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少爷火葬场》 1、chapter 1 黄褐且干瘪的梧桐树叶顺着风掉落,融入满地金黄的其中一片。 s市的秋天总是萧瑟寂静,仿佛夏天的一切都是场幻觉。 甄雅高中最后一批学生也已经结伴离开,校门口的保安即将关门时,魏应城独自踩着枯叶一路小跑过来。 保安看到他,招手说:“快些,就等你了。” 魏应城连连鞠躬,左肩上的双肩包背带顺着精品高羊绒手制的正装校服滑下。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他抬头看到保安室的挂表时间,干净清秀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向保安告别,又侧身从电动门对缝隙里挤了出去。 望着这道清瘦背影远去,保安叹了口气。 另去巡查校园回来的保安问:“他怎么总是一个人最后走?” “谁知道呢?这群少爷小姐的心思……” 保安摇摇头,关上了门。 * 魏应城打开车门。 迎接他的,是两道预料之外的目光。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古珠云对魏应城笑了笑,红艳嘴唇和颈上珍珠项链闪着相似的珠光。 她伸手亲昵地挽住魏应城的胳膊,柔声问:“应城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问老贾,他说你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 “我……” 魏应城小心翼翼地侧目看了眼坐在副驾的魏仲恺,但魏父板着的脸上看不出心情。 魏应城犹豫片刻,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了,省得给爸妈添麻烦。 而且爸爸他……就算知道自己被同学故意锁在教室里,也会责备是自己反应太慢,没有社交能力和大家打成一片。 算了…… “妈,没什么,只是有几题没明白,在办公室问题目。” 魏应城挤出笑容,在古珠云温柔地注视下打开背包,“而且我今天在学校……” 打开拉链,一堆纸团和各种塑料垃圾袋从包里倾泻出来,带着魏仲恺的脸色一起掉在脚边。 魏应城咬住下唇,手指捏紧了背包肩带。 完了。 魏应城心里想。 古珠云打圆场,“今天是上了什么要收集回收废品的环保课吗?甄雅的课程安排还真是……和国际接轨。” 魏应城难堪地捡起落在她脚边的垃圾,这些纸张团在他手心里,很快就被汗水濡湿了。 魏应城投过后视镜看到魏仲恺凝重的目光,紧张道:“市里艺术节的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了,我得了第二名。” “第二名,那很好啊。” 魏应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奖杯在我背包里……妈您要看看吗?” 那堆被别人塞进来的垃圾遮住了他背包里水晶奖杯的光辉,只有一角顽强地冒出来。 魏应城想把奖杯拿出来,势必会从包里带出垃圾。 他正头疼着怎么才能安全把奖杯拿出来,就听副驾传来冷淡的声音。 魏仲恺:“一个第二名,有什么可看的。就让它继续和垃圾放在一起吧。” 魏应城“嗯”了一声,失落地合上背包。 古珠云的笑容僵在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藏不住尴尬。 她说:“老魏,咱们第一次一起来接应城,你别这么严肃嘛。能在全市能拿第二名已经很好了。” “钢琴比赛,第二名……呵。” 魏仲恺捏了捏眉心,拒绝再谈这个话题,转而吩咐司机老贾,“去医院。” 古珠云拍了拍魏应城的手背,小声安抚道:“别担心,只是去做个小检测……一些遗传上面的检测,不用担心。” 魏应城乖巧地点点头,继而侧过脸不再说话。 原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办。 魏应城为自己误会他们是专门来接他回家的这个想法感到羞耻。 *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让嗅觉本就敏感的魏应城十分不适。 从踏进医院正门开始,魏应城的心跳就变得异常得快,耳膜都快要被心跳声震聋了。 魏应城双手发麻,和古珠云小声说:“……妈,我想去个厕所。” 古珠云看了眼魏仲恺,和魏应城说:“你快些去,我和你爸在这里等你。” 魏应城没看魏仲恺的表情,立刻看着医院指示牌去了厕所。 其实他不是想上厕所,而是想暂时离开这莫名压抑的环境。 魏仲恺的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要不是古珠云在,魏应城会紧张地话都不会说。 他快步远离那片以魏仲恺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的低气压区域。 魏应城低着头加快脚步,但在楼梯口转弯,肩膀猛地被一个人撞上。 “哗啦——” 魏应城被撞倒在地。 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他肩上的背包。 背包的拉链被外力破裂,垃圾书本撒了一地。 水晶奖杯在地面碎成无数片,反射出那人修长的身影。 医院的白色灯光直射在少年的脸上,染成银色的凌乱碎发遮在额前,褐色眼眸里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不羁。 鼻梁高挺,眉浓唇薄,嘴角笑意里参杂着几分不逊。 但是和魏应城对视时,少年的那些情绪很快消失不见。 他伸手向魏应城,“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 “哦……啊……没事。” 魏应城递出手,手掌宽窄适中且五指修长,莹白的手指尽头是淡粉色的指甲,指甲被修剪成漂亮的圆弧形,对面的少年明显愣了几秒。 “怎么了吗?” “你的手……” 少年微微弯腰,转而握住魏应城的手腕,拉着他起来。 魏应城脸红说:“谢谢。” 少年挑眉,问:“需要找医生包扎一下吗?” 魏应城微怔,“什么?” 少年指了指他的手,“你没感觉到疼吗?” 魏应城傻傻地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刚才按在奖杯的碎渣上了。 “没事,不是很严重…” 有血珠从伤口冒出来。 魏应城讷讷地说:“好像…也有点严重……” 少年“噗嗤”一声笑出来,似乎是嘲笑,也像是被魏应城的反应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迟钝啊?不怕吃亏吗?” 魏应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这种陌生的善意显得很局促。 少年对魏应城的防备毫不在意,他直接抬起魏应城的手,从洗得微微褪色的棕色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枚创口贴。 魏应城:“我自己来……” “别动。” 少年拆开包装,直接把创口贴贴在伤口。 “这么漂亮的手,怕是平时什么事都不用做吧?” “什么?”魏应城没有听清。 少年笑着说:“你的手很好看。” 魏应城脸上又红了几分,“谢谢……” 其实他手上有一些碎渣还留在伤口处,但是少年已经完成任务,笑着说:“ok了。” 魏应城点点头,“谢谢。” “干嘛一直和我说谢。” 被撞倒弄伤了还满口谢谢,魏应城不好意思地笑笑。 少年仔细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摸了摸眉毛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没有防备吗?” “啊?” “没什么。” 高跟鞋尖细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少年说:“我要走了。” “哦。” 魏应城和他说了再见,蹲下身捡地面掉得到处都是的书本。 运动鞋停在他眼前,魏应城问:“还有事吗?” 少年看着他干净的眼睛,说:“魏应城,你回去手上不要沾水。” “谢谢……” 过了一会魏应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但少年已经没了影子,他看着手里的作业本恍然大悟。 这上面就有自己的名字啊。 但是总感觉这个男孩长相有点眼熟。 而且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可是就感觉有种很可怕的气质…… 魏应城呆呆想着,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魏仲恺看着魏应城,还有魏应城周围一地的垃圾碎渣,还有那破碎的奖杯,面色阴沉。 他脚边是水晶奖杯残存下来的顶部。 那是一对刻着魏应城名字的翅膀,但此时已经碎成两半,一半写着“魏”一半写着“应城”。 魏仲恺问:“你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看看你的奖杯?” “不是,我是不小心被撞倒了。” 魏仲恺不说话,一脚把那水晶翅膀踢开。 古珠云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发生,不敢怒也不敢言,直到魏应城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才上前。 古珠云身上价值不菲的名牌裙子在灯光下更加华丽,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出。 这些都是拜魏家所赐,靠她自己怕是一年都赚不到半条裙子的钱。 古珠云带着勉强的笑意说:“应城,别记你爸爸的仇,他也是为了你好,而且最近咱家里出了点事……你谅解谅解你爸爸,好不好?” 魏应城点点头,就和他以前做的一样。 古珠云夸奖道:“乖孩子。” 古珠云本想摸摸魏应城的头,但是知道举起手才发现,现在的魏应城已经比穿着高跟鞋的自己还要高了。 “都长这么高了,妈都没发现。” 古珠云悻悻地笑,改为摸头为拍拍魏应城的肩膀。 “明天妈妈逛街的时候给你挑件礼物礼物好不好?想要什么?新衣服还是新鞋子?” 提到这些精美的商品,古珠云仿佛容光焕发。 但魏仲恺皱眉转头,她立刻住嘴,笑意凝在脸上。 “先和爸爸去抽血吧。” 魏应城问:“那您呢?” 古珠云愣了一下,回答说:“妈妈做过了,你和爸爸一起做就行了。” 魏应城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提醒自己:他们说的有关遗传的小检查可能另有含义。 魏应城努力去想,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可能…… 筛查遗传癌症? 但这样的话,只查我就好了啊,只有我身上留着妈妈的血。 魏应城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想着,一根极长的针头冷不丁扎进他手臂内侧的静脉,刺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也从刚才的思考里抽离出来。 他紧张地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魏仲恺,发现魏仲恺并没有看自己后瞬间松了口气。 护士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问:“小城,还记得我吗?” 魏应城眨眨眼,仔细看了面前这个护士,惊讶道:“王阿姨?” 护士:“你还记得我啊?我从公立跳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但她说完就后悔了,“是不是提到你伤心事了?” 魏应城提起笑容,回答说:“没关系,妈妈也算解脱了。” 护士惋惜着,递给他一块消毒棉花。 魏仲恺在门外敲了敲手腕上的腕表,魏应城立刻站起身来和王护士告别。 按流程,全程本该无对话,但王护士在见到魏应城的那一刻就克制不住自己想说几句的念头。 她还记得五年前自己在公立医院做护士时,魏应城每天都在妈妈的病床旁边做作业,小小一个,乖得不像话。 再见面居然是给他和父亲做亲子鉴定…… 能来做亲子鉴定的,能有几个家庭是笑着拿检测单的。 王护士又叹了口气,和魏应城说:“命运弄人啊……小城要坚强啊。” 魏应城转身,认真点头。 “谢谢阿姨,我会的。” 2、chapter 2 第二天清晨,事情都恢复常态,一切照旧进行。 魏仲恺去公司,古珠云去消费,魏应城去上学。 除了早餐时刻短暂且冷淡的碰面后,其余时间的一家人都各司其职,互不打扰。 要不是手掌内侧的伤口还隐隐作痛,魏应城都有点怀疑昨天去医院是不是他做的噩梦。 魏应城碰了碰创口贴。 嘶,疼。 不是梦。 昨天去医院的检测结果还没出。 但魏应城偷偷问了古珠云,得到的答案却模糊不清。 不过古珠云给了魏应城一个时间。 一周。 一周后就知道自己有没有癌细胞了吗? 好神奇。 不知道那个在医院遇到的男孩看什么病呢,可能是陪家人去的? 他看上去真的有点眼熟,到底长得像谁呢…… 魏应城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眼睛虽看着黑板,但思绪已经飞得远远的,连语文老师点他回答问题都没听见,直到叫了他第三次,魏应城才回过神。 “在……在!” 魏应城手忙脚乱地起立,不小心把抱书封的书从课桌上推了下去。 周围学生捂着嘴偷笑,发出嗤嗤地声音。 魏应城连忙抬脚想去捡。 坐在他右手边座位的男孩转身和他后座的女生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伸出脚,就等着看优等生被绊个嘴啃泥。 “我来吧。” 教语文的孟老师走下讲台,帮魏应城把书捡了起来。 魏应城接过书,满脸堆红。 “谢谢老师。” 孟老师侧头用眼神微微警告那两个计划让魏应城出丑的学生。 但是他们两往椅背上一靠,满脸都是无所谓的轻狂。 s市的甄雅高中入学都要求验证家长资产,能在这里上学的学生背景非富即贵。 面对孟斌这个刚入职的年轻老师,他们有恃无恐。 “都不许聊天了,继续上课。” 但魏应城这边还得处理。 孟斌抿唇,敲敲魏应城的桌边,小声说:“午间休息的时候抽空到我办公室一趟。” 魏应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下课后,午休的班里乱哄哄的。 魏应城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有纸团从后面砸到他背上。 “不好意思啊,我想扔进垃圾桶,没想到扔错了。” 最后排的男同学语气轻佻,丝毫听不出歉意。 坐在魏应城左边的学生配合着他说:“哪里扔错了?这不是刚好扔到垃圾桶吗?”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 “哈哈哈哈哈哈,垃圾桶。” 他们边聊边笑,结伴去了食堂。 魏应城捏紧拳头,在班里杂乱而大声的嘲笑里走出教室。 *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孟老师正在低头整理成绩单,听见敲门声立刻站起来。 “应城吗?快进来。” 魏应城打完招呼后关上门,问:“孟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老师笑着说:“没什么大事。” 他拉开身边的椅子,“吃过了吧?你先坐下吧,老师就是想和你聊聊。” 魏应城应声坐下,同时目光看到孟老师桌面上摆的成绩单。 孟老师捕捉到他的紧张,笑着安慰道:“咱们蝉联多年的全校第一还用担心成绩吗?” 魏应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最近钢琴练习比较多,习题做的并不多,所以有些担心这次月考……” “别担心,这次题目偏难,你的总分只比上次低了五分,还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二比你低了二十多分呢。” 魏应城脸色刷白。 “低了五分?” 孟老师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别太在意一次两次的成绩,你已经足够优秀,别被这些分数绑架了。” 尤其是和班上那些不听管教的二世祖相比,魏应城简直就是老师们心尖上的宝贝。 懂事、听话、成绩好。 体美方面相当优秀。 人也长得十分清秀。 一双眼睛干净得像是水洗过一样,折射出柔和坚定的光芒。 只是经过一次分班后,魏应城在现在班级里的处境好像有点尴尬。 孟老师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是不是在新班有点不适应?” 魏应城笑笑,“没、没有啊,我在班里……挺好的。” “真的吗?” “真的。” 魏应城放在并拢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攥住了裤子。 “可能我一来就当了班长,他们有些不服气也是正常的……我会试着和大家好好相处。” 虽然他们好像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但有几个坐在角落里的学生平时只是跟着笑,但总来没有用纸团砸过他,也没有动手把他锁在教室不让出…… 这些人对我还是很好的,也许以后能相处成好朋友! 魏应城打起精神,和孟老师保证道:“老师你放心,我会当个好班长的。” “如果你感觉难以融入的话,要不要试着专注学习,你现在又是班长又是校内学生会的会长,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了。你也不用担心别的,我可以帮你去说。” “不用,谢谢孟老师。” “真的不用吗?暂时放些这些事情,你就有更多时间准备下一次钢琴比赛了。”孟老师问:“你应该很喜欢钢琴的对吧?” 魏应城心里已经有所动摇,低下眼认真思考,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射出羽毛般的剪影,遮住了凌晨入睡熬出的黑眼圈。 这段时间为了兼顾钢琴比赛和课业复习,魏应城几乎每晚都是后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入睡。 如果能够卸任一些职责……也许会轻松一些…… 但是爸爸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好好想想,我高一那边的班级要新转一个学生过来,我要去接待一下,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就好。” 孟老师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宽慰道:“别把自己绷得太紧,没什么事是挺不过去的。” 魏应城认真点头,“谢谢老师。” 他起身离开,但在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冷不丁正面遇上一个人。 “又见面了。” 又? 魏应城眨眨眼,看着那少年穿着自己相同的校服,顿时比昨天穿着旧外套的他少了些难以言喻的阴沉,多了些青春活力和自信张扬。 但一头银发在仪表检查宽松的甄雅也格外醒目…… 换句话说是因为帅而且染了独特发色,所以很多人都在偷偷看他。 魏应城沾光,但是很不适应这些目光,抬脚就要离开。 他开口问:“魏应城,我没记错吧?” “嗯。” 魏应城被那些人对目光看得非常不适,尽管大家看的都是他对面的人,魏应城也全身紧张。 他侧身让出足够的空间,抬脚就要离开。 但少年直接拉住他的手腕,魏应城吓了一跳。 “手还疼吗?” 魏应城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好得这么快啊。” 那人抬手摸摸眉尾,语气里好像有些……近乎于可惜的情绪。 魏应城疑惑地看向他,他回报灿烂的笑容说:“我还想多给你送几个创口贴呢,没想到你已经好了。” 魏应城脸上发热,小声回答:“谢谢。” 然后赶紧从他身边离开。 好巧啊,巧到有些奇怪了。 魏应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即便他真的没有碰水,但伤口还会时不时地刺痛一下,提醒他不要忘记那堆碎裂的奖杯和爸爸轻蔑的眼神。 哦,还有这个神秘的男生。 他还这么关心我…… 为什么呢? 真的有人会关心我吗? 他是谁? 叫什么名字? 回想到刚刚正面遇上的时候,那个男生胸前铭牌还是空白,魏应城猜他可能就是孟老师口中说的转校生。 魏应城思索着回到教室,果不其然,门又从里面反锁上了。 里面的同学听到他敲门的声音,但都置若罔闻,在班里说说笑笑,好像魏应城就是空气。 饭卡和钱包都在课桌的抽屉里,但魏应城进不去。 就算进去了,现在也已经吃不到什么了。 魏应城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转身去了琴房。 没关系,饥饿可以保持大脑活跃!就趁这个时候好好练曲子吧。 * 琴声顺着琴房门缝里溜出去,华丽忧伤的三拍子节奏在走廊里回荡。 但几个慢步出现在走廊的学生却并不欣赏,而是带着讥讽的目光来到尽头发出声音的那间琴房。 魏应城端坐在钢琴前,即便专注于钢琴曲的演绎,他的肩背也挺得笔直。 深秋的午间暖意投过玻璃,带着光晕环绕着他。 白皙修长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有节奏的飞舞着,悬浮在空里的细小尘埃跟随着魏应城弹奏的动作在空气中飘荡。 不得不说,这场景就像舞台剧里的一幕。 