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 1. 林铭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她听见玄音朗朗,钟磬洪鸣,竹箱外金粟一地,吊帘间天光刺眼,血腥气将她包裹,如潮血液顺着褐网流淌滴落,流入她的脖颈里。 眼前月白衣角上的青竹被染成绯色,她听见少年开口—— “嫣儿别出声,阿兄会来找你的。” 阿兄,一定会来找你的。 - 崇嫣苏醒时正靠在行进的马车壁旁,西北的风裹挟着细小沙粒落在她眼睫和手中冷掉的馕上,她抖了抖馕面,沙粒如晶粒,扑簌簌掉落。 西北这条商道,直通苍山关,而苍山关旁便是戈壁,商队五日前进入西北地界,走了几日,风带来的沙子一日比一日多。 好在再行进两日便是无庸城。 苍山关由冠军侯府,西北霍氏世代镇守,无庸城更是在西北霍氏的守护下,变得逐渐可与幽州、崇州这些关内大城媲美,更有他们这样的商队慕名而来。 而崇嫣虽在商队,却不是商队的人。 她乃上京武隆镖局镖师,主走信镖,此次奉镖局大当家之命送信至冠军侯府,因西北这条道向来凶险,她便扮作男子付银子给这队西行商队,让商队捎带她一程。 崇嫣将馕撕碎洒在身侧,停在马车篷顶的镖鸽飞下来,在崇嫣身侧啄食。 做完这一切后崇嫣才曲起一条腿,从怀中掏出一本札记来,札记已经记了大半,都是碎而再碎的梦中情景,她指腹摩挲着纸页上的墨迹,趁着空闲时又一次细细回忆自己方才所做之梦,闭着眼,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翻找,生怕错过了新的线索。 她无根无蒂,那偶尔梦见的年幼旧事是她寻找家人的唯一线索。 而毛笔墨迹已干,札记上未落一字——她已许久没做新的梦了,就连梦中阿兄的声音也在年岁砥砺下模糊不清。 陡然,哆一声,一支箭带着鸣镝射入商队中,銮铃猛响,商队几处骏马受惊嘶鸣,整队车马骤然停下。 她这辆马车的车厢内也叮叮砰砰一阵响。 崇嫣忙将札记塞入怀中,一手扯住缰绳极力安抚受惊的马,待马车安定后,转身掀帘入了马车厢内。 只见马车里扎着独辫的商队姑娘惊吓地扶着桌案,白着张小脸。 “水儿,没事吧?” 水儿摇摇头:“没大碍,多谢阿晏哥哥稳住车马。” 她随崇嫣出了车厢,前后马车都有商队成员钻出来查看情况。 崇嫣凝神远眺,远远见一队人马驰近,马蹄声不断,入眼一片烟尘滚滚。 此地荒芜,来的不是官府的人,那便是劫道的沙匪了。 商队最前方,领队领着两个仆从上前去迎迫近的马队。 崇嫣观察着那杀气腾腾的马上诸匪,伸手默默去解马身上的皮套。 水儿伸手摁住她的手臂:“阿晏哥哥莫慌,领队前去交涉了。” 她指着射在第二辆马车壁上的响箭:“阿晏哥哥可看到那响箭?响箭一发,便是沙匪在警告商队,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有性命之忧。” “我没想妄动,不过见机行事,”崇嫣顿了顿道:“那些沙匪看起来不好惹。” 她走南闯北,对危机向来有种直觉。 水儿摇摇头:“阿晏哥哥有所不知,西北这条道上历来如此,若商队遇沙匪劫掠,只需交一笔买路钱,余下行程便都可安然无事,其他沙匪见这商队车壁上已有响箭便知被劫过,便不会再劫。反之,若有什么异动,反而会出乱子。” 听罢,崇嫣收回了手,她手臂一震,袖管里峨嵋刺悄然划出一截至虎口,崇嫣不动声色地与水儿一起望着与沙匪交涉的领队。 只见那沙匪驾马行至领队前,故意使马前蹄高高扬起,领队狼狈后退跌倒在地,装银两的袋子落在地上,钱串子散落一地,惹得众沙匪哈哈大笑。 领队交出的买路钱,沙匪没收,众人皆白了脸色。 异变陡生,领头的沙匪一刀砍倒领队,举起刀大喊:“要女人,和货!” 话音刚落,反应快的商队成员立马驾马车四散奔逃,而沙匪们如同进入羊圈的狼群,也跟着散开追逐。 “阿晏哥哥。”水儿带着哭腔朝崇嫣伸手。 崇嫣带着水儿飞身坐在马上,峨眉刺将皮套挑断,马鞭一甩,不用拉马车的马儿竭力奔驰,她沿路经过逃离的马车,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而去。 小树林可隐蔽,不像这荒芜之地只能做沙匪的活靶子。 崇嫣打了个呼哨。 藏在被抛弃的马车中的镖鸽听到哨声起飞,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是信鸽!” “定是向官府报信,快射信鸽!” “林铭,快追上前面骑马的男女!” 崇嫣没听到人应声,也没听到马蹄声迫近,她只觉背脊一寒,一杆银枪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擦过她身侧,直穿她们马前土地,干硬的土地崩碎,马更是吓得后退嘶鸣。 枪是普通的枪,可有如此力道之人定然也不简单。 崇嫣心跳如鼓,一手猛拉起缰绳控马,另一手峨嵋刺利落地在马身上一划。 马儿吃痛,跃过拦路银枪,一路奔驰进树林中。 其余带着货逃跑的人陆续被沙匪追回,唯有崇嫣二人如脱兔般蹿入林中,沙匪中,霍凛懒洋洋上前:“戈尔巴,货和女人都到手了,不如在官兵来前走吧。” 这叫戈尔巴的男子就是命霍凛拦住崇嫣的领头沙匪。 他目光沉沉,想到自霍凛入伙后部众对他信服多于自己,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现下还不知身份指挥起他行事来,戈尔巴咬了咬后牙槽,回头眯眼审视着霍凛。 少年头系一指宽的靛青抹额,明明穿着跟他们一样的粗布衣裳在戈壁里吃了几日风沙,却偏偏有股傲气。 而让他这么傲的,无非是他过人的武艺和这张可以以色事人的脸。 戈尔巴扯起笑:“以林铭你的武力,失手实在罕见,莫不是看中那女人,有意放她一马吧!” 霍凛掀起眼帘,注视着大汉,恶意和嫉妒充斥着整张脸,实在令人乏味。 他不搭理戈尔巴,准备调转马头去取插在地上的银枪。 戈尔巴弯刀一横,拦住他,恶狠狠道:“别慌去取枪,放走人是你的失误,给我现在去追逃入林中的女人,那女人,十足的好货,我要定了!” 霍凛侧头,定定看着这个络腮胡男人。 戈尔巴迎着霍凛的目光,道:“这个队伍,我才是老大,林铭,是你的失误,就得你补救。” 他补充道:“捉个女人,犯得着拿你那枪?” 霍凛二话不说,拍马即走。 戈尔巴又叫来两名心腹:“你们跟上他,他没带银枪,能耐大减,不如趁此机会把他杀了,省得有朝一日他得上头人赏识,回头想起被我们欺辱,定要报复。” - 树林中,崇嫣扶着水儿的腰下马,水儿早已在她怀中软得不成样子,如失去家园的雏鸟,满眼的惊惧。 “水儿,水儿!”崇嫣晃着对方肩膀呼唤。 水儿恍然醒神,发现自己在林中时,勉强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抓住崇嫣的袖子:“阿晏哥哥,我们逃脱了,那些沙匪不会追来了,对吗?” 她不敢想象,那些被沙匪带走的女人会流落到哪里。 崇嫣不敢点头,她方才贴着地面聆听到了马蹄声。 “有人追来,这群沙匪要女人和货,不管男人,你把外衣脱了,我将你外衣置于马上吸引匪徒。” 她伸手去解水儿外衣,水儿固守男女大防,有些犹豫。 崇嫣了悟,对水儿一笑,将竖起的衣领翻下,露出自己平滑的脖颈:“我亦是女子。” “阿晏哥哥是女子?女子也可独自走镖,学功夫,做镖师?” “女子不也可以跟随商队行商么。” 崇嫣将树枝绑在马上,借由树枝将水儿脱下的外裳撑起,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女子趴伏在马背之上。 迅速做好这一切,她一挥马鞭赶走了马匹。 她将自己的男子外衣脱下,披在水儿身上:“我会些粗浅武艺,听马蹄声只有一人追来,人我来拦,你快逃,逃出去后报官,如有幸,我们无庸城见。” 水儿含着泪点头:“阿晏姐姐 2. 强掳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束缚着崇嫣的力气蓦然一松,她狠狠跺了霍凛一脚,致使少年吃痛将自己放开。 崇嫣与他拉开距离,再摆架势,凶巴巴道:“喉结小就是女人吗?” 此时,一直包裹着头发的头巾在打斗中终于松散,头巾掉落,她一头乌发在他注视下散落下来。少女面若芙蓉,秀发在微风中卷卷,衣领散开,脖颈平坦,女子身份暴露无遗。 见霍凛注视着自己,她又凶道:“女人没见过?看什么看!” 霍凛别有深意地掠过崇嫣胸口,戏谑道:“确实没见过你这种女人。” 被这么意有所指,崇嫣哪里能忍,当即叱一声又冲上去干架,少年却突然脸色大变,足下发力,迎着将她抱了个满怀,并速速把人拖进了树后。 俩人刚刚所站之处,两支箭羽扫射而过。 两名壮汉手持弓箭,腰挎弯刀,驱马靠近。 “这小子,躲得倒快。” 一大汉装腔作势地大喊:“捉个女人也磨磨唧唧的,林铭,戈尔巴让咱俩来帮你,刚刚那箭没射到你吧!” 树叶声飒飒,林子中没人回答他。 粗壮的树后又是一副别样景观,少年少女的身子扭缠在一起,霍凛压着崇嫣抢夺利器,崇嫣也不甘示弱,将峨嵋刺的指环死死握在手中,哪怕手指被勒红了也不让他抢走。 “借刺一用。” “我呸,刚刚不是还说这武器阴损吗?你同伙明显冲你来的,休要连累我。” 指环扣在崇嫣手指上,她拼死不给,霍凛一时也无法。 马蹄声趋近,两名大汉即将绕到树后,霍凛视线下移,崇嫣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脚下,是躲避中落下的马鞭,本着自己拿不到也不要敌人拿到的心,她正要一脚将马鞭踢开,霍凛欺身,少年凭力气将她压制在自己阴影之下。 “听我说!”他呼吸急促,一双锋锐的眼注视着崇嫣:“那俩人乃沙匪之首戈尔巴的左右亲信,贪淫好色,你若落在他们手上,定会受辱而死,你我这样争抢只会让他二人渔翁得利,不如你我联手将他们干掉,我放你走。” 崇嫣睁着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此时逆着光,如此贴近,她才发现他系在额际的抹额并不是单调的靛青,布帛上隐隐穿插着金线,仿若流动的微光。 她不懂刺绣,但也知道凡是精妙之物皆非普通人能穿戴的。 他一介沙匪,堪佩此等佩饰? 霍凛见身前人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眉间轻皱,正色道:“我言出必行,绝不有虚。” 崇嫣点点头:“好。” 俩人对视一瞬,各自拿了兵器散开。 崇嫣甫一挣脱桎梏就转身飞逃,留霍凛独自应付两名沙匪。 不带保命武器,活该他赤手空拳被人夹击,且沙匪内讧关她什么事?留他一条鞭子已是仁至义尽。 她似乎听见身后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以及霍凛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崇嫣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高喊:“傻子才跟恶匪联手,拜拜了您呐,江湖不见!” 她竭力跑着,直至身后打斗声渐消才放缓了脚步,西北干燥,她跑了一路,嗓子正干疼,可也不敢完全停下步伐,那少年够狠,那两个壮汉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两败俱伤最好,可极为可能获胜的一方会追来。 只要跑到官道上便好,她听商队的引路人说过,穿过树林,翻过土坡便是官道,她就不信沙匪再大胆还敢跟官兵硬碰硬。 跑动间,乱丛枝丫划破了崇嫣的衣服,她捶着酸痛的腿,由跑改为快走,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一座土坡出现在她眼前。 土坡杂草丛生,向阳面竟长满了荆棘,道路不好走,可只要翻过土坡,应是官道坦途。 崇嫣咬咬牙,用峨嵋刺一边割断荆棘,一边艰难向上攀爬,渐渐也开辟出一条路来。 蓦地,天空传来兽鸟振翅的声音,那只鹰在崇嫣的注视下落在荆棘高处,收翅后,一双鹰眸好奇地盯着她,歪歪头。 是霍凛的鹰。 它鹰首微抬,望向她身后。 崇嫣后背骤然窜起一股寒气。 她不情不愿地回头,只见少年手持两柄弯刀,满身是血地向她走来,她认出那是那两名大汉的弯刀,刀在霍凛手上,这场沙匪内斗的恶战,谁胜谁负昭然若揭。 刚刚与霍凛短暂接触,她就知道这年轻沙匪不是好相与的,傲气且满身锋锐,更重要的是他记仇。 他浑身是血地追上了自己,这点就是证明。 崇嫣一颗心狠狠沉了沉,只见他吐了口血沫,扬起在她眼中堪称森然的笑意:“嗨~” 逃是逃不出去的,反抗不仅会激起这年少沙匪的凶性,若至自己重伤也得不偿失。崇嫣把心一横,利落无比地滑跪在地:“少侠饶命啊!” 她双手扣在地面,悄悄掐掉一串鲜红的果子,滑入袖中藏起。 霍凛似被崇嫣这般没骨气的行为给震慑了,他愣了愣,随即冷哼:“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崇嫣抬头望向霍凛,努力挤出几滴泪:“大哥,你可怜可怜小女子,小女子父母双亡,阿兄也去了,祖父母病重就等着我赚银子回去抓药呢,若不是有苦衷,哪个女子又愿意抛头露面甚至冒生命危险行走江湖呢?” 她编到与自己境况相似处,倒也真掉下几滴泪。 霍凛沉默,似有动容。 崇嫣内心狂喜,再接再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走吧,若放我走,我一定为您立像祈祷!” 霍凛扬起嘴角:“祈祷什么?” 祈祷你下阿鼻地狱啊! “祈祷您长命百岁。” “好!” 崇嫣眼睛一亮,惊喜道:“大哥,您答应——”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随之后颈一痛,她浑身失了力气,软软倒下,正撞上荆棘之际,一条长臂伸来,将她捞在怀中。 这怀抱热气充沛,更有浓郁血腥气萦绕鼻尖。 她失去意识之前,恍惚听见少年向她承诺。 “勿怕,我会护你。” - 崇嫣是被呛醒的,马尾如拂尘一下下甩着她的脸,她睁眼时正看到马后蹄间一堆粪便,因扑鼻臭味胃里一阵翻腾。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双手被缚,就像货物一般,被粗鲁地绑在马上。 耳边是沙匪高声谈论声,似乎还夹杂着潺潺水声,她安安静静趴在马背上,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遭环境。 此时天色微暗,观地上沙土便知已经被带离了树林,几颗旱柳枝条在夜风中发出簌簌微响,崇嫣手中空空,大抵峨嵋刺被收去了,果子因放得深还在袖中。 而她目光所及的身旁近处,霍凛穿着血衣坐在火堆前,正细致地擦拭着他那银枪,他垂着眼帘,幢幢火舌映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竟也生出几分凛然不可犯的冷欲之感。 呵,这沙匪,崇嫣心里嘲笑,除了擦拭兵器就没别的活计可做,且 3. 半月泉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俩人目光相撞,崇嫣表情讪讪,缩回自己偷偷往霍凛衣袍擦拭涂抹的手,指指那马蹄下她滚过的马粪堆,对霍凛歉疚地笑笑。 这笑,颇有些耍贱的味道。 霍凛顺着崇嫣所指看过去,当即便知晓崇嫣往自己身上抹了什么,他神情更阴,心中冒火,想起身清理,却因乌达挡道,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来。 只听乌达不知死活道:“林铭,戈尔巴让你捉这小娘们回来,你碰都不给人碰,我看你才是肆意妄为,想独霸着。” “是又如何?”霍凛似笑非笑,挑衅道:“我不霸占美娇娘,难不成霸占你?” 众沙匪闻言哄笑一片。 乌达羞恼,咬牙切齿:“这可是货!” 霍凛毫不相让:“刚刚那个不也是,你怎么要动。” “我不与你废话,把她交给我!” 崇嫣听得心惊肉跳,又觉得果然如此,这批悍匪想要享乐,去秦楼楚馆好了,他们抢货劫人,定是为了牟利。 她心下不自觉松一口气:既是要被卖掉的货,自然暂且不会被动,她们暂时还是安全的。紧接着,她心中浮现出隐忧:有霍侯坐镇无庸城,还敢在西北做出抢货劫人的大胆买卖,这帮沙匪纯粹是狗胆包天,还是…… 背后有人? 崇嫣神情凛然,如果是后者,此人连霍侯都不惧,她若是被卖,恐怕再无逃出之日,得速速自救才是,如此想着,手腕骤然一紧,她竟被霍凛拽着手腕推到了乌达面前。 少年道:“好啊,她给你。” 崇嫣脑子一蒙,他竟这么轻易将她让给眼前这沙匪! 果然匪盗都没有信用可言,崇嫣心中微沉,却不因霍凛的做法而失落,左右不过她赌输这一次而已,她望着乌达贪婪伸来的手,绷紧身子不让自己躲避,脑中已经谋划出一个趁夜悄然勒死乌达的法子…… 就在那手即将碰到她之际,霍凛脚尖挑起地上银枪,枪尖好似一道银光从崇嫣身边射出,直指乌达咽喉。 银锋闪闪,乌达差点被封喉,脸色更是惨白,这一刹那,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 少年动作利落干脆,哪里像是负伤之人,他若无伤,自己决计没有机会赢他。 他定是知道这一点,却一开始按而不表,拿他当老鼠逗弄。 乌达心头大恨,只听霍凛声音带笑:“若够胆,便上前来抢,我不介意这血衣再添点颜色。” 这番话是说给乌达听,也是说给戈尔巴听的,匪众中,匪首的面色愈加阴沉。 崇嫣没注意乌达是怎么狼狈离开的,她被霍凛推上马背,少年随即跨坐在她身后,驾马带她飞驰进黑夜,将匪首的呼喊声远远甩在身后。 夜风习习,寒气逐渐上涌,霍凛控马控得急,飞一般,崇嫣被颠得胯.下生痛,后背还一下下撞着霍凛的胸膛,飞沙中她眼睛都难得睁开,却忍不住笑。 原来,他怕臭。 霍凛控马翻过一低矮沙山,马速渐缓,崇嫣这才能睁眼,见不远处星点几户人家,近前是一汪半月形的泉,泉水粼粼,泉旁红柳丛生,柳条上粉绿相间,更显景色婀娜。 荒芜之地还有此美景,崇嫣忍不住咦了一声。 而霍凛早已跃下马,一个猛子扎入泉水中。 怎么回事?他不管自己? 崇嫣呆坐在马背上,心中狂跳,她抬目望向不远处点着灯火的人户,又警惕地看向泉水中,夜色静谧,少年早已浮出水面,他身材颀长,身躯凛凛,仅是背影就看得人口干舌燥,直呼只有这样的身材才能使那杆银枪。 崇嫣也口干舌燥,不是为男色,而是为她又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马都给自己了,谁不跑谁是傻子! 她俯下身,一边揉着马耳朵说好话,一边控马:“好孩子,带我走,只要能带我逃出生天,你的草料我包了。” “跟着沙匪混有什么好,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我带你去上京,顶好的地方。” “我们镖局母马个个眉清目秀,只要你肯带我离开,我就帮你相看……” 好说歹说,这马总算肯调转马头,朝向那灯火方向,崇嫣自是欣喜,可还没等她笑开,这马如发了癫般转头直冲入泉中。 她反应不及,被一把颠下来,狼狈地摔进泉水里。 泉面传来少年的清冽笑声,而这泉下水深竟触不到底,至少有十几尺深! 崇嫣一入水身体便僵了,她并非自幼怕水,只是昔年在崇州漂泊时,跟着一年少乞儿露宿破庙,乞儿中也有势力划分,因她机灵,乞的食多,竟渐渐引其他乞儿红眼,趁那年少乞儿不在,将她身上绑了石头扔进河里,她拼了命挣扎才从河中逃脱。 寒夜冬日,她浑身湿透,乱发上都结了霜,趁乞儿哥哥回破庙前找身衣裳裹着,决计不让他与推她下水的混子起冲突。 可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回到破庙时,却只见一地尸体,收尸的衙卫说是贵人至,这些街边腌臜竟敢斗殴到贵人跟前,自是要打扫干净。 她不止万遍地想,若那时她在破庙,若她没有被抛入水里,护着她的乞儿哥哥,甚至这一破庙衣不蔽体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惹到贵人,也就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她该死在水里赔命吗? 不知何时有了这种想法,自那时起她便失去了在水中挣扎的能力。 水面浮光点点,映着水下更是漆黑,正当她快陷入那黑暗中时,一道影子逆光,好似劈开泉水般向她游来,有力的手臂夹着她的腰,带她破水而出。 一片芦苇荡中,崇嫣如同淋得透湿的小兽,贴着少年精健的胸膛,轻轻地发颤,细细地喘。 泉水淋身洗去一切血与汗的杂味,当她再次与少年如此贴近时,才闻到他身上竟传来若有若无的冷香。 若非长年沁润,淡香怎会附着于身? 可香囊香薰等物,不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吗,他一个沙匪,怎会…… 想不明白,崇嫣抬头与霍凛视线相撞,二人都没有说话,芦苇荡内只余呼吸声,她细细地打量他,他有一双很好看 4. 辱他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崇嫣微微侧目,小心地观察霍凛的脸色,少年神色淡淡,眼睫微垂,好似听同伴议论的是别家事。 可他凝神聆听的模样分明说明着有猫腻。 难不成,他真的有不可告人之密? 崇嫣眼帘微抬,看向红柳下人影幢幢处,此时夜色渐浓,冷风吹得芦苇簌簌,红柳下交谈的剪影好似纸棚子上跃动的两个皮影人。 风将二人话语传递过来。 只听匪首戈尔巴沉吟一声,道:“能有什么奇怪,不过是一皮相好的小子,因诱了富户夫人,被人家老爷追杀到我们这,身上带点富家举止,也说得通。” 哈!