墙壁就放弃了。家里能拿走的东西拿走,拿不走的锅碗瓢盆全部砸烂…… 父亲说:锅碗瓢盆就算了,房子砸了,是真心疼,屋顶的隔板都花了心思的,非常牢固,非常漂亮。 晚上,家里除了五口人,和两面还没有倒的墙,什么都不剩了。 古人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个人的穷困潦倒,当时的我家,穷的连‘四壁’都没有了。 幸好还是夏天,不会在外面冻死。只是夏天也有夏天的不好,何家村树木繁盛,夜晚蚊虫乱舞,要是在外面待一夜,能被蚊子叮死。父亲和母亲可以忍受,老人和孩子怎么办? 一家人只好承了乡亲的情,在别人家打地铺。母亲和我住在伯伯家,父亲睡在我发小家,奶奶和大姐睡在二妈家。 还没睡安稳,大队干部又带人来抓人了。他们也很了解村民的一贯作风,挨家挨户地搜,弄出了很大动静。 父母白天躲过去了,没成想晚上还来。母亲抱着我无处躲藏,被抓了个正着。 父亲起初藏在发小家的床底下,后来觉得还是不够安全,决定跑出去。发小家是有院子的,院子的围墙修的很高。父亲翻过院墙,逃了出去,可是跳下去的时候,没用上巧劲,脚后跟骨裂了。 房子被毁,家里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两个劳动主力被抓进去关起来时间又没个准头,再没有人挣钱,这个家就真的完了。所以父亲必须逃出去,他忍痛跑远,躲过了这一夜的抓捕。 母亲抱着我被带到一个满是人的大院子里关了起来。 这里的人没地方洗澡,也没衣服换,热的身上粘不拉唧,小孩的尿布也没办法及时换洗,到处都是馊味、屎味、汗臭味,还不知道关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样下去不行,母亲也很有魄力,只被关了两天。 第二天夜里,她趁看管他们的人睡着,翻过院子的大铁门逃了出去。 声响很快惊动了几人,他们拿着手电筒追了出来。 母亲什么也不管,就一个劲地往前跑。天黑的看不见路,在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岭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的方向对不对,就一个劲地跑。可是蒙眼跑不过打灯的,眼看着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母亲心一横,趴在草丛里躲了起来。 母亲说有几次手电筒好像都扫到她了,她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紧抱着我,生怕我这个时候哭了起来。 那一夜,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后来,母亲说:大队干部的人肯定是有意放他走的,怕闹出人命。 父亲说:肯定是看在何耀虎的面子上的,说不定人家已经打过招呼了。 何耀虎是何家村唯一一个当官的,在外县当县长,和大伯是亲兄弟。父亲要是考上大学,大概也能和他一样。可是这个当县长的伯伯在我有生之年,从未见他回过村,也不帮扶兄弟,连自己八十多岁的老母亲都不管不顾。老母亲一生都住在那个小的可怜的茅草屋里,葬礼还是父亲给他操办的。 母亲说:不可能,政策正紧,更何况他也不会。 拿着手电筒的几人走后,四周是又静又黑。母亲怕人追上来,但更怕有鬼,提着心动也不敢动地趴在草丛里,任蚊虫叮咬。她保持着抱我的姿势在草丛里趴了一夜,天大亮才敢回家。 灰头土脸的母亲到家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休息,奶奶就给了她四十块钱,叫她去诊所给父亲送去治疗脚伤。 半道上,母亲被一个陌生人撞了一下,等发现怀里的钱没了时,母亲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扒手,可那扒手早已不见了。 到了诊所,母亲泪眼婆娑。 父亲问:怎么了? 母亲啜泣:婆婆给了我四十块钱…… 母亲哭的话都说不完整,父亲看这光景,就猜到了,说:被偷了? 母亲点点头,哭得更凶了。 父亲笑着说:没事儿,人还在就行。 父亲安慰着母亲,他也很心疼那四十块钱,但是这一大家子还要他来撑着,他不能崩溃。 诊所的医生我小时候见过几次,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长得像毛主席。父亲让我叫他东爹,在我们那的家乡话里,‘爹’的发音是‘爷’的意思。 父亲说:东爹是我们家的恩人。 那段时间,家还是不能回,父亲又受了伤。母亲带着我住在大姨家。父亲住在东爹家,吃东爹的,喝东爹的,衣服也是东爹洗,医药费还欠着。东爹很热心,还经常给父亲打好洗脚水,而且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伤好以后,父亲在入冬前简单修好了房子。 后来计划生育政策松了,不再抓人,交不上去的罚款也不了了之,超生的孩子也可以上户口了。 父母就把二姐接了回来,上户口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 说到这,我 6. 认知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外婆说:你的意思是父母不同意你们来看我们呗?你们都没问,怎么知道是他们不同意?那你没给我送瓜子仁也是他们不同意吗?不想来就不想来,还把罪怪到父母头上。 我无言辩驳。 外婆说的很对,我们是可以去的,母亲再凶悍,也不会因此无端打骂。是我人情淡薄,压根就没思念过三外公,潜意识里没想过主动关心他的近况;是我生性贪玩,压根就没打算给外婆送瓜子仁,惦念着此事也只是为了减少心中的负罪感。 我低着头沉默许久,感觉话题刚开始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后悔从父母开始说起了,原本我觉得这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我自己都觉得是自己不识好歹,是非不分。父母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头,我反过来还怪罪他们,长篇累牍地铺垫,企图让外婆理解我没法说出口的自以为是的定论:我是因父母而死。 而将自己的脆弱无能一味地怪罪在他人身上,终究是我错了。 可是,为什么我仍然觉得好委屈? 见我神情落寞,外婆拉着我的手说:小姑娘家的,大好的青春年华,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还学人家轻生自尽,你就是没吃过生活的苦,一点不顺心就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吓唬谁呢?现在后悔了吧?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外婆不问还好,一问,我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外婆说:那时候的人啊,苦都吃到颈门心(胸口)。外婆小时候比你爸妈还苦,连饭都吃不上,后来到死也不得安生,都已经死了,胃还一直疼,投胎又投不了。 我问:为什么投不了? 外婆说:阴间办事也是要花钱的。 我说:父亲每年都有给你烧纸钱了呀。 外婆说:这里物价高,那点钱哪够啊?外婆自己又挣不了钱,只能一直等着,等攒够了再去投胎。 我说:您现在胃还疼吗?和生前最难受的时候一样疼吗? 外婆说:是啊,死也死过了,投胎也投不了,就这么硬熬着。 我颇为震惊,外婆已经去世四年,也就是说,她一直饱受病痛折磨足足四年了,未来还要多久还不得而知。我再一看自己的手腕,持续不断的刺痛一直都没有减缓,这也再一次应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人死后会保持生前最后的状态,一直。 我说:需要多少钱,我想办法去挣,让外婆早日投胎。 外婆说:你看这到处都是荒山土丘草房子的样子,人都见不到几个,上哪去挣钱啊? 我再一次震惊了。 我们早已不在卧室。我的眼前是一条马路,马路两边是一排一排的农村自建楼房。遥望四周,是广袤的农田旷野,有山丘,有树木,有竹林,有小村庄,再远处还能隐约可见我学校所在的城镇。那里富饶繁华,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可以挣钱的地方……并不是外婆口中的荒山土丘草房子。 我伸出手腕,给外婆看:你能看到吗? 外婆说:看到什么? 我说:我在手腕上画了一个嘴唇。 外婆拉着我的手凑近看,说:掉了吧,看不太清啊。外婆眼睛也不好使。 外婆刚搬到老屋时,家里弃用的黑白电视也给她送了过去。电视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个广告。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和老公幸福地在公园里散步。广告词是:治不孕不育,到中山医院。 我来时,外婆激动地拉着我来看,笑这个孕妇傻,说:每天来回走好几遍。 我说:这是电视,提前拍下来的,现在只是回放。 此刻,我恍然明白了。 外婆根本看不到我手腕上的伤口,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们都活在自己的认知世界里。我看外婆是生前半个月的模样,外婆看我一定还是初中的样子。 我们的认知决定了我们的世界。 我怔愣了许久,脑袋里思绪万千。 外婆自顾自说:现在知道为什么人人都那么怕死了吧?死了还是一样受苦,死了还要为钱犯愁,死了比活着还要痛苦。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不愁吃,不愁穿,还自杀,伤害的还不是你自己,还有你爸妈。 我无言以对。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看到我尸首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很少见父亲哭泣,印象中只有一次。 当时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我猫在门外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嚎啕大哭,和我临死前歇斯底里地哭喊不相上下。之后他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把墙角废弃的铝制热水壶揣扁了,之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父亲流泪和母亲流泪,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母亲哭的泪水涟涟,我都共情不到她的伤心;父亲哪怕不哭,我都很担心他的状态。 经常他叼着一根烟,埋头干活,长时间没有笑,我就问:爸爸,你怎么了? 父亲说:没怎么,在干活嘛。 父亲长时间没说话,我就问:爸爸,你怎么了? 父亲说:没怎么,在干活呢。 有时候早晨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沉思,眼角还流出眼泪,我就问:爸爸,你怎么了? 父亲擦掉眼泪,说:没怎么,这是生理性眼泪。 父亲嚎啕大哭的时候,我反而不敢去问了。 后来我经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父亲去世了,家里没有任何变化,母亲在院子里干活,还和一旁的人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家里没有人哭,我也不哭,但空气上方总是黑压压地弥漫着巨大的悲伤气息,仿佛下一瞬就要下倾盆大雨。我总在胸口堵到几乎窒息,才从睡梦中醒来。 好在周公解梦说这是好梦,寓意父亲身体康健,我才没有介怀。 我不敢想父亲看到我死去该多么的伤心难过。外婆说的对,自杀惩罚的永远是自己和最爱自己的人。 我哭着对外婆说:我后悔了。我不该自杀。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外婆说:你这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能遇到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啊? 我死前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自杀了。我确信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或者说这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我没法跟外婆只说这件事,说了她肯定要骂我没良心。我现在也说不出口了,越说越觉得自己小心眼,越说越觉得我对不起太多人。 可是我心中的愤怒、悲痛,满腹的压抑、苦闷,到底是从何而来啊?难道真是我太矫情了吗? 外婆说: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后悔说什么都晚了。你和外婆说说是什么原因,外婆开导开导你,下辈子投胎做牛做马再去报答你父母的恩情。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难过,我的心好疼,真的好疼啊。我真的生不如死啊。 外婆说:那就跟外婆说,随便说,把你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就当陪陪外婆。生前没有好好陪,死后陪我陪个够。 我点了点头,重新整理了思绪。尽量全面地叙述家里的事情,因为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父母的身边,不乏有人时常会问:还要不要继续生儿子? 奶奶说:生,当然继续生,我们老何家三代单传,香火不能在我儿子这里断了。 父亲说:不生了。再生秀兰会有生命危险。 父亲放弃了,拼儿子的事情最终以失败告终。 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儿子,全都是女孩的也只有四五户。我从母亲的言语中时常能听到,每每遇到吵架的事,大伯和二妈等辈总是拿‘无儿无后’、‘生不出儿子’等恶毒的话来戳人心窝。 在我七岁之前,一家人还住在老屋里,母亲总与隔壁的二妈吵得不可开交。 二妈是个厉害人,之前送到她家暂放的煤炭也没有再要回来。每次吵架的原因都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你家的墙往我家这边偏了啊; 我家门口的砖头少了,是被你家偷了啊; 地界的这块竹子是我家的啊; …… 吵到后面就上升到:你没有儿子,你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 母亲经常一边做饭,一边还要和隔壁的二妈隔着一堵墙吵架,常常落于下风被 7. 棍棒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从记事起,母亲给我的印象特征之一,就是——暴力。 说到此处,我才意识到母亲没有孩子时和暴力根本扯不上关系,甚至让我对她的悲惨遭遇产生了怜悯之心。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斤斤计较,太记仇,太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的过于严重了。甚至想看在她吃了不少苦头的份上,加在我们身上的诸多不公正伤害,要不就算了。可一想到我们姐妹三的遭遇,又瞬间同情不起来。 母亲的一生似乎都在争吵。没结婚之前和外婆吵,结婚后和奶奶父亲吵,奶奶去世后和二妈吵,搬家以后和我们吵…… 和我们之间暂时还不能称之为争吵。我们不敢和母亲吵,只有母亲骂我们的份。 自从母亲有了我们姐妹三,棍棒就变成了她的标配。 住在老屋的那段时光,大概是我人生中相对幸福的时光。父母忙于工作,没时间管我们,我每天和村子里的小伙伴玩,有很多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只是母亲回家之后,通常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姐暴揍一顿。这个场景出现过无数次,以至于我印象中母亲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人。 打大姐的原因我记不太清了。 有时候是家务没做好,有时候是姐妹三拌嘴,甚至有时候我和二姐拌嘴,大姐护着我,也会招来母亲的一顿毒打。 那时候我也挺混蛋的,大姐作为姐姐维护最小的妹妹,让二姐让着我点,不说有多正确,最起码无可厚非,母亲冤枉她,以为大姐欺负二姐,不听大姐分辨就狠狠揍了大姐。我躲在旁边不敢分辨,还庆幸母亲打得不是我。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大姐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家务全部她做,混棒挨的最多。直到小学毕业,得到城里一个当老师的远亲点拨,父亲将她送到城里读初中,大姐才卸掉了身上的家务重担。 当时,暑假结束,临近开学。父亲还没有安排大姐去哪里上学,这个亲戚无意间得知,怒斥父亲钻钱眼子里去了,整天就知道干活,孩子的学业都被耽误了。 在这个亲戚的帮助下,大姐上了城里排名第二的初中——一中。 从那之后,家里就偏执地重视大姐的学业,将所有的家务放在了二姐的肩上。挨打最多的人也从大姐变成了二姐。 以前农村的家务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扫地机,煮饭还有电饭锅……农村所有的家务都没有机器替代,全部依靠双手。 二姐每天早晨五六点就被母亲叫醒,要把家里的地扫一遍,家具擦一遍。 晚上放学回家要给鸡鸭鹅准备饲料。饲料不是家禽厂里那样买来就可以直接投食的,而是把田里不要的青菜切碎和糠搅拌在一起。这是一个大工程,有时候还会切伤自己。最严重的一次,我看到二姐的半个指甲盖都被切掉,她哭的稀里哗啦,随便包扎一下又继续做这些家务。 喂完鸡鸭鹅之后要准备一大家子日常用的热水。那时,农村是没有自来水的,水要从手压井里面一下一下打出来,再经过砂石过滤,才能拿来使用。每天她要打满整整一缸水以供家庭日常所需。 之后再在锅灶上生火,一边烧水,一边做晚饭,一家人吃完后刷锅洗碗的也是她。 这是繁琐而又辛苦的大工程。并且多做就会多错,有时候打碎一个碗啦,有时候晚饭做的迟啦,有时候家务做的不合母亲心意啦…… 挨打就成了她的家常便饭,手腕粗的木棍被打断都是常有的事。 母亲的棍棒和斥责是无常的,没有一个可以遵循的准则,有时候我和二姐玩闹,笑的很开心,母亲一句呵斥:笑得跟痴呆一样干什么? 我们瞬间就收住了笑容。 有母亲在的地方,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时常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至于打我们的理由,大多不是因为我们犯了什么错,需要被纠正,常常只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打碎一个茶杯,打碎一个鸡蛋,或者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会被各种找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换来一顿罚不当罪的斥责和毒打。 记得十岁左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见到母亲就躲起来,只要她出现,我就躲到别的地方。不过我猜想她也不会反思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总是躲着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孩子在躲着她。 我甚至还将母亲的‘罪行’写在日记里。 不过后来没有坚持。 但即使没有记录,从小到大让我印象深刻的暴力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数不胜数。 父亲也会和母亲经常吵架,只是忙于工作,不常出现在母亲对子女的暴力交涉中。 家里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总是充斥着暴力、斥责和辱骂。 只不过前面有两个姐姐替我挡了大部分,所以我从小到大挨打的次数最少。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估计我早就承受不住了。 当然我也有被打过很多回。 学前班的时候,不记得因为什么,母亲用铁质晾衣架打我的屁股。我感觉整个屁股火烧烧的,还凹凸不平。事后,我脱下裤子给发小看寻求安慰。 发小说:肿了,像一个个张开的小嘴。 对于母亲的暴力,我们三姐妹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截然不同。 大姐是倔强且清醒的,二姐是善良却懦弱的,而我是最拧巴的。 小时候,二姐偶有反抗。 一次,母亲一个闷棍将二姐头上玻璃材质的苹果装饰打碎了,那是她的好朋友送给她的头绳,对我们来说,是个稀罕物。二姐拿着头绳边哭边骂,但也只敢小声地骂给我听见。 当时的我在旁边看的是触目惊心,心道:要是没有装饰物的缓冲,一棍子闷在头上得有多疼啊! 但是我也只敢在旁边看着,那时候的我太懦弱了。 我曾经也不是没有勇敢的时候,一次我和二姐在剥豆子,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母亲开始暴打二姐。我用身体维护二姐。 母亲说:你再敢拦着,我连你一块打。 于是,我让开了。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就像有人在你面前伤害你爱的人,而你迫于权威,不敢反抗,懦弱地选择了袖手旁观。屈辱感像生生被折断的翠竹,在我心里断裂了。 二姐的高光时刻,大概是一次母亲当着亲戚的面打骂她,她痛哭着回击母亲,被二姑拦下。 母亲暴跳如雷:怎么?你还敢来打我?反了你了! 后来,我就再没见过这样的二姐。被打的时候,她不敢逃,也不敢反抗,也不会在嘴里骂,就好像是一个很好欺负的草包,安静地受着。 大姐则不同,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老屋,母亲将房门关上,打到她抱紧双臂,跪趴在地。 她不逃,也不反抗,嘴里还倔强地说着激怒母亲的话。 作为旁观者,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在我面前上演,至于是因为什么,大多不记得。 有一年夏天,大姐收集了一篮西红柿,从青番茄慢慢煨熟成红番茄。等我发现的时候,那一篮西红柿已经变成了红彤彤诱人的美味了。 她看着日渐成熟的果实喜不自胜,一个也舍不得吃。 我对那一篮诱人可口的番茄垂涎欲滴。可是姐姐不给,这是她的心血。 母亲得知后,雷霆震怒,破口大骂,抄起木棍就打大姐。大姐不从,于是母亲亲手将那这一篮西红柿倒在地上,一脚一脚踩的稀烂。 我站在一旁,看着红艳艳的西红柿被踩成烂泥,汁水在门口流成了一条河,又心疼又震惊又后悔。 心疼的是姐姐的一筐心血化为乌有。 震惊的是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怎么就闹到现在这样难以挽回的地步。 后悔的是我不该吵着要吃西红柿,不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想而知大姐是怎样的心情。但我太懦弱了,不敢维护不敢阻止,也不敢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姐的心血在母亲的双脚下化为碎渣。 她一边踩还一边念叨着:我让你护 8. 戒尺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听完我的叙述,外婆不可置信:所以你是因为你妈打你就自杀的? 我摇了摇头。摇头的意思不是完全否认,是我无法面对外婆的责备和自己的小心眼。 外婆谆谆道:你妈打你还不是教育你,跟老师用戒尺打不听话的学生一样,还不是为你好吗? 我脱口而出:老师的戒尺和我妈的棍棒是不一样的。 外婆说:哪里不一样?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母亲也总说教育,我常常疑惑,她打我们总给我一种自己撒气的错觉。如果是教育的话,教育我们什么了呢?恐惧吗? 我不明白她打我们的意义,小时候的很多事我都忘了,只记得被强迫罚跪的场景以及棍棒打在身上的疼。至于犯下什么错,得到什么纠正记得很少。 可学校就不一样了。 小时候,我性格活波,经常闯祸,也没少受老师的戒尺,却从未记恨过,也不觉得受了什么伤害,甚至从未因为打板子哭过鼻子。 学前班,我是校园霸凌的头头,经常欺负同班同学,打他们,问他们要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欺负了班里的某一个同学,其他同学都会跟着欺负她。 其中有一个女同学叫张丽,是我的同桌。我经常不经意间打她一拳,或者上课趁老师不在的时候,突然将我这头的长凳翘起来,让她摔倒,或者和她猜拳,输了给一张纸。她很笨,我总能猜出她下一次出什么。最后她欠了我几百张纸,我就让她给我一块钱抵债。她很懦弱,说回家要了好几次才要到的,给我的时候,还避开同学偷偷塞给了我。 班里的同学看我欺负她,也跟着欺负她,有个男同学将她打倒在地,屁股坐在她的脸上。这一幕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意识到过火了。 后来张丽母亲找来,和老师对我一通批评。 老师在课堂上打了我五戒尺,罚站一节课以儆效尤。 二年级时,一次数学考试考了98分,是全班最高分。可上讲台拿卷子时,老师却让我把手伸出来,先打我一戒尺,再告诉我,原本我是可以考100分的,只因粗心,一道判断题没写,丢了分数,该打! 确实该打,我心服口服。 初中有一次,音乐老师布置了作业,因为音乐不是主课,不用考试,老师也很少检查,所以很多同学都没有写,包括我的同桌。 音乐老师拿着戒尺,给每个没写的同学三戒尺,我同桌是班花,脸皮薄,怕丢脸,吓的双眼泛泪。我看她委屈害怕的样子,就把自己的作业扔给了她。 同桌感激涕零,最后我代替她挨了这三戒尺。 我不记恨老师,反正我脸皮厚,不怕羞,能帮同桌,挨了板子我反而开心。 老师的每一次戒尺也并非都是公正的。 高三一次晚自习结束时,班主任突击检查化学作业。我坐在第一排,首当其冲。后来班主任发现没写的人很多,非常生气,让班长去办公室拿来了戒尺。 班长一开始拿的是一个木质戒尺,班主任觉得不够,又叫换成了铁的。盛怒的班主任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板子下去,我感觉整个手都裂开了,和我同宿舍的一个女生也被打了,哭的稀里哇啦,但我没哭。 我每次晚自习都按照语数英物化生的顺序写作业,晚自习快结束,就剩下生物和老班要检查的那项化学作业没写。整个晚自习没有一点偷懒,与其说有错,不如说倒霉,后排的很多同学慌忙抄答案,很多都规避了惩戒。但我心服口服,毕竟归根究底作业确实没完成。 …… 这些经历都没有让我感受到愤怒、屈辱、不甘、难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想了想原因,对外婆说:老师的戒尺惩戒的错误是一视同仁,是有准则的,只要改正了就有办法规避;母亲的棍棒惩戒的错误是突如其来、无法规避的。比如打碎一个茶杯、摔烂一个碗。老师的戒尺是教育,母亲的棍棒给人感觉更多的是自己的情绪渲泄。戒尺打的是身,棍棒伤的是心。 外婆说:打碎茶杯不算错吗?摔烂碗不要再花钱买吗?这些都是父母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你们不挣钱,不打你们不知道心疼。 我说:我们又不是故意的。父母也会有摔坏东西的时候啊。 在这一点父亲和母亲的观念就有明显不同。 有一年夏天,母亲在地里干活,叫我把她晾好的的茶端给她喝。 天气炎热,母亲为了让茶尽快凉下来,没有将盖子拧紧。我怕烫,捏紧杯盖就拿了起来。不料,下一刻,杯子脱离杯盖掉地上碎了。 我吓得哇哇大哭。 一旁干活的父亲笑着安慰我说:杯子都不碎,商店里的杯子卖给谁啊? 可是我就曾因打碎鸡蛋遭到母亲的毒打,也曾很多次看到二姐因为弄坏了某个东西遭到突如其来的棍棒加身。 后来有一次,家里传来了塑料桶被打烂的声音,然后一片安静。 我和父亲调侃:一定是母亲打烂的。要是别人,早就河东狮吼、骂声震天了。 父亲笑了笑表示认同。 我对外婆说:人人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这样的惩戒,除了让人心理恐惧,畏首畏尾,能得到什么教训呢? 外婆说:教训就是下次小心点,以后注意点。 我说:那母亲犯错了,谁来惩戒她? 外婆说:你真是反了天了,还想惩戒你母亲,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是他们挣的,他们有什么错? 我不服气:那就记账,等我长大以后挣了钱把这些打坏的东西都还给她。 外婆说:你还的起吗?你是她生的,她养的,供你吃供你穿,还培养你读书,你的一切都是她的。这是你一辈子也还不起的恩情。 我反问:我挣的钱也是她的吗?我的命也是她的吗? 外婆说:当然。 我问:按照你这个逻辑,我的命是她给的,她就可以随意处置,遗弃我,杀了我,法律也不该管了? 外婆:…… 我置气道:那现在我把命还给她了,岂不刚好。 外婆气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脑袋转不过来弯呢? 我嘲讽道:如此说来,外婆的儿女挣得钱也该都是你的,他们给你了吗?他们住着楼房,却让你住在茅草屋,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外婆叹了口气,骂道:一群白眼狼,我当初就不该生他们。 这话和母亲常骂我们的话如出一辙,我暗自腹诽:我还不想被她 9. 权威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在一个当老师的亲戚帮助下,大姐上了不错的初中,父母就开始偏执的‘重视’我们的学习,尤其是大姐和我。 之所以说偏执,是因为: 过年走亲戚,我们被关在家里写作业。 不允许看任何课外书,寒暑假也不行。 做老师布置的美术作业会被批评,因为这个不考试,是不务正业。 不允许和村子里的小伙伴玩耍。 …… 我们除了看书写作业,没有任何其他活动,包括外婆的葬礼也不能参加。 大姐上初中之后,基本上我们姐妹三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寒暑假除了做工,大姐的卧室门基本上紧闭的。我们稍微弄出一点声响都会招来母亲的责骂,怕我们影响大姐的学习。 过年我们在外面玩,大姐就在卧室里。 年后走亲戚,大姐都不被允许一起去,只能呆在卧室里学习,午饭在家自己解决。 大姐很懂事,学习虽成绩不拔尖,但一直很努力,基本上不用父母说,都会主动呆在卧室里学习。只是偶尔出来吃饭时,还是会遭到母亲的责备:放假在家什么事都不干,不想干活就躲在屋子里,还拿看书当遮羞布! 后来过年大扫除,大姐就主动帮忙干活,母亲又说: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花那么多钱给你读书,书都白念了。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初中时,大姐已经上了大学,二姐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在裁缝厂学做裁缝,家里被重视学业的人只剩下我了。 一次大年三十年夜饭后,我在楼上写作业,父母和大姐二姐四人斗地主,母亲肆意地哄笑声、打牌的敲桌子声、几人复盘的吵嚷声,闹出了很大动静。 我很喜欢打牌,在楼上听的心痒痒,也想出去玩。 我下楼倒水喝,顺便看看他们的战况。 母亲恶狠狠的语气嘲讽道:你哪是渴了呀,你就是不想好好学习,想下来打牌! 我辩解道:我只是倒水。 倒完水我就赶紧上楼了。有时候,我觉得在楼上也好,虽然孤独,却落个清净。 我爱学习,高中以前,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很轻易就能考满分。可是我也挺痛恨学习的。 五年级开始到初中,我的人生完全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孤独。 为了学习,父母在我五年级时,将我转到镇上上学。因为农村小学没有英语课,父亲怕我上初中以后,英语跟不上。 从那时起,我就告别了村里的玩伴和过年的走亲访友。过年期间,我只能听听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和小伙伴的玩耍嬉闹声。 班里的同学多半都是城里人,我每天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上下学,没有人与我同路。我和同学们除了上课在一起,没有任何交集。回家不管真学习还是假学习,把自己关在房间最起码能能逃避母亲突如其来的指责。 到了城里上学以后,我才见识到各种课外书,有个女同学把自己的《红楼梦》插画书带到班里,给很多同学借阅,但因我和她没什么交情,一直没敢借。 到初中时,学了《香菱学诗》,后座一个玩的好的同学说她有《红楼梦》无删减版,于是借给了我,后来我就迷上了。暑假又借了一本《水浒传》。 我想着是暑假,时间多,又是四大名著,父母应该不会说什么,就没避开他们。 结果父亲说:一整个暑假都在看,学习不要啦? 父亲的语气和母亲是截然不同的。母亲是大声斥责,呵斥辱骂;父亲是低声责备。 我说:看课外书也是一种学习啊。 母亲说:课外书要考吗?能提高你的成绩吗? 我无力辩驳,最后只好躲在卧室看。 初二,美术老师布置作业让我们用吹塑纸做一幅画。我躲在卧室里偷偷做完,放在阳台上等它风干。 第二天早晨母亲进我房间看到,严厉斥责:晚上不学习,躲在房间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影响学习吗? 好在她那次没有毁掉我的作业。 后来我的作品被评为优秀作品在黑板上展出。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期待地问我:有没有你的作品? 我心说:你不是不让做吗?不做怎么会有。 …… 外婆对我说:你父母是良苦用心,还不是想让你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 第一,我有好好学习,经常考满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第二,我不认为看课外书就会影响学习,反而有助益学习。 但这次我没有反驳外婆,继续说着往事。 高中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倒不是境遇变糟糕了,我想大概是小时候不懂事,有什么很快就能忘记,高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我在是非对错的扭曲中和过往的遭遇反刍中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常常以泪洗面。 这段时间,我与母亲之间的交锋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我甚至用自毁的方式与之对抗,成绩也一落千丈。 我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母亲指责我一次,我就三天不写作业。 高二的时候,我跟大部分同学一样,从学校的集体宿舍中搬出来,在校外租房子,让母亲来陪读。 母亲当时在工艺厂上班,她不舍得完全丢下工作,跟我说,中午如果不下雨就会过来做饭,下雨就不来了,我自己在学校里买吃的。 刚搬出去那天,上午下了点小雨,中午就停了,我以为母亲会来,结果回家门窗紧闭,我又没有钥匙。气愤的我到学校门口打电话控诉:你不是说不下雨就来吗?我现在钥匙也没带,饭也没得吃。 母亲最后过来给我做了饭。 但那天我很生气,眼睛都哭肿了,既没有午睡,又没有吃她做的饭,我就想让她白跑一趟。下午课堂上还在止不住地掉眼泪。班主任看到了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凉皮事件大概是最让我难受的一次争吵。 晚上放学,我准备吃一碗凉皮,老板家的生意特别好,排了很长的队,我想着利用排队的时间给老板帮帮忙,还能加快点时间。老板很感谢我,轮到我的时候,没收我钱。 我把这事告诉班里的同学,都获得了一致好评:好人好事,善有善报。 结果告诉母亲的时候,她却炸毛了。 母亲说:你帮别人忙不耽误你学习时间吗? 我说:我不帮也得在那里排队,时间一样在消耗…… 母亲说:你帮老板干活不要时间吗?这时间用来做什么不好,不耽误你学习吗? 我说:我帮老板干活,老板速度加快,反而节约了我的排队时间…… 母亲说:可是你帮人家干活的时间,这世间不能用来学习吗? …… 不管我怎么解释,母亲就像听不懂一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终于让我抓狂:我都说了,没有耽误学习时间,只是利用了排队的等待时间,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学习时间,学习时间,学习时间有那么重要吗?你这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经常让我等那么久还不来给我做饭?那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让我们放假做那么多家务?那么重视学习时间为什么让我这么难过,难道难过就不影响学习了吗?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变成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呢? 我和母亲不欢而散,事后她转头在父亲面前哭:我天天起早贪黑,又是上班又是陪读,何欢还说是我耽误她学习…… 这屁大点事硬是折腾了我好几天,那段时间真叫一个痛不欲生。 前面说到偏执的‘重视’,之所以将‘重视’加上引号,是因为: 家务还是要做的; 农活也不会影响学习; 童工每个假期都是躲避不掉的; …… 虽然前面有两个姐姐,我没做过家务,但田里的农活和父亲煤炉制造业的零工,我们三是一样也躲不掉。 上学时,同学们最渴望的就是放假,而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放假。因为只要放假,我们就要面临无休止的劳动。 七岁那年,父亲做起了煤炉制造业,一直到我初三,父亲停业转行,这期间,我每个寒暑假都要做炉道。三姐妹中,数我做的零工最多。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暑假打炉道。 炉道是煤炉的一个部位,用来通风送氧和疏通煤渣的。需要用砂子和水泥搅拌成混凝土,再用特定的模具敲打好,摆在院子里经过一夜凝固才可使用。 那一年暑假前期,大姐二姐都在学校补习,放假的只有我一人。母亲每天都会拌一堆混凝土给我打炉道。 第一天我做了45个,从早晨七点做到中午十二点,做了一个上午。 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一直重复简单机械的动作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件颇为折磨的事情,更何况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一次,发小到我家来,帮我一起做了一上午。做完以后,她感叹一声: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你做这些了,这种事我是坚持不了的。 我当时很理解,也很羡慕她。 其实我羡慕的人实在太多了。 父母做了煤炉制造业以后,正赶上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红利期,所有做生意的人都能挣到钱,我家里也挣了一点钱。虽然不算很富裕,但比同村的大部分人家,要好多了。 但我依然羡慕他们。 因为我们有钱了,却并没有过着任何有钱人可以享受的好处。我们仍然在节衣缩食,仍然无休止的打骂折辱,甚至本该在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童年却有着做不尽的、没有酬劳的工作。 常常手都被水泥烧烂了。 家旁边堆砌的砂石一点一点变少,又一次次换新。变成了码在院子里一排一排的炉道。 我也羡慕同村每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我要么被关在卧室学习,要么在家与水泥打交道。 做完炉道以后,下午的时间是自由的。我想着这样也行。每天做45个,我拼命加快速度,做完以后,我就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母亲看我做的越来越快,就会在第二天又多加一点混凝土的量。 第一天我做了45个,第二天我做了50个,第三天我做了65个…… 终于,我受不了了。 我反抗,我控诉,我罢工。 母亲抄起棍子就是一顿毒打,我跑到父亲那里告状,父亲拿一块钱哄我。 我不接受。 其实他根本不明白我罢工的原因。 我需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个规则。可以要求我每天做多少工,但是不能因为我做的快,就随便加量,肆意地剥夺我的时间。 我哭闹不止,父亲也被我吵得烦了,最后对母亲说:你还是把她打一顿吧。 我当时真的很绝望。 后来炉道还是做完了,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那个暑假怎么过的,我都忘了,真的也不想再记起来了。 这次外婆听完没有立即反驳,沉默良久,我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 外婆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说:何欢,你父母做煤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搭把手体谅他们一下吗? 外婆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和我不同,期待再次落空了。 父亲一生劳碌,开了煤炉制造厂也不比从前轻松。经理、营销、设计、流水线员工,身兼数职。煤炉的款式、构造、大大小小的零件都是父亲亲手设计,常常赶货赶到凌晨,最长的一次通宵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我们睡醒了他还在工作。我们很心疼,我们也愿意分担。我们想要公平、尊严,而不是权力压制下的无限服从。 但我没和外婆这么说,我怕我说了她也听不懂,或者曲解我的意思,或者又有一套她的认知强加在我身上,然后我们两个吵起来。 我用平静的语气对外婆说:当然体谅。我一个暑假做了两千多个炉道呢。我这不是跟你闲聊嘛? 我想:父母工作辛苦,我们要体谅,这话没毛病,那我就说说几件和父母工作毫不相关的事情,外婆一定能明白我的感受。 小时候,我经常消化不良肚子痛。 五年级有一次,疼的实在受不了,班主任叫家长来接我。 母亲很不高兴地过来了,说她还有好多活没干完,都让我给耽误了。 母亲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我骑的很慢,肚子一阵阵绞痛,最后实在受不了,停在路边,弓着身子。 母亲见我没跟上来,怒斥道:你在后面搞什么?还不快点! 我多想母亲让我把自行车留在学校,带着我回家,或者停下来等等我,给我拍拍肚子,温柔地对我说:消化不良胃就抽筋,一阵一阵绞痛,很难受的。但是没关系,气捋顺了通畅了就好了。现在好些了吗?等会带你去诊所看看。 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上学时,下雨下雪,很多同学都会有家长来接,我们从来没有。 在农村读小学时,一次天降暴雨,田间小路离家近,我就从小路走了回家。在家写作业时,母亲骑着车拿着伞回来了,说:你怎么回来了?我去学校接你了。 她骑着自行车,走的是大路,刚好和我错过了。 我当时立马眼泪决堤。 很多次,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后来明白了。 这样的温情和关爱,从小到大屈指可数。好不容易 10. 剥削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我五六岁时,父母在马河口附近的煤炉工厂打工,后来自己当了老板。 父亲的煤炉生意越做越大,高峰期请过三个长工。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越来越好,搬到村外附近的马路边盖了新房子,将工厂开在自己家里。后来又盖了楼房,装潢的很漂亮,买的家具家电在何家村都属于上等货色。 但我们三姐妹的物质花销依然是捉襟见肘,零花钱更是罕见。 二年级时,班里有一块玻璃被砸了一个洞,冬天漏风。 老师说:大家众筹买一块新玻璃吧,每人带两毛钱。 我就因为这二毛钱,被我妈拿着木棍从何家村一路追着打到孙家村。 我哭喊,我无助,我委屈。 那时候的我们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畏惧,老师的话就是圭臬,不敢违抗。要不到钱要怎么和老师交代呢?我去学校的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 母亲不给我,我也没办法。其实我小学那会子一根辣条是一毛钱,这样的物价对于我家来说,二毛钱也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零花钱。虽然老师强制要求众筹的办法不可取,但估计她也没想到会有学生因为这无关痛痒的二毛钱遭到一顿毒打。 后来母亲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托付同村同学给我带了这二毛钱。 但是这顿打的意义是什么?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外婆说:打你是怕你撒谎,拿老师当幌子骗钱。 我说:二毛钱骗来做什么,顶多买两根辣条。 外婆说:小时偷/人针,长大偷/人金。别小看这二毛钱,挨了打长大就不会坑蒙拐骗。 我说:可是我没有骗啊,没搞清楚状况、不分青红皂白就可以随便定我的罪吗? 外婆说:你这孩子,这么记仇。 我怕引起战火,没再争辩,说:不是记仇,我这不是和你闲聊嘛。 六年级时,班里要众筹买电风扇。 班主任说:自愿原则。 我和母亲说了,母亲说:马上都要毕业了,电风扇也用不了多久,众筹也是给下一届学生众筹的,浪费,既然是自愿原则,咱们就不自愿。 后来班里陆陆续续都交了钱,普遍是八块,有的二十,就连我们班极度特困生管芮都捐了五块钱。 班主任在班里着重表扬了他,说管芮家里如何如何穷,都捐了五块钱,不像有的人,集体荣誉事不关己。 我感觉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我在下面如坐针毡,难以言说的难受。 因为我写字好看,老师让我将捐款名单抄录下来贴在光荣榜上。最后,班里除了我没有人不交钱。我终于顶不住压力,捐了八块钱。 那时,我在学校捡饮料瓶子卖。第一次捡垃圾卖了五块钱尝到甜头,后来就一直保持着,时常会受到班里一些男同学的冷言冷语也毫不在意。 母亲知道我在捡垃圾也很支持,第一次将捡垃圾卖来的二十块钱交给她,她笑的合不拢嘴。 那段时间,我到处捡垃圾,学校的垃圾堆、城里小区的垃圾箱都被我翻过,上下学的路上看到饮料瓶立马过去捡起来。终于凑够了八块钱,没告诉母亲,赶在众筹结束的最后一刻交给了班主任。 刚准备说话,就没出息的泪如雨下。班主任抚摸着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好像是表扬我安慰我的话,但我没感觉到关怀,只觉得终于放下沉重的包袱了。 刚上高一,学校要求买校服,每套128元。父母觉得太贵,很不情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和他们说:要不我和学校商量一下,我不买。 父亲同意了。 老师说:校服是一定要买的,以后升旗仪式做早操举行活动都是要统一服装的。 最后,我带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问父母要这128元。 父亲问:你不是说和校领导商量不买的吗? 父亲的心理预期是我说了这话,这校服就可以不买了。 我心说:是商量不买,但是没有商量成功啊。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勇气和校领导开口,也不想商量。要钱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比起以后的三年时光,我都要做个没有校服的异类,这漫长的卑微感更加让我难以忍受。所以两害相权,我只好难受地接受了前者。 高中时,学校食堂一顿饭的最低价格是三块五,除了周日放半天假回家吃一顿以外,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 母亲一个星期给我50块生活费,显然是不够的。虽然我在打骂权威之下略显懦弱,但平时性格外放,有事就说,我直白告诉她:生活费不够。 于是我的生活费就从50变成了65。 但二姐就没我这个勇气了。 她是一个性格极其温柔懦弱的胆小鬼。 她初中那会子,午饭在学校里吃,最差的伙食要一块钱,一碗饭两个素菜。 于是,她每天就有一块钱的饭钱。 那时父亲已经做煤炉制造业赚了点钱,在何家村里挣得算多的。但我家的吃穿用度一直十分艰苦,钱基本花在建房子买家具等外在物质上,生活花销还是非常拮据。 住在马路对面的邻居经常改善伙食,山珍海味,龙虾海蟹,偶尔还会送一点给我们吃。但他家的房子没有建的很大,装修也没有我家豪华,其实我心里是羡慕的。 就连很穷的、一个月电费只花几块钱的隔壁邻居家的女儿,也是我发小的姐姐,一顿午饭都有两块钱。 一块钱真的不够用,平时还要再交点学杂费,二姐的胆量小,也不敢跟家里要,只能从饭食中省。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有几次学校要交学杂费,她问母亲要了,母亲不给,她迫于无奈,找到母亲锁钱的柜子钥匙,准备偷钱。但是很不巧,偷钱时被母亲抓住了,于是就狠狠揍了一顿。所以她现在既不敢要也不敢偷,只能从捉襟见肘的伙食费里省。 二姐对我说:有时候没钱吃饭,中午就光喝水,下午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难受。 她在我们三姐妹中个子最矮,大概也是正值发育的黄金年龄,身体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导致的。 她告诉我:有时候看着同学们下课买零食吃,我也想吃,中午就花五毛钱吃方便面,剩下五毛钱当零花钱。有时候学杂费多了点,我实在没有钱,就找同学借,但是又没有能力还,就只能做一个欠钱不还的小人。 更离谱的便是二姐初中毕业学会裁缝以后,出远门打工。母亲只给了她200块生活费,说用 11. 缺失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大善人,是受害者,是一点错也没有的,后来仔细琢磨,才意识到,父亲虽对我们没有打骂,却也没有关怀,在母亲对我们的暴行中,他作为旁观者,漠视不管。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一直是缺失的。 父亲的为人获得了村里的一致好评,因有点学历懂得多,又乐于助人,村里一些人一有什么难处,都会找父亲帮忙。大奶家的电灯泡、电视机坏了,都会找父亲去修,父亲也义不容辞。丢了两百块钱的大伯去世后,大妈就一个人独居,低保的事还是父亲跑腿帮她办理的手续…… 偶尔我在村子里遇到乡里乡亲,都会和我寒暄说:你父亲是个好人,脾气好,和你母亲不一样。有一回在河滩挖砂,你父亲坐着杂交车出去修一个东西。你在旁边一直哭,非要跟着一起,当时三伏天热死人,事情又急,要搁你母亲早就一巴掌悠过来了。你父亲儿女心重,舍不得打,带上你回来还给你买了一瓶健力宝。 这事我听乡亲说了很多回,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每回听到,都在努力回忆,在脑海中重新构思,感受那被我遗忘的温暖。 住在老屋那段很穷的时光,父亲给我买过一个大风车,每个风叶的颜色都是鲜艳的,格外好看,我非常喜欢。没转到城镇以前,也给我买过一本课外书,是一本小学作文,我经常读,开篇几章已经会背。后来这本书借给了大姑家的儿子,再去要时,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让我心痛了好久。做煤炉制造业的时候,每次送货回来父亲都会给我们姐妹三带一箱苹果回来…… 父亲和母亲的为人是大相径庭的,乡里人都知道,我也深有体会。 有一年夏天深夜,我睡在床上,一条一指长大小的蜈蚣在我手上爬,我一个机灵惊醒,将蜈蚣甩在地上,吓得不敢动。 第二天告诉父亲,父亲将卧室喷了杀虫剂,关上房门闷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那蜈蚣就软绵绵地出来了。 我以为父亲会杀死这只蜈蚣,没想到父亲用杯子将蜈蚣装好,送到大门外放生了。 同年夏天,我的卧室又进了一只蝙蝠,我很害怕。当时父亲不在家,我叫来母亲让她把蝙蝠弄走。 母亲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咬牙切齿地说:弄走干嘛,把她搞死! 那狠戾果决的表情让我一阵心惊。让我想起曾经她在大锅台烧饭时,锅洞里跑出来一只老鼠,被母亲一个火钳精准地戳死了。老鼠重创,在我面前挣扎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父亲和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对待小动物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小铃铜失踪后不久,我家又养了一条黑狗,后来那条狗生病了,成片成片地掉毛,父亲还带它去诊所打了针,只是最后还是没能救回黑狗的性命。 早晨,我刚起床,母亲对我说:黑狗死了。你爸把它送到竹林里埋了。 我唰的掉下眼泪,母亲却嘴角上扬嘲笑我脆弱。 父亲的为人我是倾佩的。 