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情》 1. 1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轩窗外雨声滴答,空气中笼罩着潮湿的雾气,殿前的花枝垂下头来,随风左右轻轻摇晃。 少女卧于贵妃榻上,纤腰楚楚,双臂自然垂于身侧,白皙面颊上带着微微醺色,睡得正沉。 宫人踏着昏暗光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纤薄丝被搭在少女身上,又正对着她缓缓后退出去。 宫人方离开室内的一刹那,原本安睡的少女眉头微蹙,脸上显出痛苦神色,安静垂于身侧的双手抬起,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 像是在奋力挣扎,逃脱什么一般。 少女被困在梦魇中许久,直到某一刻终于挣脱,她睁开眼睛,眸子上已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看见周围的环境依旧是熟悉的寝殿,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但眼中仍残留着未完全消散的惊惧。 谢卿琬又做梦了,梦到的依旧是前世最后的情景,她在深夜从困锁她的那间小院里逃出,不顾一切地向前奔逃,最后为了不再被抓回去,跳入了河中溺水而亡。 死前最后的感知,是不断灌入她口鼻的冰冷河水,回忆起那时情形,她忍不住双手环膝,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那时的她,心中除了阵阵哀凄,便只剩下一个念头——皇兄知道她死了,他会伤心吗? 从前他总是各种娇惯着她,她也因此养成了任性妄为的性子,赌气之下远嫁到许州,故意半年不看他的书信,后来狼烟四起,她被贼人掳走,再见时,已是生离死别。 当谢卿琬死后化作透明的灵魂状态,她竟然回到了皇兄身边,她看着皇兄的脸色比从前更加苍白,看着他收到记有她死讯的书信,拆开的当时便吐出一口鲜血,浸湿了整块手帕,她的心脏仿佛在被片片凌迟。 皇兄从前身子也不好,但他咳血的时候,也是优雅的,落在帕上反像一朵朵素雅的梅花,从未如此失态。 她看着皇兄微笑着将那块手帕慢慢折叠,放在案角,却在下一刻捂住了心脏,随后是兵荒马乱的现场,太医,内侍,臣子慌乱上前,扶住他半歪倒的身躯。 皇兄恢复神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为她挑选一处灵秀之地,她的魂体飘在上空,看着他蹲下身子,亲手将最后一抷土撒入她的墓穴,伸手抚摸她墓碑上的刻字,她也忍不住心生难过。 谢卿琬本以为,死后是不会有难过这种情绪的,但她看见皇兄依旧记着她最喜欢梨花,将一株株梨树栽种在她的墓旁,抬手接住飘落的白色花瓣时,她还是垂泪了,魂体的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凉。 她看着皇兄临走前,站在她的墓旁久久未动,手中的梨花瓣被他碾碎化泥,她听见他低声道:“琬琬,莫怕,我不会让你孤单太久的。” 彼时她还未解那是何意,直到她看见皇兄强撑着身子,布下谋略,手段凌厉,亲自一一除去害她的奸人。与此同时,羌狄入境,山河飘摇,皇兄同时兼顾政务,到最后,已是油尽灯枯。 于旁人来说的生死大事,皇兄似乎并不在乎,他甚至面上露出一丝名为释然的笑容。 谢卿琬看到,皇兄倚靠在榻上,从胸前的衣襟内掏出一个荷包,他用修长的手指拿出了一缕青丝,青丝被系成一束,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铃。 她心中的一切轰然坍塌,那是皇兄曾送给她的发饰…… 皇兄用手握着她的乌发,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谢卿琬坐直了身体,胸腔内心脏激烈跳动,她捂住胸口,半晌才平复下来气息。 前世皇兄英年早逝,与其生来体弱的身子脱不了干系,前世求医问药多年,也不是没有寻得法子,但谢卿琬依稀听说,那个法子被皇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今世,无论如何,她也要让皇兄好起来,不再重蹈覆辙。 谢卿琬垂眸沉思间,有一道声音透着外面的雨幕传进来:“公主,有人求见,似乎是东宫那边的人。” 她一听是东宫中人,忙下床踩上绣鞋,顾不得穿袜,就提着裙摆匆匆来到了殿门处。 门口是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之人,身上滚着淋淋沥沥的雨珠,见到谢卿琬,拱手一礼:“长乐公主,时辰到了,顾大人那边请您过去。” 谢卿琬心口一窒,很快平复下气息,轻声答道:“好,你先去回禀顾大人,我……” 她顿了一下,斟酌道:“我立刻就来。” 来人对她再度一礼,随即转身离去,谢卿琬立在廊下,静静看了落下的雨帘半晌,接过宫人拿来的油纸伞,也慢慢踏入了雨幕。 她想救皇兄不假,但她也有些怕这日的到来,皇兄的身体常年看上去都不太好,她本以为这样的他是文弱的,没有什么气力的,但两月前的一次经历,告诉她,她错了。 那天的夜很沉很深,雨下得比今日还大,窗外都是哗哗啦啦的声音,也就掩盖了室内的一切动静。 谢卿琬本欲半夜趁着路上无人时离开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等她终于从东宫中离去的时候,天边已泛起了曦光。 到了第二日,她大病了一场,甚至惊动了皇兄,赶来昭阳殿看望她。 “怎么这般不注重身子,再这样雨夜出去耍,就要给你一点惩罚了。”皇兄当时微蹙着眉,嘴里在责怪,但手中却端着煎好的药,正一勺勺地喂她喝下。 她当时只顾着嗯嗯嗯地敷衍过去,嘴里喝的是苦的,心里却是甜的,还不忘抬头去故意问他:“皇兄昨晚睡得好吗?” 眼见着他的眉蹙得更深了,她也得逞般地捂住了唇偷笑。 思绪回笼,谢卿琬抬眼望去,眼前矗立着的庞大建筑群,正是太子所居之所——东宫。 皇兄少聪敏,十四上朝堂听政,参与国朝大事,除了身子不太好,各方面皆是出类拔萃,因此早早就正位东宫,为陛下寄予厚望。 若是皇兄的身体康健了,于国朝百姓亦是福祉。 谢卿琬这般想着,另一边,已走到了先前约定的接头之处。 此处是东宫的一处偏门,平日里只有采买的仆从从这里进出,因此才选定了这里作为谢卿琬出入东宫之处,不易被发现。 此时刚好一辆牛车驶来,在装满蔬菜瓜果的车上,留了一个空出来的木筐,谢卿琬与驾牛车的人对了对眼色,爬上牛车,跳进了木筐中,又拿来一个透气的草编盖子,将顶上盖住了。 门口的侍卫暂时撤去,换成了和她对接之人,载有谢卿琬的牛车,就这么缓缓驶入了东宫。 其实本不必这么麻烦,谢卿琬有皇兄送给她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东宫任何一个地方,但或许是出于某种心虚,又怕皇兄觉察出什么,最后还是采取了这种办法。 行驶到了东宫一处偏僻无人之处,谢卿琬才从牛车上跳下来,然后跟随着来接她的人一路行小路前进,最后走到了一处处在幽静竹林中的宫苑,从后门进入。 进去殿门之前,谢卿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潇潇竹林,不少湿淋淋的竹叶,都被雨打得垂下了身子。 她在暗中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槛。 顾应昭已候在门口,他穿一身月白长袍,是一个文雅清秀的青年,见谢卿琬进来,朝她微微一礼,压低了声音:“公主,这边请。” 顾应昭是专为太子看诊的医者,其家族为太子谢玦所救,他为报大恩,从此效忠于谢玦身前,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可以说,若是没有他,谢玦的情况远比现在还要差许多。 