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谋士?》 第一章:穿越乱世,曹营立足(求推荐票) 193年春,在顿丘大破黑山军于毒部、在内黄大破黑山军眭固和正在东郡骚扰的匈奴于扶罗,平定东郡。至此,苦无地盘的曹操终于得东郡一地立足,开启了中原争霸的生涯。 此时,东郡曹营西南校刀营帐中,一名头戴发箍,面容严肃的年轻人坐于床榻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空处。 【姓名张韩】 【体】 【武力80】 【智力67】 【统率69】 …… 【技】 【马术渐入佳境】 【基础枪术融会贯通】 【基础刀术融会贯通】 …… 【心】 【无】 “武力已经足够了,浴血厮杀太过危险,我该去寻求文治的提升,同时增长智慧存世,再求与‘心’相关的能力。”张韩在营帐内坐于蒲团上,在案牍前看着自己的面板,思考接下来的道路。 乱世厮杀终究不好保命,想要跻身士族行列,已经不可能了。 张韩在多年前穿越到这乱世,得到【立功系统】,每一次立功都能得到三种奖励供给选择,就像技能树一样打造一样,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因生在兖州附近,选择了投身曹营。 一个月前,随军攻破黑山于毒部,平定叛乱有功,武力增长到了八十,已经具备了一个先锋勇将的基本气力和军中经历。 到此,张韩认为已经足够超过常人了,要把目光放在“身体康健”和“文治能力”上。 学天命可看清自己,长学识能够看清局势,去做文学掾、军师门客、主记,都能得到学习增长,每天立一点小功绩,是一条不错的路。 而且张韩大致了解接下来要发生的许多大事件,故而立功比生死搏杀要更简单、安全些。 乱世出路千万条,条条都需活下去,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恰好现在战事暂时停歇,东郡许多内政事务、地方官吏也需停下脚步来揽住流民,治理民生要务,曹操下令广招文士谋臣,得到不少响应。 张韩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懂得识字、能成文,写了一封策论交上去。 在当下这状况,能交上去就已经算成功了。 张韩站起身来向帐外走去,准备到校场练枪术、骑术。毕竟武力虽然高,可那是基础的武技和气力以及体魄的综合。和“武艺”并没有关系,最多能让他更具身体上的天赋,所以还是要自己去练习技艺才能发挥出武力“80”的效果,甚至超过。 所以一直以来在没有战事时,除却巡守等职责外,自我锻炼就成为了张韩最感兴趣的事。 不过刚出门,迎面就遇到了一个八字山羊胡的灰袍儒生,脸颊到鼻尖都有酒糟红,走路时也不遵寻常儒家的儒雅缓步,而是大步疾行,直向张韩而来。 “祭酒。” 张韩当即抱拳躬身,在一旁等待。 不多时,眼前视线被阴影盖住,并且就停在了身前。 “张韩,字伯常,是吧?” 眼前的这位,是曹营目前的祭酒,也就是首席军师,戏志才。 自曹操离开讨董联盟后,从颍川出来跟随于麾下,从一名普通的文士坐到了祭酒之位,深得曹操信任和倚重。 “是我。” “你呈递上来的策论我已经观阅过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特意来问问你。” 张韩抬起头来,和面容瘦削的戏志才陡然对视,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戏志才凝目深视片刻,不等张韩回答立刻问道“此次与黑山于毒部作战,你杀敌勇猛,名字就在功劳簿上,按照军功应该可提为偏将,为何要转而为文士呢?” 当然,他军功在身肯定也还是要嘉奖的,不过这一次招贤才的公文却明言要招揽谋士、幕僚、门客等,那么,张韩显然是冲着这些职务来的。 “在下想多学一些兵法、计略、军略等,有所学才可进取,在下心中也有良策,也能献计。而且,与黑山于毒部一战,我的部曲牺牲惨重,死伤过大……已不能成军。” “嗯,原来如此。”戏志才思索片刻,微微点头,“你有上进心。那就跟着我吧,到我帐下来先从门客做起。” 这些校吏、军侯大多是自己的友人、同乡,又或者是数战之内不断缔结的跟随关系。 他的部曲已经死光了,那就只能并入其他 将军的管辖,或许这张韩更愿意进而为谋。 戏志才根本无需担心他的忠诚问题,战场上命都舍了,又怎会有异心。 “多谢祭酒。”张韩当即拱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成功了,踏出了第一步。 来自军营的所谓策论,未经层层筛选很难到曹操的面前,甚至别的宗亲将军也不一定能看到,也许还会被寒门、士子背景的人嗤之以鼻,不过写出来,呈上去就是成功。 别的人不看,但这位戏祭酒极大可能会看,因为他在位谋政,不会令任何一篇策论蒙尘,这是他的职责。 戏忠,字志才,颍川人士,非是寒门而是没落的儒生,出山之前邋遢度日,懒得理事,大有“此世不足以令我费心”的模样。 自出山后,却又一改常态任何事不敢怠慢,无论大小都亲力亲为,在军中早已传遍,是以上至宗亲下至普通的军吏,都对戏志才十分敬重。 最重要的是,戏志才是出自贫寒,起于微末;和盘根错节的士族决然不同,他值得曹操再扶持启用,与其理念相合。 有的人说戏志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有的人说他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 张韩通过旁人的言谈以及自己的观察,大致能窥见戏志才之心,他想试才学。 试试到底如不如德行察举下的所谓士族推举之人,至于结局,要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后再去考虑。 评价,是留给他人的,不应该自我评价。 我,张伯常。厮杀搏命已经倦怠了,现在想做个谋士,和他们一起平定乱世。 不但万全于乱世,也求闻达于天下。 “善!既你有心求学,平日我自当以长相授、以诚相待,足下可先从文学掾抄录诸事开始,需尽心尽职,切莫怠惰。” “唯,多谢祭酒。” …… 一日巡守、调任后,张韩正交接准备去往戏志才的帐下担任门客,他从曹氏一年左右,历经许多战事,也有亲属为卫,挑选四名一同随行,其余留在原营,不耽搁军营本身建制。 此时和于毒一战的功劳簿也呈送至曹操桌案前。 啪。 曹操轻轻将书简扔在了桌上,顾左右大笑道“这功劳赏赐下去也是各自引的子弟兵得赏。” “功劳簿上,将只属于东郡内招募的兵、吏、校封赏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几个人较为出色,可升为偏将带兵,其中一人名叫张韩,字伯常,河北人士流亡至兖州。” “去年募兵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多次战场厮杀都有建树,异常勇猛。” 曹操眼前一亮,轻抚胡须抬眼角向说话的曹仁,眼中精光一闪,面露微笑“各部有如此勇将,向来是自行擢升,子孝,你这是何意?” “嘿嘿,主公,”威武雄壮的曹仁肩膀一抖,讪笑起来“赏罚分明,方能在军中立威,张韩之勇不在我之下,至于带兵也颇有威信,这等人才出自我军中,又立下功绩,当然该由主公提拔至身边。” “就是,他离去之后,部曲自会空缺些许,主公能否拨付些许钱粮……我好再去招募兵马。” 闻言,帐中文武无不为之一静,尽皆发愣愕然,有些熟悉此幕之人更是逐渐眉开眼笑。 少倾,曹操忽然放声大笑,边笑边摇头感慨“呵呵哈哈哈……子孝,你是想用这张伯常,来换募兵的兵粮钱财、犒赏军资吗!?” “好,我准了。” 曹操笑了几声,表情认真起来,同时赞许的看了一眼曹仁,他这般要钱,属于老话所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而且这钱要得聪明,值得给。 …… 将军走后,军帐空缺了下来,一名面色严肃,身直如松的儒雅谋臣,到曹操身前拱手,道“明公,子孝将军此举,令诸将不能多言,可多予军资粮草,以资壮大。” “子孝将军麾下先锋、部将多勇猛,军纪严明,作战舍生忘死,堪称骨干精锐,此战后,百姓均有耳闻。在下建议,将钱财大多拨付于他,以招揽壮士乡勇,严阵。” “不错,文若深知我心,”曹操抬头来看面前人一眼,笑意不减。 眼前这位举止优雅、俊朗严肃的儒生,便是名满天下的荀氏八龙之后荀彧,离袁绍而走,奔投于曹,是为雪中送炭也。 其能无双,腹中有经国之才,东郡十余县无论地形、所产、所得、人才等 无不装于其心,而他的背后,又是整个荀氏,意义何其重大。 其品亦无双,恪尽职守,不落口实,任何事都知礼明仁,受人敬仰敬佩,不苟言笑认真务实。 最重要的是,合心意。 “知己何处寻。” “和文若长谈多了,别的人又岂能令我惊叹,你就是独属于我的‘子房’。”曹操自然的说道,闻言下方的荀彧微微低首,却没有如何波动,只是拱手时攥紧了些。 若说将治理东郡这块地看做寻常夫妻持家,荀彧便是那位正妻贤内助,除却军略军权之外,能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就交给你了,”曹操微笑道,“文若明悉当下局势,跟随我的宗亲之中,唯子孝、元让最为值得拖赖,概因二人严明、以身作则,方可令人信服。” “除此之外,文若再去告知志才,择日空闲后领张伯常到校场,我想仔细看看他的本领,”曹操嘴角上扬,对荀彧笑了几声,“实不相瞒,张韩之勇我早早就注意到了,正打算问子孝要此人。” 荀彧面色一愣,轻松而笑“这么说来,子孝将军和明公算是心有灵犀。” “所以才说他要钱要得聪明嘛,哈哈……” …… 军帐外。 曹仁行走于前,身后有部将紧步跟随,在旁不解的问道“司马为何要将张韩提携上去?如此我们所部岂不是少了一员虎将?” “张韩的部下所剩无几了,他作战勇猛,为上司所关注是迟早的事,”曹仁转头平视,面色板正,神情语气都较为认真,“与其藏于帐下,不如敞开推举上去,若能得主公所用,也是我部所出。” “不如用来换些兵粮资助,当众说出,坦然于面,可以让其余将军也哑口无言,便于主公决断,省去了各自安抚之事。” “学到了……”那部将大为惊讶,但很快想明白个中缘由,对曹仁投去敬佩的目光,“可是,之后谁来冲锋陷阵呢?” 曹仁沉默了片刻。 “我来。” “数次之后,军中将校便会自告奋勇。” 为将者,身先士卒方可得肝胆相照。 …… 东郡,鄄城。 祭酒宅院之中。 戏志才坐于正堂主位,形态狂放,毫无儒家仪表,一只脚曲起在侧,另一只脚则是横曲于身前,左肘靠在案上,右手持酒觥大口饮酒,以至面色微醺,双眼迷离。 不过却始终盯着一份军报。 而在他左首下方,张韩正以古书法,誊抄许多公务记录至竹简,便于卷宗封存,这是他的职责,先从誊抄公务处理的过程、事志开始,同时了解各项公务以及官吏的处理方式。 戏志才赠予他一本今学派的书籍,令其明如今官场之礼。 期间张韩认真专注,时常废寝忘食。 好在戏志才也经常喝得废寝忘食。 所以两人行事步调,反而出奇的一致。 饿了便吃,困了席地而睡,因为公务总是处理不完。 【你誊抄公文三日,共四十三卷,功绩务实】 【过往功绩积攒足够,获得奖励“武力+1”】 【武力81】 “哎?!”张韩听到这个提示,茫然的放下手中笔,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喃喃道“怎么又是加武力……” “不应该是智力吗?我都转行了!” 张韩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啪。 几乎是同时,戏志才也放下了军报,将手中酒壶顿在案上。 抬起头来缓缓看向张韩。 第二章:君子论迹不论心 “军报?”张韩起身前去,戏志才将军报反过来令他得观,上面简短的介绍了青州、徐州贼寇作乱的动向。 简单几句话,就已将态势表明。 降虏校尉公孙瓒率步骑共两万,迎击青州黄巾并大破之,于贼渡河时暴起伏兵,斩数万人、虏七万人口,得车甲财物辎重无数。 “青州贼,徐州贼人数众多,比黑山贼只多不少,大汉蒙难至此,贼众挟百姓而走不予安宁,聚众为军是取乱之道,他们如果北上不可立足,肯定要南下……” 张韩直接了当道出心中想法。 “不错,”戏志才赞许的点了点头,行伍中出来的识字者,思维所想要比兵卒长远。 大势会逼得黄巾贼南下,到时候徐州、兖州都会遭重,徐州本有贼兵作乱,尚且未曾平定,一旦联合定如蝗虫过境,席卷人口、辎重、钱财后,裹挟南下又入兖州。 那时候,刚刚平稳下来的兖州还未壮大,又会立刻陷入乱战之中。 “此时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都会紧守本土,坐视不理。” “而唯有济北相鲍信,会立刻迎击贼寇,如此我东郡兵马,应需做好准备。” 戏志才这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言语之中全为论断不曾猜测,不过神情却很是认真。 张韩回想了片刻,依稀记得原本史上的情况,和他所言大差不差,所以也好奇的问道“祭酒是怎么敢笃定的呢?” “依照了解来论断,而一旦论断有决就心志坚定,以此加设深思,才能有所得。” 戏志才捻须而言,他既然将张韩收为门客,自然愿意随时解惑,说到这,又细化的解释道“陈留太守张邈享有八厨之名,厨者为急公好义者也,实则乃是向士族学派等资助大量钱财而得的名声,其势极壮,讨董时主公亦为其麾下。 张超是他的胞弟、刘岱则曾杀害东郡太守桥瑁,本想让王肱领东郡太守,现在却得鲍信推举主公。以此算来,刘与二张这三人都是表面逢迎实则暗中欲夺东郡之人。” 既是动了心思提携,那自然不光是解惑这么简单,戏志才也打算将如今的态势给张韩说得更明白些。 主要是张韩当初写上来的策论,虽然都是概略,没有详细的条令来施行,大致的方向却和戏志才的方略不谋而合。皆是定东郡而取兖州,认为兖州诸豪杰为羸弱,可以取而代之,再背靠黄河横扫东西。 所谓东西,也就是豫、徐两州,如此方可得到中原腹地三州之地,得豫州文汇之源与徐州粮仓之所。 故而戏志才独独紧急来寻张韩。 “嗯,学到了,”张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坐时将案牍上的军报又深深看了几眼,暗中探寻戏志才大胆论断的思路。 “呵呵,刚破黑山,又来青州贼,一刻也难有停歇日。” 说完这话戏志才撑着上身站起来,目光迷离到两眼都快睁不开,随意捆缚了散乱的头发后,踉跄向前走去,同时又嘱咐道“伯常,你在此不要动,我去见主公。” 砰,走得几步实在是疲累,坐在了门槛上喃喃道“太晚了,不如明日再去……” “罢了,伯常你帮我走一趟如何?将这些事告知荀文若,他的宅邸就在我处不远。明日一早他就立刻会请见主公。” 他面色疲惫,但双眸却有异色,且似乎淡笑着。 让他去见一见荀文若也好,伯常求学刻苦,定能有所得,也好以此告知我已让他做了文学掾。 “唯。” 张韩起身来,将戏志才扶到了坐塌上休息,他已经喝得太多,本身就有醉意,再加上深夜犯困,终日查阅军务情报,更添疲惫,这时候沾榻就睡去。 那也只好跑一趟了。 这军报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不多时,张韩立身站在荀彧府邸前等候,已遣宿卫进府院去通报。 院落内,刚放下各县的薄籍,将所录的金钱又校数遍,心中有数后才肯休息,且洗脚时仍在思考此时。 刚准备出院门倒水,就看见宿卫匆匆进院门抱拳“先生,有一人在外求见,自称是祭酒帐下文学掾张韩。” “张韩?”荀彧陡然站直来发愣,“他不是校吏吗?此次军功已至少要提为校尉了。” 明公还等着看他本事呢,若非是最近忙碌,不得其时,恐怕早就去校场请他来见了。 居然,到志才那里做了文学掾属?不 去领兵厮杀,反而抄录从事?弃武功而从文治? “请去正堂。”荀彧收起疑惑的心思,差宿卫去请来,他有换上袍服快速到正堂门口等待,不多时便看到一名年轻后生随宿卫而来,脚步扎实、体魄精悍,两眼精光十足,头戴黑色发带,将长发捆于一发髻。 这份精神,怎么看也是一名小将吧?若是着银袍银甲,手持长枪身骑白马,岂不更合适? 待走近之后,荀彧才点头请入正堂。 “伯常来此,可是有军情告知?” “先生,祭酒让我来告知青州贼寇兵败于公孙瓒,依论断或会南下,且消息传来时,战事结束已有十五日,恐怕早早就动身了。”张韩刚进正堂,立刻开门见山的说道。 荀彧驻足思考了片刻,然后面色一松,道“想来不会,青州贼新败,不敢继续北上自然要南下,可人患寡而心有忧,若聚则胆气恶,聚贼仍需一两月,我估计应当会在春耕之后南下。” “不必着急,”荀彧抬了一只手向张韩压了压,“他是想让你来见我一面,顺便与我深谈一番。” 张韩愣了愣,这么神奇吗? 只言片语就能准确判断彼此心意,你们两位的感情不一般呐。这样的话,那就是考校咯? 荀彧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而且学识渊博,颇有智慧。如是他考校肯定想让我尽说心中才学,尽力而为。 “我和他是老友,所以较为了解其性情。” 荀彧淡笑着走回了案牍后坐下,让张韩又坐在自己身前,两人对立跪坐时,又施礼相请,问道“伯常在顿丘、内黄两战都有建树,为何想转为谋士?你尽可说实话,畅所欲言。” “可以说真话是吧?”张韩试探性的问道。 “嗯嗯,实话实说,不必隐瞒,”荀彧微笑道,他对军功不要,以此转为文治这事,颇为好奇,想要看看张韩的心性。 也好和明公交差。 “心中有策论又不知如何进言,需师长、前辈引荐,”张韩诚恳的拱手回答。 “原来如此,”荀彧点点头,现下这世代,的确无人引荐很难将策论送于明公身前,即便明公有唯才是举的心思。 “伯常可是看重主公曾说过的唯才是举?此举你觉得如何?” 张韩思考片刻,道“因为无名士所用,袁氏理念为‘非海内名士’不可入,其余雄主大多如此,无形中就拒绝许多怀才无名之人,明公这般做,便能让这些无处可去的贤才,有枝可依。” “嗯,”荀彧本以为,张韩会和其他人一样,夸赞几句心胸宽广,容人之度,却没想到他的眼光如此直接清奇。 这年轻后生,倒是有意思。想来能通透的看到许多常人不可见之处,是个聪慧之人。 不错,我喜欢。看来有些话可以与他深聊下去。 荀彧笑道“是以,此法并不可沿用多年,或只适用当下。未经士人礼度教导、德行察举,如若只有才学而心思不正,日后人愈多之后多为权贵,难免心思浮动,为灾也。” “会这样吗?”张韩呆愣住,想了想还是说真话,毕竟眼前这位地位首屈一指的军师,不喜心思诡谲之人,他考校的就是真才实学!以及口才辩驳! 祭酒说过,为谋者,口才极其重要!若是空有想法而无法出口辩论,日后堂议进言也会极难! 我尽力试试,若荀先生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能与曹老板高谈阔论。 “即便无今学、古学各派的教导,士子游方所学都是儒道,儒学还有庙堂学和山野学之分吗?山野学的一定不懂礼度,没有德行;庙堂学的就知书达理、忠君体国?若真是这样,学生何苦浴血厮杀来换二三军功呢?现在应该是忠孝仁义的治世啊。” “应当是,先唯才是举,辅以德行为监察,用重典相约束,让心有妄念者囿于刑罚、监察而不敢为,直至不愿为才对。” “啧,”荀彧听完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适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强行平复了下去,稳住了脸上的微笑。 “伯常,可若是有心者,迟早因权势之诱为祸,如何能重用?”荀彧还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心不正者自为隐患,如此重罚也只是压而非是罚。 张韩眨了眨眼,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在心无君子。若是在职位期间以官员行迹为准,公正廉明便好,难道还要管他心里如何想吗?” “先生,您面对美人时,有没有过心猿意马的时候……那学生是不是可以认 为您好色?” 荀彧“……” “闭嘴!不,不是……那个,伯常,你先回去吧,军情我已知道了。”荀彧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变得和往常一样严肃板正。 “啊?”张韩当即愣住,委屈道“不是您让我畅所欲言的吗?先生怎么动怒了……” “我没有啊,”荀彧的脸上又露出微笑,“怎么可能动怒呢?我没有。” …… “你回来了。” 祭酒府邸。 戏志才已经睡了一觉醒来,靠在榻上和张韩打了个招呼。 稍稍清醒的他问起了这一趟去见荀彧的过程。 听完后开始疯狂憋笑。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张韩,笑得抽搐起来。 过了许久才坐起身来,回到案牍前十分认真的看向张韩,平静的道“不必在意,文若虚怀若谷,不会记恨在心,他甚至还会立刻去见主公,将今夜之事告知。” “好一句君子论迹不论心,简直就是在说我。”戏志才傲然仰首,大为畅快! 并没有。 张韩心想,但又不好拆穿。 “来吧,今夜畅谈,我必不会像文若那般易于动怒!”戏志才兴趣极浓,眉飞色舞,“就当做青州贼与徐州贼有五十万众!若是他们进入兖州做乱,你且猜猜,态势将会如何?” 张韩叹了口气,道“民已失所,唯有随波逐流,否则单落于荒地定会饿死路边,所以不止五十万,恐有百万之众。” “那就当他百万!” 戏志才捻着“倒山”的胡须,深深思索“百万之众何等浩大,宛若蝗虫过境,即便多是无器流民居多,也当以坚守为住,令贼呈颓势,这些贼人靠劫掠为食,没有根基,不可能长久得存。” “是以,聚贼为取乱之道,聚义则可安定人心,坚守待颓,以此驱逐令其不可入境,便可拒之境外。” “但是——” 戏志才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兖州境内并不团结,各自割据暗有联盟,终究不会一同平定此灾。 河堤再坚,如有缺,不抵洪也。 这时候,张韩忽然开口道“若是百万贼可降,岂不能得百万人口?” 戏志才愕然的看着他“你胆气心胸这么大?你可知我们兵马才多少?要如何敌得过百万众?” “我们,打了这波贼寇,就有兵源了!”张韩眨了眨眼说道,而且曹公一定想要!他的眼界和他人绝然不同! 这百万贼,对他来说极其重要,这是进言立功的好机会,当从此下手!且历史上本就如此,若是没记错的话……这百万青徐来的贼寇,可是青州兵的兵源! 而青州兵之中世代交替入营的那些精锐,则是赫赫有名的——虎豹骑! “没兵怎么打?!”戏志才嘴角抽搐了一下。 “打了就有兵了!”张韩双眼亮起,且信心满满。 “没兵拿什么打?!” “分割击破,袭扰为主,打赢就有兵源!” “你出去,我要睡了。”戏志才忽然双眼失去了神采,指着大门让客气和善的笑道。 “诶?您不是说——” “出去!” 小嘴叭叭的! …… 与此同时,衙署府邸,曹操在偏院设案,请见了荀彧。 听得荀彧禀报和张韩交谈之事后,手转着酒碗,轻声低笑了起来“哼哼……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君子。” 第三章:这就是,你的本领? “明公所言极是,”荀彧嘴角抽搐,不知怎么说。 可能是在夸赞您吧,但这番话却很有见解,只是与我的理念不算吻合而已。 “此军情,是志才命张韩来报,其实也已猜测了如今态势,兖、徐相较于冀、幽自然羸弱,青州贼在公孙瓒手下吃了亏,应当会南下。” “还请明公早早决断。” 荀彧拱手而言,态度还是较为诚恳,甚至还给张韩说了几句好话。 他本身性情为君子,不会因为动怒而记恨,甚至细想之后,觉得这些话告知明公反而深合他意,他应该会高兴。 果然很高兴。 “我早知会如此,兖州之中,各太守尽皆固守,把持人口。” “我能在东郡立足,除却桥瑁旧部支持,还有鲍公举荐、甚至有袁绍遥遥相表。” “呵呵,”曹操起身,背手走出来,神情也较为淡然,叹道“其余之人,除却张孟卓或许会为我后援,也就各自割据了。” “兖州太守,各自都差不多,在差不多的时候,倒不会有什么动乱,一旦有一人起势,其余差不多的人就会联合在一起,将他先行打倒。” “青徐黄巾,若是进入兖州之后,意味着混乱,也意味着人丁,而且是击溃之后可以随意安置的人丁。” “嗯,先与鲍相商议此事,我们可以一同除贼平乱。” 