只是他对我们的生活关心甚少,克扣生活费的事,父亲也从来不关心。 二姐把她刚出去工作,母亲就给了她两百块钱生活费,导致她连续吃一个月馒头之后大病一场的事告诉我时,我心疼不已,又义愤填膺,转头就向父亲控诉,希望他能管管。 结果父亲满眼写着心疼,他自责悔恨,但也只是一瞬。 我不满父亲的表现,开始细数母亲的种种罪行,父亲说:你为什么总是记这些不好的事情,就不能多记点美好的事吗? 就这? 我很失望于父亲的反应。 我一直以为我们遭受的这些都是母亲一个人的问题。现在才明白父亲的坐视不管也可以说是‘罪孽’的帮凶。 外婆说:你对你父亲不要要求太高。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哪有闲工夫管这些?他又没打过你们、没骂过你们,这样的好父亲谁家有啊?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个时代,父亲负责养家糊口,母亲负责生儿育女。父亲也禁锢于这样的封建思想教条,履行着属于他的责任。他爱我们,但他对孩子总是保持着过于疏远的距离,关爱过于匮乏。 我当然没有要苛责父亲的意思。 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也是吃尽了苦头。 记忆中两个人经常吵架。小时候我看不懂他们是因为什么而争吵,总以为是父亲欺负母亲。我就向着母亲,维护母亲。 父亲时常生气就摔东西,摔杯子摔板凳,或者摔水瓶。 有一次,他把水瓶砸的稀烂,溅出来的开水烫到了母亲的脚踝。母亲哭着和他干仗,我就抱着母亲呵斥父亲,父亲一声不吭。 还有一次,他们吵架,母亲带着我去大姨家散心,晚上回来的时候,父亲冲她笑。我知道这是示好求和的意思,可是母亲不给台阶,继续吵。 当晚家里停电,母亲点好了蜡烛准备洗澡。父亲坐在堂屋越想越气,跑到卧室把母亲点的蜡烛狠狠砸在了地上。 母亲倒完热水过来,看到房间一片漆黑,问:谁干的? 父亲默不作声。 母亲甩手就要离家出走,哭天抢地地说:这个家是不能待了。 我们姐妹三哭着央求母亲别走。 马路对面的邻居也被惊动了,跑过来劝和。那邻居是个温柔的女人,家里却有一个强势的丈夫,经常家暴她。她手上有一个纹身,刻了一个‘忍’字。 她说:夫妻之间哪有不打架的,忍忍就过去了。你一走了之,这三个孩子以后多可怜啊。 母亲当时心里一定是高兴的吧,殊不知争端是她挑起来的,所有人却都向着她,孤零零的父亲却背了锅,成了大家默认的始作俑者。 邻居不知道,我父亲和她丈夫不一样,从不打女人。 唯一一次打我妈,我之前提到过。两人争吵,父亲气急败坏,在母亲肚子上揍了一拳,之后躺在床上嚎啕大哭,睡了很长时间。我看他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醒来眼睛睁着躺了很久,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最后起床把墙角废弃的铝制热水壶揣扁了。 父亲年轻气盛的时候,我见他们经常吵架,从那之后,父亲就很少吵了。 我有时候说父亲:你为什么不管管? 父亲说:管有用吗?你妈就这个性格,随便她吧。 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和母亲结为夫妻的话,他也许就不会是一个缺失的父亲了吧。 父亲没有站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就像我没有站出来庇护挨打的二姐一样,也是对强势的一种妥协吧。我又有什么理由怪他呢? 我对外婆说:我不怪父亲,我还和父亲说我以后要是能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丈夫我就心满意足了。 父亲当时听了,很开心,说:一定会找到的。 外婆说:这就对了。耀华的性格谁人不知,你们摊上这么好的父亲是你们的福气。你母亲的脾气是急躁了一点,但是她为了你们吃了不少苦头,想想这些你们就不该和他置气啊。 我顺着外婆的话说:是啊。母亲真的很伟大。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自己不吃也要留给我们吃。 家里做煤炉的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出去送货,大姐在校读书,二姐外地打工,家里只有我和母亲。 每次母亲下面条,都会煮两个荷包蛋。这两个荷包蛋却并非一人一个,而是全部给我。 母亲说:妈省给你吃。 我说:明明有两个,我们一人一个不好吗? 母亲说:我哪舍得吃这个呀? 我说:可是家里明明有很多鸡蛋,现在的生活条件又不是吃不起。 母亲怒了:我累死累活的赚钱,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啊?你们三上学要花多少钱你算过吗?我省吃俭用,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不想吃。 母亲筷子一甩:叫你吃你还不吃,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都吃不到鸡蛋,哪像你们,现在日子过的多幸福。赶快吃。 于是,我含泪吃了两个鸡蛋,心里很愧疚,总感觉对不起母亲,要好好学习,等长大了,要好好孝敬母亲,不然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罪人。 大姐刚上初中,需要很多学习用具,成语大字典、英语磁带、录音机…… 母亲给她买成语大字典的饿时候,一看价格要五十多,在 12. 因果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大姐是冷漠的。 好像从大姐上初中开始,我们就基本没太多在一起的回忆。放学回家、过年放假,她都在房间里看书学习,很少出来。后来上高中住校,上大学在外地,大姐和家里的交集就越来越少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回来也是沉默寡言。有时候,我有意想和大姐套近乎,却感受到冰冷的疏离。 一次年后,她要回学校,我说:临走之前,我们抱一下吧。 大姐和我抱了,却弓着身子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浅抱一下就迅速撤离。我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捉迷藏,那么开心,睡在一起,那么亲密。 直到大姐读研一,她偶尔到学校来看我,我们促膝长谈了几次,我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大姐研一,我高三,那时我已经没住宿舍,在校外租了房子。 大姐来学校看我。 我和她聊起小时候的事,向她倾诉和母亲吵架的琐事以及我内心的苦楚。 大姐对我说: 「你的心情我特别能够理解,因为在我还是八九岁的小孩时,就已经感受到。那会我在家是老大,你们两有什么情况,就像你提到的,总是我先挨打。 记得有一次我捡到了两毛钱,带着你们两去买饼干吃,结果在路上你摔了一跤流了鼻血。回到家,妈看到你流鼻血,问都没问,对我就是一顿暴打。类似的事情也有很多,这件印象最深刻,我觉得特别无辜。 还有一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就是有一年冬天,家里太阳能水管坏了,爸爸在家,我刚好也寒假在家。爸爸在上面喊,叫我拿一把扫帚给他。我当时想屋顶上不好扫,拿一把长把的好用一点,拿给爸爸,爸爸也没讲什么就用了。 后来那把扫帚被扫的样子有点难看了,拿下来给妈看到了,拿到扫帚就用扫帚把打我,还讲一大堆我不孝之类的话,那会二姑也在,我觉得很伤心,当时我都已经二十二三岁了。 这都只是其中的一两件事情而已。 曾经也想做些什么去讨好家人,很多努力都说明做什么都是白搭。 在家看书,说我是为了不想干家务,把看书当遮羞布;那我就帮忙干活,又说一年给我交那么多学费,怎么不好好学习,然后就是一大堆不孝之类的话。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特别是我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的七年里面,妈妈养我就是要回报的。她一直都觉得我上高中了,就要回报给她了,可是我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所以我在痛苦中度过了七年向家里拿生活费的时光。 这七年我在家话不敢说,吃饭都觉得是愧疚,她可以随便说我,各种难听,我都已经习惯。 到我读研,自己也拿了足够自己生活的奖学金,争取到学费全免,不要再向家里要生活费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解放了。我忽然觉得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可以不用再奢求家人给予温暖。如果我在生下来就可以自立,就不用忍受这二十多年的精神折磨。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选择在出生的那天离开。 母亲总说:别人家的孩子天天想家,我家的孩子出门在外连个电话都没有。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打电话回家是我潜意识里没有的,也从来不会想家。家里没有温暖,充满伤人的倒刺,若不是责任逼我逢年过节必须回家,靠我的自觉恐怕永远也不会想起。 很多时候,我觉得跟家里人根本没办法沟通,不管做什么换来的都是一顿说,我一年不回去几次,因为我对家真是没有留恋,在外面有点委屈都自己消耗,如果想跟家人说说,她们永远都比你苦。 出门在外,家不是我的避风港,在外面受过的任何委屈对我来说相比较母亲对我的伤害真的都不算什么,这样的家我又怎么会想呢? 所以,我建议你嘛,不要再奢望家人认可理解什么的,做自己想做的,早点独立出来,我们家就是一个没有温暖的房子。」 大姐推心置腹的倾诉,让我几次泪崩。 她说的扫帚事件其实我知道的比她更全面。 当时我马上就要中考。母亲要求我考500分,又希望我和大姐一样考上当地省示范高中。 我对大姐说:省示范高中600分都不一定能考上,500分怎么可能,这样的要求不是相互矛盾吗? 大姐就在饭桌上说了这事。当时二姑也在。母亲觉得自己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但大姐说的有理,又是在饭桌上,母亲不好发作。我看她暗沉下来的脸色就知道马上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下午,母亲终于抓到了大姐的‘错处’,说大姐不该把好扫帚拿给父亲去扫阁楼,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扫帚。当即大发雷霆,当着二姑的面也毫不顾忌,抄起扫帚就是一顿暴揍斥责。 这只是借着扫帚的由头宣泄饭桌上的怒气罢了,虽然这扫帚的理由也并不高明。 后来二姑和我闲聊还说到此事:何娇都这么大了,哪能说打就打,扫帚扫坏了不就只是一个扫帚,哪有侠们(孩子)金贵? 大姐觉得跟家里人根本没法沟通我深有体会。 曾经我也尝试过和家人沟通。 初中的时候,前桌同学和我们分享回家以后和父母说学校里发生的奇闻逸事,父母的搞笑反应,我当时觉得很羡慕,也想和他一样。 回家之后,我就和父母分享我们班的班主任姓□□不变的蘑菇头发型,班里的同学就给她起外号‘蘑菇头’和‘老宋头’。家乡话里,‘老宋头’是‘大蒜头’的意思。 我本想博得父母一笑,结果母亲却说:你一天到晚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竟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精力都花在这上面,成绩能弄好吗? 父亲也不说话,一副恨铁不成钢,好像我犯了多大错的样子。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愿和他们分享学校里的事了。 大姐还说: 「妈自己说内衣什么的穿宽松了就带回去给她穿,那我就带回去呗。那会我还在上大学,生活费都是她们给的,讲实话饭都不够吃。带回去她穿了两天,里面的钢圈出来了,你也知道家里面洗衣服的方式。 然后,妈就跟我讲,这个衣服都坏成这个样子了,她穿难受。 我当时就接了一句,要不是因为宽松了,我实在穿不了,我都还在穿。 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有这么大的魔力,当天晚上就跟妈吵了一架,准确讲是妈在吵,我一直在解释,晚上妈就到楼上去睡了。 后来听说第二天妈就到你这哭诉。 第二天爸爸也给我打电话叫我不要跟妈怎么怎么。 你知道吗,我把那件内衣带回来给妈,虽然现在看来可能是有点旧,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给了她我都没有钱买新的。本是一片好意,到最后我搞的里外不是人。现在我的衣服穿到宽松了,我宁愿扔掉,也不要带回来。」 这件事我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母亲跑到学校和我哭诉,泪水涟涟,说的是大姐看不起她,要 13. 因果2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小姨的二姐就是我的母亲,她在准备和我说我母亲的经历时,有了些许的犹豫,我隐约觉得可能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秘。 对她说:我很爱我的妈妈,不论她以前经历过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我已经十岁了,懂事了,我也会替她保守住会伤害到她的秘密。 我很心疼小姨的遭遇,曾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一二,如今才知道这么多血泪细节。我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小姨似乎感受到了,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继续说。 在我高二那一年,二姐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那天周末,我放假回家,母亲泪眼婆娑地告诉我:你二姐失踪了,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 这是同村和二姐一同出去打工的女孩打电话回来告诉父母的,这个女孩就是二妈家领养的第一个小孩,叫何燕。 她说:石慧周五就不见了,没见她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我去她宿舍看她床单被褥什么都没带走。 母亲对我说:你二姐恐怕是被人拐走了,生活用品,什么都没带。 我知道我应该震惊、焦虑、担心、难过,可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到学校以后,我告诉我的室友,还是笑着说的:我二姐失踪了。 当时其中一个室友家中也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另一个室友,也是我的闺蜜说:相比较而言,何欢心里更不好受吧,毕竟是她的亲二姐。 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生活照旧如常。 在我看来,母亲的悲伤也很离谱,与其说她的眼泪是心疼二姐这个人,倒不如说她在为失去一个赚钱的机器而感到难过更让我信服。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恶意揣测。她到底伤不伤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姐是我们姐妹三读书最少的,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主要因为她的成绩不好,上不了像样的高中。 其实我们姐妹三写字都很好看,智商自然也差不多。只是大姐上初中以后,家里繁重的家务就都落在了二姐的肩上。 早上五六点就要起床做家务,要把家里的地扫一遍,家具擦一遍。 大姐曾和我抱怨过:家里就那些东西,有什么必要天天起来扫起来擦。就不能让二姐多睡一会吗? 晚上放学,二姐经常做家务到九十点,常常作业都写不完,还要很晚才能睡觉。 她说她经常上课打瞌睡。 在学校,饭也吃不饱,这样的孩子成绩怎么会好的起来呢? 初中毕业后,父亲有意让二姐读职高,学计算机。 母亲打等:那玩意儿学出来也没什么用,职高在学校就是玩。还不如和二妈家的燕子一样学个裁缝,一年半载就能上班挣钱。 二姐说:我都行。 之后二姐就学做了裁缝,在镇上打了一年工,然后和燕子一起去了外地。 第一年回家,她给家里带了一万元的工资,那是她一年的工资储蓄。 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兴高采烈地说:我养的孩子,现在终于到回报的时候了。 结果第二年,这个回报的孩子就失踪了。 父亲说很可能是被拐卖了。 后来报警了,通过通话记录发现二姐和贵州贵阳的一个网友联系密切。警察说二姐很可能是和这个网友私奔了。 父亲去她宿舍收拾东西,把她所有物品都带回了家。 我看到了二姐的日记本。那个本子基本被撕毁,只从留下的只言片语里看出二姐的痛苦挣扎和对新生的渴望。 她说她要去追求新的人生,她要终止这些痛苦。 原来二姐的失踪并不是拐卖,而是她自愿的。 母亲看着这些豪言壮语,戏谑道:追求什么新的人生?为了男人,连父母都不要了,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没出息的不孝子。 父亲不相信私奔一说,坚信二姐被网友欺骗,被人拐卖,势必要找回二姐。 父亲提前做了功课,查到网友所在的老家,知道贵阳那一块都很穷,很多媳妇都是靠重金买来或者拐骗来的。一旦有人找,全村人都会齐心协力不让人把媳妇带走。 二姑主动请缨,一起去找。父亲还带上大姨家的儿子女婿,说带两个精壮年轻人,万一出了意外,也好有个帮手。 几人历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二姐。 她已经穿上了当地少数民族的服装,过上了她以为可以获得幸福的人生。那里的人不放她走,最后闹到了警察局。 警察对父亲说: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得让她自己选。 父亲殷切地看着二姐说:回家。 二姐沉默不语,父亲痛心不已,他扯了下她的民族服饰说:这身衣服好看很啊? 二姐羞愧低头,一直默默掉眼泪。 警察几次逼问:你是回家还是留下来? 最终,二姐还是低声说了三个字:留下来。 在法制社会里,二姐是有自由意志的人,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违背她的意志,强行将她带回。最终,父亲没能带回二姐。 她干干净净地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没带走任何东西,就连厂里的工钱都不要了。 她不要以前的家了。 父亲说:那男孩人品不好,跟我耀武扬威。如果说他坦诚相待,三媒六聘,一切都按照程序走,只要你二姐愿意,即使是远嫁,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回来的路上,父亲双泪纵横。 我没亲眼所见,是二姑告诉我的。听了二姑的话,我心如刀绞。 父母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只觉得是二姐一时糊涂,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所以才做了这样糊涂的事。 二姐是我们三姐妹中长得最 14. 地狱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外婆说:这有什么好绝望的?你父母又不是不去接她。小姑娘家的,没有父母做主,就私自做出这种见不得人、伤风败俗的蠢事,没打断她的狗腿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父母怎么做?依我看,这样的丫头不要也罢,就让她死在外头算了。 我试图唤醒外婆的怜悯之心,说:外婆说什么气话 ,二姐是您亲手带大的呀。 外婆说:我要知道她现在会这样,当初在襁褓之中就应该一个枕头把她闷死,省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你二姐以后还怎么嫁人?你爸妈以后在村里,脸往哪里搁吆? 我无言以对,看着外婆的脸分外陌生。 我把家里二十多年的历史和日常几乎全部说完了,很琐碎,不能面面俱到,但自认为还算全面。正面说,外婆指责我;反讽说,外婆附和我;因果相承地说,外婆却还是和生我的那个人一样只看到了我们身上的恶果,无视其中的因。无论我怎么说,都得不到外婆的理解。在外婆眼里,我们的痛苦就像一个笑话,是大逆不道,是不知好歹,是倒反纲常。 无助感、屈辱感、孤独感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飘了起来,站在外婆的对立面,不可置信地凝望着她。 外婆眼神凌厉,胸口起伏,这回是真的动气了,仿佛二姐这时候要真站在她面前,她都能站起来扇她几巴掌。 我说:你为什么只看到二姐恬不知耻,看到大姐疏离家人,看到我任性轻生,就不想想造成这些结果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说:家若充满温情和关爱,大姐能不想家吗?二姐至于轻易被骗走吗?二姐遭此劫难,没有人心疼她,你们一个个反倒都来指责她。明知她身处火坑,还要让她再多受点煎熬。你要我理解父母,体谅父母,你们做长辈的,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吗?! 水雾再次蒙住了我的眼睛,愤怒、压抑、耻辱、不甘让我瞬间血脉膨胀,我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控诉道:不想家是错,离家出走是错,就连死了也是错,既然都是错,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外婆似乎是被我的样子唬住了,但也只是一瞬,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站了起来,身躯变得高大。她挥舞着双手,电光火石之间,幻化出一根黑色藤鞭紧握在手上,一脸大家长不可违抗的威严,俯视着我:合着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你们的这些果都是你父母种下的因? 外婆舞动着藤鞭,仿佛只要我有一丝忤逆,下一刻藤鞭就挥动到我的身上。 我生前惧怕棍棒,吞下多少屈辱,如今我都已经死了,还怕这藤鞭再让我死一次吗?恐惧瞬间被愤怒屈辱吞没,我倔强地呐喊:是,就是他们! 外婆高高在上:父母生你养你,供你吃穿,供你上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到头来,他们反倒成了罪人。为了你们,他们吃了多少苦头? 我说:是我要他们生我的吗?他们吃了苦,就可以随意打骂羞辱我们吗?他们吃了苦,就要把这些苦再强加到我们身上吗? 外婆:说来说去,你还是责怪父母打你了,骂你了。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打孩子?书上没教过你‘玉不琢,不成器’吗? 我说:这不是‘琢玉’,这是‘摧残’! 外婆:只记仇,不记恩,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 我苦笑,质问道:不孝子,白眼狼,我们是一生下来就是白眼狼吗?既然生了我,就该好好养我! 外婆:还要怎么好好养,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没给你衣服穿? 我说:我是个人啊!不是奴隶啊,人不能只要一口饭吃吧?! 外婆:不是也供你们读书供你们上学了吗?还要他们怎么做?书里难道没教过你‘百善孝为先’? 我说:书上说‘子不孝,父之过’! 外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我说:父母是不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为什么父母就不能有错?! 外婆:…… 我说:我们有错我们改,我们认罚,父母就不能有错吗? 外婆:就是有错了,怎么着吧? 我说:认错!道歉! 外婆:道歉?这天底下哪有父母给孩子道歉的理,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外婆雷霆震怒,挥舞的长鞭如刀剑一般穿梭于我的身上,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噼啪声,她振振有词:你这逆子冥顽不宁,死不悔改,若不好好管教,他日必将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抱紧自己,躲避着外婆的鞭笞,恐惧、愤怒、耻辱、压抑……一瞬间化为一团火焰,让心魔喷涌而出,我感受到一股力量,张开手臂,竟幻化出一把锋利的长刀。 外婆盛怒,一片黑色的烟云涌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头黑色的猛兽。 她不是外婆,她是恶魔。 既然都是错,那就一起毁灭吧! 烈焰在我眼眶燃烧,我一声怒吼,双手紧握刀柄,腾空而起,向外婆砍去。一道刺眼的光芒铺散开来,霎那间四周一片宁静。 生我之人那不可置信的脸惊恐的出现在恶魔脸上,倏而又变成父亲眼含泪水,绝望地看着我,翕动的嘴唇发出声音,如父如母,如泣如诉,似诅咒似祈愿: 何欢,你要弑父杀母吗? 何欢,你要弑父-杀母吗? 何欢,你要弑-父-杀-母吗?! 刀剑凝滞在她眼前,我好似被抽空了心魔和灵魂一般,力量在顷刻间崩塌,紧握刀柄的手失了力,锋刀消失,烈焰陨灭,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耳边想起,那人束发带冠,一身长袍,手上拿着类似拂尘的不知名物件,长相也不辨男女。此时,周围已空无一物,连颜色也没有。 我失神地问:你是衣帽官人? 他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问: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外婆? 她不置可否。 他说:走吧。 没有参照物,我依然感觉我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跟随他疾驰而去。许久,我才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我问:你要带我去投胎? 她不回答。 我问:还是下地狱? 他说:你觉得你会下地狱吗? 我说:我不觉得我该下地狱。 我的一生并未作恶,怎可能下地狱呢? 她说:恶鬼都不觉得自己会下地狱。 我说:可我不是恶鬼啊。 难道说我真的作恶了还不自知?落寞的情绪涌上心头,上天既然创造了我,为何不让我明白事理,安心做一个好孩子?可我原本就想做一个好孩子啊。