谢卿琬用手攥着裙子,也低声问:“皇兄这次的情况如何?” 顾应昭轻叹了口气:“比之上次还是要好些,但您也知道,此病是殿下娘胎里带出来的,非一朝一日就能根治,这些时日,都要委屈公主了。” 谢卿琬忙摇头:“不委屈。能帮到皇兄,是我之幸。” 让她深夜在噩梦中无数次惊醒的,除了自己临死前的绝望挣扎,更多的是,皇兄为她耗尽心血,最终英年早逝的画面,每次一想起此种情 2. 2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夜已过半,殿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隐约有变大的趋势。 寝房的墙角放着一盏小灯,橘黄的灯光微弱,依稀可以照见纱幔内浮动的影子。 谢卿琬撩开幔帐,赤.裸的双足垂地,她的腿还有些打颤,便又在床边静坐了会儿,她慢慢地将衣物扯过来,抬臂穿着,期间还回眸看了一眼谢玦,见他眉目松弛,平静地睡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这次发作的没有上次重,抑或许是顾应昭在药里面加了什么旁的料,谢卿琬这次没有再捱到天亮,于是趁机在中途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谢卿琬撑着床榻慢慢地站起身来,灯影摇曳,她背对着谢玦系着腰封,力道使得重了些,不经意牵动了什么,惹得她微微蹙眉,正要搭好扣带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琬琬……”声音并不大,像是梦中无意识的呓语,但谢卿琬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上即将系好的腰带一下子滑落下去。 她迅速回头去看,只见谢玦依旧平静地阖着眸子,眼睫都没有颤动,仿佛方才的出声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一样。 谢卿琬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捏着手中的腰带,站立不动,盯着谢玦看了许久。 不得不承认,谢玦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他只有四分像建武帝,另外的六分,约莫就是像那素未谋面的孝昭皇后,传闻嫁予建武帝之前,孝昭皇后就是名动四方的美人,兼有才学满身,才为当时的一方霸主所求娶。 一时思绪纷飞,待谢卿琬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在床前站了好一会。 她揉揉眼睛,不再耽搁,临走前将纱幔放下,确保床榻上的人再无异动之后,才踩着轻缓的脚步,屏气凝神从房中出去。 房门外守着顾应昭,虽知晓医者仁心,这是为医者的本分,但谢卿琬还是不免有些不自在。 所幸顾应昭面色没有什么异样,她身上的羞耻和尴尬感才减淡了几分。 想起方才无意识听见的呓语,谢卿琬不禁再次紧张起来,她试探性地出声问:“我记得顾太医先前说过,皇兄发作后,兼之顾太医施药,应当是分辨不出来人的?” 顾应昭一怔:“自然,不只是分辨不出人来,意识也是半消散的朦胧状态,否则上次殿下应该就发觉了。” “可是……”谢卿琬似有犹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今夜,我听见皇兄唤我的名字了……”她轻轻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顾应昭,面有难色。 顾应昭微微睁大了眼睛:“公主是说,太子殿下叫了您?”他显然对此很惊讶,自言自语道:“应是不会如此啊,此次用药和上次一样,先前都没出过这样的情况。” 谢卿琬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细若蚊蝇地说:“或许是皇兄的病情有了进展,上次的药也不全然对症了。若是真这样,倒也是件好事。” 顾应昭沉吟片刻:“公主说的有理,臣回头再在此药的基础上对药方加以修改,这次是臣疏忽了。” 谢卿琬摇了摇头:“顾大人为皇兄劳心劳力,已是尽责,我只是担心……”她的话语止了一瞬,才继续道:“皇兄若是醒来后记得什么,届时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两人均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清楚谢玦的性子,他常年体弱,面色苍白,或许会给人一种好说话的温和感觉,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位高华矜贵的殿下,其实是最说一不二,宸衷独断之人。 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容不得旁人的欺骗蒙蔽。 顾应昭和谢卿琬,虽已在行事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但只要未东窗事发,他们是决计想将这件事瞒下去的。 最好谢玦永远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得越晚越好,那时,他的病应该也治得差不多了,就算他对他们动怒,至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最后还是顾应昭先出声安慰:“公主先不用忧心,睡梦中偶尔呓语也是常事,或许只是殿下梦见了以前的旧事。殿下这边有臣守着,公主今日受了累,还是早些休憩为好。” 谢卿琬点了点头,想想多思也是无益,若谢玦真的发现了什么,他们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改变不了。 做了此事,于她而言,早已没了回转的余地,早在下定决心救皇兄的那天,她就已经抛弃了一切。 她怕被皇兄知道,只是不想让顾太医被连累,更不想看见皇兄对她露出厌弃的眼神。 她想做他一辈子的好妹妹,他的乖琬琬。 谢卿琬忆起幼时她淘气受了什么伤,疼得嚎啕大哭,尤其是见了皇兄之后,原本一分的疼也变作了七分,哭得更是卖力。 她知道自己娇气,但她就是喜欢对皇兄撒娇,皇兄也乐意纵容着她。 有时候,只是擦破了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点点小伤口,连血都没有流,她都可以抽泣着挤到皇兄的怀里,让他哄她。 那个时候,清俊的少年总是会一半无奈一半宠溺地抱着她,细心为她的伤口清洗上药,还得顺着她的意,一句句哄她,叫她“乖琬琬”。 如今想起来,倒是有几分矫情羞耻,但这些却构成了谢卿琬最无忧的一段童年时光。 只是有一次,她的印象格外深,那次她如往常一般擦破了胳膊,跑到皇兄的宫殿求安慰,但跑遍了东宫,都没有见着皇兄的人。 直到顺着宫人的指引,在一处满是药材味的寝房里找到了皇兄,彼时,皇兄脸色惨白,唇边还挂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听见来人脚步声,他睁眼望去,瞧见是她后,无奈中透着几分温柔的忧愁:“本想瞒着你,却还是被你瞧见了。” 年幼的她不懂皇兄是什么情况,却知晓上月暴死的瑾嫔也是这般,被发现时唇边挂着血迹,谢卿琬一下子以为皇兄也要死了,哭着跑上前去,扒在他的身上,将他胸前的衣料足足染湿了一大片才放开。 最后还是皇兄揉着她的头,反过来安慰她:“傻丫头,皇兄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还这般小,我若死了,谁来庇护你。” 