荀彧当即了然,有所开悟的笑了起来,拱手道“明白了,若是有两方联合可起势,就不怕那些差不多了。”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尽快让张韩来见我。” 曹操认真的说道。 “唯。” 荀彧拱手而下,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又被曹操叫住。 “等等文若,”曹操走上前来,面露思索之色,沉声道“不必去请他,明日我去见他。” “呃,谨诺。”荀彧神色一滞,心里有点酸苦。 难道说,明公将张韩当做名士谋臣,欲相请之来尊重对待?! 他,他是一名武将!明公竟如此礼贤下士!?我才是诚心相待请来的谋士儒生。 又跟随曹操走了几步,荀彧脚步再从一顿。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不能多想,君子天地可包容,何况只是人情世故、亲疏关系……不该这般想。 君子论迹不论心,心里偶尔想一想没事。 没事没事,不必挂怀。 …… 第二日。 辰时刚到,于祭酒宅邸,戏志才特意将前院划给了张韩用于练武。 张韩每日几乎都要遍习武艺,戏志才也不愿他忘却行伍的本事,毕竟张韩是浴血杀出来的战功。 院落内,张韩长枪飞舞如灵蛇出洞,脚步身法、双臂有力,每一枪都能精准的扎在草人上。 “呼!” 一枪刺出,扎穿草人脖颈,一点即透,再猛抽而回,持枪中段呈守势,进退有度身形不动如山。张韩体魄健硕,双臂有力,且矫健敏捷,比寻常将士身形快上极多。 “好武艺,”一道微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张韩的注意。 收枪站立之后,张韩抬眼望去,见得两人站在院门台阶上,荀彧他自是认识。 而荀彧旁边的人,张韩也见过数次,个头普通,但身姿挺拔、气势如雄狮一般,着明黄色衣袍,蓝玉束带在腰,腹部微显富态,头戴发髻、面色严肃堂正,双眸微虚略有精光,嘴角却在含笑。 有藏心高深之感,又隐隐可觉威压在身。 这就是,当前立足于东郡的雄主,曹孟德。 “伯常,久闻其名,而今方才得见,怠慢了。”曹操毫无架子走下台阶来,连双手都自然摆动,一路审视到张韩身前,上下打量许久,仿佛发现璞玉一般的舒适。 “志才可醒?” “还没,祭酒昨夜忧思军情,应当还没醒转,”张韩倒是没说喝酒的事,不过曹操显然很是了解,笑而不语将此话揭过去。 “好,那便让我再看看你的本领。”曹操微笑而视,心中期待。 曹仁知晓留不住的悍将,竟主动推举上来换取军资军粮,除却枪术身姿之外,定还有别的本领。 或许此次见完,便可得一员虎将带在身旁。 “本领?明公欲考校,在下自当尽力施展,以图重用!” 应当是荀先生去进言时又说了些什么,故而曹老板亲自来考校,而因为喜欢人才,所以又礼贤下士亲自来见。 倒是一件好事,正好可以以此进言,若可采纳则能立功,立功之后就增加文治的各项能力,此等能力强大之后,可以明理、智慧、洞悉大势而进退有度。 “好,好啊,”曹操顿时眉开眼笑,大为满意,“你倒是实在。” “明公请!” 张韩在前方先行,一路往偏院走,顺带让宿卫准备吃食果子。 到偏院,也有一片园子,曹操才放下心来还以为他要带我坐榻而谈,没想到这里也有空地,许是再舞一段刀剑,身手是否精湛熟稔,一看便知。 “明公请上座。” 张韩微笑相请。 曹操…… 还真是要坐塌而谈吗? “我是说给我展现一下你的本领。” “在下明白!是以胸中所谋今日必定全数倾诉于明公,还请明公指点。” “我……”我不是来指点的,我意思是你骁勇善战、武艺高超的本领! 罢了,也无妨。 曹操深吸一口气,走入偏院亭下的主位上,而张韩则是在其身侧也坐下。 不多时随行的将军宿卫远离,荀彧也早早告辞去任上,张韩才在心中谨慎的想好了腹稿,拱手开口道“明公,在下所言策论,是为平定青徐贼所计。” “此前得军情所报,青州贼已南下奔逃,和徐州贼汇合,裹挟百姓过境,北去因惧怕泰山众、公孙瓒、袁绍,故而南下入兖州。 此是兖州之危,却是明公之机也。 兖州之地势力离散均衡,唯有济北鲍相用兵宛如坚壁,明公可联合鲍信,坚守不出,待青徐羸弱反攻则易如反掌。” “不过,兖州牧刘岱素来高傲,喜功而好大!自以为不弱于公孙瓒,或有进击之意,但在下认为,应当主要是为了击溃青州贼,得取人丁。” “人丁何其重也,刘岱定会想要,若他坚持出战则北地归于鲍信所统,应做好准备支援迎敌,如此可于危难之中救万民于水火,更得民心,且不出风头,乃是令刺史刘岱先行。” 说到这,曹操抬了抬手,咋舌道“啧,满嘴大势策略,你得是要当军师啊?” “明公不是考校这些吗?” 曹操想了想他方才所言,再与自己计略加以印证,接着点头正色道“是,伯常,接着说吧。” 第四章:来!宝枪配文臣! “明公,青州贼自北而南下,所往第一地,恐怕就是济北国。” “济北!”曹操微笑着,语气却重了许多,“鲍信的确屯军在济北,他用兵捍勇、进退有度,也许在此就能得胜。” 张韩当即摇头,眉头紧皱道“在下觉得兖州济北与东郡一样,新招兵马未曾上过战场,都是乡勇操训,而青州贼虽大败,却是生死搏杀过数战乃至十数战,浴血搏杀而出,新丁如何能敌也。” “唯有令其势头颓败,方可力敌,贼兵虽众,却兵眷混杂,彼此相随,拖累极广,等待敌军想攻不得,想战不得的时候,必定萌生退意,如此出精兵便可击溃。” “嗯,不错,以逸待劳。” 曹操做了论断,一语将张韩要说的方略全数总结,不过他脸上却并没有太过轻松的脸色,点头道“接着说下去。” “先败,可令青州贼掉以轻心,自大以深入;而后便可设下伏兵,不断袭扰,将他们困于兖州境内,再逐个分化击破。” “现下,主公应当准备兵马,先行沿行军路途,从顿丘将兵马迁移至寿张,随时可支援鲍相。” 张韩也是经过顿丘、内黄大战的兵校,这一条行军路线,就在一个月之前仍旧还能通行,是以较为轻便熟悉、车马易行。 安排兵马先行到寿张埋伏并无过错,或许相较于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更好的选择,这么说来,张韩真的懂“地利”之便,乃是战事交锋得胜极其重要的一环。 “你的意思,是令我不与刺史行军,坐看其成败?” 曹操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在案牍上敲打。 “不是坐视不顾,”张韩当即拱手,道“而是刺史刘岱,绝不会让明公出兵同剿,兖州士人也定不想看到此景,故而应当居后设防,以备其乱。” “万一刘岱赢了呢?”曹操冷不丁的说道,他刘岱可是世代官宦,家族门庭壮大,门生遍地,还有一弟刘繇正在扬州为刺史。 一门双刺史,好歹是大人物,并无战胜之可能。 “若如此,他定然也会损失惨重。若无良好策论,不可安置归降的青州贼,怎能得降民归附?” “兖州士族除贼之心盛矣,不愿与之共存,而青州贼所恨,反而主要是名门大族。” “明公虽名门,不过却非是以所谓海内名士著称,乃是公正严明、克己奉公而著称,诸如节俭家风、五色棍、推庙宇之事,难道不是当世奇人吗?” “若能痛击贼人而使之归降,便可再进一步安定人心,如此可得青州贼众数十万,甚至更多!这些,就是实实在在的兵源、生力!” 张韩神色认真严肃,双手执礼而下,言语掷地有声,此论不光将当前极有可能发生的局势阐明,并且还隐隐道出了曹操眼下的痛点。 人心所向! 陈留、济北、济南、任城等诸多大郡,各自都有名士之族的官吏治理,自不会归心于曹操这个外来人。 他在百姓心中的名望,甚至还没有当年率先矫三公之诏,奉命讨伐董贼的东郡前太守桥瑁高,战黑山得胜之后,以其军威可立足于此,但要收取民心,不光是黑山而已。 此次青州贼来,便是最好的时机! 青徐贼寇,定会下兖州,徐州诸人之中,狼子野心之辈可不少,譬如陈氏、阚氏、陶谦,丹阳众……都巴不得将祸水引入兖州,待乱后趁机可取地盘而治,壮大自身。 是以,军报消息,曹操早早就已经得到了,并且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但,居中位坐观成败,而后出兵定坤之势,怎能出自他口? 今日张韩所言,倒是与许多宗亲所想一致,曹操心想。 虽然他满嘴策论计略!一嘴辩驳之语、甚至挺胸的模样还有辩才之感!可他的确很能打,完全可以任用,嘿嘿。 “哼。” 曹操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韩后,起身离去。 但没过多久,东郡郡丞夏侯惇,便派遣部将韩浩到来,将张韩请入了郡丞府,为太守府中文学掾,归于曹操麾下。 没到中午,张韩就收拾去上任了。 只是,上任后,夏侯惇麾下部将韩浩将军亲自过来,给了张韩一把精锻的亮银长枪,枪头浇筑虎头铜雕。 “伯常,此乃是太守所赠,宝枪配儒者。” 张韩“???” …… 祭酒府邸。 戏志才宿醉醒来,昨夜一醉后,又深夜等待张韩,把他驱走后又许久睡不着觉,今日好不容易沉沉睡了一整日,感觉过了一年。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榻边,暖意袭来正是疏懒之时,惬意无比,再听了宿卫来报。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张韩调任走了?!” “凭什么?!谁他娘调走的!此人可是我发掘的!” 宿卫尴尬一愣“今日太守来过,说是深谈问策,随后就将他请至府中,归于郡丞夏侯惇麾下。” 戏志才“……” “祭酒,要不去和太守说说……”宿卫抬头偷看了一眼。 “既是主公看重,那就不必了,说明我眼光并不差,此人果真有本事,哼哼。”戏志才笑了几声,倒头又睡下。 十八日之后。 曹操多次与诸多文武商议之下,确定不再等前方军报,先行动兵前往寿张囤军,将麾下精锐骑兵大部分调往。 他举家资所得骑兵不过九百余数,且在与黑山军大战时又缴获千余马匹,其中能训的战马只有数百。 多日操训后,勉强能有一千二百骑,视为精锐。 辅以六千步卒,又有前后护军前往,运送粮食先行,大军朝着寿张出发,将东郡之中,鄄城、濮阳一带交由夏侯惇管辖、荀彧辅佐,又差陈宫去往张邈处,安其心,交托后方。 大军刚起之前,曹操满脑子都还是那日张韩演练枪术的场景,以及多次冲锋陷阵,悍勇杀敌的场景。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给他配一匹白马,一身银袍银甲,外加一杆亮银长枪,在大军之前冲锋陷阵才对。 黑山军时,多为乡亲子弟兵,刚上战场没有浴血经历,如今战事得胜之后余下的将领、兵士都是宝贝,中坚力量。 他若是老老实实收取军功,做个外姓将军,未尝不可。 偏偏…… 想到这,曹操就看到张韩着青色儒袍,头戴发髻纵马在不远处,一副欣喜模样和戏志才正小声说着些什么。 不多时戏志才大声言语,好似在责怪一样。 他们聊什么呢? 啧,这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一员英姿勃发的勇将嘛。 曹操策马向前,凑近他们两人,隐约听到了戏志才责怪的声音。 “我向来只是假想来敌,今日才知原来是你小子以此直接进言!青徐虽有贼,但仍有太行可入,若钻入山中不冒头劫掠,此次不是浪费军资吗?!” “做事不考量万全,便急于冒进贪功!真是狂妄自大!还趁我睡着,勾——向主公进言!” 你多鸡毛啊!? 曹操在后听得轻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远处有战马狂奔而至,身着济北鲍信军的护心布甲…… “济北来人?” 第五章:明公,这可是你恩朋义友,得加钱!(求收藏,求推荐票) “主公,济北来信。” 曹操宿卫统领曹纯接过书信后立刻送来,并且给那名骑兵送上水和干粮,让他在一旁休息。 书信看完后,曹操面色凝重。 四周文武尽皆等待,令兵士疾行而来送信,说明事态较为严重。 “无事,继续行军,尽快到达寿张。”曹操压住了脸上的表情,平淡的看向曹纯,命他去前军安定军心,按照之前的路线行军,只是要日夜兼程。 将军们得令散去,各自催军前行,随军的军师戏志才看出来事态并没有那么简单,故而和张韩始终在车驾两侧。 过了一会儿,等曹操重新坐上车驾,车马又动起来的时候,戏志才才问道“主公,可是济北已有战事?” “嗯,不错,”曹操点头,又不经意的看了张韩一眼,勉强笑道“多亏了伯常早早进言,军情来得缓慢,青州贼早已席卷徐州,且已经劫掠大量财物、裹挟无数人丁后,又妄图攻向兖州。” “而鲍相书信告知,刘岱与郑遂欲迎敌于境内,痛击黄巾,已经做了动员。鲍相本打算劝其固守,待青徐黄巾疲惫,进退不得时再出动,结果商议之后并不纳其言。” 说到这,曹操更加欣赏张韩,毕竟鲍信所言战法,和当时张韩为自己献上的军略一样,同时和自己心中所想也一样。 不过并没有结果,只能继续行军前往寿张驻军,再派出探哨前往。 “正好,”戏志才面色一喜,“如此一来,省去了至少三日。” 说罢,戏志才向张韩讪笑道“伯常,方才我声厉了些,你所料不差,青徐果然向任城而来……” “祭酒过誉了,是祭酒教导学生,一旦心中笃定,就该顺此而设想,方才不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有道理。”戏志才和曹操相视一滞,哑然失笑,曹操道“这人还挺谦虚,行。” “继续行军,伯常为我省去数日,功劳我记下了,若是此次可以平定贼乱,我定然论功擢升。” “这次行军,你就在我身边,我们随时可以商议,如何?”曹操伸出手拍了拍张韩的肩膀,笑得很是诚恳。 此次出行的兵马,可谓气势汹汹,信心满满,因为这些是曹操目前的精锐,而没有新兵在列。 之前曹操本打算以新招募、征召的乡勇先行,消耗一番青徐黄巾的锐气,再让自己的精锐兵马冲锋,不过后来几次商议后,直接打消了念头。 既已决心等青徐贼来,从寿张出奇兵,则定要在青徐大战疲惫之后,直接精锐齐出,毕其功于一役,击散青徐贼的信心,再逐个击破。 随着寿张来的这一封军报,反而先行占据了先机,前后也仅仅只是省去三日左右的催军整备的时间。 不过个中差异,却不只是这三日。 “所谓兵贵神速,并非完全以行军速度为准,若能料敌先机,抢占先机,何尝不是神速?” …… 一日夜后。 任城。 青徐来的贼军乌泱一片,喊杀震天,他们在野外攻破了郑遂的军队,阵中斩杀郑遂,又追杀刘岱,将兖州军打得四散而奔逃。 此时正如潮水一般,自境外滚入兖州之中,四处劫掠、裹挟百姓。 整个兖州北部都处于战乱之中,致以百姓人人惊惧,各地官吏弃官而走,士族多隐居于山林,圈地自卫,祈求乡里豪士相助。 而今放眼望去,在外路途、山林皆是贼寇、流民,除此之外,便是饿死躯体随意抛之于野,灾疫四起。 青徐贼很快在数日之内,就进入了济北境内,经过大战之后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但连续斩杀郑遂、追杀刘岱数日后,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六日之后,刘岱兵败身死的消息也传了开来,青徐黄巾的气势达到了最大,这个时候根本不管死伤几何,只顾肆意劫掠,且已经认为兖州只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济北,鲍信军所在。 鲍信身材精瘦、高挑,胡须为嘴唇四周络腮胡,下巴处修剪得整洁,双眸有精光,面色给人一种坚毅感。 他身穿墨绿色武袍,前胸后背有铁壁护甲,左手放于腰侧剑柄上,右手背于身后大步前行,向外迎接曹操派来的骑兵。 那骑兵刚刚下马,鲍信就笑道“兄弟快来,青徐贼不日便会攻入济北,孟德可有对策?” “鲍相!”那骑兵嘴唇发白,吞润喉咙后,方才艰难继续道“在 下独自前行而来,路上耽搁几日,算上今日是第七天。” “主公命兵马日夜前行,应当已在三日前到达寿张,现下必能在各处伏兵。” “寿张!” 鲍信脸色一喜,双眸仿佛亮起,悬起忧心顿时落实,一瞬间连呼吸都顺畅了,“孟德带来多少人?” “回禀鲍相,一千二百精骑,六千四百精锐子弟兵,几乎是主公全数家底,对外号称三万大军。” 这骑兵来时已经明确得到宗亲将军曹纯告知,可以将真正行军之数,和驻军部署告知鲍信,当然,他只是宿卫营里的亲兵,如何设计、布局,他自然无法了解完全。 鲍信一听这话,更是惊讶,当即双手拍掌,呼道“孟德竟能早早知晓战局所在!料到青徐贼定会入兖州!” “真是,神了!” 鲍信心下大喜,甚至在心绪紧绷这么多日后忽而得到放松,竟然鼻头有些酸楚。 毕竟忽然知道自己背后,多了六千余精锐、一千多精骑的支援,不再是孤军奋战。 太好了,太好了…… 当初举荐孟德入兖州,今日便可得此助力,这是我的福报。 “鲍相,主公说了,您可先行据守抵挡青徐贼,令他们锐气消磨,军心不振,待疲惫时,向寿张撤防!与此同时可将百姓先行南迁安置。” “让我抵挡撤军……”鲍信思索了片刻,便立刻坚定点头,“好计策,兄弟,你回去禀报孟德,济北可守十日,我会沿途派遣残兵、老兵护送百姓南迁。” “之后,就全仰赖孟德了。” “保境安民,舍生忘死也!”宿卫抱拳躬身,慷慨豪言。 …… 连续十日,济北兵马悍不畏死高筑城墙,倚靠卢县、蛇丘、肥城三座城池死守不出,不断消耗青徐贼的兵力与耐心,同时加以不断挑衅、劝降等事。 将局势僵持了下来。 如此,一连十三日,青徐黄巾贼人数极多而拖家带口,劫掠所来的粮食早就已快吃完了,毕竟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又不能不分,一旦不分粮食,不顾死活自己就会产生哗变。 现在也只是靠着各个首领的威信压制住不满罢了,是以才能让人暂时跟随。 故而现在根本停不了脚步,需要继续交战来削减人丁,同时也维持住各个首领麾下的贼寇。 “卢县城也已经快要攻破了,只需再艰辛冲锋一次,否则进退两难。” “不错,必须再攻,都别泄气!定要再攻一次,此次一定可以攻下!” “各位!没有退路了!” “杀进城里,再攻破营寨关口,能再劫掠一番!” 多位将领引导之下,黄巾再次冲锋攻打卢县、蛇丘两城,以及之间的各种营寨,企图冲破这一条封锁线。 不过在攻打半日之后,他们出奇的发现,在此时鲍信的兵马终于退了,撤离了两城,一路向南而逃,撤退的时候更是较为散乱,且携带的车马较多。 而这些贼寇进城之后,发现却没有多少东西留下,辎重、粮草空空如也,民众百姓也早就迁移,只留下了一座空城。 这让贼寇们大呼上当,唯有再深追,才能得到粮草辎重,不至于一无所获! “再追!追上去。” “不错!如同追杀刘岱一样,堂堂刺史也不堪一击,何况只是一地太守!” “再追吧,停下来在这城里也没有吃食,等春耕已经不太可能了。” 青徐贼不得已,唯有再追! 鲍信已经用这十几日的坚守厮杀,在这些青徐贼的鼻子上挂了一个钩子,已然属于牵着走的地步!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寿张之北,眼看就要追上鲍信,即将将他逼入绝路的时候,忽然两侧小道出现了大量军备精良的骑兵! 且埋伏了进退有度的精锐步卒!杀入了青徐贼寇大军之中,一瞬间将场面打得一面倒,喊杀震天,让青徐贼胆战心惊,深知中计! 可他们毕竟身经百战,即便是知晓损伤会十分惨重,但也没有完全崩溃,他们明白一旦兵马崩溃就是一场血腥屠杀。 所以不少体魄精悍、仍旧勇武之人,直接奔向在战阵前列之中的鲍信。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生了变故,几股战力涌向鲍信,而鲍信身旁本就没有多少人了。 四周战场混乱,若是没能护住,必然身陷囹圄。 此时,曹操在山丘之上 远观战场变化,这一战是早早计划,不过真正打起来却没想到这青徐贼竟然这般捍勇,果然若派新丁,必然不敌。 “鲍相,乃是我恩人义友,决不可让他出事!”曹操眼神深邃,好似转瞬间思索良多,但说完之后左右一看,却发现连宿卫营统帅曹纯都已经参战,只剩下了最后数十人。 而身边,无非数个谋臣罢了。 戏志才、许懿、寿张令、张韩。 “哎!张韩!伯常!可否为我救鲍相出来!?” 张韩眉头一皱,一时麻了,“明公,我厮杀过多,旧伤未愈,且疏于武艺——” “若能救出来,你可为我帐下功曹!” “那可是明公恩朋义友!主簿如何?”张韩满脸为难。 若是能为主簿!立功定然能有大量的文治、玄学的神级奖励! 一整个期待住了。 “好!”曹操满脸嫌弃的看着张韩。 第六章:不会冲锋陷阵的主簿不是好谋臣 张韩立长枪在手,身后有人送上了铠甲与头盔,穿戴整齐之后,他一夹马背,率先杀下坡去,直往鲍信所在。 在张韩身后,有曹操亲卫五十名跟随,这些都是出自曹氏和夏侯氏的子弟,自小习武,也身经百战,都是悍勇之人。 滚滚马蹄声中,张韩先行杀入敌军阵中,长枪左右轮舞,一片片寒光洒下,杀开了一条道路,蹿入人群之中,仿佛眼中有一条精准的路线,可最短时间绕到鲍信所在。 “拦住那骑兵!” 远处青徐贼早早就注意到了张韩这支骑兵,虽说不多,但却是来势汹汹,故而马上就有两股兵马迎面奔来。 不过张韩显然早有准备,再以双腿夹紧马背,怒喝一声后,拉动缰绳向其中一股骑马者少的贼寇冲去,带身后五十骑滚滚跨过,挥枪挡开冲来的长矛,然后再贴近用刀斩杀。 马速较快,加上张韩力大,一刀下去几人应声倒地,还滚落了几颗头颅,这时候,身前身后的人才明白这骑首是何等大力。 于是惧怕之心顿起,不敢再阻拦,而那些被绕开的骑寇,又只能拐弯来追,速度自然慢了些,被张韩身后的人分去处理。 “好在是这些贼寇既无弓弩,又无精锐兵器,可以这般冲杀。” 张韩心想。 不多时,他已看到了重重围困之中的鲍信,这位济北相身边的宿卫不过只剩下十数人,其余都已经被乱军冲散。 张韩大喝一声,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而后双腿夹住战马,同时左手猛提缰绳,战马前蹄扬起悬空,而张韩竟然也在马背上立了起来,这一刻连在山丘上看着的曹操都觉得心跳不已。 “站起来了?!” “将军救我!!”鲍信回头乍看之下,见人如此神勇,又是自曹军阵营之中杀出,自然而然的大声呼救。 正巧,张韩这站起来的片刻,双手持枪猛刺,巨力前冲将两人成串挑飞,然后冲到了鲍信身前,此时在远处的骑兵马上纵马冲来,将战马让与鲍信,而后再与宿卫杀往前方抵挡贼寇。 彼此之间并无机会说话,只是瞥了张韩一眼,但眼神里也有交托之意。 电光火石之间,张韩再一扫长枪挡住了不少刺来的兵刃,自己手臂上中了几下,除却吃痛之外并无大碍,而其战马则是已经多处挂彩,张韩大致看了一眼,感觉这一趟要丢一匹老马了。 趁着此时周遭士兵拼命,张韩与所来仅剩三十余骑,又转头护送他沿来时路冲回去。 而眼看鲍信被破出重围救走,贼寇首领也不好再深追,若是再追等这些伏兵一旦合围,那就真的走不掉了。 于是在厮杀之中,将鲍信所剩无几的亲兵全部围杀,集结于一起转身回冲而去。 这些贼寇人数众多,原本被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场被分割之后如同割草一样被斩杀,但退逃的时候,却是突破一个又一个重围,逐渐从小股变为大堆,最后又变成乌央一片的贼兵,还是很难追杀。 等张韩救了鲍信到曹操身旁时,战局基本上一面倒,接下来便是曹仁亲自率军追杀,以精锐得胜之师,杀败逃之贼,如此就无关乎敌众,只看能最大限度斩杀多少。 两人自战马上下来,张韩还好,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凸石上,鲍信则是近乎脱力的倒了下去。 他几乎要被黄巾贼子阵杀,好在最后喘不过气来的包围圈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想到这,鲍信才面色轻松的回头来看向张韩,抱拳道“多谢小兄弟,若非是你冲破敌军重围,几乎要命丧于此。” 曹操笑道“允诚命大,不会被区区贼寇所杀。” “孟德说笑了,你我都低估了这群黄巾贼的实力了,”鲍信脸上浮现深深地后怕,“贼寇为农户出身,乌合之众……刺史、任城相麾下文武,大多如此认为,以精锐迎击,反被斩杀破阵。” “我小心翼翼,不敢轻慢,将之看作董贼飞熊军,也只能依据城池之便,固守十三日,乃至此时你大军埋伏,也差点身死,多亏你身边这位武艺高超的宿卫将军相救。” “将猛亦有力竭时,而且青徐贼十分精明,真正领头者始终在后观望,令新得小兵先行,以死伤削减粮草开支,如此他们根本不怕死亡。” “如此可怕的一支贼众,想要收服仍需从长计议。” 