我爱父母,我心存善念,我成绩优异,我乐于助人。只是母亲喜怒无常,难道就该不论是非对错,我也要没有任何怨言地接受所有不公正伤害吗?为什么人人平等,而我们姐妹三个却必须是如此卑贱的人呢? 我问:既然让我存在,为何又不指条明路? 他说:路就在脚下,答案就在途中。 我哭着说:可是他们都说我是错的。无论我怎么做,都是不孝子,白眼狼。可是我一直想做个听话懂事乖巧的女儿啊,我明明想长大以后好好孝敬他们的。 她问:你觉得你错了吗? 我摇摇头,不太确定了。 衣帽官人微微一笑,拂尘一甩,我孤身一人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花草繁茂,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云朵轻盈如絮,风声、水声、鸟声如天籁一般,让我如痴如醉。 花丛中出现了一位女子,和我母亲长着一样的面孔,却格外光彩照人。她有着一头飘逸的乌黑长发,穿着一身亮闪闪的柔软长裙。她丰而不腴,举止温和,张开手,声如珠玉般清脆动听,说:宝宝,过来。 我什么烦恼都忘却了,满眼都是她。飞奔过去,身体逐渐回到婴孩的时代,躺在她柔软的怀抱中。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温情和爱意,让我陶醉在其中无法自拔。 妈妈解开衣襟,露出柔软的乳/房,我吮吸着甜蜜的乳汁,感受着温暖的怀抱。阳光倾洒在我们身上,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这大概就是天堂吧。 我没有下地狱,而是到了天堂。 妈妈看着我,满含爱意地抚摸我,说:宝宝,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我紧抱着妈妈,说:我也永远爱妈妈。 妈妈欣慰地笑了,指着前方说:前面就是刀山和火海,宝宝踏过去,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宝宝愿意吗? 我说:我愿意。 妈妈忽然飘远,来到刀山火海的另一面。 我爱妈妈,妈妈也爱我,我永远也不要和妈妈分开,我一定要和妈妈在一起。 我义无反顾地踏向 15. 课题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我不解。 衣帽官人解释说:这是你投胎转世的人生课题,如不攻克,将永世轮回。 我说:课题?难道我接下来的人生必须得经历这些吗? 衣帽官人不置可否,带着我来到投胎的地方。 这个区域难以描述,我称之为‘有间’。有间似是什么也没有,却能看到感受到。衣帽官人和我解释了,有间里有数不清的课题,每个课题里有无数条命运。而我只能在一个课题里选择一条命运。若不攻克,将永远停留在这里。这和我们上学差不多,分不同的年级,每个年级的学习任务是不一样的,过不了考核就升不了级,毕不了业。 毋庸置疑,我的上一世人生课题没有攻克,所以我能选择的课题和上一世还是一样的。其实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的课题到底是什么? 我站在我的课题前始终不愿开始命运的选择。 刚刚的经历让我一阵心惊,我说:如果我的下一世要经历这些,我可不可以不要投胎? 衣帽官人说:不可以。你没有上天堂,也没有下地狱,你就只能投胎。 他说:这只是你的课题,并不是你的命运。每个人的命里都会有好事坏事发生。 我说:可是我并不知道我的课题是什么,如何才算攻克。 衣帽官人动了动拂尘,我怕她又把我甩到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吓得瑟瑟发抖。 谁知,他像个慈祥又充满耐心的老人看着我,眼里像水一般的恻隐和理解,说:不是你的错。 我惊愕:什么? 她重复道:不是你的错。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紧盯着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不是你的错。 巨大的委屈像泄洪一般不受控地释放,心中的脆弱、羞耻无处遁形,像与世隔绝的囚犯赤身裸/体被世人看见,欣喜中夹杂着恐惧,渴望里包裹着心酸。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有意躲开她的目光,强撑着说:我知道。 他严肃地掰正我的脸,看着我继续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终于,我控制不住自己拥入她的怀中放声嚎哭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要怎么做啊?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抱着我,直到我哭够了。 她拍拍我的背,问:还委屈吗? 我摇摇头,说:能被人理解的委屈便不算委屈了。 那一次,我们在课题前交谈了很久。 我问他:你是男是女。 她不回答。 我问他:既然上天入地投胎,都不能自主选择,那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呢? 她不语。 我问:所有课题完成以后去什么地方呢?是天堂吗?天堂会是什么样?身处天堂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还是不回答。 我问她:为什么有的问题回答,有的不回答。 他说:没必要,或许是我也不知道。 我追问:我的课题到底是什么,你小声地告诉我如何攻克。 他含笑不语。 最后,我满怀惆怅地问: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她说:还会,但是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我沉默了很久,虽然我们相遇短暂,我却很留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好想时间就这样停止,我不想做选择,也不想面对人生。 衣帽官人好像也是这样,一直沉默寡言的他居然开始主动问我问题。 她问:你为什么痛苦? 我说:我不知道。我家总是吵架,母亲经常打我们。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心情好,才能让这个家和睦。 他问:你怕疼吗? 我说:怕。 她问:过刀山火海的时候,你怕吗? 我说:不怕。 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心中有力量,有希望,山海那边等待我的是爱我的人。 她问:那为什么怕母亲打你的疼呢? 我把自己带入到过去的记忆中感受,思考了一下,说:因为伤心。 他问:你母亲生了你,却不善待你,她有没有这个权利? 我犹豫了。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要是不能保证小孩安全的环境或者不喜欢小孩,我就不生。可每个人都有生孩子的权利,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认真负责。我还是嚅嗫道:有。 我补充道:可她要是动用了这个权利,就不是爱。 她问:什么是爱? 我说:爱是尊重,是信任,是保护,是心疼,是想我多想,爱我所爱。 她问:母亲因为你不好好学习打你,是不是爱你? 我说:是。但是我并没有不好好学习,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好好学习,我也有别的事情想做,劳逸要结合,没有人能达到她的要求。她自己也不能。 她问:那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母亲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外婆和我说过,母亲小时候也没过过好日子。 母亲出生不久,外公就去世了。外婆一人抚养几个孩子承担不起,一家人经常出去讨饭,还要去野外捞狗屎。 即使是寒冬腊月,母亲一大清早就被外婆叫出去捞狗屎,弄完回来出去讨饭,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咸菜煮饭。到了上学的年纪,母亲很羡慕那些上学的孩子,吵嚷着要去上学。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起,哪还有钱去上学,最后外婆七拼八凑攒够了一块钱,给母亲交了学费。 母亲说外婆性烈,她每天放学回去都被一顿打。有时候只是值日回去稍微晚了点,就说她在学校贪玩不回家,被痛打一顿。 四年级的时候,学费涨到了三块钱,外婆无力承担。母亲学习很好,老师说母亲是个好苗子,不上学可惜了。她愿意承担一半的学费。可是外婆连一半的学费也拿不出来,最后只好辍学了。 谈到这里,我后知后觉:母亲和外婆还真挺相似的。她的暴力该不会是和外婆学的吧?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被真正的爱过,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把她自己认知世界里学到的那一套用在了我们身上。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听说二姨娘把他儿子打晕了去医院的事,又想到小时候放假去大姨娘家住时,大姨娘和大姨夫吵得不可开交,晚饭时间,将一碗面条在我面前摔得粉碎。 他们都有暴力倾向,他们的行为在——传承! 衣帽官人还是谜之微笑,说:那怎么办?教他们如何去爱吗? 我说:很难。 他们整日劳作,没有时间学习,也没有学习的意识,认知一旦固化,就很难改变。更何况在他们的认知,父母是教育子女的,哪有子女教育父母的道理,到时候什么也没改变,还要说我倒反天罡。 我说:除非自我觉醒,否则会继续传承下去。 衣帽官人问:父母一定爱孩子吗? 我说:不一定。有的父母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 16. 闺蜜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和四年级那次离家出走一样,我不断回头张望,只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安慰我,把我劝回家。 周围迅速发生了变化,衣帽官人早已不见,白茫茫一片,四周都是我迷恋的记忆碎片。 有我的闺蜜,我的发小,我两个姐姐,还有一些我以为我根本不在意的人,甚至还有我的父母。 闺蜜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最重要的贵人,她是我病入膏肓时的一剂良药,是寒冷无望时的一把炭火,是孤寂迷茫时的一丝光亮。我们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我们判若云泥却又触手可及,我们性格迥异却又心有灵犀。 在她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毫无保留;可以孤标傲世,也可以随波逐流。 我和她沟通过,其实我不太想用‘闺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因为‘闺蜜’这个词已经被现代人用坏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样的词反而是对挚交是一种亵渎。 我想用‘知音’:伯牙子期,知音难觅。 可是有一本杂志就叫《知音》,里面记载的都是现代都市黄色故事,并且还经常有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这也是对知音的亵渎。 后来看到孟郊的“唯当金石交,可以贤达论”,‘金石’二字再合适不过,但是不常用,读起来不顺口,大部分人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能逢人介绍的时候就说‘你好,这是我的金石’吧?别人只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所以关系的称呼就此作罢,没再考虑了。 ——你好。 初次见面是在高一开学的宿舍里。她是中长发,骨感型身材,身高168,高挑好看。在宿舍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礼貌而又官方地打了声招呼。 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好。 我感觉她很清高。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后来谈到初次见面,我描绘了以上场景。 她却极力否认:我们在校门口报道时就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你妈和我妈还说了许多话。 这个我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当时我们都考进了当地省示范高中,并且被分配在同一个班和同一个宿舍。她中考成绩684,我是682,她第一,我第三。第二名是我们班班长。 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我很羡慕她。 她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她每天都用学校的公用电话跟她母亲打电话,也因此特地办了一张电话卡。我也想要这样的亲子关系,但是我没有,我没有可以倾诉的温柔母亲,母亲也不会允许我频繁给家里打电话,浪费钱。高中我一次也没有用过学校的公用电话。 第一次月考,我们都退步了。 进班级的名次不过是初中毕业考试的排名。进入新班级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肯定会重新洗牌,有黑马后来居上,这很正常。 那天晚上,我们感概万千,睡在一张床上谈心,谈的久了,就睡在了一起,早上是被一声怒吼吓醒的。 ——你们睡在一起干什么啊!!! 我母亲来了。 她声嘶力竭地怒吼,面目狰狞,怒目圆睁。 那时,我的床位靠门边,没有桌子,下自习以后不方便写作业,她刚好这天来给我送桌子,一推开门就见到闺蜜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闺蜜被吓死了,还在熟睡中就被强力催醒的她懵逼地跑回自己床上。 我说:睡在一起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对于我妈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虽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想在闺蜜面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我妈暴怒道:睡在一起不影响睡眠质量吗?!不影响学习吗?! 这就是她不允许我们睡在一起的说辞,美其名曰怕影响我的学习,我无力反抗,也改变不了。 母亲给我放桌子的时候,又看到我床头的《红楼梦》。 她斥责道:难怪成绩下降,整天看这些没有用的课外书成绩能不下降吗? 她对我一通训斥,声音很大,舍友都被吵醒了,迫于她的威严,个个都噤若寒蝉。 闺蜜事后和我说:你妈妈好暴躁。 是的,她母亲几乎每个星期都来学校看她,柔声细语,为人和善,我不是没有见过,也无比向往。 后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我单方面认她母亲做了干妈,每次去她家都一口一个干妈叫个不停。从小被这样慈爱的母亲温柔呵护长大的孩子,哪见过我母亲这样狰狞暴怒、言辞狠戾的人啊,肯定被吓得不轻。 后来也因为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我每次邀请她去我家,她都托辞拒绝。所以我们的关系迄今为止维持了十三年,她一次也没有去过我家。 我调侃道:这就有心理阴影啦?于我而言,家常便饭。 也许她是心疼我,才和我走的最近。我不记得是何时与她处成最好的朋友,只记得几件小事。 住宿舍的时候,需要自己打热水,学校里的热水是一毛钱一瓶。水房大概七八点就下班,所以我们必须晚自习之前将晚上要用的热水打好。每次我们打完热水就把水瓶放在水房外面,等晚自习下课再来拿,这样省的多跑一趟。 学校里有些住宿的男生十分可恶,他们懒得自己打水,就经常偷别人打好的水。这种恶劣行为早已出名,但是为了方便,我们还是将水瓶放在外面。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闺蜜下晚自习以后去拿水瓶,她的水瓶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恶狠狠地说: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男寝室的同学干的。我去给你找出来。 闺蜜眉头紧锁: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另一舍友抱怨道:这些男生也真是的,自己不动手,居然乱拿别人的,学校也不管管。 我不顾闺蜜的阻拦,径直跑到男生宿舍,对宿管大叔说:我们的水瓶丢了,怀疑是男生干的,现在我要一间一间找。 宿管大叔说:男生宿舍,女生不让进哎。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就要找出闺蜜的水瓶。 我冲进男生宿舍,大叔人挺好,也没拦着,我想主要也是因为女生进男生宿舍禁忌不大,如果大晚上是一个男生进女生宿舍,恐怕就会拼死拦住了。 我一间一间地敲门,舍友和闺蜜跟在后面。 男生的宿舍果然很乱,刚下晚自习,他们还没就寝,有的在聊天打闹,有的在洗脚,有的床头就放着几双臭袜子。 他们见到一个女生闯进来,都是懵逼惊讶,我也不管,只扫视他们的水瓶。有的男生的确是惯犯,宿舍里放着数量远超于宿舍人数的水瓶。 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搜到第六间宿舍时,就一眼看到了闺蜜的水瓶。闺蜜的水瓶是蓝色的,我一眼就能认出。 我指着那水瓶说:这是我朋友的。 那男生做贼心虚,上来就说: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 哪里是拿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如果是拿错了,第一反应应该是回忆确认,或者辩解几句,怎么会毫不犹豫见到我就说‘拿错了’?我不由分说拿走水瓶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因为找到的及时,水瓶里的水还没来得及使用。我也不想追究讨伐他的过错,反正找到闺蜜的水瓶,今天晚上她有热水用就可以了。 当我提着水瓶走出男生宿舍的时候,闺蜜满是欣喜和感激地看着我,她没想到我真能把她的水瓶找出来。 我内心很是得意,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回去的路上,闺蜜说:要不是你,今天我就要用冷水洗屁股了。 我说:这大冬天的,晚上没有热水怎么行?即使找不到,我也会把我的热水分给你,大家将就着用。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一件。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我们走的更近。 高中那段时光,我重度抑郁,记性也越来越差,我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回忆里全是我折磨、伤害她的种种。 我挺对不起她的,整个高中我对她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了,但她总是无限包容,给足了我安全感。 现在想想,我对闺蜜的‘折磨’,也许就是我外婆和母亲爱的‘传承’吧。 闺蜜一开始是有洁癖的。而我对无关紧要的别人或许有一点洁癖,对她是没有的。我的任何东西她都可以使用或者破坏,我不介意,但其实我们都是反过来的,反而是我在使用、破坏她的东西。 那时,我和她同桌,这是我们感情好的时候,双向要求的。 有一次,她晚自习带了一个红苹果。 我看她咬了一口之后,说:我也要吃。 她不给,我非要吃,强行咬了一口后,她就把苹果递给我,说:全给你吃吧。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吃苹果,只是想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我喜欢她,她也不嫌弃我,以此来证明我们是双向的亲密无间。她敢吃我吃过的,我得到了我所认为的爱的回应,也就不会再执着吃这个苹果了。 可是她有洁癖,不会吃任何人吃过的东西,不会用任何人用过的杯子,也包括我。 为此我们大吵一架。 我吃过的苹果她不吃,这是嫌弃,嫌弃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讨厌就是恶心,恶心怎么能算是朋友呢?何况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与别人没有不同,这‘最好’又体现在何处呢? 我不理解她的洁癖,她也不理解我的无理取闹。 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婆家,我在外面玩了一圈,满头大汗,回去对外婆说:渴死了。 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满满的茶水,那是外婆的杯子。外婆还没来得及给我倒水,我就拿起桌上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外婆笑着说:这是我的杯子,你不嫌弃啊? 我说:你是我外婆,我嫌弃你什么呀? 外婆说:我老了,他们都嫌弃我,没有人敢喝我的杯子。 我很明显地感受到外婆的开心。 因为我不嫌弃她,用了她用的杯子,这是爱的表现,只有对自己爱的人才不会有那么多讲究。我只会嫌弃恶心的人,只会对我认为恶心的人有洁癖,所以我对闺蜜的洁癖不能理解,她的洁癖伤害到了我,让我感觉我并不是她爱着的人,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 后来类似的事情经历多了,她就不再介意我喝她的杯子,吃她的东西了。不知道是无奈的妥协,还是真的爱上我了。 她说:何欢,你治好了我的洁癖。 运动会的时候,我得了两个项目的奖品,是牛皮本子。闺蜜很喜欢,我就把这牛皮本子送给了她。 后来我们又吵架了,其实吵架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原因无非是我过于敏感,爱钻牛角尖,一点小事就动辄上升到她不在乎我,没有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然后无理取闹,偏执争吵。 晚自习时,我说:你把本子还给我。 我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把本子撕了个粉碎。 她把碎片用袋子收集起来,说:我要把这些碎片都珍藏起来,这一点一点被你撕碎的都是我的心。 我看她焦灼难过的表情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她是在乎我的。 高中时,因为抑郁,我经常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同学都说我像林黛玉,这当然不是夸我像林黛玉一样,倾国倾城貌,才华馥比仙,只是说我爱哭这一点像极了林黛玉罢了。而她的性格却与薛宝钗十足的相似。 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而她却万众瞩目,朋友蜂拥无数。这也成为我们吵架的最主要原因。这当然不是她的错,错在我病态极端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越来越像我妈的敏感狂躁症。 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一个女同学,化名叫‘小茶’吧。 闺蜜说:我不喜欢小茶,她有点心机。 小茶小眼睛,单眼皮,厚嘴唇,学习认真,但是为了成绩会作弊,不择手段。有一次月考语文老师算错了分数,给她多加了十分,她也不去纠正,我默默地将她的名次用箭头指向该在的位置。 她喜欢和男生打闹,喜欢朋友簇拥着,假装人缘很好的样子,但她冷情冷血,居然还说:在绝对利益面前,没有人可以真正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对此很看不惯。总之,自闺蜜和我说了她的‘坏话’以后,我就哪也看不顺眼,誓与闺蜜同仇敌忾。时常言语行为上有意地针对小茶。 有一次,实在把她惹毛了,她抱起我狠狠将我摔倒在地。 一旁的男同学说:小茶是真的生气了。 她真的生气我反而开心。 我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总是挂在脸上,喜怒爱憎形于色,可是闺蜜是薛宝钗啊,薛宝钗就不一样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真正的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可以与任何性格的人友好相处。 有段时间,闺蜜和小茶同过桌,闺蜜说过她的坏话,不管是真心吐露还是无心抱怨,闺蜜是真的对她有过不满,可是他们居然还相处的很好,像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乐意了,跑去质问闺蜜:你不是说她不好吗,为什么还和她做好朋友? 闺蜜说:没有做好朋友啊,表面的和谐总要维持吧,不然像你一样,吵架绝交,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难堪。 我说: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当真朋友。 我不依不饶:那你说,我是你好朋友还是她是你好朋友?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闺蜜很为难,她以为她选了一个就要和另一个绝交,而她这样的和事佬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 其实我只要她跟我表明心意:我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人能和我比,她想要和谁维持表面的和谐尽管去,我不会干涉。 我只要她的明确心意,可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肯给我。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在我看来非常简单,但是对她而言好像难如登天,异常纠结。为此我们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妥协了,上课给她递了纸条。 