一束光从天而降,照在灿烂登场的主角身上。 魏应城沉醉在这首曲子里。 他昨天刚看完电影,反复听了原声带扒了谱子,现在还不能熟练弹奏,但是这段旋律让他忘记周围的一切。 忘了在学校受到的孤立,忘了碎了一地的奖杯,忘了魏仲恺的冷眼,忘了对妈妈的想念…… 这一隅空间只留下自己和这些音符…… “咚——!” 琴房的门开了。 魏应城错愕地看着门外站着的几个人。 坐在他左手边的男同学郑立,最后排扔他纸团的男学生朱朗志,还要经常把他锁在门外的那个女生柳欣玲。 他们眼里带着恶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间琴房。 郑立说:“没想到你天天就是躲在这里啊。” 朱朗志嗤笑,“一边弹琴一边当王子……真是喜欢出风头。” 柳欣玲上挑的眼睛露出尖锐的情绪,捂着嘴笑道:“好啦,你们别说了,再说下去,人家又要去办公室和老师告状了。” 魏应城低头不语。 不知道他们又要说多久…… 刚刚弹琴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手又疼起来了…… 他这幅任人揉捏不反抗的软柿子模样反而让郑立感觉自己拳头落在棉花上。 “喂,和你说话呢!” 魏应城迷茫地抬起头。 “你刚刚什么都没听?” 三个人因为被无视,几乎瞬间被引爆。 朱朗志说:“阿郑,这里可没有监控,要不我们……” 郑立有些犹豫。 柳欣玲皱眉把朱朗志拉了回来,低声说:“你们俩疯了,再怎么说也是魏家的独子,能欺负但是不能真的动手。” 郑立“啧”了一声,看向魏应城,转而说:“下午是活动课吧,不如继续把他锁起来……” 这里是学校最偏僻艺术楼的顶层,还是最里面那间监控照不到的地方,平时巡逻保安都不会来。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 魏应城看他们笑着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警惕地站了起来。 但是为时已晚。 门已经咔哒一声锁上。 魏应城冲到门边扭动门锁,但于事无补,钥匙已经被他们拔.出来。 钥匙在郑立手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蜷起的手指关节敲了敲门,笑着说:“小王子,你乖乖呆在里面,好好出风头。” 魏应城用力拍门,但是回答他的只有三人远去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活动课开始了,但大家都没有发现缺了一个人。 老师问起,郑立就回答他不舒服去了医务室。 无人在意的琴房里,悲怆愤怒的琴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直到筋疲力尽,双手僵硬,指尖被震得发麻,魏应城才停下。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声回荡在耳边,周围又归于平静。 如果幸运的话,明天早上音乐老师到同层教室授课,就会发现他…… 魏应城喘息着趴在琴键上,忍受着手掌和胃的疼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魏应城想不通…… 黄昏来临,又是一个低温阴暗的傍晚。 魏应城坐在钢琴前,仿佛一座不知痛痒的雕塑。 “咔哒咔哒。” 晃动门锁的声音连接传来。 魏应城的眼睛由暗转亮,他腾得站起来。 “保安大叔,里面有人!快救我出去!” 魏应城快步走到门边,而那阵声音已经停下。 他全身发抖,一天几乎没吃没喝,现在已经快撑不住了。 “有人吗?” “有人能帮帮我吗?” “是谁都行……” 魏应城低声祈祷着。 这个时候,老贾是不是已经等不到我就回家了? 爸爸是不是又生气了? 妈妈会来找我吗? “喂!魏应城,把手给我!” 魏应城眨了眨眼,迷茫地找这个声音的来源。 门还锁着,另一侧靠外墙的窗户更不可能有人…… “看上面。” 魏应城抬眼,和那人再度对视。 银发黑暗里也闪着碎光,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魏应城。 很快,两道英气的眉也拢了起来。 “你不想出来?” “啊…啊……!想!” 魏应城挠了挠头,小声解释说:“没想到你会从那么高的窗户出现,所以有点看呆了。” 那人笑笑,没戳穿魏应城原本一眼可知的想法。 他跨坐在靠走廊一侧的窗沿,两条腿轻松自在地垂下来。 三米多高的墙,他徒手爬上两米五的高度才能翻上来。 魏应城光想想就后背出汗。 他走过去,紧张地扶住那人的脚腕,“你小心点啊。” 那人瞪大眼,许是有些惊讶。 “你都这样了,还要管我摔不摔?” 魏应城眨眨眼,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魏应城:“人在一起不就是互相帮助的,你来救我……你帮我更多。” 他挑眉,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就笃定我是来帮你的?” “什么?” 魏应城又愣住了。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每次都说些奇怪的话。 “算了……你把椅子拖过来,我拉你上来。” 魏应城离开去做,又听他说:“你刚刚弹的什么曲子?再给我弹一次呗。” 魏应城“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手有点疼,弹错了可能会走音,你别介意。” 那人挑眉说:“那就算了。” 魏应城握紧拳头,“要不你有空了中午过来,我每天都在这件琴房,你来我就弹给你听……或者…或者你有什么不会的题目我也可以教你,我是高三(2)班魏应城。” 他指了指胸前的铭牌,手指像玉石一样修长白润。 那人看到魏应城掌心的创口贴,说:“你还贴着?” “是啊,我回去之后也没有沾水。” “恩……” 那人撩了撩头发,没由来的不耐烦。 魏应城说:“啊!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啊,一会你拉我出去,我让司机送你回家……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我家里人不放心我独自上下学,所以才安排了司机接送。” 魏应城越说声音越小,那人笑了,眼神暧.昧难懂。 “你多担心担心自己。” 他伸手握住魏应城的手,魏应城这才发现他的手很粗糙,指节上还有许多茧子,比他练琴练出来的要厚许多。 同时那人也在打量魏应城的手。 魏应城和他的目光撞上,忽然有种偷窥被抓包的错觉。 魏应城讷讷地低下头,那人说:“你的手真好看。” 说着还捏了两下。 魏应城脸红着道谢,他发出得逞的笑声。 “快点上来乖宝宝,再不回家爸爸妈妈要担心了。” 他看上去不壮,但是力气大得惊人,单手就把魏应城拉了上来。 魏应城一把扑倒他肩上,脸更红了。 但那人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默不作声地和魏应城分开。 魏应城敏感的心瞬间理解了。 他其实对自己没有那么多好感。 魏应城离开收回自己脸上多余的表情,小声说:“我自己跳下去就行了,谢谢你。” 那人“恩”了一声,也不再和魏应城笑了。 本就锐利的五官,瞬间就冷了许多。 魏应城咬着牙跳下去,脚踝崴了一下,但好在没有很严重,还能走就比被关了一夜更好。 他慢慢离开,那道冷淡的声音又再度叫住他。 那人对他挥挥手,“魏应城,早点回家。” 魏应城笑着转头,“恩,谢谢你!” 他走出去许多,又转头说:“谢谢你听我弹琴,下次一定找我,我认真给你弹一次。” 以后每次想到这次见面,魏应城都很想回去这时,亲手按住自己。 宁愿在琴房被锁一晚,也不要回家。 *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他辗转找到保安回到教室拿书包,用手机想联系老贾和妈妈,但是除了老贾发了一条短信,居然再没有别的消息…… 老贾:小少爷,魏先生今天安排我去接别人,麻烦您自己打车回吧。 上了计程车后,魏应城靠在车窗上,忍受着胃疼,心里想: 是不是自己就这么消失了,大家也都不会发现? “早点回家。” 那道冷淡中夹杂着不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魏应城看着路边三两结伴的行人,心想下次要好好和他重新认识一下……首先就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 黑夜里的魏家总显得那么冷清。 但今晚好像有些不同。 家里的灯……全都亮着。 抬眼望去,家里所有窗户都明晃晃一片,刺得魏应城有些睁不开眼。 他打开门的瞬间,熟悉的旋律倾泻而来。 他弹着这首曲子挨过了绝望的下午,此时已经将旋律烂熟于心。 这个弹琴的人指法全是错误的,但他的节拍旋律全部都是正确的…… 这是魏应城扒了一晚上的谱子…… 而此时坐在魏应城的钢琴前的那人…… 魏应城眨眨眼,“怎么……是你?” 那人银色的碎发微微遮住眼,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 “魏应城,你回来了。” 魏应城感觉嗓子无比干涩,“你……是谁?” 魏应城扯动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你是找我……问功课?” 魏应城的冷笑话实在讲得太烂,他自己都难以维持笑容。 但对面那人保持着完美的笑容。 他对着魏应城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魏郁。” 3、chapter 3 魏郁? 他也姓魏? 魏应城愣在原地,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只有魏郁在他眼前。 而魏郁原本清晰的面容,也在过分明亮的灯光下开始变得模糊不定。 魏应城看到他的嘴唇张合,但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什么?你说什么?”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强势的力度。 魏郁从钢琴前来到魏应城身边,用手亲密地搂着魏应城的肩,问:“我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住进你家?”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可怜和讨好,小心翼翼地把征求魏应城的意见。 但这个家魏应城做不了主。 他甚至不知道同样姓魏的魏郁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多次接近自己后突然转入他在读的高中,出现他的家里,用他的钢琴弹那首他喜欢的曲子。 魏应城张了张嘴,可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这一幕都被古珠云看在眼里。 古珠云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连深夜都能在几米之外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古珠云精致的眉毛皱起,说:“应城不欢迎小郁吗?” 魏应城想解释,但是魏郁抢先一步道:“没有呀,哥哥很欢迎我的。” 说着还把魏应城搂得更近。 魏应城不熟悉也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下意识地躲了躲。 “哥……”魏郁失落地收回手,垂下眼站到一侧。 被古珠云看到,在她心里又成了另一种情绪的表现。 魏应城小声解释说:“我不太习惯陌生人碰我。” 古珠云叹气道:“应城,小郁不是什么陌生人。他现在住回家里,这个家就也是他的家了……你在妈妈心里一直都是好孩子,怎么可以欺负弟弟呢?” “弟弟?”魏应城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古珠云脸上的表情闪躲,搪塞道:“比你小就是弟弟啊。” 这个理由不算难接受。 魏家这么大,总有没见过的弟弟。 魏应城点点头,“我知道了。” 古珠云说完魏应城,又和笑着和魏郁说:“应城他有些内向,平时也不爱说话,你们以后在一起得靠你就多包容他。” 魏郁同样点头。 古珠云欣慰道::“这样就对了嘛。” 魏应城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古珠云心里,他是需要被别人包容的那一个。 我有这么坏吗? 我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魏应城眨了眨眼,处在低血糖状态的身体就快要支撑不住。 他摇摇晃晃地坐在钢琴前,避免自己下一秒就摔倒在地的可能。 古珠云皱眉,不知道魏应城脸色这样差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被自己教育了几句,所以故意摆脸色? 但稳重的脚步声传来,古珠云立刻笑着勾起耳边鬓发,语气柔和地问:“应城饿不饿?晚上妈妈做了海鲜粥,特地给你留了一份,我热给你喝。” 魏应城眨了眨眼,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迷茫。 魏郁说:“哥,妈说要给你热海鲜粥。” 魏应城迟钝地情绪只能勉强应对低血糖和胃痛,他勉强勾了勾嘴角,拒绝古珠云对这份关心。 “在外面玩到夜里就算了,还要回来专门气你妈妈?” 魏仲恺语气严厉,锐利地目光刺得魏应城抬不起头。 魏应城意识到,自己海鲜过敏这件事,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记得。 “我没有出去玩……” 而且魏郁知道这件事的,他明明知道的。 魏应城眯着眼,想去看魏郁的表情。 魏郁似乎有些迷茫,然后表情局促地和魏仲恺说:“啊……对,哥哥没有出去玩,我可以作证。”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真的都像假的了。 魏仲恺气得发笑,“还要拉着别人帮你一起圆谎……魏应城,你太让我失望了。” 魏应城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冷得厉害。 手掌的伤也疼。 脚腕的扭伤也疼。 就连坐都快坐不住了。 魏应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鞠躬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太舒服,我想上楼休息了。” 魏应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鞠对方向,也没看清楚魏仲恺他们的反应,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快晕倒了,带着书包踉跄着回房间是他全部力气能支撑的全部了。 温暖干净的床铺接住魏应城单薄低温的身体。 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枚挂坠,小心翼翼地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少承受一些痛楚。 太累了。 只想睡觉。 睡一觉就好了。 没什么事情是挺不过去的。 睡着了,再睁开眼就没事了。 魏应城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 魏应城不在的这段时间,楼下时不时传来开怀地笑声。 古珠云捂着嘴,但是笑意会从眉眼表现出来。 “我今天真的有这么漂亮吗?你可不要故意哄我说好话啊。” 魏郁眯着眼笑,“是真的啊,我本来还以为阿姨是什么隐退的明星,没想到居然是一颗遗珠。” 说着,还主动给古珠云倒了一杯热茶。 “大荧幕遗珠请喝茶。” 古珠云笑着接过来,顺嘴说:“小郁你的嘴也太甜了…要是能分应城一点就好了。” 这一顺嘴,就提到了魏应城这个尴尬地存在。 古珠云表情有瞬间的无措。 魏郁说:“其实哥只是在家里有些内向,我今天在学校的时候看到他其实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古珠云知道魏郁只是给自己打圆场,但心里对这个机敏懂事的孩子更喜欢了几分。 “要不我上去看看哥吧,感觉他好像有点小情绪。” 古珠云还没忘记那些被她亲手倒掉的海鲜粥,叹了口气让魏郁去吧。 “你这个哥哥的性格是在有些……哎,可能我终究不是他亲妈,所有点隔阂在。你们是同龄人,应该比我更有共同话题。” “阿姨你想多了,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想让这么漂亮温柔的人做妈妈呢。” 在魏家两面为难的古珠云终于感觉自己浑身都熨贴了。 如果检测结果出来,魏郁并不是魏仲恺的孩子,她也想出资赞助这个孩子。 * 上楼前,魏郁还特地热了一杯纯牛奶带上去。 他用手指试了试杯壁的温度,足够烫,然后用托盘带了上去。 站在魏应城的卧室门外,魏郁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抬起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 没有声音。 魏郁又敲,依旧没有声音。 “魏应城,你在里面吗?” 他皱了皱眉,伸手转动门把手。 门并没有锁。 魏郁看着门锁思考片刻,还是擅自打开了房门。 一间整洁到像没有人住的卧室。 白棕色为主,看上去温暖又干净。 书柜里摆满了奖杯奖状以及各种比赛的获奖纪念品。 宽大的软床上,一个人陷在其中,单薄的身子就像张被揉皱的白纸,蜷缩在被子上,连掀开了躺进去的力气都没有。 魏郁把托盘放在书桌上,看到有一张反面向上的照片,被隐蔽地压在一堆书下。 他凝神,伸出手去碰。 “嗯……” 魏郁警惕地转身,同时手已经迅速放回托盘上。 床上的魏应城没有再发出声音。 “你醒了吗?” 但魏应城只是梦中发出不安的呓语,并没有醒来。 魏郁走向床边,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没想到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棕色泰迪熊娃娃。 魏郁勾起嘴角,弯腰捡起它。 这只小熊已经不算新了,里面的棉花已经因为时间长而四处成团。 但是小熊身上所见的地方都很干净,耳朵上还别了个小花形状的发夹,看起来就被照顾得很好。 魏郁手捏着这只小熊的胳膊,提着来到魏应城床边。 魏应城的睡颜并不恬静,哪怕已经睡着,眉头也微微凑在一起。 屋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米黄色的灯光从侧面投射在魏应城的脸上,犹如油画里点睛的一笔高光,让魏应城的发梢侧脸都被这片柔和温暖的颜色淹没,卷曲的睫毛都点缀上夕阳般的颜色,整个人都干净地不像话。 魏郁低头看着他,忽然目光看到魏应城放在胸口的那只手。 他看不到魏应城紧合着的掌心里藏着什么,但能看到银色链子。 魏郁观察了眼魏应城,确认他还在睡梦中,然后轻轻抬起魏应城的白皙修长的手…… “叮叮叮——” 魏应城猛地张开眼,被他定的闹钟唤醒。 银白色的碎发直直地垂在他额头。 魏郁的脸近在咫尺,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魏应城的手还被魏郁握着。 这种“惊喜”让魏应城瞪大了眼睛。 魏应城惊诧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魏郁举起手里的小熊塞到魏应城怀里,“我想你是不是弄丢了这个?” “谢……谢。” 被撞破需要抱熊睡觉的幼稚男高三生魏应城红透了脸,他把小熊接过来认真摆在床头柜上。 “它本来是在这里的,只是我不小心把它碰掉了。” 魏郁不拆穿魏应城的欲盖弥彰,转身问他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你是不是晚上还没吃东西?喝点牛奶也许会好点。” 魏郁已经把托盘整个端到魏应城面前。 面对这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魏应城只能接过来。 “谢谢。” 但是魏应城的手指刚碰到杯子就被烫的缩回了手指。 魏郁说:“啊,我忘了提醒你还很烫,我特地去热过的,看来我还是没把握住温度。” 短短数秒的接触,魏应城的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如果是刚刚魏应城醒着,这个时候可能就不只是手指被烫了。 魏郁说:“要不放一会你再喝吧。” 魏应城点点头,讷讷地道谢。 魏郁杨扬眉,“还和我说谢谢吗?我们是兄弟,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我是哥哥啊。” 魏郁对魏应城的解释十分不满,“啧”了一声,说:“谁说哥哥就要照顾别人的,你自己都把自己过得一团糟了,如果我再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呢?” 魏应城哑口无言。 魏郁说得对。 魏应城:“谢谢你一直帮我……我好像还没帮到你什么。” 魏郁凝神看着他,脸上浮现意味不清的笑容。 魏郁:“不客气。” 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唤醒魏应城的记忆。 “啊,对了,如果你想弹钢琴的话,我可以教你。” 想到自己听了很久才扒完的曲子被魏郁听了一次就学会了,魏应城又失落起来。 