鲍信深深思量,在青州时之所以公孙瓒可击溃贼众,恐怕原因并非是强弱之分过于明显所故,或许是公孙瓒麾下猛将多,兵马多。 也可能是那时的青州贼并没有如此浩大。 又或许是在青州新败之后,他们吸取了不少教训,无形之中懂得了战略,但总之绝不是那么简单。 胜败之数,极其复杂,那怕一丝战场变化也可能引发局面崩塌,此前刘岱和郑遂掉以轻心,可谓自大轻视,方才付出代价。 “鲍相,救你的也不仅仅是我,那位将战马让与你的,功劳最大。” 张韩叹了口气,在旁淡淡的说道,如若不是那匹战马,只能让鲍信共骑,那速度可就更慢了,甚至不一定骑得上去。 那种飞身救人,一捞上马扬长而去的戏码,张韩自问他现在的本事还做不到。 鲍信回望过去,发现战场一角,自己那些亲卫已经全部被斩杀当场,正有不少兵士在收归尸体,并且整理兵甲兵器。 一时心中怅然若失,悲从中来。 不过也只是片刻,鲍信缓慢起身来向张韩拱手鞠躬,行一大礼,郑重道“还是多谢小将军相救。” “学生并非将军,”张韩平静微笑着回礼。 曹操伸手介绍道“这是我府中主簿,张韩,字伯常。” “主簿?” 鲍信一愣,面色微微抽搐了片刻,而后耿直而笑,道“也对,吕布当年也是主簿。” 张韩“……” 我和他不一样,我必不可能认义父。 戏志才在马上轻捻胡须,微微颔首,一切都明了了,怪不得主公非要把张韩带在身边,美其名曰令他多看多学。 闹了半天,原来主簿是这么用的? 不会冲锋陷阵的主簿不是好谋臣。 那你回去做个武将不好吗?有才学的武将,日后有可能为名将啊。 直到此刻,戏志才都不认为张韩能够成为“名臣”,因为气质不一样,他没有那种气质。 又不儒雅、也不豪放,甚至还不猥琐。 他们几人交谈时,此时张韩脑子里还是如约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声。 【你率军冲杀,救人有功,获得武力+1,魅力+1】 【当前武力82】 【魅力73】 “啧,又是武力,还有魅力……” 张韩暗暗失落。 第七章:乱世平贼、固安人心者,称英雄! 张韩感觉自己的筋肉又紧实了许多,且目力也随之变好,别看只加了小小的“1”,总数越高时,每一次提升的幅度就越大。 当然,也越难能可贵。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等到接近一百二的时候,或许就是超凡脱俗的境地。 “伯常,你刚才是如何能在战马上立起来的?”曹操好奇的问道。 单看骑兵如今的脚镫子,多是用皮和布所制,兵马在上想要双脚用力,多有不便,若非是马术精湛,很难做到在战马扬起前蹄时,还如此有力的站起来。 除非张韩真的实在熟稔,或者双腿十分有力能夹住战马。 夹住马背而起身,并非是不可能,譬如楚霸王项羽,在他那个年代甚至还没有马镫,他却能做到平稳于马背,以大腿稳固身体。 不过没有马镫的时候往往每次大战下来,大腿磨损都会非常严重。 “熟能生巧,”张韩微笑着说道。 他曾经自己鼓捣打了一副马镫,不过暂时不准备推广,用旧布又包裹起来,肉眼看去很难看出分别,除非上马试骑。 毕竟以现阶段的锻器水平,如果推广不出几年或许都能用上。 曹老板虽能起于乱世,但现在他可掌控不住,一旦有一次战败,就藏不住了。 张韩作战本就勇猛,有此物在战马上又比一般骑兵稳固、矫捷,这算是他善战的秘密。 他这般解释,也算合理。 曹操不知信还是不信,反正点头称赞了几句,揭了过去。 而后带人先回寿张营地,请鲍信入帐商议,了解如今兖州北地的状况,并且为他设下小宴压惊,毕竟差点身死在战场上。 顺带等曹仁等将军回来,鲍信也在等他的一位部将从另一条路引军来汇合。 说是小宴,其实还是干粮和酒水,连肉块都切不出多少,唯有小块的肉糜。 几人吃饱了饭菜,饮酒谈论,聊起了如今的态势,对鲍信,曹操口中的情感偏偏要重几分。 “孟德,此次来救援,设奇兵于寿张,料敌先机而急行军,令为兄敬佩,当初我早知你用兵不凡,有大家风范。若袁本初能言听计从,何至于董贼祸乱。” 学兵法的人有很多,但能深入理解的极少,理解且可纯熟运用、运筹帷幄而深明其“道”者,寥寥可数。 鲍信早年在何进麾下,一同谋事极多,和曹操自是很早就认识,那时候满雒阳的士人都说要和曹操保持界限,其出身腌臜。 唯有袁绍不会如此,依旧和曹操来往,并且较为亲密。 后曹操不断有名望崛起、功绩加身,这种情况缓解了许多,但那些所谓世族友人并不会交心,只是表面客气。 直至后来,鲍信觉得曹操做事果决,格局较大,多谋而善断,与之结交逐深。那时就料定,曹孟德非常人,定大有可为。 而后的讨董联盟,更是交情至生死,才有了后来主迎曹操进兖州,今日曹军设伏来救,便可印证当年眼光。 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已经错综复杂,不止“同盟”了,而鲍信心中更是敬佩。 若非是有此大胆料定,果断出兵,且奇计伏兵,不可能这般容易。 曹操倒是轻松,抬碗和鲍信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道“涛弟、卫公,曾在卞水救我性命,如今我再救下允诚,无非是天理循环。” “嗬,”鲍信喉咙里短促的发出受噎的声音,曹操提及的两人,鲍韬、卫兹。 尽皆战死在徐荣的手下。 死于讨董时追逐天子途中的卞水之战,那一战也将曹操所聚兵力、援助全部打散,因此不得不在逃亡后,回亲族、友人集聚之地寻求再起之资。 想到两人,他心中越发怀念。 “呵,”鲍信苦笑了两声,场面也为之一静。 过了一会儿,曹操放下酒碗,轻声道“如果是孟卓、刘岱身陷囹圄,我或许会悲痛,但不会涉险来救,允诚与之不同也。” 说完,他将手放在了鲍信的手背上,用力一握,双眸微虚上身探过去,轻言道“允诚,雒阳中我友人极少,袁绍且都不算,而你则算我恩师、密友。” “袁绍都不算?他可是世族之中,独与你最亲近之人。” “嗯~”曹操笑着摇头,“并非如此,世族不与阉宦同流,故而雒阳大多人不喜操也,若与操为友,则视为轻贱自堕,因操出身不算清白;袁绍虽为世族之后,然 他与操为密友,人们却会夸赞他不拘小节,心胸豁达。别的人绝无此赞誉。” “哈——”鲍信笑着愣住,接着更放声而笑,“哈哈哈!他袁本初的名望,的确能让人标准大为降低。” “这就是地位所致,”曹操再次目光沉凝,深视鲍信道“那时我就在想,这世族的风雅之流,恐怕只能靠袁绍领我进去了,而如今几经沉浮后我终于又觉得,这风雅之流我终究是不愿进去了。” “袁绍非明主,欲立刘虞为伪帝,率先崩离大汉,世族竟也有不少人夸赞他胆气豪迈,敢为人先,不受董贼所挟故而支持赞誉。这不是与‘同操为友’一样的道理吗?” “如果有一日我也能有此地位,也自会有人夸赞曹孟德自小聪慧故称‘阿瞒’,志存高远故称豪杰,心怀天下而成英豪,自是英豪又何问出处?” “说得好,”鲍信双眸一亮,当即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饮尽。喝完之后,又面露沉思,反手抓住了曹操的手腕,凑近道“英雄为何?乱世平贼、固安人心者。” “孟德平贼已初见功绩,固安可有计略?!如若能安定人心,有令人追随影从的气度,我鲍信竭尽全力也当推举孟德为主,提领兖州诸郡!” 他是懂的。 鲍信太懂曹操这些话里可不光是叙旧而已,豪言壮语之中早已见其野望。 兖州,他想要兖州! 而且不是巧取豪夺,这就是想告诉自己,他曹孟德是比刘岱、张邈、郑遂、边让等人,更适合兖州的英雄! 平贼之功,定心之策!若都能达成,名望所至又何须担忧!? 现下真正的难题就在于,击退的这些青徐贼,是驱赶还是收归!他们裹挟的流民又有多少,这些人丁一旦到手,又如何安置。 要知道,安置不了引起哗变,反受其乱;安置之后厚此薄彼,本地的百姓又如何安抚?此两方若有一方不得民心,都难长久。 曹操轻笑道“我虽暂无计略,可能揽在野之才,总能得人心归附。” 第八章:唯才是举,尽展才华(求追读) “孟德,如何能得在野之才?” “我当初羡慕袁绍这等人,只需振臂一呼便可得海内名士响应,直到现在,袁氏之门都还是名士云集,许多人想进其麾下,也挤不进去。” 鲍信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起来,这话听来,若说孟德不酸袁绍的家世当然是不可能的,袁本初去年、今年在冀州安身,虽有许多人跟随,有名士出谋划策,但也打了几场轰烈的漂亮仗,于逆境之中声名大噪,再加上他的家世,所以有了挤破门槛都要归附于其麾下的光景。 这是大部分人认为,袁绍是那位能够问鼎乱世终局的人,这是他已经展现出来的潜力,而且他的身名光耀、家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只会更加强盛。 曹操顿了顿,又沉声道“袁绍,就好似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登堂入室者便是德才兼备的名师高士,廊庑之中所立者也为名族之后,但仍旧还有不少人,被拒之门外。” “而他袁绍,不过是大汉士人的一道缩影,但凡士人为官吏,所任用之人无不以德行、名望为重,以出身为准。” “是以,那些拒之门外者,难道就无才了吗?平定乱世以清雅之士并无不可,但只以清雅德操为主,不顾才能却也本末倒置,我认为,结束乱世的关键应该在才。” 曹操上身坐得挺直了些,面色严肃堂正,目光如炬一般平视远处,沉声道“我曹孟德,愿拆掉所谓‘殿堂’、‘门楣’,以才能为主,得以推举,唯才是举。” “如此,方式包容吞吐天地之志,至于德行当施以监察、应用重典来规范即可。所以,到我处来虽无殿堂之高贵,但有天地辽阔可尽情施展才华!” “唯才是举……” 鲍信在思索之后,逐渐点头。 不得不说,此法不光是能够让曹操麾下聚集人才,同时也能增长对抗境内士人。 这是孟德最能立足的方式,求贤唯才,足以抗衡,加上此次刘岱身死、郑遂战死,百姓正是人心离散的时候,他可以安定寒门、士民以及百姓之心。 也可以得更多乡勇追随,因而易于招募兵马。退一步说,若能击溃之后,得青徐贼寇为俘,这些人全部征为兵士,孟德麾下兵马也会大增。 “孟德所言极是,”鲍信微微感慨,却还是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虽如此,但击溃青徐贼,安定其裹挟流民,又岂是容易之事。” “我既占济北、任城等地,与东郡遥相互援,以孟德为尊,推举为刺史先行平贼,相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张邈、边让等人无力平定青徐贼寇,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我。” 鲍信和曹操合心就在于此,在商谈之中不需要曹操说得太过直白,只需一点就明白他所求。 同时还能看清当下局势,远望之后态势。 他说完这句话后,曹操的脸色才真正轻松下来,成了。 如此,这一趟设奇兵于寿张才是真正的“大获全胜”,不只是战事得胜,人心也将向曹而倾斜,曹操展颜而笑,“先稳定局势,之后如何安置流民、复建城池,等人才归聚,定能想出办法。” “二位明公,关于内治之法,学生有话想说。” 这时候,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张韩忽然开口,让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了过来。 见他拱手而下,面色如常,不像是吹牛,曹操暗中咋舌。 啧,你又知道。 若真能说出些建树来,倒是意外之喜,曹操伸手向张韩一指,对鲍信嬉笑道“你看,这就是唯才是举的例子。” “呵呵呵,”鲍信饶有兴致的看着张韩,此时戏志才也凑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曹操拍了拍身旁的蒲团,示意张韩坐于身侧,同时语气缓而轻松的道“说吧,有何计策?” 张韩依言坐下,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两个字——军屯。 “而且是,集中管辖的军屯。” “嗯,说得不错。”两人相继点头,唯有如此可以让青徐这些贼寇有所安存,并且能与本地的百姓待遇区分开来。 拓地垦荒,是百姓的重要生存方式,一为保障民生、二为军队储备粮食,若要实兴屯田制度,只要划分好税收、开垦区域、人手任用等,便能达到稳固的结果。 曹操和鲍信都明白,时下的确需要靠兴田土,来收归人心了,兖州士族也定不会拒绝。 不过如何屯、屯在何处,却需要细细商议。 张韩接着道 “青州、徐州相继生贼,起源在于当地之政已崩塌,丧失了令百姓信服的权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了人心。” “人心离散,民失其粮,为求保命挺而为贼,其实他们本质还是农民出身,所携作战的兵刃大多还是以农具所改。” “是以,明公不必继续和贼寇追杀鏖战,此战之后他们军心全无,当以袭扰为主,待其精疲力尽,无粮可食的时候,再出言劝降,定能有所获。” “毕竟,贼寇进退维谷,已被困于兖州,退有泰山府君,进有明公大军,若是继续厮杀反而会让他们铤而走险,而不攻不追,只是日夜袭扰,待敌疲乏则能摧毁其心志,一旦他们求降,便可任意拿捏。” “那时,收归为屯民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张韩深知,屯民可不算百姓,那是收归于曹操麾下随意迁徙的民众,若是选入军屯之中,就要跟随军队四处迁移,为军队耕种粮食,同时自己也能饱腹。一般将领、太守极少管屯民的死活。 但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做屯民虽然苦涩低贱,总比为贼丢了全家性命的好。 “而且,日后在屯田之策上,给予这些屯民一点希望,譬如数年之后可令一批苦劳甚多者定居于某县,并且可以租田享收成之果、予以成家婚配等,皆可让屯民有一线希望。” “他们若是能有田,有家,有这一线希望,就有了固安之地,定会拜服明公之政。” 张韩说完,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曹操拍案道“伯常一言,令我茅塞顿开,以往多思之事也不必在纠结。” “袭扰之计甚好,以精锐骑兵率步卒紧追不舍,仿佛游斗逐鹿,将他们扰至疲惫,拖垮其身心,再数战逼降。” 曹操抓住了张韩的手臂,满眼都是精光,脸上不断浮现惊喜之色,当初将张韩留在身边,不过是想要个武艺高超之人暗中护卫,仿佛君子藏剑于身侧。 现在看来,张韩居然还有治理民生的才能,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至于军屯安置之计!等击溃贼寇之后,操定向先生,彻夜请教!洗耳恭听!” 曹操第一次,神情诚恳的对张韩拱手颔首,礼恭备至,诚意十足。 “明公,”张韩扶起曹操,脸色期待的道“事不宜迟,当尽快下令!” 屯田大计!安置百万民!此等大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就等你把这百万人打回来了。 第九章:如果不靠脑子,那就靠脸皮 “屯田,种子、农具、耕牛如何来?划分在何处地域,你心中都已有数了吗?”从主帐出来,戏志才满心疑虑的问道。 他没想到,张韩腹中竟已有如此谋略,当初他还在自己帐下为文学掾时,未曾显山露水,只是学习自居,听取为主。 那时候若是多多与他商讨就好了。 “没有啊,”张韩咧嘴一笑。 “先赢下这一仗,具体屯田事宜再思考便是,但贼寇归降之后肯定愿意做屯民,只要政令安置得好,不出兵变不就好了。” “也有道理,”戏志才白了张韩一眼,眼下当务之急的确是先行将青徐贼寇平定。 只是想不到,这张韩说话如此直接,就不忧愁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人自有妙计”的意思。 啧,烦死了。 他本来是我的门客。 …… 曹操深知计策适宜,下令所部以袭扰为主,追逐青徐贼。 以张韩所言,“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战法,以精锐骑兵、脚程极快的轻甲步卒搭配行军。 于是数千兵马,加上鲍信的五千精锐,追逐青徐贼,也不死战,也不冒进。 期间进退有度,保持贼寇不失而且也不入险地,一连十几日,比拼的就是耐性。 可青徐贼一旦有掉队的小股人马,就会被骑兵立刻冲上来围捕逼降。 数日以来此消彼长,贼寇的粮食早就难以为继了。 在此刻,曹操抓准战机亲自率军而出,和鲍信带兵昼夜会战,压垮了青徐黄巾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在三月底,开始了招降。 当第一批贼寇归降时,其余他部的首领就会慌乱,毕竟首降的人宛如创举,而后跟随者所受的恩惠就未必能先前的人那么好。 到得四月初,这些青徐贼开始争先恐后的投降,携民过境而来,祈求归降于曹军。 不断收降的曹操和鲍信在合计之后发现,这些贼众加上流民百姓,竟然超过了八十万之数,而且还在增多。 最后达到了百万。 百万人丁归降,其中有三十万是贼寇的降卒,若说他们罪大恶极,大部分却又只是无家可归,盲从求活;若说无罪,又斩杀了任城相与刺史,好歹是一个二千石,一个八百石。 刺史这八百石还非是那么简单,早年刺史只有监察权,不过到后来刺史大多也是自太守之中选出,也有兵权在握,府兵制流传百年,早早让各地拥有用兵自立的潜力,所以自然也是重要人物。 曹操和鲍信,觉得更加头疼。 不过头疼归头疼,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若是这时候说人太多了不想受降,或许名声受损只是小事,接连产生异心、进而兵变才是大事。 曹操在当年起家的时候,可是遭受过丹阳兵兵变的,差一点就死在创业初期的路上了,等同于集资的时候被人抢劫。那种滋味不好受是一回事,隐患随时会爆发的算计,才是大事。 但凡曹操、袁绍这样的人物,很不喜欢被人背后算计,所以想事情时就会复杂一些,不愿被人猜透心思。 四月,春耕农忙的最后一月光景。 已是春雨绵绵的时候,曹操下了命令将张韩提为主簿,并且赏了十金以褒奖,又给他十人宿卫的挑选名额,随行左右。 在鄄城赐了一座宅邸,用以安置家眷,不过现在的张韩并没有家眷,故而暂且只有婢女和家仆为他管着。 时至此刻,他才真正将张韩当做一名真正的谋士来礼待,与其余亲自请其出山的谋臣相同。 鄄城张府,新挂的牌子悬在门上,进院就是宽敞大气,通铺石板的院落,张韩此时就在院中蹲伏于门槛上,看一些戏志才送来的地志和不知名谋士所写的策论。 同时脑海中可浮现系统奖励记录的面板。 【献策有功,平定贼寇百万,统率+3,武力+1】 【统率72】 【武力83】 武力代表了气力和基础武艺,而统率则是兵法的悟性、领兵的才情和各项行军带兵的基础能力。 怎么都和文治不沾边。 智力提升能够让他读书学文更加容易,那内政则是专精于内治一项,现在张韩更想要这些。 单纯武力的话,力终有穷时,还是智力好,不然遇到的事情一旦和穿越便利所给的“先知”无关,需要真正处理勾心斗角的时候,说不定会行差踏 错。 我明明是以谋臣身份献策,得到的却还是【武力】,不过无所谓了,内政是实实在在的文治要务,如果能将屯田事宜做好,肯定可以不断提升。 “我可不想再回去浴血厮杀了。” “想想都危险,”张韩之前一年能活下来,主要是没遇到正规军,一直都是跟随曹军在刷黄巾余孽,这些贼寇虽众,但易垮,而且没有名将统率,没有名士出谋。 这时曹操已经走进了院门,门外的两名宿卫甚至都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大跨步进来,风尘仆仆。 曹操是刚从军营回来,之前收降残余贼众的事情差不多了,又亲自率军到山里去扫荡贼寇,从出兵寿张到结束收尾,他都是亲自坐镇军中。 现在回到鄄城,第一时间来找张韩,期待着此前张韩所说过的屯田之策。 曹操身旁,有儒雅文士跟随,是不苟言笑的荀彧,在东城门接了曹操之后,又随他一路前来见张韩。 此时再相见,他也开始正色张韩,主要是曹操明言张韩这里有屯田安置之法,可以解决当下之难。 不过荀彧只是笑而不语,心中所想是可能张韩还不知道青徐归降来的不光是贼寇,还有流民,足足百万。 如果知道他还敢夸下海口,那才值得敬佩。 但出于礼貌,还是打算来听一听。 正堂落座,张韩家中还没有茶水,只能上了点酒菜,几人立刻就商讨起了如今状况。 “伯常畅所欲言,若有计策不必藏于心中,若有难言之处,可问询我与文若,今日就要定策。” “今日?”张韩眉头一扬,他没想到这般雷厉风行。 “今日。” 曹操喝了一口酒,而后满脸认真,洗耳恭听。 他想听听从张韩的嘴里说出来的屯田,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没有,那明日再回去和荀彧深谈,如果还是不妥,那就去求张邈支援粮草军资来安置流民。 反正此时局势初定,要么靠脑子解决,要么就靠脸皮。 第十章:以田土开定人心,得固安 “屯田,本就是兵民结合,将无主之民收归,垦种荒地之制,以此来供给军粮、给养,从这方面看,这些所谓无主之民地位就不高。” “若是要典农官招募,就必须要以丰厚的奖俸,所以当年以免除兵役、徭役为奖,方可募得屯田客。” “这样的制度,在现在手中有百万流民的时候,就不必特设奖励了,”张韩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心中想法。 “因他们不光是无主之民,而且是扰乱兖州治安的罪民,归降非所愿,若无明公将之击溃收降,现在这些人完全会曝尸荒野。” 荀彧听到这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几下,但却忍住并没有开口。 曹操则是意味深长的思索起来,但闻言却面有喜色。 他听懂了张韩的弦外之意,若是说得难听点,这百万归降来的贼寇流民,可以不当人口,当牲口。 连特设的奖励都不用了,但却不是抓他们去服兵役,或者流放戍边,而是开垦荒土,种植农田。 这还不是惠民吗?这本身就是恩赐! 毕竟可以吃饱饭啊。 “不特设,便是和当地百姓地位有所划分,”张韩认真的搓着手,他的语速较为缓慢,因为自觉不善口才辩驳,所以每句话都是尽可能想好,才说出口。 “这样一来,屯民地位降低,却比降卒的下场要好,一部分人就会暂时安心劳作,听从军队安置。” “妇孺、老人、小孩等,以手工为主,编织草鞋、草席、蚕桑为业,分置于别处,让家人各司其职。” “原本的三十万降兵,不说遣散,以精选为名,从其中挑选出精锐来,入营操练,其余均做军屯储备。” “设置细化农官,以每年记录屯田功绩,并察其言行。勤恳、刻苦之人,每年因功可分田、赏金银钱币,或是令其成家定居为民。” “这样一来,屯民上可有希望,下可求温饱,每日劳作可充实其心,闲时有处可去不必迷茫,自然会安定。嗯……他们甚至会感恩戴德,因为明公让这些流离失所的青州贼活了下来。” “这是大致的想法。” 同时,有家之人分开劳作,可以让熟识的人各住一方,彼此之间相互挂念羁绊,每年农闲的时候,再让他们见面居住,以解思念之情。此举可令治安安稳。 话说到这,曹操和荀彧同时陷入了沉默。 从张韩的话里,他们听到了一些与常人所言不同之处。 此计不光屯田解决温饱,最重要的是通过劳累让屯民无暇多思,而有闲暇时候又会思念家人,或者思念休憩不会多生事端。 上设立分田与民,给予他们希望。 下则以温饱为界,让降民有活路。 而且对于贼寇军三十万卒,也不说遣散,而是精选。 选上则为精锐,选不上就只能为屯田客,对于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对于曹操来说和遣散也并无分别。 这一番话,又让曹操再一次觉得欣赏。 虽然他很想如荀彧一样,共情天下百姓的存亡,去思考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这些迁徙劳累的屯民,以最大的惠政来安抚民心。 