我说:你把你的选择私底下告诉我,我只要一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都把难度降低至此了,她居然还是难以抉择。 我伤心透了。 我居然比不上一个她曾经说过坏话的女孩,于是我说:绝交吧。 伤心欲绝的我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步发泄,一边跑一边哭,闺蜜就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跑,陪我一起哭。 我不擅长长跑,参加运动会1500米跑步的时候,跑了一圈多就坚持不下来了。那天我一口气跑了十几圈都不觉得累。当时正值冬季,天阴云霾,细雨绵绵,我不顾雨水淋湿的衣服,一圈一圈地跑着,身上越来越热,我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扔在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依然觉得热。 后来一个星期,我的双腿酸疼的都不能下楼梯,闺蜜身体比我柔弱,她和我跑的圈数一样,可想而知,她的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她活该。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才穿好衣服回到班里。最后一节晚自习,我实在学不进去,心里难受的不行,幸好没有老师监督,我私自下位子在校园游荡。 我跑到厕所里哭泣,她出来寻我,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我躲在厕所里默不作声。我听到她进来喊我无果又出去的脚步声。 她想安慰我,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我干着急。 其实哄我很简单,只要给我一个拥抱,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说‘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是我唯一重要的朋友,和别的朋友不一样,你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就可以了,所有的纠结就烟消云淡了。 可是她不会,我们就这样别扭着,直到我写了一本心里话,里面还画上我喜欢的漫画人物。虽然那些话无厘头,胡言乱语,没有章法,但是我一笔一画用心写的,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心高气傲的我最后还是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我把本子给了她,小茶的事也就不再提。 往常每次因为屁大点事吵架闹矛盾,都是我先说:绝交。 在心理学上,我这属于边缘型人格。是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做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确实是这样的,我害怕被抛弃所以率先抛弃对方以此来获得安全感,我还假清高,贼倔强,明明有时候是我的错,我也不会先低头认错。其实我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想绝交,不过借着绝交的油头想要她给我更强烈的回应罢了。 她也屡屡上当,每次都放低姿态,示弱哄我,如此次数多了,我便好像不那么担心会失去她了,渐渐的也就被她治好了我的边缘型人格。 这次的‘小茶’事件同样如此,我要的是一 17. 发小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同村的发小,我有很多,我在白茫茫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是我爸脚后跟摔骨裂的那家发小。 她叫何霞,在家中排行老二,村里所有人都叫她二子。很明显这根本不是她的真名,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她:二子,你叫什么名字? 二子说:我叫二子啊。 这真像两个傻逼之间的对话,我无语道: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她着急跺脚道:我就叫二子嘛。 好吧,我估计二子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真名,那时,我们才四五岁。上了学前班以后,我才知道她叫何霞。头一次知道真名,很是新奇,我就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二子起初还反应不过来,总没意识到我是在叫她。 很明显她很傻,智商这个东西在小时候就能见分晓。 同村的一帮孩子经常聚在一起玩过家家,有时候大哥哥大姐姐当老师,我们这些小孩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学生,没上学那会子,我们就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会了简单的字母和数字。 二子在她家的墙壁上写满了12345……,却总是把4写反了,无论我怎么说,她总是分辨不出来哪里写反了。 6和9也分不清。 玩扑克牌的时候,她不会斗地主,也不会跑得快,我们就将相同的扑克牌分类到一起,她专注认真地分类着,却把6和9放到了一起,我静静地看着她,也不拆穿,心里笑的不行。 等到全部分类完,她才恍然惊觉:9呢?9怎么一张都没有?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上学以后,我和二子玩的最好,走的最近。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总是到我家和我一起写作业。 晚上放学,我和二子在院子门口摆好了板凳,用大一点的方凳坐桌子,就开始写作业。她总是没写一点就朝我这边凑,没写一点就朝我这边凑,长工在旁边看着,心下了然。 他小声对我说:她其实是在抄你的作业。 我年龄还小,哪里懂得这点小九九,不过我也不在意她抄不抄,她每次考试都不及格,作业实在不会写,不抄又能怎么办呢?我也乐在其中,被人需要让我感到快乐,我才不介意她是不是真的抄我的作业。 不光她傻,她有个侄女也很傻。 三年级时,她的侄女上学前班,每天和我们一起上下学。她侄女有一个文具盒,很漂亮,但却是塑料的,很容易碎。我行事鲁莽,总爱打打闹闹,不小心碰到她侄女的书包,二子担心地说:你别把她的文具盒碰坏了。 我说:看看有没有坏。 我们悄咪咪地打开她侄女的书包,果然那脆弱的文具盒被我弄坏了一点。 这可怎么办啊?要是被她小侄女知道肯定要哭鼻子,要是知道是我弄的,肯定要我赔了。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文具盒被别人弄坏肯定会生气怪罪,但若是被自己弄坏就不会了。于是我把我的妙计告诉了二子,二子听完以后连连叫好,止不住地大笑。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在回家的大马路上比赛谁把书包扔的更远。 她侄女自然不知道我的阴谋,还乐呵呵的被自己的胜负欲支配着,拼命扔自己的书包。我们就示弱一下,把书包扔的近一点,好让她侄女被胜利更加冲昏了头脑。 二子笑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我们扔一次还不够,还扔了好几次。 扔完以后,我说:你文具盒是塑料的,看看别被摔坏了。 我们假装不知情的和她侄女一起打开书包看,我先前碰坏的仅仅只是一角,现在这下是彻底粉碎了。 她侄女哭了,二子演技不好,还是笑个不同。 她侄女一直都不知道真相,没有找我麻烦,后来文具盒也换成了铁的。 二子傻呵呵的,也很善良。 小学时,我家里很穷,我没有一分零花钱,她总是有一毛两毛的,可以买辣条小吃,还会分享给我。 有一次,她花了两毛钱买了一盒奶油。 那奶油细腻无比,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好吃的很。 她挖了一勺送到我嘴里,我尝了后惊叹道:这实在太好吃了! 真的好吃到要哭的感觉。 她大约看出来我很喜欢吃,就把剩下的全部都给我了,说:我不喜欢吃,你全吃了吧。 我高兴坏了,想都没想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还是为了让我少点负罪感才故意这么说,就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奶油全部吃完了。 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好吃、最过瘾的零食,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味无比。 她是不是为了让我吃的心安理得才故意这么说,我不得而知。但她真的有这样的情商和品质。 学前班的一次,下午天阴云霾,似乎很快就要下雨,同学们都在操场上欢快的玩耍,只有我一个人躺在教室里默默地流泪。我很不舒服,应该是感冒发烧了。 二子看我流眼泪,跑过来安慰我,老师让我们提前回家。当时我们三个同姓发小几乎是天天一起上下学的,另外一个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后来只有二子一个人扶着我回家。 那是刚入秋的季节,在路上,微风阵阵,通常这样的天气是最舒适的,可我只觉得冷。我瑟缩着身子,哭唧唧地说:好冷。 我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路都站不稳。 她脱下她的外套套在我的身上,我没觉得好受许多,她体型比我小很多,衣服穿在我身上紧的很,尤其是松紧袖口,勒的我手腕好疼。 但是我心里是异常温暖的,难得有人这么关心我,还把自己外套主动让给我,这样的善良,这样的品质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我们一路颤巍巍回到家,那时家里在新建房子,大人都不在家。新房里都是新砌的水泥,什么家具都没有。她找来一块木板垫在我屁股下面,让我靠墙而坐,我已经烧迷糊了,渐渐睡了过去。 等我醒了,睁开朦胧的眼睛,眼里还噙着水泽,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关切的表情问:好些了吗? 我说:大人呢? 她说:他们都没有回来呢。 农村的大人白天都在忙,没做生意之前,父母还在河滩卖砂,每天早出晚归,不会那么早回来。 我说:你一直在这吗? 她说:没有人来,我不敢走。 这件事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出现在我的语文作文里,我写下这件事来歌颂我的朋友。 二子虽然人傻温柔,但也是有脾气的。 印象中有一次我们在放学的路上,抓到了一只小金鱼,那条金鱼的鲫是彩色的,像彩虹一样,很是好看。 她用装奶油的塑料盒装着这条金鱼,当时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我和她置气。她叫我拿着这条金鱼,我置之不理,她生气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条鱼倒掉。 我舍不得让她倒掉,但是我也生气呕气,我才不管呢。 她见我无动于衷,就真的一下将鱼倒在了马路上。 我知道她比我更喜欢那条鱼,她的心也一定比我更痛。 这样的彼此伤害还有很多回。 四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已经盖了楼房。 农村陆陆续续都盖起了楼房,我家隔壁的一块地已经被人买走了,不日就将盖房子了,所以那块地就一直空着,没有种庄稼。 我从家里偷来了白菜籽和发生种。 我们模仿大人的模样开垦了两块地,洒下了种子,我还从家里弄来我爸做煤炉用的废料铁皮做了两把小锄头,和她一起除草、施肥、浇水。 我们两精心的培育着我们的小菜园,眼看着庄稼发芽生长,小白菜嫩嫩的,都可以做菜吃,花生苗也茁壮成长,不日就将结出果实,我们都很喜悦。 可是有一天,我们又吵架了,我吵嚷着要去把我们精心培育的小菜园毁掉,象征我们的友谊就此破裂。 她拼命地阻拦我,奈何身材不如我高大,力气更是比不上,根本拦不住我。 我直接就冲到菜园把所有的花生苗全部连根拔起。 那花生苗都已经长大开花了,根上也结出了很小的果实,如果继续培育下去一定会有收获的那天,可是这一切被我毁了。 她看着被毁掉的庄稼,没有找我理论,也没有发怒生气,只是哭丧着脸,默默地走过去一颗一颗的把花生苗又重新栽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花生苗很脆弱,根一旦离地,很快就枯萎了。 其实吵架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生气,尤其是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就更不生气了,好像是我赢了。她应该很后悔和我吵架,也很后悔拦不住我,但看到她难过伤心的样子我还是有点心疼的。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不论我毁不毁小菜园,这个庄稼地都保不住了。 因为邻居新建楼房马上就要动工了,种在他们地基上的菜又怎能幸免于难?反正都是被毁,不如刚好趁着吵架被我亲自毁掉,还能借机吵赢了她,我真的好坏。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后来也没有再提,当然我们的关系也没有破裂。 我很喜欢她这样温柔善良的人设,有时候我在想她要是小说里的人物,一定是那种可以获得幸福的人。 后来五年级,我去了城里上学,她还在原来的学校,我们便很少再联系了。 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一年后的一天,她突然给我发了条信息: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 我这才放下工作,回老家参加她的婚礼,和她见上了一面。 婚礼前夜,我到 18. 傻子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除了两个发小以外,最让我意外的是我留恋的人中居然还有村里与我同龄的傻子。 他叫何亮。 我和‘亮亮’这个名字也有一段渊源。 当初母亲怀我的时候,父亲就说:要是男孩就叫亮亮,要是女孩就叫欢欢。” 我要是男孩的话,就和他有一样的名字了。 《哈喽,树先生》里说每个村都有一个傻子,何亮就是我们村的傻子。但是他的傻和二子的傻是不一样的。二子的傻只是我对她的爱称,而亮亮的傻是真的傻。 他五官长的像何炅,又瘦又矮,只是眼里没有何炅的睿智。也因为傻曾成为全村人嘲笑调侃的对象。 他母亲头脑也不好。 小时候,零食店里有一种方便面,叫‘好好吃面’,物美价廉还好吃,五毛钱一袋的价格,里面却有两份的量。小时候,我们能弄到一袋方便面吃是非常难得的。 一次,他得了一袋,很珍惜,将方便面的佐料小心的倒在手心慢慢地舔,还把方便面给他的妈妈看,十分开心的说:妈,你看,这方便面里面还有两块呢! 他妈妈白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给你吃了长死胖。 我看到亮亮欣喜的表情上闪过一丝尴尬,复又转头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妈还为他们写过一首打油诗: 「家又穷,人又怂。 娶个老婆不顶/弄, 生个儿子大水胖虫。」 (‘大’在我家乡话中是‘是’的意思,‘水胖虫’也是家乡话里的一种虫子,经常用来骂没有脑子的人,具体是什么虫我也不得而知。这个‘水胖虫’就是形容亮亮的。) 因为非常押韵,我妈又是在和众人闲聊时,即兴发挥,脱口而出的,因此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我也戏弄过他。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有些地方坑坑洼洼,雨后就会有水洼,里面都是污水。 我对他说:这个水是很有用的,喝了就会变聪明。 他起初是不相信的。为了使他相信,我捧了一抔假装喝了起来。我演技还不错,喝的呼呼响,但是没有真的下咽。 他以为我真的喝了,便信以为真,于是自己也捧了一抔喝了下去。我立马笑道:骗你的。 我很喜欢和他在一块玩,父母卖砂那会子,他父母也在河滩卖砂,我们就经常聚在一起。喜欢和他玩不是因为可以戏弄他,或者欺负他,主要是因为他为人善良,相处轻松愉快。 其实每一个傻子都是善良的,亮亮也不例外。为何我会留恋他,大概是是因为他的善良曾经给过我温暖,即便后来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曾经的温暖还是留在了我的潜意识中。 小时候,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初中上的是县里重点中学的重点班,虽然到了城镇以后英语跟不上大家,但是其他科目足够出众,因此整体成绩也不会太差。 班主任对于年终的‘三好学生’奖状评选很是头疼。 她说:我自己选,你们说不公平,我让大家各自投票还是有同学怨声载道,怎么着都有人说。这次我就不明主了,独断专行的来一次,期末考试前三十名就是‘三好学生’,大家各凭本事,这样没有怨言了吧,没拿到也怪不了我。 刚考完试我就有强烈的不详预感,这次很可能会与‘三好学生’失之交臂。 我担忧地对同桌说:我感觉我这次排名很危险,可能刚好就在31名。 我忧心忡忡,同桌安慰我。 得不到‘三好学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一想到要面临的斥责和打骂,就担心的不能自已。 我的预感很准,果不其然,成绩下来以后,我刚好是31名,与30名只有一分之差。按照平时的成绩,考进前三十再正常不过了,偏偏我就那么倒霉,在老师唯一一次按名次评选的时候发挥失常,与‘三好学生’失之交臂。 最后我只拿到‘文明学生’的奖状。 我在班里哭天动地,好不伤心。班主任和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都来安慰我。 我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从‘没面子’、‘不孝子’说到‘重男轻女’,我不敢回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了,仿佛天都塌了。 最后在学校踟蹰很久才拖着沉重而又虚浮的脚步,不得不回了家。 回到家,亮亮就在我家门口,他看我泪流满面,眼睛红肿,又看到我自行车篮子里的文明奖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着我妈的面傻愣愣的,不断重复道:为什么你有奖状,我就没有? 他在为我解围。 我妈被他逗笑,还不忘羞辱他说:奖状也是你一个傻子能得的? 那一次,亮亮成功将我妈的战火焦点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只凶巴巴地斥责了我,并没有我以为的‘天要塌了’。 后来我看到王宝强主演的电影《树先生》,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我感觉亮亮并不傻,甚至他是很 19. 落榜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母亲在厨房做菜,父亲贴完对联以后,叫我下去吃年夜饭。 我家的年夜饭爆竹噼里啪啦地响起,震耳欲聋。 我拿出之前收藏的漫画海报,选出可以完全遮盖字迹的一张,将这件事的痕迹完全抹去。为了不让这幅画显得格外突兀,我在房间贴满了漫画。 学校门口经常有一些摊贩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的一家书店,卖课外书,其中就有连载漫画,我逐渐迷上了,买了一些动漫光碟和我最爱的《红楼梦》,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看。 高二有段时间,班里有人开始玩起了mp3,我也很想要,于是就开始攒钱。家里平时会将买菜剩的硬币放在书案一角,方便平常随时取用。只要我看到书案上放着硬币,就会偷偷拿走据为己有。 一次,被二姐刚好撞见了。 她以为我钱心重,几毛的硬币都要霸占,一脸鄙夷地说:你怎么这样啊? 我说:我想买个mp3,已经攒了五十多了。 她二话不说,带着我上街给我挑了一款可以触屏的mp4。这在班里可是非常稀奇的,他们的mp3只能听音乐,我的还可以看视频。很多同学非常羡慕,都问我借。 不久。mp4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他们大怒,二姐说她被骂的狗血淋头。父母怒斥二姐说就是这个mp4影响了我的学习。我怕父亲也骂我,就说这是以前的mp3。 初二那一年,学校门口新开的书店举办了一场作文比赛,我参加了,获得了二等奖,奖品是mp3,白得的东西母亲也很开心。我从不在他们面前现眼,也没耽误学习,这件事他们就忘了。后来mp3也坏了。 父亲好像相信了,没再说什么。 有了这个mp4我看动漫就更方便了,经常让同学帮我下载《名侦探柯南》、《海贼王》、《反叛的鲁鲁修》、《火影忍者》等我非常热爱的动漫,偶尔我还会自己动手画我喜欢的人物。 这一爱好也让我在漫长的孤独时光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贴完漫画之后,我就随便找了一块布将手腕的伤口包裹起来。家里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自杀这件事。 饭桌上,一家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冷的如坠冰窖,丝毫没有合家团圆的喜悦。 我和母亲吵架时,大姐去了镇上买东西,还没发现我的异常。她平常就性冷,不说话很正常。 二姐还在贵州没有被接回来。 父亲知道我和母亲吵得厉害,没打算过问事情原委,拿出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身份两边调解。 母亲倒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丝毫看不出她觉得她伤害了我。 饭后,我像往年一样和父亲去祭祖。 父亲将冥纸分成五份,嘴里念叨着祈语,请求祖先保佑我顺利考上大学。 我想起那个漫长的梦,问父亲:哪个是外婆的? 父亲说:你外婆有他儿子给他烧,这里没有。 我从五堆冥纸里稍稍抽出一些,另起一堆,默念着这是烧给外婆的。 不管梦是真的假的,外婆既然托梦给我了,那就有可能是真的,尽管冥纸少得可怜,我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让外婆早日超生,减轻痛苦。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了,大年初六我就开学去学校了。 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包裹的纱布还占了些许血迹,闺蜜不小心看到了,我才扒开血布给她看,云淡风轻地说:前两天和我妈吵架了,我割腕了。 她惊呼:伤口好恐怖啊。好危险啊,何欢,这么大的伤口不去医院会不会感染啊?你以后千万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又心疼我,又不忍责备我。拿出她母亲给她准备的红汞给我涂抹消毒。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我的眼泪刷的就滑落下来。 我的父母会心疼吗? 割腕之前,我曾多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我在医院被抢救过来,父母大姐都在我的床前,父亲满眼心疼,却不忍责备。母亲眼泪汪汪,说:何欢,妈错了。妈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妈希望你好好的。 太渺茫了。 多半情况下,还是一通指责:你看看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作死浪费了我多少钱!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祸害? 如若现在这样,还不到需要被抢救的程度,只会骂得更狠,还要上手殴打,企图将我打服,打怕,打到再也不敢誓死违抗。 如何才能得到他们真心的忏悔呢? 恐怕只能是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就会吗? 我不知道。恶语万箭又在我耳边回想。 我回想着衣帽官人给我说的话,这就是我的人生课题。也许现在的命就是我上辈子投胎选的,人间真的好苦啊,我的魂魄都快支撑不住了,就像梦里被万箭穿心后魂魄飘于空中碎裂一样,我即将要魂飞魄散了。 高考在即,我的状态越来越差。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我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尤其是我的父亲。一次模拟考我把全班排名第三的成绩拿给他时,他说:我相信你最起码能上合工大。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这次考试是我和重点班一个男生合作作弊考出来的成绩。可是父亲还傻傻的以为我还是曾经优秀的我。 校外租房的房东有变故,我换了房子。是父亲来给我搬家的。我着急上课,来不及收拾,就先去学校了。晚上下晚自习后,回来看到被父亲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屋子,我再也绷不住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的谎言就要兜不住了,我知道我即将要辜负父亲对我殷切而厚重的期望了。我真该死,我该怎么啊?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后来居上,逆风翻盘。 高二暑假和同学在班主任那里补课,想提高自己的成绩,可是和初中补英语一样,没上两次我就放弃了。 我不好好学习,成绩下降,如今还要花额外的钱弥补我的不上进,这就是糟蹋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负罪感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初中,我各科成绩都拔尖,唯有英语徘徊在及格的边缘,严重拖了后腿,周末我和很多同学一样在英语老师那里补课。 老师说四节课一百块钱,一个月四个周末,通常是四节课以上。 同学们交学费都很积极,只有我一拖再拖,老师虽不说我什么,我心里却非常难受。最后我主动问母亲要了钱,把学费交了就不再补了。 母亲给我钱的时候,紧捏着一百块,很是不舍,说:你看你,为了你上学,我们花毫毫钱啊。 