还真是如她猜测那般,只不过不是富家小姐竟是富家夫人,看他年纪轻轻,心性甚傲,没承想是偷香窃玉之辈。 崇嫣胡乱思量着,乌达的声音又将她拉了回来。 只听乌达道:“可他加入匪帮数月,大哥可曾见他碰哪个女人?就说捉回来的这一个吧,我乌达阅女无数,见那女衣裳平整,其眉顺且聚,便知还是个雏。林铭将其霸占却不沾染,是何道理?” 还有这一说法?崇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 那匪首戈尔巴轻咳一声:“或许,是惧于我的威严?” 短暂且尴尬的沉默。 乌达没接话,只苦口婆心道:“咳咳,到底在霍侯地盘上,虽霍家军因抵御羌人分身乏术,可霍家军身经百战,到底不是好相与的,指不定哪天腾出手对付咱们。” “你是说,林铭可能是霍家军的?” “那个脾气,那身功夫,若说背后没人撑腰,我乌达第一个不信!”乌达言辞激动,咚咚拍了两下胸口,他声音低了下来:“且,大哥,兄弟们都在猜,这批女人是要送与羌人……做得好了,能在那位跟前露个脸面,可不能出纰漏啊!” “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戈尔巴的声音猛地拔高。 乌达支支吾吾:“小弟、小弟未曾注意,只是……那林铭不得不防。” 戈尔巴一叹:“我知道你与林铭不和,只是听闻羌人喜食生肉,如今正是他们屯粮之际,咱们这一去,就怕是有去无回啊,匪帮尚需林铭的武力从羌人手中全身而退。” “放心,交完货,便是他的死期。” 话语之狠厉,令崇嫣打了个冷噤,她因外衣给了水儿,本就衣裳单薄,此时在冷泉中泡了许久,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铭眼疾手快捂住她嘴,可这微小的声音仍被匪首察觉。 只听戈尔巴厉喝:“什么人!?” 同时跟乌达往崇嫣霍凛藏匿处奔来。 霍凛反应也快,暗道声:“憋气。” 便搂了崇嫣转头没入泉水中,冰冷的泉水瞬间淹没二人发顶,同时,戈尔巴和乌达奔至岸边。 好在天色昏暗,霍凛的马又在半月泉的另一边,隔着芦苇难以被瞧见。 水波荡漾,崇嫣于水下隐约瞧见戈尔巴和乌达在岸边搜寻的身影,弯刀在芦苇丛中探索,刀鞘探入水下,差点就要探到水下的崇嫣。 霍凛憋着气,带崇嫣潜得更深。 “奇怪,方才明明听到声响。”水面上的声音隐隐约约。 “嚯,大哥,竟有水鸟,看来方才是水鸟引起的响动。” “原来如此,我们捉了这鸟,捣了鸟蛋回去烤着吃。” 很快,二匪抓着鸟翅的身影消失在岸边,可霍凛没有上岸的意思,依旧带着崇嫣潜在水下。 她本就恐水,此刻早憋不住气了,气泡不断从唇缝溢出,被霍凛扣着肩膀更是加倍地难受,崇嫣拍打着霍凛的手背,指了指水面。 水波将少年的面容微微扭曲,那凝视着她的眸光幽深冷酷,好似全然不为崇嫣的生死所动。 难道,她就要死在这水下了吗?崇嫣模模糊糊地想,她还没有找到阿兄,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要死了吗? 这叫人怎么甘心。 恍惚间,戈尔巴和乌达竟又折返了回来,话音缥缈。 “果真无人。” “大哥,走吧。” - “崇嫣。” 是谁在叫她? “崇嫣,快醒醒。” 崇嫣睁开眼,只见一蓬头乞儿跪坐在她身侧,双手不停按压她的腹部,她只觉身体如临云端幻境一般,而眼前出现的人更加不真实。 他不是死在崇州的破庙了吗?他和其他人的血混在一起,她把身上仅剩的钱串子交给衙卫才买到他的尸体,更是费力从其他尸体中翻找出他的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崇舟,对不起,若非我害你……”她喉头哽咽,他们是崇州的乞儿,所以他们都姓崇。 冷冰冰的手覆在她眼帘上,隔绝了视线,那声音好似又变成了阿兄的—— “嫣儿,你要活。” 身体仿佛受巨力拉扯,她好似从云端猛地下坠,一颗心怦怦直跳落到实处,崇嫣恍惚睁眼,后颈被一只手紧紧控住,唇上更是传来温软的触感。 少年的墨发丝丝垂下,摩挲着她的面颊。 他起身,往她腹部摁推几下,炽热如火的手掌转而捧着她的脸,他又要俯下身来—— 腹内有什么东西往上涌,崇嫣猛地推开霍凛,哇地吐了好多水。 她大口呼吸,眼眸因濒死而泛着红意,崇嫣用手背擦擦面上水珠,这才发现衣裳全被解了,心衣赫然显露。 她赶紧拢起衣裳,只是衣裳浸了水,就算拢着,也会露出心衣嫩绿的颜色,隐隐约约,更加引人遐思。 她警惕地瞪向霍凛,却意外见少年紧闭着双眸。 他喉头滚了滚:“方才,逼不得已。” 又道:“我会负责。” 崇嫣一面穿好衣裳,一面嘲讽出声:“待将我们这些女子送给羌人,你也要人头落地,你负哪门子责?” 不等霍凛回答,她又道:“且你乃一沙匪,非正经营生,还曾与有夫之妇苟且,性子不好脾气臭,为何你要负责,我就得接受?我又不喜欢你,你生得好,我也生得不差啊。” 霍凛额角突突直跳,显然气得不轻,因着他犯错在先,只咬牙切齿道:“我没与他人苟且,事情非你所想,也不是他们所言那般。”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如何弥补你?” 放我走! 这话崇嫣差点脱口而出,他虽是沙匪,可竟 5. 叩门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如来时一般,崇嫣与霍凛共乘一骑,只是来时霍凛打马飞驰,如今回去倒迁就起她,放慢了马速。 只是这可难受到了崇嫣。 身前是西北夜晚冷冽寒风,吹得她缩起脖子,身后却是一具火热男躯。 她不算娇小,可霍凛身量更高,他如今双手控马,倒像是将自己严严实实笼罩在怀中一般,少年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令她不禁想起他任自己施为的样子,不由得脸颊烧红。 崇嫣挺直腰杆,于马上端坐。 就想离霍凛远一点。 可如此这般坐久了,难免腰酸。 “能不能再快点?”崇嫣催促。 快点回吧,她的腰要断了。 霍凛低头看了眼怀中少女,她的乌发湿淋淋的,贴着后背延展,仿佛黑色水蛇,更有一缕湿发紧贴脖颈,发梢将坠未坠的水珠滴落,沿着白皙秀颀的脖颈滚入交领内的肌肤中。 领如蝤蛴,玉颈生香,他忽然想到这八个字。 许久没听到霍凛应声,崇嫣只好再问一遍,末了唤了声林大哥。 霍凛眨了一下眼,思绪回笼,他移开视线看向前方,问道:“骑快了风沙硌人脸,你确定要我快点?” 崇嫣咬牙称是。 “好。”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挥鞭声响,骏马猛冲出去,之前骑得慢她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猛然加快速度,胯.内绵密的痛感越发明显,她想咬牙忍着,可到底耐不住,发出一声痛苦哀鸣。 霍凛猛拉缰绳,骏马急停,前蹄高高扬起,马身几乎直立,崇嫣亦因此撞进林铭怀中,玉背隔着衣料与少年身躯紧密相贴。 “怎么?”他浑然未觉,只关切地问:“哪里痛?” 她长于市井,幼时只顾求生,跟众多乞儿同睡一处,渐大了后成了镖师,镖局里男女都有,一同走镖更是不甚在意男女大防。 可不在意不代表她能随便告诉霍凛她痛在何处。 “你故意的!”崇嫣低低吸气,喊道:“脸疼!” 可不是脸疼么,让他快点的是她,让他慢点的还是她。 少年不疑有他,清冽笑声溢出,放慢了马速:“都跟你说了,我们西北的夜晚若骑快马,风若刀割,你这别处来的小娘子定受不住。” “对了,你打哪儿来?” “通州。”崇嫣乱编道,她才不会告诉他实话呢。 “通州,离西北很近,”霍凛喃喃道,他心中一动,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崇嫣更不会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她灵机一动,直接套水儿的身份。 “我叫水儿,跟商队行商,耍得点功夫自卫,”崇嫣凄楚道:“水儿将落深渊,已经认命了,只望林大哥若侥幸存活,日后去通州替水儿拜别祖父母,也好叫他们无须记挂,只是别说我落到羌人手里,只说我远远嫁了便是。” 身后半晌没有回应,正当崇嫣以为霍凛不会出声时,头顶传来少年笃定的声音—— “我会护你。” 他倒是自信,崇嫣暗自腹诽,并不接霍凛的话,护不护又有何干系,她自己会逃出生天。 - 霍凛并没有带她回到匪帮里,而是带她来到驼户门前,这是一座朴素的砖瓦房,屋旁用木头粗糙围起来的圈舍里养了些骆驼。 崇嫣暗暗心惊,她之前在泉水里大闹,就是想让霍凛带她来这里,可后来霍凛把衣裳给了她,她还以为他们会径直回匪帮呢。 没想到他依旧带她来此。 霍凛似看出她所想,道:“我们不能就这么湿着回去。” 崇嫣了悟,此地荒芜,仅有半月泉一处有水的地方,那二匪刚刚在半月泉旁密谈过,谈的还是对他的猜忌,若他们就这么湿淋淋回去,岂不是明晃晃告知对方有被偷听的可能? 待到那时,杀招会来得更快。 霍凛率先跃下马,知晓崇嫣会武,并没有相扶。 崇嫣自己翻身下马,足尖触地时,衣料摩擦磨伤的腿侧,突如其来的痛意使得她膝盖微软,差点跪下。 一只手捉着她臂膀扶了一把。 霍凛扶起她,见她并膝忍疼的样子,眼眸幽深。 崇嫣不敢抬眼,自觉尴尬,道了声谢。 霍凛未答,抚摸着骏马鬃毛道:“乖,藏起来,等我唤你再出来。” 崇嫣在一旁看着骏马舔着霍凛手背,那模样,跟她镖局里的看门犬差不多,殷切得很。 她暗道,果然是匹母马,怪她之前看走了眼,说要给它相看母马,难怪人家把她颠下来呢。 待马入了暗夜中,霍凛扶了崇嫣走向那砖瓦房,敲响老旧的木门。 他曲起的指节轻扣门扉,不像是求助,倒像是来农家做客的。 崇嫣看不下去,快步上前:“我来。” 她猛拍木门,边拍边撕心裂肺地喊:“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啦!” 很快,屋内灯火亮起,传来 6. 霍凛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东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一边立着个深色木制妆台,床虽是简单的南榆木床,之上铺的被面却颜色鲜嫩,显然被人精心养护着。 这不像是个客室,也不像年长妇人的房间,倒像是少女的闺房。 虽纤尘不染,可妆台空空,仅有一面铜镜,显然久未有人居。 崇嫣迟疑开口:“赵婶,这间厢房是……” 她路上攀谈得知妇人名叫赵素春,她男人姓李,邻里都称他李户。 赵素春端了火盆来,笑道:“我闺女的,她嫁去了无庸城内,相夫教子不常回,但她的闺房我们保留了。” 她拨弄柴火:“总叫她知晓,若哪天过得不好了,这里还有个归处。” 归处…… 崇嫣恍惚,她的爹娘也是否像这样一般,给她保有归处呢? 若能找到阿兄,大概就能找到家了吧! 大昭寺她必去,这匪窝她也必会离开的,不仅她一个人离开,还要带着其他女子一起。 崇嫣定了定神,扬起笑容跟赵素春道了声谢,妇人见她开始宽衣,衣裳明显男子样式,暗道了声古怪,大虞民风开放,西北更是没那么多规矩,阿妹穿阿兄的衣裳虽也正常,可再正常也没贴身穿戴的道理,少女褪去男式外袍,内里竟也是男装,不是她阿兄的又会是谁的? 这二人明显正值婚龄,又男俊女美,如何能不避嫌? 见崇嫣捧着衣裳疑惑望来,赵素春暗暗拍了下脑门,再如何乱也是别家事,用不着她多管闲事。 她嘱咐了句湿衣可放在衣架子上烤,关了厢房门出去了。 - 堂屋内,霍凛的衣裳早就被火烤干,跃动的火舌映照在他深色双眸中,惯不善言辞的李户已经回屋歇息,留霍凛一人沉默地等待着。 这点时辰,应该足够她逃了吧。 他搓捻着手指,戈尔巴分明早对他动了杀心,却与乌达说要留他对付羌人,想来是暗地里杀他不成,转了念想,想拉乌达合作,与羌人同谋,既可交货,又可除掉他。 既然直到见羌人后才会让他死,那他在此前犯些错,譬如丢失了个女人,也是无妨的。 毕竟戈尔巴虽然看他碍眼,也确实贪恋他的武力。 一只手端着碗递过来,碗中是一碗热奶。 霍凛抬头,只见收留他们的妇人赵素春笑意吟吟:“刚去驼圈内挤的驼奶,怕你不习惯味道,热好了拿来的,听我男人说你差点晕倒在我家门前,喝口热奶去去寒气。” 霍凛接过驼奶,道了声谢。 这一带总共就几户人家,赵素春和丈夫舍不得这些骆驼,驻守在此,成日里对着骆驼不免寂寞,渐渐有了好管闲事的毛病,此刻见霍凛饮食姿态赏心悦目,何况待会儿还要收碗,索性杵着不走了。 赵素春出嫁的闺女都比霍凛大上几岁,看他更觉是个小辈,想着厢房里惹人怜爱,唯兄命是从的崇嫣,叨叨起来。 问家中可有父母,霍凛道父母双亡,与阿妹相依为命。 赵素春一听便来劲了,心道果真如此,出声指点起来:“不是婶子说你,你当阿兄的还是得顾着点阿妹名声,方才见你阿妹换衣,里头都是你的衣裳吧,日后你二人还要说亲,这如何使得?也得给你阿妹置办几件衣裳才是。” 霍凛端碗的手一顿,抬眼脱口道:“她在换衣?” 赵素春一脸蒙:“是啊!” 他不再说话了,只觉方才喝入口的驼奶此时竟暖到了四肢百骸,连带着心潮也澎湃起来。 这么好的逃跑机会,她竟真的乖乖换衣。 霍凛嘴角轻勾了一下,思及崇嫣下马忍痛的模样,不禁收敛心神:“有一事请赵婶帮忙。” 他省略掉下马,只说走路姿势有异,将崇嫣的状况说了一通:“我阿妹有伤,请问婶子可有伤药?” 赵素春看霍凛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思及崇嫣拉霍凛入内的模样又觉得不像是被挟持,她细细打量霍凛眉眼,更觉得与崇嫣完全不像,一个狡黠灵气,一个凌厉逼人。 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一对相携而来的鸳鸯,西北地界还有土酋杂居,赵素春倒见过几对从土寨逃出来的鸳鸯,只不过又被族人捉了回去。 她转身拿了伤药交到霍凛手上,思及自己闺女,忍不住嘱咐:“女儿家娇嫩,切不可这么莽撞了。” 霍凛完全误会了赵素春的意思,想到崇嫣之伤是他驭马太快所致,点点头。 他拿着伤药去东厢房找崇嫣,正好遇见崇嫣烤干了衣裳从厢房里出来,她穿着她自己的男装,将他的衣衫捧在手里,虽是男装,却解了束胸的带子,不再掩饰自己的女儿身,格外清丽别致。 崇嫣走近他:“林大哥,衣裳还你,我们走吧。” 见霍凛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忙道:“你放心,我知晓你们的厉害,什么都没跟婶子说。” 霍凛忙收回视线,接过衣衫一抖,披在崇嫣身上将她裹紧,系好腰带,直至将她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穿上我的衣裳。” 崇嫣不明所以。 “西北夜晚很冷的,且,”他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你身披我的衣裳更能使戈尔巴他们信服我已沾染了你。” - 他们谢过赵素春再三挽留,走入黑暗中后骑上马直奔沙匪休息之地,此时天色将明未明,入眼一片褐土茫茫。 几乎一夜未眠,又落过水,崇嫣累极了,在马上打起盹来。 “林铭!” 一声暴喝响起,崇嫣一激灵,睁开了眼。 只见乌达拽起霍凛衣领,双目几乎喷火,又恨又妒:“你带着人一夜未归,去了哪儿?” 霍凛颈间的抓痕,崇嫣身上霍凛的衣裳以及她一脸倦容都说明了一件事—— 他看中的,被这小子捷足先登。 再想崇嫣避他如蛇蝎,却愿意从这小子,更加不爽。 一种被生生比下去的感觉令他大恨。 霍凛未答,只是扬起轻笑,这笑讽刺极了,他是极知道怎样无声戳人痛处的。 戈尔巴忙出来调停。 乌达松开拽着霍凛衣领的手,嚷道:“大哥,林铭动了货,他坏了规矩!” 霍凛理了理衣衫,只道:“此前的我都看不上,难得有我看上的,戈尔巴,我为匪帮出力甚多,不如纵我一次?” 戈尔巴瞪乌达一眼,只觉他找事,又看向霍凛,心下大安,他就说哪有沙匪不近女色,林铭眼光怕是在富户被养刁了,这才一直不碰。 戈尔巴虽还是忌惮他,但此时看他总算有了点同流之感。 但他是匪首,这事还需他来裁决。 “马上要穿戈壁,你捉来的这美娇娘还是回马车上与其他女人一起吧。” 7. 进戈壁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砾石漫天,万里无云,白日里虽不冷,可放眼望去皆是颓岩孤壁,让人心里更觉西风萧瑟。 沙匪启程后仅在半月泉侧短暂停歇过,崇嫣以为他们会生灶做饭,可他们只是灌满了每个水囊,便径直向戈壁去,期间饭食是乌达扔进马车内的馕饼,水囊一辆马车也仅有一个。 崇嫣想掀起帘子寻找霍凛在何处,刚掀开就被一直守在马车旁的乌达喝退。 她咬着干巴巴的馕饼,与马车内的女子分一袋水囊,只敢饮一小口润润唇,水少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则是,沙匪为了行路,竟每两个时辰才会停下放她们下马车小解。 不生火起灶,她如何下毒啊! “下车!” 马车壁传来两声粗暴敲击声,崇嫣跟在其他女子身后下了马车,这次不仅可以小解,竟还可以在马车外休憩片刻。 崇嫣佯装放松身体,却是在沙匪中搜寻霍凛的身影。 哪怕都是身穿粗布衣裳,少年的身姿在匪群中也是独一份的颀秀,她一眼就望到了他,他头上竟缠上了格纹藏头巾,头巾上缀着一圈青色叶状物,每一片玉叶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奇丽非常,几缕墨发从头巾缝隙间露出,随意地散在他两鬓间。 她多年走镖,一眼就认出藏头巾上的青叶头饰每一片都价值不菲。 那般薄而透亮,随风摇晃的玉片,非一般工匠所能打造。 当沙匪,这么富吗? “看林铭,果真是富户夫人的男宠,嫌靠近戈壁风沙大,竟戴上了那夫人赠予的头巾。”距崇嫣较近的沙匪小声议论着。 哪里的富户!她女扮男装的话还有机会吗?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热辣视线,霍凛隔着沙匪们朝崇嫣看来,那带着傲气的锋锐眉眼将目光凝在她身上时,崇嫣的心陡然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很快,她便醒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对霍凛拼命挤眉弄眼,做口型—— “林、大、哥!” 少年看懂口型一愣,竟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崇嫣蒙了,怎么回事?他不理她?她此前的攻心之举都白做了?他为什么不看她呀! 任凭崇嫣焦急得跺脚也没办法,休憩时辰结束,她们这些女子又被赶回马车上重新赶路。 而戈尔巴敲定的赶路时辰令霍凛的脸色难看起来,只有他知道这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戈壁茫茫,横穿戈壁便是与羌人接壤的关外长廊,为防止羌人穿行戈壁,他父亲——冠军侯霍仲栖设立游弋使,点将校在各个戈壁口日夜侦查,而这个时辰正是两班游弋使换防之时,戈壁口有一刻钟时辰无人巡查。 果不其然,戈尔巴催促车马疾行,霍凛策马行在马车旁,马蹄在地面疾点,沙尘腾腾,他望着前方匪首的身影,神情逐渐冷酷。 戈尔巴,知道游弋使换班时辰,他不会放过他。 两旁嶙峋怪石渐多,将戈壁口围拢成狭长的山谷,车马队伍才行不过一盏茶时辰,戈尔巴猛地叫停队伍。 霍凛心中一动,驭马上前,懒洋洋问:“戈尔巴,怎么让马车队停了?” 匪首不答,严肃的目光凝视在前方地面上半晌,忽然勒马转向:“换路走!” 霍凛沉默。 前方土面平整,细看才会发现之上填的都是细沙散土,只要有东西从上经过就会留下痕迹,若被军中斥候检阅到,立马会根据印记快马加鞭去附近驻守的霍家军调兵。 如无人提点,一般匪首怎么注意到这个? 霍家军中有奸细。 霍凛注视着那约阔二丈的细细沙面,只要踩上去,哪怕无意间踩上去一脚,也可向斥候留下讯息。 但与羌人交易在即,这个险他不能冒,霍凛闭了闭眼,沉默地跟着调转马头,望见乌达守着崇嫣所在的马车旁。 与霍凛视线相撞,乌达抚了抚马车壁,挑衅地伸出舌头舔了下粗糙冒皮的唇瓣,他正要收回目光调转马头—— 霍凛面若寒霜,突然缓缓地,勾起恶意的笑。 “看门狗。” 乌达只觉血冲脑门,驾马朝霍凛撞去—— 霍凛控马躲避,马蹄在细沙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印子。 匪首怒喝:“乌达!!” 他将乌达拽开:“你他.娘的是霍家军的奸细吧!” “大哥!是林铭——” “我分明看到你撞他!这时候找事,嫌斥候发现我们发现得不够快?滚!” 乌达被斥一顿,灰头土脸地调转马头。 戈尔巴又瞪霍凛。 少年单手提枪,耸肩道:“瞪我也没用,我不是会忍的性子,戈尔巴,你最好约束好乌达。” 他目光冷漠,缰绳一扯跟上转向的马队:“他再冲我龇牙,我杀了他。” 身后无人注意处,细沙上留有一个浅浅的马蹄印,又被风沙稍稍掩盖。 - 这样折腾一番,马车队不得已在满是砾石的陡坡上疾行,车轮轧过碎石,马车剧烈颠簸,车厢内女人们尖叫连连,崇嫣扶着车壁稳住身形,偶尔抽手扶了把脑袋差点撞一起的女子。 马车帘晃动,她无须挑帘就能看到马车外茫茫的戈壁景观,心下更是焦急,怎么办?进入戈壁了! 若再这么行进下去,就算有办法让沙匪生火起灶,就算毒倒了所有沙匪,她们一群女子不会在戈壁中迷失方向吗? 必须想办法打断进程! “丽娘!”崇嫣捏了捏自己救下的年轻妇人的手,她的逃离计划只告诉了她一个,她神情郑重:“帮我叫人。” 这个人,除林铭外不作他想。 说罢,崇嫣狠狠心朝马车壁撞去。 