可是,曹操共情失败了。 听完张韩的话后,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兴奋,以往在心中埋藏的设想跃然而生,就好似被知音者勾出来的音符,听到合拍的曲子,自然想要高歌豪迈一首诗。 这策论的道理他当然懂。 可如此详细的分划门类,一一设条的思考,却是头一次。 故而觉得张韩这个人有点奇怪。 他出发点似乎很高,不像是将自己看作“小吏”、也不是“将军”、更加不是忧国忧民的“贤人”,因为这些人心中总要装着百姓吧。 如此在献计的时候,不管怎么想都要标榜一下百姓疾苦,都是为了他们好。 青州贼众想活命,如果贯彻以屯民之政,不光可以吃饱活下去,而且还有机会成家立业、选锐成军,那就是立功! 立功之后,就是青史留名。 这是应该告诉降卒的话。 不过张韩毫无遮掩,他说的都是掌控的本质,同时为曹操谋划更长远的所得。 “伯常,此计你说得如此露骨,难道不曾考虑过屯民辛苦、日益暴晒,迁徙而死等灾患吗?” 曹操不是共情,也非是心软,相反他怜悯之心并没有泛滥,反而目光越发的冷静,现在他只是好奇张韩的心里罢 了。 张韩向两人拱手,道“想过,但觉得死伤不可免,政令是好的,给了他们希望,只是暗中削减了他们的自我选择的意志,不过这意志又不是没给过他们,他们拿去做什么了?” 造反。 不,造反不算值得抨击的地方,要抨击的是他们不光造反,还大失败了。 “从青州兵败后,又裹挟流民南下徐州,聚百万众再次败于兖州,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不是没得选择,而是现在已经在承担选择之后的后果了。” “明公,”张韩拱手道“在下心中自然是有百姓的,政令尽力施行,收归粮草后,自然而然可以让更多人吃饱饭,开垦荒土变为良田之后,也足以种下更多人心。” “匪为无土之民,如果分田行土,就是开定人心,自然不必随时将心怀黎民百姓的话挂在嘴边。” “屯田,屯的是人心。” 曹操双眸一亮,顿时坐起身来,双手排开又相叠在身前,微微一拜而下,对张韩笑道“伯常之言,真是令我茅塞顿开。” “明公……” 荀彧在旁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支持这一道政令,因为是目前最可行之政,但一点不喜欢张韩的想法。 其实可以稍微粉饰一下的,以心念大汉子民为由,来进言此策,哪怕流露一丝丝的怜悯、激动也好。 不过,君子不强压于人,知其则敬而远之罢了。 这个张伯常,很不简单。 他本人没有那么共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情感充沛。 譬如屯田,定人心之固,所以得青州众追随,这一点,荀彧毫无异议。 荀彧诧异的同时,也明白张韩可以不需典雅礼仪来粉饰气度,这在别的主公那里可绝对要遭到抨击,但在曹操这里不会。 …… “屯田,屯的是人心。” 戏志才在军帐得知了张韩的这句话,酒瘾一下就上来。便是觉得要痛饮几杯才对得住这句话的豪情。 “好个人心,那就行屯田策,募境内谋士,先以东郡、济北、任城等地为主,等有所成就之后,再推广至各郡。” “得令,”戏志才起身看向来告知的宿卫,“我这就去传令。” 戏志才起身出帐,分派令骑告知诸将,派遣将军到主帐商议,以自己部曲去领降民,划分地域。 在这个过程中,将军们从一开始心存疑惑,到后来亲眼见证了青州流民的感恩戴德,自发请求分配开垦地域,也逐渐放下心来。 不过在分好垦荒的地区之后,又有了一些新的问题…… “开垦若是光凭人力,耗损巨大且容易灭毁流民心气,在下认为还需再补全政令,以寻万全之法。” 第十一章:主公,你最近肿胀吗? “屯田之计,看似合理之法,其实难以推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农具、耕牛。” “百姓、豪族的耕牛不可直接发放,而我们战利缴获的那些农具、耕牛,难道要全数归还给屯民吗?在下认为此法需诸位商议,主公决断。” 戏志才拱手而下,回了自己的左首位置上跪坐而下。 荀彧、夏侯惇在场,现下夏侯惇为东郡郡丞,内政政绩深得民心,能力比军政出众,故而也是主议人之一。 不过,军屯之事让好不容易平稳富足起来的东郡,变得拮据紧张,而且屯民垦荒多少引起了境内动荡。 在嫉恶如仇的夏侯惇看来这些贼兵不该收归,应当分而为隶,用以做苦劳,可以用此来偿还动乱兖州之罪。 所以他不喜张韩。 此计量柔弱,尽管功绩深远但在此时当下还不知要劳损多少人,同时损境内百姓民心。 “不如暂缓此策,”夏侯惇双眸低垂,轻声而言,“东郡平稳,以保本民、安境方为上,且现在不如将这些降卒收归,集结为兵再引去平豫州兵乱,豫州贼依旧极多,袁术本就平定艰难,不如以平贼为民,送入战场。” “不可,”曹仁当即摇头,“元让此言可解现下人丁之难,以人命换功绩,倒是不用苦劳了我东郡子民,可这样一来,也丧失了青州众的民望。” “二位不必争论,”戏志才笑了笑,看向自己这一侧的末位,提高了音量道“我看,谁提的策论,谁来解决便是。伯常,这些细枝末节的麻烦,你可有想法?” “有的。” 张韩干脆利落的立身而起,他早已习惯了现在的开会氛围。 当前属于创业初期,宗亲和曹氏核心的谋臣都在东郡境内,很好聚于一堂。 成就一番大事业,其实和不断开会离不开关系,因为要总结、查验、改正每一条大政令下细小的条令。 但凡团体,一向是如此,要分配任务、总结经验,甚至还要互相指责。 而且张韩在头几次就发现,无论是帐议、堂议还是围炉而话,都离不开面红耳赤的争斗,甚至会动手。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庆幸自己在谋士队伍里,真正是站对了,因为和谋臣们争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对方往往会忌惮于张韩精壮挺拔的身躯,以及独领骑兵冲千军救鲍的事迹。 从而退让半步,憋气摇头。 俗称打不过。 目前来看,张韩是帐议谋臣队伍之中最能打的,同时就算偶尔被赶去对面武将队伍,他也是里面最能说的。 这种奇妙的优势,让张韩在第十五六次堂议的时候,已然如鱼得水。到了这第二十一次,心里更是没有半点波澜。 他站起身来对夏侯惇、曹仁相继投去笑容,道“耕牛,我有一法前几日曾私下和祭酒说过,采用计牛入谷的方式,把耕牛租借出去。” “若是豪族、百姓家中的耕牛,也可以一部分粮食为凭,如此各有所得。” “至于如何细化的计,要看算下来能有多少耕牛,同时垦荒多少亩。此事荀先生应当清楚。” “种子各地民户和商贾都有,倒是不必担心短缺,至于农具……容我再想想。” 张韩拱手而下,退回了位置上,这时候他提出的计牛入谷一策,已经让许多人开始商议、点头交好。 唯独戏志才注意到,张韩暗暗平静,面色不带波澜,仿佛很是悠然自得。 那一句再想想,不像是没有办法,而是有些想法,只不过还没打算现在说出来罢了。 不过,现下张韩说出的策略,也已经足够引起商讨,曹操在主位上听了各家所言后,心中也逐渐有了分寸。 “此法甚好,以耕牛租借,不光东郡所有耕牛可以派用,本地的农户、商贾也能多一份收成。” “除此之外,张邈、张超、边让等名流,也不可横加阻拦,既如此,元让与子孝分派人手保障治安;文若清点耕牛,分派于各处屯民;志才发骑令告知各地官吏,施行此政令,同时再发告示,征辟善于屯田内治之才。” “唯!” 众人得令之后,堂议散去。 张韩和戏志才同行而下,走得几步到前院即将到达街道上的时候,戏志才面色平静的开口道“伯常对农具之难,其实心中也有数了吧?” “何出此言?”张韩表情意外的看着他。 “看你说的时候面色平静,不似在思索,所 以想来应当是有所依仗,”戏志才盯着张韩道。 “屯田政令不断推行之后,仍然还会遇到更多问题,留一手挺好的。” “留一手。” 张韩苦笑摇头,叹道“其实也不是有所保留,只是心中有一些对农具改进的设想,正在招募工匠实施改良,想将二人一牛,改为一人一牛,如此一来,一些农具用于修复,另一些则可重造、改造,可以慢慢推广。” “原来如此。” 你居然还懂得改良农具,也就是说对造器之道也有一些心得。 戏志才没说什么,只是感慨张韩来了之后,立功的步伐真的是步步为营,走得很稳,他竟然还知道藏一手。 等日后真能改良出来又是一个惊喜。 而他现在把话跟我敞开了说,我甚至还不能到处宣扬,还得装作不知道。 “伯常厉害。” 戏志才无奈,撇了撇嘴之后先行离去,坐上了车驾往军营而去。 张韩刚走了没几步,忽而又转身朝衙署而进,一路疾行直奔曹操所在正堂,大步行进堂内,“主公。” “嗯?”曹操正在和荀彧凑近商议某事,忽听见张韩的声音马上抬头,一脸的疑惑“怎么忽又回来了?” “主公,先生……学生想起一件事,最近主公有没有那种动心共情时,心念如今乱世百姓之苦,有诗兴大发的那种内心肿胀?” 曹操眨巴眨眼。 你欺人太甚,还肿胀。 我给你两巴掌把你脸肿胀一下。 “没有。” 曹操没好气的干脆道。 “那您最近酝酿一下,能否写几首诗文歌赋,咱们屯田之法要目的为二,一为揽住青徐百万众民心,二为稳固兖州百姓、寒门;三——” “住嘴,”曹操顿时轻喝,咋舌道“我与文若皆是心怀天下之士,高洁向汉之贤!怎能在他面前说这些!” 荀彧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略有感动,明公心中仍有仁义在,亦有苍生也。 “你等会再聊。”曹操瞪了张韩一眼,又向荀彧笑道“文若,查清耕牛,分于诸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兖州境内深谙民政之才,也要尽心招揽,你且先去忙。” 第十二章:我的谋士团,风气有点歪 荀彧深深地看了张韩一眼,他当然明白曹操不是心善仁义如刘虞那样的人,而恰恰相反,曹操乃是雄主,信奉霸道之术。 应当乃是乱世枭雄。 不过自己从投奔来到现在,曹公一直是以礼相待,礼恭备至,所谈无不是仁义为主,为民为先。 荀彧明白这不是曹操有意示好、刻意表现,这是一种尊重。 他在尊重荀氏的百年清誉,这也是两个人彼此之间的默契。 这种默契的边界感,让荀彧始终觉得很舒适,至少比在袁绍处舒适。 袁本初在去年欲不认长安天子,而改拥护刘虞,此举已寒了很多人的心,其中就有荀彧。 现在不一样了。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谋士! 他还企图撕下明公的边界感,很坏。 可他所行之策,却又有利于民,至少能让青徐来的流民存活。 啧,很烦。 …… “说吧,”曹操着远处消失的背影,过来和张韩道“伯常,方才声厉,对不住,咱们接着聊。” 张韩愣了愣,点头依言与曹操对坐于案牍两侧,“主公,以悲诗抒发怜悯,以屯田策为百姓计,这样一来可营造一位仁义雄主,自然得人爱戴。” “这些悲诗当然是写给寒门士子、普通士民、山野隐士传颂的,他们与光鲜华丽的豪门士族不同,不会看不上你,反而会更加崇敬于你,会因为主公出身并不算高,所以亲近他们。” “呵呵呵,言之有理,”曹操面色尴尬微笑着,主要张韩这一番话,又戳中了他的心思。 有些诗文他早就想写,所谓肿胀也一直在心间,这种倾诉的渴望随时能够喷涌而出。 只可惜,曹操一直不愿写。 因为写出来,士人若是得见一定又会哄堂大笑,并再侮辱一番,偶尔有一些亲善曹操的人会劝诫几句,但仍然会流露出不耻的眼神。 这些眼神,自在雒阳记事以来已经看过太多了,他何止是出身不算高,张韩这话已然是很委婉了。 因为他是宦官之后,所以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士族看不起,甚至被看作阉宦遗丑,士人多不会与之往来。 同时因为是宦官之后,又要被寒门鄙视,认为他家中殷实巨富,从来不懂什么疾苦,又何来真正的心怀天地。 是以曹操在十数年内始终处于来自于上层和下层的夹击鄙视链里,痛并快乐着。 让他现在来吟一段诗赋表达苦天下黎民之心,想想还有点小羞耻。 主要是现在的曹操共情已经没那么深了,经过了多年戎马以及与士族斗争,特别是在经历了讨董联盟,看见诸侯蹁跹不进只顾争地盘之后,对于疾苦的悲悯就少了,但争雄的坚定多了。 但曹操现在疑惑的就是张韩这人也不怎么共情,为什么呢?难道他童年也有被夹击鄙视的阴影吗? “伯常,你可曾为黎民苍生而心中感怀?或者是悲伤于如今山河破碎?” “嗯——”张韩仔细去思考这番话,然后摇头道“在下每每想到乱世离散之祸,就只想凭借所会的本领平息战乱,内富百姓,但却不会随之悲怆低落。毕竟境内富足强盛,不光是他们可以活得好,我们会更好。” “其实我也是这样。”曹操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微笑起来。 张韩接着道“至于迁徙会死人、屯田会死人、赋税会死人……这些种种说法太过笼统,因为当下做什么都会死人,因担心劳损、死人而不去推行影响深远的政令,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说得好。” 曹操当即点头称赞,张韩这番话立意更深,眼下这世道,做什么都会死人,唯有结束乱世后方能缓解。 而安民心是为了得兵源,得兵源是为了平乱世。唯有自己强盛,方才能保得平安,若护境之吏瞻前顾后可不叫仁义,那叫平庸弱小。 “好哇,心性上佳……我的确有些诗作。”曹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人这么要诗作来看。 他带着张韩到后邸府院,同时也已经背了几句当初发自肺腑所作。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声音沙哑低沉,却也有不少情感包含其中。 张韩听来大概知道是蒿里行的后几句,不过应该还没有成诗完整。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苦寒行的诗句,大多有感而发,朗朗上口,赋曲则能成歌。 “这些就差不多了。” 张韩觉得蒿里行这几句就很不错,后几句可以写出青徐贼南进兖州时的状况,大地疮痍路有饿殍,遍野皆是死人荒骨,到处都有疾病而传。 虽然未曾写完,不过以曹老板的造诣,完善成赋肯定不成问题。 片段可作童谣、整篇传于士子,别管士族讥讽不疾风,此诗文能令百姓共情,便是好事。 “嗯,我将诗赋完善,再传扬出去吧。”曹操深深地看了张翰一眼,心中忽然浮现一种奇妙的感觉。 麾下谋臣里本有个酒鬼,现在来了个无情无感,善弄人心之人,而后若是再来好色的、贪财的…… 才学尚且不提,这谋臣的缺点是要将“酒色财气”都占全? 好消息是微寒出身的谋士聚集很多。 坏消息是,都有点毒…… 应该不会再来带毒的了。 下一个肯定和文若一样,是一位谦谦君子。 曹操淡笑着想。 …… 四月。 东郡、济北开始流传了曹操的诗作,名为《蒿里行》,此诗赋曹操早就写好,有感自当时讨董后,所见生民寥寥,路途白骨的场景,不过一直未曾传扬。 经屯田政令下发前,将此试作发于境内,自东郡传向各乡,令孩童、山野识字之人传颂。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若非是有感而发,何来这等才情?” “兖州未逢明主久矣,凭借仁心不可平乱,这位曹公有扶助寒门、平民士子之心,有招揽天下贤才之志,他若是征辟我不该拒绝。” “自刘刺史殁后,本已想归田隐居,却不料听闻这等大志!凡动情真性者,无不是有大志在心之人,这是平定乱世之志,平贼有武略、内治有仁心,且有任用唯才之举,辅以重典之决!这样的人,是我的主公啊!” 第十三章:唯才是举,是这个意思?(求推荐票) 友人大多不明白他的想法,因为张邈、张超乃至是袁术、袁绍都曾送来过邀请。 早在刘岱身死兵败的时候,麾下谋臣官吏也就散去,程昱自然回乡隐居,不愿再出山来。 但无论是袁术、张邈,程昱都没有表示过追随的意愿,皆是客客气气的送走,所带的礼物也都退还。 今日在小筑相聚,听闻了程昱的话都略显惊讶。 “仲德有军略,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在刘刺史麾下未能得以施展,若说想要施展才学,追随袁冀州、后将军都可,为何独独看中曹操。” “曹操如今虽主唯才是举利好寒门、平民,但在勋贵与士族、豪门眼中依旧还是出身脏污,令人不耻。” 程昱头发包于头顶,胡须稀疏飘飞,有仙风之感,双眸微眯,朗声笑道“呵,乱世出雄主,若能平定此世,士与平族岂不也是乾坤倒转?再者说,时值百姓遭乱时,家户离散流离失所,士族还在谈论天下局势,阉宦遗丑却在杀敌平乱,痛击贼寇!且有收服于下,内治富民之心!如何不算雄主。” “他这些诗文,未必都是出自真心,又或者盗用他人之才,他一个殷富官家的人,自小在银钱衣袍中长大,怎么能有如此深刻的体悟呢?”友人又笑着说道,而且盯着程昱看,好似期待他作何反应。 许是一起相聊时斗嘴习惯了,程昱很少对这些话有所反应,往日友人等聊及官途的事,他都只是笑而不语,不曾多言。 今日却不同,他居然一改常态,且站出来与友人驳辩,这一下激起了炉边这些贤才友人的兴致,非要辩驳出个结果来。 “哈哈,”程昱高声而笑,眼中精芒不断,快速道“若是如此则显其手段!若是自己写的则是显其才情!君不得见此诗文一出,境内屯民何等激愤,本地百姓亦是动情,不再思逃迁,耕牛、农具均可互借,岂不是繁荣之景?!” “尔等不知我心!!” 程昱大手一挥,又摇头而笑。 旁人相互笑了笑,乐呵呵的道“仲德这是……心有念及,怎么看他都是对的,着了魔了。” “哈哈哈……” 整个小筑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 军屯推行之后,曹操在张韩的力荐下,不光以诗文表心,且多次放下军务与屯民一同开荒垦土,还亲自试用农具。 张韩将原本的犁通过改良,做成了曲辕,灵活可动,着力点更低,易于和耕牛配合,省力了许多,如此一来一人即可使用。 于是在连续数日劳作后,曹操的腰背拉伤,在衙署躺着静养。 但效果极好,增长了曹操的民望不说,还让屯民感恩戴德,当地的百姓也自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张邈还亲自写了书信来,要将陈留让与曹操屯田,同时其军听从调遣。 这在某个层面上,其实已经算说明要暗中承认了曹操的州牧身份。 衙署之内,曹操躺于榻上,听荀彧汇禀各地的垦荒之事,形势一片大好,并且陈留郡已经率先推广。 “唉,”曹操叹了口气,荀彧也停了下来,面有不解的看了过去。 “明公为何叹息?” 曹操咬着牙道“局势进展太好了,本想找个理由把张伯常揍一顿。” 荀彧无奈的苦笑起来“伯常的策略,眼下看来可算丰功,特别是明公亲自屯田垦荒传开后,收归民心信任一事上更是事半功倍。” 曹操揉了揉腰,艰难的坐起来在坐塌上,面色却已经带上了笑意。 的确,收获极其丰厚,不光顺利推行了屯民政令,安置下了百万青徐来的降民,还收获了大量的民望。 甚至农具改良、新田开垦等,跟民望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来自百姓口中的赞誉最让曹操心情开怀。 因为这些就代表了实绩。 “张邈最近频频示好,尊奉我为州牧,我想将一部分军营安置到陈留去。” 曹操坐起身后,深思熟虑之下,将想法如实告知,同时脸上还有不少担忧之色。 毕竟张邈虽然和他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关系要好到可以将家眷妻小尽皆托付对方,可张孟卓终究是陈留太守,曾经独霸一方的诸侯之一。 争夺兖州之位,他本来很有机会的。 可一来这青徐黄巾没有进入陈留附近,而是自北南下,离刘岱、鲍信、曹操所在较近。 二来,张邈为人较为保守,曾拒绝拥戴袁 绍立刘虞为帝,所以被袁绍憎恶,从河北来的书信里,袁绍曾多次让曹操杀了张邈泄愤。 是以两人之间总归是有些嫌隙了。 张孟卓并不是甘于将自己一生经营交托外来者的人,而且他亲和兖州名士边让,暗中结交名士,士族官吏多闻其名,这时候忽然投诚曹操,虽理由尽皆完善,但曹操还是有些奇异。 “明公……此事或许不可,若是要安扎兵马去陈留推行屯田政令,可将流民分一批到陈留境内,挑数个富足的大县行屯令,等有所收成分给张邈即可。” “有他在,官吏便好安排,若是和张邈联合,如同与鲍相联合一样,治下的人才自当会足备。” “但是,如果派兵前去的话,就会惹来张邈等人不满,且会被士人大为宣扬,甚至以此抨击。” 荀彧心中大致能猜测到曹操的想法,担心兖州南部陈留、广陵两郡有异,可是现在也依靠张邈在兖州治下的士族友脉和门生故吏。 这是得失参半的事情,如何抉择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所谓的隐患肯定不如现下的稳固。 一旦民心稳固了,接下来就会迎来了各业的繁盛。到时候再缓缓收归陈留也并非难事,毕竟人心所向会让士人投鼠忌器。 “哼哼……”曹操轻松的笑了笑,对荀彧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文若洞察秋毫,令操不得不敬佩你的才学、悟性。” “不过,此事却不能这么看,数月之后一熟收成,许会兴战,我兖州本来就危如累卵,此次屯田已经是铤而走险,要绷住才行,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于各地方官吏,我说过了,唯才是举。” 曹操的眼神里,忽然出现了一丝荀彧很少见的坚决狠辣与厉芒。 这个时候,荀彧一瞬间恍然大悟,此前很多认知都在顷刻间翻转。 他凑近了曹操,试探性的问道“明公的意思是……唯才是举,明公说是才,他才是才。” 这就像……士族察举德行,士人说有德,方才是德一样? 所以,这些唯才是举推上来的人,出身寒门、白丁不假,一定会对这位兖州牧唯命是从。 “我明白了,明公尽且放心。”荀彧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微微有些震撼,不过正因如此,他反而觉得曹操复杂的一面所隐藏的能力,更加出众。 此举势必要收下除士族之外的人才。 天下士族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可在野隐居、怀才不遇的寒门与白丁也不在少数,至少是大汉分庭抗礼的态势。 …… 从衙署出来,荀彧回了一趟自己的府邸,再返回时将一份名录拿了过来,一大卷在手中攥着,脚步匆匆二来。 不巧,刚好碰到了张韩。 “诶?荀先生,手中拿着什么?” “军情而已。”荀彧很自然的收进了衣袖之中,脸色略有僵硬。 张韩一眼就看了出来,露出狐疑的笑“不对,这么大一卷军情,一般都在祭酒手中。” 第十四章:明明是我先来的! “没有,”荀彧坚决的藏好了手中的书卷,不与张韩多聊,两人一同进入了衙署正院。 走了一会儿,荀彧问道“伯常已经是十几日没有到衙署来见明公了,怎么今日来了?” “听祭酒说,张邈归附的书信到了,陈留和东郡即将联军,尊主公为州牧,如此兖州内的乱局几乎已有定论,所以我就来了。” 张韩微笑了片刻,接着道“大好局势,主公总不能再揍我了吧?” “先生您知道的,他打我我又不能还手。” 荀彧“……” 两人走进正堂,曹操已经坐起身来查阅汇秉的表卷,不住的微笑点头,甚至伸手在浓密的下巴胡须上攥着,咧嘴无声而笑。 听到宿卫通报之后,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张伯常!” 曹操咬着牙抬头起来,盯着张韩看,“你还真有招啊!” “好个身先士卒,率部屯田!好个赋诗于民,归定民心!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主公谬赞了,在下也是忽而尝试罢了,”张韩拱手而下,一副触了霉头的模样,当即就想溜号。 这句话后,功绩已然是定下。 所以系统面板内,也更新了张韩的奖励。 【垦种屯田有功,获得武力+2】 【安定百万人丁,设可奖田土的屯田制度,功德无量,获得“横练”】 【武力85】 【横练初入门庭】 “这。” 张韩满心的欢喜一瞬间空了一下。 不对吧?! 无形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各处的筋骨仿佛在被拉扯,肌肉紧绷而且力量蕴藏在体内,深厚如山如海。 