把钱交给老师的时候,我没忍住哭了,老师眼里都是心疼和关切,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我对不起父母,我也对不起老师。 之后我就自学了。 每天写完作业剩下的所有时间全部用来学英语,高三的时候,150的卷子我已经能考129了。 虽不是名列前茅,但最起码不再拖很严重的后腿了。 我想我现在也没必要补课,我努力自学一定可以再追上来的。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把知识点重新学过,可我的脑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混沌不堪,记忆力严重下降,知识点好像都懂,却就是再不找到当初头脑一片清明的感觉了。 班里有个男生格外努力,每天缠着老师问大量问题,老师都被问的有些烦了,我也想像他一样,地毯式扫题,找出自己的问题然后解惑,可我压根连该问什么都找不到。我不会的题实在太多了,我已经废了。 焦虑抑郁吞噬着我,闺蜜总是安慰我。 我说:我恐怕连二本都考不上了。 闺蜜说:不会的,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其实闺蜜也被我带的成绩落后很多,虽然她一定能顺利上大学,可她中考成绩排名第一啊,不考个985都配不上她曾经的优秀。她一定也是焦虑的,却还来是拥抱满身负能量的我。 高考成绩下来以后,果不其然,我只考了四百多分,离二本分数线还差一大截。我毫无悬念地落榜了。闺蜜也只考上了很不错的二本。 我不敢面对父亲,他一定失望透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逃避现实。 一直觉 20. 二姐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毕业后的三个月假期,我在二姐的裁缝厂打零工,挣了五千多块钱。我花了三千块买了她的电脑。 这电脑是旧的,还能用,但她不想要了。 她说:给我了。 我说:不能白拿。 我知道二姐不看重金钱,我白拿她也不会说什么,但她一直对我很好,给我买mp4,一个月工资就两三千,还给我买大几百的衣服,我太想有个机会报答她了。刚好借电脑的由头回馈一点,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剩下的我没打算给母亲,给完以后我还要向她讨要生活费,没必要。第一学期开学,母亲给了我六百。 关于生活费,我和母亲商讨过,那是13年的夏天。 我说:一个月一千。 母亲说:八百。 最后我们以850一个月成交。 我并不羡慕其他同学有高额的生活费,我只想在保证温饱的情况下,每个月有固定的费用供自己打理。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兑现承诺。 大学的生活费是父亲负责的。 父亲第一个月给我打了1000,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就没有了。 父亲给我打电话时总问我:身上还有钱吗? 他在等我问他要,而我又是一个嘴硬的人,我希望他主动给,哪怕身上只有一百块都会和他说还有钱。我在学校勤工俭学,偶尔也会在校外做些兼职,寒暑假基本在打工,我还申请到了助学金。父亲长时间不给生活费,我也能勉强维持。 只是他们还嘱咐我别乱花钱。 我有一个处得很好的同学,每个月生活费是两千。 她说:你父母真奇葩,我父母都生怕我在外面钱不够,怕我过的太苦,你父母到好,给这么少还怎么乱花? 我内心酸楚,偶尔也会反思,也许别人家的孩子拒绝父母的给予是因为他们给的太多了呢?我也想做一个懂事的体谅父母的孩子,可是我的钱真的不够。我心里很酸涩。 于是大三在父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我打生活费,问我还有没有钱的时候,我发狂了。 我说:爸,物价多少你也知道,我没有经济收入,你给了我多少能坚持多久,你也能大致算得出来。我都说过了每个月给我850 ,你每个月给我850不就好了吗?不管我超支还是预留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现在是大学生,我可以去找工作找兼职,你就是一分钱也不给我,我也不会饿死! 我知道我说话重了,但是我真的很生气。 初三的时候,父亲的煤炉生意没再做了,重新创业失败就去杭州务工了。我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不容易,只有几千块钱的工资,还要维持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可是我就想一个月850,自己随意支配,哪怕买了他们认为不该买的导致生活费不够了,后果我也自己承担,而不是非要等我完全花完了再找他要。 那一次,父亲给我打了一千,看到账户余额,我止不住地流泪,负罪感、羞耻心,父亲的爱太沉重了。 和二姐在裁缝厂打工时,二姐已经谈恋爱了,这个恋爱对象是她自己谈的,叫王浩,就是我后来的二姐夫。 恋爱之前,在我复读期间,二姐至少相亲了十几个对象,没有一个成功。 她非常好说话,选对象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主见,每见一个都说满意。最终没能成的原因是母亲要求男方在婚前有房有车,可是老家的这些男孩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暂时还不具备这个能力,最终都黄了。 母亲还和我说:你二姐真是……这么多相亲对象就没一个说看不上的,相一个说可以,相一个说可以。 二姐的美貌在相亲市场中并不占优势,她喉咙的残疾也导致她从小说话就不清晰,常被人嘲笑,长大后我和父亲提道:现在医学发达了很多,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不然的话,会一直被人欺负,以后嫁人也会被欺负。 父亲听进去了,带着二姐去了医院。 医生说做手术只能改善,改善到什么程度具体看个人情况。 手术费十分昂贵,幸运的是刚好遇到王菲做慈善,所有和她女儿一样因为唇喉部位的先天残疾都可以得到她的帮助,治疗费用全免,父亲不需要花一分钱。 手术之后,虽改善了很多,却和正常人还是略有区别,这也一直成为二姐在相亲市场中被人诟病的点。 可能因此二姐从小就自卑的吧,再加上她生在这样一个从未被善待过她的家庭里,她并不懂得拒绝。 后来二姐和我说过,相亲的对象中有一个男孩叫舒毅,高中和我一样在省示范高中读书,虽成绩不好,只上了大专,却是大高个,长得一表人才,配二姐那是正好的。 他对二姐也是真心的好,非常大方,会把身上的钱都给二姐花。真正的想她所想,爱她所爱。二姐从未遇到过如此真心待她的人。 两人谈恋爱期间,还去学校和我吃过饭,我觉得甚是满意。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因为买不起房分了手。 二姐说:分手的时候,他哭的很伤心。 婚后的二姐生活并不顺心,还常常念叨当初如果和他在一起了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当时的二姐虽有不舍,却也没有反抗,默默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王浩也是裁缝厂里的员工,个子不高,只比159的二姐略微高了一点点,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一般。 厂里的同事和我说,他一开始追的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没同意,才追的二姐。 < 21. 兼职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刚上大学,我和所有新生一样对大学生活充满新奇,参加了很多社团、俱乐部和学生会,忙的不亦乐乎,我也暂时忘却了家里的烦恼。 高压的学习氛围突然得到释放,蠢蠢欲动的心情就如同这炎热的天气一般躁动不安,身边陆陆续续有很多同学都开始谈恋爱了。 渐渐的,宿舍四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还单着。 一日,我和室友放学回宿舍,看到一对情侣。这对情侣在世俗的眼光中,就是肉眼可见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啧啧可惜:这么好看的女生怎么找了一个矮挫丑? 室友说:可是人家有男朋友啊。 室友的话让我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甚至一度怀疑自己。 仿佛一个女生,不管自身条件如何,不管男友条件如何,只要她有了男友,就比单身女性高出一筹。而单身的我却觉得别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实在是有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羞愤感。 我要是说不屑于这样的恋爱,就有嫉妒的嫌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脱单,很快,我只能成为格格不入的异类,平白接受不公正的审判。 这让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也没抓住时机为自己好好辩驳。 回到宿舍,我放下书包,突然感慨:我想当妈妈了。 室友调侃道:你是想谈恋爱了吧? 我说不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说出这种感慨,我是发自内心的想当妈妈,我想有一个孩子,我会好好待她,带她读书写字,带她环游世界,陪着她一起成长,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妈妈,至于为什么想做妈妈,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时,我才21岁,读完大学,毕业之后恋爱结婚,顺利的话也至少需要四五年才能做一个妈妈,这个愿望要等好久啊。知道不能立即实现,于是它就被我埋藏在了心里。 我也曾憧憬恋爱,大一时,喜欢了一个学长一年,还主动表白,只是被拒绝了。之后我在学校的贴吧里有意找想谈恋爱的男生约会,只可惜他们都不是我的理想型,甚至还遇到了骗子。 那男人谎称是我们学习学校机械系的大三学生,个子高,长得不丑,后来会想总觉得他的面相看起来极端易怒。和我约会的过程中,总觉得他在说谎。 晚上,即将分别,我说:我送回宿舍。 其实我是试探他。 于是他把我带到一期某宿舍楼下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回去之后,我立刻就发消息给他:机械系的男生全部住在三期,一期全是女生宿舍,你跟本就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后来他见瞒不住,才和我坦白。他已经研究生毕业,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一家轮胎厂上班,之所以说谎,是怕我看不上他。 我不理解这种骗术,谎言总有戳穿的那天,即便把我骗到手,到时候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必呢? 从那之后,我也不敢刻意去找对象了,一切就交给命运吧。 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时间也充足,除了文化课,我还学习了很多技能:轮滑、排球、网球,还在学生会里发挥着自己的价值。课余时间以及假期都会和室友或者其他系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勤工俭学。 学校里提供的勤工俭学是每周两次打扫实验室,一个月是160 。 整个大学,我做过很多兼职:发传单、当家教、销售奶粉、去电子厂流水线工作、做美甲师,以及去夜场做服务员…… 也正是去夜场上班,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转折,甚至可以说走向万劫不复。 外语系一个玩的好的朋友和我一样也家境贫寒,我们经常一起去做兼职。 大二暑假,我和她没找到长期工作,连续发两天传单后,晚上在网上继续找兼职。 突然,我被一则服务员招聘信息吸引住了,工资日结,日薪四百,只不过是夜班,。 她也看到了。 我们隐约觉得不妥,却都十分好奇。 电话拨通之后,招聘人员三句话就听出来我们还是在校学生,也知道我们顾虑什么,再三保证没有色情服务,强烈要求让我们过去应聘。 同学说:法治社会,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我们没顶住高薪的诱惑,第二天下午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 这个招聘人员也是这家店的主管,带领部分员工。 他废话不多说,直接拉着我们去化妆,换衣服。 在他的操作下,两个土里土气的乡下野丫头瞬间靓丽的如同明星。 打扮的漂亮,我们也格外开心,忐忑之余又有几分新奇。店内装修豪华,所在的街道也灯红酒绿。 不像其他的工作,都有简单的岗前培训,主管什么也没教我们,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岗了。 最终发现果真没有什么特殊服务,就是倒倒酒、点点歌、清理清理桌面卫生。当晚我们就拿到了四百的工资。 我们回到主管给我们安排的旅社激动坏了,两三个小时就轻轻松松挣到了这么多毛爷爷,与前两天辛辛苦苦、东奔西走发传单才攒下的100元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于是,我们就留了下来。 可这毕竟是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常在河边走,怎会不湿鞋呢? 没几天我就遇到一帮满脸横肉的客户,手臂身上纹身遍布,醉酒的,打架的,甚至还有吸毒的。他们玩的疯狂,经理被脱的只剩一条内裤,我也在混乱中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伸到内衣里摸了把胸部。当晚我就做了噩梦。 我梦到父亲发现我在这里上班,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我,满眼心疼,泪如雨下。憋醒之后我大口喘气,以缓解胸口的闷堵。 我在负罪感和金钱的诱惑面前选择了负罪地接受金钱的诱惑。 两个月的时间,我挣了小两万,给母亲买了一部手机和五千块钱,还骗她说这五千是国家励志奖学金。她相信了,高兴地合不拢嘴。 尽孝的感觉真好啊,让我长期负罪的身心一下子轻松好多。 谁都不知道我身上还剩下小一万,有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财感觉超棒,我给自己买了几身衣服、网球拍、轮滑鞋,还有自行车。 而我在这个暑假也遇到了我的初恋。 这个工作看似轻松,压力也不小。我需要注意保护自己以外,第二个月就要拉客户过来消费,完成业绩,否则就要面临不小的罚款。 客户不是那么好拉的,可能和我不太会沟通有关吧,有了联系方式的客户,我也抓不住,很快就流失,或者怎么聊都很难让他找我消费。有些人的嘴脸让我感到恶心,实在不想再有交集。 不过这个暑假我没有交过罚款,是因为我遇到了我的初恋——余鸿。 八月初,我上了他的班。像对待其他客户一样,我需要快速熟络,避免被退。我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敬酒,生疏、卑微,而又拘谨地说:先生,我敬您一杯吧,祝您玩得开心。 余鸿不像其他客户,要么热情奔放,想占我便宜,要么不怀好意,灌我喝酒。他热情却不冒犯,礼貌却不疏离,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尊重我,很快我变得放松很多。 我对他的印象很好,年轻有涵养。 之后,我没有主动找他聊天,他却邀请我吃晚饭。 上班久了,我也就知道完成业绩的大致方法。通常需要吃晚饭的都表明他们晚上可能有应酬,我当然得抓住机会了。 和客人出去吃晚饭基本在非常高档的餐厅,珍馐美馔,在我看来却并不好吃,我需要适时探明他们去不去消费,免得不去消费,我还傻呵呵地陪很久耽误我上班。 大部分的客户都是求爷爷告奶奶也不去,好像把我叫过来吃饭是给我脸了。余鸿却不是,饭桌上事情谈的差不多了,还没等我提,就让我定一个包间。 惊喜来的太突然了,之后的一个月都是他帮我完成业绩的,他总给我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轻松,也维护了我卑微的体面。 一次,出去吃 22. 初恋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金博涵会馆装修十分豪华,占地面积几万平,大厅里有游泳池、热带树、体育馆、餐厅、台球厂、休闲娱乐区……是我这个乡下野丫头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 我很羡慕余鸿的生活,也倾佩他的年少有为。 那一晚,我们吃了宵夜,一起聊天,一直聊到天亮。从他的恋爱史到他的生意,他小时候很穷,还当过放牛娃,后来白手起家,经历了种种磨难。 我们聊的很开心,轻松又愉快。我和他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我感觉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好多。 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早晨我在一阵难受中醒来。 ——他正在吻我! 舌尖已经探入。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像一头饿狼一般控制不住自己要把我吃了,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衣服。 我惊醒,吓得惊慌失措,一把将他推开,惊恐地说:你在干什么? 然后慌忙跑到卫生间洗自己的嘴。 余鸿面露尴尬,拿上外套说他还有事就要离开。临走还交代我:再睡一会,大厅还有免费的午餐,吃了饭再走。 经历这件事我并没有生他的气,想着他是喜欢我所以才有此过失的举动。 很快我就要开学了,这个工作也不能再干了。我很不舍,以后与他交集的机会将越来越少。 我说:虽然我回去上学就不能来上班了,但只要你有应酬,给我打个电话,我立马就过来。 我这么说一方面是想再见见他,一方面也是想挣点钱。 开学几天刚好到了我的生日,我发了朋友圈,他看到了给我发了两千块钱的红包。我受宠若惊,我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关怀,虽然很不好意思收,内心却十分感动。 生日那天,我和闺蜜在步行街逛街,得知他晚上有应酬,我说我要去。 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包间。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去陪你。 晚上我精心打扮,赶到的时候,他的身旁却坐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略显尴尬地说:你怎么来了? 但还是礼貌地招呼我过去坐下。 其他人继续玩耍,我却控制不住的潸然泪下。 我极力克制掩饰,却还是被他看到了,问我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我立刻泪如泉涌,眼泪像决堤一般止不住地流。 我说:我好难过。 我痛哭流涕,连带着声音都开始打颤。我不想让在座的人难堪,对他说:我先出去,你们好好玩。 他说:你等我,结束之后找你。 冲出包间,我就在公司的食堂餐桌旁痛哭了起来,泪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经理看到我,诧异道:何欢,你怎么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我好难过好伤心。。 我哼哧着,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涕泗横流。 经理递过来一张纸巾问我:和我说说因为什么伤心。 我说:我一个客户给别人订包间。 经理无奈地笑笑,说:何欢,这种事是很正常的。他是你之前的客户,你的客户不一定非要一直只认准你一个人,他可以今天给你定,明天给别人定。你要放宽心。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换成别人,管他给谁订去。可是他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我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我也不知道。 我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伤心难过? 经理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怜惜地说:傻瓜!你不要对客户动感情!对客户动感情是愚蠢的行为。 她说:你好好想想,整理整理心情。 经理拍了拍我的背就走了。 不要对客户动感情?难道我真的对余鸿动心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我在桌子上趴到深夜。妆也花了,眼睛也肿了,就连美瞳都哭掉了一只。但是泪水还是不经意的控制不住往外流。 余鸿约我在寿康桥见面的时候,我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 甫一上车,他就取笑我:又是三观尽毁,又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为了泄恨胡乱发的两条朋友圈,他居然拿来取笑,我难为情地低下头。沉重的气氛被他一句话瓦解了。 他车开的很慢,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天。 他认真地说:其实刚刚你伤心流泪,我还挺感动的。我还以为你对我没意思。 我破涕为笑:谁对你有意思了? 中途,余鸿接了个电话。 他一会儿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会儿又说:现在是两个人,待会就是一个人。 我知道电话应该是和他一起应酬的兄弟打来的。 我也知道他不打算和我呆太久,等 23. 孽缘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和余鸿在一起的日子有过短暂的甜蜜,准确来说,一直是玻璃碴里找糖吃。 因为他有家室,这一点他并没有欺骗我,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已经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了。往后的每一次相拥都不过是饮鸩止渴。 后来他越来越忙,消息总是回复很慢。 我开始内耗,他是真的忙还是不在乎我了。 为此,我还百度。 网友的回答基本都是: 「说明他根本不爱,都是借口。」 「他就是想用冷暴力来逼迫女友主动提分手。」 诸如此类。 我惴惴不安。 每次发信息我都是小心翼翼,渴望他早点回应,又生怕打扰到他。我们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是不平等的,我的所有尊严都建立在余鸿的爱上。他招招手,我就过去,他忙起来,我就得回避。一丁点主动权也没有,我爱的如此卑微。 等余鸿来找我的时候,我把这事告诉了他。 结果他反问:那网上有说男友说忙,但事后又主动打电话来找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笑了。他总能轻松化解我的负面情绪。 我想他是公司老总,忙一点很正常,他不是有意冷落我的。 我对他说:余鸿,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明确的和我说,我不会纠缠,但是你不能欺骗我。千万不要用忙这种低劣的借口慢慢疏远我。 他说:不会的。我永远爱你。 我说:无论会不会,你先答应我。 他问:如果我欺骗了你,你会做什么? 我说:那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我就出台去做妓/女。 之后我们偶尔约会,渐渐的每次见面都是去酒店,或者在他的兄弟家等他打完牌后睡觉,第二天一早再回学校。 在学校的日子里,除了思恋,我几乎都在与背德感作斗争。 我不想再继续了,可是我那么爱他,他也深爱着我。 我该怎么办呢?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爱慕和背德让我在两个极端反复横跳。我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的情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即使他没有家室,我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一个交点走到了一起,最终也会朝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我和余鸿表达了我的感受,他说:我也是。我时常觉得对不起妻子,可是我又控制不追去爱你。 他和我一样,我们爱对方超越了道德,宁愿背负道德的谴责也无法离开对方。 那晚,我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说:你玩手机,我玩你。 我们互相挑/逗,终于我按耐不住,扑向他。我清楚地看到他渴望而又愉悦的眼神。 那一刻,我想:余鸿,只要你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知道有一天,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写着:回来做饭。 配图是他妻子的自拍。 我的内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顿时泪如泉涌。 照片里的她半掩容颜,温婉动人。浓浓的眉毛,柔和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微微上扬,就像一个饱受幸福滋润的江南女子。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却不知道在另外一个地方正有一个女子霸占着她的丈夫,做着伤害她的事情。 我顿时无地自容。深深的自责和羞耻感侵蚀着我的全身,仿佛红透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胸口一阵阵绞痛,泪水止不住的流。 他为什么发这种朋友圈? 是因为他醒悟了,决定要回归正常了吗? 我知道我该做出决断了。 深夜,我一直在思考。 我和余鸿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因为爱他,想取悦他,让他开心? 