马车队刚通过戈壁口不过两刻,载着女人的马车中传来凄厉喊声:“死人了,救命啊!” 丽娘慌张从马车里爬出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可能会从疾行的马车上摔下来,大喊:“林公子,救救水儿!” 坐在马车驭位的沙匪斥一声,正要挥鞭将丽娘打进去。 一只手抓紧鞭尾,猛地一拽,沙匪跌下马车,一个错身,霍凛登上马车,一手拽住缰绳将马车停下。 乌达眨眨眼,只觉霍凛瞬息就到了眼前。 他没来得及阻止霍凛,少年已经掀开帘子探入车厢。 整个车队因此停下,众沙匪看着霍凛把崇嫣抱出马车,少女额际血液渗出,她惨白着脸,奄奄一息,嘴唇竟也干裂出血。 她神情迷离,虚弱道:“林大哥。” 丽娘趁机在一旁哭道:“公子,行行好,给我们吃点粥食吧,这一路只吃馕,马车里的大家又渴又干,本就快不行了 8. 下毒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众目睽睽之下,年少沙匪将崇嫣抱起,俯首在她鬓边轻嗅。 崇嫣因他这行为缩了缩脑袋,躲避他的凑近,却听得又一声轻笑。 霍凛声音入耳:“不装晕了?” 她闻言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抬眼看向对方,她知晓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能听辨人的呼吸幅度来判断此人是否真的昏迷。 所以她装晕时特意使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她那镖局二当家曾言,她装死本事堪称一绝,哪怕是顶尖高手都不一定能发现问题。 他是怎么发现的? 而少女这一瞬间的讶然落入霍凛眼中,他眉梢轻抬,用笃定的语气道:“果然是在装晕。” 崇嫣立马低下头,一路不敢再与霍凛对视,内心大呼上当,这可恶的沙匪狡诈如斯,竟是拿话在诈她! 霍凛找到的有水源的地方仅离马队两三里远,此处竟有个三开间的茅堂,茅堂年岁已久,天顶漏风,茅堂内尘埃浮动,弥漫着腐朽之气,但在戈壁里,这已是一处极佳的休息之所。 霍凛放下她后就转身跟其他沙匪出去了,崇嫣抱膝坐在茅堂角落,思考着应对之法。 一开始,林铭定是以为自己真的受伤晕厥,再加上马车内女子们确实有因碰撞受了些擦伤的,因此,他才会开这尊口,向匪首争取休息之机。 可他去找水源的工夫竟反应了过来自己可能受骗,并对她加以试探。 他得到了他自己想要的答案。 要怪只怪因着林铭对她忍让数次,让她放松了下来,可要知沙匪此类人可随时翻脸,且互相斗得厉害,无同伴情谊可言,直至下毒成功,这失误不可再犯了。 正懊恼着,茅堂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出去的几名沙匪悉数归来,他们抬着两大缸水,而霍凛施施然缀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弹了弹自己衣袖上的灰。 他视线在茅堂内轻轻一扫,迅速发现了角落的崇嫣,其他女子都挤在一处,仿佛受惊的兔子抱团取暖,只有崇嫣格外不同。 他哪里知道,这是崇嫣有意而为之,丽娘等女子若在近前,影响她发挥。 少女披着霍凛的那件衣裳,低头抱膝而坐,安安静静,一路颠簸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发随意披在瘦削的肩头,几缕发遮住了眼睛,但依稀可见撞伤,额上血迹已干,但额角逐渐青肿起来。 霍凛走到崇嫣身侧坐下,说的第一句话就险些让她破功。 “怎么没用我给你的伤药?” !? 他还敢提那药,分明是在羞辱她,再者,谁会把那药往脸上擦啊! 崇嫣隐忍不发,默默掐自己腿侧保持冷静,依旧垂头不答。 甚至身子负气般往另一边偏了偏。 身侧人半晌不答,霍凛觉得奇怪,一把将崇嫣肩膀拧向自己,可这肩好似与自己犟上了,扭转推拒,硬是不愿意朝向他,他心头起火,上了双手,握了崇嫣双臂面对自己。 “你装晕骗我,我都没说什么,你生哪门子气?” 霍凛话一脱口,却见崇嫣咬着唇瓣轻泣,被自己这么一说,她咬紧唇,身子轻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霍凛顿时哑火。 崇嫣却越哭越凶,挣开霍凛的双手,胡乱抹着眼泪道:“我自小强健不易晕,我又有什么办法?要知道世间女子唯柔弱者更惹你这等男子怜爱,若我不扮娇弱,我们怎会得以在这儿休息,我额头是真的疼啊!” “可你试探出我装晕就好似我犯了泼天大错一般看我,我岂敢在你面前哭出声音,你还屡次说护我呢。” 她伸出自己双手,将掌心擦伤示以霍凛:“我被那沙匪甩进马车受伤时,我跟其他女子挤在一起,嘴干得冒火时,我在马车厢里被颠得七荤八素,额头磕伤时,你又在哪里?” 说毕,崇嫣抱紧双膝,将头彻底偏向另一边,哼道:“就知道男人不可靠。” 霍凛气笑了:“你倒是歪理一堆。” 她偷偷看他,见他好似不是真的生气,立马又小声解释道:“林大哥,我们出了戈壁就会被交到羌人手中吧,到那时为奴为畜,还不知日后如何呢,起码现在,我想吃口热乎的吃食。” 霍凛望着不远处炉灶冒起的烟雾静默不语,而他的沉默更让崇嫣的心沉了沉,若一意把她们交给羌人,还谈什么护不护?且只护她一个,她难道会因为得以幸免而欢欣雀跃吗? 崇嫣也一同望向渐冒热气的炉灶,换了个话题:“林大哥,你是怎么在戈壁里发现水源的啊?” “运道好。” 崇嫣撇了撇嘴,假话!他前去找水源之前就笃定能找到,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凭运气? 霍凛确实说了句假话,他能找到水源,只不过是因为他背过舆图,知道这条道上有条暗河穿行,当他看到荒废茅堂时更为确定,附近定有干涸的河流,而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河床下,就有他要找的水源。 碍于军规,他不会跟崇嫣细说。 且此事一了,他带沙匪开凿地下之水的事须得报给父侯,届时也少不了一顿鞭刑。 无妨,他承诺过会护她,便会护到底。 - 很快,沙匪便熬好了两大锅稀粥,用的还是商队马车上的粮食,女子们从马车内翻出一切可以盛装稀食的器皿,排成长长的一队取粥,她们这一锅汤水多,米少,其中还掺杂着沙粒,而隔壁沙匪的那一锅则要浓稠得多。 崇嫣看着隔壁的浓粥暗自庆幸,太好了,若沙匪与她们同饮一锅,她还在想该怎么办呢,幸亏他们自私自利,半点不愿优待她们。 崇嫣手里攥着红果,抢先排到队伍最前,丽娘牵着自己孩儿紧跟在她身后,她二人目光一触,暗暗点头,崇嫣猛冲到隔壁锅,用缺了口的陶碗伸向锅内。 沙匪正要大步上前呵止,丽娘带着孩儿也往隔壁锅冲,正好阻隔了那沙匪看向崇嫣的视线。 丽娘大喊:“水儿!沙匪的粥抢不得啊!” 丽娘的孩儿一把将沙匪大腿猛抱住,哭喊:“求求你别惩罚水儿姐姐,求你了!” 待到沙匪将孩子一脚踢开时,崇嫣也被其他沙匪拉开,他们碍于霍凛,只呵斥了崇嫣几句,收了她的陶碗,将其赶到一边。 崇嫣被推得踉跄,回头看了眼冒着气泡的粥面,刚刚她借着用碗抢粥之举,已经将红果混入了沙匪那口锅内。 红果遇热,果肉消融,只会在底部留下些果核残渣,如无意外,待全部的沙匪饮完此粥,再等到毒素随着他们所饮之物流遍全身 9. 断魂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此果名为断魂,经酒匠酿为果酒便是秦楼楚馆有名的断魂酒,让人醉生梦死,犹如做了一场大梦。” 她怎么会在这里?崇嫣坐在桌案前,眨了眨眼。 春意盎然,柳絮飘飞,柳树下镖局二当家的拿着串红果滔滔不绝,他边走边跟坐在桌案前的镖师们展示这红艳的果子,崇嫣身边,年轻镖师们发出惊叹之声,纷纷用手去摸。 “这就是断魂酒的原料啊!” “秦楼楚馆的断魂酒,百两银子一壶呢!” 二当家的转到崇嫣面前,见她发愣:“押镖在即,为免你们路上误食,小嫣儿来说说这果。” 崇嫣接过这一串果子,仔细端详片刻,一本正经道:“它生长于荆棘丛中,色红艳,味道……我尝一下。” 说着,就将果子往嘴里塞。 二当家的脸色一变,折扇一阻,翻手将红果夺了回来:“什么都敢吃。” 崇嫣笑嘻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我买不起断魂酒,吃了断魂酒的原料,也相当于喝过断魂酒了。” 这话换来一顿折扇敲脑门。 二当家的脸色铁青:“你以为断魂酒为什么贵?是酒匠用法子留了断魂果的效力,剔除了断魂果的毒性,直接吃?虽不至死,你也会全身麻痹,半身不遂地被抬进医馆去。” 崇嫣摸了摸被折扇敲肿的脑门,撇了撇嘴:“我摸着额头都青肿了,二当家的下手越发重了,是不是得给我几串钱,好去医馆看看啊?” 二当家的折扇啪地打开,在胸前扇了扇,深吸一口气道:“去去去,去花厅找你阿兄去。” 崇嫣愣住:“我阿兄?” “是啊,你加入镖局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方便找你阿兄么,怎么现在你阿兄自动找来,你反而像傻了一样。” 巨大的欢喜几乎淹没了崇嫣,她踩着桌案飞身而出,将二当家的怒斥声抛之脑后,一路疾奔向花厅,花厅的角落种着一株赤蔷薇,崇嫣被赤蔷薇上的刺蜇了一下也浑然不觉。 她注意力全在花厅里,那身穿绣着青竹的月白长衫的男子身上。 “阿兄!” 男子闻声转身,露出一张神态孤傲的臭脸。 崇嫣大脑空白,更觉手臂被刺蛰的地方剧痛不已。 “嫣儿。” “水儿姐姐。” 周围一切景物都在倒退,包括那俊秀无匹的男子。 崇嫣猛地睁开眼,见丽娘和其孩儿神色担忧地守在她身边,而她的胳膊上全是被掐出的指痕。 她忍不住低呼:“嘶。” 丽娘赶紧收手:“很痛吧,你刚刚靠着墙角一动不动,还不时发出低笑,我想把你叫醒才掐了你。” 原来刚刚那梦是断魂果的效力,崇嫣神情失落,又呸呸呸暗唾晦气,竟梦见她阿兄长着一张林铭的脸。 说起林铭,她主动献吻后,这厮像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随即当着所有人的面猛擦了一下嘴,转头落荒而逃。 她虽不是因为喜欢而吻他,可他明晃晃嫌弃的表现依旧令人不爽。 茅堂内安静得出奇,只余西风呼啸,以及炉灶下火焰噼啪作响声,一屋子沙匪有的呼呼大睡做着美梦,有的如雕塑一般僵硬不动。 “计划成了。”丽娘喜道,跟其他不知状况的女子将崇嫣所做之事诉说了一番。 “我们有救了么。”有女子掩面而泣。 “这些沙匪,死不足惜。” 丽娘拾起地上弯刀,神情愤恨地朝乌达捅去。 崇嫣脱口喊:“丽娘,不可!” 刀尖刺入乌达肩膀,丽娘用力拔出弯刀,鲜血溅了出来,她还欲再捅。 崇嫣急道:“丽娘,背上一个恶霸的命,不值啊,且你再多捅几刀,把他捅醒了怎么办?” 丽娘神色慌张,弯刀落地:“还能如此?” “此毒果性烈,却并不霸道,害不了性命,只是会织罗梦境,让人误以为醉酒,反应过来时已经全身麻痹,不得动弹,可伤害自身,亦可得到片刻清明。”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走吧。”崇嫣想撑着自己身子站起,又滑落回地上。 她也因中毒麻了半边身子。 茅堂外天色昏黄,风沙穿堂入内,呜呜声更烈,丽娘赶紧过来扶起崇嫣,崇嫣急道:“听闻戈壁里夜晚有野兽出没,我们没那么多人会驭马,东西别要了,赶紧跑吧。” 她一瘸一拐,在丽娘的搀扶下走出茅堂,每动一下就都酥麻得她龇牙咧嘴。 下阶时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险些摔了。 崇嫣定睛一看,是杆银枪。 她顿时如狸奴一般炸起毛,警惕朝银枪那端看去,只见霍凛盘膝坐在茅堂外,如雕塑一般凝住身子不动。 一双星眸冷冷注视着她。 崇嫣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推了下少年肩膀,少年保持着坐姿倒在地上,他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 一双黑眸沉沉,散发着杀气,冷漠至极。 崇嫣一点也不怕,只是心下纳闷,他竟没有做梦 10. 告发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俩人离得极近,崇嫣甚至可以从那墨色双瞳深处看见自己失了方寸的脸,她又瞧见霍凛弯唇,神色似有讽意,顿时心中生怒,大喝。 “拿一把弯刀来,将他的手砍断!” 霍凛敛起了笑,定定地望着崇嫣。 有人小跑进茅堂,不一会儿一把噌亮的弯刀递到他们眼前,有些女子怕见血,微微侧身,撇开脸不看崇嫣和霍凛。 丽娘用力抽了弯刀,刀尖寒芒闪烁。 利刃在侧,见霍凛仍无动于衷,崇嫣劝他:“林铭,你武力那般好,若失了一只手未免太过可惜,放开我,以你之力,在这茫茫戈壁里求生不难。” 少年鼻翼里发出一声轻讽,捉着崇嫣腕子的手仿佛铜浇铁铸般,面对高高抬起的弯刀纹丝不动。 他闭了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眼见刀刃真要落他臂上,崇嫣连忙叫停:“等等!” 丽娘费了老大劲移开弯刀,刀尖撞在霍凛脸侧的土地,划出一道狰狞的线。 丽娘不解地看着崇嫣。 “我、我突然想起,若断他手,他说不定就能动了,于我们不利,且不能杀他,背上人命不说,万一捅偏了,也不得了,”崇嫣结结巴巴地解释,见霍凛睁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一股被对方吃定的感觉又席卷上来。 她心恼,咬牙斥道:“林铭,你咬死不放,是属狗的吗!” 被这样斥骂,那双好看的眼骤然显出冰冷之色,捏着崇嫣腕子的手指逐渐收紧,紧到掌心割伤发痛,却没有再施加力气,他指腹摩挲着崇嫣腕上肌肤,终究是松回了一开始的力道。 这一切崇嫣毫无所觉,眼见天色渐晚,她心中羞恼交织,不得不做出决定,让丽娘等人帮忙将她跟霍凛一起抬上马车。 这一局,是霍凛胜了。 - 这辆马车是此前用于运商队货物的,前后打通,马车厢内极为宽敞,车厢尾部镂空,仅有一挡板确保货物不会掉下去,现下为图方便,原本两马车的人都挤在这一个车厢内,崇嫣和霍凛侧躺着,顺理成章被挪到了车厢尾部。 少年的背脊贴着挡板,女子们陆续上马车,将崇嫣又往里挤了挤。 她不得已紧挨着霍凛,随着马车在碎石上飞驰,她的脸一下下摩挲着霍凛胸前料子。 眼下这个姿势,她需抬头才能看到霍凛的脸,可她不想抬头,也无心观察少年神态,只觉车厢内无数热辣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背脊更是因此一片火辣。 马车辘辘前行中,车厢里响起孩童稚嫩的问话声:“娘亲,水儿姐姐跟哥哥像不像交颈相缠?” 然后这孩儿被她母亲丽娘打了。 “读些市井话本就胡乱说话,口无遮拦,日后如何说亲,”丽娘斥道,让她孩儿扭过头去,转而又安慰崇嫣。 “你放心,我们这么多姐妹看着,他休想对你胡来。” 别了吧,你们都盯着我,怪叫人害怕的。 崇嫣脸上臊得慌,瓮声瓮气道:“丽娘,把帘子拉上吧。” “这怎么可以!” “没事。” 丽娘不允:“可是他若是对你不轨,下手杀你……” “我亦有功夫在身,现下我强他弱,他知道杀不了我,不轨就更不可能了……”崇嫣顿了顿,将头埋在霍凛胸前,声音羞赧地低了几分:“断魂果的毒效是全身麻痹,他能活动一只手已是竭力,那、那处也被麻痹着,再如何也不可能变形啊。” 丽娘:“……” 霍凛:“……” 他眉头紧紧拧着,能夹死蚊蝇。 ‘唰’一声,帘子被猛地拉上,将他二人与其他人相隔开。 帘子一拉上,崇嫣与霍凛身处之处显得更为逼仄,伴随着血与汗,少年身上那股冷香好似被激了出来,萦绕在崇嫣鼻间。 她的发顶之上,霍凛喉结滚了滚。 他没想到首次与女子共卧一处竟是这种局面,她时刻想着要将他甩下,而他提防着会被她甩下。 且她明明云英未嫁,怎么懂得这些床笫之事。 霍凛的手紧了紧,痛得崇嫣吸气,抬头瞪他。 他以眼神问她。 她竟懂了,只是白眼一翻,懒得搭理。 霍凛又捏了捏,从喉咙深处费力挤出一字:“说。” “谁规定女儿家不能懂这些,避火图又不是新婚前夜才能看,”崇嫣顾及着虎狼之词不要被帘子外脸皮薄的女子听了去,只好凑近霍凛,压低声音:“你去书肆里,一问便知。” 见霍凛面露疑惑,握着她腕子的力道竟松了松,崇嫣暗喜,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神色故作痞气:“啧,你就跟掌柜的说,要些新货,一准有。” 她又语带惊诧地问:“你没看过?” 霍凛嘴角一扯,连一个眼神示意都不给。 可他这副冷漠强撑的神态已经告诉了崇嫣答案,崇嫣心下纳罕,想到匪帮里的传言,好奇道:“那你是如何跟富户夫人……嗯?” 话一出口,崇嫣只觉得握着腕子的力道骤紧,少年胸口起伏,眼神凌厉,杀意十足。 他在半月泉中说的未与他人苟且的话,竟是真的! 崇嫣心生震撼,细思霍凛一路所为,又觉得完全合理,她不禁感慨,没想到霍凛在匪窝里玩命,周围萦绕着皆是贪财好色之辈,猪肉没吃过不说,居然连猪跑都没见过,也真为难他在沙匪面前装成那样。 也怪不得她这一路每每招他,他都被动得很。 崇嫣顿时心生一计。 她低声问:“我刺呢?” 霍凛:“?” “峨嵋刺,你把我刺还我。” 霍凛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那这就别怪她自己动手在他身上寻了。 她忍着麻意,艰难地抬起手臂,往霍凛身上摸索,施为的同时,也是真存了几分想找到自己峨嵋刺的心思,那可是她第一次顺利走镖后,对擅做暗器的二当家的软磨硬泡,才得来的一枚利器。 而且不要银子。 镖鸽已经没了,这东西再丢,她这趟可就完全是赔本的买卖了。 霍凛只觉得背后升起薄薄的汗,可他偏生不能动弹,只能任由少女在他身上肆意寻物。 11. 毒解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领头的将领策马至马车尾部,缓缓靠近倚着车壁的崇嫣,他瞪着一双虎目,脸上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黑红,鱼鳞甲下肌肉鼓鼓。 “我姓郭,单名一个绍字,先锋营校尉。” 是个当官的! 崇嫣心中惴惴,更不明对方为何突然上前对她自报家门,只小心翼翼应答:“……郭校尉,幸会。” “你可确定那匪徒长得好看,气质锋利?他年岁几何,秉性如何?” “约莫十六七,秉性乖戾,不好相与。”崇嫣坐正了些,估不出这将领的用意,但无论如何,她是要把自己摘出来的。 她身为被掳的弱女子,自然不能跟沙匪有什么交集。 就算以后被叫去问话,她也可以推说一切都是被人逼迫。 而那校尉听崇嫣描述后,神情变得奇怪且扭曲,像是十分激动,却又为了保持威严而生生将上翘的嘴角按捺下去一般,他又多要了一半的人跟他去追捕匪徒。 只留两个好手护送马车去无庸城。 崇嫣满身的疲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因确定林铭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放下了心来,又靠着车壁昏睡过去。 夜半她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冰凉的双手捂在自己腋下,整个身子都蜷缩在马车一角,牙关轻轻发颤,隐约有人将薄毯盖在她身上,又有隐约说话声传来。 “敢问军爷,城门何时才开?嫣儿需要大夫。” 她没听到回应,只觉一双手从她腋下将她冰冷的手扯出来,放在怀中揉搓,手心有薄薄的茧子。 她的手在对方耐心揉搓下渐渐回温,又有人脱了她的鞋,她冰冷的脚趾被一片柔软所包裹。 这种病中疗法,她似曾相识。 崇嫣睁着烧得通红的眼,朝替她暖手脚的人看去,因烧得迷糊,光影在她眼前交织,显得那人身影越发朦胧。 那人凑近了自己些许,身影也在光线揉搓下暗淡下来。 崇嫣终于看清了他,却意外看见他。 他身量并不高,衣衫褴褛,头发更是乱蓬蓬搭在眼前,辨不清眉目。 原来,又是梦啊。 是了,幼时露宿破庙,她因淋了秋雨起了烧,崇舟就用的此法搓暖她的手心脚心,那时他们没有什么钱买药,只能在雨夜里慢慢地挨着。 延绵的秋雨过后还有寒冬,那时他们相互依偎,互相打气安慰对方,熬过冬季就好了。 来年春天,他们可以往更暖的南方去。 后来崇舟没能去南方,他死在了那个冬季。 现下他就在她身边,她无比清楚这是个梦,可如果是断魂果的残余效力让她做了这个梦,那么不要叫醒她。 “崇嫣,手脚暖了后就不会烧得更厉害了,熬过这个秋天还有冬天吧。”崇舟用起了冻疮的手捂着她的手。 崇嫣只觉眼中热意上涌,喉咙里滚过一个呜咽声:“嗯。” 断魂果真是个好东西啊,怪不得上京无数达官显贵争相竞价,都想喝一壶断魂酒。 她睁着眼看着崇舟,只觉有人掰开她的嘴,想把汤药灌进去,崇嫣侧头避开,把流进嘴里的汤药吐了出来。 “她吐了!” “快摁住她!” 有谁在她耳边喊,她感觉自己好似被压在地上,被一股力从崇舟身边蛮横地拖开,崇嫣脑子无比清醒,可在梦里她遵循本意的意愿被放大,她剧烈地抗拒着,又爬回他身侧。 褴褛的年少乞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崇嫣,这是梦,你还要找你阿兄呢。” “用不着你说!”她凶道,伸手握住崇舟的手,可是她哪里握得住早已死去的人,眼睁睁看着崇舟的手一点点从自己手心挣开,崇嫣眼睛完全红了:“不是说好了么,找到我阿兄,就让我阿兄帮你找你的家人。” “我们还要去南方呢!” 