怎么又是武力? 其余的属性,都是靠着平日里的积累,增长了些许,远没有系统奖励来得快,乱世保命的武力张韩一直觉得【80】就差不多了,现在还在增长! 而且,为武将的时候涨武力,现在都已经是谋士了,不是应该来点相关的属性增幅吗?涨智力呀! 智力关乎了洞察、学习能力、思维方式、甚至是玄乎的悟性与心学,对日后官场立足、观察天下形势肯定大有裨益,而且高了还能智多近妖,俯仰间寻求天地之机。 没有智力就算了,还多了加在【技】里的【横练】。 这个【横练】更加可怕。 张韩曾记得在唐末的传奇人物之中,有一人名叫【一人成军李存孝】,便是一身横练的筋骨。 流传有“十八骑取长安”、“手持七百斤毕燕挝”、“车裂时倒拉五马”等传说,其中倒拉五马是筋骨里自发的气力,横练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再这样下去,画风就不对了…… 张韩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在万军相对的官渡平原上,曹军和袁军对峙许久,两方先锋出阵挑战,己方名将尽皆落败于颜良之手,曹军帐下数位地位极高的军师皆是束手无策。 这时候,曹操忽然看向自己。 而旁边的宿卫也适时的大喊“张军师正在更衣!” 啧。 “伯常,你这是怎么了?”回过神来,张韩视线内曹操的眉头微皱,关切的看着自己。 这孩子,不就是厉声而言吗?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曹操心想。 他此次功绩不菲,不光将青徐贼安定于兖州之内,还让张邈、张超等太守不得不因民心民望而归附治下。 至少得到了表面的团结,至于今后如何,那都是未曾浮出水面的隐患,可现下的确已经前行了一大步。 堪称居功至伟。 本只是打算吓他一番,没想到他不禁吓。 想到这曹操和善的笑了起来,揽过张韩的肩膀道“伯常,方才是戏言于你,此次你的功劳我定会记住,待日后委以重任,让你有真正大展拳脚的机会。” “多谢主公。”张韩微微点头,思索了半天,心也逐渐开始发狠了。 加吧,我继续文治之功,有本事给我把【武力】加到一百二去,我倒要看看还能不能一直往上! “此次来,还有些人要举荐!”张韩忽然提起了精神,让曹操更加欢喜,连忙拉着他的手向里走,“来,尽君所言。” 张伯常,原来很喜欢被夸赞!立功! 他想要功名传于天下! 曹操感受到 张韩前后的心性变化,太明显了,一说委以重任、大展拳脚,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想要闻达,我就能给他闻达!甚至能留下为后世铭记的青史事迹!在而今这乱世里大展拳脚! 此等人才,可控!以恩情亲和,日后必定是过命的交情。 “在下曾派人去寻找乡里贤才,发现有数人可以推举,鲁阳县居住有一人,名毛玠;东阿县居住有一人,名程昱;陈留有高氏,主公可趁张邈愿意合军时,先行驻军陈留,在推行屯田令的同时,拉拢当地名士,高氏之中闻有家风严厉、颇有武学所传者。” “此三处,当为首选,主公可立刻征辟前两人,最好亲自请见。” “嗯……毛玠,程昱,”曹操背着手来回踱步,反复思索此二人的名字,程昱他很是清楚,当初在刘岱麾下曾任到郡丞职,自是有才学,但在刘岱兵败之后就回去了。 毛玠,倒也是有所耳闻。 自进入兖州以来,但凡有识之士来拜访,都会相互有所举荐,应当也是有才能者。 张韩应该是循他人所给的线索,找到了这两人居住的地方,这的确也是功绩。 他没来见我的这段时日,居然也没闲着,这又是一件功绩。 我之前却还在心中怪罪于他令我苦劳腰损,当真是我的不对了。 “伯常,”曹操想了一会,看向张韩露出和善的微笑,伸出手拉住了张韩,在他手背上拍打着,轻声道“你为我麾下重臣,我尚且还没有亲自请见你出山,去请见他人,我心中如何不愧疚?” “我赠你一座府宅,而后让你在军营之中,任意挑选十名精兵为宿卫,再赠你百金、百匹布,以及纸张笔墨,你的战马上一次在救鲍信时负伤而退,我再赠你一匹宝马,一定要收下,如何?” “多谢主公。”张韩点头受下,这些所谓赏赐也都是该拿的,倒是无所谓。 “嗯,”曹操点头看向荀彧,也同时和善的笑道“文若,方才说去取什么书简,可有取来?” “没,没有。”荀彧呆滞之下深深地看了张韩几眼,深吸一口气,把手在袖中藏得更深了。 被他先说了!明明是我先来的…… 曹操愣了愣,疑惑道“那为何文若让我在这等着,有要事要告知于我,且说得决心万定。” 第十五章:两把宝剑,仁与霸 “在下……”荀彧思索了很久,几次想开口如实说,但一抬头看见张韩关切的眼神,就有一股火冒起来,又不怎么想开口。 迟疑了很久,又才下定决心叹道“在下听闻明公之法,思索许久,方才做了一个决定。” 果然,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在下,决定为明公推举荀氏门生、颍川谋臣,将荀氏所藏粮食、人丁以及仓谷以援军,以为明公定兖州之计。” 荀彧言辞恳切,这个决定他已经在心中思索许久,一直到今日才真正说出来。 而他也明白,在心中思量多少次都无所谓,可一旦开口说出来那就绝对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曹操听闻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一时神色动容,心绪定然因此感动,不过他向来深藏惯了,很少露出这等心迹。 荀氏之钱粮十分足备,储于仓中多年,每年所资的田土收成至少可有万石,数年所藏何等殷实,再加上几代人为官为吏、行走商贾等攒下来的家产,所资绝不比自己家族变卖的家产少。 而荀彧自从于河北到来之后,曹操从来没有提及此事,不愿刺痛荀彧纯真向汉、展露才学以挽狂澜之心,落下一个强逼贤臣的名声。 没想到,今日他却主动提及。 “文若,既如此,鄄城我就交给你了。” 曹操缓步而来,紧紧地握住了荀彧的手。 这种舍身成事的壮心,当然值得托付。 “明公请放心,”荀彧后退半步,双手合拢至广袖之中,鞠躬而下,“在下原本以为,以仁义惠民为主,可安万民,今日听闻明公唯才是举之言,才恍然明白格局所在。” 他神色略显激动,“袁氏、杨氏等,有天下士人追随,然过去百年汉室逐渐衰微,至今入仕门庭依旧堵塞,已经证明此法断然行不通!而大量有志之士在野无门!” “大汉危难之际,明公既能以唯才是举招揽贤才,必可聚贤众于麾下!而后士人相继影从跟随,如此得聚人心!” “此时,彧不能再有迟疑,令明公大计有所滞停。” 士族虽然不会站于曹操身后,可这些寒门、白丁出身的士子,定然会求途若渴,蜂拥而至。 是以谁人有才,有何等才能,可以都是曹公说了算,入兖州官途的路,可以掌控在他手中,荀氏所有之才,如果引荐而入,也有才德,以后肯定会成为勋贵。 若是不引荐的话,这些人日后再想归附也很难,只能与荀氏也分道扬镳。 与其陷入这等状况,不如将他们引入曹氏麾下,颍川士人众多,是几十年乃至百年清誉之地,不必冀州清河、荆州襄阳、江佐之地差上多少。 有多少才郎都能大有所为,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埋没,或者无处可去。 荀彧深知,曹操这么做,几乎可以改变现在的用人形式,曹氏从今往后不会再倚靠士族为官吏。 不光是张邈控制不住地方官吏,他荀氏最大的功绩也没了。 “哈哈哈,”曹操欣慰的大笑起来,顺势走了过来,双手也搭在荀彧的肩上,“文若,有你这番话,胜过十万雄兵。” “不光兖州交托于你,今年的钱粮、人才任用,我也都会依你之言,各地官吏的任用,最好是由你管辖,如此也能因材施用。” 曹操欣慰的扫视荀彧和张韩,不知为何,总感觉现在麾下文武越发强盛,肩上的担子轻多了。 至少比起当年只靠家族帮扶创业,要好得多,万步道路难,而今无非是脚步越发稳固罢了。 荀彧深感触动,双手拱起而下,朗声道“多谢明公。” “诶~”曹操凑到近前来,一直缓缓凑近了荀彧的身前,压低声音缓缓道“君,若有朝一日能唤我一声主公,该当多好。” 荀彧啊,心还是太恋汉室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汉室,是囿于清誉,是自己的底线自尊,不会踏出来。 …… 四月底,曹操将东郡、济北两地的屯田事宜安置好之后,得到了不计其数的良田。 随处可见童子放牧、更牛食草的场景,田土间的布衣百姓,或是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或是脚步匆匆、忙碌赶往田地。 东郡境内一派欣欣向荣。 曹操花费了十日,率军前往陈留安营扎寨,推行屯田军制。 而他本人则是去往陈留途中先后拜访了居住于鲁阳县的毛玠,以及隐居在东阿县 程昱。 和毛玠聊完之后,曹操对于兖州当前的局势更有把握,对治民政策已有了新的见识和想法,一番问询察见之后,征辟为治中,辅行军屯治军之策。 而和程昱聊完之后,曹操知晓此人乃是军政全才,于是请为行军司马,随行一同去陈留。 行军途中,曹操的车驾之内,难得的叫上了张韩同乘,在车内聊起了陈留的些许事宜。 本身行军就颇为无趣,因路途遥远,这些时间与其浪费,不如用来商议远近大事。 再加上张韩立功很多,举荐的两位人才一见深谈之后又极合曹操的心意,也有亲近之意。 “呵呵,伯常啊……”曹操拿出一份地图摊开在案牍上,“今次入陈留,你进言附近地图需详细刻画,我已派遣斥候去做此事。” “各处伏兵要处、茂林、河流与山川等,都尽皆在此,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也尽可告诉我。” “伯常所言,我定是言听计从。” 曹操笑得颇为轻松,看向张韩满眼都是喜爱,本以为他只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勇将,没想到竟有如此内治之大才! 有点天降之人的味道了。 张韩坐在另一侧,靠在车壁上,眉头紧锁着细细思考,“此来陈留,应当趁此时机,取地利,贤才,以及郡内辎重。” “还有一事,从进入陈留开始,千万不可待民以薄,因以主公当年雄心壮志,涤清污浊,以法典为准,立赏罚分明之威,行仁德惠民之事,特别是日后军中有劫掠百姓者,以重罚约束。” 张韩心里很清楚,曹操是那种能一边写着缅怀逝者的诗文,一边屠城为己的狠心人。 属奸雄、枭雄一列,但他心里还存“征西志”的时候,是有一缕英雄气的。 如果能够有足够的粮草储备,有钱粮支援,可以广攒本钱,缓缓扩张。 那就能够避免那些屠城劫掠的事发生,甚至可以攻城后以开粮来安抚,这就会走向另一种枭雄的路子。 知而不行者,是常人。 不知而行者,是贤人。 知行合一者,就可以称之为心向圣贤之人,而走完一生都能有意识的知行合一,心向仁善之道,不以艰难避让,以利己取恶者,就可以称之为圣贤了。 此路很难,是以圣贤之路才是修行。 曹操是霸主,同样需要修圣贤之路,要尝试一下仁义的甘甜,受万民敬仰爱戴的滋味。 此时,曹操沉默了许久,他在军中没有约束过这一条军令,故而曹仁、曹洪这些宗亲,每每大战得胜都会劫掠。 但成军到现在,都是劫掠董贼治下的西凉贼,虽然这些贼的资产也是劫掠自百姓,但终究可以充做军粮军资。 现在张韩的这番话,显然深谙军中破城之后的规矩,普通士族之人不会明确深究这些事,而军中出身的人知道但不会提及。 “伯常,你这话……是为了你心中的仁义吗?” 他此刻才忽然感受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竟也是心怀天下者。 “不是啊,”张韩眨了眨眼笑道“主公若是能做到仁义,百姓只会更加追随,这样日后行政令岂非是如臂使指,尽得拥戴?您有两把剑,其一青釭、其一倚天。何不看作雄主之道?一把叫做仁、一把叫做霸!” “另一把叫什么?”曹操满脸震撼呆滞,无意识的问道。 “霸!” “嗯,”曹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张韩“……” 卧槽?为何忽然感觉心里很不得劲?! 第十六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伯常所言,令我深有感触。”曹操长叹了一口气,眼光忽而悠远起来。 仿佛是心中有所触动,加之现在周围并无他人,路途遥远,曹操开始和张韩吐露了些许心迹。 聊起了这些年所见所想,从袁绍用计引虎驱狼开始,到后来讨董时看见诸侯彼此相争。 最后,聊到了一个叫做刘玄德的人。 引起了张韩的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这时候的曹老板,竟然非常欣赏刘备,而且最初联盟初起时,曹操到豫州老家,刘备自任高塘令被賊攻破后,到洛阳来与他们结识,还曾陪着他一同路过豫州招揽反董武装。 结果两人在豫州被当时的豫州牧黄琬揍得很惨,结果就是刘备回去找师兄公孙瓒,曹操差点没死在豫州。 一个是太监过继的家族后人,后又投靠了士族混得个高不成低不就;一个是满大街都有的汉室宗亲。 黄琬则是当时的豫州牧,靠刷黄巾刷出了无数名望。 而且还是依董政的军令“镇压”曹操等人,曹真那个倒霉的爹,就是死在这里,原本姓秦。 曹操收养了他的孩子,改姓曹,名为曹真,养在自己的家中,和曹操二子丕年纪相仿,都是刚在地上跑打的时候。 “那段时日,唯有刘玄德和我说过天下之乱,在人心离丧,若能聚心则能成事,当以仁义安世,令人心相聚。” “我只认为,招揽非士族的人才方为重,应当进退有度、谋划有方,当以军略大势为重,如有势在手中,人心自会随行而来。” “仁义易追随,而追随霸者则属于无奈。”张韩直接说道。 “可我却不似刘玄德,说不出至死不弃、为平定乱世、安置万民甘愿舍身这样的话,我自起事时开始,就该遇事冷静,凡事多思多虑以策万全,不会让追随我的人走到艰难境地。” “换句话说,力求图胜,雄图霸业,不愿时局崩溃,需步履坚实。” 张韩深以为然的赞许点头。 还没等开口,曹操又笑道“刘玄德当初心怀仁与德,而且行事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任何他要做的事,无惧旁人目光与讥笑,都会尽力去做。” “譬如讨董会盟时,本没有邀请他,他却不请自来,天下诸侯无不对其此行各有评价。” “哦?”这就让张韩觉得有些意外了,那个时候刘备名气不算大,汉室宗亲也不是什么高贵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评价他才对,“那时候,诸侯就已经对这位玄德公另眼相看了吗?” “没有,”曹操摆了摆手,快速道“诸侯都说他脸皮厚。” 哦,那还是符合我的认知的。 张韩哭笑不得。 曹操正色了下来,语气沉稳的道“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心中有远大志向,所行不为旁人所惑,事前不畏艰难险阻,事后不为成败所困,这样的人很有魅力。” “我也一样。” 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世间少有,自省下来,张韩每每在人前做事、与人商议时均会不时的在乎他人目光。 偶尔有人关注时,心中会自问是否做事完善,是否说话到位。 “刘备,是诸侯中第一个曾与我话谈仁义的人,虽然我们相交时日甚短,所行之道也不尽相同,但你所说的话,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之处,是你这个人,你张伯常不在乎门第之故、不在乎德行如何,观念和寻常人不同,属异人也。” 曹操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仁义,我却更喜欢。” “操可以向伯常保证,今后逐步以军令约束麾下军士,攻城不掠取,以政安民心,治下政令推行富民,待人以诚不予猜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曹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悠然自得的靠在了车壁上。 眼下局势尚好,试试张韩的方略也无妨。 戏志才的方略曾定下地域之取,张韩的方略可谓定人和之取。 天时不定,取地利人和以待之。 霸者行仁治,如能长此以往信服于他人,出行礼度、入则内省,坚持下去就是王道。 …… 陈留郡内。 曹操兵马驻扎在陈留城外,依靠河流而扎营,这里曾经是张邈屯军的地点。 张邈军在陈留有六千余人,自讨董后守成有余,在逐渐平叛贼寇时,积攒名望,让 陈留附近的壮丁乡勇大多参军跟随,以图建功立业、匡扶汉室。 当是时,张邈自小急公好义、政绩斐然的名声,得到了更大的宣扬。 陈留城之外,张邈率部亲自前往屯田,不予相迎曹操。 张孟卓个头不高,大腹便便,面上时常带和善笑容,两鬓已有白须,顺发缚于发髻,胡须修剪得短而密,于嘴唇两侧,下巴倒山。 与部将上马而去,临行前身旁有军师来问“主公不去见曹公一面,或要遭致问责,我们已经查清了,他此次率军有两千左右,驻扎在小鞍山外,且引屯民数万,推行屯田垦荒之政。” “嗯,不用去见他,各处敞开,为孟德行方便就好。” 张邈神色古怪的道。 从内心深处,他确是不太服气,以至于现在并不想和曹操立刻见面。 两人见面,不知道怎么渡过那一刻的场面。 讨董时,张邈已经八厨之一,与荆州刘表齐名,在士林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名声与威望。 那时候,曹操军无地盘,还要靠归于他陈留太守张邈麾下,方才能进入盟军之列。 两人自小相交也一直都是张邈占据高位,现在却不一样了,曹操竟然自封为州牧,得鲍信支持,张邈从内心深处不服,可却依然遵循礼度,对曹操表示祝贺、臣服。 但若说要出迎十里去见曹操,行归心之礼,他却又很别扭,更别说曹操是为了推行军屯、携带青徐民而来,军屯同时也是为了安置青州民。 这对于本地的百姓来说,肯定是有厚此薄彼的不平衡。 张邈要收本地百姓的爱戴和心意,所以不想立刻去迎合曹操。 “走吧,忙我们自己的事,等忙完再去相见也不迟。” 张邈想到这,表情陡然而转冷,整个人都坚定了许多,上马率军离去。 …… 陈留曹营。 曹操下令让军士带领屯民在陈留分出的荒土先行规划,分户、编队等事宜。 至于耕牛仍旧按照租借之法,来源分由陈留和东郡两处,都还在征集之时。 推行数日之后,再广播名望,同时曹操派出了人手到各处拜访贤士,图以登仕。 张韩这段时日就和程昱,始终随行曹操身侧左右,奔走各处。 施以“亲力亲为”、“躬亲劳作”之名,再张贴布告于各县,招募壮丁。 官吏尽皆相助,豪族也大让其道,不过却始终没能见到张孟卓来相见,只说忙碌。 “伯常,这张太守为何不来与主公一见,你可知其深究之由?” 田间,程昱在田坎上向张韩问道。 曹操则是在地里带人农忙,挥了几锄后已经叉腰揉背的站着发呆了。 张韩蹲在田坎上也在发呆,喃喃道“这我懂,典型的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兄弟开路虎来了,不好意思了。” “何为路虎?”程昱轻抚胡须,觉得这个词新鲜奇异。 “就是一种汗血宝马的名称。” 第十七章:州牧非我意,舍我其谁尔 “张太守本身名望极高,此次以青州屯民带至兖州,应当会导致陈留人心惶惶。”程昱喟然而叹道,这种光景已经是显然易见的了。 不过主公和这位年轻的谋士都力主如此,想来也不会是徒劳作为。 “应当算是各有取舍吧,”张韩看着曹操所在,意有所指的道,回头来看着程昱。 和想象中的程昱不太一样,这位谋士颇为儒雅,发缚于顶,面圆而眼小,有一种富态感,说话做事都很温和,善于察言观色、谋定后动。 但双手虎口有老茧,定是常演武,看年岁应该在三四十左右,正值壮年,张韩当时一眼就以经验看出他深谙武艺,甚至不输一些武将。 由此也不得不感慨,大汉的文人果然都是能提刀上马的那种,绝不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书生。 也许那种看着年轻,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儒雅后生,真动起手来一刀连铠甲都能给破了,太可怕了。 张韩暗暗腹诽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张邈为了让陈留本地百姓抵触,所以不来相见,恰好也给我们大开此门,可推行屯田惠政。” “他想的恐怕是暗中散布屯田之苦,依靠本地豪族蛊惑百姓,抵触青徐屯民,等到局势不可开交时,再出面调解,这样他只要一现身,就能俘得不少民心,同时还会让咱主公欠下一个人情,再深处想,是暗中告知我们,陈留乃是谁为主。” 程昱眼眉挑动了几下,耐人寻味的笑了起来,“怪不得主公如此厚爱伯常,总是随行带在身旁,竟是有这般见识。” 张韩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抬手道“他带我于身旁另有缘由,可能和见识无关。” “哦哦,”程昱一愣,也不细问下去,转而问向了解决之法“伯常既然已洞察此事,应当已经有对策了吧?” “没有,”张韩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主公也同样洞察,短时间内没想出办法。” “总不能,为了青徐屯民能够安置在陈留,就重金以安抚陈留百姓,如此属于得不偿失,而且这样做,张邈只需设一新税,或者征一次粮,就可全都收到他的仓中了。” “不错,”程昱眉头一皱,捻须思索起来,眯着眼喃喃道“无论如何安抚,最终都是令张邈富足,赚得名声,而我等不过平白为其劳作。” “甚至,屯民垦种出来的田地,也会在我们走后划分给当地豪族也不一定。” 自府兵制延袭多年之后,在各地当政就没那么简单了,各地豪族、世族盘根错节,以支持当地官吏培养兵马,割据一方。 所以太守、州牧这些极其重要的一方要员,背后都离不开大族的鼎力支持。 张邈在陈留经营了这么多年,曹操即便自领了州牧,想要治理收归民心也不容易,主要是人心还存在一种习惯依赖,都把持在当地豪族手中。 外来者难当政。是光武后逐渐形成的一种的规律,现在属乱世,就看能否逐步打破这样的规律了。 “仲德先生,”张韩忽然笑着起身,“若无事发生,大概是走个过场,等到五六月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将屯田之政留于陈留罢了,而张邈和主公终究还是会得见一面。如此态势便算是对峙下来,以先生眼光来看,张邈是归附了还是暗藏杀机呢?” “暗藏杀机,”程昱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根基更为坚实,一旦东郡、济北大军有变,陈留始终是隐患。” “那,请教先生,若是遇到这种敌手,一般会怎么对待呢?”张韩认真的问道。 程昱在历史之上可不是个好好先生,他准备粮草的时候应该是心最狠的,越在绝境时,他的办法就越是坚决干脆。 遇到敌人也不会遵循礼法,讲求的是胜最大的胜负,而且为人刚直不阿,时常与人辩论争执。 既然是两人蹲伏在田坎上,那说话就可以随意一点,不至于如同争辩一样,是以问这种问题应当会回答。 程昱捻着胡须望天思索,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不断活动,最后猛然捏紧道“我觉得,既然敌人隐于隐患之中,随时可于危难之时跳出来,那就逼他跳出来,跳到设好的计策之内。” 张韩不解的道“不试着拉拢、和解吗?” “不必了吧,”程昱摇摇头,“既已嫌隙,就难以同行了,而且拉拢一个人需要付出更多,不如把他逼到明面,再将计就计。” 张韩忽然笑了。 “那 我明白了。” “诶?伯常明白什么了?”程昱眨了眨眼,满脸疑惑,这不是在随意聊聊吗。 “伯常、仲德!”曹操大步上前来,跨过了几排田土到田坎上,同时披上外衣,头发胡须虽然乱了点,但雄姿依旧。 “哈哈哈哈!”