也是自那以后,懵懂的谢卿琬才知道,皇兄一直有痼疾在身,每次他在为她涂抹药膏时,身上时刻若烈火焚烧,痛入骨髓。 但他从来不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着哄她,为她那点挤出来的眼泪和微不足道的疼痛费尽心思。 回忆起往事,谢卿琬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当她抬手去擦拭眼角时,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落泪了。 想起前世皇兄最后的结局,她越发坚定了要将计划进行下去的决心。 当谢卿琬终于收拾好情绪,收袖回身,却 3. 3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谢卿琬撑着伞,从覆着一层水泊的青石宫砖上踏过,穿过骤雨纷纷,终于回到了昭阳殿。 踩上殿前的石阶时,身上已沾满了一身冷意,衣裙上垂坠着水汽,她抬脸正欲收伞,眼角的余光去忽瞥见了不远处窗牖前的一道熟悉身影。 “母妃……”谢卿琬一惊,手中的伞也忘了收,只是看着柔妃一步步向她走近,绣履与砖石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一声声叩在她的心头。 她有些不敢抬头去看母妃,去向她解释她的女儿为何会半夜出现在此处,看上去还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直到柔妃走到她的面前,谢卿琬才讷讷开口:“我……我只是夜里睡不着,才想着出门走走……” 这谎言一听起来便极为拙劣,谢卿琬自己都越说越心虚,气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是垂着首,一声不吭,等着柔妃来责问她。 说起来今日也是不巧,自她十三以后,就从母妃的曲台殿搬了出去,独自住进了昭阳殿,母妃偶尔思念她时,才会来昭阳殿中小住两日,昨日母妃才过来,今儿自己深夜出宫就被逮了个正着。 谢琬卿低头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柔妃责怪她的声音,她讶然抬首,却见柔妃只是如往常一般温和地望着她,母女俩四目相对,柔妃抬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的水珠,嗓音又轻又软:“睡不着怎不来找娘……” 母妃并没有戳穿她。 谢卿琬突然眼眶一红,哽咽道:“娘……”她想起了前世母妃死讯传来时的情景,彼时奸人将她囚于身侧,她不通外界消息,直到母妃死讯传来那日,她若有所感,从院子里奔逃而出,半路上却被抓了个正着,奸人朝她迎面走来,脸上挂着嘲弄的笑,他告诉她,她的娘没了。 回忆起前世,谢卿琬仍不觉得母妃真的是正常病逝的,母妃的身体一向没有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就……薨逝了呢…… 柔妃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动人,蕴秀于内,眸子中总是带着一团绵绵的朦胧烟雨,婉转柔丽,望着人的目光,也总是温柔的,湿润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 这样的她,在后宫中几乎不会引来任何人的忌惮,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早年间,建武帝于南方征战,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因缘,使他遇见了柔妃。 或许是初见便颇得心意,与他后院中的花儿不是一般颜色,建武帝很是欢喜,将柔妃一路从涴萍水乡带到了京都,甚至不顾她当时是一位新丧夫的寡妇,连她襁褓中的孩子,也一同带上,与自己的子女一同教养,及至后来登极,柔妃获封妃位,她与前夫所生之女亦被赐恩做了公主。 开头两年,柔妃的存在一度引来了后宫的嫉恨,但随着年华逝去,她也逐渐沦为了无数普通嫔妃中的一位,再加之她未育皇嗣,性子柔顺温和,低调行事,很快就随着她居住的宫殿一起,为六宫所遗忘忽略。 所幸柔妃性子安顺,不争不抢,只是安静地抚养着谢卿琬,也就未生起那些贪痴怨憎。 柔妃牵着谢卿琬,顺着殿前的廊庑,向前走着,转角进了殿内,她声音轻缓道:“琬儿,听说太子殿下最近将于阗国上贡的玉璧送给你了?” 于阗国乃西域诸国之一,盛产美玉,今岁上贡之物,就包括了许多精美的玉制品,其中一块名为“清和”的青玉壁特被献给了太子谢玦,献礼使臣上书,听闻中原有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天.朝太子,素有君子之风,若无瑕之玉,故以此献之,以示仰颂。 清和与赠给建武帝的那方墨玉砚一样,都是于阗也少有的珍宝,是为国礼,众人皆以为谢玦将此礼安放在了东宫中的某一处,却只有柔妃知道,它被太子送给了自家闺女。 谢卿琬微微挑眉,眼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欢欣与独属于小姑娘的得意,她的声音也轻快起来:“是的,皇兄见我喜欢,就送我了。” 其实甚至称不上喜欢,只是那日使臣于大殿上贡之时,她和其他围观人士一样,被玉璧莹润通透的光泽所惊艳,多看了两眼,谁知就被皇兄记下了,此物还没送到东宫,就先到了昭阳殿。 不过到手后,反而犯了难,就这么径直摆出去,好像有些太张扬了。 一时间,心里泛起无数小女儿心思,直到她微微回神,才发现母妃还没有说话。 谢卿琬的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声音也小了许多:“可是母妃觉得有些不妥,若不好的话,我改日寻机会将玉璧还给皇兄就是……” 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皇兄赠她时曾说,她名即为美玉,以玉璧衬之,再合适不过。 谢卿琬一下子对自己名字的喜爱,也比从前多了三分。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觑柔妃的神色,却见她只是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她:“太子殿下送你的心意,怎有还回去的道理,未免有些失礼,我是想说,殿下一直甚为照顾你,我也很是感激,便备下薄礼一份,你明日要是有空,就帮母妃前去东宫一趟,亲自回礼给太子殿下,可好?” 谢卿琬惊喜抬眸,连忙应下:“没问题的,母妃。” 她与皇兄走得近,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只不过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又不得陛下宠爱,身后的柔妃亦无什么势力,所以也没有人对她与皇兄来往过多之事,生出什么异议。 最多就是有几个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嘲讽她为了抱上皇兄的大腿,不惜谄媚讨好,是趋炎附势之徒。 这些闲言碎语,谢卿琬并不在意,无论他们怎么说,她也不会为此远离皇兄,但她一直都担心母妃也是这样认为,认为她与皇兄亲近只是为了权势。 直到今日,母妃第一次明确地表态,她并不反感她与皇兄来往,谢卿琬一下子就跟吃到蜜糖的小女孩一样,拉着柔妃的胳膊叽叽喳喳。 “母妃,你最好了,明早一起床,我就去找皇兄,他一定会喜欢的。” “嗯。”柔妃的脸上带上一丝和暖的笑意,“太子殿下品格贵重,你以后可以多与他来往。” 