她胡乱挣扎,想拽住那手,却抓下了崇舟腕间的腕带,随即狠狠摔在了地上,崇嫣看着手中破旧的腕带,它由布帛织就,因常年佩戴而褪去了原本的色泽,甚至还有裂痕。 不,不对。 这裂痕是被人为剪开的。 身在梦中,一切往日曾经忽略的细节都被放大,重组成新的信息,崇嫣听到自己问:“你将金线卖了?那不是你自幼佩戴的……” “嗯。”阴风裹挟着细雨飘进来,打湿了崇舟的乌发,那唯一完好的凤眼弯起,他脾气太好,弱化了那凤眼深处的星芒。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此物的绣法,等我们大些再顺着绣法找也不迟。” “绣法是什么?”崇嫣急声问。 “是……” 正在这时,汤药的苦味在舌间蔓延,崇嫣感觉有人掐着自己下巴,不怕她呛着似的把汤药往里灌,她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被呛醒了。 - 烛火摇曳,地上一片狼藉,崇嫣趴在地上,乌发被汤药打湿,散发着浓郁的苦味,她面前是一堆碎瓷,丽娘跌在地上,蓄着胡须的大夫撑着药柜揉着腰,哎哟哎哟地叫唤。 崇嫣抬头打量四周,自己手边是一条一人可躺的长凳,对面是七星斗柜,斗柜上好些抽匣被撞开,各式药材洒了一地。 这是一间医馆。 她隐约记得自己夜半起了烧,烧得稀里糊涂,然后断魂果的余效竟趁虚而入,让她梦见了崇舟。 这一次,她远比梦见阿兄那次更抗拒醒来,看来是丽娘和大夫合力给她灌药,而她竟在梦中逞凶,将这间医馆砸成这样。 “丽娘,对不住。” 想通自己干了什么后,崇嫣连忙起身扶起丽娘,丽娘喘了又喘,直摆手,半晌道:“嫣儿,你说你比那林公子强,我总算是信了。” 她揉着胸口:“这一脚,太狠了。” 她竟踢了丽娘? 崇嫣神情讪讪,再三道歉,上手给丽娘揉了揉,又转而灰头土脸走到大夫面前:“谢大夫解毒之恩。” 大夫同样摆手,不怎么想搭理她,只客气道:“姑娘毒解了就好。” “多亏了大夫妙手回春,”她殷切地挪了张椅子扶大夫坐下,看这一地狼藉,连忙保证:“您老放心,诊金另付,我很富,这些我都赔。” 于是她掏出了藏在衣缝里的玉叶。 - 与此同时,冠军侯府。 霍七捧着个檀木盒,低头沿着抄手游廊疾走,穿过一片竹林便是莲花池,莲花池的对岸,霍府宗祠赫然耸立。 现下快至深秋,池里的莲花都败了,只余一汪寂静的池水。 对岸更为幽静,宗祠的门大开着,里面 12. 擦肩过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崇嫣同丽娘出了医馆,外面日头正高,街道上人来人往,街边小贩叫卖不断。因是边关之城,大街上也有不少着异族服饰者,亦有碧眸的异族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她闭眼时还身处茫茫戈壁,与沙匪相斗,怕野兽追击,如今随丽娘甫一出医馆,就遭遇刺眼天光,身处热闹的街边,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那满身锋利的少年匪徒只是她的一场梦。 丽娘邀她去商行,崇嫣才知道,由霍家军牵线,无庸城的商行对丽娘商队伸出了援助之手,如今元气大伤的商队都在商行整顿休憩,得霍家军许诺帮忙追回散落在路上以及戈壁里的货。 崇嫣问起水儿,丽娘答水儿遇旅人搭救,无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些伤,不过堪堪早他们半日到无庸城,她一入城就挣扎着将遇匪之事报了官。 崇嫣了然,看来霍家军能入戈壁来寻他们,是托了水儿报官的福。 丽娘称商队的人都想感谢她,若无她的急智,她们定会沦为沙匪掌中玩物,再无见亲人之时。 崇嫣婉言谢绝了丽娘好意,她只是一名普通的镖师而已,自认当不起那么多人的感激,且,她没忘自己此行之责—— 将镖物交予冠军侯府。 此次走镖已因遇沙匪拦路耽搁了不少时日,现下她已脱困,自然是不能再耽搁下去。 于是崇嫣话别丽娘,直奔冠军侯府,门房小厮得知其来意,让她稍候,容他进府通传。 崇嫣立于台矶上,仰头端详侯府高悬的匾牌,匾牌上书‘霍府’二字,字体遒劲,崇嫣一眼认出是出自她镖局大当家之手。 大当家擅判官笔,惯爱以杀人利器四处题字,没想到在遥远的西北也可见其墨宝。 顷刻,一妙龄侍女出来相迎,自道是侯夫人身边的秋韵,崇嫣与其互通姓名,礼貌道了声秋韵姑娘,便随之入内。 她二人穿过回廊,迎面见一青年男子匆匆而来,秋韵熟稔地唤了声霍七,问:“世子爷还好罢?” 又说自己做了些红豆羹,待会儿端去给世子爷饮。 说罢,两颊飞红,目含羞意。 那霍七看也不看,只胡乱地点头,道自己得世子爷手令出门拿人,忙着呢,红豆饮也给他留一份,待他回来饮。 秋韵撇撇嘴,没应。 崇嫣心中啧啧两声,秋韵姑娘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那霍七可不是瞎么,红豆红豆,是相思子啊。 她随秋韵刚踏入垂花门,就听一声爆烈响声。 只见一身穿丽裙的貌美妇人挥舞着九节鞭,瞪着一双凤目怒喝:“霍仲栖!你敢鞭笞我儿!” 崇嫣瞧见那凤目,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只见九节鞭动若游龙,挥在地上啪啪响,中年男子一边告饶一边飞身躲避,道要打房里打,要打榻上打,美妇气得不行,纵身去追,裙裾翩翩,登云履踩得好似在跳舞。 崇嫣心中佩服,让她穿那么高的鞋履打斗,她一定会摔。 那霍仲栖霍侯爷躲开一鞭,劝道:“咱们夜叉奴身子骨硬,特别经打,好着呢。” 见美妇胸脯起伏,气喘吁吁,又忍不住道:“儿子任性妄为,就是被你惯的。” 崇嫣瞧着美妇冷脸哼一声,边道“我要看堂堂冠军侯经不经打”边从袖里又摸出一鞭。 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秋韵呼喊侯爷,夫人的声音才终于被听见。 二人停了手,齐齐看向秋韵身边默默看戏的崇嫣。 秋韵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侍女,面不改色地介绍:“这位是武隆镖局来的信镖师,崇嫣崇姑娘。” 霍侯放下挡鞭子的花瓶,拂了拂衣袍,端起了侯爷架子,侯夫人将高抬的腿收入繁复的裙衫内,收了鞭子。 她扶了扶拢着乌发的钗簪,婉约道:“原是师兄镖局的信镖师,崇姑娘,见笑了。” 崇嫣:不见笑,还想看!这九节鞭的功夫她还没看够呢! 这话她可不敢当着堂堂超品侯的面说出来,只客气地奉承了几句,便随秋韵去了栖云院。 - 栖云院,花厅。 秋韵奉上解渴的饮子,崇嫣忙接过道谢,将之放在手边桌案上,从怀里掏出信呈上给侯夫人。 侯夫人拆了信封,展开信纸的手一顿,崇嫣知道是为何,因她落过水,怀中信纸也跟着被泡过,好在大当家用的是朱墨,遇水也不怕。 侯夫人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冷笑道:“东厂,西厂自己争也就罢了,竟妄图染指西北,老娘的儿才十七,上京的贵女是什么庸脂俗粉,姜少娴竟想把她塞给我儿。” 姜少娴,风头正盛的西厂厂公,崇嫣没见过他,只听过他狠辣的传闻。 东西两厂的厂公,上京的达官贵人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喊句大人,而这西厂厂公落到冠军侯夫人口中,仿佛只是在提一个玩意儿。 崇嫣入西北后只见霍家军,不见锦衣卫,足以见东西两厂的势力还未延伸到这里。 西北,是冠军侯府的天下。 她眼观鼻鼻观心,只管饮着饮子,不知加了什么香料,这饮子竟是酸甜的,甚是合她口味,不禁又找秋韵要了一杯。 反正镖局对她恩重如山,她定是站在镖局一边,而镖局当家的既与侯夫人是亲近的师兄妹,那她自然也是侯府一边的。 侯夫人显然也同她想的一样。 只是在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前爆粗到底不雅,侯夫人对崇嫣露出温柔笑意:“崇姑娘,路上吃了很多苦罢。” “崇嫣不苦,崇嫣来西北见了许多平生未见之物,一路上很是新鲜。” 至少沙匪和骆驼,她是第一次见。 “师兄也真是,将妙龄女儿家当男子使唤,”侯夫人嗔怪一声,师兄既命崇嫣送信,自然是对崇嫣极为信任,见她风尘仆仆,衣裳狼狈,一点也不像她嘴中所说的不苦。 哪个女儿家不是父母的心头宝,侯夫人心中酸涩,盛邀崇嫣在侯府小住。 崇嫣率直应下:“还想向夫人讨教九节鞭呢。” 若她有侯夫人这舞鞭子的本事,就不会被林铭轻易抓住马鞭了。 怎地又想到那沙匪,崇嫣心中泛起懊恼。 “果然还得是女儿 13. 大昭寺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你叫水儿?” 前厅内,霍凛没再往前一步,神色如寒冰。 水儿脸色白了白,方才霍七将一檀木盒给她,还搬进来了一架噌亮的兵器架,架子上的武器寒光闪闪,霍七更是一副你要倒大霉了的样子,冷笑着离去。 如今见要见她的贵人虽俊逸非凡,那双好看的眼却漆黑深邃,暗藏刀锋,锋锐的眸光像刀片一样切割在自己身上。 水儿不知因何事惹恼了贵人,只慌忙跪下:“民女是叫水儿。” “你亦是那支商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似乎不需要水儿回答,霍凛思索一番,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林子里逃走的那一个。” “世子爷怎会知道……”水儿想抬头,但生生忍住了。 只听得一声轻笑,那双精美的流云靴走到她面前停住,头顶响起少年世子的问话。 阴恻恻的,带着一丝寒。 “助你逃走的姑娘,她叫什么?” - 半炷香后,霍凛出了前厅,他手里攥着一本札记,指节根根收紧,伴随着思绪几乎将札记捏破。 原来,那少女根本不叫什么水儿,她叫崇嫣。 她也根本不是什么商队的商女,而是武隆镖局的镖师,而就在刚刚,自己还见过她,见她出了秋霜院,不知往何处去。 那些时在匪帮里,她不仅从未相信过他会护她之言,对他更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霍七掠至霍凛跟前:“世子爷,打听到了,那镖师去了大昭寺。” “大昭寺,”霍凛扯起一抹笑:“入了我无庸城就去烧香拜佛,真是有雅兴。” 霍七自认很懂自家世子,世子现在的笑叫怒极反笑,世子现在的话叫话中带刺,总之世子很生气,那身为世子跟前得脸的人自然得替世子出手。 于是霍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可要属下……嗯?” 然后他被打了。 “尽想些歪招。”霍凛斥一声,霍七被打得龇牙咧嘴欲告退,又被霍凛叫了回来,霍家子弟独有的抹额被扔他脸上,他手忙脚乱地将之捧好。 这抹额用的可是西域金线,且找擅长隐绣的绣娘缝入抹额内,贵重得很。 无庸城内人或许不知霍凛,但一定能认出霍氏的抹额,也只有现在在牢里的那些沙匪认不清,不知道自己曾把阎王招进了匪帮内。 “备马,我去一趟大昭寺。” 霍凛转身就走,霍七捧着抹额边叫世子边追在后面,后更是三两步跨到霍凛身前,拦住他。 “世子爷,别去了,成不?”见霍凛以眼神询问自己,霍七苦着脸皱成一团,就差叫祖宗了。 “您身上那鞭伤还没好呢,再说了,侯爷让您在侯府静静心,多陪陪家中女眷,等侯爷从军营里回来若发现您不在,小心又一顿家法伺候。” “所以我不是把抹额给你了吗?”霍凛轻笑,在霍七懵懂的目光下拿起抹额,慢条斯理系在霍七头上:“就由你替我在侯府静静心。” - 大昭寺内,微风流转,松柏簌簌,崇嫣拾级而上,双手合十,与经过的沙弥互相点头以示敬意。 她入大昭寺,先去了正殿,正殿内香炉袅袅,大佛的眉目拢在云雾里,好似慈眉善目,又好似悲天悯人。 正殿内已经有人,只见一面白无须的男子负手于佛前,指尖把玩着珠串,他仰望着佛,却并不跪拜佛,他身侧的男子应是护卫,面色狰狞,自崇嫣入内后就充满警惕,虎视眈眈。 那护卫见崇嫣走近,沉声赶人:“我家主公还未上香。” 崇嫣内心翻了个白眼,管你是谁,西北天大地大霍氏最大,就算天王老子还没上香,她也要把香给上了。 她对男子的驱赶不予理会,而是径直走到沙弥前恭恭敬敬请了三根礼香。 “你这女人怎地不听人言?”那护卫沉不住气,走上前。 崇嫣用右手将香火引燃,橘色的火星映在她眸子里,她注视着手里的香,悠悠道:“若说的是人言,我听听倒也无妨,可惜……” 回应她的,是刀刃出鞘的铮然之声。 “柳奇,佛祖面前不得无礼,”注视着佛像的男子转身喝退护卫,见崇嫣手中燃着的香,礼让开来,温声道:“姑娘似乎很懂佛。” 崇嫣抬眼看他,男子眼角几道深深折痕,年岁瞧着已过而立,一双眼浅若琉璃,仔细观其面,会发现他带着几分异族血统。 在这西北,有异族血统的面孔并不稀奇,可有着上京口音的异族面孔却很稀奇。 且异族人到这个年岁通常毛发旺盛,他却面白无须…… 崇嫣略一思索,得出个结论:是个阉人。 且是有护卫在侧的宦者。 不过既然对方没报上名号,她就权当不知。 于是崇嫣扬起笑容,也礼貌回复:“哪里是懂佛,只是懂上香罢了。” 她将香烛插入香器内,后退到蒲团前,在佛像下三叩首。 她并不懂佛法,只是这些年随着走镖跑了不少寺庙,由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失望平静,不知多少次后,她对答案心怀怯意,每每在寺庙找寻之前,须得先在佛像跟前上一炷香。 ——佛祖啊,你瞧着我够虔诚的话,就告诉我是不是这里吧。 此处是她与阿兄分开的地方吗?会有她找到身世的线索吗? 她拜完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见那对主仆还没走,便道:“我预备在寺内四处逛逛,阁下呢?” 那人笑道:“姑娘且去,我等高僧讲解佛法。” - 寺庙殿堂并不富丽,可胜在众多,殿堂后两处塔楼遥相辉映,密林深处,另有禅房是僧侣的修行之所,崇嫣在寺内转了小半天,问过洒扫的沙弥,都说未曾在寺内见过桂花树。 可寺庙之大,也不是全无可能。 崇嫣觉得腹中辘辘,这才恍然察觉自己一路闲逛竟误了饭点,忙转道去了斋堂,斋堂外间,人声鼎沸,她到得迟,已然没有她可落座之处。 一沙弥快步走到崇嫣面前,直言雅间有贵客愿与她拼桌。 崇嫣自然无不可。 待她随沙弥入了雅间,见香炉袅袅,一年轻公子坐于八仙桌旁,小厮仆妇在其身侧侍奉,见崇嫣入内,公子起身见礼。 “姑娘请坐,在下无庸城知府之子林鸣。” 崇嫣眉心一跳,脱口问:“你叫林铭?” 话一出口,才觉自己唐突,好在那公子并未察觉,而是命仆妇替她拉开座椅,一番交谈下来,崇嫣才知,公子名叫林鸣之,因家中长辈身子不爽,便来大昭寺带发修行,为体弱的长辈祈福。 得知是知府公子,崇嫣忙起身道谢,直言商队 14. 咬一口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霍施主,就是这处。”沙弥将霍凛引到雅间前,停下。 霍凛点头,正欲推门,雅间的门却从内被拉开,林嬷嬷和虎子见霍凛在外头,到底做贼心虚,双双被唬了一跳,眼见霍凛视他们于无物,就要这么走进去。 虎子伸手将霍凛一推,凶悍道:“这雅间是我们公子的!等闲人不能进!” 里头的香可刚被扑灭,味儿可还没散完呢。 “林鸣之在里头?”霍凛弹了弹衣袍,抬步跨入:“让他在寺里修身养性,他过得倒滋润。” 虎子还欲再拦,却被霍凛警告的一眼钉在原地,只这一眼,就让他登时想起眼前的少年是谁了。 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喊:“世子爷!” 林鸣之和霍凛虽是表亲,可一个流连花丛,自诩风流,一个忙着学武,不爱与无庸城的公子哥混迹一处,二人一年打不了几次照面,且霍凛不是在惩奸除恶就是在惩奸除恶的路上,又没戴那标志性的抹额,是以虎子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后来认出来了,还是出自那几次跟着自家公子一起被揍的本能。 见霍凛进了雅间,他一头汗地跟在后面:“我们公子不在里头了,世子若是找他,我这就去帮您喊。” 霍凛环顾一圈,掀了掀香炉盖子:“香味有些重。” “我不找他,我找个姑娘。”他擦了擦手。 “啊?没姑娘在这儿啊,这香是公子命人调制的佛香,”虎子看霍凛去碰那香炉,心都要提起来了,勉强撑着笑脸:“我家公子在寺里是真清心寡欲。” 霍凛一笑。 他钳住虎子的手,虎子哀叫一声,那差点被藏进衣缝里的玉片‘叮’一声落地。 “我不至于自己的玉片都认不出。”他用了些力,虎子弯着手腕跪倒在地,痛得口里不住地叫着世子饶命,却是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凛用力一折,一声脆响,那虎子惨叫一声,竟直接痛昏了过去。 林嬷嬷恨不得也晕了,可霍凛正看着她。 “那姑娘呢?” 林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那姑娘吸了迷香,被、被我家公子诱去寮房方向去了。” * 崇嫣被人搀着,脚好像踩在棉花上。 她记得她本要去禅室方向,走到半路却头痛发作,人变得晕晕乎乎,顺从地被仆妇牵着转了个方向,来到这处居士寮房内。 她被人小心翼翼地扶上了榻,榻旁的案几上摆着香炉。 里面冒出的味道跟她在雅间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她侧过头,隔着如画的屏风,见一男子解了蹀躞带,那外袍也被脱去,搭在架子上。 崇嫣闭了闭眼,她被骗了。 禅房后不一定有桂花树,这林鸣之却是实打实地想污她清白。 仆妇小厮早就退了出去,像是完全不怕她做什么一般,崇嫣撑起身体,脚勉强撑着地,却觉膝盖一软,竟狼狈摔在地上,好像闻了这香,越是挣扎越是会没力气。 而且,会想,闻得太久还可会丧失理智,渴望着那事。 林鸣之着单衣走了出来,寝衣敞开,胸膛微露,见崇嫣摔在地上并不惊讶,而是半跪在她身前,用手背摩挲她的脸颊:“摔疼了吧,逃不走,这又是何必?” 他拆掉了崇嫣的头饰,微卷的长发散落下来,铺展在崇嫣身下的毯子上。 “莫非你不愿在榻上,那在地上也可。”林鸣之抚了抚那毯子。他瞥见崇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低头见自己胸膛外露,有些小骄傲。 与无庸城一些骄奢淫逸的公子哥比,他虽不擅弓马,可身材也算好的了,比他身材好的也就是霍家那些兵将,可是兵将通常一身臭气,哪有他身份地位高。 这种事若能看对眼,是再美妙不过。 林鸣之声音放柔:“本公子这身材,可是喜欢?” 崇嫣眼中浮现嘲讽之意:“又不是没见过好的。” 她想起林铭,想起他在半月泉内破水而出的情状,想他中毒盘膝而坐时,自己摸到的硬硬腰腹,这样一想,眼前的林鸣之跟白肉差不多,在迷香加持下也提不起她兴趣。 好似找到了对抗迷香的方法,崇嫣在脑内专注地回忆着林铭。 她神情逐渐迷离。 而林鸣之见她如此情态,早已黑了脸色:“我以为多清纯可欺,原是个貌美荡.妇,如此,我也不必怜惜了。” 他解开崇嫣的贝壳腰饰。 正在此时,崇嫣重咬自己舌尖保持一线清明,她夺了贝壳腰饰,翻身而起,将腰带套在林鸣之勃颈上,用力收紧—— 男子没有防备,脸色在崇嫣绞杀下逐渐泛白,他曲起指节想要将缠绕在脖子上的腰带扯下来,却怎么都扯不下来。 崇嫣喘着气,手下更加用力,她在等这一刻,就像小兽因力量不足而穿上鲜亮的外衣,伪装成猎物等着对方靠近,她在没杀死对方前,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陡然,她后颈刺痛,不得不放开了腰带。 竟是林鸣之的小厮不知何时进了来,拿香炉敲了她后脑。 崇嫣软软倒在一旁,那股绵软无力以及对身躯的渴望又泛了上来。 林鸣之捂着印着一条青痕的脖颈,胸膛起伏,大口呼吸,他一脚踹在崇嫣腹部,将之踹开,神情尽是狠厉之色:“把她的手绑起来。” 在确保她行动真的被限制之前,他是不愿冒险靠近她的。 没有人回应他。 林鸣之怒了,扭头怒斥:“没听到本公子说话吗?” 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贴身小厮,而是一张面如寒霜的脸。 那张脸沉着眉,薄唇紧抿,他手提着剑,剑身染血,更衬得他一身肃杀之气。 小厮的命早无声无息被收割了去,林鸣之当即腿软地跌倒在地,喊:“霍凛!” “在寺庙里带发修行还死性不改。”霍凛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林鸣之。 林鸣之大惊失色,频频后退:“你不能杀我!我爹是知府,我们、我们是有血缘的兄弟啊!” “表的。”他挥剑,林鸣之眼前一黑,正暗喜自己没感到痛,突然发现自己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霍凛压着他的肩膀,就着剑给他剃度。 “既带发修行不行,你就出家吧。” 林鸣之大力挣扎,神情愤恨:“你凭什么这么做,要不是你阿兄走失,世子之位怎么轮得到你?我告诉你,霍凛,把我们这一圈人都得罪了,霍家军远征别想要稳定的后方, 15. 手指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崇嫣在霍凛复杂的目光下羞愤欲死。 她松开贝齿想与霍凛拉开距离,可下一刻发现自己又捉了少年的手,她将他有骨感的指节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 嘴中话语破碎:“帮帮我。” 