难道做普通朋友就不能让他开心了吗? 难道我承受的所有痛苦就为了那片刻的欢愉? 如果我们少了那层肉/体上的关系,就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做朋友。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我不光可以和他做朋友,还可以和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孩子做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豁然开朗,海阔天空的感觉,我一下子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好多,心情也瞬间轻松了。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终于要得到解脱了。 快入冬了,我给他织了两条围巾,一条送给他,一条送给他的妻子,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当我再次见到他,那甜甜的笑,嘴角、眼神里洋溢的浓浓的爱意,让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太吸引我了,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的告别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我选择了逃避,我想就这样吧。一心一意对他好,不管他有没有妻子,爱不就是付出吗?等到必须要分开的时候,再悄然无声地离开,默默地送上祝福。不是也很好吗? 余鸿在我耳边私语:祝你新年快乐,年年有余。 我知道,只有今年,没有年年了。好苦的甜味啊,让我沉沦其中,却又倍觉煎熬。 我放肆的让余鸿在身体里游走,眼泪肆意横流,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悲伤。身体不听大脑使唤,意乱情迷。 饮鸩止渴。 我耽腻于飞蛾扑火的极乐之中。 反正堕落了就堕落吧!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晚,我久久无法入睡,看着他单纯无邪的睡颜,不由得暗自忧伤。我知道我和余鸿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回到学校以后,我不会再主动联系他,就让时间慢慢将这段感情冲淡吧。 于是我起床执笔写下了一首诗,聊以慰藉。 《当你熟睡的时候》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卸下白天的睿智,成熟,稳重, 让单纯,可爱,平静爬上你的面庞。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再也没有了烦恼,焦虑,繁忙, 有的只是宁静而又旖旎的梦想。 或许那里有, 美丽的天堂, 喧闹的城市, 动人的姑娘。 又或许那里有, 你追寻的爱的海洋。 当你熟睡的时候, 就像一个孩子。 ——一个我爱的孩子。」 和余鸿分别后,我躺在宿舍床上,一条一条地浏览并删掉了往日甜蜜的动态,不觉已泪湿枕巾。 第二天,我在朦胧中醒来,眼角的泪痕还在,枕巾已经湿了大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不想起床,不想吃饭,甚至不想思考,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天荒地老,不问世事的沧桑,不懂感情的悲凉。 我悲痛地移动手指,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在吗?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要迁就着你。想到周杰伦的歌词,我苦笑,是的,即便分手,我还在考虑他的感受,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 十几分钟后,余鸿回复:在。 我说:跟你说一个事。 他说:你说。 我说:我们分手吧! 消息发出泪如雨下,我躺在床上任凭泪水的肆意流淌。我想与其等到他厌烦至极,不如现在自己提出来还能挽回一下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尊严。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 24. 矜持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从此,我们就彻底分道扬镳了。 我所奢求的好聚好散没有发生,他终究还是亲手打碎了我的童话幻想。 很喜欢姚贝娜的《矜持》,曾在KTV里唱过一次给余鸿听。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真情流露,里面的歌词写的真好,仿佛道出了我的心声,我生平只在余鸿面前放下过矜持,而今这份矜持却被他无情地撕碎践踏。 刚上夜班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他对我一见钟情,第二天就给我定了包间,还给我6600的小费。得知我没有谈过恋爱以后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三万块钱买我的初夜。他劝了我一个暑假我都没有同意。 对我来说,这是无价之宝,是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别说三万块,就是三百万,我也不会丝毫动摇。我曾无数次憧憬着,我会和什么人谈恋爱,我一定会觅得良人,把自己托付给他,然后结婚,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现在,余鸿却将视若珍宝的东西践踏的连一百块也不值。他让我觉得我的每一次与他接触,都不如去做妓/女。 我知道我遭遇重创,但我与难过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墙。我像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正常吃饭,正常睡觉,心里却空空的,仿佛被抽走了元灵。我每次去食堂都点了三个菜,吃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每次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就想时间静止,化作一座丰碑。 没两天,对面寝室的同学见到我,惊讶道:何欢,你怎么瘦了? 辅导员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几天不见,你变得好瘦啊。 我说:是吗? 她捏了捏我的胳膊,肯定地说:是的。之前看到你还觉得胖乎乎的,现在一下子清瘦了不少,你是不是在减肥啊? 回去我称了一下体重,三天的时间,我明明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却瘦了十斤。 闺蜜心疼我,陪我睡觉,陪我谈心。 她说:你还记得当初在步行街,你和我怎么说的吗? 那是和余鸿实质性在一起之前的生日当天,我们在步行街逛街。 当时我已经预感到我和余鸿之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纠结于他的身份,我十分害怕。 我说:无论将来是痛苦还是开心,我都感谢命运的馈赠,赐予我一段这么美好的曾经。 闺蜜说:当时的你多么豁达从容,可现在呢,日渐消瘦,萎靡不振,这么作践自己真叫人心疼。 我说:道理都懂啊,可是我做不到啊。 忽然,我像是想通了,深吸了口气,对闺蜜许诺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现在就发个说说,以此为界,从此我的后半生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不再为他悲伤。 闺蜜说:好,我支持你。 「故事戛然而止,悲伤到此结束!」 我编辑了一条文案发了动态,再配上一张我的照片,那是闺蜜陪我散步时拍的,照片中的我背对镜头斜坐在草坪上,面向远方,朝着天空比了个剪刀手。 闺蜜立刻在下面评论:要说到做到哦!^O^ 我果断回复道:嗯,说到做到。 当我编辑这些字准备发出的一刹那,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对闺蜜说:你知道我在给你回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闺蜜:什么感受? 我说:我感觉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摧了一下,眼泪瞬间像潮水一般从心头涌上眼眶。 闺蜜听了,一脸怜惜,说:虽然我没有体会过你这种感受,但是我懂。 我说:突然很羡慕你和你男朋友。你处理感情总是温柔的,如同小溪一般细水长流。 闺蜜说:你的轰轰烈烈未尝不好,大喜大悲体味人间百态,活的鲜明。 我苦笑:是啊,像剥皮抽筋一般鲜明。 好深好深的伤口啊!仿佛轻轻触碰就悲痛无比。 还好有闺蜜陪伴,我顺利度过了那段灰暗的时光。 期间,我情绪反复,有时候还是不相信想不通温柔善良的余鸿会这样伤害我,我想他一定是还不够了解我,于是写了封信,打算交给他以后这件事就彻底掀过去了。 给余鸿的一封信: 《青春荒唐,我不负你》 余鸿: 虽然我已经承诺不再联系你,但有些心里话还是想说,权当给过去一个交代吧,希望你耐心看完。 当初刚认识你就对你产生了好感,这种感觉是微妙的,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我想你也能感觉到。只可惜我们在夜场相识,也许那你会觉得我是为了业绩而表现出来的虚假行为,但我相信后来的你一定是懂我的。 后来和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大家就像兄弟一样,那种感觉超级好,尤其是经常和你一起的李总满口方言更让我感觉无比温暖,我很愿意,很渴望和你们待在一起,尤其是你。你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尊重他人,做事总是留有余地,尊重他人的意愿。 跟你去金博涵,我天真的以为你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陪陪你,我相信你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后来,我仔细想了这个问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论做不做出阁的事,都不会是完美的结局。你不做,说明躺在你身边的女人对你没有魅力;如果你做了,这将是一场赌局,要么我们互相欢喜,要么我从此厌恶你。而你的做法堪称完美。碰而不做,试探了我,也尊重了我。你再一次赢得了我的心。 那晚,你说你定力很强,我说我也不会陷你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因为您已经有了妻子,而最后我们都没有做到。 我开学了,本以为我就此离开,也没想过与你会有什么‘孽缘’,但是彤彤那件事却使我们的命运发生了致命的转折。我吃醋伤心难过到不行,已然证明我对你动了情,可我却浑然不知。你安慰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开心。 你叫我不要挑/逗你,我偏要挑/逗你,这是我的性格。而一直到此时,我都从未想过真正与你发生肉/体上的交/合,因为你有妻子。但是终究是玩火自焚,我懵了,皮肉撕开的疼痛让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我觉得我将归属于眼前这个男人,永远。 而现实是残酷的,我必须接受不能与你相守到老的事实,玩俄罗斯方块的那个夜晚,你我互相挑/逗,我按耐不住,扑向你。我清楚地看到你渴望而又愉悦的眼神。那一刻,我想:余鸿,只要你开心 25. 迷茫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我预感到自己会非常晚婚,于是一个人拍了婚纱照想留下自己最年轻时候的容颜,也算是对这段孽缘做个彻底的了结。 这段时间,研究生毕业三年的大姐也结婚了。 大姐结婚也不是很顺利。 对于大姐的情感史我知之甚少,毕竟大姐不怎么与家人亲近。研究生时,就听说她谈恋爱了,恋爱对象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我说: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大姐不置可否,笼统地和我说,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对男女的感情有种错误的认知,只要男生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她就以为别人对她有意思。后来调整之后,她才开始有针对性地找对象。 订婚宴前一天,大姐去做了头发,为此母亲大发雷霆,说她现在生活过得好了,知道享福了,这个生她养她的老母亲却一点光没占到。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大姐在房间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订婚宴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的。 大姐夫追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 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父母以及姐夫的一个堂弟到我家来了。 大姐和大姐夫因为彩礼的问题差点闹了分手。 情况比较复杂,大姐要求男方父母拿出二十万,因为大姐夫还有个没结婚的哥哥,男方父母说得给老大留一点,于是讨价还价。 好在大姐足够强势,姐夫再三保证,以后会对她好,他会努力,现在差的东西以后都会有的,相信他的真心。最后谈成了15万,婚后他们选择了常州,凑了四十多万付了首付买了房。 那个一起跟过来的堂弟对我十分热心,问我有没有谈恋爱。 学校里不乏有人追求我,大三之前,曾有个机械系的学长说他准备考研,目标是武汉大学,读研期间会经常回来看我。他说他父母已经在合肥给他买了房子,以后用做婚房。 他的外在条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和他约会的过程如同相亲一般,他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感情。 条件固然重要,没有感情一切都是空谈。 一次他还发消息来问我:接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我觉得被冒犯,两个人相爱,别说性行为了,就是命也是可以给的。但这个人肯定不是他。我依然礼貌地回复了他:主要看爱不爱,对我而言,没有接不接受一说。 之后,我就再没接受过他的邀约。 我对堂弟说:没谈过。 我和余鸿分手不久,心里的伤痛还没抚平。这是我人生的污点,我甚至都不想承认这是一场恋爱。 他说:那你还是…… 他上下打量着我,欲言又止,他听我说没谈过,一定以为我还是个处女。他没问,我也没特意说。 当天他就约我出去唱歌。 想想曾经被我拒绝过的男生,其中也许有不错的人,最起码比余鸿好多了。只是我没有给对方一个契机建立心灵上的链接。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太过于封闭自己的心,反而将良人也拒之门外。我应该打开自己的心,放下余鸿,早点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虽然不解为什么第一次约会就要去这种地方,但还是答应了,准备梳洗一下,就去赴约。 我把这事告诉了大姐。 大姐也觉得奇怪:KTV是相对私密的地方,而且只有你们两个人,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不要去。 刚好那天下起了大雨,我便以此为托词拒绝了。 到学校后,他又约我去了游乐园。我同意了。 玩滑翔索的时候,我让他先过去,我紧跟其后,可因为害怕,我又退缩了,让身后的女生先玩,我再做一会心理准备。 那女生说:还是你先吧,你男朋友都过去了。 她误以为这个和我约会的男生是我的男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我的内心非常抵触。 之后,我们一起玩了海盗船,我吓得尖叫,慌乱中他抓住了我的手。 可是,进展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发生肌肤之亲的阶段。纵然害怕,我还是在慌乱之中躲开了他的手。 那次约会,没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更近了。 后来他发信息跟我聊天,问我:如果你恋爱了的话,会接受一毕业就结婚吗? 此时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确立关系。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经毕业了,工作了一段时间,这时候就需要找人结婚了。他是想明确我的想法,一毕业就和他结婚,好让他不要等太久。他确定我的想法后,可能才会对我采取相应的态度。也许是:接受,那就猛烈地追求我;不接受,也许就把我作为一个备选,甚至放弃。 但其实他在我这边,已经被我放弃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结婚对象,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我,不重要。 我还是礼貌地回复了他,这和机械系的学长问的问题如出一辙,在我的观念里,这些都不是是与否的问题,两个人相爱了,就自然结婚了,不是说一定要等到结婚,一定要等到毕业。这些都不应该成为爱情的桎梏。 大学期间,有一对学长学姐,他们在学期间就领证结婚并且生了孩子,毕业照还是带着孩子一起拍的,当时在学校里很轰动,还上了校园新闻。 我很羡慕他们,他们并没有受制于世俗教条,而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我感觉我这种人不可能再恋爱了,处处挑剔,我的内心暂时是打不开了,最起码对这个姐夫家的堂弟是打不开了,我也不必强迫自己。 毕业季即将到来,我对未来充满迷茫。 其实我一直都是迷茫的。 高考分数出来之后填志愿,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专业,至于这些专业要学什么,将来毕业出来干嘛,大部分都是不知道的。 母亲说学医,谁家某某某当了医生,以后当个医生也不错的。 我对当医生无感,父母没上过大学,提出的建议不过是人云亦云。 但我也不知道我该选什么专业,其实我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兴趣。 唯一确定的是,我和闺蜜说:等毕业以后有了能力,一定要养一条狗。 和余鸿在一的时候,曾在马路边看到一只拉布拉多。 他说:这条狗最起码一万块。等你毕业以后,我送你一条。 我当时很开心。 我对狗的品种并没有要求,只要是狗,一定要选的话,我更喜欢大狗,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高中毕业前夕,和闺蜜聊过未来,我想学动漫设计,以后出来从事动漫行业,但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动漫了。我好像失去了所有兴趣爱好。 于是,我就填了闺蜜学校最好的专业,我的分数刚刚到本校录取分数线,最好的专业肯定是录取不了的,到时候就服从调剂,随便学校给我安排什么专业,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至于前程,我并没有一个长期的规划。 大学毕业前夕,同学们各忙各的事。有的备战考研,有的开始找工作,有的着手准备事业单位的考核…… 母亲说:你就考个公务员。 在校期间,我尝试过很多考试,都半途而废。报了英语六级,考试没去;想考个导游证,以后当导游,书都买了,没有学;想考个建造师,学到一半放弃了;我也想过考公务员,跟着考研的人一起备战,却还是找不到继续的动力……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知道未来该飘向何方,似乎做什么事都找不到前进的动力。 我又想考研,父亲全力支持,说要继续往上走。 高考失利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我想考上重点研究院,以此来重新捡起父亲那被辜负的期望,向他证明,他的女儿是争气的,是好样的。 可是我大学毕业都已经24岁了,研究生三年就27,之后就要结婚生子,我还没给父母尽孝,再考研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心里总有一块大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我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甚至觉得我在大学都是虚度光阴,浪费时间,与其学不到东西,还不如早早出去挣钱。 我和辅导员说:我想退学。 辅导员劝我说:再忍一忍,好歹熬出个学位证再说。 我萌生了出台的想法。 大四期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拾旧业。我算过了,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我好好干,一年下来至少可以存个五十万。 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回馈父母,到时候,我就可松泛一些,随便找什么工作,我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了。 我把之前和我一起找兼职的同学约出来,说了我的想法。 她说:可是一直都不在学校,还怎么毕业啊,大四也是有课的呀。 这确实是没法解决的难题。 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 大四上学期期末,双选会上,我选择了一个企业商学院的销售顾问工作。 出了社会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公司是不提供住宿的,我得在外面租房子,因为快过年了,我暂时住在二姨娘的表姐家,她在我高中时,就嫁到了这个城市。后来她觉得自己带着两个小孩,每天晚上我下班了会影响两个孩子休息,于是有些不耐烦,我就又住在了闺蜜的宿舍。 可是闺蜜住的地方,离我上班的地方要一个半小时的通勤。我每天早晨六点多出发,才能按时到达。 一天早晨,我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开的极慢,下一班车都赶上来了,司机还在慢慢悠悠地开着。我眼瞅着就要迟到了,心中格外焦急,恨不得自己下车跑。 最后我还是迟到了一分钟。 和初中那次差一分就能拿到三好学生一样,这种落差的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我当时就崩溃 26. 浪荡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小时候,和大姐玩耍,我自己给自己扎了一个小辫,带上一朵鲜艳的粉红色大花。 大姐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她说:像妓/女。 谁能想到,小时候的一句玩笑居然一语成谶,长大之后竟变成了现实。 我堕落了,可我却仿佛看到了光。我知道只要隐瞒这一件事,我就能快速有钱报答父母,满足他们的期望,成为他们眼中的人中龙凤,我的负罪感就能大大缓解。 好讽刺啊。 我却觉得畅快。 没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和难以启齿的苦衷,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但我似乎又走到了绝境,别无选择。我被自己的决心吓了一跳。 或许我本性就是如此吧,风流浪荡,不知廉耻。 学前班开始,我就和男同学闹绯闻了,可见淫/荡就是我的本性。 学前班的班长叫高超,他白白净净,斯文聪慧,成绩名列前茅,写字也非常好看。 每次老师布置完作业说写完了就可以自由玩耍,我就鬼画符一样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第一个写完了作业,然后下位子炫光,跑到他旁边看他写字。 高超学习非常认真,写字非常工整,一笔一画像钢板刻出来的一样。我大为震撼,为此感到羞耻,回到座位默默把我的作业擦掉重写。 我很喜欢高超,这是二子说的。我也是这样想。 那时的我们家庭条件都很穷,同学们没有什么玩具可以玩,就用废弃的纸张叠成宝玩。我总是把我的纸送给高超,甚至把新本子撕成页送给他,二子拦都拦不住,说我疯了。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呢? 一年级按身高排座位,我为了和他同桌,努力地踮着脚尖想和他一样高做个同桌。 一年级下学期他就转学了,听说是去城里了,后来我还做梦梦到过他。 六年级时,正是男生女生情窦初开、青春懵懂的时节,班里有两对还传出了桃色新闻。 当时我是组长,后排的男生没有写完作业,他说他不会。我便坐在旁边耐心地辅导他。 课代表走了进来,一脸鄙视地看了我们一眼,那表情意味深长。她估计是以为我也犯贱想谈恋爱了,于是饥不择食,爱上这么一个鼻涕邋遢的弱智吧。 初中开始我的绯闻对象就更多了。 初一的思想政治第二课是《男生女生》,课前有个讨论题,老师让我们写出最欣赏的三个异性,前后桌讨论欣赏的原因。 班里一片躁动。 讨论环节,同桌和后座两个女生都害羞地捂着课本笑着,谁也不愿意先说。 最后我说:我先先打个样。 我写的是高俊、萧时、徐琛。 高俊是我们班班长,人如其名,高大英俊。 萧时是学习委员,也很帅气,幽默风趣,爱出风头,浑身散发着阳光青春的朝气。 徐琛同样标志,且写字比我还好看,刚进新班级就得到老师的赞不绝口。而且他还会拉二胡,开学典礼上,他拉的《万马奔腾》会模仿马叫声,十分壮观,惊艳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此话一出,后座的杨姓同学开始一脸坏笑,别有意味地说:哦~我知道了。何欢,原来你喜欢萧时啊! 她得意地说:我会让全班同学都知道你喜欢萧时。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辩驳。 整节课我都心不在焉,既担心她真的传播谣言,又觉得她只是开玩笑,不会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本领让全班同学都相信她。