曹操脸上有土灰,却还是笑得很灿烂,“那边有百姓、商贾来出借耕牛,且有村中老者为我敬酒,快快随我同去。” “我已决定,将垦种田土的收成,以及这些田地部分,分给己吾豪族。” “……”张韩和程昱对视了一眼,却仿佛一瞬间同时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而且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气势,在暗流涌动之下,宛如滔滔不绝一般。 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步。 …… 陈留,五月。 张邈不在的日子里,己吾县的豪族多次带百姓来一观屯田事宜,多是各地有名望的长者或者领头的村民。 来了之后,却能见到曹操亲自在屯田,即便是累了也会带队巡视,与军中将士一同垦荒超过一县的绕山田土。 几日观望之后,发现青徐众对曹操很是服帖,几万人屯民,对他敬爱有加且唯命是从,那种爱戴之感是装不出来的,曹操如果让他们去死,恐怕都会立刻有大半死士。 豪族不敢贸然为难,那些百姓头领也觉得无比奇异,但他们的行径早早被知晓,曹操请见了几名豪族名士,交谈甚欢、军中畅饮。 同时也说出了要给予豪族的田土和粮食资产,以及任用招揽家族人才。 “诸位,唯才是举,我随时欢迎,诸位族中有才能者,不必继续走察举之途;不过才能的应考要令人信服,且遵循法度律纪,如此方可支撑大汉稳固,乱世!当以才为重!” “另外垦种田土之时,是我曹某最大的诚意,兖州牧非我意,实乃是寇至!为我所平!舍我其谁也!” 曹操在府院送别这些豪族的名士,同时敞开而言,满脸坦然。 几次酒宴,这一次来的人是最多的,曹操接着微醺时诗兴大发,期间类似《蒿里行》的诗赋极多,引起满堂喝彩。 在慷慨激昂之时,才着重说起了这些招揽。 等人走后,曹操醉意已经全部消散,在府院门前背手左右扫视,胸挺气顿。 第十八章:己吾猛人,彻底疯狂(求推荐票,求追读) 青徐民军屯,持续了足十二日,垦荒土地无数,己吾县各乡均有良田种植,其中劳损病苦之人也不少,但城外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经过那一日齐宴之后,曹操的名声果然在陈留如潮水般传开了去,甚至还有人翻出了当初曹操独自深追董卓,不与诸侯停滞于洛阳的事情。 当地忽然多出了不少行者商客,在告示附近游荡,每每有百姓聚集,便会趁人不注意时靠近告示宣读。 除了屯田政令外,也会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高声言谈这军屯之政。 “各位乡亲有所不知,此政不同于往日,曹公逐年选出劳苦功高之人!赐予定居腹地,俸钱田土,这不就是安定之道吗?即便是流民,难道就该伸手乞食,求人赠予钱粮过活?” “若是入了屯民之中,一年表现出色,便可选为入定居,家中壮丁可参募军而非是征丁!这些全都是取仁之道!” “曹公这段时日,日夜紧抓垦种之事,更是亲力亲为!深得民心,陈留民又何苦拒此惠政?!” “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政令确实不错,比太守对俺们都好。” “俺也觉得。” “其实我之前早听说过,曹公和咱们太守,自小就认识,谁做州牧都一样。” “而且曹公在寿张一战击溃青州賊,有保境安民的本领,他可是有六七万兵马呢!” “己吾县,许多豪杰都已经准备去投奔了,既然太守和曹公是自己人,跟随谁人平乱都一样!跟着曹公那可是常胜之军!” 这样的对话,经常会上演。 那几名识字的,是张韩特意挑来在告示附近停留,为百姓宣读政令的。 广而告之,必须要有人致力于宣传,不过局限于如今的条件,要如水一般荡漾传播而去,并不容易。 能顾及到己吾一县之地,已经是现在最大的能力了。 一时间,豪族投奔、百姓知名,曹操营寨前多了无数求见之客,可谓是争先恐后。 四方在野的贤士也来奔投,甚至连张邈军中的不少人也都转投曹操麾下。 毕竟在传声名时,张韩特意将曹操和张邈的关系科普了出去。 让人明白他们两人自小结识、各自钦佩,和济北那位鲍相一样,是曾经的浴血奋战,托付性命之人,传得热血沸腾。 趁着张邈不在,原本陈留军营里再趁热打一波铁,那些热血冲头的军士、新丁立刻决定奔投。 曹操那边给得多,吃得饱,能立功! …… 六月,农闲酷日时,己吾附近的曹军屯营前。 张韩面前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双臂结实有力,气度不凡。头发扎于顶随意捆了个丸子,驳杂的短须虬髯应是多日未曾打理,一股粗莽豪迈的气质,正对张韩抱拳,声如洪钟的说着来意。 “俺在陈留军中听说,还有人从小兵杀出功绩,一路高升为主簿!知道曹公爱人才,特来投奔。” “嗯,确有此事,”张韩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我可以保证此言非虚。” “那就行了,”这壮汉自信的笑道“俺有一条命可搏,俺天生巨力,能舍生追随!还请军师带我入营!” 张韩双手放在身前,打量了这么久,觉得这莽汉光看这外形的确很唬人,心中越看越喜欢。 特别是眼睛周围厚实紧致,眼窝较浅,双目显得凶光外放,随时可见血丝,这是一双怒目。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典韦,这些是追随俺一同入营的兄弟,”典韦向后伸手介绍,不过张韩的目光却没有偏移,一直还盯在他的身上。 “实不相瞒,”典韦再次抱拳,眼神真切的直视张韩,“典某前段时日在陈留军中与人口角相斗,所以怀恨于心,知晓这张太守非是可以追随之主,那时就已经生出退意。” “既然曹公来了陈留,我自来投奔,任何职都可,只要能让典某这一帮兄弟大展拳脚便可。” 张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出一道身位将营寨大门敞开,等典韦并肩又问道“典兄是因为何事起的口角争斗?” 典韦这人貌莽声洪,气性自然不小,而且明理却不一定通情。 张韩现在就好奇,他是被人欺压所以愤而反抗,还是单纯的彻底疯狂。 “回军师,俺在军中不会与人主动结怨,概因我这些兄弟食量大,为军需不喜,所以被刁难,不过陈留军近 日无战事,也不可立功,自然克扣。” “典某遂去讨要,没想到被人赶出帐门,于是便动起手来,这些兄弟追随典某也有年头了,德行和俺一样,食如虎吞,一人能有四五人的饭量,不过却也能做五六人的事。” 他咧嘴一笑,“军师若是嫌弃,俺带他们走也行,但这军粮真不能再短缺了。” 张韩思考了一下,微微点头,回头扫视典韦身后的人,都是壮士如牛犊的莽汉,可脸色有些发黄、嘴唇发白,面颊微凹,这是饥饿之相。 粗略数来大致有几十人,在营外站着的可能就不属“兄弟”行列,但应是同样跟随典韦出迎而走的,因为典韦弃而出走,他们也不好留在那,大约有数百人。 看到这,张韩悄声吩咐身旁宿卫道“请营房庖厨做一顿饭,到我帐中。” “肉可能不够他们吃,多准备些酒和饼。” “唯,”那宿卫也是忌惮的看了一眼典韦,转身快速前去。 这时,张韩回头来对典韦笑道“典兄,你单独为我宿卫可否?而你的这些兄弟按军中武考后,我尽量送他们去精锐的先锋营。” 典韦面色一愣,他身后的兄弟们全都面露喜色,不过他们的大兄不曾点头,不敢太过表露心迹。 典韦显然也知道这个机会很不错,若是错过还得让弟兄们吃苦,他沉思片刻,恳切问道“先生,您与典某首次相见,就敢任俺为宿卫吗?” 这个位置没那么简单,主簿亲信,说来地位也不低,但定是要挑选熟识之人,一般都是彼此信任的旧部担任,或者是家族的宗亲子弟。 因为不光要熟悉彼此日常事务、生活习性;还要求宿卫忠心秉承、遇事不弃。 张韩想了想,点头道“你有这么多人追随,说明是忠义的豪杰,我自然信得过。” “而且,若是推荐你去宿卫主公,肯定不能立刻启用,如果在普通的营地里,你又吃不饱饭,给我做宿卫就可以,我用自己的钱财来养你。” “至于你的兄弟,只要能入了精锐营,就肯定可以吃饱饭,能者多食嘛。” 张韩笑眯眯的道。 典韦“多谢先生。” …… 陈留封丘,张邈在遮阳的伞盖下看完了情报,猛然将书简砸在了地上。 “奸诈!” 张邈怒骂一声,来报的骑兵统帅更加躬身,道“曹公也是以太守之名施仁政,豪族都知晓曹公与太守的过往,自然拥戴……” 听完这话,张邈的脸色越发难看。 曹操平定青徐贼寇有功,在此之前已经攻破黑山贼斩杀于毒,本就声名鹊起,现在更是以亲力亲为的事迹,将名望升至如日中天! 第十九章:你俩在这叠霸服呢? 张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曹操的确大气,自己用青徐众的劳苦损耗垦种出来的田地,竟愿意赠予当地豪族。 这些乡里豪族大多没有风骨清誉,所站的眼光也不会高远。不像是簪缨之家或者名门望族那般,绝不会被钱财所击倒。 但,县乡里的豪族有一个望族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们和百姓的收成存活息息相关,彼此之间关系更加密切。 以前他们听自己的,可曹操到来,先是勤政爱民、事必躬亲,再又慷慨分田赠予利益,甚至恐怕还许下了什么未来的诺言。 最后再给他们开放一个信息我和张邈从小就是好兄弟,彼此等于一家人,拥护谁都一样。 这样一来,这些豪族纷纷倒戈奔投曹操,看似是反叛,其实曹操会为他们挡下自己的怒火。 张邈就算再不愿,难道冲过去公开说“我和你曹操不是兄弟,请你尽快离开陈留”吗? 这样的话自己声名受损不说,和曹操也就算明面上开战了,甚至还是自己先开口挑衅,而曹操刚刚帮兖州刺史刘岱报了仇,得鲍信文武跟随,于理于义都是自己劣势。 想到这,张邈感觉无比难受,麾下战马奔腾再快,耳旁狂风烈烈,却依旧没有凉意,始终感觉心揪到极点,胸腹有火气冒上来。 可现在,也只能先去拜见曹操,略表祝贺臣服之意,来寻求彼此间新的均衡界限。 …… 己吾外曹营驻扎地。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曹操在张韩的帐外已经立着看了好一会了。 张韩帐外的空地上,典韦与他分坐于案牍两侧,他们之间摆放的说是案牍,其实就是个破旧的矮席。 此时的典韦,已经吃了好几个人的饭量了,还在狂啃干饼。 张韩也陪着他,不落下风,猛炫白饭。 曹操和程昱在远处看了许久,才微微转头道“这两匹,是刚粮荒过来的吧?” “没想到伯常一副儒雅模样,看似娇生惯养的,却也能吃喝这么多。”程昱看着远处两人,悄声的道“今日下午,校场上来参军的有一百六十余人,都是追随典韦而来,全是壮勇猛士,武艺不俗、懂行军知战阵,不是新丁可比,已经全都能入精锐之列。” “而典韦要为伯常做宿卫,主公您看——” “自然是好事,”曹操头也不回,面露笑意的道“这就是伯常懂分寸的地方,典韦是张邈军中来投的人,他若是真心赏识,想要推来做我的宿卫,我如何能信?” “与其相互之间别扭,不如他自己结交收归,将那人带来的兄弟送去精锐兵马。” “嗯……不过确实是比一般人吃得多。” “吃得多的人,本事自然也大。” 曹操下了定论后,转身离去。 当日,张韩和典韦吃喝不断,一直深聊到了深夜,从那一日之后,张韩身边就多了一名持戟背剑的宿卫,随行怒目,凶狠威严。 三日后,一队斥候从营外回来,集结于张韩所在的偏营之中。 一拨人先去主营禀报了张邈的动向,其余的都鱼贯而入张韩的军帐。 “先生,我们回来了,这里是己吾附近的简易图纸。” “先生,这是小路、沿河的简易图纸。” “这是山道、还有深谷密道之处,一共三处。” 张韩一一收下,抬头笑道“诸位辛苦了,休息一日,再回巡守。” “好,多谢主簿。”这些斥候面色轻松,虽说脸上灰头土脸,不过却没有疲惫埋怨之意。 他们都是典韦当初所部,进了曹操的亲卫营,配以战马和铁甲、战刀。 长兵则是以长刀为主,铸造皆是精打锻炼,比一般的兵器要锋利。 曹操虽收下了他们,但除却军中日常事务之外,依旧派遣给张韩调遣,这是独给张韩的特权。 于是这几日,张韩教导了他们一些简单刻画地图的线条、符标之类,又因为这些大多是己吾到匡亭一带的人,所以派出去查探地图,近日可汇总成一张略微详细的图。 “好,”张韩扫了一眼碎块布匹上的各种密密麻麻的符标,没看出什么不妥,但想要全部汇总画成一张布图,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主公今夜会宴请来拜会的张邈,我们就不用去了,保证军营巡防完备,除休息的人之外,不能有懈怠。” “诶!”典韦本来在兀子上半蹲半坐的打瞌睡 ,听见这句话后恍惚顿消,一下子来了精神,带人前去巡营。 过了不久,曹操派人来叫张韩去己吾城内一同参宴,不过张韩以谨防刺探、安排巡营为名拒绝。 而他本人,因为安排得太过妥当,汇总地图的事又不是立刻着急,所以在百无聊赖之下,睡觉去了。 ……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曹操亲自送张邈出城,两人都有要务忙碌,能欢聚一次酒宴已经很难得了。 “孟德,就送到这吧,”体型富态的张邈乐呵呵的抬手止住了曹操。 昨夜从小时相识说起,聊到了长大求学、仕途,许多往事如同决堤的河岸,喷涌不绝,聊得昏天黑地。 到后来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兄弟相称,大谈安民之志。 然后一起同榻而眠,直到今早清醒后,曹操又送他出府邸,回衙署去理政。 而曹操在军屯大事皆毕之后,也将回东郡去,在己吾留下一支兵马,以随时策应张邈所求。 等张邈上马走后,曹操背后远望,一直等他们一行消失许久,程昱才走到近前来小声道“主公,昨夜在场的名士、儒生不少,记录此事广为流传,自今日起,在数月内,太守与您的此次相聚,定能传为一段佳话。” “哼哼,垦种荒土之事已经差不多了,青徐屯民可以安置在己吾附近,附近乡里的豪族也都会支持我,现在就看孟卓作何反应了。” “呵呵呵,”曹操笑得得意洋洋,凑近程昱道“若是无事发生,今年秋收,不知可纳多少仓粮食!那时才是真正的本钱足备。” 只等数月即可! 程昱也随之期待的大笑起来,“主公英明,杯酒便可取陈留囤重之地,令这些乡族归附,令昱敬佩不已!” 曹操连忙摆手“先生谬赞了,多亏了先生为我把持内外军务!劳苦功高也!” “这是主公抬爱,委在下以重任。” 两人在相互吹捧之中,高兴了足足半个月有余。终于在欢声笑语中,迎来了徐州陶谦率军侵入兖州境地的消息…… 然后就笑不起来了。 张韩被二人这段时间的所谓“浪漫主义”嘴脸日夜折磨,在当日议事时终于忍不住一口槽吐了出来。 “你们插了十几天的旗子,左一句‘若是安宁’、右一句‘必能丰收’,还畅谈山水,赋诗田园……甚至还说出稳如老狗这种话!?” “你俩搁这叠霸服呢?!” 曹操“……” 何为霸服? 程昱“……” 第二十章:主公睡觉,躲远一点 行军路上,曹操在车驾内面色难看。 程昱、张韩一左一右纵马跟随,大声交谈着此刻的情况。 “从徐州到陈留,来回至少十日方可商议,加上行军需一月谋划。或许这次和张邈并无关系,只是意外罢了。”程昱眉头紧皱,朗声而言。 他在临行前将传来的军报仔细看了十几遍,思索深切,凭借自己了解的情报,大概知晓现在徐州的态势。 陶谦在徐州遭到青州黄巾入侵后,招揽壮丁组织抵抗,同时凭借自己的人脉和家底,得到了当地士族、豪族的支持,但当他把军队聚集起来准备大战的时候,这些狡猾的贼众再次转向,一路南下绕过泰山而进兖州。 这就让残余的贼兵只能归降,陶谦意外轻松的得到了平贼的功绩,名望大涨,顺理成章的坐稳了徐州牧的位置,并且还向长安送去奏表,以彰显自己的功绩。 他在长安朝廷应该是有人的,有这种功绩之后立刻就能得到天子拜官的诏书。 所以,程昱觉得这是陶谦的野心所望,他不止想要徐州,还想趁着自己没有老到完全动不了,再将位置稍微“挪一挪”,取两州之地。 程昱攥着缰绳抱拳道“主公,军报上说,是下邳人阙宣称帝,以此作乱,而陶谦大军至后,阙宣逃往了兖州境内,他便引军追击。” “好在济北未乱,鲍相已经率军前去抵挡,沿山林做防,扎营设关以封锁,逼那些贼寇入山,但陶谦依旧未有退军的意思。” 曹操表情很是冷峻严肃,一直未曾开口。而在另一侧的张韩则是道“这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进入兖州。” “这一次就算是陶谦没有占到甜头,也会毁坏这些时日的屯田功绩,战场不能在兖州。” 程昱听完就有些迷茫了,现在先机已经被陶谦所占,接下来也只是应战,可还有什么计策将陶谦逼退。 “打退他,驱赶贼寇到徐州境内,只要赢了怎么说都行。”曹操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然后看向张韩道“伯常,这还要多谢你。” “你救下允成,可谓是惠及当下,兖州的北部,特别是东北部靠近泰山境内,鲍信之名何人不知,当年他在泰山可以轻易的招揽几万人众。” “如此威信,岂会对付不了徐州陶谦的贼众,况且他乃是不义之师行不义之事,其势颓也!我兖州!眼下正是青州兵图报之际!刚得安宁竟遭野心侵至!怒也!” “我倒要感谢陶谦,他这一来,兖州本民,与青州兵的嫌隙,可一战消除!” “我意,回到济北,立刻大战进军!打到徐州去!一旦得胜,自然可高声痛斥!”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强硬有力。 光讲道理没用,只有赢了才能说出令人信服的道理。 无论是胜利者方才正义,还是正义一定是胜利者,在百姓眼里,他们都会去接受。 所以张韩当即大笑了起来,朗声道“陶谦定是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算是错误估计了现在兖州的局势!在他看来收归百万众不好安置,且耗损巨大!” “所以不介意将兖州乱象再加重一番!他又怎么想得到,这几十万屯民拿起武器就可以做兵,而且大多是究竟战场的狡猾老兵。” “不错!伯常通晓此理!” 曹操金刀大马般坐得笔直,脸上表情威严,目光平稳的看向前方,心中坚定。 此战,可直取徐州境内,只要进军足够快,各方诸侯绝对来不及驰援。 …… 曹操在临行前,曾在己吾动员乡勇壮丁,且当着名士、豪族的面,坦言若是他此去死于战场,日后家人交托给张邈照顾、部下可追随张邈。 张邈当场就哭了。 和曹操紧紧相拥,还送了他上百匹好马,几千石粮食,几百匹布。 这话一出口,张邈不曾反对,足以可见两人关系极其亲密,而且他张邈在此次大战期间是半点小心思也不能动了。 一点动作被人察觉,一生的名声就全部毁尽,人家曹操以家人亲信乃至举族托付,你还在背后捅刀子,那以后真就只能众叛亲离了。 解决了张邈隐患之后,曹操还特意了解了袁术、袁绍的动向。 袁绍和公孙瓒争夺青州,袁术急着占据南阳,收拢孙坚旧部,且长安巨变,董卓残党再次把持朝政,那么没人可以再来横生枝节。 曹操花费三天三夜急行军回到东郡,马不停蹄集结兵力顺 着寿张一线直奔任城。 和前来迎接的鲍信汇合之后,两人商议之下,不与陶谦大军率先交战,让出部分城池领地,同时向东南方向用兵,直取彭城。 初一战,攻克三座营寨,一座城池,直到此刻曹操才得了一两日安宁,能稍作休息。 城门楼上,张韩手提袍服衣摆,一路疾行上来,拐入门楼大堂趋步而行,到曹操身前后微微躬身拱手“主公,粮草清点下来有三万余石,够大军数月之粮。” “宅邸全部收归,粮食发放稍许给百姓,有不少人愿意参军,也有人愿为屯民。” “同时派遣了三百名暗探在百姓之中,散播流言以揭露陶谦真相,也推行屯民新政,再告知当地百姓曹氏的节俭戒令,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曹操听完之后躺在床榻上稍稍转了个身,睁开眼来对张韩露出笑容,“辛苦了,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当地百姓需要躲避战乱,此战因陶谦而起,而我不会因此迁怒于徐州之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些事,不需要百姓知道,做给当地的豪族知道就行了,总有人能明白。” 说完这些,曹操已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此时,张韩看向左右宿卫,示意他们看护周围,而他则是退出了大堂。 走之前冲他们招了招手,朗声道“你们护卫在远处就好,没有听见主公起来不必靠近。” “呃,好。” 两名宿卫愣了愣,还是听从吩咐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先生撤离的脚步很熟练。 张韩和典韦议事堂外的城楼上远眺土黄大路,还有到处迁徙的惶恐流民。 这时,戏志才也从城下匆匆小跑上来,看到张韩所在后立即大步而来,急切的道“伯常!好消息!” “祭酒。”张韩回头来行礼,“什么好消息?” “有半数百姓不迁徙,愿意留在城内,其余迁徙避难的百姓,发放干粮给他们在路上便可。 在百姓之中,我曹军的名声出奇的好。” “主公传播仁义之名,果真有用。”戏志才欣慰的笑了起来,他这才真正体悟到,不劫掠、行安宁,仅仅只是用了心去做而已,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久旱逢甘霖的事。 百姓如此易于满足,一点雨露便能这般爱戴,对主公来说定是好事。 第二十一章:攻敌所必救,我亦平贼也 “嗯,仁义之行,在这个时候对于天下来说,就是甘霖。” 张韩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徐州之战就能先行挣得不少声名了。 曹操对徐没有屠城、没有劫掠,而是硬生生用怀柔仁德安抚百姓,再驻军收归人心。 如此用兵虽然缓慢,但胜在稳固,十几日之内同样可以趁势而下彭城。 “祭酒,此刻主公正在休息,等晚上吃饭后,应当还要继续行军,趁着陶谦大军未至,我们出兵平叛之名要迅速传播。” “不错,”戏志才深以为然,点头后往堂内望了一眼,见宿卫均在守备,阴影深处静谧无人,知晓现在的确不好打扰。 “伯常,我先去告知子和、子廉两位将军,请他们率军先行准备,远离城池。” 曹纯是曹操宿卫出身,现在也出去领了一支青州兵的精锐,而曹洪属当初追随而来的几位元老宗亲之一,自带了几千人手,而且为人粗野,不顾百姓死活,知道不能劫掠之后,他一进城就发了好几次牢骚。 让他们两人一同行动,刚好可以命曹纯看住曹洪,而曹仁则是坐镇中军、夏侯兄弟守东郡不失。 这一仗,是陶谦看准了曹操刚收服百万青徐流民,自顾不暇不能得战,想要占点便宜。 所以才必须全军集结,一战击退陶谦,杀鸡儆猴!要震慑周围贼寇宵小,方才能得安宁屯田。 距离秋日还有数月,只要顶住这几个月的时间,后续粮食就会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前线来。 “伯常,我先去军营,你在此等主公醒来,我去与当地豪族相见,如有军情我差人来告知于你,随时准备行军。” “嗯,”张韩点了点头,继续在城门上守候。同时也思考一些自己的计划。 屯田事宜几乎已经成了,在东郡、陈留和济北三处区域,有大量城池的郊外平原,目前只有济北受到战乱的影响。 但其他两处,开垦出了巨量的良田,在今年秋收时,收成自然值得期待,这期间青徐贼死伤劳损上万人,不能用功绩来形容。 这可能是青州流民赖以生存的功德。 种出了粮食,也能救活更多人,同时资以大军作战,不至于因为无粮草足备而屠城减员,这样一来,自己的功绩就可以跻身于经国之略了。 那时候得到的奖励,一定会出乎张韩的意料,值得期待。 “只是,乱世图存果然是不容易的,”张韩原本只知道曹操会在一众诸侯之中脱颖而出,提领兖州诸郡,但没想到这么难。 从解决黑山于毒部进入东郡之后,没多久就接连历经刺史战死、除蛾贼乱。又安置降卒、流民,招揽人心等事,这边刚刚才有些起色,好不容易将陈留的后顾之忧暂时打压下去,和张邈再续前情,通力合作。 结果,徐州又不肯放过他。 其实在徐州陶谦动兵来之前,袁术已经好几次派人从南阳来打探了,态度十分暧昧,大有一种他若是在南阳站不住脚,就会立刻北上的意思。 真难。 当然了,凡是这一场逐鹿赛走到巅峰局的几人,都是有大心力者,不是寻常人。 现在就看陶谦如何决断了。 但不管他怎么选,张韩觉得都还可以再进一进言,在陶谦这里多捞一点好处,把苦楚丢给别人,是不是就能让自己快乐一点呢? …… 晚上,曹操悠然醒来。 