霍凛深吸一口气,从她手中想抽回自己的手来,谁曾想竟险些将崇嫣带倒。 她抓着他衣襟,因想努力克制而狼狈不堪地微微发颤。 “你吸的迷香太多了。”霍凛握着她肩,将她一点点,慢慢从身上撕开:“克制一下,我去取水。” “不行不行!”崇嫣刚被霍凛撕开又迫不及待黏上去:“要去带我一块儿去,不然我怕你一走,我就想蹭林鸣之。” 此话一出,那推拒着她的力道果真减弱了。 她趁势搂抱住他,去扣他玄色衣襟上的暗纹,感觉到他又要掰自己的手,忙双手在他腰际紧紧扣住,嘴里说着胡话:“这般便好,这般抱一会儿,我的理智会回来的。” 她将耳朵贴着霍凛胸膛,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咦了一声:“怎跳得这般快?” 她抬头,伸出手去碰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没触碰到,便被少年将手捉了去。 霍凛皱紧眉头:“我看你知道乱动,分明有理智得很。” 崇嫣打心眼里觉得委屈:“现下我是控制不了我自己的,不如你用腰饰将我的手捆起来吧。” 见霍凛真单手捏住她一双腕子,将她夹在腋下,要去取那腰饰。 崇嫣忙喊:“要不,你亲我一下吧。” “崇嫣!”霍凛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少女却仰头注视着他,状若醉酒,吃吃笑着:“你知道我的名字呀,你叫我名字也好听。” 这个瞬间,霍凛几乎以为自己也中了迷香。 可他一个师父是香中高手,自他幼年起便受他母亲所托,为他种下可解百毒的冷香,至此一切迷香毒瘴都对他无用。 他不可能被情香所迷。 且他身为男子,又是唯一在迷香下能保持理智者,面对崇嫣的万般主动更不能行差踏错,趁人之危。 因为他明白,若她清醒,定然是不愿的。 于是他推开,束缚住那乱动的手,冷着脸呵斥,可少女又缠磨上来,他毕竟不是无欲的神佛,终是在这笑容下低了头,凑近崇嫣,试图威胁她一通,让她感到害怕,从而唤回她的清明。 霍凛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你再惹我,便不会这么简单收手。” 谁知少女完全不惧,搂了他脖颈笑嘻嘻回应:“无妨,连避火图都没看过的人,又能凶到哪里去?” …… 寮房的榻是竹制的,为修行之便,只铺了很薄的一层棉被,崇嫣跌上去时,竹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硬硬的竹榻硌得她背后发痛,而身前竟覆上了具温热躯体。 悠远的撞钟声传到这边,仅余绕梁尾音,崇嫣蓦地瞪大眼睛,被压制的危机感使她本能地恢复了几丝清明。 她是真仗着霍凛不懂,不会将她如何而肆无忌惮,即便是在匪帮装成争抢女人的沙匪时,少年也是克制的,他们仅有的两次唇齿相依,一次是霍凛为救她而渡气,另一次是她为摆脱他而给他下毒,没有一次是因色起意,所以崇嫣很信他不会对自己如何。 原本这股笃信只在心里想想,可偏偏迷香作祟,让她竟丝毫不把少年的威胁放在心上,把心中那放松的缘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然后便见少年危险地眯了眼,崇嫣好不容易从迷乱中抓住几丝理智,却被这一推又打散了,霍凛手臂撑着床铺,低头俯首,那薄薄的,走势完美的唇峰贴近了她。 她刚刚捉来贴脸的手指正把玩着自己胸饰上的珠串。 她听见少年声音带着暗哑:“我要亲了啊?” 那股冷香逼近,崇嫣下意识地闭了眼,缩着肩膀一动不动,她是清醒的吗?她应当还不清醒吧!否则怎会任凭霍凛的影子将她覆盖……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崇嫣配合地唔一声,脸色更红,手指将霍凛的衣裳抓皱。 却只听头顶少年溢出一声轻笑。 崇嫣迷茫地睁眼,见霍凛竟是用手指点在她唇上。 她原本是极信霍凛不会对自己如何的,可真没有如何时,又无端升起一种火辣辣的羞耻感,令她委屈得想哭。 偏偏这股委屈无法诉说,她只推着他的胸膛:“霍凛!” 她甫一张嘴,少年的手指就伸了进去,夹住她的舌体,用力一压—— 崇嫣推开霍凛,趴在榻旁,吐了。 霍凛在一旁解释:“此法多少可让你吐出点迷香来,怎样,清醒些了吗?” “清醒了。”崇嫣恹恹地趴在榻边,再清醒不过了。 - 迷香得到暂时压制,崇嫣系好衣裳,门外响起一串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寮房的门被推开,来的人皆是林鸣之的亲信仆众以及大昭寺高僧,亲信见林鸣之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纷纷大惊失色,将人扶起来。 直到这时装晕的林鸣之才敢哭出声,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生怕发出一点痛哼声,将他弃置于一旁的表弟杀个回马枪,干干脆脆把他给宰了。 霍凛的狠辣乖戾,在他们无庸城公子圈都有名的。 幸好他忍到亲信到来。 也多亏他忍着不敢哼一声,这才看到霍凛与他看中的姑娘纠缠到一块。 自己这表弟,何曾露出过这种情状。 “霍凛,你无耻!”林鸣之被左右亲信架着,颤抖着手指霍凛痛骂,把他从美人身上薅下来,显得多么正人君子,结果自己享受着他下的迷香,享受着美人的主动。 林鸣之瞥见一同来的还有大昭寺内高僧,灵机一动,立马大喊:“你竟与女子在寺内做这等丑事,被我撞破还想杀我。” “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崇嫣气笑了,要从霍凛背后探出身来,却又被少年推了回去。 玄色外袍从天而降,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不给其他人看到她脸半分。 “表兄,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竟忍着没晕。” 这声表兄唤得毛骨悚然,上次霍凛唤他表兄,是让他放了强纳的女子,当时他扬言已经纳进了门没有放了的道理,霍凛一拳打中他眼睛,说表兄,是否觉得头晕眼花?头晕眼花就对了,你记错了。 16. 喜欢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崇嫣感觉自己身上忽冷忽热。 她好似置身于去北境的走镖路上,如絮大雪堵了前路,走镖的车马陷入雪地中,她冷得发抖,本能地搂了一锦衣公子的腰,偎在对方怀中想挨过这寒冷雪天。 正觉身体渐渐回温,那被她借来暖身的公子却捧了她脸问她要如何? 她自是答不如何,危难当前,□□罢了。 谁知公子冷笑一声,掐了她下巴:“你莫不是忘了我说的话,现下帮你只不过不想让你太早死罢了,我不会这么简单收手。” 崇嫣浑身一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混混沌沌地睁开眼,视野里,一个扎着独辫的人影正拿冷巾子擦拭她的身体,见她睁了眼,忙收了巾帕坐到她身边,声音欣喜:“阿嫣姐姐醒了?” 是水儿。 崇嫣就着水儿的手坐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凉茶饮了口,冷茶入喉,更觉梦里那股烧心的痛苦消失不见了,浑身清爽,她环顾四周,房间摆设皆不认识,见水儿在侧,崇嫣便以为自己被送来了商行,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水儿,谢谢你,商行待客的茶真好喝。”崇嫣笑着又饮了一口。 水儿摇摇头:“我未做什么,来时已有侍女替阿嫣姐姐擦身换衣。” 侍女?崇嫣眨了眨眼,面露疑惑。 “阿嫣姐姐不知道吗?这是侯府世子的院子,我亦是被世子差人叫来的。” 霍凛的院子!? 这入口的香醇冷茶莫名地烫口起来,崇嫣连声咳嗽,水儿连忙上前拍其背,她初被叫进侯府时忐忑不安,后那少年世子问了许多关于崇嫣的问题,实在是对方凌厉之气太盛,她一时害怕全都说了,不仅说了得崇嫣相助她才得以逃来无庸城报官之事,还把与崇嫣分别时交予她保管的札记交给了对方,被请走后水儿一路都在后悔,若贵人是找崇嫣寻仇的,她岂不是做了帮凶? 可翌日一早,她又被侯府的人找了来,说崇嫣生病,人正憔悴,醒来时若有朋友相伴,大抵会舒心些。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那少年世子并不是寻仇的,找她盘问崇嫣的事倒像是郎君在打听心仪的女儿家。 阿嫣姐姐是如何能让那般儿郎上心的? 思及霍凛冷傲的面容,水儿心头涩然,只赞:“听闻都把回春堂的杏林圣手请来了,世子爷待姐姐真好。” 崇嫣没有过心,点头赞同:“霍凛人不错。” 她那般得罪过他,他还救人救到底,且没有乘人之危,令她对他完全改观了——他看着睚眦必报,实则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好人呢。 “水儿瞧着,霍世子是喜欢阿嫣姐姐的。”水儿小心翼翼道。 崇嫣笑得前仰后合:“那你可就瞧错了。” 她将如何与霍凛结识,又如何在大昭寺被救的事说了一通,在匪帮时霍凛拒绝过她的献吻,在大昭寺时面对中香的她百般缠磨岿然不动,定力极好是其一,更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崇嫣手指蜷了蜷,强按下心中莫名的失落,自认为自己想得很明白,总结道:“霍凛怎么会喜欢我,他不讨厌我已是纳罕。” 原来,是这样相识的。 水儿恍恍惚惚站起身,将前来送衣裙的侍女迎进门,看侍女给崇嫣奉上崭新襦裙时不禁想,若那时在林中留下来的是她,是不是被霍世子上心的也合该是她了? - 崇嫣听水儿说她札记现下在霍凛手中,可自醒后半晌不见霍凛人影,她向侍女打听后才知,昨夜林家来了人,目的是让霍凛把回春堂的杏林圣手让出来,是来求医的,也是试探霍凛会不会服软,毕竟无论如何,霍凛重伤人在先,霍林两家还要在无庸城相处。 未曾想霍凛径直让人把还未走出霍府大门的杏林圣手给扣下了,转头跟林家说杏林圣手正调理他的身子,让林府替林鸣之请别的大夫,如此冷硬地将人给挡了回去。 今天一早,好像是林鸣之伤势恶化,林府声势浩大地来讨说法,霍凛现在人在前院处理此事。 当日霍凛将她头脸捂住就是不希望她与林鸣之有什么牵扯,毕竟众口铄金,且林家贵为知府,要报复霍凛不容易,报复她一个小镖师易如反掌,最好的避祸方法就是淡化她的存在。崇嫣理解其好意,自然不会这个节骨眼去前院找霍凛,但她如今解了迷香,也不能在霍凛院子久留。 自从她知道自己住的是霍凛的院子,睡过的是霍凛的床榻,自是觉得哪儿哪儿都烫手,人家救她救得如此彻底,连林府都替她扛了,危险也替她杜绝了,她也不能恩将仇报,若自己与他传出什么类似富户夫人那种流言蜚语,以少年的脾性,定要恼的。 于是崇嫣火速离了霍凛院子,嘱咐水儿最近躲着点林府走后,也不准备出府,而是准备去找侯夫人学习九节鞭。 侯夫人却不在,反倒是秋韵出来交予崇嫣一本耍弄九节鞭的兵书,告知崇嫣侯夫人去了霍府宗祠,恐怕无暇亲自教她。 “每年这个时候夫人都会在宗祠抄经,没要紧事我们不会去扰她。” 原来如此,看这情形,那霍凛昨夜把自己安置在他院子这一事,侯夫人也是不知道的。 侯夫人对京中贵女配她儿子都嗤之以鼻,那若得知她与霍凛的牵扯又该当如何?崇嫣莫名地有些心虚。 连武功秘籍都给她了,这么好的夫人,千万别因她与霍凛的牵扯就讨厌她了呀。 崇嫣见秋韵正抱着几件出行物件,忙帮她拿着:“秋韵姑娘在收拾行囊吗?若有用得着崇嫣的地方,崇嫣自当效力。” 秋韵将衣裳放入箱笼里,见崇嫣自告奋勇提出帮忙,犹豫再三道:“也没什么,等到夫人抄完经,我们就要离开无庸城几月,每年如此。” 侯爷忙于军务,因此每年夫人出去找丢失的大公子都是她陪着,一出去就是数月,路途艰苦她自是不怕,只是略略舍不得渐渐长成的世子爷。 霍凛来年就十八了,听闻上京的厂公要请旨替世子娶妻,夫人闻讯震怒,直言二厂想借世子婚事插手西北庶务,可若旨意真的下来,霍凛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最好的法子便是在厂公塞贵女来之前敲定世子的婚事,听闻夫人和侯爷已经在商议了,可世子年少,惯来对女色无 17. 夜叉奴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霍凛是要找的,可不急于一时,且劈头盖脸就问人家看抹额到底唐突,恰巧正值用膳时辰,崇嫣略一思索,想借侯府的厨房做些吃食,算是道谢和赔礼。 她深知别人没有白借她用灶的道理,甫一进厨房,先蹲在大箩筐前边攀谈边帮厨房大娘清理新采买的萝卜,一张嘴哄得厨房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得知崇嫣想做肉丝面,正好有空闲的灶,大娘果断地让予了她。 崇嫣拿着菜刀在案前又炫了一波刀功,引得厨房厨子们围拢过来,纷纷拍手叫好。 听闻她这碗肉丝面是做给侯府世子爷吃的,大娘看她的眼神揶揄了起来:“栖云院的秋韵姑娘也爱给世子爷做吃食,只不过回回进了霍七的嘴,”末了撞了崇嫣的肩膀:“嫣妹子,大娘我看好你。” 崇嫣想解释却越描越黑,大娘拿出精致食盒来,与崇嫣唠嗑:“你可知我们世子爷的乳名?” 这倒没听说过,不对!崇嫣回忆起第一次拜见侯夫人时听到霍侯爷的话,试探道:“夜叉奴?” 帮厨插言:“我们侯夫人是怎么想的,夜叉此名用作乳名,太过凶煞。” “你懂什么,”大娘哼哼,侯夫人生下世子后那几月的饭食是她亲自操持,乳名的由来也听侯夫人提到过,是请大昭寺高僧亲赠的名,有以恶制恶,以邪镇邪之意。 大娘转着手里的刀,雕琢着手中的萝卜,隔着雾蒙蒙的蒸汽,她仿佛又看见了侯夫人因生产疲累而略显苍白的脸。 那时大昭寺高僧亲自来侯府送字,盘子里摆了三张字条,夫人取了其一,道:“夜叉与罗刹对立,是为半神,我宁愿他凶悍些,也好过为人鱼肉。” 崇嫣听大娘的描述微微出神,她想,那一时刻,侯夫人应该想到了霍弈。 若崇舟就是霍弈,不知他又有何乳名,她眨了眨眼,将一碗弹爽的面起锅,大娘凑到近旁:“怎就肉丝,没有旁的什么?” 崇嫣笑道:“如此便够。” 大娘撇撇嘴,心道上京姑娘就是面皮薄,秋韵尚且知道在世子爷饭食里表白心迹呢,若世子爷不知嫣妹子心意,这顿面食岂不白做? 于是大娘哼着西北小调,趁崇嫣转身擦手之际,将刻好的爱心萝卜藏入面食里。 - 崇嫣拎着食盒往前院去,想着都至正午,林家人应当早离了府,哪曾想刚跨过垂花门,就听一声妇人尖利的怒喝声。 “霍凛!你对血脉亲人尚且如此,怎么当得侯府世子!” 崇嫣赶紧抱着食盒转到墙后躲避,透过墙上的窗洞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一华服妇人怒气冲冲下了台矶,观其面,跟林鸣之足足七八分像,应是其母,她钗环乱颤,走下来尤愤。 “表姑母且慢。”一声清冽呼唤叫住了她,她得意地冷哼一声,以为是霍凛挽留,利落转回身。 “你这小辈,唤姑母也没用!除非你将那娼女送来给我儿侍疾,她身份低微,若不是有意勾引,你表兄怎会于寺庙里做出那等不端之举,且既然木已成舟,让那女进我家门做个侍妾便是,哦对了,你林表姐为等你那走失阿兄至今未嫁,眼看年纪渐大,便由你替兄娶妻罢。” 她话音刚落,一柄短剑从屋内.射出,钉在这位林夫人身旁的树上,剑尖从木身穿透而出,林夫人白了脸色。 “霍凛,你是何意?!” 只见霍凛施施然从屋内出来,走到台矶上站定:“我当日用的就是这种剑刺伤表兄,表姑母以为表兄的身体跟这棵树比,孰硬?” “表姑母难道不知,凭我之力,当日只是给表兄个教训,否则表兄怎会是废一条腿这么简单?” “至于林表姐……”霍凛冷笑一声:“你知她与外男珠胎暗结,等我阿兄等不及了,倒急着塞给我。” 林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你含血喷人!” 知道她女儿与人有染的下人通通被杖毙了,霍凛怎会知道? “表姑母否认也无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恰在这时,小厮跑至林夫人跟前报信,道林鸣之出恭撞见林表姐与府里侍卫私会,被吓了个仰倒,另一条腿也给摔断了。 林夫人豁地回头,盯紧霍凛,连声道了三个好字:“夜叉奴,名不虚传,高僧赠你这名果真没错,狠辣凶煞得紧,霍家嫡长子至今未归位,难说不是你所克。” 霍凛目光沉沉,唇线绷直,顿了一顿,只道:“表姑母赶快回罢,晚了,表姐之事就传遍无庸城了,或者,”他勾了抹恶劣浅笑:“木已成舟,表姐既有意勾引,进那侍卫家门做个侍妾便是。” 方才她说那商女的话竟原原本本还了她,林夫人差点气个仰倒,还欲再刺霍凛两句,只听不远处垂花门下传来一声女子惊呼:“侯夫人,你怎么在这?”被墙壁和枝条遮挡,人影绰绰看不清,要知道自己这表嫂出身江湖,行事最为泼辣无忌,霍凛如此性子有一半得其母真传,林夫人被唬得一跳,欲探头再看看,只听又一声急呼。 “夫人,你拿鞭子做什么呀!” 这泼妇还拿了鞭子!林夫人只觉心肝儿颤颤,更确信来的就是她那江湖表嫂无疑了,忙扔下句‘我不与你这小辈多说’,便率着仆众浩浩荡荡离开,因走得太急,竟还险些绊一跤。 林夫人走后,崇嫣挎着食盒从垂花门后转出来:“你看她一听说你娘拿着鞭子来,就赶紧灰溜溜跑掉了。” 她转向霍凛:“可见她说你乳名凶煞克兄,纯是诋毁,算不得真。” “我自是知道。”霍凛提了下唇角,因着霍府早年失去了他素未谋面的长兄,他母亲乃至霍府上下对他这个次子颇为宠溺,受表姑母诋毁他虽不愉,还不至于因其只言片语就怀疑舐犊之情。 只是,霍凛抬眼注视着崇嫣,曾经见父侯因母亲为其出头一脸惬意他还不解,直到今日才知,被一女子所护的滋味竟这般令人舒心。 见崇嫣 18. 时局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风吹得红叶簌簌,几片红叶与藤蔓分离,晃荡着落于轩内。 桌案两端,少年少女相对而坐,桌下衣袂相触,西北衣裳多配饰,如今那些配饰在一方小桌下难免相互勾缠,摩擦,尽显暧昧,桌上,二人四目隔着朦胧雾气相视,一时间,轩内静极。 “可是……”崇嫣樱唇微张,率先打破这一刻的静谧,磕磕巴巴地复盘着他二人的过往:“我给你下过毒,还将你踹下过马车,弃在戈壁,甚至不知你身份时想引霍家军去抓你……当然那时出于权宜之计,我也曾故意招你,可、可你……不会吧?” 若是喜她,那她下毒献吻时,擦的那一下嘴算什么,在大昭寺时被她那般刺激,却最终用手指作唇来亲她又算什么? 若是不喜她,说什么非我怎知我所思又是何意? 霍凛没有错过崇嫣面容上的错愕,不解与躲闪,唯独没有羞涩,他眸色暗沉,蜷了一下手指,几乎是狼狈地率先撇开视线,他听见自己声音平稳地回答崇嫣—— “怎会。” 他在心中嗤了一声,她对曾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倒是门儿清,连是故意招惹的他都承认了。 反倒是他,渐渐不知自己所思。 在未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何心意前,他更不愿让眼前的少女洞悉分毫,平添困扰罢了。 只是既然对方携吃食来投诚,他亦须得给出相应回应。 “身在匪帮时你不知我身份,所做之举皆为自救而已,如果我是你,会做得更狠,我不会因此……不喜你。” 霍凛顿了顿,继续道:“我若不喜你,便不会救你。” 原来此处的不会不喜,并不等于心悦,差不多是不讨厌的意思,崇嫣豁然开朗,是她方才误会了霍凛的意思,差点闹出笑话,这会儿更是不想再与他讨论究竟喜不喜自己的问题,忙换了话题。 “快吃吧,面要糊了。” 霍凛执起筷箸用饭:“你呢?” “我用过了。” 厨房这等地方油水最多,她做吃食怎会饿着自己,早在跟厨子们唠嗑时她就受了厨子们很多投喂。 只是霍凛不愧是高门贵子,不像他们镖局里吃饭那般粗犷,需喝酒吃肉外带插科打诨,少年吃饭静极,动作也雅致。 崇嫣不由得捧了脸赞道:“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 她向来如此,在江湖上多个仇敌不如多个朋友,她若是跟一个人没仇怨,对方若有什么得她心意,她便会真心实意地夸赞。 只是霍凛闻言却呛着了,眼神警惕:“我今日受了你吃食,可你不会想着一碗面就将曾经种种一笔勾销吧?” 崇嫣捧脸的双手放了下来,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她确有此意,且她今日这餐饭食不过抛砖引玉,最终的目的是看看霍凛的抹额。 或许是居于侯府没出门的缘故,他今日亦未戴抹额。 而她这砖抛了半天也隐隐有砸到自己脚的危险。 只听霍凛吃完,方慢条斯理道:“你方才说漏了一点。” 崇嫣睁着杏眼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抢了我的玉叶,大虞律法,劫盗者,杖二十,赀徭三旬,还有……” 崇嫣的心因此话提了起来,扭扭捏捏,甚至觉得娇臀开始莫名发痛,只见霍凛的视线又落在她手上,慢悠悠说完后面的话:“砍手指。” 她赶紧将手指缩回袖中。 少年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那些玉叶算我赠予,你便不用按劫盗者处理。” 她的一颗心又因此话稳稳当当回了肚里,崇嫣左看看右看看,状似无意地提及:“你的抹额呢?听闻那是霍氏子弟的标志,我都未曾见你戴了。” 