但他想着自己应该做个好哥哥,于是压下这股情绪,笑着说:“你比我更有天赋,一定会学得很快。” 魏郁笑笑,问:“这曲子讲的什么?” 魏应城斟酌片刻,回答道:“一个背德的故事……” 魏郁侧目,眼神似乎有些惊讶。 “没想到哥会喜欢这些。爱上自己的亲人啊,那一定是个死得很惨的悲剧……” 魏应城想了想,认真回答说:“命运捉弄就是如此,如果有的选,谁也不会走上一条注定被唾弃的路。” 魏郁的笑意难以捉摸,他说:“命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要是认命的话,我早就死在街边了。” 魏应城来不及分析魏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起身离开。 魏郁出门前说:“不过哥的命比我好,我想要的一切,哥都拥有了。” 魏应城不理解。 魏郁已经关上门。 命运…… 这个词最近好像经常听。 魏应城坐在昏暗灯光里,默默打开项链挂坠。 里面的照片是妈妈温柔的笑容。 妈妈,你说命是什么呢? 我好像不太明白。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想你。 4、chapter 4 一夜难眠。 魏应城不知何时自己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也不知何时又朦胧地醒来。 他站在卫生间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全身僵硬地难以活动……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感觉可真不好。 不过好在昨晚还是坚持把作业写完了,否则老师那边没办法交代。 幸亏有魏郁那杯热牛奶,不然自己真的很难挨过昨晚。 魏应城看着镜子里憔悴地自己,弯腰往脸泼了一把冷水,瞬间清醒了许多。 凉得刺骨的水珠顺着魏应城挺翘的鼻梁滑落,他弯腰看着洗手池里的小漩涡,愣愣地出神。 睡一觉就好了……真的是这样。 魏应城起身,忽然看到镜子里自己身后直戳戳地站着一个人。 魏应城瞪大了眼后退,但没注意自己躲得那人就在自己身后。 他一退步,就直接靠到那人身前。 魏应城心跳得厉害,扭头看着忽然出现的魏郁。 “你怎么在这?” 魏郁笑,“我来叫你起床啊哥。” 他抬手给魏应城递上擦脸的毛巾,“哥早起迷迷糊糊的样子……好可爱。” 魏应城被夸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讷讷地说:“谢谢……” 身为哥哥,还总被弟弟帮,这会连可爱这种词都用上了。 魏应城感觉自己这个哥哥做得实在不称职。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自己一个。 古珠云站在餐桌前,惊喜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的各种餐点。 住家保姆伍梅不好意思地说:“小少爷一早就起来说想给家里帮点忙……” 魏仲恺放下他手中的报纸,难得开口问:“这都是魏郁做的?” 在古珠云和魏仲恺的注视下,保姆点头。 魏仲恺冷硬地表情破天荒的松动了许多。 “应城还没起床?”古珠云扭头问保姆伍梅。 “没呢……小少爷刚刚做完早餐就上去叫他了。” 魏仲恺面色不佳,摘下眼镜揉捏鼻梁。 古珠云立刻见风使舵,一双保养得当的软手在魏仲恺肩上轻捏按摩。 古珠云留意着魏仲恺的表情,慢慢说::“这件事虽然还没有定数,但应城多半能猜到……人不是泥捏的,多少都有脾气,而且应城正好在青春期……” “脾气?” 魏仲恺把手中拿着的眼镜往桌面上狠狠一摔,“当”一声打断了古珠云的温声软语。 “我培养他就是要他用脾气来气我的?!” 整个宅子都回荡着魏仲恺这句呵斥。 魏应城下楼梯的脚步顿住,扶着楼梯的手紧紧握住栏杆,漂亮均匀的指节都崩到泛白。 “哥……” 在楼梯下面的魏郁转头看他,魏应城艰难挤出一个相对勉强的笑容。 魏应城:“没事。” 他已经习惯了。 这顿早餐吃得极为漫长。 魏应城食不知味,麻木地吞咽嘴里的东西。 明明只是多了魏郁这个人的存在,却好像天翻地覆了似的。 原来妈妈的关心是会变的。 原来爸爸在早饭时候是会放下报纸的。 魏应城沉默着,好像随时要从位置上消失。 魏仲恺看了他一眼,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不说话就一辈子不要说话。” 魏郁立刻说:“哥哥昨晚学到很晚,现在可能还有些犯困。” 魏仲恺“哼”了一声,但也没有继续为难。 一场魏仲恺单方面发起的战争被魏郁四两拨千斤得躲了过去。 魏应城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魏郁,得到魏郁一个温暖地微笑。 古珠云感慨地说:“小郁真是好孩子,对哥哥真好。” 魏应城也这样想。 自己非但没有起到做哥哥的责任,反而说一而再再而三得要魏郁给自己解围帮助。 等到上了老贾的车,魏应城问魏郁:“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为什么要帮我?” 魏应城说:“总感觉从遇到你开始,就一直欠着你的……有点不好意思。” 魏郁侧目看他,眼神深得看不透。 他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大,但时常表现出来魏应城难以读懂的情绪。 魏应城不安地动了动双脚,询问道:“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魏郁:“不用你帮我,我靠自己就可以。至于你说想把欠我的还给我……” 魏郁摸了摸眉毛。 魏应城发现这可能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魏郁看到魏应城期待的眼神,挑眉说:“真想还我啊?” 还? 魏应城想纠正魏郁语句里的错误,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就按住自己好为人师的想法,对着魏郁点了点头。 魏郁看着他,忽然说:“你眉毛里有颗痣。” “啊?” “在这里。” 魏郁伸手,温热柔软的食指指腹揉蹭着魏应城的左眉尾。 一颗细小的痣藏在这里。 魏郁眉眼弯弯,眼神专注,靠近了去看这枚小印记,指腹缱绻地摸着。 “还是红色的。” 魏应城心里一动。 魏郁问:“哥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 魏应城用力“嗯”了一声,眼神清澈。 “你是除了我之外发现它的第二个人。” “喔?那第一个人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魏郁并没有表现出多好奇。 但魏应城没有发现。 “第一个人……是我妈妈。” 魏郁微怔,“古珠云?” 魏应城摇摇头。 魏郁猜到问题的答案,不再继续追问,收回手坐回原位。 魏应城看着窗外,轻声说:“我妈妈去了别的地方。” 可能说这个话题太沉重,所以魏郁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看着车窗上魏郁侧脸的影子,魏应城有些出神。 魏郁的下颌线线条锋利,但其实眉眼形状并不凶恶,不说话的时候意外有些温柔。 无关他本人的情绪,而是外貌带来的第一感觉。 有些人天生看起来就好相处,比如魏郁。 有些人天生看起来就自我封闭,比如魏应城。 但人并非如其貌。 这个道理需要时间和经历才能领会。 魏应城眨眨眼,握紧了口袋里那条贴身带着的项链。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看魏郁有种熟悉的感觉了。 魏应城扭头,惊喜地发现魏郁的眼睛和记忆里妈妈的模样有所相像。 魏应城难忍心中的激动,但又怕自己太热情吓怕魏郁,只能仔细盯着魏郁的脸。 魏郁手托着下巴看窗外,不说话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像了。 真的很像…… 特别像…… 只是魏郁没有妈妈那种无所不能包容的温柔,而是有些…… 阴沉? 不,不是阴沉。 魏郁明明是个很好的人,怎么能用“阴沉”这两个字形容呢。 魏应城绞尽脑汁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魏郁忽然开口。 魏郁:“哥在看什么?” “啊…”魏应城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你长得很像我的妈妈。” 魏郁挑眉,“我和她长得很像?” 魏应城老实点头,“真的很像。” 魏郁眯着眼看他,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应城眨眨眼,眼神清澈又迷茫。 魏郁:“不想说?” 魏应城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魏郁摸了摸眉毛,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不舒服。 魏应城讷讷道:“你是不希望我提到你像别人吗?” “没有的事,哥不要多想。” 魏郁笑笑,仿佛他刚才那些不耐烦是魏应城的错觉。 “我还以为哥不喜欢我的头发……” 魏应城连忙否认,“我觉得你的头发很有个性,也很适合你。” 魏郁:“我还以为哥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会看不惯我这种刚刚复学的坏学生。” 魏应城皱眉,“复学?你之前没有读高中吗?” “嗯。”魏郁含糊不清地回答。 “为什么?” 魏应城问完了才意识到魏郁可能并不想说这些。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魏应城反省自己。 魏郁摇摇头,语气轻松道:“没什么不能问的,年纪小容易被欺负,把自己弄凶一点弄痞一点,就能让别人不敢欺负了。” “谁欺负你?”魏应城问。 魏郁说:“地痞流氓,大哥大…还有一些难搞定的各种客人。” 魏应城愣住,“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这些东西对魏应城的生活来说太遥远,被魏郁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好像是电视剧的内容一样陌生。 魏郁勾起嘴角,露出自嘲地笑容。 “家里没钱还急需用钱,所以就不上高中出来做事咯。” 魏郁一句带过,好像这些内容不值一提。 魏应城则眼神迷茫。 魏家的人也会没钱吗? 魏应城捏紧裤子,不知如何安慰,在脑子里努力搜刮能用来宽抚魏郁的话。 “你到了我家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魏应城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地说:“我是你哥哥,我以后也会保护你的。” “那哥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魏郁笑笑,但那笑意带着寒意。 魏应城点头,“一定!” * 当了哥哥后,魏应城感觉自己应该好好振作起来。 他要保护弟弟,而不是被弟弟保护。 魏应城深呼吸,然后打开教室的门。 没想到教室居然空无一人。 “人呢?” 魏应城看了看教室的时钟。 的确是上课的时间了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迷茫地走到座位边,准备放下书包时,发现桌面上有一张白色a4纸。 他放下书包,转身拿起这张纸。 “游学通知……” 原来今天学校组织出去游学了。 魏应城有些难堪。 原来真的没有人发现他消失了一个下午…… 白色纸的正面印着通知,反面写了什么,在正面印出印记。 魏应城好奇地把纸翻了过来…… 深红色记号笔好像干涸地血迹。 纸上重重写了两个字。 ——野种。 5、chapter 5 加粗加重的笔迹像是长满铁锈的弓箭,直愣愣地戳进魏应城的胸口。 野……种? 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的恶意让魏应城指尖僵硬,全身动弹不得。 野种……是在说我吗?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魏应城独自站着,犹如坠入无底的冰窟,连呼吸都带着刺骨寒意。 “魏应城?” 孟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惊讶,“今天整个年纪集体活动,没人告诉你吗?” 魏应城慌乱地把纸塞进课桌抽屉,抬起头,脸色苍白一片。 “我身体不太舒服,在教室看书就行了。” 孟老师察觉到魏应城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于是皱着眉问:“你还好吗?需要去校医室吗?” 魏应城摇了摇头。 孟老师依旧不放心,迈步走进教室。 但正是他走进来,让魏应城注意到黑板上的那些狂躁重叠的笔迹…… “应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孟老师的视线接触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也愣在原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 野种,野种,野种。 野种,野种。 魏应城,野种。 整个黑板都布满了这样的字迹。 一个字压着另一个字。 一笔叠着另外一笔。 数不清到底重复写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 魏应城的表情在崩溃边缘,他看着满是恶意的黑板,喉咙里像塞了无数被油浸过的棉花,想吐但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 “老师,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 孟老师也是刚刚入职不到半年的新老师,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自己也有些慌张。 他冲上讲台用板擦把这些字迹全部擦掉。 “没事的,你别怕。” 但这些字太多太密了,他一边擦,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安慰魏应城。 魏应城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就开始全身发抖。 现在反而冷静了许多。 到底是谁做的……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魏应城想不明白。 但这两个字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野种…… 孟老师憋着一口气把黑板上那些恶意满满的字迹全都擦干净,然后喘着粗气关上教室的门。 关门前,他看了看空档的走廊,选择从内反锁上门。 “应城,你告诉老师,你在班里是不是一直被别人欺负?” 孟斌脑海里闪过很多学生的面孔。 郑立的讥笑。 朱志朗的冷眼。 还有柳欣玲的嫉妒…… 在他开始回想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三个学生对魏应城的厌恶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 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他体内翻涌着怒意,还有从小到大接受教育带来的正义感都促使着他为这个被莫名霸凌的学生伸出援手。 “应城,不要害怕,老师不是坏人,你可以相信老师。” 一向书生气的孟斌担任起了身为老师的职责。 不仅仅是教课讲书,更重要的是让每个学生都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孟斌身上这股气质让魏应城的大脑清醒了很多。 有老师在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放心,只要你告诉老师,老师就会帮你处理。” 孟斌言辞真切,望着魏应城迷茫的双眼,一字一句地给出承诺。 在他的凝视下,魏应城点了点头,慢慢说出自己承受的所有事情。 被孤立是最温和的表现。 更多时候是冷眼、讥笑,无端的嫉妒和讽刺是常态。 找准时机把他锁起来也经常有。 教室、琴房、器械室…… 说到最后,魏应城都忍不住发出感叹:原来我过去被这么对待过,现在还能好好的,也真是个奇迹。 孟斌听完,表情凝重。 他抬起眼,“老师会帮你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如果我做不到,就不配做一名老师。” “谢谢老师…” 孟斌让他在教室里好好自习,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教室备用钥匙递给魏应城,让他不要给别人看到,以后如果再被故意锁起来,自己开门出去。 但其实魏应城不太抱希望。 他不是没有反映过。 只是……石沉大海,都没有作用罢了。 何必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本来就已经够难为的了。 但孟斌表现出来的那些,忽然让魏应城原本麻木顺从的心有所触动。 万一可以呢? 如果是孟老师的话,没准就有用了。 在魏应城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潜意识里,他已经开始隐隐期待,等到孟老师完美解决问题之后,自己能够和同学和平共处。 在等待的过程中,班上的流言蜚语越发多了起来。 从教室到食堂,从操场到借阅室,关于他的议论声从来没停下过。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像甩不掉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满魏应城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魏应城咬着牙坚持着,等待孟老师能够带给他一个好消息。 昨天课后,他已经看到郑立他们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是不是今天就能变好了? 魏应城满怀期待地走进教室,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 郑立忽然抬头看向了他。 魏应城警惕地后退半步,但没想到郑立居然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而且称得上友好。 魏应城的心脏猛地一跳,紧张又欣喜地回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 他快步走进教室,心想着:是啊,都是同学,只要解释清楚就好了,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 “野种。” 魏应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没听清嘛魏大班长?” 郑立盯着他,“我说你——野——种。” 魏应城颤抖着手,迎着所有人的笑声坐在椅子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海啸般的笑声不是形容快乐,而是形容绝望。 魏应城机械地上课下课,在看到下节课就是语文课的时候,他混沌的眼神有所波动。 但上课铃响起,进来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新老师,她说孟斌老师病了,以后语文课都由她来代班。 在她得知魏应城是班长时,露出来暧.昧的眼神。 “原来是魏同学啊……” 班里传来小声的笑。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魏应城比之前总得第一的魏应城还要出名。 但是这些,魏应城都不想在意了。 反正……之前都是这样。 等他们玩腻了,就会把这些都忘了。 魏应城握紧口袋里的项链,让自己强撑着专注听课。 妈妈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我不能在这点苦难面前倒下。 金质的项链像是能够给他回馈,在他手心里散发着温温的热度,支撑着他在学校度过寒冷的每分每秒。 反而是回到家里给魏郁辅导作业的这段时间成为魏应城难得的轻松时刻。 这三四天里,魏郁都会以不懂题目为由,抱着自己的被子挤进魏应城的房间,然后再找各种借口占据魏应城的另一半床。 魏应城也拒绝过,但都因为魏郁各种撒娇耍赖而默许了。 第一次被古珠云发现兄弟俩挤在一张床上时,她惊讶不已。 但魏郁开玩笑地抱住魏应城,和古珠云说:“是哥哥要和我睡一张床的。” 古珠云就只能被他这幅耍宝的样子逗乐,不再追究这样合不合适。 在这方面,魏应城完全没有能力和魏郁一较高下。 魏应城只有在学习上比魏郁更优秀。 他高三,辅导作业高一的作业得心应手。 而且魏郁还很久没有学习过了,很多初中知识都忘了。 不过魏应城比较惊讶的是,魏郁居然和自己同岁。 同样的十八岁,魏郁已经从社会里摸爬滚打过一遭,又重新回到学校。 魏应城也心疼这个经历格外艰苦的弟弟,拿出看家本领帮助他重回学习的道路。 魏应城看着数学试卷最后那道附加题。 