两人气氛融洽地边走边说,晦暗清冷的雨夜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温度。 ------------------------------------- 长夜殆尽,金乌东升,昨晚到底受了累,虽有顾应昭送的祖传药膏,但谢卿琬还是比平日起床晚了一个半时辰。 看见钟表上的时刻,谢卿琬一下子就清醒了几分,快速地穿好衣裙,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带上柔妃交给她的檀木长盒,踏上了去东宫的道路。 路上她想着,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就要到晌午了,又有些懊恼自己为何睡过了。 但一想到昨夜的孟浪,她咬住了唇,垂下了眸子。 昭阳殿位居皇宫东面,是后宫诸殿中离东宫最近的一所宫殿,这座宫殿是前朝明帝为最受宠爱的公主所修建而成,典雅精致,冬暖夏凉十分舒适,本轮不着谢卿琬的,但当时众公主择取宫殿时,谢玦却利用了手上的特权,将此地专门留给了她。 到现在,谢卿琬都记得公主们对她羡慕嫉妒的眼神,在她背后烫得灼热一片,安阳公主甚至当场酸溜溜地说:“罢了,谁叫人家有个好皇兄呢,太子殿下怕不是我们的亲兄长,而是长乐的同胞哥哥。” 想到此处,纵使时隔几年,谢卿琬也忍不住脸上一烫,她知道,皇兄总是这般偏爱着她,那她多偏爱点皇兄,又有什么呢? 她想起昨夜皇兄方解过毒,还不知今朝醒来是何光景,可有改善,不由得脚步加快了些。 谢卿琬早就对前往东宫的道路谙熟于心,于是很快就到了地方。 东宫各门的守卫已对她十分熟识,未尝问询,便将她放了进去。 只是,在快到皇兄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明德殿前时,她莫名生起了几分迟来的羞怯。 谢卿琬想起了昨夜对上的那双深黑微凉的眼,里面混沌一片,没有了平日里能够穿透人心的光泽,却多了几分……惊天的欲色。 夜里是为了救皇兄的命,她暂时可以抛去所有,丢弃那些羞耻,害怕,但白日里,她只是将他当作兄长,却不得不被迫细思,回味那浓稠夜色里发生过的一切。 4. 4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当听见皇兄不在东宫的消息时,谢卿琬呆了呆。 她的手中还抱着那个黑檀木长盒,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本想将檀木盒交给东宫属官,令他们转交皇兄,但想了想,礼物还是要亲自送出去,方显诚意。 于是谢卿琬抱着檀木盒,又顺着原路返回了。 用过午膳后,谢卿琬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书匣,慢悠悠地向太学而去。 本朝未满十六的皇子和未出嫁的公主都要在太学进学,只不过公主年满十六之后,只需三日一去,也只需上下午半天。 太学在京中分设两处,一在禁宫以内,一在皇城之中,前者专供皇子皇女进学,离昭阳殿并不算太远。 进了太学,谢卿琬找到自己日常坐的位置,将书匣往桌上一放,拿出纸笔书本,顺便打了个哈欠。 城阳公主恰好这时来了,看到谢卿琬一副困倦懒散的样子,挑眉道:“这是昨晚熬夜看小话本了?当心待会夫子看见你犯困,叫你回去罚抄经义。” 说着,她往谢卿琬的身边一坐。 城阳公主是如今的沈皇后幼女,许是因沈皇后行事凌厉,举止威严,而其他公主的母妃大多在后宫受到过弹压,因此不愿和城阳公主走得太近。 于是城阳公主第一次来太学就挤在了谢卿琬的身边,成了她在太学进学的邻座。 谢卿琬性子温和内敛,说话不紧不慢,轻轻柔柔,城阳公主逗她,她也不生气。 城阳公主没有旁的伙伴,于是越发喜欢寻谢卿琬玩,并在单方面将自己认定为了她的朋友。 谢卿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回道:“不会的,夫子若是罚了我,我抄不完,睡不了觉,就又要劳烦皇兄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被夫子罚过,挑灯抄书至了半夜,结果那晚皇兄来找她,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就干脆没有回去,坐在她的旁边,陪她抄了两个时辰。 第二日,夫子看到皇兄的字迹后,脸色都不好看了,一边嘴里训斥着她,一边说怎能让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为这种琐事操劳。 至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被夫子罚抄过了,估计夫子也是怕了,明明罚的是她,到头来却让英明神武,地位尊贵,本该为国事操劳的太子殿下做了苦力。 城阳公主看到谢卿琬这轻飘飘说话的欠揍样子,手都痒了,她带着些酸味没好气地说:“怎么大家同样是公主,就你有个什么都向着你的好哥哥,而我没有。” 谢卿琬笑道:“你怎么没有?” 城阳公主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那个并不亲近的同胞兄长,一脸无趣地挥手道:“别提他了,整天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谢卿琬想说什么,但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皱了皱眉,没再开口。 整个下午的课时,两人一个没精打采强撑着眼皮昏昏欲睡,一个东张西望手里还玩着旁的东西,太傅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只去讲课,不再看着她们。 好不容易捱过了,几乎是太傅说散课的那一霎那,城阳公主蹬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书本胡乱往书匣里一塞,丢给一旁候着的宫人,就拉着谢卿琬出了课室。 “还好今日夫子放得早,否则怕是赶不上了。” 谢卿琬看着城阳公主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 城阳公主斜睨她一眼,哼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谢卿琬几乎是被城阳公主连拖带拽地拉上了马车,一路向京中繁华地带疾驰而去,一番折腾到了目的地,谢卿琬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华美高楼,怀疑道:“你确定是这?” 眼前的华楼外涂红漆,缀以金饰,灯火荧煌,上下相照,珠帘绣额之下,许多白面公子浓妆相抹,聚于主廊槏面之上,倚栏槛而立,莺语媚目,以待恩客呼唤。(1) 好一个风月温柔之乡,纸醉金迷之所。 城阳公主昂起头:“没错。你太单纯,不懂得宗室贵女时兴,我自然要带你见识见识,这风月楼里公子们的嘴啊,可一个比一个讨人喜欢,无论是小意奉承还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其中滋味,可不是语言能形容。” “尤其这几日还进了一位元公子,相传为人间绝色,一来就打了个孤高名号,卖艺不卖身,今儿也一并瞧瞧。” 眼见着城阳公主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风月楼门槛,谢卿琬却有些进退两难。 这种秦楼楚馆之地,她还从未来过,平日里去城中玩耍,也都是小打小闹,不过皇兄甚为关心自己,时常会对她的事细细过问。 