她观察倒细致,霍凛意外地看崇嫣一眼,只道:“我如今被父侯禁足,受罚时,无须戴那抹额。” “禁足?”崇嫣更疑惑了:“可你不是才去了大昭寺……” “父侯身在军营又不知我去了何处,本是不知的,”他意有所指:“托某人中了那拙劣陷阱的福,他应该快知道了。” 崇嫣神情讪讪,是她先入为主,以为曾得知府喊霍家军来救,那知府的儿子便是个好的,如此放松了警惕,谁曾想一方贵公子会瞧中她的容貌,并在佛寺此等清净之地做下龌龊之事。 只是霍凛被禁足是在废了林鸣之之前,也就是不是因林家之事禁足,可他又才归家不久……崇嫣心中一动,探问:“你被禁足,不会是因为我吧?” 霍凛:“是也不是。” 崇嫣洗耳恭听。 “西北匪患难治,匪,源于无庸城附近散居土酋,土酋并未完全依附无庸城,有的更是世代劫盗为生,观念难消,随着霍氏在西北影响日久弥深,土酋亦来归附。” 听闻土酋成分复杂,有的是先代遗民,有的在血统上则与外族更为接近,行事自我原始,颇有些慕强之风,因此大虞更需霍氏此等强战力在西北震慑内外,霍家军深耕西北多年,结果也是喜人的—— 土酋逐渐心悦诚服。 只是若真如此顺利,霍凛怎会潜在匪帮? 水儿也曾言,劫道的沙匪,规矩变了。 崇嫣思索一番,用狮子做比:“有雄狮想挑战狮王的权威?” 霍凛点头:“半月泉时你也听到了,沙匪有跟羌人联系。” 有些土酋自觉与羌人同根,便想西北归于羌人,此乃边疆久患,但一直以来因为霍氏在此,他们也就想想,向来只偶尔小心试探不敢造次,可最近是什么让他们产生了可挑战霍氏的错觉? 背后有人指挥,只是不知是羌人王庭还是其他什么人。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 “戈尔巴知道游弋使换防时机,且懂得避开霍家军陷阱,我入戈壁时故意动了陷阱,本意是引霍家军追击在后,到沙匪跟羌人交易时将人一网打尽,这根藤尽可能多抓一些。” 他很贪心,不光想整治匪患,更想顺藤摸瓜挖出更多。 崇嫣明白了,霍凛的潜伏之举被她生生破坏了,她将沙匪尽数毒倒,霍家军又因此追赶上他们,这指向幕后之人的藤自然断了。 “可是这跟你被禁足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你此趟无所获吗?” “因为我中毒了。” 他觉察沙匪有异,擅自离府调查几月无音讯,府内人尤其母亲因他是幼子向来偏宠,且有阿兄失踪旧事在前,对他失踪更是夜不能寐,他又是那样中着毒被抬回来的。 他父侯见妻子憔悴恨不得锁他在府。 他再晚个几日出现,父侯就要写信召嫁去幽州的阿姊回来陪母亲。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所获,亦是因为你。”霍凛轻笑:“你那商队朋友水儿侥幸逃脱后曾将遇劫之事报了官,我命人查过,林知府并未派人找过霍家军。” 但仅仅据此也说明不了什么,对方亦有理由搪塞过去。 只可惜,亦是因着中毒之事,父侯不欲他再管此事,令母生忧。 霍凛舒一口气:“待到找回我阿兄便好。” 他便能将世子之位还给阿兄,从此专心做霍凛,到那时,他亦可离开西北,去上京武隆镖局看看。 “霍凛……”崇嫣站起身,言语踟蹰,见霍凛大剌剌靠着椅背,一派放松模样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侯夫人从未放弃过找失踪的大儿子,霍凛被束在西北,未曾想过会继承侯府而行事无忌,他亦盼兄归。 可若崇舟就是霍弈,这兄永无归来之日。 她为寻自己家人之时,亦未放弃替崇舟追寻家人,可如今崇 19. 抹额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轩中竟藏着一女子!不仅如此,他这向来桀骜的儿子竟为瞒着自己让该女躲藏到桌下去。 霍侯倒吸一口凉气,亦回想起,方才怒气冲冲进轩前于窗下那匆匆一眼——好似看到他儿子霍凛拥了一女子在怀,只不过霍凛向来于女色无意,那个画面又转瞬即逝,他还以为是他眼花。 习武之人,忌早破身以致精.血过早外泄,且房中还无正经妻子,怎能与女子于轩内无名无分行这鱼水之欢! 若是对女子有意,应先过三书六礼,再享这闺房之乐,若是对女子无意却行此事,简直败坏行德,有愧霍之姓氏! 霍氏子弟代代以武立身,他与夫人别的事不拘霍凛,唯有此事,为着身子康健,向来对霍凛严加管教。 此放浪形骸之举难道是从匪帮习得的? 霍侯盯着霍凛,思绪万千,面色阴晴不定。 “小兔崽子,你……觉着滋味如何?”前半句霍侯暴喝出声,可又想事情未明了前别冤枉了儿子,忙放缓了语气,含蓄发问:在未娶妻之前,于轩中这非正经的地方行闺房之乐,滋味如何? 霍凛意外挑眉,视线落到空了的面食上,虽不明白父侯何来此问,但还是点头答道:“不错。” 俄顷,霍侯脸色黑沉如锅底,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斧,大怒地劈向霍凛。 “还敢答不错!?本侯先惩处了你这德行有失的兔崽子!” 霍凛躲闪开,重斧劈在桌案上,斧尖嵌进桌面一寸,裂痕沿着劈砍之痕往两边延伸,桌案隐隐有裂成两半之势,霍凛见状脸色微变,挑起兵器架上雁翎刀相迎,数招迫得霍侯手离了斧。 霍侯从军营刚下来,身上血性未消,此刻见自己竟被亲儿子挑了兵器,深感意外的同时战心起,大笑一声:“好,不愧是我霍仲栖的儿子,就让你父侯试试你在匪帮里学了几分能耐!” 说着,迎身一掌将霍凛打了出去。 那边厢霍凛与父出了小轩,试手对练,这边厢一方桌案下,崇嫣瞪大眼睛看着离自己三寸之近的斧尖,一时僵了身子,良久,她像是刚回魂般眨了眨眼睛,手脚并用地从桌下钻出。 方才霍侯取兵器前静默了片刻,多半是发现了她,不愧是引领霍家军的冠军侯,她藏身桌案之下都觉压力灭顶,明明是来送个吃食与霍凛做了结,在霍侯的瞪视下偏偏有种诱霍凛逾矩而被他长辈堵门之感。 高门大户规矩向来繁多,这霍府不会真有什么她不知道却误触的规矩吧!为免波及,应趁霍侯不在速速溜走为上,崇嫣抢出门去,发觉自己食盒没拿,忙折身提了食盒迅速遁走,她一路沿着回廊匆匆疾走,才走过转角就险些与一人相撞。 那人见是她,忙行礼:“崇姑娘!” 崇嫣还礼:“霍七公子。” 霍七笑容裂到耳根,摆手道:“公子可担当不起,只姑娘随秋韵入府时匆匆一面,难得姑娘记得我,姑娘与我们世子一同,唤我霍七就好。” 霍七还记得世子去大昭寺时脸色有多阴沉,本以为得罪他家世子爷的姑娘即将大难临头,哪曾想不过半日,这姑娘就被世子爷一点风声都不露地抱了回来。 为这姑娘连夜去请杏林圣手不说,还动了埋在林表姑娘身旁的钉子。 听闻崇嫣与他家世子相识于匪帮,霍七对此更是抓心挠肝地好奇,可世子不语,他亦不敢多问,只乐呵呵地看着崇嫣。 “姑娘可曾见到世子爷?” 崇嫣点点头,又摇摇头,见霍七拿着一锦盒往小轩那边走,还是拉回了他,好心提点:“你们世子正在那边与侯爷练手呢!” 那边打架呢,识相就别去。 “侯爷竟从军营里回来了!” 霍七忙撤回脚步,苦了脸,侯爷回来了,定是林夫人哭闹着叫回的,这不打紧,打紧的是林府正为儿女的事焦头烂额,若侯爷知道世子早发现林表姑娘与侍卫有染,不仅冷眼旁观,还在如今东窗事发时加一把火,定要大怒骂其冷心冷肺。 这侯爷一怒定要拆家啊! 这一拆家定殃及他这等池鱼!如何是好? 霍七视线落在崇嫣身上,见她要走,忙殷切地拦了她:“姑娘,世子待你大不同,此物你帮我送去给世子吧!” 见崇嫣不允,他忙开了锦盒:“不是什么机要,仅是世子爷的抹额,我找擅长隐绣的绣娘养护好,才拿回来的。” 隐绣! 霍七吐出这两字之时,那因汤药灌口而强行中断的梦境竟离奇地被描补圆满,就仿佛那始终缺一角的七巧板在这一刻被拼凑全了。 是隐绣吗? 崇嫣接了锦盒,细细辨认盒内抹额,她似觉得光是细看还不够,在霍七胆战心惊生怕她碰坏了的目光下,将那抹额拿了出来,缠绕在手腕上。 看了许久,她眼中漫上水光。 是这条,跟崇舟缠在手腕上的那条是同一款。 崇舟,应当就是霍弈。 崇舟已经死了,她亲自赎回的尸体,将人埋在破庙后那棵老槐树下,可霍家人心中的霍弈还未死,她真的要告诉霍家人,‘杀死’他们心中还活着的霍弈吗? 巨大的情绪在心中激荡,激得她眼前一阵眩晕。 “崇姑娘,你可还好?”霍七忙扶了她,眼见崇嫣捧着锦盒泪水涟涟,更是头皮发麻,一条抹额而已,怎的还能把人惹哭不说,更是身子都差点站不稳了? 那股突然的晕劲儿过去,崇嫣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她将抹额放入盒中,牢牢攥着锦盒。 “我要见霍凛。” 崇嫣面色陡然苍白,霍七哪敢放她独自去找霍凛,只疑她后脑伤势未愈,忙欲再请大夫入府,崇嫣摇头再次说自己无碍,只想找霍凛,霍七无法,恰巧回廊附近即是池边凉亭,他引崇嫣去亭中稍候,自己硬着头皮去请世子。 霍七曾见有害了相思病的人,无须大夫医治,只要见了对的人立马生龙活虎,崇姑娘这症状虽说不像是相思病,可没准儿世子爷一来,她就好了。 - 半个时辰后,亭中,崇嫣双目虚闭,内心在反复盘算如何将自己所知告知霍家人,同时细细回忆她与崇舟的过往,看有无别的细节加以佐证。 一只炽热的手掌正在此时触及她额。 崇嫣豁然睁眼,只见霍凛走到她近前,探手试她 20. 心上人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落日将隔扇窗染得通红,几缕余晖从窗缝溜进花厅内,映在厅内侯夫人的脸上,她凤眸微眯,静静地听着少女的陈述。 坐于她身畔的霍侯担忧地伸手,牢牢与侯夫人的柔荑相握。 “……如此,死去的崇舟应是贵府大公子,霍弈。”侯夫人下首,崇嫣没有落座,而是立于厅内缓缓陈述,她怕惊到对方,尽可能讲得委婉些,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霍侯与侯夫人应是初闻此讯息,有了霍弈消息,却得知霍弈已经身死,她曾试想过二人多种反应,怎样都不应像现在这般,平静得不可思议。 这么平静,只有一种可能—— “侯爷和侯夫人似是不信崇嫣?” 侯夫人抬指拢了下鬓发,眼神轻飘飘扫过倚在花厅角落未动的霍凛,她这儿子亲自将崇嫣引入花厅已经够让她纳罕,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竟倚着厅柱不走了,像是围观事态发展,实则是隐隐保护的姿态。 思及今早城外得来的传讯,姜少娴带着选定的上京贵女已在无庸城外三十里,暂被霍家军乔装的人马绊住,可也只能绊住一时,进城不过这几日的事。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强逼儿子草率娶妻,可若儿子有中意的女子就好办了。 侯夫人眸光闪动,对崇嫣扬起婉约的笑:“崇姑娘,我自是信你心如璞玉,且你也无骗我之动机,大约事有误会。” “其实,我们已有弈儿消息。” 此话如一声惊雷,炸得崇嫣有些发蒙:“有消息是指……” “自是霍府大公子还活着的意思。”上首还未发话,从花厅侧间就转出一中年男子,一身宝蓝长衫,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粗眉阔脸,气宇轩昂。 他视线越过崇嫣落在角落的霍凛身上:“凛儿,别来无恙。” 霍凛上前抱拳见礼唤师父,侯夫人两边介绍,道崇嫣乃武隆镖局镖师,极得镖局当家信重,而中年男子则是她五师兄,亦是霍凛五师父,付珏。 付珏眯了眯眼:“即便是二师兄、三师兄信重之人,亦不可无凭无据就言弈儿已死,方才我在侧间也听了个大概,崇嫣丫头,你说你那死去兄长崇舟即是弈儿,证据就是崇舟身上那靛青抹额,那请问,靛青抹额在何处?” 崇嫣摇摇头,神情落寞:“他身死时,身上已无抹额。” 她除了自己的记忆,也无其他凭证可证实崇舟即是霍弈,除非找到抹额,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至于崇舟的尸骨,怕是早就化作了枯骨,也不能为证,崇嫣想到水漂,忙抬眼道:“崇舟教我的水漂,与霍凛打出的一模一样。” 霍侯闻言,似有动容,他年轻时忙于军务,尤其霍弈幼时陪他甚少,打水漂还是去上京述职时教他的,为的却是让他能自娱自乐,别扰他公务。 想到曾经,霍侯大憾,弈儿他丢失时不足四岁,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只恨他得镇守西北,无法分身去寻儿子! 待有了次子霍凛后,不禁想把霍弈缺失的父爱弥补到次子身上,谁知这冷心冷肺的兔崽子一点不比他阿兄儿时可爱,居然嫌他老子恶心! 想到被亲儿嫌弃的旧事,霍侯不由得把虎目瞪向次子。 “带钩子的水漂虽难,还不至于成独门绝技吧,竟以此为据,未免太天真,”付珏朗双肩耸耸,叹息着摇头,仿佛崇嫣说了个大笑话一般。 被人如此质疑,少女面色不愉,却一时间想不到反驳之语。 付珏已转向侯夫人:“师妹,我此次来无庸城除了看看你们,就是知会师妹你,弈儿消息有了些眉目,真假如何,须你这当母亲的亲自出城探一探。” “师妹,一个小丫头片子无凭无据的话不足为信……” “崇州药房!”崇嫣插言,厅内几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崇舟当年将抹额剪开,取了金线用作诊金,西域金线珍贵稀少,崇州药房或有记录。” 付珏动了怒:“都说了弈儿行踪已有眉目,你这丫头跟霍家有何仇,竟口口声声咒弈儿死吗?” 崇嫣丝毫不惧地迎着付珏目光,脆脆道:“既有眉目,付大侠为何不干脆将那霍弈带回?” “我……”付珏一时哑口:“路途毕竟遥远,万一不是……” “也就是说,付大侠也不能肯定是霍弈喽?” 付珏沉了口气,只沉沉注视着崇嫣,侯夫人起身道会两面查,师兄的消息她亲自去,另会派亲信查崇州药房记录。 付珏入无庸城后住在商行中,侯夫人邀师兄暂居侯府,被付珏以住不惯为由拒绝后也不强求,只唤了霍弈送付珏出府。 霍凛支起身,目光在崇嫣身上一顿。 “凛儿,还不去?”侯夫人拉长了声音,柔声催促。 霍凛收回视线,领了母命带付珏离开花厅,崇嫣欲跟在二人身后退下,身后却传来挽留声—— “崇姑娘,请留步。” - 天色幽幽,付珏同霍凛沿着抄手游廊行走,他手搭在剑上,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凛儿,听你母亲讲,你前些日子失踪,去探了匪帮?” “左右在无庸城无事可做,看沙匪碍眼,便去治一治。” 付珏扬笑:“治到中毒被抬回来?” 霍凛:“……” “剿匪是西北世子应做之事,你父侯母亲还当你是幼子不欲你插手,五师父支持你,只是——”付珏叹息一声,拍拍霍凛肩膀。 “若此次弈儿被寻回,他是嫡长,又一出生就曾被定为世子,你们这一侯门两世子……如何是好?” “兄长归位,世子之位自然是他的,”霍凛嘴角一牵:“到那时我就跟诸位师父去游历山河。” 付珏大笑:“好!” 二人行至霍府门前,付珏挥手示意霍凛可回,无庸城他不是第一次来,有师妹赠予的侯府通行手令,在城中也可自由出入,且他一壮年男子何须小辈护送,被其他师兄弟知道非笑掉大牙不可。 “快去陪你心上人吧!”付珏催促。 霍凛身形一顿:“我心上人?” 付珏见霍凛面露疑惑,更意外了:“原来那崇嫣丫头竟不是凛儿心上人吗?是五师父眼拙了!” 霍凛觉得自己仿佛在凿壁,凿着凿着,隐隐有微光从那头透来,某些想不清的东西逐渐豁然开朗,仿佛什么幼芽从土里渐渐冒出尖儿,弄得心中微痒,他从未见过这般少女,能屈能伸,率直中带有狡诈,他每每因她之事总会做出自己也不知道的行动来。 但,这就是心上人? “若一女子总能给你带来新奇体验,五师父会将她视为心上人吗?”霍凛眨了下眼,认真请教。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体验了,若是被毒杀的体验自是视为仇敌,可若是……”付珏遥望着栖云院隆起的屋脊,掩住神色中的落寞,笑一声,转头点点霍凛心口:“若是你此处会被那女子揉捏,时而发痛,时而激荡,就是将她视为心上人了。” 霍凛垂眼思索。 “少年人,慢慢想罢,师父 21. 可愿嫁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栖云院的花厅,支走了霍凛后,侯夫人命秋韵摆膳,自己则从首位走下来,轻握了崇嫣的手,面露疼惜:“崇姑娘,我今日才知你与那崇舟经历过这般事,真真叫人心疼。” 那年崇州饥荒,多少人易子而食,他们身在西北正遇羌人袭城,分身乏术,不然也会抽人前去帮忙赈灾。 崇嫣竟是经历过此等事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甚至以女子之身有了一番自己的营生,怪不得她身上有股韧劲,甚讨人喜欢。 与崇嫣过去所经历的对比,西北之行也确实算不得苦了。 侯夫人心念一转,不禁想,也唯有如此女子受得了她那桀骜不驯的次子。 早些时辰,久未见面的付珏到访侯府,侯夫人唤霍侯前去相见,却从霍侯口中听得一惊人消息:他们的凛儿于轩内与一女子幽会,甚至很可能行了鱼水之欢。 她的儿素来有主意,她曾强逼他相看无庸城娇女,个个是娇柔佳人,霍凛领她命去见了,结果最后每一女子都面如土色地回来,跪拜在她面前喊侯夫人饶命。 在她百般追问下,其中一女才吞吞吐吐道,世子将她们带去大牢观看他对死囚用刑,还言就喜欢在人身上制造伤痕,若要跟他成亲,须受得了他的癖好。 侯夫人因霍凛自毁名声气极,也意识到儿女婚事强求不得,反正儿子还年少,便随他去。 可她不急,上京却有人急了。 姜少娴亲自带上京贵女来西北,为防那女子出事更是让西厂锦衣卫沿路相护,霍凛若无婚事在身,这塞来的女子想推不一定能推得掉。 侯夫人与侯爷曾想过,若实在无法,只有委屈霍凛娶了那上京贵女,正是此时,霍侯兴冲冲告知她霍凛或有心仪女子,只是不肯让他二人知晓。 后没过多久,霍凛带崇嫣求见,其间霍侯拼命使眼色,更是借执手之便在侯夫人手心写字:是这姑娘,好似。 侯夫人亦深感奇异,她此前还以为二人素不相识,亦没把霍侯不着调的话放在心上,可其间见霍凛举止,不由得对丈夫的话信了七八分,霍凛与崇嫣确实早就相识,只是这年少二人相识到何种程度,是否相互心仪,轩中女子是否是她,须得问问才是。 若霍凛真夺了女子清白却意欲隐瞒,他们做父母的得为女子主持公道。 此事不好问女子,可她那儿子不欲告知父母之事,从来一件都别想问出来。 唯有从崇嫣这里突破。 只是西北女子剽悍,而上京的女儿家则面皮更薄,须委婉,再委婉些。 正此刻,晚膳已备好,侯夫人暗命人绊住霍凛,又屏退左右,与霍侯一同携崇嫣坐到八仙桌旁用饭。 侯夫人夹了一筷子西北小吃放入崇嫣碗里:“尝尝可合口味?” 崇嫣一左一右被侯爷侯夫人夹着,将吃食塞入口中,仰头报以微笑。 她能感觉到,霍侯与侯夫人有话要问她,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开口,只是神情奇异地盯着她,颇让人战战兢兢。 换作从前,她不必气短心虚,可她对他们儿子做了太多坏事,霍凛也说过,休想轻易一笔勾销。 “本侯瞧着你这身衣裳甚为眼熟,且问你,今日可是你与凛儿在轩中……用饭?”霍侯率先坐不住,他顿了顿,想了个自认为委婉的词。 崇嫣一口吃食差点喷出来。 她心中震撼:原来那轩内当真不能吃饭,而她竟大意了,急着禀明崇舟之事,未能换衣,以至于被霍侯认了出来! 触及霍侯厉眸,崇嫣忙低头,正琢磨如何解释。 霍侯见她吞吞吐吐,又想霍凛不会被绊太久,忙急声催促:“你只说是不是!” 他常年于前线浴血杀敌,又身居高位,一急就不自觉散发威压,唯他自己浑然不觉。 “霍仲栖!”侯夫人嗔怒地瞪霍侯一眼,崇嫣在侧,她不好训夫,这个莽夫,如何能这般直接问出,好似审问犯人一般? 霍侯神情讪讪,缓了语气,拍桌喝道:“你尽管如实相告,本侯绝不为难。” “回霍侯,是……”崇嫣咬了咬唇瓣:“可……” “莫怕,他并非威慑你,而是急了些。”侯夫人抚崇嫣背,再瞪霍侯,霍侯悻悻闭嘴,不再言语。 侯夫人柔声问:“如此不好开口,可是怕凛儿?”见崇嫣没有接话,侯夫人安慰:“若他有迫你之举,你放心讲出来,我夫妇二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若真有此事,世间女子有几个愿无名无分受着的,崇嫣难以启齿,未必不是因着怕她儿。 她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恣性妄为,却意志坚定,想要之物,想做之事,或有退让,但从不放手。 若是崇嫣有情,侯夫人才好问可愿嫁与霍凛,若是被迫,万万开不了这口请她相帮。 而崇嫣之所以没有立马接话,纯粹因为她被问蒙了,侯夫人和霍侯如临大敌的态度让她心中惴惴不安,他二人问话更是奇怪,是她主动给霍凛做了碗面,霍凛并未迫她什么。 只唯一没告诉她,在轩内用饭后果竟这般严重。 “侯夫人误会了,下面给霍凛吃这事怎强逼得来。”崇嫣忙站起身,低头恭敬应答。 她左右两边传来两道吸气声,崇嫣越发不敢看二人,只感觉自己似乎确实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你们、你们竟……你与我那混账儿子何时相识的?”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强撑冷静。 “我、我们……” 这如何作答,说是匪帮里相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把她给霍凛下过毒之事给挖出来了? “我去大昭寺上香,被人所害差点失身,是世子救了我。” 她说谎了吗?没有,差点失身是真,霍凛救她也是真,只是这并非他们初次相识罢了。 