这道题目有竞赛水平,他卡在其中一个难点上许久,此时正在皱眉苦思冥想,忽然察觉到某人的目光早就粘在他身上。 魏应城轻轻敲了敲魏郁的脑袋。 “专心点看题目,我脸上有题目吗?” 魏郁假装被打得很痛,哀叫着说:“没办法啊,谁让哥长得这么好看。” 长得好看? 魏应城微怔,他还是第一次听除了老师和客套话之外有人这样评价自己。 魏郁摆正他的脸,像研究什么稀罕物一样仔细把他的脸看了一遍,最后评价道:“没错,鉴定为优等生里最好看的人,好看的人里最优等的生。” 魏应城被他的说辞逗笑了,“什么嘛。” 魏郁也跟着笑起来,“笑起来更好看了,以后要多笑笑才是。” 魏应城面颊微红。 魏郁立刻说:“哥这几天都经常心不在焉的,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魏应城好不容易才有点笑容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 野种这两个血淋淋的字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这些天他一直在劝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但是魏郁的话就好像在他用力打满气的心脏上轻轻戳了个洞,瞬间就让故作抗打的空气散去,只留下单薄如纸的心。 “哥?”魏郁叫他。 魏应城不想把自己这些情绪带给他。 更何况,魏郁是他的弟弟。 野种这个词对魏郁来说太尖锐了。 身为哥哥要保护弟弟啊。 魏应城深呼吸,转移话题说:“不要说这些了,做题目要紧。” 魏郁挑眉,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发现魏应城再没有流露出刚才那种脆弱绝望的眼神,才单手撑着下巴,语气轻松地说:“这题要么用柯西不等式或者向量证明呢?” “我怎么没有想到?” 魏应城瞬间瞪大眼睛,在草纸上飞快地演算,发现如果是这个思路,那这道题就很快能解开了。 他刚刚一开始的思路也是正确的,但需要证明很多内容。 而魏郁轻描淡写说的,才是最优解。 魏应城问:“你既然都知道答案了,刚才怎么没做出来?” 魏郁挑眉,“没有呀,我没看过答案,只是突然想到了。” “可这明明就不是你现在学过的知识点。” 魏郁摸摸眉毛,小声说:“我看了你过去的书和笔记。” “我的书和笔记?” 魏应城心里咯噔一声。 可这些内容绝对不是一个零基础的人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魏应城很清楚这种难度的题目可以难倒多少人。 能做到这点的…要么在骗人,要么就是……天才。 想到魏郁一听就能复刻钢琴曲,魏应城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排解。 魏郁小心翼翼地说:“哥生气了?” 魏应城笑笑,“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郁立刻说:“那我们不写了,快休息吧,哥哥现在还在长身体!早点睡觉,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魏应城说:“我已经十八岁了,基本不会再长了。” 他和魏郁几乎一样高,一米七八的身高虽然不是特别高,也勉强够用了。 但魏郁一脸认真地说:“十八岁就不是宝宝了吗?” 魏应城无奈地扶额,“我去吧。” 但就是这杯牛奶,让魏应城夜里煎熬了许久。 他想起夜,但是魏郁已经越过两人分开的被子,紧紧靠在他身边。 如果魏应城起身,必然会惊醒魏郁。 魏郁睡得正香,魏应城打算忍忍再起。 他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听着魏郁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有些感动。 如果不是魏郁的话,自己该怎么熬过这段时间…… 魏应城是从心底感谢魏郁的出现。 忽然,一只手抱紧了他。 “哥,怎么还不睡?” 魏郁的声音有些迷糊,刚睡醒的他下意识地靠近魏应城。 魏应城想推开他,但是根本推不动,魏郁的手就像是故意的…… 年轻的身体一触即发。 魏应城心道不好,但魏郁发现得更快。 “哥……你!” 魏郁的声音立刻转为清晰了。 魏应城开始庆幸灯光够暗,魏郁看不到他满脸通红。 魏应城:“你起来……我上厕所。” 魏郁思考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上厕所能解决的事?” “嗯……你可能还不懂,但是……” 魏郁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哥,我和你一样大,我怎么会不懂呢……” 他看到灯光下,魏应城原本白皙的耳朵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快钻进被子里,像个受惊的兔子。 魏郁瞪大了眼,惊讶道:“你之前连飞机都没有打过?” 这粗鄙直接的一句话惊得魏应城一把推开他,“你在说什么啊?” 魏应城狼狈匆忙地坐了起来,但魏郁像是鬼迷心窍似得向他伸出手来。 “不如让我教教哥?” 魏应城立刻大声呵斥他,“魏郁,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哥?!” 魏应城还是第一次在魏郁面前表现出这么明显激烈的抗拒。 魏郁愣住,说:“我只是想帮哥啊。” 他眼里满是无辜,失落地起身,“是我脑子一热,没想到哥不愿意。” 魏应城心软,两指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你是弟弟,我是哥哥,我们之间要有规矩……” “什么规矩?” 古珠云冷淡的声音传来。 她打开房门,穿着睡衣皱眉站在门口。 “我在走廊都听见了,你这个哥哥大半夜要给弟弟立什么规矩?” 魏应城百口莫辩,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这种话题……难以启齿。 “妈,是我让哥生气了,你怪我好不好?” 魏郁的语气焦急又无辜,古珠云看着魏应城的眼神愈发不满。 她让魏郁今晚会自己的房间睡,免得大半夜还要被叫起来被吼叫。 然后冷冷地扫了一眼魏应城,摔门而去。 魏应城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毛茸茸的泰迪熊坐在床头,好像在温柔看着魏应城。 但魏应城已经承受不起这种温柔,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无法让人满意,还有那些生理反应,也非常可耻和肮脏。 他把小熊的脸反转向墙面,自己坐在黑暗里,无声寂静地度过了一整夜。 而白天魏应城也没有困意,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分裂的状态。 身体感觉不到疲惫,而灵魂已经重到拖不动。 魏应城凭着过去身体的记忆走在学校走廊。 中午了,他该去琴房和魏郁一起练琴。 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郁。 他想问问魏郁,晚上那些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妈妈听的。 都又怕自己冤枉了一个单纯的孩子。 魏郁不是别人,是他的弟弟啊…… 魏应城心中犹豫,仿佛脑子里有无数个死结,每一个都绕不过、打不开。 忽然,一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孟老师!” 魏应城的眼神焕发出一丝生机。 他提起全身力气快步跑向孟斌。 但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脸憔悴的孟斌手里抱着装满教案书本的纸箱。 他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胡渣布满下颌。 魏应城焦急地询问:“孟老师你怎么了?!” 但孟老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眼神闪躲着离开了。 魏应城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是……我害了孟老师丢了工作吗? 是我害得吗? 有人替他说了答案。 郑立冲着失魂落魄的魏应城吹了口哨,“大班长的保护伞走啦,以后可怎么告状啊?” 魏应城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立嘲笑道:“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你让孟斌给你出头,他的确出了,只可惜……我们三个的家庭他惹不起。枪打出头鸟,喏,这热血傻鸟不就走了。” 他努努嘴,一脸轻蔑。 “一腔热血换学校一纸解约,他家里父母还等着那点少的可怜的工资治病,这下好了……工作也没了,妈也要没了。” 说完,他对结果仿佛十分得意,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还真是个倒霉货,克死你妈还要到处害别人。啊,不对,瞧我这个记性,那不是你妈,你是野种,哪来的妈妈?” 魏应城握紧拳头,满怀愤怒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郑立对他的讥笑贬低都没关系,他可以不在意。 但是关于妈妈,魏应城绝对不能容忍。 “你再说一遍。” “哟,小野种脾气上来了。” 魏应城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我不是野种。” “你说你了吗?谁急谁就是咯。” 郑立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应城紧握的拳头冲到他脸上,打得他猝不及防。 但魏应城的拳头还是被郑立拦住了。 “你他妈敢和我动手?!”郑立狠狠瞪他,眼里带着杀气。 “反正你这个野种也不是魏家的孩子,我弄死你。” 郑立把他重重推到在地。 魏应城的头摔在石头上,血液瞬间从伤口流向他的额头。 一片猩红挡住魏应城的视野。 模糊中,他好像看到有个人匆忙跑了过来。 “哥……?!” 是……魏郁的声音? 但魏应城疼得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听到好像有打斗的声音……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魏郁举起拳头挥向郑立。 “别…别……” 魏应城不想让魏郁刚入学就和别人打架。 但他的声音微小无力,似乎没人听见,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郑立一边闪躲着魏郁的拳头,一边说:“你他妈别演了,他晕了。” 魏郁扭头,看到魏应城额头满是血地倒在地上,转身猛地给郑立一拳,然后冲去抱紧了魏应城。 魏郁看着魏应城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唇,想到刚才魏应城一脸是血还要让自己别打的场景,陷入深思。 郑立被这一拳打得跌坐在地,脑子里都是嗡鸣。 “喂,你们在干嘛呢?!” 从监控看到全程的保安冲了过来。 魏郁看了眼监控,在死角狠狠把自己的左臂砸向墙壁。 手骨应声断裂。魏郁痛得额头全是冷汗。 郑立看傻了,“你他妈在干嘛?” 冲过来的保安把他们三个人分开。 “现在立刻通知家长…校内斗殴,你们肯定要吃处分!” 魏郁咬牙,和保安说:“就算是我哥先出手,那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保安说:“谁先动手谁就有错,你们的家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件事,你们谁都跑不了。” * 魏应城在一阵晕眩里醒来。 睁开眼,是一片雪白。 班主任坐在病床边,冷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魏应城眨眨眼,“什么?” 他的记忆还保持在晕倒前,想到魏郁为他冲了上去,他立刻激动起来。 “魏郁呢?” 班主任摇摇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魏应城想要下床,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额头处传来剧痛。 骇人的血迹已经处理完了,伤口被纱布包了起来,看上去并不严重。 但是校医院的医生说可能会有脑症荡,需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魏应城迟钝地点点头,又问:“魏郁呢?他受伤了吗?” 校医院的医生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摇摇头说:“不知道……” 但校医院的门猛地被推开。 魏仲恺带着浓浓的煞气走了进来。 “你还好意思提魏郁?!” “爸…?”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魏应城的脸上。 魏仲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一样厌恶至极。 “早知你要害得我儿子住院,我就该在十八年前把你扔出家门外。” 魏应城丝毫没有防备,被打得歪靠在病床上。 “什么……?” “魏郁为了帮你,自己受伤进了医院!打架斗殴,还打到郑家的孩子上去了……你真是学能耐了。多亏你不是我的儿子,不然我魏家还不如绝后!” 他眼神对不上焦,脑海里却不听地回荡着这些话。 我……不是爸爸的儿子…… 魏应城忽然脑子短暂的清明起来。 七天,对,七天到了。 什么遗传筛查…… 什么暂住的弟弟…… 原来他们早就在检测了…是我太蠢,居然一直没察觉。 魏应城看着鼻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一如那张白纸上深红字迹所写的。 野种…… 野种…… 原来我真的是野种…… 7、chapter 7 郑立和柳欣玲用最顽劣的语言交换着对魏应城的厌恶,说说笑笑,十分吵闹。 魏郁的眼眸看不出情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立大笑着和他描述魏应城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野种的表情。 “没想到他平时脑筋那么好用,但是我假装对他笑,他也对我笑,但我突然叫他‘野种’,他当时脸上的笑立刻挂不住了,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优等生的大变脸,简直太好笑了!” 郑立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和柳欣玲笑成一团。 魏郁冷声说:“闭嘴——吵死了。” 亢奋中的郑立顿时被激得站了起来。 他对着魏郁举起拳头,怒吼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那一拳头我白为你挨了?!” 魏郁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让你闭嘴。” 转脸间两人就剑拔弩张起来。 郑立一点就着,魏郁气势压人。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朱朗志起身劝阻。 “魏郁为了让魏应城快点滚出家门,自己也断了一只手,你们两个现在都冷静下来,不要意气用事……反正彼此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郑立骂骂咧咧地被劝开,但嘴里还嘀咕着:“要不是早看魏应城那个虚伪的样子不顺眼,不然才不会帮一个两面派。” 魏郁皱眉,“你说什么?” “我对他笑不还是和你学的,怎么你能做,换成我就不行了?” 朱朗志头疼,“郑立你少说两句。” 柳欣玲则在一边看热闹。 她不喜欢郑立成天像个炸药包,凑到一起只是因为她更不喜欢魏应城这个高人一等的伪君子。 可现在魏应城忽然坠下神坛,她反而感觉生活又要无聊了。 “喂,你以后打算怎么对付魏应城?你要是嫌他碍事,不如让他到我家来,我零花钱分一点就能养他了。”柳欣玲问魏郁。 她漂亮的眼睛眨啊眨,眨得撩得魏郁一阵心烦。 魏郁:“你也闭嘴。” 柳欣玲被堵得一愣,小声嘟囔说:“怎么跟疯狗一样。” 魏郁眼睛横过去,她立刻不再说话。 魏郁和他们这种养在温室的娇花不一样。 他深谙扮演什么样最让人喜欢,但伪装改变不了他长期浸染出的狠厉。 朱朗志看了看魏郁,还是开口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郁抬起眼他,朱朗志立刻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也闭嘴。” 魏郁所有的耐心好像都在今天被消耗殆尽了。 他终于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 本该是这辈子最欢快的时刻,他却无端烦躁,胸膛仿佛窝了团炙热地火,灼烧着他整个人。 尤其郑立一行人突然到来,给他心头火猛地浇了把油,促使着他坐立难安。 到底是为什么呢…… 魏郁捏了捏眉心,看着床头柜上那支陶瓷杯,忽然有一瞬的走神。 郑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用落井下石地语气说:“哟呵,这么大了还用小熊杯子,童心未泯啊?” 魏郁再也无法忍受郑立,指着门让他滚出去。 郑立本嘻嘻哈哈地说自己不和没有童年的人一般计较,但在接触到魏郁的眼神后瞬间老实了。 “妈的这么凶,真是疯狗,逮谁咬谁……” 朱朗志见今天也聊不出什么,就拉着郑立柳欣玲早点离开。 但离开前柳欣玲多看了那杯子几眼…… 然后这支杯子就出现在了柳欣玲手里。 魏应城看到的时候,柳欣玲正一边下楼梯一边和朱朗志说小熊眼睛的高光还是爱心形状。 两人眼神一对,嘲笑的意味不言而喻。 “吧嗒”一声。 柳欣玲看着一地碎片吐了吐舌头。 “哎呀,一不小心……” 小熊四分五裂。 很快被保姆武梅扫进垃圾桶。 站在一拍魏应城掌心被指甲挖得生疼。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打碎了一个不值钱的杯子,两分钟后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但魏应城还记得他把杯子送魏郁的时候,自己让魏郁不要嫌弃。 又特地叮嘱魏郁这是他亲手画的,如果不喜欢还可以还回来。 他最喜欢小熊了,所以给杯子找了个好主人。 当时魏郁怎么说的来着……? “哥送我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留,更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小熊。” 魏应城自嘲地笑笑。 都是骗人的罢了。 不怪他。 骗子骗人,傻子上当。 是我太傻太笨。 但回到房间,魏应城却又看到那张最不愿意面对的脸。 魏郁躺在他的床上,看他的表情和以前一样,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般。 古珠云用不容商量地语气说:“小郁说需要一个人照顾,我和他爸爸都不方便,这段时间你要对小郁全权负责,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明白会怎样。” 时过境迁。 古珠云对魏应城连伪装都懒得装了。 但魏郁好像还没放弃骗他。 在古珠云百般叮咛时,魏郁三言两语支走了古珠云,又用委屈的语气叫他:“哥。” 他举起那只为了帮助魏应城的胳膊说:“郑立不是我朋友。” 但魏应城没有回话。 甚至身体的方向都没有转向他,而是坐在离他五米之外的书桌上,打开看了一半的《俄狄浦斯王》。 魏郁又叫他,“哥。” 魏应城默默翻页。 房间安静地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往常这个时候房间里也是这样的,兄弟二人翻书做题。 魏郁总拿一些难题刁难他,为的就是看魏应城苦恼的样子。 魏郁说这样的魏应城很像床头的小熊。 那个时候,魏应城以为魏郁喜欢小熊……也不讨厌他。 但这都是错觉。 魏应城看着书,一目十行,但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项链,但手刚抬起来就僵住了。 他忘了…… 妈妈留下唯一一条项链也丢了…… 魏应城陷入浓烈的焦躁,只想找个狭小无光的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 但魏郁唤他,让他不得不搁置这个想法。 “哥,我手疼。” 这一次,魏应城稍稍侧过脸。 魏郁是为了自己受伤。 而且古珠云让他好好照顾魏郁…… 但魏郁对上魏应城的眼,他怔了怔。 那双澄澈的眼睛上蒙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的想法。 “哥?” 魏应城抿唇站了起来。 魏郁以为他要走过来,就继续用可怜巴巴地语气说:“我好疼啊哥,但是我受伤不要紧,如果我不站出来,哥该怎么办?” 但魏应城只是从床边经过,走向了门。 魏郁立刻坐直了。 “你要去哪?!” 可能是他还从没骗失手过,所以看到魏应城不理会他,魏郁连声音都变了。 魏应城定在门口,“去叫医生。” “我不要医生来看,我是在和你解释!” 