若是这次传到了皇兄耳中…… 犹豫之间,谢卿琬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她眼皮一跳,心跳突然加快,眼见着那道身影要往这边而来,她不再停顿,随着城阳公主快速踏入了风月楼。 进门后,她躲在门后,见那道身影没再跟来,急促的心跳才慢慢平息。 城阳公主这时回头,见谢卿琬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惊讶道:“不是吧,进一个酒楼都能让你吓到这样,你就这么怕你哥哥?”因是在外面,城阳公主没有将谢玦称呼为太子皇兄。 谢卿琬只是慢慢跟来,将手放了下去,却也没有说话。 她心中想说,我不是怕我哥哥,我是怕你哥哥。 她居然在此地看到了楚王谢少虞,那张脸,她做梦都不会忘记,前世正是他将她在小院中圈禁了几个月,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最终她只能选择以死相搏。 谢少虞是沈皇后长子,也是城阳公主胞兄。 虽知道如今他无法对她做什么,但她依旧下意识想避开他。 于是只好进入了风月楼。 谢卿琬心思游移,脑中在想着谢少虞什么时候会离开附近,她也好从风月楼出去,因想着心事,以至于被城阳公主带到了一个厢间都没有注意。 直到丝竹袅袅之声自前方传来,她才抬眸望去,见一红衣男子,于古琴后拂奏,他周围列几小童,持笛箫伴奏。琴音靡靡,红衣男子眉间懒倦,见她望来,轻扯唇角,一时室内光华瞬生,冶艳无比。 城阳公主侧首,见谢卿琬一副呆呆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喂,你这是看傻了么?元公子美则美矣,但你是日日看着你哥哥脸长大的,也不至于如此吧。” 谢卿琬回过神来,她方才看着元公子失神,并不是因为他的绝美容颜,而是因……前世,她也是见过元公子的。 除了最后一次逃出落水身亡的那次,被谢少虞囚禁的日子里,她从未泯灭过逃走的希望,第一次出逃时,面对谢少虞的追兵,就是元公子在危急时刻将她隐藏在了自己的厢房中,后来,她怕连累元公子,趁他不在时又独自悄悄离去了。 只是前世的照面打得匆忙,她还没来得及问恩人的名字,就匆匆告别。 原来他竟然姓元,谢卿琬记得,柔妃少时也是姓元的,只是后来战乱,为避灾祸,才改姓为苏,只不过这件事柔妃只和她说过,其他人都未曾知晓。 心乱之下,谢卿琬低头喝着酒盏,因心里想着事,忘了杯中装的是美酒,一不小心被辣到,当场呛了出来,以帕拭唇的时候,她若有所感地抬眼一看,却见那位元公子也笑吟吟地看着她。 或许是酒液让她生起了醉意,她竟从这靡靡弦音中也听出了几分凄婉哀伤。 …… “全部出来,不得躲藏,楚王殿下缉拿贼人至此,尔等速速列于廊外,等待盘查。”一道粗犷的声音自厢间外响起,惊碎了楼中的浮华风月。 随后是剑柄叩击各处厢门的碰撞声,甲胄关节处撞击的冷硬金属声,听外面的沉重脚步声,来 5. 5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谢卿琬几乎是不顾一切地飞奔上去,朝谢玦的身上扑去。 谢玦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揽在怀中,动作像被演练过千百遍一样熟练。 谢卿琬贴着谢玦,感受着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积压在心中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 在他来之前,她的情绪如弦一样紧紧绷着,不想在谢少虞面前露怯,当谢玦来之后,她却只想不管不顾地埋在他怀里痛快地哭一场,抒发自前世以来所有的幽怨,不为人所知晓理解的惶恐害怕。 但到底还是有谢少虞和城阳公主在侧,谢卿琬在仅剩的理智中克制住了自己,最终只是用两手勾着谢玦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皇兄,我想回去。” 谢玦伸手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放轻了声音:“皇兄这就带你回去。” 与此同时,他将满是凉意的目光转向谢少虞,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谢少虞原本支着腿,靠着栏槛,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这边兄友妹恭的画面。 此刻见谢玦如锋刃一样的视线向他投来,轻笑一声,慢慢站直身体:“臣弟前几日接了父皇圣谕,追查潜伏在京中的前朝残余叛党,今日听闻附近有藏宝图线索,于是追查至此,太子皇兄应是不会见怪吧?” 谢少虞嘴里在和谢玦说话,但目光却状若不经意地扫过谢卿琬,其中蕴藏的某种凝视,让人十分不舒服。 谢卿琬此时有了依仗,也不再怕他,冷淡地与他对视,分毫不让。 谢玦眉间微微一动,淡冷道:“父皇应没让你在京中横行喧哗,扰乱百姓罢?三弟既然追查此事,想必已有了一些结果,明日早朝,孤洗耳以待。” 谢少虞面上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抿唇不语,眸光在谢玦和谢卿琬身上来回转了几遍,轻嗤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城阳公主朝谢少虞和谢琬卿两边各看了一眼,看到谢琬卿身后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大佛,她哎呀一声,朝谢琬卿挤了挤眉眼,追着谢少虞而去了。 谢琬卿还伏在谢玦怀里,直到头上传来一声清冽的:“走了。”她才猛然回神,从谢玦怀中挣脱,站直了身体。 谢玦摸了摸她的髻鬟,少女的发丝又细又软,以华贵的珠玉相饰,挽出精致的发髻,抚摸上去,有如丝绸一般。 谢玦心里有些发痒,眸底的神色温和了许多:“我以为,你是想让皇兄抱你回去。” 谢卿琬挽着他的胳膊,走在他的身侧,赶紧摇头:“那可不行,我都多大了,怎么好意思叫皇兄抱我?” 她朝他努了努嘴:“我又不是没有长腿。” 谢玦眉目舒展,顺着谢琬卿的速度放慢了步伐,唇角微微翘起:“也不是不行。” “再长十岁,你也还是我的妹妹。” “是是是。”谢卿琬也笑了起来,将方才的不愉一抛而尽,“待我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也还缠着你叫你哥哥,到时候,该烦的就是你啦。” “不会的。”谢玦突然停下脚步,侧身过来,惹得谢卿琬差点撞上了他的胸膛,“琬琬,我只担忧你长大后,有了如意郎君,或为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就彻底忘了兄长。” 此时夕阳西下,暮霭沉沉,橘色的霞光映在谢玦的眼瞳上,泛着奇异而又瑰丽的光泽,显出一些看不透的气息,让原本素净清雅的他,徒生了几分魅惑与神秘。 “不可能。”谢卿琬不假思索否认道,她微仰着小脸,看着他:“有皇兄珠玉在前,这天下男子我怕是难有看上的。” 这话说的不假,纵使是前世,她远嫁许州,也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从前到现在,她仰慕的男子只有皇兄。 谢玦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轻轻缓缓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有如风林中悬玉轻碰,清质尔雅,他伸出手,拇指停留在谢卿琬面颊前,顿了片刻,才轻轻按上去:“这可是你说的。” 