霍侯与侯夫人对视一眼,霍侯心中更是大震,心道怪不得夜叉奴废了林鸣之,这荒淫东西该废! “原是如此。”侯夫人长舒口气,那林鸣之无武功在身,能害崇嫣定是用了点龌龊手段,这些玩意儿她从前行走江湖见多了。 只是…… “你们轩中之事,全是凛儿之过。” 厅外,霍七满头汗的陪霍凛刚走至门前,就听见大门紧闭的厅内传来侯夫人的声音。 “别的事不敢多保证,唯有两点我信心十足,我儿用情专一,我霍家子弟也绝不纳妾,崇姑娘,我瞧着你对我儿也似有情,你可愿嫁给我儿?” 霍凛停住了脚步,霍七不由得抬眼窥视霍凛神色,年少世子垂着眼帘,收回了推门的手,斑驳树影映照在他脸上,星眸中似有碎光摇曳。 世子好像很期待。 不过片刻,门内传来崇嫣的声音—— “承蒙夫人侯爷抬爱,世子更是人中龙凤,当朝翘楚,未来西北定海神针,崇嫣只是一介镖师,自知不配。” 不配,嗤。 霍凛牵起嘴角,歇了进厅的心思,转身就走,他步履极快,带着凌厉之气。 这明明赶着回来,怎么又不进去了?霍七暗拍大腿,隔着窗子瞥了眼厅内,果断选择去追世子。< 22. 是谁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崇嫣应丽娘之邀前往商行,正出门,恰遇霍七来寻她,言今日昏暮时分世子请她凉亭一叙。 她眼神微闪,道自己会按时赴约,反正拒婚之事霍凛又不知,她经过这几日也调整好心情,定能如往常一般面对他。 大昭寺并无桂花树,镖信她也已经送到,崇嫣如今还滞留城内,就是想等霍府去调查崇州药房的亲信回来。 她要一个答案才肯走。 - 商行,崇嫣一入内就见商行客栈各处张灯结彩,布置得甚为喜庆。 丽娘的孩儿手执螃蟹灯跳到她面前,崇嫣摸摸她头,将路上买的糖葫芦给她:“拿去吃吧。” “嫣儿姐姐,这灯给你,蟹灯有八方招财,纵横天下之意,”小孩儿看了看手中蟹灯,颇为不舍,犹豫再三塞入崇嫣手中:“我娘亲说,与人为友须礼尚往来。” 这孩儿说话小大人一般,惹得崇嫣捧腹不已,爽快接了她灯,又从怀中摸出一串钱,道蟹灯与糖葫芦所差甚大,这几个铜板算补贴给她的。 孩儿立马喜笑颜开,跑到丽娘身边邀功,弄得丽娘直骂财迷,哭笑不得。 “蟹灯是娘亲买给你的,你竟转手从你嫣儿姐姐那套铜板。”说罢,就要将钱串子还给崇嫣。 崇嫣挥挥手:“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生意。” 见崇嫣飒爽,丽娘只好作罢,牵了崇嫣的手邀她落座,客栈大堂坐满了商队的人,崇嫣这才知道,今夜过后便是无庸城灯节,今年最后一次边关互市也即将在霍家军的监督下开始,互市期间宵禁解除,无庸城将会迎来冬日前最热闹的时刻。 这支商队到此,正是为了这一互市时刻。 到底曾遭遇沙匪劫道,虽得救,商队人人心中却因此覆了一层阴霾,于是新的商队领队在互市前于客栈办了此次宴,为求顺遂,也为凝聚商队士气。 毕竟此行收获如何,端看这次互市了。 羌人虎视眈眈下,霍侯还愿开边互市,商队皆感恩。 崇嫣落座,各式鲜香菜肴上桌,新领队不拿筷箸:“应当还有一位恩人未入席。” 崇嫣知道,商队也宴请了那救水儿的旅人。 “恩公来了!”水儿扬笑起身,崇嫣朝她目光所投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魁梧奇伟,拿着酒坛逆光而来,待走近了,崇嫣才发现竟是霍凛的五师傅,付珏。 原来他就是救水儿之人。 可他若是与水儿一同入的城,怎地最近才去冠军侯府拜见侯夫人? 崇嫣心中闪过一丝不解。 “崇嫣丫头竟在此。”付珏故作惊讶,其实他早从商队诸人口中听说了崇嫣与商队的渊源,更是借商队摆宴之机有意暗暗推波助澜,借丽娘之口唤崇嫣前来。 只因姜少娴要见她。 宴中,付珏轻瞥了眼坐在位尾形单影只的男子,拎起酒坛向崇嫣走去,给她斟了一杯:“此前在侯府多有误会,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崇嫣丫头,我敬你。” 付珏与镖局两位当家是师兄弟关系,更是霍凛师父,已是不惑之龄,崇嫣哪里敢坐受付珏敬酒,连忙站起饮了这酒。 她一口气饮干,将瓷杯倒置对诸人示以空杯,迎来一片叫好声。 她并非头次饮酒,曾经去北境送信为暖身,喝过比这还烈的,一口将杯中酒饮干也是从商队其他老镖师那习来的,他们行走在外营生,还拘什么小节,都是男女混坐一桌。 是以她今日也是如此,与商队男女打成一片。 有人见崇嫣饮酒如此豪爽,又是商队恩人,都陆续来敬她酒,崇嫣都一一受了。 在她又一次喝掉杯中酒时,略觉踉跄,手臂被身旁男子掺了一把。 一道视线如刺,射在她背后。 崇嫣心中一紧,扭头朝位尾看去,从她入席开始,她就觉得有人在看她,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在刚刚达到了顶峰,看她之人应该就在位尾。 只见位尾孤零零坐着一面生男子,虽是一副泯然于众的普通长相,一双眼眸却很特别,仿佛嘶嘶吐着信子的蛇,阴沉冰凉。 他见崇嫣看他,也不曾移开视线分毫。 崇嫣觉得毛毛的,凑近身旁丽娘小声问:“他是谁?不知是否是我错觉,他一直看我。” “钱三郎,他的货因沙匪劫道十不存一,一直颓丧至今,更是连话都不愿意讲了,想必他不是在看你,而是精神有些恍惚。” 崇嫣点头,对被盯着一事也释然,若换作她的一路辛苦付之东流,她也要疯。 直至宴尾,杯盘狼藉,付珏买来的酒也已空了,商队诸人醉了大半,崇嫣与商队告别便起身回霍府。 这酒后劲比她喝过的烈酒都大,她走到半路已觉头脑昏沉,足下步子更是踉跄。 “嫣儿?”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崇嫣听见有人如此唤她。 她转过身,隔着往来行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钱三郎。 他,为何事追出来? 又为何唤她嫣儿? 醉意使她脑子变得有些迟钝,只想着要弄清心中的疑问,崇嫣朝那钱三郎走去,唤她嫣儿的人不少,皆是有渊源的亲近之人,为何这钱三郎也唤她嫣儿。 崇嫣想问问。 可她忽然脚下一绊,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正要惨兮兮跌一跤之际,忽觉腰间一紧,被人揽着腰扶了起来。 “要赴我邀约之人怎么在这?”那人垂着眼帘,轻勾起嘴角看她。 是霍凛。 “我们约的是昏暮时分,我现在在此怎么了?”崇嫣立刻表示不满,语气也不自觉地娇憨。 霍凛扶了她后就松开了手,可崇嫣犹如失去支撑,身子一歪又要摔,霍凛眼疾手快揽住她腰,予她支撑,二人相贴,酒味从崇嫣身上散发。 霍凛蹙眉:“你喝酒了?” 崇嫣咯咯笑,抬手对霍凛比了比:“一点点。” 站都站不稳了,谁信她只喝了一点。 霍七牵着马跟上来,他喘着气,见崇嫣脸色酡红也是一惊:“崇姑娘喝酒了?” 崇嫣又憨笑着对霍七比了比:“一点点。” 霍凛俯身,探手一勾,将崇嫣打横抱起,准备送上马背。 他神情骤冷,身子即刻紧绷起来,回头视线在人群中逡巡。 “世子爷?”霍七将马牵近,神情不解。 “有 23. 醉酒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霍凛带着崇嫣直奔回春堂。 马蹄哒哒,为支撑身前软成一摊泥的醉鬼,他骑速放得慢慢腾腾,今夜子时过后便是无庸城灯节,街衢两旁不少铺子已在门口布置,屋檐下挂上各式精致灯盏。 崇嫣与霍凛父母厅内用饭当夜,霍凛被叫到了祠堂。 冠军侯夫妇二人这次在教育次子上观念难得地一致,肃容说已知轩中之事,告诫霍凛身为男子须有担当,有些事贸然踏出那条线,将会毁人一生。 霍凛起初一头雾水,后渐渐悟过来,不知父母与崇嫣如何弄出这啼笑皆非的误会,他们竟以为他与崇嫣在轩内共赴巫山,因此侯夫人才起了替霍凛求娶之意。 父侯命人拿来藤鞭,问霍凛可认罚。 霍凛沉默着解开外裳,主动递上鞭子,也不解释,只说自己认。 待惩处受完,霍凛才向父母澄清误会,崇嫣为偿恩情,给他做了碗面食,暂且仅此而已。 霍侯和侯夫人俱震,二人自知误会了崇嫣,同时神色讪讪。 正此时,霍凛又道,罚得没错,他已知崇嫣拒婚,可是那又怎样?他想要她,亦决定谋取。 他之所以认罚,是因他知道自己在强要姻缘,至于共赴巫山,日后也会的。 然后霍凛被关在祠堂抄了两日的清心经。 身前攀着他手臂的触感拉回霍凛思绪,他听见崇嫣抱着他臂迷迷糊糊发问,声音糯糯软软的:“你准备把我带到哪里去?” “回春堂。” 每年秋冬,回春堂内总熬有醒酒汤。 他用惯了回春堂的杏林圣手,且临近互市,无庸城内人比往日更杂,他更信回春堂。 而身前的醉鬼明显没想霍凛回答她。 崇嫣自顾自低泣:“我不要被卖给羌人,不要带我回匪帮。” 说罢,她开始挣扎,骏马受惊嘶鸣,霍凛用双臂夹紧了马上乱动的人,好声劝哄说不卖,不回,没用,闹得更欢实,霍凛心一横,一手钳住崇嫣两只腕子,故意与她的后背严丝合缝,紧密相贴。 少年火热身躯贴着自己,他的长臂牢牢圈着自己,崇嫣声音一哑,只听霍凛咬牙切齿在她耳边发狠:“再闹啊,惊着官府的人,就不止如此了。” 身前的少女彻底哑火,睁着一双眸子侧头看他一眼,那双杏眸被酒气染得水汪汪的。 霍凛抿着唇,专心驭马。 她却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对他眨眨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霍凛眉梢微动,垂眼看她的小动作,忍不住了:“何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崇嫣小心翼翼。 霍凛一叹:“没有。” 他只是略微有些郁结罢了,她清醒时赞美他,招惹他,说感激他,可一醉酒就仍把他当个恶劣的沙匪警惕着。 到了回春堂,霍凛率先下马,他朝崇嫣伸手,预备把人牵下来。 少女看他的神色很是迷蒙,警惕地抓着缰绳不肯从马上下来。 “你是谁?” 霍凛:“……” 听闻喝太醉的人会做出怪异行为,甚至发酒疯,可崇嫣不哭不闹,只是行为颠三倒四,却颇有几分娇憨可爱。 原来,她醉酒是这副模样。 霍凛心中一软,刻意仰脸让马上的人瞧清楚些:“你说我是谁?” 少女皱眉盯了他片刻,忽然眉头一松,欣喜地朝霍凛伸出双手,足下轻点,从马上跃下。 竟突然跳下来。 霍凛脸色一变,立马探手将人捞住,抱了个满怀。 “这么信任我,嗯?” 崇嫣听着霍凛胸腔震动,发出低笑,好似很开怀一般,她枕在他肩头,闭了眼:“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你是崇舟呀。” …… - 回春堂,坐堂的大夫正在清点药材,药童快步至他身边,对他一阵耳语:“霍世子要醒酒汤,人正在医馆厢房里。” 大夫惊异:“世子饮酒了?要些醒酒汤罢了,外面不有么。” 今早熬的,一大锅呢,西北入了秋冬会越来越冷,喝酒可以暖身,可总有人贪杯,回春堂熬了醒酒汤,任百姓取用。 “师父,早上熬的醒酒汤似乎失效了。”药童压低声音。 世子抱一醉酒姑娘臭着脸进了医馆,那神色不像来讨要醒酒汤的,倒像是来砸医馆的。 药童颤颤地给世子端了碗醒酒汤,世子喂那姑娘喝了一半,那姑娘嫌味道不好,不肯再喝了,还唤世子为崇舟。 可、可冠军侯世子姓霍啊! 这姑娘明显酒还未醒,竟认错了人,而药童瞧着世子神色更冷了,却压着性子好声哄姑娘再饮几口。 那位世子爷何曾哄过谁? 被认成了他人明明气得要死,却生生忍着,霍凛低声哄人的样子把药童看呆了。 直到世子抬眼瞥他,目光又锐又利,药童一惊,赶紧来找师父。 “醒酒汤失效了?”大夫纳罕,放下手中事出去拜见霍凛,一见药童所说的醉酒姑娘,不由得嘿嘿一笑,是老熟人啊。 是当初中了迷香的姑娘。 看这样子似是饮了不少酒。 大夫先向世子见礼,再给崇嫣号脉,一时间也不知她为何会这样醉,沉吟片刻,拿出个瓷瓶来:“此醒酒之药比醒酒汤效力更强,世子可以一试。” 霍凛握着瓷瓶,问对身子是否有害,大夫言无害,只是为着药效加了夜息香,不太好闻。 霍凛倒出一粒喂给崇嫣,崇嫣闻着这味儿皱眉,扭着头不肯吃。 霍凛恼了,让大夫转过身去。 大夫自然依世子令行事,只听背后传来少女含含糊糊的呜咽声,三息之后渐静了,大夫不敢回头,估摸着药应是喂进去了。 下一刻,却见一颗药丸被吐到他脚边。 崇嫣吐了醒酒药丸,拍掌大笑:“我曾用此招毒过霍凛,怎会被他人用此招毒到。” 原来给世子爷下断魂果毒的亦是这姑娘,此时大夫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也明白为何徒弟不肯来了。 这姑娘醉了后什么都往外说啊。 厢房桌案上立着枚铜镜,大夫不看铜镜也知道,自己现下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铜镜中映着霍凛模糊的身影,他压着眉,指腹抹去唇角边的口脂,崇嫣今日参加商队宴请前梳妆过,以致他方才那般喂药时也沾上了些。 他抬眼,望着铜镜中大夫的身影:“崇嫣下毒之事,父侯和母亲全然不知,还望大夫守密。” 大夫自然满口答应,思索片刻,转身朝霍凛施了一礼:“敢问世子,身上所种可是冷香百解?” 他身上冷香极淡,除了鼻子灵敏之人可嗅出,也就此等杏林圣手可察觉。 霍凛对大夫知道此香不感到奇怪,淡淡‘嗯’一声,却不解其意。 大夫道:“酒能忘忧,可饮得过多便是毒,想必这也是世子着急给姑娘解酒之因,不知世子可知,冷香 24. 交易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喝进去的醒酒汤以及那粒被强喂进去,又被吐出来的醒酒药丸多少发挥了效用,崇嫣酒醒时才入夜,厢房内药香浮动,她睁开眼时身子正对洞开的窗扉,夜色如墨,远眺去,一个个灯盏好似悬浮于空,在暗夜里构成了一条看不见尾巴的缃色游龙。 崇嫣手撑在榻的边缘,边缘雕刻的花纹繁复,她手一摸,摸到了之上镶嵌着云母石。 崇嫣身子僵了僵。 这种榻她见过,那时崇嫣被丽娘送到医馆解毒,躺在简陋的长凳上接受诊治,后来她苏醒后掏出霍凛的玉叶作为诊金和赔偿,医馆大夫眼睛一亮,说医馆内还有雅间可供她休息。 只要银子够。 当时崇嫣出于好奇,进去瞧了一眼,那雅间比现下她身处的这间简陋得多,也同样有一张镶嵌着云母石的榻,入住费用高得咋舌,她全部的叶片加起来不过够住一天,而且是从她踏入那间雅间开始那一刻算银子。 这简直就是吃银子啊! 崇嫣清楚自己的酒量,她笃信着自己不会太醉才走出商行,哪曾想那酒后劲如此大……是谁把她搬到这种吃银子的鬼地方来的? 她又在这间厢房睡了多少个时辰? 崇嫣只觉脑中一阵眩晕,来一趟西北辛苦不说,竟还要负债吗。 忽然,她身后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崇嫣内心狂跳,后知后觉意识到身后躺着人,对啊,这张榻很大,躺两个人不成问题。 她首先下意识摸自己的裙裳,完好无损,罗带并未被扯开,崇嫣松口气,小心忐忑地回头,眼前之景差点将她震晕。 榻上之人容貌俊极,鼻正唇薄,两道剑眉下,长睫遮住了凌厉的眼,整个人少了往日的锋利,仿佛悬在墙上未出鞘的宝剑,透着股清冷感。 现在这‘宝剑’被革带缚了双手,束于榻边栏杆,薄唇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凌虐过,染上了艳靡之气。 他外裳散了,连中衣也被扯开,这次没了衣料遮挡,崇嫣直面筋强骨健的凛凛身躯。 面对此情此景,崇嫣觉得头晕。 她醉后做了什么,竟扒了霍凛的衣裳?不仅如此,还将他捆绑于榻旁?还有那唇上的痕迹…… 是她做的吗?她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是没做过。 “崇嫣?”霍凛打开眼帘,他似有些疲累,嗓音哑得不像话。 崇嫣没有应,而是暗暗将视线投向那向外开的窗扉,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她跃出窗,就能什么都不认。 霍凛顺着崇嫣视线看去,察觉到她的念头,他双眸危险地眯了眯。 不过片刻,他松下来:“这间厢房是要来供你醒酒之用,登的你的名。” 果不其然,崇嫣收回视线,沉痛问:“银子我付吗?” 霍凛轻笑一声:“我可付。” 崇嫣松一口气,还好不是她付,她怕是付不起,一转念,崇嫣意识到,霍凛说的是他可以付,不是他来付。 付这笔银子是需要代价的。 她暂时不能逃,还须留在此处跟霍凛谈谈这代价。 就算逃了,霍凛也能找到她。 “我先帮你把革带解开。”崇嫣声音嗡嗡地,倾身去解缠着霍凛双手的革带,解了一圈又一圈……时刻在她这儿仿佛被拉长了,她就在霍凛上方,不知是不是错觉,霍凛身躯有些热。 她也觉得热,脸色更是烧得慌:“这革带怪难解的……” 终于解开,崇嫣心中一松。 霍凛转了转被勒红的手腕,气定神闲:“羞什么,方才强行要系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 “我哪有!”崇嫣下意识反驳,脑子里却冒出了不少醉酒时的画面。 她将霍凛当做男色,更是扬言要赏玩。 亦将霍凛压进榻内,大放厥词说如果赏玩他的价是一吻的话,她可以给好多个。 她捧着那张俊脸,低头啃允他的唇瓣。 霍凛手背青筋凸起,却没揽上来,只是支着身体被动承受她的亲吻,可那双黑沉的眼一直一瞬不瞬注视着她,那目光好似在吃掉她,抚摸她,侵蚀她,好似她才是他的口中餐。 崇嫣感到不舒服,拉下靛青抹额覆了霍凛的眼,命他仰倒,继续亲,有些上瘾。 那双不用支撑身体的手握紧又松开,霍凛轻喘着避开她的吻,一个劲唤:“崇嫣。” 仿佛要唤回她醉醺醺的理智一般。 骨节分明的双手忍耐不了般握了她双肩,一如大昭寺那次,将她坚定地拉开。 然后霍凛问了什么? 他一遍遍地问,锲而不舍,回答对了才允许她继续‘赏玩’。 “认得我是谁吗?” “崇嫣,我是谁?” “嫣儿……” 她应是答对了,亦讨厌那碍事的双手,拿过丢弃在一旁的蹀躞带,扯掉之上的玉环挂饰,束了霍凛双手于榻旁…… 崇嫣神色复杂,她从未彻底喝醉过,此次彻底醉倒发现自己……还挺禽兽的。 霍凛见她出口反驳突然哑火,脸色又染上薄红,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酒意给了她胆色,钝化了她的脑子,同时也放大了她的欲。 崇嫣或许对自己无意,但她对自己有欲。 霍凛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系着蹀躞带:“看来,你记起来了。” 崇嫣眨眨眼:“霍世子在说什么?崇嫣不懂。” 霍凛笑一声,气的,他最初心中阴暗滋生,是真想让崇嫣睡不着,可万般克制下,只拭去了崇嫣的口脂,是她自己缠磨上来,他忍耐到极致才没让自己反守为攻,在此处无名无分地要她。 可崇嫣竟比自己想的更无情,竟想不认。 只是亲吻,便可不认? 还是因为对象是他才不愿认? 霍凛伸臂揽过崇嫣,钳住她的下巴,他没用多少力,只要少女抬头看他。 “崇嫣……”他一字一顿,幽幽唤着她名字。 崇嫣觉得音调里好似有些许委屈。 霍凛这般傲气的天之骄子,也会觉得委屈吗? 崇嫣望进那双星眸里,她看着他俯下脸,温热的呼吸逼近,她不禁想,难道要像话本子里那般,让她清醒 25. 答婚书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夜风吹动窗扉吱吱作响,寒气涌下窗棂,似乎要顺着地面钻入薄衾里,崇嫣拥着薄衾不想睁眼,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有人进了屋,替她关了窗子,又至她榻前,往她被里塞了个汤婆子。 寒气夹杂着冷香拂过她的面颊。 那人于被下捏了捏她冰冷的足,她怕痒地缩了一下,去寻那暖乎乎的汤婆子,柔足贴上热源,不自觉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听得一声少年轻笑,想睁眼,却沉溺于暖洋洋的气息里怎么也睁不开眼,渐渐陷入黑甜的梦里。 - 崇嫣醒之前先听到鸟鸣,窗外天光大亮,厢房里唯有她一人,不见霍凛踪影。 霍凛去哪儿了? 崇嫣记得他们昨日还在掰扯嫁不嫁之事,于霍凛而言,揽得一门亲事在身迫在眉睫,她便是那挡婚的最好的卒子,只是签订婚约文书,随时可解,且不代表日后会成亲。 他看中的就是她不心悦他,不心悦便少了许多麻烦,亦随时可弃。 若应,则他二人之前种种纠葛可两清,她只须帮忙打发走上京贵女即可解除婚约,看似于她无损的提议,可是她为何会觉得这般胸闷呢? 是厌他将婚事当做交易之举,还是…… 心悦他? 崇嫣心中狂跳,强行将这匪夷所思的情愫驱离脑中。 她靸了鞋,行至桌案旁,见霍凛的婚约文书被瓷杯压着,她昨夜还没来得及接这文书就晕了过去,是以上面写了什么更是不知。 崇嫣挪开瓷杯,执起这文书细读,慢慢地,她瞪大了眼睛。 除了一些礼节上的话,上面详细记录着若缔结婚约,会赠予她的田产银票数量,甚至还有各式织物,金银首饰等。 尤其最后一句,若婚事未成,以上财物均不用返还。 也就是说,帮霍凛一把,不仅两清,还能成为个小富婆。 崇嫣摁着胸口,看着这长长一条礼单,心不心悦霍凛好像不值得她烦忧了,她胸口好像也不闷了。 恰此时,厢房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崇嫣心中一喜,想应是霍凛,忙道可进。 大夫带着两药童入内,药童将制好的药摆上桌案,大夫捻着胡子,朝崇嫣见礼:“崇姑娘,老夫姓曾,常入侯府为世子爷诊平安脉。” 崇嫣收起思绪,还礼:“曾老。” “可是我得了什么重病?”桌上摆了些药瓶,还有杏林圣手携徒而来,不免让她心中忐忑。 “姑娘习武,身体比一般女子强健。”大夫笑着摇摇头。 