但魏应城一侧头看他,魏郁就已经读懂他的神情。 魏应城是温柔内向的,但不代表他没有棱角。 现在这种沉默就是他无声的反抗。 魏郁白皙的面容在光阴下晦暗不明,他问:“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吗?” 魏应城不回答就已经是回答。 魏郁转过脸,银色碎发下的眼恢复到初遇时的阴沉难驯,双眼紧紧盯着魏应城。 “好,你当然可以永远当个哑巴,但是你别忘了你说过,欠我的都会还我……我竟然不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个骗子。” 那时候魏应城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小偷,也不知道自己偷走的是魏郁的人生。 他替魏郁受过的苦唏嘘。 但这份痛苦的来源,竟然是魏郁替自己受过…… 魏应城羞愧难当。 他咬住下唇,声音颤抖道:“我会还你的。” “你拿什么还?魏应城,你拿什么还?” 魏郁猛地变得歇斯底里,但很快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哥,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过来,我现在手很痛。” 魏应城走向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魏郁不是好人,自己也不是。 就像出身就背负着不详预言的俄狄浦斯王,即便逃离得再远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慢慢走向魏郁,就像无辜的俄狄浦斯在自以为正确的行动中一步步探明真相,但也一步步走向毁灭。 魏郁凝视着魏应城,心里那团无名的火似乎慢慢消失了。 他抱紧了魏应城的那只小熊玩偶,恢复了过去阳光灿烂的样子。 魏郁说:“哥,说好了要还我的,你可一样都不能忘记啊。” 魏应城脚步沉重,他知道自己在走向一个无底的黑洞。 但他挣脱不开,还有无数人把他推进去。 “呼啦——” 窗户被寒风骤然吹开。 书桌上的纸张入雪花般飞起。 那张被魏应城认真压在日记本下的照片也随机被吹起,轻盈地落在他脚边…… 那是两个人的亲密的合影。 圣诞节之际,西式客厅的所有角落都装点上了温馨的小东西。 大堆礼物堆在圣诞树下,而礼物堆前是两个靠得极近的男孩。 一个稍高些,立体的混血样貌看起来也更加成熟。 他侧头看着另外一个搂着棕色小熊玩偶的男孩,好像在说些什么,惹得抱着小熊的男孩羞怯地笑。 魏应城的心猛地一颤,立刻蹲下身捡起照片。 魏郁似乎察觉到什么,起身走向他。 “这是什么?” 魏应城转身把照片被到身后,“没什么。” “不可能。” 魏郁的直觉告诉他,能引起魏应城这么大反应的东西绝不会简单。 但古珠云悄然出现在门外。 她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先是挑剔了一番房间为何这么杂乱,然后把魏郁拉到一边说话。 趁此机会,魏应城不动声色地把照片藏了起来。 照片上那混血男孩的容貌魏应城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同时他听到古珠云得意洋洋的声音。 “小郁啊你这几天准备一下,你爸爸的老朋友一家要从国外回来了,我约了服装师上门帮你定制西装…” 老朋友一家…… 魏应城沉寂的心忽然剧烈跳动。 那是不是他也要回来了? 8、chapter 8 魏郁的记性很好,从知道魏应城有张珍藏的照片起就一直惦记着。 这次亲眼看到魏应城的反应,就更加笃定这种照片意义非凡,所以一直缠着魏应城追问。 魏应城却三缄其口,无论魏郁怎么撒娇生气,他都不愿意和魏郁说关于照片都半个字。 丢了妈妈的项链,不能再丢了照片了…… 魏应城沉默地回应魏郁的注视。 他知道,这样的魏郁即使在笑,但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然后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魏郁向前一步。 魏应城下意识地闪躲。 魏郁眯着眼,“干嘛啊哥,你还怕我打你吗?我又不是什么暴力狂。” 他压住眼底地诧异和烦躁,笑着摸了摸眉尾。 “哥哥当然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会逼你。” 魏应城轻轻点头,魏郁似乎对他表现出来的相信十分受用,拉住魏应城的衣角,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不吵了,我们睡觉吧,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哥哥。” 永远这个字眼出现的时候,魏应城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恋人许诺永远是见证爱情。 那他和魏郁之间的永远又见证了什么呢? 见证他的鸠占鹊巢, 见证他身份败露后的狼狈无措, 见证他作为罪人在魏家赎罪的一切…… 关上灯,魏郁用完好的左手拉住魏应城的手。 魏郁提前攥住了魏应城向后收的手,他的声音弥漫在寂静漆黑的房间里。 “说好了,欠我的都要还给我,你可不能中途当逃兵。” 无人看清的暗处,魏应城颤抖着点头。 魏郁心安理得闭上眼,魏应城几乎一夜没睡,忍痛度过了漫长夜晚。 所有人都知道魏郁断了右手,但没人在意他头上的伤口,也没人知道他胃疼地快要晕过去。 次日清晨。 魏应城拖着酸重的身体起床。 他不想再睡下去,于是打算坐公交去学校来消磨时间。 但刚下楼就遇到独自啜泣的武梅。 武梅明显没想到会遇到魏应城,她先是一愣,然后快速抹去脸上的泪。 魏应城:“梅姨你怎么了?” 武梅无力的笑笑,“太太说我做饭不符合小少爷胃口,换了一个更好的来……也是,同样的菜色吃了二十多年是该腻了。只是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 她紧紧攥着魏应城的手,手掌粗糙的痕迹刺得魏应城眼圈酸涩。 “小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要不你和梅姨走吧?” 武梅到s市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改掉乡音。 那是和妈妈一样的南方口语,软软的。 魏应城鼻尖酸涩,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我……” “你要怎样?” 魏郁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响起。 但扭头去看,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魏郁走到魏应城身边,问:“哥,昨晚才答应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怎么今天就要反悔了?”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哥可以试试离开的后果。” 魏郁语气平淡,却让魏应城彻底断了离开的念头。 梅姨早些离开也不是坏事。 如果让梅姨看着自己这样,肯定还是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让她走吧,这些罪,我一个人赎就好…… 魏应城沉默地送走梅姨,这过程他一滴泪都没流。 因为他知道最后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人也离开了,他的眼泪再无作用。 新来的住家保姆精通中西餐。 更重要的是,古珠云喜欢新管家的懂事。 伍梅多嘴,资历又老,在魏家心里是个不寻常的存在。 而新保姆从来不会感叹大少爷在魏家处境艰难…… 在新保姆眼里只有一个少爷,那就是魏郁。 魏应城想到会如此,但是每每看到满桌丰盛的海鲜,还是会感到胸口发紧。 他拿着筷子,不知如何下手。 魏郁说:“哥不喜欢的话,要不让管家重新做?” 古珠云皱眉,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魏应城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强行往嘴里塞了几口米饭就当做吃完一顿。 但魏仲恺厉声质问他: “你在摆出一副所有人欠你的表情是想干嘛?!这些年是你欠了魏家欠了魏郁的,难道还要我们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记住,你就是个野……” 这个刻薄的词语显然不属于魏仲恺这种自诩高尚的人。 魏仲恺猛地停住,继而狠狠摔下碗筷。 “都别吃了!” 魏应城嘴唇发白,眼神空洞地看着魏仲恺。 “我吃…我会吃的。” 他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这冒着热气地空运海鲜。 但也吃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有喉咙迅速肿胀带来的窒息感和皮肤如火般地疼。 魏仲恺最后还是没能如愿。 魏应城吐的昏天黑地,一口都没吃下去。 但从那之后,餐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海鲜了。 魏应城后来才知道,不是因为古珠云看到他心软了,而是魏郁淡淡和她说:“我不爱吃。” 魏郁一句话就达到魏应城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几度快窒息晕厥都没能换到的结局。 就这么简单。 * 魏应城不追求口腹之欲,所以吃什么不重要。 但晚上他开始抗拒和魏郁睡在一张床上。 魏郁睡相很好,睡在身边甚至像个小暖炉。 但魏应城不想在和他挨在一起,哪怕是手指触碰,也让他全身颤栗。 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抗拒。 所以在魏郁睡着后,魏应城会轻轻起床,在书桌前一趴就是一夜。 魏郁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笑着让他到床上来。 但魏应城还是会在他睡着后下床会到桌前。 这样重复一次,两次,三次…… 魏郁没了耐心,就把房间的暖气关了窗户大开,逼魏应城上床。 冬天的晚风灌满空荡荡的房间,魏应城紧紧抱住小熊,喘着冷气靠在椅背上艰难入睡。 魏郁看着魏应城一天天地沉默黯淡下去,心里却有种怪诞的舒爽。 他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告诉他:只要他和你有一样的处境,就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魏郁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他期待洁白落入污水,期待月亮跌进泥土。 期待魏应城变得和他一样阴暗卑劣满腹心机。 * 魏应城记不清这是睡在寒风里的第几晚。 但滚烫的额头提醒他:身体就快支持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时不时地起烧,那股子寒意好像是从心底起来的,穿再多衣服也没用。 尽管如此,魏应城还是以高出第二名二十分的绝对优势稳坐年纪第一。 只是他的择校目标变成更远更便宜的大学。 d省有个公立大学免学费,还可以定向培养发补助,如果可以的话,魏应城就能省去一大笔开支。 魏应城看着校报上的院校推荐愣了神。 这些学校的校徽都镶着金边……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郑立挑眉对他说:“大班长背着全班偷学还躲到天台来啊……真是自私。” 魏应城对他的讽刺默不作声,拿起手边的作业盖住报纸。 好在郑立这个粗心大意的人根本无心关注魏应城在看什么,只是被魏应城不理人的反应急得想骂人,但朱朗志拉住他。 朱朗志低声在郑立耳边说:“你忘了魏郁怎么和你说的?” “他妈的,真憋屈。” 郑立不爽地努努嘴,忽然眼睛一亮。 “诶我说班长大少爷,魏郁马上生日你送他礼物了吗?” 魏应城翻书的手顿住。 今天十二月多少号……? 郑立说:“看你就不关心你弟弟,今天就是他生日了。” 和他朱朗志互换眼神,“你既然没准备礼物,不如把钱给我,我帮你买一个带给他。” 魏应城皱眉,想问为什么。 但看到郑立不怀好意的眼神,他迟钝的脑子才明白过来。 什么买礼物,他们只是想要钱…… 魏应城拿出钱包,低声问:“你要多少?” 但下一秒整个钱包都被抽走了。 郑立笑着说:“魏大少真大方,那我们晚上见~” 说着就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魏应城感受着顶楼呼啸寒风刺骨的温度,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系统提醒他看相册的去年今日。 12.24…… 相册里小熊形状的蛋糕插着18根蜡烛。 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 只是所有人都不在意了。 魏应城站在长椅上,看着天台下来往如蚂蚁的行人,感觉如果自己跳下去,就会成为一点地面上的番茄酱,这画面……倒也有趣。 魏应城笑了笑,脚下顺势一滑…… * 天色已经全黑了。 魏郁皱眉看着没有回复的手机,魏应城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他扔开手机摸着眉毛,古珠云快步走进来和他飞速低语道:“快站起来,若柏来了。” 魏郁皱着眉转身,看到一位笑容温柔俊朗的男生站在门口。 他看到魏郁的时候有些诧异,但还是风度翩翩地和魏郁打招呼,仿佛童话中的王子降临人间。 “你好,我是robertlee,中文名字是黎若柏,你叫我若柏就好。” 古珠云拼命给魏郁使眼色,就差贴在魏郁耳边让他把握机会这样明示了。 黎家早些年就出国经商,生意做得很大,若不是最近有国内的重要项目,移居海外的黎家基本不会再回s市。 把握优质合作伙伴的机会在眼前,魏仲恺和古珠云都不会放过。 为了让黎若柏能早些回家过平安夜,魏家提前开始了魏郁的生日宴会。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缺席的那人。 就席时,古珠云还特地将魏郁和黎若柏安排在一起,美其名曰:延续父辈感情。 她说:“你们俩年纪合适,有什么事就好好聊,再互换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黎若柏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点燃蜡烛时的生日快乐歌传出来,空气里到处都是温馨的气息。 连站在院子外的魏应城都能感受到这份快乐。 他透过落地窗看着这么亲密的一家,连身上都没有那么疼了。 那一摔让他走了半天才出学校,但老贾早已开车离开,他身无分文…… 要不是向保安大叔借了些钱,魏应城现在还不知在何处游荡。 他看着黎若柏拿出一个玩偶熊送给魏郁,是白色的。 魏应城鼻头一酸,在吹蜡烛的时刻对着空气祝自己生日快乐。 9、chapter 9 阖家团圆的幸福景象距离魏应城只有十米,但是远的好像下辈子都无法触碰。 其实过去魏应城不是没感受过父母的关心的。 古珠云初嫁进魏家的时候二十岁,在她自己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就得了一个继子。 古珠云也努力用真心对待过魏应城。 她进门的第一年,魏应城的生日在游乐园度过。 古珠云背着在外应酬的魏仲恺取消了高档餐厅的预定,带魏应城去了魏仲恺嗤之以鼻的游乐园。 魏应城玩得全身脏兮兮的,但是无比开心。 最后吹蜡烛的时候,魏应城把蛋糕推到古珠云面前。 魏应城和她说:“我以后还有很多许愿的机会,所以这次让给你。” 当时古珠云怎么来说的来着…… 好像是希望应城每年都能过上最快乐的生日? 记不清了。 太久了,久到他和古珠云都忘记了这些约定。 魏应城在路灯下搓了搓冻僵的脸,忽然有人叫他。 “先生、太太和少爷在里面庆祝,您现在进去只会搅了他们的兴致……您要不然在外面再等一会吧,再有一个小时就该结束了。” 但保姆也不是全然不顾魏应城的身份,只是现在的魏应城只够她在称呼时用上“您”,以及一条勉强能过保暖的薄毯。 这么大的s市,居然没有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 魏应城裹紧了毯子,思考是坐在地上等待,还是敲开门做个煞风景的不速之客。 他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进去后的场景…… 魏仲恺暴怒,古珠云暗中嫌弃。 魏郁也会顶着理解万岁的假面上来演兄弟情深,但在心里已经气个半死。 那我也不算没用。 魏应城自嘲地笑笑。 能让所有人厌恶,也是一种独特的存在了。 但他不想主动做这个坏人。 鸠占鹊巢的那些年,他度过了十八个温暖的生日。 如今真少爷回归,他这个偷走别人人生的假少爷在无人问津和寒冷饥饿里度过第十九个生日……也不算是太过分的惩罚。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魏应城看了看屋内刚进入分蛋糕这个环节,打算拿出手机找找附近可以不用钱就能坐坐的地方。 但手机似乎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了许久,本就不多的电量被耗到了只剩一格。 魏郁在每个可以联系到他的平台都发来通话和文字。 语气也从最初的平和发展成暴怒,上一条就发送在三十秒前。 “你嫉妒了是不是?嫉妒我抢走你的一切,但是这原本就是我的。” 魏应城本想说点什么,正好魏郁打来电话。 接通的瞬间率先传来的是古珠云的声音。 她说:“祝小郁每年都能过上最快乐的生日。” 魏郁冷冷打断她,“我在打电话。” 魏应城握紧了手机,喉咙干的发紧。 “魏郁,你要的我都还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那边久久没有回答…… 原来是手机已经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 魏应城拿着黑屏的手机,正不知该去向哪里时,忽然有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 * 魏郁把被挂断通话的手机狠狠摔在桌上。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和朋友……” 看到上面还显示着“魏应城”三个字,她皱着眉说:“你打电话给他做什么?他不愿意回家就算了,今天也是他生日,没准自己在外面和朋友一起过了……” 说到这里,古珠云的话哽在胸口。 去年这时她还在为害羞的魏应城带上生日帽。 她和魏应城说:不管是八岁、十八还是六十八,应城永远都可以当个孩子。 她握紧了手里的红酒杯,对着魏郁挤出笑容说:“你和若柏多说几句,妈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乎同时,黎若柏站起身来对在场各位微微欠身,礼貌提出要提前离席的请求。 魏仲恺开口挽留。 但他说:“家中还等我回去过平安夜,司机也已经到了。” 然后就拿着大衣起身了。 古珠云正惋惜时,没想到黎若柏对着魏郁远远笑了笑。 他隔空指指魏郁身后那只小熊,一副关系熟稔的模样,古珠云又欣慰地拉住魏郁说:“我们一起送送若柏。” 黎若柏走下台阶,扭头看了眼二楼。 次卧的窗户还事漆黑一片。 黎若柏叹了口气。 来得不巧…… 但出了门,他被古珠云叫住。 “若柏,你的围巾。” 她身边站着魏郁,他正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盯着黎若柏。 黎若柏感觉奇怪,但也不打算深究。 转身之际,他的目光忽然捕捉到在门外路灯下的人影。 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谁。 黎若柏波澜不惊的面容带上喜色,他丢了礼节也丢下古珠云,快步追了上去。 魏郁亲眼看着黎若柏如若至宝般地把藏在角落的魏应城抱进怀里。 他看着魏应城居然挣扎都不挣扎,就这么任由黎若柏抱着他。 魏郁站在高处,看着黎若柏解下围巾绕在他脖子上,用手握紧了魏应城的手…… 魏郁读懂黎若柏的口型,他在问魏应城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魏应城的回答魏郁什么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但魏郁能想到他的表情…… 又是故作坚强着说自己没事,但其实每个眼神都在说自己委屈。 每次魏应城这样看自己,魏郁都感觉好像天下都该原谅这个人。 可他偏不。 凭什么魏应城会得到原谅? 魏郁噙着冷笑看着魏应城的侧脸。 古珠云安慰说:“小郁你放心,青梅竹马算得了什么,黎家再开明也不会接受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而且若柏不是也送了你一个小熊?你要是喜欢……” 魏郁目光骤变,打断问:“魏应城的熊是他送的?” “啊……对。” 古珠云被魏郁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但是对着灯光一看,魏郁又是那个阳光听话的孩子了。 “那个小熊魏应城喜欢的很,谁都不让碰。” 魏郁看着黎若柏和魏应城在路灯下相拥,就好像目睹了一场王子拯救灰姑娘的戏码。 