皇兄的指腹微凉,玉扳指却带着淡淡暖意,一同触碰着她的肌肤,谢卿琬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自然。” ------------------------------------- 城阳公主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谢少虞的步伐,见他迈着长腿,往前大步走着,一点也没有等她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谢少虞,你看看人家的哥哥,再看看你,哪有做哥哥的样子?” 谢少虞步伐不减,淡淡道:“哦,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妹妹,那为何整日和谢卿琬待在一起?” 城阳公主一愣,立刻辩驳道:“我和她待在一处碍着了你什么吗?她性子好,相处舒服,我自然愿意和她一块玩,哪像你,身边凉飕飕的,还成天阴阳怪气。” 她像是找到了论据,声音一下子抬高了些:“你倒是先质问上我了,我还没问你呢,今日卿琬又没招你惹你,你平白无故吓人家干嘛?是吃错药了?” 城阳公主说起话来,可不管你是谁,丝毫不客气,谢少虞被她一番嘲讽,忍不住冷笑道:“看来是母后太惯着你了。” “你可知我如今同太子势同水火,谢卿琬将来无疑是会站在她的好哥哥那边的,你届时也要继续和她如此亲近下去?” “你,我,母后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来我若落败,你以为你的结果会好到哪里去,她会替你去向谢玦求情?就算真的求情,谢玦会听?”谢少虞声音冷然,一番疾风骤雨。 他回过头去,本以为这个妹妹至少会听进去一点,却见她一脸纠结道:“应该会吧,你以为二哥是你?反正我求情你肯定不会听。”城阳公主肯定地说。 谢少虞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加快了脚步,懒再理她。 ------------------------------------- 谢卿琬同谢玦一起登上了东宫的马车,车上的陈设皆按照谢卿琬的喜好布置,两侧梨花木柜的格子里放满了各种好吃的零嘴,但谢卿琬现在却没心情吃,只因她又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待回到马车上,四下寂静下来,谢卿琬才注意到了谢少虞离开前话中的一个词——藏宝图。 前世,她被他困锁于深院的时候,也曾听过这个词,因此印象深刻。 谢少虞在她面前的时候,偶尔会有下属上来禀报事务,他似乎笃定了她逃不出去,也不避着她,有几次,谢卿琬就听到了他们提及藏宝图。 虽不太清楚谢少虞彼时具体的计划,但她知道,这个藏宝图,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他不止一次地问她,是否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有次醉了酒,还跑到她的面前,摇着她的肩膀,要她交出藏宝图。 可谢卿琬哪里知道有什么藏宝 6. 6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谢卿琬不知道谢玦究竟是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没有明白,但若细细解释下去,明显太过奇怪,不由得泄气下来,不再提及。 前世皇兄一直活到了她死后,才因久病造成的顽疾离世,想必先前谢少虞对他的算计,和布下的种种死局,应是没有成功。 皇兄天生慧眼,自己都看透了的事情,他难道会一点都不知道吗?如此一想,谢卿琬也就安下心来,没有再将谢少虞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她忽忆起了先前去东宫寻皇兄时属官予她的回复,疑惑问道:“皇兄,你不是戌时才归宫么?怎么会出现在风月楼?现在回去,也才酉时未半。” 谢玦神色不动,轻扯唇角:“事情提前办完了,就回了。” 谢卿琬看他一副端肃矜贵的样子,没有多想,只是小声“哦”了一声:“皇兄办事好快。” “皇兄每日这般繁忙,还要为我的事操心,真是不好意思。”谢卿琬说着,越发羡慕起谢玦的精力来,白天在京中办事,临了还顺便救下了她,忙活了一天,谢玦的眉目间也丝毫不见疲态。 而她上了半天学,又被城阳公主拉着逛了会街后,就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散了,只想懒懒地靠在软枕上,一点都不想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夜劳累的可不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在恍惚印象当中,他才是后半程出力的那个。 但事后,谢卿琬却像是被抽干了水的鱼一样,精力不济,身子也酸酸软软的,稍有牵扯,还令人情不自禁地欲蹙眉。 难道此事对于男子来说,就当真如此不同,或者于解毒方来说是损害,于中毒方来说却是补益,顾太医好像未曾提到此点,应也是没有。 倒显得如今,好似她才是那个需要医治的病秧子,而不是皇兄。 谢玦感觉到谢卿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徘徊了许久都没有离去,目光一凝,偏头看她:“怎么了?” 转过去的时候,谢卿琬的视线恰好投在他腰带以下的部位,谢玦蓦地顿住了,眉梢微动。 再出口时,嗓音不知何时带上了一股哑意:“琬琬?” 谢卿琬被他一唤,如梦初醒迅速收回目光,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却还得硬着头皮抬脸看他:“嗯……皇兄……” 她方才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便想得入神,也想远了些。 “你是不是有些热?”谢玦说着,将手贴上了谢卿琬的额头。 被皇兄碰触到的那一瞬间,谢卿琬浑身一激,她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想起了昨夜,皇兄的手很凉,但昨夜,他的肌肤却是滚烫的。 她瑟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为难地摇了摇头,手指亦抠紧了衣角。 方才她的目光流连至那处,亦是因为她想起了这两次以来都令她颇有些惧怕的东西。 却总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谢玦并不知道妹妹心中心思,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蹙眉道:“怎这般凉。” “一热一凉,此乃寒暑混淆,气血不稳之症。”他将眸光低下去,望向谢卿琬的足踝处,“是不是又忘记穿罗袜了?” 谢玦久病成医,对一些简单的症状有过一些了解,他也知谢卿琬常年体寒,手脚发凉,便时常叮嘱她注意保暖,切不可受了冻。 故意在马车上铺了一层细软的绒垫,就是防止寒凉之气顺着木座传到她的身子上去。 但谢卿琬有时候急着出门,临到了换鞋的时候才想起未着罗袜,也懒得再返回去穿了。 谢玦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这次又是犯了懒,他似乎已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也不恼,只是微微弯身,将她的绣鞋轻轻脱去,捧着她的双足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谢卿琬的脚匀称白净,脚背纤瘦,脚趾白嫩,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包裹着小小的脚趾,像一个个莹润的贝壳。 