叫喊了几声之后,张韩带着典韦从门外进来,对曹操拱手道“主公,你醒啦。” “嗯,睡了多久?此时何时?我军中将士何在?” 曹操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许是睡得有些迷糊,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张韩道“我们还在丰县,等待后军聚来,今日下午时,鲍相传来了一封军报,已经在东平、鲁县两处和陶谦的兵马对峙,陶谦撤退不能,想要回军到此至少需十五日。” “是以,我们可以尽快进军沛国,以占据沛县,逐渐威胁彭城,徐州天险不足,四战之地,内以平原为主,黄河涨流之地,不适于屯军却适合囤粮,”说到这,张韩顿了顿,又道“主公不必取下邳,可占彭城、小沛。让一寸以换其心安,利用这段时日仁抚民,亲乡族,留下一些利好的名声,或许日后便可一击击垮陶谦。” “嗯,伯常所言极是啊,”曹操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身来,张韩的确是有些见识的,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徐州的治所在 郯县,而且整个州郡之内大多是平原,即便是有山林,山势也不像其它州郡那般险峻,黄河泛流、以往常有灾害。 郯县的唯一屏障,就是彭城和下邳,其中下邳城修建坚固高大,远比彭城重要,从人口来讲,下邳也属重镇,即便是夺下来也很难固守,陶谦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夺回来。 “做好准备,随军出征。” 曹操快速起身,拿起案上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快步出城门楼去。 不多时,已亲上战马前去军营,命曹仁率铁骑奔袭沛县,他亲率大军在后跟随。 这是他行军的习惯,骑兵奔袭,大军策应,攻陷小城将会事半功倍。 沛县守军不多,百姓田土劳作在外,斥候知晓大军来袭之后,无法阻拦,只能前去向彭城求援。 彭城一面派出求援骑兵去郯县,又派人去告知陶谦回援,一面又派出数千人支援小沛,而这个时候曹操便更好排布兵马,大军直接改道彭城。 彭城附近十一座关口、营寨、渡口等,并不好依险而守。 一旦城里的兵马出来救援,那守备就会更少,于是曹操靠着进军神速,不讲任何循规蹈矩的章法,让陶谦军大为混乱。 下邳本来遭阙宣反叛,陶谦平叛之后刚刚分兵驻扎于此,人心都还没有稳固,就再临大敌,可谓危如累卵。 于是在急攻之下,小沛失守不说,前来支援的彭城兵马也遭到伏击折损在野外。 彭城、下邳,岌岌可危。 …… 攻至任城境内的陶谦,在十三日后方才收到军情,骑兵连日赶路,绕行两军交战之处,终于有一人突破了重围而送达。 将现在徐州的情况告知了陶谦。 “不好了,不好了……我,我不该孤军深入,要立刻回军!”瘦削苍老的陶谦在心神震动之下如遭雷击。 这段时日,在战场和鲍信周旋已经耗费极大的心思,想要牢牢占据兖州这两块地界,本来就不容易。 若是僵持于此,等曹操来了之后与他商议,以平贼之名取任城、东平划于徐州,这样自然可以占据泰山,他手底下的丹阳兵善于山地作战,军风悍勇,想来那曹操应该会掂量一番,忍气吞声的让出两地回自己的东郡去固守。 没想到,曹操根本没来,还直接发兵去了彭城,直奔下邳。 “他去下邳,以何为出师之名?” 陶谦瞪大眼睛问道,难道单纯是去抢掠泄愤,以威胁我回军吗? “他打着平叛的旗号!扫篡汉逆贼阙宣。” “啊?不好!速速回军,回下邳!!” 陶谦听闻这话,脸上褶皱四起,大呼糟糕,这曹孟德一旦得了下邳,那郯城可就是一览无余了。 他难道,就不怕境内被青州贼再次作乱兵变吗?! 第二十二章:既是平叛,当善用此名义! 陶谦很明白以此为出师之名的后果,起初徐州百姓或许会反抗,觉得曹操属侵犯徐州领地,被士人抵制、唾弃。 可等到他攻占大半,大局已定的时候,那这个还算不错的理由就派上大用场了。 它会变成一个台阶,把高高在上的世家名士都接下来。 他们会说你平叛有功,徐州各城百姓均承蒙你的恩情。应该上表以示功绩,城池百姓就交托给你了。 因为这些底蕴几十年、百年的大族,会挑选胜利者投奔,然后以推举官吏得到诸侯的倚重,逐渐获取地位,来实现乱世容身,而且家族经乱不衰。 所以,陶谦还是曹操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交战之中,要判断他们谁拥有走得更加长远的能力。 世族还为这种暗中观察,押宝投资的行为取了一句名称良禽择木而栖。 从左传而流传至今,影响深远。 这就不得不让陶谦着急,他怕自己回去晚了,徐州彭城、下邳全部落入曹操之手,到时候岂不是任由他招揽。 如果世族都和曹操接触,并不计出身青睐于他,那自己就会逐渐变成反贼,失去人心。 不能再继续扩张兖州领土了,再这般僵持下去,得不偿失也。 所以陶谦当机立断,命麾下将领立刻撤退,缓缓撤出兖州,城池渐放,最后退出兖州境内,快速回军郯县。 可是事与愿违。 连续三日的退军,全都被鲍信带人缠住,济北忽然涌现出许多刀盾步卒,刀是粗制的铁刃,盾是粗削的厚木圆盾,装备不算精良,但胜在数量极多。 听呼喝的口音,以及厮杀的匪气风格,应该是青州贼寇,他们全都带着怒火,而且前赴后继。 缠住陶谦兵马不予安然后退,就这样在野不断扑上交战,就好似群狼猎物一般,即便是猎物有心后退奔离,也要狠狠地咬上几口。 而面对群狼的盯猎最好不要转身不顾一切的奔逃,因为这样会把背后暴露出去,导致饿狼不顾一切的猛扑。 如此以来,陶谦投鼠忌器。 足足七日,只有小半兵马撤出,其余兵马依旧还在殿后,自己的将领竟有些乱了阵脚,进退维谷。 山道上,身骑白马的陶谦深深叹息,现在的他终于在诸多将军的护卫下,退回到了琅琊境内,虽说一路上并没有多少险象环生的危险,但是各部捷报频传,让他的心神劳累。 等到第十四天,陶谦急忙回到郯县,准备和曹操大战的时候,彭城丢失的消息传来。 他在气血攻心之下陷入了极度愤怒的情绪之中,而后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了好几天。 …… 六月底。 陶谦率军和曹操在下邳大战,曹操三日夜不休不断攻伐,又有彭城为据,不断补充人手,以青州兵为基地攻城,自己的精锐则在后以逸待劳,等到徐州兵兵疲马困的时候,一举攻城。 到这个时候,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想不起当初是为什么兴战,所用的出师理由为何。 一直到下邳城即将失守,陶谦要退回郯县的时候,他很敏捷的想起来了,当初出师的理由并不是血海深仇,无非是平贼而已! 即使如此,为何我们要在下邳血战到底?我与曹操,皆不是贼也,我们都是汉臣呐!应该同仇敌忾才对! “曹操以平贼、除乱为名,入侵我徐州境地,此事确是因我追逐阙宣旧部所起,能否以此与曹操相谈,表其功绩、赠予军粮、放徐州人丁,以此来了结此乱?” 陶谦在商议时,与麾下诸多谋臣、将军道出了此意。 在下手站着的文武彼此对望,都明白主公已经萌生了退意,整个下邳城内,也不只是他一人这么想。 其余文武和百姓也都不愿再打了,特别是百姓在各地流言传来,已经明白了此战起因之后。 百姓只是没有文化,不代表他们不通常理,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大多人都明白是陶谦知晓兖州还处于暴乱平定的初期,而且不甘心于当初徐州大乱时他没有崭露头角的平定青州贼,因而追进别人的领地内。 看似平叛,其实是趁乱打劫,想要趁机捞点好处。 曹操的应对方式也简单那好哇,他平叛,我也平叛。 你进我任城,我进你彭城,甚至下邳。 这世道到处都是贼寇,去哪都可以平贼。 反正兖州的东平、任城等 地,都还没开始复建,属于贼寇的重灾区,但是彭城和下邳不一样,乃至在边境的沛国也属于文汇、富庶之地,怎么换都是亏的。 关键是曹操心狠,青州兵不知为何,愿意为他卖命,如狼似虎的扑上来,用命换胜利。 打了半个多月,曹操的精锐都没死多少,全是青州兵铺路,而且他军心还特别坚固,这说明什么?说明青州兵是自愿冲上来当死士的。 所以陶谦才刚松口,文臣武将们立刻就点头附议了。 “在下认为,天子蒙蔽于长安,如今迎归天子、富庶内政以强民,方才是大事,邻强内乱,不是可取之道,曹公应该也明白此理,”一名青衫青年站了出来,对陶谦深深鞠躬道。 他开口,别的人也就各自安静了下来,不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人年岁虽然不高,但已颇有文臣翘楚的味道,说话时候徐徐不急,娓娓道来,四周声音都会让与他。 此人,陈登,字元龙。 是徐州官吏之中,少有因内治农耕而出名者,实实在在的解决了不少典农事宜,令粮食增产的官吏。 从某种角度来说,叫他一声“徐州小张韩”也不过分。 “如是继续交战,曹军损伤也会惨重,而我徐州不亚于再被黄巾余贼扫荡劫掠一遍,百姓心荡四方,不是长久之计。” “人心安定,方才可计长远,只要曹公知晓此理,主公可试谈之,此战我军虽不得胜,但曹军却也会因此跃为林中秀木。” 陶谦脸颊胡须垂下,他伸手一捋,同时双眸深深地看了陈登一眼,心里虽有痛苦淤堵,但陈登的这句话,却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好一句林中秀木。 这句话,便是在说曹操此战之后,将会彻底在兖州声名鹊起,周边的强敌一定不会错过打压他的机会,或许下一次再交战,就可联盟共进。 “元龙,你是我徐州名士,就派你与公祐前往,拜见曹操如何?” 陈登神色一滞,眉头微皱。 同时在他身后,也有一名灰袍儒生站了出来,面色含笑的躬身而下,柔声道“唯。” 陈登闻言,也连忙躬身受命,而此时心中却略有不悦。 孙乾,孙公祐。 这位陶徐州,还是不死心扶持庶人一派的才学之士,就是想要拉拢庶人追随自己麾下,有心腹得以分散抗衡士族的门脉。 陶谦心计却也不浅,喜用制衡之道。 …… 彭城。 曹操披甲在身,坐于帐中,听程昱汇报现下的战利所得。 铁甲、兵器不少,战马也是数百。 可不去劫掠城池,自然得不到粮食补充,于是想要久战耗损就巨大了,而且若是不予劫掠,军中将士的军资也不够填他们卖命的收成,回去之后一定是要劳军的,又是一大笔钱。 毕竟,用情怀厮杀的兵只是占了少数。 曹操揉着脑门,一脸的难受“走仁义这条道,真他娘的累。” 说罢还偷偷瞪了张韩一眼。 “军粮还够七日,后续粮食,自彭城征粮收效极差,如此看来,想攻下下邳,就在这数日之间。” 曹操说罢,直接看着张韩。 言下之意便是再攻不下,要么我退军,要么就只能……开抢了。 反正现在城里百姓可没跑多少。 张韩低头看了一会儿沙土地,咋舌道“啧,在下认为,差不多可以送一封劝降书去了。” “咱们以平叛之名出师,也要利用好这名义才对。” 第二十三章:我们刚进帐,抬手就给一棍? “所谓平叛,是以阙宣篡汉为名攻打徐州。但阙宣仅仅只是陶谦部将,他麾下人马恐怕不足数千,为何敢反叛呢?” “天子虽蒙难于长安,先后遭董卓、李傕郭汜所控,但人心却依旧向汉,天下诸侯莫非汉臣。” “即便如四世三公的袁绍,不也只敢拥立宗正刘虞为帝,且遭各州郡反对,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阙宣,他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张韩说到这停了下来,相继看向两人,值得欣慰的是,这两人也带着同样的淡笑,看向了他。 “哼哼。” 曹操率先笑出声来,接着说道“伯常所言极是,一个小小的阙宣,如何能行篡逆之事,这等大事需有权谋策划,以资万全。” “我又岂会看不出来,正因如此,我们才直奔下邳,这是陶谦已反,妄图自立。树一个籍籍无名的阙宣,告知于天下,他再后操纵观望,此人心计狡猾,悖逆大义,当诛!” 戏志才双手背于身后,面色带笑,思索片刻后拱手道“此事在下记住了,会立刻书写下来,以布告张贴于徐州各城,昭告州郡,上表长安天子。” 这件事送去长安并不一定有用,甚至不一定能送达,因为关中这段时日流民极多,各郡大乱,山贼四起。 甚至传于徐州也不容易,当地的百姓还需要陶谦之政,不会因为流言就站出来反叛、声讨陶谦。 但这主要是传递一个信息给陶谦,以及当地的士族、豪族。 若是再支持陶谦,等日后曹军真正攻下了徐州,就可以将他们全部当做叛贼来处置,如此胜负之数就变为真正的“成王败寇”了。 败者,将连同背后的士族,全部背上叛逆贼寇的名声! 这些,足够他们掂量一番,也足以让百姓多一种“真相”的选择。 戏志才刚要出行的时候,张韩拦住了他,朗声道“祭酒莫忘了,要将当初讨董时,主公独自追迎天子,但诸侯按兵不动,方导致主公遭到伏击功败垂成的事,一并传出去。” 要知道,当时那些按兵不动的诸侯里,有一人的名字正是陶谦。 这么传出去,足够耐人寻味,如何编排自然交给他人,也不必太过刻意的描墨,点到为止即可。 “还是你坏。” 戏志才冲张韩指了指,转身快步离去。 …… 三日之内,陶谦窜逆谋反,自立为帝的流言传遍彭城,但若要传到整个徐州,估计要一两月之久,但曹军种下了这颗流言种子,人心自然再一次得到了衡量。 而当地的豪族,也都迫于压力,只能奔投曹操麾下,转而表明自己家世的清白。 因为人心向汉,且诸侯未反帝者,一个董卓妄图掌控天子,就已经让天下诸侯联合讨伐,说明高祖皇帝当年斩白马而盟的那一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依旧还停在人心之中。 所以,无论是什么阶层,都害怕和这件事染上关系,哪怕是要做,也得想袁绍那样做得干净,扶持刘氏宗正为名,如此即便最后不能成事,却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彭城本来就被曹操占据,现在再传出这样的流言,自然是让人如坐针毡,是以无论是否是才学之士,都要做点什么来保证自己不被污水泼到,这年头根本不存在“清者自清”这种说法。 因为诸侯的屠刀,不会和士人辩驳,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长篇大赋洗清自己的名声,都不如给当政之人送去一箱子金石或者布匹,又或者送去家中所储的一囤粮食。 又是五日后,在惶惶不安的彭城、小沛两地,已经出现了声讨陶谦的声音,他们更多的是恨陶谦惹来了这战祸,至于唾骂叛逆这种事都只是掩盖其愤怒。 在这种情况下,有两拨人送来的书信,让曹操不得不处理。 一是从下邳送来的议和书信,要派遣使者来与曹操说明阙宣叛逆之事,并且押送叛贼千人,送至曹操麾下任由处置。 第二拨则是小沛的甘公,是在徐州极有名望且德高的长者,他想要求见曹操,以亲自拜谢曹军与百姓秋毫无犯的军令。 在二者书信先后不久送到曹操手中时,他几乎没有多少迟疑,就选择了去见甘公,而将接见下邳使者的事情交给了张韩与戏志才。 “伯常,能谈成议和,把此时占据的胜势,尽数换成钱粮军资,也是一件功绩。” 曹操拍打着张韩的肩膀,让他尝试跟随戏志才前去议和,此需要辩才、学识、心性,不是谁 都能出使的,张韩当年为武夫,转为内政之臣不过数月,想来这等场面也没见过。 “伯常不必过于担忧,跟着志才谈论便是,如有需要则为他准备些说辞、情报,”曹操微笑着,意味深长。 戏志才在旁听得明白,这是有意培养,而且是各方面的培养张韩,这种培养用的可不是书经里的知识,用的是实绩。 等同于,大战练兵……真够舍得的。 “主公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张韩拱手鞠躬,态度认真而且谦和,令得曹操忍不住想要再次提醒。 这孩子,面色竟如此严肃认真,看来的确想办好这件事……毕竟这不比辩经,辩经出了胜负无非是多罚杯酒,胜者多些名声,败者可挣洒脱。 这是议和,轻则言语塞滞,丢人现眼;重则令将士厮杀赚取的局势白费,被人牵着鼻子走。 “尽力就好,不必逞能。” 曹操关切的淡笑,挥手让两人各自去准备。 又一日,得到了些许情报消息,来人是徐州陈氏这一代最为出名的陈登,以及庶人一派的别驾孙乾。 清晨,张韩和戏志才在军帐中等候,不多时宿卫来禀报徐州下邳使者已经来到,请入了帐中。 孙乾富态、陈登清瘦。 两人各有不同,但眉宇之中皆有傲气。 孙乾双眉较低,面带笑意,总有亲和之感,这种人从一见面开始,无论聊些什么,你都感觉他在很和善的笑着,不会生出恶意。 而陈登则儒雅得多,且发髻、玉佩、剑穗等物,无不是士人仪表的标配,加上其胡须整洁、修剪得体,仪表更显堂正。 两人往帐中一站,自然分出主次。 陈登在中,而孙乾站在他身侧。 “二位,在下徐州典农都尉陈登,这位是我徐州别驾孙乾,特来请见曹公。” 张韩先行站起来,请两人在戏志才左手位置上入座,同时说道“陶徐州已经反叛汉廷,二位都是名士,应当早思后路。” “嗯?!” 两人正要坐下,听见这话马上又站起来了。 怎么的呢?!我们没反叛啊? “这位先生,敢问此话从何说起?” 第二十四章:这人属狗脸的,说变就变(求推荐票) “陶徐州得举为州牧,占徐州立足,当初在讨董时就已是一方诸侯。如今数年过去,他所辖徐州境内不见平稳,反倒更加贫穷混乱,还出了篡汉叛将阙宣。” “你我都清楚,一般人若是叛出州郡,敢称山贼倒是常事,但下邳这等地界四面皆敌又无天险可守,且距离深山极远,你徐州何来的山脉避世?在这地方,他称帝?这不是找死?!” “一个人岂能如此愚蠢?而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定是背后还有人指使,陶谦借此傀儡趁机入我兖州境地,其心可诛也,若非有异志,为何同盟领地也要入侵?抛开这些不谈,他治理徐州三年,治理出一个反贼?” “陶徐州反则无道,不反则无能,二位如今来乞降,无非是看现下大势已倾斜,故而想掩藏叛乱之事罢了。” 张韩一番冷言,铿锵有力,还不等坐在主位上的戏志才发话,先将这两人痛喝至气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只有陈登双手背起,紧紧扣住手腕以忍气吞声,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欲加之罪”,接着便是冷笑不语。 倒是孙乾神色如常,甚至还有淡笑之意,等了许久,才拱手行礼道“敢问,先生何人?” “区区军中主簿,张韩。” “张主簿此言在下听明白了,但凡行大事者,皆有出师之名,曹公以此为名解兖州兵乱无可厚非,不过我们却的确得到了军报,阙宣残党逃往兖州,方才急忙来追。” “巧了,我们也是!”张韩当即乐了,“我这里有徐州斥候反叛,亲自带队来投,方才明白是陶谦密谋篡汉自立,故而立即出兵攻打。我处乃是人证物证俱在。” “啧,”陈登在一旁直接愕然,脸色更为发寒,出于礼貌,他咬着牙忍了下来没有作声。 你有个屁的人证物证!这事情本来就不存在证不证的,上头哪里有公证的存在呢? 天子尚且难以自保,天下离散何其多贼!官、司皆已沦为废土,你随便拉几个人出来,岂不是任意定罪都行? 再抓着此节说下去,怕是不想议和! 恐是曹操遣一狂士,特来羞辱我们。 孙乾余光看了陈登一眼,深吸一口气转瞬间平复了情绪,笑着拱手“还请张主簿将人证和物证都请出来一观?” “这就不方便请出来了,等下邳城破或者天子来查证时,自会带去。”张韩拂袖背手,背向两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在主位上的戏志才原本屁股都快抬起来,结果现在稳稳当当的又坐实了。 这个伯常,主公还以为他会支吾难言,现在看来,这不说得挺好的,一步步把话从见面时就逼到了悬崖边上,是崩是和,就看他们一念之间了。 即便是崩了也无妨,无非是再打数战,我军虽有损失,但下邳定难久守。 听到这,孙乾眉头紧皱,低头思索了片刻,又向张韩道“张主簿,下邳确有逆贼,但不是我主。” 他又向坐在主位上的戏志才躬身道“这位应当是祭酒,在下有些话,到此也不得不说。” 戏志才眼皮微抬,面无表情的道“请说便是。” “阙宣逆党之中,有下邳豪族的身影,其中庶人商贾一党也资助不少,这些事我大致知晓,所以张主簿确不是胡言。” “此次交战,实在是误会,我等进军兖州过急,而曹公又误会我主太深,方才有交兵之嫌,我与元龙来此,便是为了解释此事。” “曹公此来,虽是误会,但一则为我境内斩杀贼寇残党,守住城池领地;二则我军贸然进入兖州未来得及表明在先,因而劳兵伤财,故此,我主愿给予曹公军粮三万石,待秋收之后再予两万。” “同时,交出商贾、豪族残党任由曹公处置,不过下邳与彭城,便不劳曹公为我主紧守了,徐州贼寇分散极重,若是远派兵马来守,徒增兖州负担,且不明徐州态势,说不定就会随时来袭扰。” “不过除这两地之外,小沛民多族广,地处交界,倒是想请曹公代为帮忙镇守,我主会赠予马匹、粮食、金银为酬谢。” 生意人的谈法,已经将议和的部分赔偿,用非常舒心的话摆在了明面上。 孙乾顿了一顿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天道“唉,此次大祸,皆因阙宣而起,挑动两军交战,死伤无数,竟令城河为之不流,何等的惨烈,我等所见又怎忍心不顾苍生呢?” “我看还应将阙宣之行昭告州郡,震慑异心之贼。再上表长安朝廷 ,以告曹公忠君体国之心,我主平乱镇疆之难。” 好嘛,这回一口大锅也盖在了死人身上,各自都皆大欢喜。 只要答应下来,商量好所谓“酬军”的细节,这一战就可以体面的结束了。反正我们都清高,都了不起,让扑街的阙宣全族上下把锅背牢了下去。 孙乾方才有句话说得极好——远兵镇守,徒增兖州负担。 这话看似在说贼寇繁多,其实是道出了现在曹老板的尴尬。 下邳他能用悍不畏死的人命堆下来,但长久的守住就很难了。况且自己兖州还不算彻底稳固,背后始终还有南阳袁术虎视眈眈。 而袁术和陶谦,隐隐有同一阵营的迹象,或者说早就是同盟中一派之人。 如果强行打到底,胜负之数不妄下定论,但一定比现在的局势艰难十倍。 张韩本来以为还要对骂几句,再激起双方唇枪舌战,才能拉到一个水平线上好好交谈。 没想到被孙乾几番话全数化解了。 “不愧是孙公祐,”张韩忽然口气一松,待几人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已满是轻松的笑意。 孙乾和陈登皆是诧异对望,场面气氛忽而说变就变了。 “张主簿识得我?” 孙乾好奇的问道。 张韩则是站定躬身,双手拱起,道“孙别驾师承大儒郑玄,雍容风议,见礼于世。” 他又看向陈登,道“陈元龙少有扶世、济民之志,长则有安邦妙策之政誉,二位皆是徐州大才也,在下虽粗鄙浅薄,但又怎能不知?” “惭愧……”陈登忽然被这么一夸,但却根本不知眼前这人的名声、过往。而且看他与方才发言判若两人,本就是有心试探。 不对,这是议和他试探什么?!这不就是被孙乾退让到了心坎里,不再刁难了而已。 这人,这人……应该,就是单纯的不要脸皮!少耻!看见利益就立刻变了脸色。 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何过往、才能如何,但现在知道了一点此人脸皮如城墙马脸那般厚,他甚至不会因此脸红。 张韩和戏志才相视笑了笑,又才回头来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方才既已说清误会,晚上请宴于军中,在下想向二位讨要,我主真正所要之物。” 陈登、孙乾尽皆愣住,这话又有些高深莫测了,城池、钱粮、马匹与人丁都给了,甚至还有名望、功绩。 看他这意思,这些都不是曹操最想要的,那他想要什么? “好,愿闻其详。” 两人也是被弄得有些无奈,从进帐到现在为止,虽说言语体面、场面和谐,但无一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 彭城府邸之内。 曹操宴请散去,只留下了一名老者与之深谈,时而传来笑声,也是相谈甚欢。 “曹公施行仁义,惠政待民,宽仁待我徐州百姓,令老朽敬佩。”甘公着土黄色袍服,满头大半白发,笑容可掬,慈和而言。 “如今得见曹公,知公心存大志,还能以仁义德行为准绳,难得啊。” 