而他是那个阴沟里满是嫉妒心的继姐,没有什么比看到魏应城幸福还要愤怒。 魏郁感觉自己胸膛那团熄灭不久的火焰就卷土重来,而且愈烧愈烈。 但黎若柏还是坐上车离开了。 离开前他那句“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我的号码会一直为你保留”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魏郁看着魏应城,轻声和古珠云则说:“妈,我好像有点发烧……” “怎么回事?要叫医生吗?”古珠云紧张地问。 “可能是这里风太大了。”魏郁提起笑容,真有几分病容,“我想回去,可是哥哥在外面,我不放心他。”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 魏郁看着古珠云勾起嘴角,“妈,你可要帮我看好哥哥,我一天都离不开他。” * 魏应城回到房间时,屋里一片漆黑。 ……魏郁不在? 古珠云刚才还和他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在这段时间以照顾魏郁为重。 有一瞬间,魏应城很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六年前在游乐园她许下什么愿望。 但古珠云说:“你已经十八岁,你该长大了。” 魏应城点点头。 是的,该长大了。 小时候相信只要生日愿望不说出来就会灵验,相信这个世界有圣诞老人会偷偷送来礼物。 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 原来长大就是不再有心软的神听见他的心愿,也不再有人在意他是否有礼物,所有人不再爱他。 转身离开前,古珠云叫住他。 古珠云手里拿着一盏写着生日快乐的帽子站在原地,魏应城承认他幻想过古珠云笑着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但是古珠云把这个帽子扔进垃圾桶,冷淡地说:“如果黎家要和魏家有更进一步的关系,那也不该是你,你应该明白的吧?” 明白。 怎么不明白。 黎若柏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他太温暖了。 哪怕是在回忆里,哪怕只有片刻,魏应城也想短暂地靠一会。 魏应城闻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气味,他重重叹出一口气。 今天终于结束了…… 太累了…… 魏应城伸手去开灯,但一个人猛地把他拉倒墙角。 门剧烈一声被关上。 “生日快乐,哥。” 魏郁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许个愿吧。” 防风打火机的火光在魏应城眼前跳远,咫尺之间,魏应城呼吸中都能嗅到那燃油的气味。 一个多月的时光,魏郁就像吸饱养料的野草似的疯长。 现在他已经比魏应城还高出半个头。 见魏应城不说话,魏郁笑了。 “太感动所以不知道许什么愿了?” 魏应城屏住呼吸,“火快烧到你的手了。” 但魏郁只看了一眼,好像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问:“说吧,想要什么……” 打火机想着魏应城面前倾斜,魏应城皱眉,“魏郁,你要干什么?” “哥你好紧张啊,我只是手滑……既然不想不到话,就让我帮你……希望能和黎若柏在一起?” 说完,魏郁满是讥讽地笑了起来。 “可是啊哥,许愿就是不会灵验,你不会以为只是一个小熊他就会一直记得你了吧?” 魏应城警觉,“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 魏郁把打火机晃向垃圾桶。 两个人的脸连同相片一同被撕碎躺在里面。 魏应城胸膛剧烈起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魏郁惊讶地掀起眼皮,“你不知道吗?” “你的所有东西就该是我的,你认识的人,你拿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的东西不想要就不要了,还需要原因吗?” 魏应城嘴唇颤抖,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中。 “哥别生气,你答应了要和我过生日的,你送的礼物……我要回报啊。” 魏应城生硬的问:“什么礼物?” 魏郁笑笑,“在我口袋里,但是我没有手拿了,你自己来拿。” 11、chapter 11 医生推了推眼镜,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丝毫看不出紧张担忧的人,迟疑道:“你们二位是病人家属吗?” 古珠云说:“就和我们说就行。” 病房里的魏应城已经醒来,但是靠在床头像个木偶似的呆滞。 “病人目前没事,但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之前过度焦虑引发的哮喘是一方面,初步观察可能有抑郁倾向,你们可以转告家属可以带病人去门诊一下。” 古珠云一口否认,“这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有哮喘过,更不可能抑郁。” 她不相信医生的话,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尊重您就姑且当做是真的,可他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从小到大吃住用度都是最好的,保姆妈妈家教老师围着他一个人转,可是他却总是拉着脸败所有人的兴。” 医生无奈,“请您不要质疑s市最好医院的专业性。” 他复述着魏应城送到医院时差点窒息的情况,又表述了如果抑郁症不介入治疗会面对什么风险。 提到病人需要感受到关爱才能好起来时,古珠云皱眉打断他的话。 红唇吐出凌厉的话语。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就是想要引起关注和关心才装病的。” 医生皱眉,“您怎么会这样想?” “我当然了解我的孩子……” 古珠云脱口而出。 但又立刻改口说:“好歹也在我家里过了十几年。”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魏仲恺直接上前推开病房的门。 魏应城迷茫地抬起脸,“……爸?” “不要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魏仲恺劈头盖脸地把话砸向魏应城。 “就一场考试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一点打击都经受不起,你有什么资格担着魏姓?!你既然这么重视这场考试,就就算是被打断了腿爬也要爬去,而不是在这里花着家里的钱占用别人需要的病床来逃避。” 魏应城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里出现扭曲的光斑,眼前魏仲恺的面容变得扭曲模糊。 魏应城用双臂抱紧自己,但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至始至终,魏仲恺都是冷静嘲讽的。 他无情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魏应城身上。 魏仲恺发现魏应城瘦了许多,蓝白病服下的身躯薄的像纸。 ……为了做戏也是费尽心机。 魏仲恺深呼吸,淡然地说:“幸好你是抱错的孩子,否则你妈妈在九泉之下看到她那么爱护的孩子是这种懦夫败类都要失望透顶。” 恒温的病房里,魏应城冷得牙齿打颤。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魏仲恺羞辱的话,但是在听到妈妈会对自己失望的时候,魏应城强撑着的脆弱神经瞬间崩溃。 巨大的悲伤羞愧将魏应城淹没。 胸腔像是千疮百孔的拉风箱落入水中,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咸涩海水,夺走他呼吸的可能。 护士从病房外冲进来把魏仲恺隔开。 “麻烦你不要再刺激病人了,他又开始哮喘了!” “只会逃避。” 魏仲恺轻蔑的眼神割断魏应城最后的奢望。 从前的爸爸不是这样的。 妈妈在的时候,魏仲恺也曾经抱他到膝盖上,一家人一起读童话书。 幼稚的过家家陪玩一次又一次,魏仲恺也没有不耐烦。 不知从何时开始,记忆的父亲变得面容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样冷血严苛的魏仲恺。 若非家里还有零星几张保留下来的合照,魏应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他也奢望着,是不是自己只有足够好,爸爸就会满意,然后变回记忆里的那样。 或者只是变回去一点点…… 可惜魏应城筋疲力尽,也没能拨转时钟。 过去的时间不会倒流,错过的考试也不会再给机会。 魏应城还有高考这个最后的机会…… 不能再出问题了。 他知道古珠云和魏仲恺现在都对自己厌恶至极,提出想要用之前攒下来的钱搬出去的想法,被古珠云一句“要作秀就拿自己挣的钱作秀”堵了回去。 的确……这些钱都是沾魏家光才得到的…… 魏应城既没有能力离开,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留下。 他是野种, 是小偷, 是懦夫, 是寄生虫。 每一条“罪证”都压的魏应城难以呼吸,然后经常无缘由的哮喘。 多次出入医院消耗掉的不仅是体重,还有整个人的神气。 魏应城很久没照镜子,但他能看到自己异常消瘦的手腕,以及趴在桌上会被自己一身骨头硌得生疼。 和他相反的是魏郁。 这些日子里,魏郁像突然长开了似的,不仅身高猛地抽高,连眉眼间的所剩不多的稚气都褪去了。 他继承了母亲温柔精致的长相和父亲矜贵倨傲的气质,站在病床边也仿佛体察民情的贵公子。 魏郁看着输液输到胳膊上没有好皮的魏应城,说:“郑立的账我帮你算,你好好活着。别的事情等考完再说。” 别的事情……? 魏郁纠缠了那么久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魏应城被这巨大且突然的惊喜打乱了思绪,但雾化面具限制了他开口。 魏郁目光冷漠,说:“我要你好好活着,活久一点才能还清欠我的债,你别妄想一死了之。” 在这点上,魏郁说到做到,在任何地方都对他视而不见。 魏应城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被当成空气。 如果不能死,那被无视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 考前最后这两个月,魏应城几乎没有睡过整觉。 开春后的s市渐热,他索性连床都不躺,趴在桌子上睡四五个小时就算休息了。 至于钢琴。 他几乎忘记手指按在琴键上到触感。 最后一次模考,魏应城的总分只超过预估重点线五分。 班主任私下找到魏应城。 “你太轴了,凡事总容易走极端…我看到你学的很用功,可是但很多事不是一份付出一份收获,有些话我是老师不能明说,但是你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魏郁就是随便学学就能会,这种差距不是你通宵一两个月能追上的……如果实在追不上,就放放,休息一下。” 班主任是从别的高考大省重点高中挖来的老牌教室,他深谙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差异。 有些人拼尽全力换来的机会仅仅是和天才同台竞技…… 然后被天才狠狠踩在地上。 但这是学校开导考生的教学任务,不得不完成。 他翻着统计单,看到魏应城的意向后,臃肿眼皮后的眼神略显惊讶。 “首医大……?你知不知道要考上这所学校最起码要高于重点线百分之二十。” 魏应城自然知道考上首医大有多难,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算顶尖聪明。 在魏郁的天赋面前,自己的努力显得格外蹩脚可笑。 但虽然笨拙,也想要拼尽全力去摸一摸目标。 最后一门考完,魏应城盖上笔盖的同时整个人不堪重负的摔倒在考场地上…… 长达半年的高负荷让他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无处再扎,只能从头上找血管输液。 护士刚帮他插完针头的时候,他查到了自己的录取结果—— “怎么哭了?” 她慌乱地给这个内向温柔的男生塞了一堆卫生纸。 “是我弄疼你了吗?” 拼尽全力的笨蛋成功了。 魏应城被首医大录取了。 * 有了好消息的帮助,魏应城身体恢复地都快了很多。 出院当天正好收到邮寄到家的录取通知书。 魏应城拿着薄薄的通知书,仿佛亲手拿起了自己的未来。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在晚饭的时候把通知书给所有人看一下。 但魏仲恺连看都没有看。 “一个医科大学…有什么好说的,什么时候被国内外顶尖学校抢着要再来显摆。” 说到这个,古珠云倒是神采飞扬地说:“最近倒是有一些大学的招生办联系到我,但是我感觉他们都不是最好的,小郁去了实在是没必要,所以就都拒绝了。” 然后所有的话题就围绕着魏郁的优秀和抢手展开。 魏应城默默拿着录取通知书离开。 他只是想和他们说一声而已,至于别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打开房门时,一个身影和他同时进来。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魏应城整个人被压在墙壁上。 魏郁:“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该回归正常了。” 魏应城心想:是的,一切都要结束了,该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了。 他要离开魏家。 他有两年时间让自己独立。 * 作为首都的a市和沿海的s市截然不同。 这里的夏天炎热且干燥,知了的叫声无所不在。 魏应城看着略显破旧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心里却无比轻松。 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带了许多行李,只有他是背着小背包来的。 不是他没有常识,只是他不像别人有家人送,也不想从魏家带什么东西来了。 但这落在室友眼里就成了另外的意思。 一个带着高度近视镜的室友惊讶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带?临时买多贵啊。” 另外那个打扮颇为时尚的室友说:“这你不懂了吧,看到他衬衫前面那行小字母了吗?这个logo就值三四千,他肯定是来看看床位,然后就要搬出去住大别墅的。” 他对着魏应城抛了个媚眼,“你的迈巴赫保时捷在哪?能不能让我坐坐副驾。” 魏应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轻松正常的调笑戏谑,局促地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但不回话是不礼貌的。 魏应城低下头,小声说:“我……没钱。” “没钱?” 一只手突然搭到魏应城肩膀上。 是一个全身肌肉的男生。 魏应城下意识想躲。 他又亮出自己脚上的人字拖,问:“你看我们谁像有钱的样子?” “放心吧,钱都不是事,以后没钱了来找周哥我,我教你怎么没钱也能活下来。我之前生活费全充游戏了,那个月我就靠蹲在别人宿舍门口过来一个人我抢一口,结果我还胖了三斤,牛逼吧?” 周捷然说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诶,笑了笑了。” 他拍拍魏应城的肩膀,“不过现在不用愁钱,我妈看我考上大学了给我好多钱,哥们今天请全寝室吃饭!” 魏应城提到胸口的心在这样轻松的环境里放了下来。 他已经做好被欺负的准备了。 但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群大大咧咧的室友。 他吃着室友给他带的那碗热干面,忽然就有些鼻酸。 太辣了。 他还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 辣的人真的很想流眼泪。 魏应城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对的选择。 来到这里,他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了。 在这没人知道他是魏家那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也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指责他是懦夫。 魏应城的面越吃越咸…… 室友们心思粗糙,这辈子经历的最难受的时候就是游戏输了、妹子跑了。 察觉魏应城在哭也不敢吱声,生怕说错了让他更难受。 忽然有人问,“你……是不是想你男朋友了?” 魏应城愣住,“什么?” 在他对面的室友林青指了指他身后。 魏应城看着一道影子从后出现。 “黎……” 一缕银发垂落在他肩上。 魏应城僵在原地,巨大的无力感裹挟着恐惧惊慌向他扑来,仿佛有只手仅仅捏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哥,好消息,我被保送b大了,坏消息……b大距离还是有点远,我走到你的学校都要二十分钟。” 魏应城犹如站在站在冬日的湖面,好不容易等到结了冰能够行走。 但魏郁轻轻一句话,敲碎了他所有希冀。 魏郁正面环抱住惊喘发作的魏应城,手掌温柔拍着他单薄颤抖的后背,语气温柔地说: “我不是说过让你逃走试试看吗?你看,被我抓到了吧。” 12、chapter 12 魏应城预料到在各项竞赛都名列前茅的魏郁会保送名校。 但他没想到,魏郁在众多选择里来到离他最近的b大…… 魏郁出现的一分钟前,魏应城还沉浸在逃出魏家的喜悦中。 他错了。 他曾经那么单纯的认为,大学考得越远,就越能远离地狱一样的魏家。 但魏郁像是一个附着在他身上的幽灵,无孔不入地入侵他的生活。 哪怕魏应城来到距离s市一千多公里外的a市,魏郁也紧随其后。 在魏应城因为离开而喜极而泣的时刻,猛地出现在他身后。 笑着告诉他: 想要逃走是妄想。 寝室报道的一个小时后,魏应城因为焦虑引发的哮喘送进校医室。 医大的校医室十分专业,他们给魏应城的诊断加上魏郁提前准备好的病例轻易就说服了魏应城的辅导员。 魏郁笑着蹲在病床边,把退宿成功的单子交给魏应城。 “哥,你学校住宿条件太差了,我不忍心看你睡那么小那么硬的床……我在我们学校之间租了一个复式,你和我一起住,你不想见我,我们就上下楼住,好不好?” 这么关心的语气和表情,校医室里所有人都因为这段兄弟情感动。 只有魏应城面色惨白的拒绝。 魏郁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可是手续都已经办完了,你要去哪里住呢?睡公园吗?” “你是大一新生吧?我和你说能搬出去就搬出去,咱们学校这宿舍老破小,打热水都是集中打。人家给你房子都弄好了,你不去我都想去了。”旁边同样输液的男生劝道。 魏郁笑着说:“没事,我哥就是有点倔,我劝劝他就行了。” 他牵起魏应城冰冷的手,恳切地道歉。 “好了哥,我知道我突然来让你不高兴了,但是我也是太想你了,原谅我吧。” 魏应城感受到别人的目光,他们在无声谴责他的无情和小题大做。 他们不理解魏应城为什么要为难这个温柔体贴的男生。 他明明已经做到万全的准备,也对自己那点称不上错误的事情道歉了,但病床上的男生就是不同意。 他们不是魏应城,他们当然不理解。 他们不知道魏应城每次看上去冷漠决绝的拒绝背后都是无尽的惶恐和绝望。 因为魏应城知道这是无力的挣扎,既然魏郁想要,那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果然他接到了古珠云的电话。 古珠云细软地声音通过电波变得尖利。 “魏应城,你别以为你考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小郁好心待你,你却总是以怨报德……如果你再这样为难小郁,我会考虑要不要亲自找你们学校谈谈关于学生人品的问题。” 古珠云语气缓慢地宣告了魏应城逃离计划的彻底失败。 他做的所有努力都被轻易拆解。 他没有试错的底气,而魏家却拥有无数种毁掉他的方式。 魏家对付他就像踩死路边的蜗牛那样简单。 他那些自以为坚固的壳,到头来连一根脚趾也抵不过。 魏应城认了,他不想再挣扎了。 没用的,都是徒劳。 * 在古珠云所谓多关心的名号下,魏应城取代了保姆的位置。 但他不会做饭,也做家务也十分笨拙。 好在魏应城已经不想再争了。 所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魏应城麻木地完成古珠云和魏郁对他下达的一切命令。 魏郁想吃什么他就去学,学得手指上都是刀切的伤口,学得胳膊上都是油烫出来的疤。 这么粗糙的手,连上课拿手术刀的时候,老师都要多看两眼。 过去那个像王子一样用白皙手指在琴键上演奏的少年仿佛只是在梦境中偶见的人,如今在魏应城的记忆里越发遥远,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郁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藏在最深处的恨意,慢慢多出了别的情感。 