女子的脚向来是极私密之处,不为外人所见,虽本朝民风开放,尤以宗室贵女为甚,但谢卿琬还是生起了一分羞赧。 皇兄的衣袍素来整洁无痕,纤尘不染,他今日穿的又是一件白衣,上好的锻料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净若白雪,衣摆原本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搭在他的腿上,此时却被自己的足底压住,凭空起了几道褶皱。 谢卿琬有些不安地微微扭动身体,却被谢玦一手掌住她的脚踝,扣着她纤细的脚骨 7. 7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谢卿琬的脑袋闷在薄衾里,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随意找了点旁的话题:“皇兄,你可知楚王说的藏宝图是何物?” 听起来便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然谢少虞前世也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 她也没打算她问了,皇兄就会直接告诉她,皇兄的确宠爱她,但此事一看就非同小可。 所以她问得心不在焉,不甚在意。 可谢卿琬没有想到,谢玦竟缓缓启唇道:“前朝国灭之后,在烈火焚烧的皇宫中,并没有找到皇室留下的无数财宝,连同许多精锐部将,忠武臣子,一同消失,难觅踪迹,而有传言,昔日财宝精兵,安插在天下的前朝线人所在,皆绘于一藏宝图之上。” “得藏宝图者,尽揽魏朝势力。” 魏朝谢卿琬也听过,乃前朝国号,有传魏朝末代国君昏庸残暴,天下揭竿而起,豪杰竞相自立,当今建武帝便是在魏朝末年坐拥江东,以此发家,重新统一天下,建立新朝。 谢玦这般一说,她倒也明白过来,为何前世谢少虞那般迫切地想要得到藏宝图,这样的无双势力,对于任何一个想染指皇位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巨大诱惑。 建武帝显然对此也甚为重视,否则就不会让谢少虞从旁帮助寻找藏宝图。想必获得此物之后,于建武帝而言,亦有巩固当朝,消除隐患之用。 这样一来,其实谢少虞和建武帝的目的倒不完全统一,他们一人想将其中的势力收为己用,增加争夺皇位的筹码,一人则是为了消灭前朝余孽,心腹大患。 所以谢少虞就算真的找到了什么线索,也未必就会将之献给建武帝。 谢卿琬垂眸沉思,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抬头问谢玦道:“皇兄,你可知那藏宝图长何样子?” 她想起前世谢少虞总是追问她藏宝图的问题,哪怕她屡次否认,他依旧不厌其烦,谢少虞不会做无用之事,或许,她真的和藏宝图的线索有什么关系。 既然已经知道了谢少虞的狼子野心,她就不会容忍他染指皇位,那个位置,只能是皇兄的。 藏宝图既然如此重要,若是她能找到,将之赠给皇兄,一定对皇兄也有很大的帮助。 想到此处,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玦。 谢玦瞧她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淡淡一笑:“那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没人知道藏宝图长什么样子,正如无人知道它在何处一样。” 谢卿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呆了一瞬,泄气般地从靠背上滑下来,又看见皇兄一脸淡定的神情,忍不住问道:“皇兄就一点不想得到藏宝图吗?” 她瞧他的神情,实在不像太感兴趣的样子。 闻言,谢玦眉梢轻挑,替她掩好落下来的薄衾,漫声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在谢卿琬疑惑的目光下,他解释了原因:“藏宝图为人所争抢,一为能臣精兵,二为金银财宝。本朝建立已十数载,前者能隐匿这么多年,而不漏声息,必然甚为忠心,忠于旧主之人,又如何能保证其化为己用?” “而后者,则更为虚无缥缈,所谓财宝万千,究竟有几何?又有何物?皆非定数,与其纠结于寻找宝物,耗费精力,倒不如勤勉理政,为百姓求福。” “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纵使前朝势力兴风作乱,也是无根之萍,有何惧之?人主非自立之,天下人择之。”说这句话时,谢玦一向清冷沉定的脸上,自带一股自信舒展的意蕴风流。 他轻轻掩上书卷,漆黑瞳眸转向谢卿琬,眼中光华慢慢流转:“如此,可明白,琬琬?” 谢卿琬被他这般一唤,脊背微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看着谢玦出了神。 皇兄即便什么都不做,亦是俊美无俦,但当他畅谈他的理想抱负,治国之略的时候,更是她眼中最好看的时刻,令她不知不觉就会陷入其中,无法移开目光。 在谢玦这般耐心细致的解释下,谢卿琬怎么也懂了,其他人亦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或没有皇兄的尊贵身份,或没有皇兄的经世之才,没有底气,亦没有自信去拒绝藏宝图的诱惑。 她又想起前世时,谢少虞那般急切地想找寻到藏宝图下落,甚至生怕皇兄先于他寻到的样子,就觉得无比好笑。 你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 但你却要为此夺走别人的珍爱之人,将她肆意折磨。 想到此处,谢卿琬的心情沉了下来,对谢少虞的恨意又增添了一层。 谢玦发觉了眼前小姑娘的脸色不太好,温声问道:“这又是如何了?” 谢卿琬突然抬头,伸手抱住了谢玦的肩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依恋地蹭了蹭,静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皇兄,我不喜欢楚王。” “嗯。”虽然略有些诧异谢卿琬骤然转换的话题,但谢玦依旧顺着她的话,用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安抚,“我也不喜欢。” “我不仅是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不想见到他,等皇兄将来登极后,可否将楚王外派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让他回京。” 谢卿琬这话说得不仅颇为骄蛮,甚至很是大胆,今上正逢盛年,龙精虎猛,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恐有诅咒天子,谋逆之嫌。 但她知道,皇兄不会因此斥责她。 于是,她便仗着他对她的宠爱,向他吐露心中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愿望。 本朝建朝未久,许多规制还未成定数,譬如皇子成年之后,是就藩还是留京,建武帝尚未订立仪典,所以谢卿琬用的是外派一词。 就算诸亲王将来留京建府,也要给谢少虞安排个差事,将他赶得远远的。 她实在是厌了他那张脸,偏偏还与皇兄有三分相似。 所以她不想再看见他。 