崇嫣松一口气,她就说,她好着呢。 “只是再强健的身子都经不住这般折腾,老夫问过世子,姑娘头部撞过两次,脑内有淤,不宜情绪激动,此次感觉头晕目眩,亦是脑伤所致。” “这些药外敷内服皆有,须连服一月,切不可断,另外,还有一味药在世子爷身上。” “在霍凛身上?”崇嫣不解其意,为何这味药要放在霍凛身上。 大夫三缄其口,只说找到霍凛一问便知。 崇嫣不再问,反正她总要找霍凛的,她服药后找大夫借了纸笔,写了份答婚书,另誊抄一份跟霍凛的婚约文书放在一起,拿着那份答婚书直奔霍府。 待她把答婚书交予霍凛,意味着她答应订立婚约,此婚约方成。 - 霍凛不在侯府,侯府内反而多出来了一些锦衣卫,腰别雁翎刀,脸上带着森冷与审视,崇嫣见他们心里毛毛的,揣着答婚书避去府外,刚下台矶,便被霍七叫住。 霍七道得世子令一早便守在此处,就等崇嫣来后为她引路。 看来霍凛是吃定了她会答应。 “若我不来呢?”崇嫣有些好奇,看府内那阵仗,上京贵女已至,若她反悔,霍凛又该如何。 霍七笑眯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世子爷亦说过,若没等到崇嫣,他就动身去回春堂,把人盯住,待世子事后处理。 霍凛吩咐这事的神色令霍七想起以前,那时土酋赠送给霍府一只鹰,说他们部落里最厉害的驯鹰人都没能把这鹰驯服,若霍侯能让此鹰再飞回来,土酋自当在西北以霍氏为尊。 霍凛抢在霍侯前接过了此鹰,花了十日驯好后邀土酋观看放飞,正当土酋暗地嗤笑那鹰不可能再飞回来时,霍凛弯弓搭箭,一箭射伤了雄鹰的翅膀。 雄鹰坠落于地,霍凛亦慢条斯理地扫视众人:“我伤了它的羽翼,这不就飞回来了吗?” 不知为何,霍七看到崇嫣会想到那只被射下来的鹰。 怎么可能! 霍七暗拍脑门,霍侯和霍夫人皆是人杰,世子爷乖戾了点,也是正正经经的霍氏嫡子,不至于做剪人羽翼的疯癫事。 他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领着崇嫣去了无庸城大牢,大牢阴森,阴风穿堂,还未入内,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呜咽之声。 霍七刚要领着崇嫣进去,就见霍凛从牢里出来。 他一身玄衣,脸上溅着点点血迹,更衬得仿佛从地狱里出来的夜叉,周身萦绕着凌厉煞气。 陡然见着崇嫣,那骇人的凌厉之气收了收。 他拭掉脸上血迹,扬起了然的笑。 崇嫣将答婚书递给霍凛:“喏,一式两份,如此婚盟正式结成。” 霍凛欲取,崇嫣收了收手:“我还要加个条件,婚约女子若有意愿,随时可解。” 霍凛笑了,他上前一步,从崇嫣手中一点点抽走答婚书,低声应道:“那我亦有个条件,此桩交易只有你我知晓,若有第三人知,你的条件便作废。” 崇嫣想了想,放手任霍凛将答婚书取走:“成交。” - 大牢内,沈溶月抱着双臂,摇摇欲坠,身边贴身丫鬟撑着她,亦微微颤抖。 她沈家在上京也是高门贵府,世代簪缨,却在东西两厂的倾轧下不得不选做西厂的狗。 她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爹爹送给了西厂,姜少娴带着她千里迢迢来西北,告诉她定要得到冠军侯世子霍凛的心。 路途中她大着胆子问姜少娴,若是没得到霍凛的心该如何? 姜少娴的回答让她如坠冰窟,他抚着沈溶月的发,道若 26. 鹄鸟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崇嫣着跟霍凛离开无庸城大牢,她的心还因霍凛方才的话泛着微微麻意。 ——除了她,谁都不娶。 明知这是霍凛搪塞那千金小姐的推辞,可这般忠贞不渝的宣言,配上那般俊容,没有哪个女儿家不喜欢。 她亦很喜欢。 与情愫无关,崇嫣心想,她喜欢的是这种被人执着选择的感觉,哪怕是海市蜃楼。 听闻霍家子弟绝不纳妾,霍侯名为霍仲栖,仲,二也,也就是说,霍凛应当有一大伯,崇嫣曾好奇问过霍七,被告知霍凛大伯母是霍家军右将军,死于一次与羌人的战役,霍大伯为抢回妻子尸体带兵冲锋,也永远留在了苍山关外。 霍家军下一场战役再打回去时,发现二人尸体紧紧缠在一起,尸骨与天地相融。 崇嫣忽然想到一种名为鹄的鸟,对伴侣忠贞不渝,誓死追随。 霍家大伯,霍侯……个个如此。 霍凛都还没爱上谁,侯夫人那日敢笃定霍凛日后会用情专一,是不是也是基于此呢?因为霍氏子弟就像鹄,追求伴侣唯一性是他们血脉里的天性。 那,日后哪个女子会拥有霍凛? 崇嫣忽然觉得有些罪恶,她感觉自己像个劫道者,提前享受了霍凛未来夫人的某些特权。 比如说,宣言‘非你不娶’。 木板车载着货辘辘从他们身后驶过,可崇嫣却晃着神,丝毫未觉,霍凛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一边,车夫双手合十,在板车上做了个歉意的手势。 霍凛没有追究,挥手放人离去了,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崇嫣面上。 “可有伤到哪里?” 少女摇摇头,对霍凛露了个笑:“谢谢。” 霍凛嗯了一声,与崇嫣进了家书肆,书肆里除了话本子,亦提供笔墨,二人写了份婚约文书的补充条件,亦一式两份各自收好。 崇嫣将它跟婚书一起收入衣裳暗袋里,正美滋滋地想等此事一了,她就是个小富婆了。 忽然瞥见霍凛迈着长腿去了掌柜那。 这书肆里卖的可都是些话本子,难道霍凛也看这些? 崇嫣正疑惑地凑过去看看霍凛要买怎样的话本,就听他开口问:“掌柜的,要些新货。” 这话好生耳熟。 等等,这不是她教他的,买避火图的暗语吗! 她当时是故意说些狼虎之词惹他心生动摇的呀! 掌柜的神色暧昧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少女:“二位要买?” 他头一次看到携女子来买此物的,且这女子明显梳的少女发式。 霍凛不答,抛出块碎银:“最好的一本。” 掌柜震惊地看了霍凛一眼,触及霍凛冷冽眸光忙落下视线,他只管赚银子,旁的不管,于是转身拿了本册子出来,那册子有些厚度,风一吹,吹得纸页哗啦啦作响。 翻动间,崇嫣看见些纸页边角画面,她倒吸一口凉气,抢过碎银,向掌柜的说不要了,拉了霍凛落荒而逃。 待逃到书肆旁鲜有人烟的小巷,方放了霍凛的手。 “原来,避火图真是那样买卖。”崇嫣身后传来霍凛悠然之声。 那是自然,此物不能明晃晃被闺阁女子瞧见,向来都是暗地传阅,在书肆想买也需说些暗语,她镖局里成了亲的女镖师见她年少,又因走信镖而常常独自走镖,她们怕她遭男子哄骗,拉着她见识了一番。 当你知道这是何物时,便不再害怕或好奇。 也就见识了那一次,她自诩也是爱美之人,那避火图上的男女痴缠相丑得她没眼看,翻了一页就嫌弃地还了回去。 这次霍凛陡然买此物,杀了崇嫣个猝不及防,许是头次跟男子一道买,崇嫣只觉得脸烫得要命,只想遁逃。 “咳咳,对了,听曾老说,我有一味药在你身上……是什么啊,可方便给我?”崇嫣以手为扇在香腮边扇了扇,不想再谈避火图。 她总算发现了,她曾经戏弄霍凛之语,早晚会还到自己身上。 她笑他没看过避火图,这次他就拉着她来买避火图。 初见霍凛时他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唯有性子是真的。 若谁惹了他,他迟早会清算回去。 霍凛挑眉,戏谑问:“你确定让我给你?” “自然。”她的眩晕之症可得好好养,不然他日回到镖局如何走镖?起码现下在无庸城治病还不用花她银子。 崇嫣忽觉腕子一紧,整个人被拉入了霍凛怀里。 霍凛低语:“它在这里,我如何给你?” 在哪里?崇嫣面上一片迷茫,只听得霍凛胸膛传来心跳声,以及那萦绕在鼻尖的若有似无的冷香。 “曾老指的是冷香?”崇嫣神色惊异。 霍凛勾唇一笑:“是,此香特别,可助你凝神益思,曾老方子上写了,每日吸满两个时辰。” 倏然,霍凛摁了她颈,对她耳语,语气变冷:“别推开,装作无意,看对面街的马车。” 崇嫣没有挣扎,倚在霍凛怀中悄悄望向对面,这条街人烟寥寥,对面巷子里挂了好些花灯,那青篷马车半身掩藏在花灯后,车厢中一道人影正掀着帘子偷偷打量着他们。 那人螓首蛾眉,面色带忧,隔得远看不清具体神韵,可看那衣料颜色隐约是那上京的金枝玉叶。 “沈溶月。”霍凛确定了她的猜测。 可他明明背对着马车,怎么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她为何跟踪你我?”崇嫣压低声音问,想到一个可能性:“不会是想看你我是不是真定了亲事吧?” 霍凛嗯了一声。 崇嫣越过霍凛背脊望向马车处,沈溶月好似一直望着这边,仿佛帘后一道幽怨的鬼影。 隔着一盏盏花灯,视线执拗地落于她身,看得她心中一激灵。 “我有一法,可逼走她,只是…”霍凛抿着唇,似十分为难:“恐怕要冒犯一下你。” 崇嫣瞬间明了,她想到醉酒时霍凛那个轻如鸿毛的吻,这霍府世子于男女之欲上,说着最狠的话,却做得轻柔。 仔细想来,他对她最冒犯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她醉酒时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 她对霍凛做过的,比这冒犯得多。 “行啊。”崇嫣洒脱道。 都互相冒犯那么多下了,也不差这一下。 可她的洒脱好 27. 姻缘灯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付珏久未听到姜少娴出声,心生疑惑,微微抬眼看去,只见地上血迹斑斑,姜少娴垂在身侧的手中握着一物,血正顺着指缝汩汩滴落,染红了土地。 “督主!”付珏大惊失色,上前摊开姜少娴的手,只见他手心里躺着一块树皮,树皮带刺的边缘已经完全嵌入了肉里。 付珏朝灯下那少女的身影望了一眼,心中不解,姜少娴到底看到了什么,把自己手伤成这样竟浑然不觉。 他撕了衣角,欲替姜少娴包扎。 “无妨。”姜少娴抽了手。 那灯下的身影动了,即将融入熙熙攘攘的观灯百姓。 付珏握了剑,凛然上前:“我这就去把那姑娘请过来。” “不急,别扰了她观灯的雅兴。”一只手拦了他。 姜少娴轻道:“若她真是嫣儿,我与她已分离十四载,相聚也不差这一会儿。” 十五年前的姜家是清贵人家,姜家所出女子无不温顺恭谦,仪态雍容,美名享誉上京。 姜家男子好风雅诗文,姜少娴也一样,他十二岁中举,以大儒父亲为傲,就等来年金榜题名,步入仕途。 那是一个上元节,他至今都可以回忆出檐下花灯上的纹路,他妹妹嫣儿蹒跚学步,抓着他袍角指街外的灯景,说—— 阿兄,去。 可他约了友人于湖上吟诗小聚,遂哄着嫣儿回到她母亲身边,临行前母亲拉了他,似有话讲,最终放了手,让他离去。 第二日,姜家以通敌叛国罪下狱,百年清流被连根拔起。 府内不满十四的男丁流放,女子则充入教坊司。 而他姜少娴,皇帝惜才,准他净身入宫,随侍左右。 这些年来他常忆起那些在姜家的旧事,他用重刑,排除异己,丰满羽翼,一步步走到西厂督主的位置,那些死在西厂酷刑下的人大骂他有辱姜家门楣,以为这样就可以刺痛他,可他们不知道,时过境迁,姜府的重重屋宇,那些姜氏族人逐渐在他记忆里褪色,惊不起一丝波澜。 直到他遇到崇嫣。 当他察觉崇嫣很可能是他妹妹时,那记忆里的花灯忽然重新染上了颜色。 “我还未与嫣儿观过灯。”姜少娴望着那些花灯呢喃。 付珏愕然,他冒险杀了三个霍家军将士才引开霍凛,三条人命在今日湮灭,就只为全姜少娴的观灯之愿吗? 他想问,可话堵在了嗓子里。 他既已为西厂杀人了,还何必在乎是为何收割那些命。 且姜少娴做事也无须他首肯,他已经走入夜色里。 - 崇嫣随着人潮走,花灯下,杂耍有之,赏灯有之,猜灯谜有之。 猜灯谜崇嫣是不成的,当年大当家收她入镖局后问她是学文还是习武,学文就留在上京帮忙打理镖局生意,习武则可走南闯北去走镖,她果断选择习武。 文对出身好的女子是锦上添花,可对她这般自幼颠沛流离的人则是百无一用。 倏然,看灯的百姓渐渐骚动起来。 崇嫣跟着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队人赤着脚,身穿法衣法裙,面覆青面獠牙的面具,一边舞动一边沿街穿行。 百姓们自动让开一条道,看着沿街舞动的伶人拍手喝彩。 崇嫣也拍手,问身边人:“这是什么?” 那人高呼几声,抽空回答:“傩舞,灯节结束后就是互市,归附我们无庸城的土酋伶人也喜欢趁此进城,大赚一笔呢!” 他大力喝彩:“好!” 一张未涂彩漆,白森森的傩面猛然凑到崇嫣面前,崇嫣猝不及防被这鬼面吓了一跳。 那伶人伸手,将一铜盆捧到崇嫣面前,铜盆内已有好些铜板。 众目睽睽下,崇嫣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到一锭碎银,她在震耳的锣鼓声中将银子扔进比脸还大的铜盆里,转身匆匆离去。 再待下去她怕是要囊空如洗。 那捧着铜盆的伶人覆着森冷的傩面,定定地望着她。 崇嫣对此毫无所觉,她沿着这条街继续往前走,正逛着两边的灯景,忽然被人叫住:“姑娘!” 一小童拿着一盏莲花灯气喘吁吁上前:“姑娘可是崇嫣崇姑娘?” “我是。” 小童将莲花灯塞入崇嫣手中,这盏灯做得精巧,花灯底座花纹繁复,之上刻着个凛字。 小童道:“世子爷命我将此灯交予姑娘。” 崇嫣打量着这灯盏,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未婚夫婿扮得还挺像,他可有话带给我?” 小童摇摇头,转身跑走了。 崇嫣再往前走,两边商贩买的半数是妃色灯盏,不少男子买了莲灯后赠予路过的女子,有的女子匆忙躲避,有的女子欣然接下。 “嫣儿!”一声呼唤。 一摊贩后,丽娘冲崇嫣挥手,崇嫣扬起笑提着灯走近。 “嫣儿,你手中所提之物,可是霍世子的姻缘灯?”丽娘一眼就看到了她提着的莲灯,惊讶地捂嘴。 崇嫣面露不解,霍凛只令人将此灯给她,其余什么都没说。 丽娘看她懵懂,与她细细解释:“此灯样式花纹特别,我等商人一眼就能认出是霍府定制,听灯匠言,今年灯节霍世子老早就定了一盏姻缘灯,命灯匠赶制。” 丽娘感叹:“我们还猜想是哪一位女子得世子青睐,原是嫣儿你。” “姻缘灯?”崇嫣摩挲着灯杆,好半天才接话。 “你竟丝毫不知此灯之意?”丽娘惊讶极了。 崇嫣神情讪讪:“此灯很美。” 丽娘见崇嫣这模样,不知是该同情那侯府世子还是同情崇嫣,西北灯节每年之所以热闹,多半是因花灯节是赠姻缘灯的好时机。 姻缘灯有传情之意,无庸城中人用其向心仪之人传递情意,女子接了一盏姻缘灯,就不能再接其他人的姻缘灯。 因为接了姻缘灯就是相互许婚。 崇嫣对姻缘灯的含义丝毫不知,那世子竟没透些心意。 可崇嫣提着这灯走了一路,何尝不是告知他人,她已许婚。 无庸城中但凡有对崇嫣一见钟情,想要赠灯的男子,见着这灯都会望而却步。 崇嫣听着丽娘解释,半晌未语,所以霍凛赠她此灯,是在说心悦她吗? - 夜色转浓,人声渐寂。 崇嫣挥别丽娘,觉得腹中空空,她在街边摊子落座,点了份糍糕填肚。 伙计高声应答,替她擦了桌子后转身离去。 倏而,崇嫣头顶光线被遮,她抬头,见那戴着琼色傩面的伶人立于她身前。 傩面是木制的,十分厚重,伶人的那双眼藏着面具后,好似躲在阴影里。 莫名地,崇嫣觉得被看得有些毛毛的。 “有何事?”她暗暗将手搭在身下长凳上,若有什么意外,长凳就是她的兵器。 可那伶人只是默默掏出一锭碎银,轻轻放于桌面。 “多了。” 崇嫣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伶人指 28. 落网 《弄死未婚夫后他回来了》全本免费阅读 林知府认出了廊下的匪首,亦看清了戈尔巴此时的神情,他像是失群的头狼凶狠地龇着牙,双目微微鼓起,因为恨意充血般红。 他立马阖上门,可还是晚了。 戈尔巴抵住了门。 林知府拗不过对方力气,步步后退,那匪首杀气腾腾进屋,待他壮实的身躯完全从昏暗之处走进亮着烛火的屋内时,林知府这才发现他手上一直拖着一个死人。 是林府的管家,亦是他关门后准备呼喊的人。 “戈尔巴,有话好好说。”他尽力安抚匪首。 “我听你之令,截货杀人,你为何要我死?” 半年前戈尔巴还不是匪首,是林知府帮他铲除异己,助他上位成匪帮之首。 上位后这无庸城的官老爷只要求他做一件事,即截道抢女人送去给羌人。 没有牙婆愿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只有沙匪愿意,他们身份本就不清不楚,此事做成后可立马缩回土酋中,沙匪源于土酋人尽皆知,可土酋明面上不认他们,霍家军要查也无从下手,就算不幸被霍家军捉到,没有通敌的罪证就不会死。 且又不是旁的人让他行此险事,许他重金厚利行事的是无庸城的知府,亦是霍侯的表妹夫。 在他们沙匪眼里,没有什么关系比血脉相连的亲人更紧密了。 所以戈尔巴被捉进无庸城牢里后一直从容不迫,直到他听闻自己被判处了死罪。 只有他和乌达被勾了死罪。 谁会让他死?谁这么迫不及待地灭他的口? “是你对不对?你害怕东窗事发,让霍侯发现一城知府不但暗通我等沙匪,还与羌人勾结,到那时你就完了。”戈尔巴愤然吼叫。 他跟乌达联手从牢狱里逃了出来,在城内如鼠辈一般躲藏了数日,终于等到花灯节这日。 这日宵禁解除,街上人头攒动,霍家军要耗费比平日更大精力保无庸城各处安宁稳定,花灯节时期无暇注意他们这等宵小,此时正是他们逃出无庸城的好机会。 望着大开的城门,乌达喜极,而戈尔巴却停下了。 沙匪有仇必报。 他一步步走近林知府。 “戈尔巴,冷静啊,你是匪首,责任最大,死罪或是霍家人定判,无庸城到底还是霍氏说了算,”林知府步步后退,手碰上桌案上的烛台:“且若不是本官吩咐了狱卒,你以为你能逃出来吗?” “老爷,这么晚了是谁啊?”柔娘打着呵欠从里间出来,见着戈尔巴和地上的尸首,吓得放声尖叫。 林知府趁机抓了烛台刺向戈尔巴,他不善弓马,哪里是匪首的对手,戈尔巴轻易躲开,反拽了林知府的领子,林知府一时惧极,连声求饶,戈尔巴冷哼一声,再不会信他的花言巧语,他举起抢来的利刃正要一刀捅过去—— ‘咻’! 那握着利刃的手被一箭刺了个对穿。 戈尔巴惨叫一声,不得不放开林知府,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一瞬间,霍家军涌入,将这个院子包围住。 两名霍家军将士出手将戈尔巴制住。 一人从霍家军中走出来,林知府看见这人身心巨震,戈尔巴更是激动:“林铭!” 霍凛放了弓弦,将弓箭顺手交予身边霍七,轻笑出声:“戈尔巴,许久不见。” “是你,你是匪帮的叛徒!”戈尔巴挣扎着要起身,又被人大力摁压了下去。 他看着那双成色极好的流云靴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到林知府身前。 “我救了你一命啊,表姑父。”是那熟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匪帮时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会背叛,戈尔巴一点都不意外。 可他以为林铭是一匹孤狼,没想到他会投了霍家军。 等等,表姑父? 戈尔巴神情怔然:“你是谁?林铭,你是谁?!” “蠢货。”霍凛轻斥一声。 戈尔巴脑袋被狠力摁在地上,他一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少年,渐渐反应过来,无庸城内能唤林知府表姑父的还有谁? 冠军侯府的世子,霍凛。 林铭,林铭,凛为名! 原是如此! 世子太年少,又未有军功,戈尔巴以为不过一毛头小子罢了,可就是这样的毛头小子让匪帮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竟比他父冠军侯更早发现匪帮的问题。 可是哪有这样脾性的侯府世子?睚眦必报,行事无忌,跟他们沙匪一般。 戈尔巴视霍凛为同类,视他为争抢功劳的威胁,从未将他看做霍家军的细作,更不曾联想到他会是一门侯府的世子。 突兀的大笑声响起。 林知府笑声渐止,镇定下来:“凛儿,你表兄的腿也让你废了,你表姐残花败柳之身亦不可能嫁入你霍府,我们亲戚一场,你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霍凛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林知府:“待气走你表姑母后,轮到你表姑父我受你整治了吗?” 他确实暗通沙匪,联络羌人,可是谁能证明? 一介匪首的胡言乱语不足为信,这就是他没在狱中对戈尔巴下手的原因,可这个蠢货竟跑来向他复仇,还逼得他丢尽脸面,将所做一切透露了出来。 霍凛现在才现身就是为了等他亲口承认吧。 可那又如何? 霍世子因一女子跟林府结了仇,遂想法子整治他们林家,想以勾连沙匪和羌人之罪将他林家连根拔起也说得通。 至于冒出来的这些霍家军,皆是霍凛亲信,他们的证言不足为信。 林知府长吁一声:“霍氏血脉本就稀薄,霍侯若知你待亲人如此冷心冷肺,定失望之极。” 霍凛笑了,他早料到林知府会如此反应:“表姑父不妨自己说与我父侯听。” 他让开了身子,林知府这才注意到,霍家军簇拥下,昏暗的廊柱旁竟站着一人,猿臂蜂腰,身躯高大,亦有极重的威压。 霍侯一直立于廊下不曾走近,他神情透着失望:“敏学,你太叫本侯失望。” 林知府委顿于地:“侯爷!” “你为何要如此做?”霍侯跨过门槛,神情极阴,他跟西厂那帮子人打了半日太极,正松口气想与夫人赏个灯,谁知还要处理这里的破事。 半夜被拉来听壁角,被亲儿子压着听了妹夫的房事,听着听着,听到这么个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