魏应城姑且把它称为对于玩物的不甘心。 魏郁既不希望魏应城彻底离开,也不满意魏应城这样麻木。 他更多是把魏应城当成玩具。 在笑的时候必须笑,在哭的时候必须哭。 但魏应城总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让魏郁很不开心,所以变本加厉的逼魏应城作出别的反应。 直到魏应城哮喘发作,魏郁才拍着魏应城的后背让他不要害怕。 魏郁总是这样,逼着魏应城到死胡同里,然后再像个慷慨温柔的圣父在魏应城耳边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 酷暑的余温迎着季风降下瓢泼大雨。 残夏的雨像是要摧毁天地一般,滂沱拍打着地面。 魏应城湿漉漉地站在家门外,手里拎着用塑料袋包着的黑森林蛋糕。 一个小时前,魏郁看着窗外的雨说想吃,魏应城就不得不出去。 但这么大的雨,魏应城猜这蛋糕要么湿了要么变形了…… 无所谓了,魏郁生气也好,他已经照做了不是吗。 魏应城打开门。 他怔怔地看着端坐在客厅的男人。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落在地面。 魏仲恺抬眼,眼神淡漠中带着些许不屑。 魏仲恺没问他为什么湿漉漉的回来,他没有那些假惺惺的戏码,而是开门见山地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五十万。” 魏应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这瞬间他特别想笑,不知魏仲恺是出了什么错特地跑到a市来玩狗血电视剧的戏码。 魏仲恺将这张单薄反光的卡推向魏应城。 “先给你五十万,事成再给五十万,你可以成为魏家人,我也可以送你出国,但是你必须为魏家做事。” 魏应城浑身湿漉漉,像个滑稽地落汤鸡。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何况是帮魏家…… 但魏仲恺找他来做的事情的确是非他不可。 “黎家新项目的国内代理权必须是魏家的。” “……什么?” 魏应城淋僵的手指发颤。 黎家? 什么意思? 魏仲恺背对着黑压压的落地窗犹如罗刹,只有双目的冷光若隐若现。 “你和黎若柏一直都有联系吧?那你应该也知道他最近又要回国了。如果身为魏家人的你和黎家孩子发生了什么,那两家之间的利益也是共同的了。” 魏仲恺冷静分析着其中的利弊逻辑,就像他过去在商场里作出决策那样果决。 可他这次作出的决策是用继子做棋子。 “把他约出来,剩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魏应城上下牙打颤,被雨泡过的衣服裹着身上,让难以控制地全身发抖。 “不…我不能这样做。” “我知道你还是孩子,还相信一切所谓公知良俗,但光鲜表面之下都是灰黑的。你主动做了换来的不仅是魏家的生意,你也获得和黎若柏结婚的机会,尽管在你看来可能这不光彩……但这就是你最后和黎家接触的机会了。” 说完他缓慢起身,在魏应城手里塞了一张房卡。 “不要让我失望。” 魏仲恺深深地看了魏应城一眼,离开了。 魏应城定在原地,手里拿着薄薄的房卡,整个人的世界在慢慢崩塌。 盛夏的傍晚,他居然感觉冷得无法自制。 他迈着沉重地步伐上楼,想要给自己换一身干燥地衣服。 但楼梯尽头,魏郁坐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恭喜啊,卖出个好价钱。” 他淹没在黑暗中,声音嘲讽暗哑。 魏应城:“让我回去……” 魏应城的脑子乱作一团,他想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而不是和魏郁进行无意义的对话。 魏郁坐在这里,截断他回房间的路,也挡住了二楼的光。 魏应城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徒留躯壳站在楼梯上,双目暗淡地看着魏郁,但又好像谁也没看。 魏郁起身拉住他的手,语气轻柔地说:“别走啊,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把自己卖出去?是把他灌醉还是用点药?” “没有……我不会这样做……” “这可是你朝思暮想的黎若柏啊,你做梦都想和他在一起吧?你不用和我假装什么,我不会嘲笑你。” 魏郁几乎是用钳的力度紧紧牵着魏应城,他笑着说:“好可怜啊魏应城,看到自己和过去的青梅竹马变成这样一定很伤心吧?”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魏应城闭上眼,痛苦地打断他。 但他表现得越挣扎和痛苦,魏郁越兴奋。 “可是你欠我的还没还完,你怎么能去找黎若柏呢?” 魏郁靠近魏应城,魏应城仿佛触电般地把魏郁推开。 “你要做什么?” 魏郁踉跄后退着摔在楼梯上。 这是一个无灯的拐角,魏郁愤怒克制的喘.息和雨声混杂在一起。 “别装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找黎若柏…我偏不能让你如愿。” 魏郁步步逼近。 魏应城不停向后。 “哥,说好了永远不离开我的……怎么又要逃走呢?” 魏郁微笑的面容比厉鬼还要恐怖。 魏应城捂着胸口向后退…… 忽然,脚下踩空,整个人失重。 天旋地转之间,魏应城仿佛被摔得七零八落。 他倒在楼梯之下,头颅下的地板缓慢流出一片血泊。 13、chapter 13 刺鼻的消毒水味把医院和医院之外的世界分割开来。 古珠云捂着鼻子,细挑弯眉拧在一起。 魏郁站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病房内。 古珠云耳边电话传来那群姐妹的声音,问她怎么不一起来普吉岛度假。 她压低声音回答:“那个多病的又进医院了,这次情况特殊,我不得不来看。” 带着眼镜的男医生前来查房。 他认识魏郁,但对这个漂亮地年长女性很陌生。 医生驻足门口,依稀听到古珠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 他皱眉问:“病人家属?” 古珠云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的同时,她脸上表情不着痕迹地变成温和的笑容。 “也不能算是,但过去也算是吧。”她语气顿了顿,“我们这些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形象工作都要做好,怎么过去也算一家子……诶呀,瞧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些的。” 她从精致手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轻巧自然地塞进医生手里。 “我们这边关系复杂,总之…能不能让他快点醒过来?明天可以吗?我们家里还有急事需要他去做。” 医生拿起红包在手里掂了掂。 红包的确很丰厚,粗略摸摸得有百张钞票。 “不好意思,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我们也拿不准,况且我们医生坚决不能收任何红包。” 古珠云愣了愣,又笑着说:“是我来得匆忙也想得不周,下午我去给您换成购物卡。” 医生皱眉,语气也变得疏远起来。 “女士,这不是钱的问题。医者医人是天职,身为父母也有爱护孩子的责任,您不如把心思花在照顾病人身上。” “哎呀都说了关系特殊,我和他算什么母子…过去不能算,现在更不算了。” 古珠云闪着珠光的唇不断说着,医生看着眼都晕了。 他看过魏应城过去的病史,自然也能推断出魏应城之前必然经历过超出负荷的压力。 当他看到古珠云的作派后,忽然就理解这高压的来源。 古珠云提起手中的礼盒,里面装着和她一样漂亮精致的顶级燕窝。 医生:“这些东西对病人的帮助不大,而且你送这个,是希望病人自己起来煮吗?病人缺的不是这些,而是关心和照顾。” 医生愈发收紧的眉头让古珠云有些挂不住脸面。 古珠云:“他最不缺的就是关心和照顾,虽然是把他户口迁出去了,但我们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从不会短他的吃穿,反而是他自己特别有主意,像是我们总算计他似的。要不是他非要从s市跑到a市上学,也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医生摇摇头,叹息着进了病房。 古珠云想从魏郁这里寻求一点认同,但侧目一看—— 魏郁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死死盯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魏应城,仿佛这样就能撬开魏应城紧闭着的眼。 “小郁…你不用自责,咱们找他不就是为了黎家的事,要真是论起亲属,医院该找的可不是我们魏家。” 魏郁缓慢转动眼睛,黑眸上覆盖着一层冷意,原本白净清澈的眼底透着弥漫着血色。 古珠云安慰的话说了半截,蓦地停在胸口。 下一秒。 魏郁的目光又挪了回去。 古珠云才反应过来,其实刚才那个眼神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但她的后背居然出了许多汗。 可能是医院灯光过于冰凉惨白。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魏郁有种莫名的陌生以及……恐怖。 魏郁淡淡地说:“是他自己摔下去的,我想拉他,他却一步一步后退…可能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但是我还挺喜欢他的。” 古珠云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话里的“喜欢”是哪种喜欢,魏郁就猛地抬眼,快步走进病房。 他比医生和护士还早发现魏应城醒了过来。 魏应城虚弱极了。 那天摔下来后他头后缝了十二针,现在醒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轻微动动手指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动作。 他扭曲的视线内出现了一群陌生的医生和护士。 护士和医生都带着口罩,魏应城迷茫地接受他们的问话,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回答。 有点头晕。 感觉还好…… 能看清,这是四。 我……我…我…… 刚才还平稳的心电图机忽然随着魏应城错乱的呼吸而发出尖锐的叫声。 医生和护士扭头,看到门外突然出现的面孔。 那明明是一张阳光温和的脸,眼尾因为时常笑着所以留下笑痕。 但魏应城只看了他一眼就遍体生寒。 瞬间爆发的哮喘让他的胸膛内部像有把刀子在剜。 护士和医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展开措施。 魏郁快步上前,更快拿出抽屉里的雾化器扣在魏应城的脸上。 魏应城的抗拒在他面前像是螳臂当车。 魏郁双手握紧魏应城的手,无视魏应城恐惧的眼神,满目愧疚。 “对不起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错了,原谅我。” 魏郁不断和他道歉,但却起不到任何抚慰的作用。 魏应城的心率居高不下,身体像个在蒸锅上忍受高温的虾似的弓起。 其中一个护士察觉不对,把魏郁赶紧拉开。 “不要刺激病人了!” 魏郁笑着说:“你说什么呢?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刺激他。” 护士扭头看了一眼痛苦呼吸的魏应城,皱眉说:“病人看到你明显情绪不对。” 果然魏郁离远了,魏应城的呼吸就好了很多。 她转身半蹲在魏应城的病床边,小声安抚魏应城。 魏应城的声音破碎,忍着痛问:“他……是谁?” 微弱的提问,却让整个病房陷入沉默。 魏郁瞳孔骤然收缩,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才恢复笑容。 “开什么玩笑呢?我是魏郁,你看看我。” 魏应城的目光疏远且抗拒,像刺一样横在魏郁心口。 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忘掉自己? 他该恨自己一辈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忘了我? 魏郁:“别玩了好不好,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说话也没原谅我,但是不要玩这种失忆的事情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魏应城说不出话,但一直摇头。 他本能的不想看到魏郁,不想和魏郁说话,更不想和魏郁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魏郁胸口那股火再度燃起。 “魏应城,你睁开眼好好看我!你怎么会忘了我?” 他烦躁地摸了摸眉尾,咬着牙想靠近魏应城,但被医生拦住。 医生和护士把他“请”出了病房,魏郁彻底爆发了。 他的笑容带着冷意,问:“你们干嘛这么防着我,那是我哥,我为什么不能靠近?!” 医生态度坚决,“不好意思,我们做得都是为了病人。据我了解,你们也算不上什么亲属,如果真的遇事要签字,还需要找别人来,你现在闯进来就已经是违反规定了。麻烦你先暂时从病人视线里离开一下,否则我们就要找人把你‘请’出去了。” 他目光搜寻着,最后不得不落在看起来情绪更稳定的古珠云身上。 “女士,麻烦您进去和病人沟通一下吧。” 古珠云皱眉,她对这种失忆的情况持怀疑态度。 但她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的魏应城时,心忽然软了一下。 她忍着那股莫名的心痛,问护士:“他怎么这么瘦了?你们都不给病人东西吃的吗?” 护士无言以对,“昏迷的时间只能用饲管喂流食,而且病人入院前的体重已经偏轻了。” 古珠云强撑着回答不可能。 她记忆的魏应城是虽然个头没有极高但身材是正常稍瘦一点的男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古珠云慢慢坐在魏应城床边。 而她的到来并没有让魏应城的心电图发生异变。 古珠云扯动嘴角,笑着说:“你不记得小郁,那你还记得妈妈吗?” 他点了点头。 他忘了谁,都不会忘记妈妈。 面对魏应城清澈的眼睛,古珠云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目光闪烁,起身给他倒水,只是这简单的动作被她做的有些慌乱笨拙。 护士阻止她,说病人现在只能用棉签涂湿嘴唇。 古珠云才悻悻坐回去。 “想吃苹果吗……啊,这个也不能吃是不是?” 魏应城摇摇头,轻声问:“阿姨,我妈妈去哪儿了,她怎么没来看我?” 古珠云的身体一僵。 ……阿姨? 古珠云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像一场滑稽的自我感动。 她冷着脸说:“你不记得吗,我就是你妈妈。” 魏应城摇摇头,目光干净且坚定。 “不,你不是她,你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古珠云当然知道。 她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自己和魏仲恺的第一任妻子不一样。 不用一个忘记她恩情的白眼狼来提醒。 魏应城迷茫道:“那我妈妈呢?她去哪了?” 他环绕四周,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且成熟的手掌…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应该是用来弹琴的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破碎的记忆涌出,他捂住头喊痛。 他明明记得很多事。 记得无声夜晚里自己躲在衣柜里蜷缩睡觉的感觉, 记得那些学校的走廊, 记得梅姨离开时握着他手的温度。 但所有事情都成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片段,无法连贯在一起。 甚至有些部分就像被摩擦坏了的cd表面,只剩模糊的卡顿,如果强行去想,大脑就会死机。 魏应城的状态实在不好,短短半天已经受到两次刺激,护士把古珠云劝了出来。 古珠云愤懑心寒的同时还想着,如果魏应城这样,该如何帮魏家得到黎家新项目的代理权。 她拦住主治医生,开出“想要多少钱都可以”的条件,只要魏应城能快些想起一切。 医生叹了口气,不可置信地说:“女士,这是我第二次拒绝您的钱了。这世界上不是有钱就能做所有事的,更何况病人失忆的情况不是说治愈就能治愈的。” 他找出魏应城的脑部ct,判断他失忆可能是由于颅内淤血。 这些血块面积并不大,但位置很危险。 如果手术,风险很大。 最好的处理办法是等自体吸收。 古珠云听完,问道:“那他为什么记得那么多过去的事,但不记得我……还有其他人?” “您也说了是过去的事,病人可能丢只失了一部分记忆。”医生耸肩,“人类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没有到无所不知的地步,忘记你们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他不想记得。” 话已至此,再纠缠下去就显得没轻没重。 但魏仲恺安排下来的事情古珠云还没做到。 她无力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想到魏仲恺暴怒的模样,她就心悸不已。 此时,魏郁坐到她身边,轻声说:“让我再试试。” 古珠云:“你可以吗?” 魏郁目光沉着幽深,“我可以,只是我想提个要求……” * 门开了。 魏应城下意识转头。 看清是魏郁后,他的手立刻攥紧了床单。 “先别害怕,我知道你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魏郁点开相册,把手机屏幕举到肩膀前。 魏应城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收缩。 那是一个银链金坠的项链…… 魏应城脑海里闪过无数和它有关的记忆。 但这些记忆就像海里的鱼,他始终抓不住,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绪…… 期待的,开心的。 痛苦的,绝望的。 魏应城被这些情绪裹挟着,陷入记忆的漩涡。 再抬头,魏郁已经坐在他床头,用一种极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还记得吗?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项链。” 魏应城张开嘴,想要了解妈妈的欲.望战胜了对魏郁的恐惧。 “这个项链……现在在哪?” 魏郁黑漆漆地双眸望着他,像是无底的黑洞,看不到底也猜不透情绪。 “你把它送给我了,你忘了?” 魏应城迷茫地眨眼。 “送给……你了?” “是啊,送给我了。” 怎么会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送给……他? 魏应城的脑海里的各种片段像飞花一般出现,每个片段都像锋利的刀片,搅得他痛苦不已。 魏郁慢慢附身靠近他,双手慢慢抱住魏应城。 感受到这具单薄消瘦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轻发抖,他更是温柔。 “别躲开我,你都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但你却忘了我。” 魏应城的下巴枕在魏郁肩上,依稀能听到脑海里有个翁鸣地声音在和他说话,可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如果他能听清就会发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你会后悔。 可在病床太久,他有点依赖魏郁身上的这种温度。 14、chapter 14 护士和医生都知道,在魏应城手术到昏迷这段时间里,他的弟弟一直守在病房外。 病人手术成功,各项指数也正常,醒来是迟早的事。 但魏郁就守在外面,寸步不离的,任谁劝都不行。 这股执念成为魏郁对魏应城格外在意的作证。 如果不是真的心里看重,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护士和魏应城说完这些之后,魏应城却还是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好像一个人被伤害过一次,所以接下来每一次都会提防着。 但魏应城既警惕,又为自己这般警惕感到内疚。 护士没有骗人的必要。 可……他还是无法安心。 “我现在还是有点乱……以后再说吧。” 魏郁耐心地对他笑笑,“没关系的哥,你只要醒来就好。” 他从甄雅官网上翻出毕业班照片,放大给魏应城看。 “你还记得吗?” 那是一张旧照。 孟老师陪着他们一同出镜。 魏应城眼中闪烁,认出了孟斌。 他看到照片里的自己,半响才说:“原来我过去还没这么瘦。” 他穿着校服站在第一排,青涩干净,笑容含蓄。 