曹操连忙摆手,“甘公谬赞了,操乱世而起,非是生性好胜、专为兴战耳,此次入徐州实属无奈,更不可迁怒于民,只是想徐州百姓可得更亲和之政,不使流离于战乱罢了。” “唉,曹公之言,皆出肺腑,令老朽汗颜,天下诸侯无不是争名夺利,企图祸乱当世,唯有你曹公一心扶汉,舍家弃身,只为大义,当初追逐董贼如是,今日入徐州如是。” 竟是如此,我徐州士族因其出身而顾忌与其结交,因其他士族的轻慢态度而随波逐流同样轻慢曹操。 实际上,见过才知此人有大才能,不知能否安定乱世,但安据一方,使民清静的本领却一定有。 如今已不是阉宦当道时,也非是名门盛世时,时代变了,英雄辈出啊。 “甘公,小沛在我朝数百年间,几次划分于徐州,又几次划分与兖州,看山水分势,终究还是近兖州的,如今操平叛于沛、彭城一带,已见百姓穷苦,立志要治理此地,还望甘公相助。” “好说,好说……”甘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老朽除家产可资助曹公外,且能引见几人,同时为曹公说一说如今徐州的态势……”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合心。 曹操心中清楚,得此人之言,宛如向导一般,可行于徐州之内,若是没记错的话,陶谦应该就是起于甘 公推举。 他的人脉与见识用于徐州,堪称绝妙。 …… 曹军军营,主帐宴请。 因为合心意,所以张韩跑去与孙乾紧挨而坐,喝得微醺之后,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勾肩搭背,笑得合不拢嘴。 孙乾本身就亲和,笑起来更显和善。 “哈哈……伯常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不过以身价资助混得此名罢了。” “公祐兄长,自谦了!”张韩爽朗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依足下这等才能,外联皆可交托,口舌可定一州一郡,钱财身价不过铺路也。” 这几下,拍得孙乾浑身发颤,肩头生疼,额头都冒汗了。 第二十五章:他有点,装累了 “伯常,你弄疼我了。” 孙乾哀叹了一声,轻声提醒道。 张韩“……” 他把手缓缓收回,并且不再随意拍打孙乾的肩膀,同时正色道“彭城我们本已经攻下治理,且推行了屯民之政,许多失田、失宅的流民只能迁徙,无登户的奴籍全数转往兖州治下,余下的乡族、商贾也不多了。” “这座城,应当是归属我主,但公祐此前说,陶公定要归还,只肯让出沛国是吧?这句话听来很奇妙,就仿佛我们是即将战败,要被驱逐出徐州一般。” “哦,并非如此,”孙乾连忙笑着解释,“伯常不必这般针锋相对,我主意思是,彭城与下邳,皆为郯县屏障,愿以重金酬军换取防备平稳,否则日后军令、政令均有出入,多有不便。” 孙乾听闻这话,大致也明白了方才张韩所言,曹操真正想要的是徐州,毕竟占据彭城,等同于半只脚已经踏在郯城之前。 日后等休整军力,积攒粮草军备,再攻徐州时,将会事半功倍。 想到这,他心里失望了不少,毕竟之前期待着曹操与其余诸侯有所不同,现在看来所谓仁治厚德,也是为了掠取领地铺路罢了。 这样的话,就更该紧守口风,尽力将彭城保住才对,曹操不敢久战,担心兖州后方生变故,不会过于纠缠。 他给张韩的底线,定是见好就收的。 这边张韩和孙乾继续就彭城周旋。 而另一头的戏志才和陈元龙,也是相谈甚欢,陈登好奇的问起了张韩的出身、师承,以及功绩。 毕竟张韩看起来还很年轻,比他陈登都要年轻几岁,原本以为青年才俊之中,自己已经算是翘楚,没想到今日遇到张韩这年纪不大,却已做了主簿的青年人。 戏志才笑着道“伯常献计屯田政令,安置了青州来的百万流民,同时以此为据,又选兵得数万青州兵精锐。” “青州兵与屯民,各居一处,有家室的则可相互立功惠及对方,没有家室的记录功绩日后可成家立业,分田定居,你说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比兵败身死要好多了呢?” 陈登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献的计策,将百万之众定为屯民,比流民好,比本地百姓差。 且将有家室亲友着分开,互相要挟不可作乱,只能辛苦劳作以换取平安。 又选拔所谓青州兵精锐,得死士跟随,交战时可先锋而行,保存曹氏本身精锐子弟,是以死伤虽多,但却动不到他的根本。 这么看来,此次动兖州,属于刚好帮曹操削减了不少兵员的压力,而且在此战期间,还有不少新丁得到血战洗礼,因而蜕变为精锐。 现在还要赠予大量钱粮,让曹操撤军,且撤退之后还要感谢曹公到来徐州,襄助平贼。 我们损失无数,背上治理不力之名,还要给曹操说声“谢谢”,图什么呢? 徒伤悲。 “祭酒,此次议和,你我双方的误会已经解除,而方才张主簿提及的曹公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何物?” 陈登现在十分好奇,可席间吃饭吃酒,却也没有半点透露,张韩也只是谈及民生内治,相交心得而已。 这倒像是在结交友人,而不是在议和,一来二去反倒是陈登有点着急了,他陈登素来是爽朗性格,不会过于拘泥于一件事,不过这次的事情和寻常不同。 徐州和兖州,双方都明白不可能血战到底,因为理由都站不住脚,谁若是强行为之,日后会惹来更多的麻烦,落人话柄。 说不定,现在各方诸侯劝停的书信,早就已经在路上了,若是二袁送来了劝停的书信,让给他们个面子,这岂能不给? 是以,这事早结束早好,还能赶上夏日时看护田土,等待秋日收成,否则一旦荒灾降临,更是灾祸横行。 “两位都一直心念此事?!”张韩听到了陈登的话,忽然朗声回头来言,将陈登、孙乾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我本打算,在酒席上慢慢说出来,以符合循序渐进的流程,既然两位这么着急,那我还是先说比较好。” “请说!”陈登目光好奇,神色期待。 这关子卖了许久,到底是要什么,直接明说便是。 张韩和戏志才两人对视,之后转过头来对陈登笑道“自然是要结交高士为友。” “这彭城,若是别人来要,断然是不肯让出的,这是我将士拼杀所得,当然有才德兼备之人来治理,但若是你们二位 ,便可以商量,请回去告知陶公,若请元龙任彭城郡守,如此便可退去。” “什么?”陈登不可思议的看向张韩。 “你所说,曹公真正所要之物,便是这个?” “不错,”张韩点头道“元龙现在可以安心宴饮了吧?” 陈登听完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张韩的意思。 曹公可以让出彭城,但是要用彭城来和陈氏结交,留下一番美谈,当然,这在他看来是让城举贤的美谈,但对于陈氏来说,便不是那么简单。 此举,等同于在陶谦心中嵌进一枚尖刺,随时会刺痛他的心,令他不敢再将内外所有政事交托给陈氏。 “伯常,你这话,让我更加不敢安心宴饮了。”陈登苦笑了起来,在场的都没有心智平庸者,张韩既然这么说了,定有曹操授意。 曹操有意结交,若想尽快平息战事,唯有答应下来,至于主公那边日后可再多深谈交心。 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能在陈氏这里,留下一份恩情,等待日后偿还。 这是一次诸侯反向对士族的投资行为,那么目的就再简单不过了,曹操所图谋的更多。 其中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最终,陈登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饮了宴席上的酒,当天夜里,陈登和张韩、戏忠大谈经学,评判古文、今文,也聊起了内治的政令心得,甚至说起了建陂之事,以引水注流,来灌溉农田。 聊到这些,他才真正相信张韩是有才学之士,他所献上的军屯之略,的确也符合现下兖州的状况。 虽说要因劳损而死很多人,但也能救活更多的人。 这一夜,还出产了不少文学篇章,当然都是在彼此间流传,没有外流到军营,甚至没出军帐外。 军帐外是典韦在值守,他听了一晚上愣是没觉得有什么触动。 第二日,陈登拜见了曹操,确定了退出彭城的条件,算是颇为融洽。 到下午,孙乾与陈登起行离去,陶谦早已经准备好了布匹、马匹、人丁和钱粮。 此战总算是各自罢兵,曹操让出了彭城,但却驻守小沛,虽是可威胁徐州,始终占据主动,同样也赢得了扶汉之盛名。 曹操班师回去时,在车驾之中依旧保持严整肃穆的风范,一直到行军四日三夜,快要接近东郡时,才叫了张韩进马车里秘谈。 “伯常,而今状况可有方略,接下来应当如何进取,趁着快到东郡,提早与我说说。” 曹操靠在马车侧壁上闭目养神,脸色疲惫,眼窝深陷。 这一趟在徐州所得,很难断定是赚是亏,但局势很体面的稳固下来,可为接下来秋收赢得时机,曹操也累了。 第二十六章:先生说他,衣墨了 “主公,此次不强取彭城,交好陈氏,实则是以退为进,”张韩坐于马车内一侧,面色认真,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登之父陈圭,在徐州地位极高,与袁术有旧,家中祖上曾有一世达三公之位,名门望族也,而这位陈元龙有内政大才,善于屯田治理民生,能力不下于兖州诸贤。” “最关键的是,陶谦老迈昏聩,已不再有雄心壮志,他现在的近况,应当以保全退守为主,主公交好徐州,是为了散播仁名,待以后再来取徐州,现在若是取下徐州,恐怕不出半年,袁绍和袁术就会南北夹攻,以遏制主公势力。” “是以,主公现下应当广积粮、缓称雄,以夯实境内军、政为主。” 张韩对于当下局势有了一定判断,曹操推行的戒令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除却让曹氏传出清廉节俭的家风之外,还能省钱。 如果曹氏宗亲一起分钱置办田产地产、广收奴籍,十几位地位高的宗亲,加上几十位沾亲带故的族亲,加在一起不知道吞下多少钱。 现在这些钱没法吞,那么在创业初期的精神建设就很“健康”,张韩觉得这么健康的底子不用来内省修德以攒名声,那就可惜了。 曹操眉头依旧紧皱,想了很久之后,才道“伯常,现在就你我两人,进言大可务实,不必务虚。” “你学什么不好,学士人那一套云山雾绕的话,你直接细言便好。” 曹操说完嫌弃的盯了他一眼,什么场合,学这些之乎者也的仪态言语。 就这车里在座的两位,有任何一人是士族吗?我们俩配吗? “啧,”张韩尴尬的和曹操对视了片刻,咋舌道“陶谦赔了这么多人力、财力,定不会死心,还要作乱。我们回到兖州之后,应该立刻发告各郡县,表明功绩,令官吏、百姓安心。” “再将所得钱财犒军抚恤,让宗亲将钱财都拿出来,推行元让将军的品性作风,严正清廉,内不乱,便无惧流言惑乱。” “嗯,这么做,子廉、子孝肯定会有所不满,他们那里我自会去说明。”曹操点点头,依旧还在闭目养神,“军略上,还有什么建议?” “内治待今年屯田结果,可逐年细化;军略则是取筹备军资为主,静待来犯……” 曹操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向张韩“何人会来犯?” “袁术,袁公路。” 这话说出来,曹操才是真正提起了兴趣,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微虚平视前方,“说得对,袁公路在南阳诸事不顺,已然呈现颓势,刘表深受荆州诸士族的青睐,我敢断言,袁术必不可能长久占据豫州。” “若他要另谋出路,还能去何处?南有刘表,北可入兖州,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我猜他进兖州的可能性更大。” 曹操说到这,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于袁氏兄弟,他颇为了解,如果说袁绍自青年起,到中年时,都颇有大谋略家,于逆境之中成名的风范,那袁术则是多了几分骄豪。 但兄弟二人,都颇有谋略。 此时若是设身处地的去思考,袁术要取兖州,今年这个时机再适合不过了,如若再拖数年,兖州乱局一旦平定,他将再无半点机会。 “的确,是兖州。”张韩点头附和。 并且也略微佩服曹操的眼光,早早洞悉袁术、陶谦的所谓联盟,并且知道两人同气连枝,不会善罢甘休。 张韩不一样,他有答案,所以能断定袁术会北上进攻兖州。 “是以,此战将会是我最重要的一战,能否站稳脚跟,就看与袁术相争能否站稳。”曹操觉得前景并不是很好,自入兖州以来,或者说自刘岱死后,兖州没有了名义上的头领,麾下太守皆可争夺此位。 自此起,几乎每一战都是惊心动魄,而且需要奋力拼杀,稍有不慎就会被赶出兖州大舞台。 乃至现在于兖州,以边让为首的名士,还在抨击曹操自称兖州牧的无耻行径,号召有志之士不与归附投奔,甚至煽动部分官吏罢官不效。 战事一结束,这些头疼的事情就会如潮水一样涌来。 回去之后,内忧外患皆要考量。 曹操说的这话,像是结论,也像是在自我思考,所以张韩在旁安静的思考自己的问题,等回到兖州论功之时,自己的能力就可以获得大幅提升了,若是得到了智力的成长,以后思维就可以更快速全面,能够跟上这些当世英豪。 至于现在,张韩还需要想很久,他之 所以能够崭露头角,就是因为手里有答案,同时还有不断成长的各项能力。 车马内,变得安静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曹操才又开口道“伯常,你真的没有别的计策要献了吗?” 张韩从思绪之中被打断,茫然的看着曹操“我,我应该有吗?” 什么意思?闹了半天你叫我上来不是找个聊天搭子?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叫你救下允诚时,你单骑而去,跃马扬蹄时,何等英勇?”曹操阴笑了起来。 张韩面色一滞,笑道“马镫?” “对,就是马镫。” 曹操终于点头。 他绕了很久,从让张韩摒弃士人进言的那些繁礼开始拉近关系,再到后来差一点吐露心迹,最后说到面对袁术强敌之难。 现在地图不够长,匕现了。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张韩那匹马肚子两侧的马镫,比一般人用的镫子要结实很多,而现在一般骑兵作战,马镫多沿用单镫上马、或者是布镫固位,一旦交战紧急,靠的是骑兵双腿夹紧。 这个军备若是能得到改良,或许千百年来骑兵的胯痛,或许就可以迎刃而解。 “你的这一套军备,可以令骑兵在马上多几分力气、灵活,而今我得了陶谦赔偿的五百战马,加上之前所战缴获,共一千三百余。” “回去之后,我将在青州兵之中挑选精锐之士,选拔骑兵于我宗亲之中的子弟兵合练,操训一支精骑,以为亮相。” 曹操眼神变得略显期待,言语铿锵有力。 他本来就想要精锐,但想起张韩当初展现的高超马术与技艺装备,或许能够让这“精锐”再往上锐一个等级。 “这次,请伯常务必帮我,我需要一支骑军,守住现下所得的疆土,待到明年便可彻底站稳脚跟,不再受人掣肘,若是袁术来犯,定要一战而退之。” 徐州之战,他取陶谦所赠军粮,不予分享于诸宗亲友人,重抚恤给军中将士看,除犒军之外,多数用于百姓民生,鼓励境内农耕生育。 做到这些,就是仁义了吗?不是,只是比大部分诸侯好一点,但就是这么一点,完全足以让人心倾斜。 曹操现在深刻的明白了张韩的话,乱世仁义,所需要的本钱其实不多,就一点点、多份苦心罢了。 但收益,却是极大。大到曹操现在以保疆卫土为名征募精锐之士,可得乡里不知多少人追随。 譬如青州兵,可用死心塌地来形容,只听曹操一人令。 想要一支精骑,绝非难事。 韩想了想,点头道“但此物改良有隙,待我回去后和主公细说。” …… 回到兖州三日后。 曹操休息完毕开始了新的动作,秋收尚且还有两月余,他将徐州赠来的钱财分发,并且遏制住了宗亲想要分钱划地的欲望。 将创业初期的艰难,通过九次堂议、帐议反复告知,并且他自己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将家里的钱已经全部投资到了犒军这件事上。 最后一次堂议,还向当地的马商卖掉了他那匹最喜爱的大宛良驹绝影,当然,不到晚上马商就赶紧还回来了,并且没有把钱要回去。 在论功后,扫清了帐内不和的声音,将大家的思绪全都统一,静等秋收,接着便是用积攒得来的钱财、资产等,准备大刀阔斧的选拔精兵,建造精骑。 这精骑在一路来时,和张韩几次密谈,在他的建议下,以轻骑、重骑搭配,节省开支的同时,还可有战术操练上的配合,取名为一虎一豹,相得益彰。 不过这一日定议的时候,张韩缺席,没来开会。 “伯常人呢?” 曹操顿时迷茫,前几日不是还兴致勃勃的与我一同商议吗?怎么记功之后,连堂议都缺席?不会是生病了吧? 第二十七章:曹操开始了浪漫情怀 “衣墨?什么意思?”曹操眉头紧皱,堂内先行来的几名文武也都觉得莫名其妙。 “好像是心情不好,引起了病症,起不来床。”典韦瓮声瓮气的答道,“说是让俺来听,听到什么结果回去告知先生。” 戏志才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不愧是伯常,还能这么干?! 让宿卫来听命令,自己休息,如此时间空闲出来,岂不是可以做更多事? “胡闹!”曹操好不容易休息好,听完典韦的话感觉脑瓜子又嗡嗡的,当即沉声道“下不为例,此等条例应当写进军令之中。” 啧,没了。 戏志才顿时失望,初犯还能钻空子,补上之后再犯那就是以身试法。 张韩拿捏得好精准。 早上的晨议,曹操分派了几位宗亲选兵要务,又请荀彧筹措所需军资,请枣祇、毛玠负责屯田事宜,巡视济北、东郡、陈留三地近况,最后留下戏志才细说了军务。 毕竟现在他只是猜测袁术有心图谋兖州,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打。 这事光靠猜测,只能最大限度的防备,必须有万全之法。 如此热火朝天的商议,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曹操喝了点水,吃了些干粮粟饼,和戏志才出门去张韩府邸看望,并且让典韦先行去报之张韩。 “去看一眼,他衣墨个什么。” …… 张韩也不明白。 自徐州回来之后,此一战的功绩基本上都算在了战功上。 所以得到的奖励是【武力+2】、【统率+2】、【魅力+2】。 以及【横练】达到了【渐入佳境】 【武力87】 【统率71】 【魅力80】 “唉,其实也挺好的。” 张韩感觉躺着的时候,身体都在不断变得紧绷,筋骨紧扣韧劲十足,筋肉虽不外显,但蕴藏的力量也是极具爆烈感的。 至于魅力,则是气质与仪表改善了许多,同时脑子里多了一些学识。 比如忽然感觉今日这堂议,就应该带着病痛去,若是能坚持如此,散议后肯定会有人来问闷闷不乐的缘由,再说身体抱恙,就会得到他人的欣赏与青睐。 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张韩想要提升【智力】,看看提升之处主要在什么地方,不过一直未能如愿。 现在看来,难不成真要等【武力】满值,或者到达极高的时候,才会给别的奖励? “身体上来点奖励也好啊,生活各项能力之类的。” 什么顶车轮、铁肺肾多好。 所以张韩在一怒之下,就衣墨了,倒在榻上不太想起来,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来,当了一回卧龙。 然后到院子里操练武艺,主以枪术与刀术、剑术为主,当代的武艺套路较少,都是军营里的杀招,以快、准、稳为标准,反复操练可达技艺高超,在厮杀时如鱼得水。 典韦善用双戟,偶尔也会陪张韩对练,但他很不情愿,因为需要放水放得很严重,不痛快。 禀报曹操来此之后,典韦就到前院值守,不多时曹操和戏志才匆匆而来,由仆人带入府中,在中院见到了坐于台阶上大汗淋漓的张韩。 “主公不该是去巡周边屯田之事,亲善百姓吗?怎么有空到我府邸来?” 这些事既然做了,就不好放下,至少装装样子还是需要的,无论是政令本质如何,总归是要面上漂亮。 张韩知道曹操不是真正的仁义善类,但已经开始拢揽人心了,就不可轻易放弃,否则日后反噬起来更加严重。 “我让昂儿去做了。” 曹操一句话,风轻云淡一般。 “原来如此。” 张韩登时懵了一下,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让曹昂去,不光自己可以不用劳碌,还能将收归民心之任交托给这位长子,从现在起就在各方面培养他成长为豪杰人物。 若是曹昂可以一直康健雄壮的话,这还是可以计长远的策划。 然后就可以一直以“收安民心”去劝说曹昂,为曹氏奔波于田土之间。 “伯常,前几日你献出马镫改良的图纸,又是大功一件,我已经让军中铁匠尝试赶铸,但上次你与我说,此法还有隙,是何意?” 曹操本想等着张韩自己主动提及,奈 何一直不说,而在这几日,他已请很多熟手工匠都看过了粗制图纸,又经过几次改画,开始打张韩那一副双铁马镫的铸子。 始终不知道所谓的瑕疵在哪里,这就让曹操更加难受,就好似一块温润的璞玉,偏偏里面有一点棉絮;又恰似风情万种的女子却从未经人事。 这种种感觉横在曹操心里如鲠在喉,所以非来问清楚不可。 他估计张韩可能是忘了。 “哦,”张韩登时恍然,“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马镫不可张扬,应该只用于精锐,因为制作的工艺并不算很难,并非是什么创举,其余匠人没有制出来也只是因一叶障目。” “主公且想想,若是大肆宣扬,在一战之后虽说可以令人眼前一亮,但也就等同于拿开了蒙在他人眼前的叶子,很快其余诸侯都会对此效法改良,接着就是北方诸侯、西凉铁骑等全都戴上坚硬的双铁马镫……” “明白了!”曹操当场抬手,示意张韩不必说下去了,说得太明白了我会酸。 北方、西凉都有大片放牧的地方,战马比南方多,马商的价钱从北到南,那是一郡一个价格,骑兵这类兵种,可以极大提升战力,但同样打造一支骑军耗损也极大。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没马,不光是拥有马这种动物,还得是训成的战马。 张韩说得对,目前当世之人不去研究这些军备的细微改动,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你弄出来,不出半年就到处都是了。 怪不得这小子一直用白布裹好几层,假装用的布镫子。 感觉张韩憨厚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阴险的心。 “既然如此,便只在虎豹骑之中流传,确应该立刻去军营,伯常在家中休养数日,待挑选出精骑之后,再来参议。” 曹操转身去往军营之余,给张韩放了一个小长假,若是没有要紧之事,张韩可以一直休息。 “那行,这可以,多谢主公。”张韩一下子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很敏捷的不衣墨了。 这段时日等秋收,需要忙碌的事情不多,估计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关注一下其他天南地北的情报近况。 曹操“……” …… 虎豹骑营地设在了东郡北部,选出精锐之后日夜操训,不光是个人勇武,甚至还有骑术。 在操训的闲暇,曹操命荀彧将近段时日功绩如实上报长安朝廷,免不了要动用一些荀氏的关系,求一封诏书以在名义上,得以坐稳兖州的位子。 对于此事,在张韩告假前一直持反对态度,他觉得告知周边就好,不必上报朝廷,毕竟上头谁都和曹操不熟。 甚至满朝文武现下当权者无论是西凉武将,还是士族名儒一党,都对曹操没什么感觉,可能还留存了当年的厌恶。 不过曹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且无论他们作何反应,用战绩去恶心恶心那些人好似也不错。 简而言之,此时的曹老板,正趁着张韩告假不在身旁揶揄、暗讽的时候,触发了浪漫主义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