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我的预料。 第二天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包括萧时。 为此,接下来我将面临长达一年多的来自萧时的精神霸凌。 萧时,天之骄子,家境优渥,品学兼优,后来还因为成绩优异保送到了一六八中学,连苦逼的中考都不用参加。这样一个恃才放旷,狂傲不拘的帅哥,面对一个来自乡下,梳着光背头,衣着邋遢的土老逼的爱慕,自然觉得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他见到我就像见到大粪一样躲之不及,连带着和他玩的好的兄弟们也纷纷效仿。他用这种夸张的行为向所有同学表达他的态度,好找回一点被‘羞辱’的自尊。 我无可奈何,只能视而不见,也并没有因此对他区别对待。 一次中午,我没有午休就去了教室,班里来了几个同学,他也在。有的在玩闹,有的在看书写作业。他问同学借尺子,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唯独没有问我。 我‘大度’地将尺子递给他,他颇为震惊,但因为真的需要就没有拒绝。 我没有讨好的意思,换成是别的同学我一样会借,他还不配让我打破一视同仁的原则。 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真正让他改掉见我如见大粪的态度大概是后来一件事。 初二添加了物理这门课,第一次物理周考我就考了98分,名列全班第一。 放学后,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公然指责我是作弊得来的。我没有辩解,被一个和我玩的好的女同学拉走了。 我没争辩不是我懦弱,我一直都无视他的举动,这次也不例外。 我不屑浪费口舌。 我对他的行为也非常理解,毕竟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乡巴佬,英语是我的短板,虽然其他单科成绩非常优异,但总分排名总是被英语拖了后腿。在人才济济的重点班自然没办法出类拔萃。 他一直以为我成绩平平,一个成绩平平的中等生考的比他还好,打击到他了,他来质问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语气坚定,笃定我是作弊的。事情上,这次考试我确实作弊了。 试卷来自于12班的两个女同学,他们是姐妹两,和我一样来自乡下。 他们住在隔壁村,每天同路骑自行车上下学,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 其中一个男生叫顾飞,和这两个女生在同一个班。他们比我们先考试,于是我就拿到了试卷答案。 我和顾飞这个男生也闹过绯闻。 他白净帅气,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白脸’。 那两个女生就总说我喜欢他。 那时,我爸的生意越来越好,家里请了几个长工,有一个叫胡俊。 他很英俊,喜欢穿喇叭裤,显得腿更加修长好看。他初中毕业才16岁,便到我家打工了。 他偶尔给我带糖吃,还把家里的键盘拿过来教我打游戏。夏天中午吃过饭,二姐在河边刷碗,他带着我在水边玩耍,还用碗盆把水洒出各种形状。晚上放学和发小一起写作业,他得空也会在旁边看着。 他比我大四岁,我们天天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我经常上下学的路上,都会想着初中毕业以后就嫁到他家。 当然,后来他走了,这个想法也没有实现。 我也想过和顾飞日后举案齐眉。 有一次去他家看到他在刷碗,作为家里的独子,还是个男孩,他居然在刷碗,我很震惊。 在我们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让男孩子刷碗最起码在我家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刷的很仔细,刷完还把锅碗瓢盆上的水渍擦一遍。 我和他一起骑着自行车上学,我的车把挂到了他,我们一起摔倒。刚好被后面的姐妹两看到,她们嘲笑我,也许就是这次让他们认为我是喜欢他的,不过我只关心我那摔疼的屁股瓣子。 作弊得第一我一点也不心虚,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答案,我也有拿第一的实力。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又以物理96分的高分拿到了全年级第一。周考的试卷可以在书店买到,月考的试卷可是加密的。这下谁也不能说我作弊了吧。 单科排名出来,班主任把我物理考了年级第一的消息公布在课堂上,我听到萧时“哦”了一声。 我们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他坐在我的前排。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的震惊。 后来成绩都出来了。 语文104,全班第一; 数学100,全班第一,但数学考满分的人很多,所以不足为奇; 英语66分,勉强及格; 物理96,全校第一。 如果不算英语,年级第一我肯定是当之无愧的,但是算上 27. 于巍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到处奔波,断断续续的工作不到四个月,除去各种花销,攒了六万块钱。我意识到如果我能稳定下来好好挣钱的话,不日就可以买得起房。我想将来定居在合肥,合肥房价适中,离闺蜜也近。 年前,我就去看了房子,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 母亲问:你现在身上有四十万吗? 我惊掉下巴,说:我才毕业半年,我是去贩/毒吗,挣这么多。我说我想买房只是订了一个一个目标,不是已经完成了。 母亲的反应让我很是心凉,幸亏我选择了这个行业,要还是之前的工作,没准连六千块钱都攒不到。 可在母亲的认知里,她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就相当于有了一辈子的金饭碗,挣再多钱,都是轻而易举的。她没有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她完全想不到大学只是很普通的学历,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人,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有多难。 过年,我给母亲包了2888的红包。 本来打算给多点的,但是我怕,我怕起点太高,万一哪天挣得不多,钱给的越来越少,到时候会招来母亲无数白眼狼没有良心的谩骂。第一年就给太多了,母亲反而更加以为我在外面很容易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很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大姐研究生毕业第一年,回家给母亲2000元,母亲大发雷霆:我把你培养成研究生出来,你就回馈这么一点?良心都让狗吃了! 为此,那一年母亲和大姐大吵一架,大姐哭的好不伤心。 其实她不知道,大姐刚在上海打拼,条件艰难,租的房子八百一个月只够放下一个床,房间都没有装修,墙面还是用旧报纸糊的。并不比父母计划生育被拆掉的土房子好多少。 父亲去看望大姐的时候,回来告诉我,看的是真心酸。 我知道父亲一方面心酸的是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以为把孩子培养出来就可以过人上人的生活,没想到还是继续受苦,这是他认知的崩塌;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心疼大姐。 我和大姐给的差不多,却换来母亲截然不同的对待。 我心里疑惑,但也没想太多。 年后,老吴给我重新租了房子,是个单室套。我从之前暂助的旅社搬到出租屋里,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去年,我一共搬了七次家。去北京两次,杭州一次,南京四次。真的是漂泊够了。我想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安定下来一门心思工作,不再折腾了。 我搬来不久,我就萌生了养狗的想法。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和闺蜜念叨。如今我觉得时机到了。 正巧,公司经理的一个做狗舍的朋友打算不干了,最后还剩阿拉斯加和萨摩耶两个品种的几只小狗正在贱卖,我虽然很喜欢大狗,但感觉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租房子住的,太大的够可能会有很多不便,于是,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萨摩耶。 就这样,我后半生的第一个家人到来了。 乐乐被送过来的时候,才一个半月,毛茸茸的,十分可爱。他很聪明,到了新家第一天,好像就知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主人了。我走到哪她跟到哪,上厕所的时候,他就守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很小一只。 我让老吴给取个名字。 他说:就叫乐乐吧。 很随意,但是我还是用了。 因为乐乐,我偶尔也会想起衣帽官人的事情,想起曾经我站在有间课题前选择的命运。 五六年过去了,记忆逐渐变得模糊。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一场梦,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可若是真的,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还是会选择有狗的命运。那我这一世的命运该不会就是我选择的吧?难道我上一世选择的命运就是六亲无依,但有贵人相助,有猫有狗有闺蜜有爱人,还有钱?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似乎对我的原生家庭又有些释怀了。因为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可是我只喜欢狗,不喜欢猫啊,我一定不会再养猫的。这个想法似乎又并不成立。我自嘲自己的天马行空。 和老吴在一起的四年还算安逸,也经历过不少波折。 初期,老吴是有家庭的,他说他和他老婆的婚姻已经有名无实,只等儿子高考结束,就马上离婚。 事实证明,老吴也确实没有撒谎。 平均每周三四天都会在我这,最多的时候五天,我和他在一起的四年时间里,他和他妻子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只有两次是因为儿子,接电话时,他还一脸的不耐烦,他妻子的态度也不好,很快就挂了。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早就已经破裂了。 只是他只能工作日来,晚上要么应酬,要么回家,双休也必须在家陪父母。 他说:他父母管的严,怕他在外面瞎混。 我不在乎真假,刚好我晚上需要上班,白天才有时间陪他。 其实我也并不在乎他的婚姻状况,现在的我已经不想那么多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将来要和他组建一个家庭,也没想过这一段恋情能走多久,只想着当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对我好,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为此,我还发了一条朋友圈表达自己的观点。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问题,明知不可能有结果,还要在一起。 爱情的圆满结局是什么? 很多人都觉得是婚姻、是白头偕老。 仔细想想不过是各自在对方的人生中占据的时间长短而已。 有的人陪伴你走过了18到25岁,有的人陪伴你走过了25到28岁。28岁时,你找到了陪你走过一生的人…… 如果能陪你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人在50岁才出现,你也不能因此就拒绝掉前半生所有美好的人,不是吗? 所以,我不觉得爱情的圆满结局是相守一生,而是在我最爱你的时候陪你度过的那一段人生。」 评论区,有几位好友还表示赞同。 年后的工作场子也是老吴给我推荐的。那是他的常驻地。 场子里的人都认识他,也都知道我和他好。 他们说老吴是他们场子里的常客,消费了很多年,最高峰时期一个月来28天,酒量好又能玩,时间还长,通常玩到第二天早晨六点,玩累了也不走,就在包厢里睡觉,还不让工作人员走,场子里的人都怕上他的班。可是自从他认识了我,从来不会超过两点钟。 我想这肯定也是他家庭即将分崩离析的佐证。要么是他花天酒地导致妻子厌弃他,要么是他不喜欢自己的家,宁愿在外面买醉也不想回家。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老吴并不是完美的人。 他对我也并没有多好,这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 除了工作上该给我的钱,他没有多给一分,甚至有时候还会克扣一些,也不知道他是装聋作业还是真不知道。 比如上班和出去的价格是不同的,出去的价格比上班高,但是他依然按照上班的钱给我;再比如他给经理订房会享受到VIP的优惠,但是给我订房,我并没有这么大的权限,除去提成,我还要倒贴五十,还要承他的人情…… 不过这些都是蝇头小利,我也就算了。 他说给我租房子,行话里的潜台词房租就是他付。可是他没有主动问我需要多少钱,我把押一付六账单发给他之后,他还是无动于衷。为此,我伤心哭了一个晚上,在父母那里低头要钱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现在谈恋爱,还是这种因交易开始的不平等恋爱,我居然还要卑躬屈膝。 我萌生了放弃他的打算,伤心难过了很久。 结果,没几天他就把一个月的房租转给了我。和我说:我按月给你。 老吴常说:要想长久,就要一点一点地付出,一下子给太多,很快就掰了。 经理宽慰我:给你了就行了,管他是一次性付,还是按月付。 我想他毕竟年龄在这,估计以前也曾大方过,吃过亏,所以才变得谨慎。既然这样,我也理解他,以后相处久了,他自然知道我的为人,也就没和他计较这事。 偶尔我会向经理打探:老吴这个人怎么样? 经理支支吾吾,很隐晦地说:谈恋爱也是可以谈的,但是不要动真感情。 之后,又从其他妹子口中听的一些老吴的只言片语,言语中都是对我看上他的不理解,零零星星说的都是老吴的不好。 难道我又要重蹈沈鸿的覆辙吗?我很害怕,又开始陷入内耗了。 我认识的老吴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他有很多我非常看中的优点: 沉默寡言,一句话能说清的事情不会多说一句,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我认为这是作为一个大男人的魅力。 说话言而有信,答应我的事从不食言,在长久的相处中给了我十足的踏实感。 他也会在饭桌上注意我喜欢吃什么,然后记下来下次还点。每周都会给我带鲜奶和零食,给我补充营养,四年如一日地做这件事。后来我到合肥上白班期间,他每周来回五百公里来看我,从不改变。这是我最佩服的,因为这些细节和坚持,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帅,我和他在一起的初衷不就是看中了他的基因,想以后和他生一个孩子吗。 对此我和老吴说过,他也同意。 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决定到底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把他的优缺点一条一条写在纸上,看看到底是缺点多还是 28. 负罪 《死亦何欢》全本免费阅读 几经辗转,到了南京,我才总算安定下来。 工资虽然没有预期的好,好歹比合肥好很点,一开始我在五百的场子,后来去了六百七百八百一千,再后来1200、1500、1800、2000,越走越高。这个过程是断断续续的,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刚来南京的时候,我住在600一个月的合租房里,但是身上只有八千,找了个可以长久稳定的公司,我就把闺蜜的钱还了。 我做这件事,从始至终只有闺蜜一人知道,也是她帮我打圆场,当同学朋友问及我的工作时,能很好地圆过去。 六百的房子就一个很小的单间,只够放下一张单人床,卫生条件极差,没住多久,我就生病了。没到一个月我就换了1500的单间。 南京的房价不算低,房租也不便宜,1500的房子也只是满足一个人的基本住房要求。 关于我的消费观,一直都是一个谜。 我曾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挣到钱了,对自己也非常抠搜。 记得大二暑假和同学打工的时候,刚开始连十五块钱一份的盒饭都舍不得吃。两个人点一份一起吃。 学校里一份饭是五块钱,外面十五一份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贵了。但我们一天可以挣至少四百,怎么连最基本的吃喝都不舍得花呢? 后来认识的几个同事,都经常说我:挣那么多钱,就是不会享受,对自己不好。 我也意识到了问题,常常想改变。 可每当我想提升自己生活水平的时候,总有一座像大山一样的负罪感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 我在外面吃好喝好玩好,可是我的父母呢?他们还在受苦受累,我有什么资格享受? 每当逛街,看到一个好看的东西,就会想着:以后要给母亲也买一个。 每当玩到好玩的,就总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父母来体验一下。 曾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基本满足温饱以外,我不舍得花任何多余的钱,上下班坐公交要用的三块钱我都觉得是没必要的。 我们的工作每天都需要化妆,顶着个大浓妆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必然会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同事们都是打车,我为了省钱,每天还是坐公交。 我时常感觉不堪重负,身心俱疲,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经常在朋友圈表达自己的心情。 有一次,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就像一个没有主人的流浪狗,看起来独立洒脱,其实更多的是漂泊流离孤寂彷徨。」 母亲看到这条朋友圈后,在村子里到处宣传,笑着说:何欢说她是一条狗,哈哈哈—— 二姐说:以后你不要发这种朋友圈,妈都在笑你。 之后,我就把母亲屏蔽了,继续发我想发的朋友圈。 这期间也不乏有人对我很好。 其中有一个叫崔海涵的,长得像影视明星陈晓,和我一样大。我能感受到他喜欢我,是真的心疼我,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面不容易。他会给我送花,精心制作卡片,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们的约会基本都是去酒店。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觉得他对我不错,不知道怎么拒绝。 可只约会一两次,我就反感了。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他那么年轻,什么都没有,我们又是在夜场认识,等他再大一点,想结婚了,到那时我们恐怕早就度过了感情的新鲜期,哪怕真的有一丝怜悯,也不会冲动到把我娶回家。而他没什么钱,我也不忍心和他提。 我图什么呢? 还有一个又高又帅的客户,我们互有好感。他带我去商场,我意识到他想给我买东西。 我没法像其他女人一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善意馈赠,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回报他,这份回报远超出我的承受范围,还不如金钱关系,简单而纯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强烈的不配得感让我退缩。 我没有解释,估计他以为我对他没有好感,甚至都不愿意接受好意好让关系有进展下去的理由吧。之后他就没再约我了。 好奢侈,原是我不配。 可我内心又是极度渴望的。 我对结婚生子有着强烈的渴望和偏执的恐惧,以至于接下来的七八年时间里,都在要与不要之间反复横跳拉扯,反反复复。 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进账,每隔一天就到银行存一次钱,看着不断上涨的数字,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我想依照这个速度,很快我就能买房,等有了房子车子,我就有归宿,有安全感了。 直到二子结婚。 那是17年的国庆,此时我工作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她邀请了我,念着小时候的情谊,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我百感交集。 当时的我已经25岁了,身边很多同龄人包括一些高中同学都陆陆续续结婚了,我预感到我很可能谈不了恋爱,也结不了婚,内心既渴望又焦灼。 不料,发小的婚礼上,却遇到了我的第二任男友。 他叫邱明,身高一米八几,不算很帅,普通中上的长相。婚礼上他是发小老公的伴郎。 之后他便对我展开猛烈地追求。 他是暖男,是中央空调,对所有人都近乎越界的友好。因此也被我身边的朋友诟病。 他对我说:从此以后,我只做你一个人的专属空调。 那时,他虽然还是个大四的学生,比我小三岁,却是老家人,身高长相家室学历各方面都和我旗鼓相当,于我而言,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因此他是我唯一一个公布在朋友圈的对象。 他对我表达强烈爱意之后,和我说他还有个女朋友,不过异地了很多年,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只差最后说一句分手。 闺蜜说:这人怎么这样,一边谈着一个,一边又追求另一个,恐怕不是良配。 这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又如此中意于我,闺蜜的话我压根就听不进去。他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说明他十分坦诚。 我对邱明说:你把你的那些破事断干净了,再来和我谈。 很快他就分手了。我顺理成章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起初我觉得不大对,按照正常的逻辑,恋爱初期是要有一段互相了解的相处过程,现在却变成了他分手了,我就成了她的女朋友。 不是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追求过程吗? 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确立了关系。 那就这样吧。 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我又一次相信我就是他的真爱和例外。 国庆期间,我们天天都在一起约会。 他是一个不成熟的‘小’男人。 走路一定要我走右边保护我,给我拿包; 姨妈期一定要用双手给我捂肚子,帮我缓解疼痛; 去外面吃饭,我以‘我已经工作了,他还是个学生’为由主动付钱,他也没有拒绝; 国庆期间,和闺蜜一起去高中同学家玩,我们三个女生都在争着付车费,他在旁边无动于衷,一门心思只在我身上; 路边有个小水洼,明明可以跨过去,他非要给我公主抱抱过去; 每当到了11:11,他都会截图给我,说:打开手机就看到这个时间,说明我心里在惦念你……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不过因为他还是个学生,我相信毕业以后他自己上班了就一定会成熟的,我愿意等他成长。 我们在大街上,一起玩套圈圈的游戏,他得了个钥匙挂件,递给我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我当时心里很不乐意,但是没有发作,只说:这怎么能作为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事后,我和朋友抱怨:定情信物是贵重之物,是难得之物,必须是花了心思的,怎么可以如此随便?难道随便在马路上抓一片树叶也可以来做定情信物吗?这样的感情也太随意了吧。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朋友附和,我还是想着可能和他还是学生有关系吧,等毕业了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国庆在家待了两三天,我们就去了南京,住在我的出租屋里。每天晚上,我们都睡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我要那个的意思。 为此我还问了在北京认识的余巍。 他说:要么是纯情大男孩不通人事;要么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他还觉得更有可能是后者。 我相信邱明是前者,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他。 我说:你为什么睡了几天,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他说:不是。我只是想把最宝贵的东西留在结婚以后。 他的回答我很满意,我更加坚信他是前者。 国庆之后,我辞去了工作,找了一家化妆培训学校学习妆造,准备以后从事这方面的职业,不上夜班,好好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我上培训班要交学费,还把做家教赚的一千块钱给了我。知道我喜欢书法,还给我买一整套的笔墨纸砚。我很感动,虽不好意思接受,但也不想拒绝他的好意,给他回了很多礼物,入冬的羽绒服、运动鞋,还有钱包…… 假期之后,因为他在马鞍山,距离南京只有一站路的车程,我们也频繁到彼此的城市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