半揽着谢卿琬的谢玦微微一顿,他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怨恨,远不是与谢少虞寥寥数次的接触能积累而出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谢玦眸色微深,他突然发觉,妹妹长大了,有了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但无论如何,谢卿琬这般必定有她的道理,谢玦沉思片刻,决定在谢少虞身 8. 8 《怯春情》全本免费阅读 三日后谢卿琬去太学见到城阳公主时,才知道谢少虞被建武帝当朝训斥罚俸的事。 她一边往桌案上放着书本,一边惊讶道:“这是为何?” 依稀记得,前世这段日子里,谢少虞并没有出过茬子。 城阳公主扁了扁嘴:“谁知道呢,或许真像御史弹劾的那样,他自己治下不严,被人抓住了空子。” 听完城阳公主的一番叙说,谢卿琬才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有人在朝上当堂弹劾谢少虞部下欺压百姓,强抢民女,良民苦不堪言,苦主无处诉怨,民女的父亲上门讨要说法,反而被乱棍殴打了一顿,激得众民愤懑。 “若真是这般,那部下也是罪有应得,三哥他自己管教不好,祸害百姓,一同受罚也是应该的,但母后却很不高兴,今日对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到此处,城阳公主很是不平,不理解母后为何那般袒护谢少虞。 还有一句话被她咽了下去,沈皇后之所以不悦,是因为认定了此事背后有谢玦的推波助澜。 谢卿琬和谢玦在沈皇后眼中算是一丘之貉,而她向来与谢卿琬走得近,今日在沈皇后贬低二人时为谢卿琬说了一句话,便被沈皇后责骂她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自家兄长,却向着太子一党。 城阳公主觉得自己冤屈极了,她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就算此事背后有二哥的手笔,那些腌臜事不也是三哥部下做的吗?又没有平白无故冤枉好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行得端坐得正,谁也泼不了你污水。 她自幼向往侠肝义胆行走江湖的生活,若真的是二哥出手除了一个蠹虫,那她只会拍手称快,而不是看着三哥包庇部下假惺惺说好。 一想起这件事城阳公主就觉得烦,一下子也没了往日在谢卿琬耳边叽叽喳喳的劲,恹恹地趴在了桌子上,过会儿转头对谢卿琬说了一句:“对了,这几日你让你母妃少出些门,我母后火气大得很,鬼知道她会不会拿柔妃娘娘出气。” 谢卿琬应了一声,又道了谢,脑中却还在想着方才的事。 谢少虞的部下做出这种事,她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做主子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强抢无辜女子,怕是上行下效。 唯一让她心里泛起涟漪的是,关于皇兄在此事中有多少影子的猜想,她想起那日临别前谢玦对谢少虞的警告。 虽知晓此乃正义之事,不需要什么理由,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有那么一点是因为她么,因为谢少虞前几日欺负了她,所以皇兄也要让谢少虞这几日不好过。 谢卿琬忍不住牵起唇角,握着笔半晌不动,在原地笑起来,直到太傅的手敲击她的桌面,她才恍然惊醒,红着脸道歉。 ------------------------------------- 下了课学,谢卿琬收拾东西回宫,城阳公主今日心情不愉,没有拉着她去别处玩,一看天色尚早,她也就不急不缓地走回了昭阳殿,顺便欣赏了下沿路的景致。 回宫用过晚膳,沐浴完后,谢卿琬闲来无事趴在床上看着书,只看了一会儿心思就浮动到了别处,于是她干脆合上书本,套上外裳,出门赏夜色去了。 今夜天空无星无月,黑沉沉的,还蒙着一层厚重的云层,前几日下过雨后,天气阴了几天,今日的空气中则又蒙上一股潮湿的水汽,闷闷地压在心头。 谢卿琬出来逛了一圈,发现既无月色,也无星光,只有少许黯淡的宫灯挂在路边,别说景致了,连能看的花草也没几个。 当下意兴阑珊,转头就要往回走。 本以为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可未曾想到刚走过静湖玉桥,转到九曲回廊时,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来者为首是一年约五十的老太监,身着高品阶的宦官制服,布着细纹的黄面上挂着薄笑,见了谢卿琬先是微微一礼,随即道:“皇后娘娘有请公主,还请公主随我等来一趟。”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数人,夜里一起提灯出行,远看煌煌一片,看起来阵仗颇大。 谢卿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沈皇后身边的孙公公,想起城阳公主白日与她说的话,她不着痕迹地往后稍微退了退,不动声色问道:“皇后娘娘可说是何事?今晚我还约了太子皇兄一起,去湖心亭下棋。” “去晚了,叫皇兄等我便不好了。”她故意让语气在太子皇兄几字上加重了一些。 孙公公却置若罔闻,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和表情,拦在她的面前,笑眯眯道:“皇后娘娘的懿旨便是一刻不得拖,太子殿下那边也应会理解,公主若是再不走,奴才只好请您过去了。” 谢卿琬看了看孙公公稳如泰山般,岿然不动,又看了看他身后乌压压的一片人,暗暗咬牙,挤出一个微笑:“那便有劳了。” 她自知这趟是非去不可了,便在临走前朝跟着她的宫女寒香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面色如常地随孙公公等人离去。 若是寒香机灵,自当知道此时该去何处找何人求助。 也幸得孙公公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只想带走她,对于她身旁的宫人并没有限制,才让她有了机会叫侍女去传信。 …… 去往仪元殿的路上,谢卿琬故意放慢了步伐,她这边磨磨蹭蹭地走,试图拖延时间,孙公公也不急,似乎笃定了她不过是做无用功。 最后,还是走到了仪元殿前,看着眼前的恢弘宫殿,谢卿琬心情沉闷,一点都生不起欣赏的心思。 脑中只在不停揣测着,沈皇后叫她过来,是打算对她做什么。 孙公公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公主且在这等着。”就转身进殿了,左右两侧则留下几个身高体壮的内侍,虎视眈眈地看管着她。 谢卿琬苦笑一声,却也只能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有宫人自殿内出来,略提高了声音:“皇后娘娘还在小憩,尚未醒来,公主便先等着,待娘娘睡醒,自会宣公主进殿。” 谢卿琬看向灯火通明,内外交映的仪元殿,哪能不知道这只是他们的托词呢。 现下虽天色已暗,但远未到入寝时分,沈皇后统管六宫,每日宫务无数,怎会这时候去休息。 她心里明了,恐怕是沈皇后知晓了她那日在风月楼与谢少虞发生过冲突,后谢少虞被帝王斥责惩罚,沈皇后也将这笔帐记在了她和皇兄身上。 沈皇后奈何不了谢玦,便只能来寻她的麻烦。 谢卿琬捏紧手心,强行沉住气,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刻钟,天上飘起了细丝。 她忍不住扭头问身边的内侍:“皇后娘娘到底何时宣本公主?” 人高马大的内侍眼珠都未转动一下,只是道:“娘娘的事情,我等岂敢妄议,公主殿下等着便好。”语气是丝毫不动摇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