时刻挺直的脊背仿佛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但现在,他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细瘦的手腕,好像一折就能断。 魏应城心里陡然浮现一个声音。 ——一个全身是骨头的人,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魏应城仿佛来到一个冰凉空旷的地方。 他全身被水包裹着,潮湿的触感让他的胃部翻滚着。 镜子里的自己屈辱地看着赤.裸的自己,狼狈模样的每个细节都在他眼前放大、重复。 他像个困兽颤抖着,哀求着,直到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 “哥…哥。” 魏应城恍惚地眨了眨眼。 镜子不见了。 身上干燥无比。 只有魏郁笑着用手指向屏幕里的一个男生。 “还记得他吗?” 照片上的那个男生穿着甄雅的校服,笑容让他微胖的脸上堆满脂肪。 魏应城摇头又点头,大脑空白着,还没从刚才那个突入奇怪的奇怪片段里抽身。 “不记得了?”魏郁侧目询问。 这个室温,护士穿着裙子尚且觉得热,而魏应城盖着薄被依旧在轻微发抖。 魏郁:“冷吗?” 魏应城刚想笑着道歉,是他体质太差了。 但魏郁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十分顺手地把他搂了过来。 “刚好,我还热着,你给我降降温。” 魏郁把他的手拽过来和自己五指相扣。 他们共享对方的冷与热,像是一次没有性.爱的交合。 手指扣紧时,魏应城眼眸里的微光闪烁不已。 像个小鹿。 魏郁忽然就很想亲亲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小鹿。 唇瓣即将靠近时,魏应城侧开脸。 “我想起来那个人了,我有印象。”他喃喃地说。 魏郁:“想起什么了?” “他……是我同学?”魏应城的语气有些怀疑,就像害怕说错了要被骂一样。 魏郁笑,“你们都在一个毕业照上了,当然是同学了。” “是哦。”魏应城耳朵微红。 “你不相信我们的过去……不如问问他?” 魏应城思考着,魏郁已经拨通视频电话。 那边热闹极了,背景音乐带着燥热的鼓点传来。 “怎么了?我们在音乐节玩呢。” 郑立的脸靠在镜头上,“嚯”地一声惊叫出来。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咱郁哥吗?我还以为你和你哥在一起乐不思蜀了。” 郑立扯着嗓子嚷,把一边的另外一男一女都吸引了过来。 魏郁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和魏应城,笑着说:“别乱用词,我和我哥在医院……他忘了一些事情,你们帮他一起回忆一下。” 魏应城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们了。” 郑立挠挠头,和柳欣玲对视。 朱朗志点头,戴着眼镜的他看上去格外理智。 他们都是出现在照片上的面容。 魏应城刚才还有些迷茫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如果是他们的话,应该不会骗我的。 魏郁笑着坐在魏应城身边,听着朱朗志说他的高中时期。 那是一个充满荣誉和快乐的图景。 魏应城是全班的榜样:老师对他寄予厚望,同学对他充满崇拜。 和魏郁在一起的深厚感情也让他们感动不已。 说到最后,他们三个抢着说魏应城在他们心里是多么优秀,自己多么喜欢这个班长。 魏应城被夸的抬不起头,红着脸问魏郁。 “……这是真的吗?” “当然。” 魏郁不假思索。 郑立一行人的面容还在那边兴奋的上下攒动。 他们张着大嘴喋喋不休。 “大班长,我们都可崇拜你了,你就是我们心中的小王子。” “大家追着和你做朋友,你每天一到学校就能看到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还有孟老师,你有时间去联系一下他,他肯定要很多话想和你说。” 说着说着,他们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笑声。 高分贝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有些刺耳。 魏郁皱眉,“你们小点声。” 这时,有个护士敲门,让魏郁下楼给病人取个药。 魏郁抿唇,把手机交给魏应城,“我一会回来。” 离开前,他眼神警告屏幕那边。 魏应城笑笑,“你去吧,我没事的。” 魏郁捏了捏眉心,“他们太吵了,不行就挂了吧。” 那边立刻叫嚣:“干嘛啊,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哥哥,班长也是我们的哥哥啊~” 魏郁皱眉,立刻动身去拿药。 回来时,通话已经结束。 魏应城靠在床头看窗外,表情淡然,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魏郁:“……他们说什么了?” 魏应城:“他们说最近很无聊,要来看我。” 魏郁眉头紧蹙。 但看着魏应城的表情,又说:“到时候再说。” “如果是朋友的心意,那我没办法拒绝。” 魏应城说着,问魏郁如果他们要来,自己要准备些什么去接待。 是不是要准备酒店和餐厅。 自己对a市也不了解,没准还要提前上网抄别人的旅游攻略。 魏应城没有提到期待,但字字都在说期待。 他是从心里想要和老朋友见一见的。 魏郁抿唇,“……等你好了再让他们来。” 魏应城点点头,垂眼遮住眼中的失望。 魏郁来开椅子坐下,一边给魏应城削苹果,一边说:“困吗?睡会吧。” 魏应城摇头,“我不想睡。” “为什么?不习惯?” 魏应城轻轻抽动鼻子,鼻腔和肺部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虽然想不起来,但总是害怕这个味道,或者说……害怕有这个味道的医院。 “我想出院。”魏应城低声说。 魏郁敷衍道:“我回头问问医生。” 苹果皮在刀下留出长长一条,像条扭曲的红蛇。 魏应城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袋。 “我都忘了,这两天都不能出院,有人要来看我。” 魏郁头也不抬,“我不会让他们来的,他们就会捣乱。” 魏应城想了想才明白魏郁在说郑立他们。 “不是他们。” 魏郁手中的刀顿了顿。 又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魏应城抿唇笑,“大学室友,他们说下午就来看我。” 魏郁“嗯”了一声,魏应城又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魏郁手里的刀一滑,割破手指,血珠顺着指尖滑下。 “谁?” 他抬起眼,眼神透过额前碎发,有几分偏执。 魏应城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你的手……” “我在问你,谁?”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刚刚说…黎若柏?” 魏郁手里那把带血的刀红的太刺眼,魏应城感觉自己眼前都是一片浓郁的红色。 不知从何飘来木质地板的气息和粘稠的血腥味道,魏应城感觉自己再度回到那个冰凉空旷的地方。 一面镜子里映照着自己仰面摔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很恶心 ——你认为你值得被他爱吗 ——妓.女和嫖客。 魏应城刚才还平稳呼吸的胸膛开始小幅度起伏。 魏郁放下手里的刀和苹果,上前拥住他。 “好了,我不问了,哥,别生气……” 魏郁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很快魏应城就感觉到自己后背上一团湿热…… 被血湿透后背的战栗感觉又找上他。 魏应城全身的温度仿佛一瞬间被抽走。 他窝在魏郁怀里,却始终没有感觉到暖意。 “放开我。”魏应城的声音几度颤抖。 他能感受到魏郁身体的僵硬,还有魏郁手掌紧紧收紧的力度。 魏郁埋进魏应城的肩窝,用小声到近似哀求的语气说:“哥,你不能记得黎若柏,他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只要他出现,我们之间就会出现各种问题,你不要记得他好不好?” 魏应城对黎若柏的记忆为零。 仅仅只有名字固执的留在他脑海里,在收到黎若柏发来的问候短信,才勉强有了模糊的印象。 而魏郁这般请求,魏应城有些犹豫。 他想答应。 他本来就想不起来过去的自己和这个黎若柏什么关系,答应魏郁也没什么。 但就像他固执地记得黎若柏的名字一样,他这次也莫名固执地没有答应魏郁的请求。 忽然一阵热络的说笑声出现在病房外。 “咔哒”一声。 门开了。 笑声也戛然而止。 五张脸僵硬尴尬地面对病床上抱在一起的兄弟俩。 魏应城赶紧把魏郁推开。 领头的高个子转身假模假样地训话:“我他妈是不是之前教你们进屋之前要敲门,不懂事!” “不好意思啊,我四个儿子都不太讲礼貌,我回去收拾他们…东西放门口了,我们出去乱转几圈再回来。” 他们五人带了四箱不同口味的酸奶,还有一个旺仔豪华大礼包。 这些东西堆在门口一字排开。 魏应城没忍住,一边咳一边笑了起来。 他们立刻又转头回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你没事吧?” “你这个哮喘我们下学期才学怎么治,你现在有点早了。” “那个草莓味的你要是嫌太娘了不喜欢喝,我带回去喝。” 他们五个团团把魏应城围起来。 透过他们,魏郁看到魏应城脸上的笑容。 那么真挚。 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 魏郁心里的恶意在翻滚。 他不知自己在嫉妒谁,但这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魏郁起身,回复朱朗志发来的消息。 魏郁:订机票,我出钱。 16、chapter 16 如果眼神里的厌恶有形状,那魏应城将被无数箭尖刺穿。 他站在人声鼎沸的教学楼出口处,感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眼神。 “伪善。” “卑鄙。” “把人逼上绝路的骗子。” 这些声音原本飘轻轻的,但全都在魏应城耳边无限扩大。 一夜之间,他从见义勇为的善良少年变成利用老师善意的骗子。 他甚至没有参与其中,就被迫裹挟其中,在不同人的口中来回议论而变得面目全非。 冰冷的雨水倾斜扫在魏应城脚前的大理石地板上,湿漉漉的积了一潭污水。 熟悉的窒息感突然袭来。 魏应城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在巨大的迷茫里对抗发作惊喘。 下课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默契地以他为中心留出一块空地。 魏应城慢慢跪在那滩污水里。 擦肩而过时,学生护紧了怀里抱着的医科教科书。 魏应城的膝盖被水浸湿了,剧烈喘.息间,大脑却清明起来。 他不断地问自己,我是骗子吗? 我是因为撒谎而害了老师的骗子吗?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分不清是雨是泪。 魏应城眨了眨眼,视野却模糊起来。 他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因为这里没有人会救他。 魏应城想要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气雾剂,但手指僵硬,怎么也够不到。 但他用尽全力的挣扎在外人看起来就像只是动了动手指。 他已经快要溺死,岸上的人还以为他毫发无伤。 意识浑浊到快要倒下时,他看到一抹明亮的银白色拨开人群向他奔来。 “哥!” 魏郁甩开手里碍事的雨伞,快步跑到魏应城面前。 “哥,你别害怕,呼吸吐气……你别紧张。” 魏郁抱紧他,双臂把他从污水里支撑起来。 说来也奇怪。 魏郁明明是淋湿过来的,魏应城偏偏感觉他无比温暖。 飞蛾不知自己会扑向太阳还是火焰,但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要有短暂的光与热,蛾子就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不会有事的,哥,你不会有事的,孟斌也不会有事,爸已经找人去救他了…你别害怕,好好呼吸,不要紧张。” 魏郁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急救药和气管舒张剂,把面罩扣在魏应城脸上的时候,魏应城动了动嘴唇。 魏郁靠近,听见他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会骗我吗?” 魏应城缓慢的眨了眨眼,用虚弱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你会骗我吗?” 急救的担架被一行人带着冲了过来。 周捷然王虎和李笑北他们焦急地顶着雨跑过来。 “快,把他放上来。” 魏应城被放上担架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微弱而倔强地看着魏郁。 你会骗我吗…… 魏郁松开自己紧握成拳头的手,回答: “不会。” * 直播间在孟斌跳下前就被截断。 但他躺在地面的样子还是被目击者拍了下来。 他是抱着必死的绝望纵身一跃,但地面上的灌木让他拦在世上,浓稠的血顺着绿叶灌满灰色的水泥地。 走出手术室的医生沉痛地宣告他接下来的两种可能: 永远昏迷,成为植物人; 能醒来,成为高位截瘫。 记者争先恐后地记录这必然成为十万加浏览量的材料。 当初发出视频的短视频博主在账号上更新了一条视频。 他很聪明的躲开了关于孟斌自.杀的敏感话题,而是向魏应城发出讨檄,质问他为何打伤男演员而置之不理。 但他在剪辑的时候并没有表明魏应城是站在女生身前的那个,而是直接将红圈标在冲上去的那个人。 视频瞬间冲上播放榜第一名。 无数评论井喷似的而来,用最恶毒的话攻击魏应城、攻击他们这群出生就在罗马的富家孩子。 一场以追讨正义未名的狂欢开始了…… 郑立点开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 一张血淋淋的照片占满整个屏幕。 他失声尖叫着把手机摔出去。 那是一张他五官流血的遗照…… 魏郁抬起头,“你他妈疯了?” 郑立慌乱地捡起来,颤抖着手把那些公开炫富的视频全部删除。 柳欣玲翻了个白眼,“臭显摆的……让你没事瞎发,挨骂了吧。” “他们是给我发遗照!不是骂我!” 郑立从没受过这种欺凌,他惊魂未定,瞪大眼睛问魏郁:“我们到底怎么办……我爸看到我平时花那么多钱,还出来捅了娄子,他肯定会把我揍死的。” 魏郁瞥他,“你欺负别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 郑立搓着双手哀求,见魏郁不为所动,咬咬牙就跪在魏郁面前。 “拜托了郁哥,我知道你聪明,能不能再帮帮我?” 魏郁捏了捏眉心,“帮不了,你自求多福。” 郑立绝望地瘫坐在地,像一坨菜市场里受人嫌弃的肥肉。 沉默许久的朱朗志抬头说:“这件事牵连的不仅是我们……还有你哥。” 魏应城卧室的门紧闭着,他正在里面睡着。 魏郁双手交叉放在眼前,眼神晦暗不清。 良久后,他说:“把事情的影响减到最小。” 郑立像忽然回魂似的站起来,他神经质地问:“影响?什么影响?是对你的影响,还是对我们的影响,还是单指对你哥的?” 魏郁不悦,“你发什么疯?坐好,别让我在这个时候生气。” 郑立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崩溃地用撞墙。 “你们别他妈都不说话啊,如果这件事继续下去,我们真的一个都别逃……到时候你哥也跑不掉的。” 魏郁甩出玻璃杯,砸在郑立脸边的墙壁上。 “我让你闭嘴。” 锐利的玻璃破碎声中,朱朗志推了推眼镜。 “当初学校开除孟斌是按流程走的,该给的赔偿金给了,而且远超过仲裁赔偿的数额,所有的流程在法律意义上完全合法……如果追究起来,单论补偿就做到仁至义尽。” 柳欣玲眼睛一转,说:“莓乐是我姑父家的娱乐产业,那边手下的营销号矩阵全网最起码五百个号,到时候只需要统一公关话术就能把事情压下去就行……但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她想了想,说:“就说孟斌是敲诈不成故意作秀吧。” 郑立跳起来高呼:“让他成植物人也身败名裂!” 但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一直不发表意见的魏郁身上。 决定权就在他手中,只等他做出选择,就能够让现在野蛮生长的舆论快速结束。 魏郁放下手,慢慢说:“魏应城肯定希望他会是一个好老师……” 其余三人对视,最后只能点头。 * 魏应城醒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家居服,躺在床上却手脚冰凉。 他猛地起身,快步打开门。 客厅里,郑立坐在投影前打游戏,柳欣玲对着镜子拨弄自己卷翘的睫毛。 安静悠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这是在……” 难道那是一场恶梦? 所有人的指责和事态突变都是他在梦中经历的? 朱朗志敲响阳台的玻璃门,提醒正在打电话的魏郁。 魏郁匆匆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就回到客厅。 “你醒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魏应城停下梦游似的脚步,迟疑地看向魏郁。 “……解决了?” “孟老师已经被安置在s市最好的医院,虽然他现在情况不太好,但医生会用尽帮助他醒来,以后他也能享受到最好的医疗服务,一切费用由我们四家共同承担。” 魏郁拉着他做到沙发上,揉了揉魏应城还傻呆着的脸。 “当年的事情中间出了点误会,孟斌有个亲人说他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因为精神受打击有些不太正常,可能加上自己生活压力太大所以所以有些……” 魏郁惋惜地摇头,握紧魏应城的手。 “没事了,现在老师已经安置好了,媒体也在及时报道,你不用在担心了。” 魏应城转头看向时钟。 只过去了三个小时。 窗外的雨甚至都还没停下,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就已经收尾了? “真的是这样吗……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魏郁笑着抱紧他,“我不会骗你的。” 他像是怕吓到魏应城,说话的声音轻得像飞蛾颤动翅膀的声音。 飞蛾振翅煽动的微风吹过魏郁的头发,穿过魏应城的手掌,来到沾满鲜血的台阶, 吹散路灯下自言自语的生日快乐,刮过被泪水淋湿的床单,抚摸过地面碎成无数片的奖杯, 最终回到走廊尽头的琴房。 藏在窗户的老鼠怨怼地看着王子的侧脸,眼中装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向往。 一只从谎言诞生那刻就开始振翅的飞蛾跌跌撞撞地回到他面前,只希望他不要像未来一样做出许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但飞蛾被他扑落在地。 所有事情都向着最错的终点单向驶去。 18、chapter 18 后来古珠云骂了些什么,魏应城不清楚。 只有模模糊糊的音调进入他的耳朵,成为那句“你这个野种作践自己无所谓,为什么要拉小郁下水?”的伴唱。 古珠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指向魏应城的鼻子。 “你是不是看小郁回来了你嫉妒,所以故意引诱小郁?!” 接下来说的话也极其低俗,用尽所有侮辱词汇,再无半分贵妇端庄的模样。 魏应城沉默地听着,压制在心底的难堪和羞耻冲出牢笼,他怎么能够抬得起头。 在古珠云骂出“不要脸”“下贱”的时候,魏郁大声制止她。 “妈,别说了!” 古珠云被他吼得一愣,“你为了他……你立刻和他分开,他就是一个害人精,全家出钱出力把他养大反而被他咬了,我们这个家现在被他扰得不得安宁!” 魏郁毅然决然地回答她:“我不可能和哥分开。” “你……你疯了吗?魏郁,你要和他在一起?不说别人会怎么看你,你爸就会杀了你!你好不容易熬到出头,要为了他、这个喂不熟的下贱野种放弃家产放弃一切吗?!” 古珠云的语气歇斯底,但她说得没错。 这个家不会容得下两个男人相爱,更何况还是两个看似是兄弟的孩子…… 魏应城拉住魏郁的袖子,想告诉他还是分开吧。 但魏郁反手握紧他的手,背部把魏应城牢牢挡在身后。 他和古珠云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和我哥分开。” 古珠云双目怒瞪,“你…你……你这个混账……” 她怒极,抓着魏郁的衣领高高扬起手。 书房里回荡着这一耳光的声音,魏应城眼睁睁看着魏郁被打到偏过脸,嘴角也缓缓渗出一丝血色。 “小郁!” 他冲上去,但还是被魏郁拦住。 魏郁像个铁人牢牢挡在他身前,古珠云过不了,他也过不去。 魏郁:“哥,我来。” “好,你有出息了魏郁,那你便等着吧。” 说完这句,气得几度晕厥的古珠云捂着胸口踉跄出门。 魏应城惊慌。 魏郁安抚他,“别害怕,呼吸还好吗?” 魏应城焦急不已,“现在是看呼吸的时候吗?她一定会和爸说的……” 但说到魏仲恺……魏应城又停住了。 “她会……告诉你爸爸。” 失去魏家儿子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有喜有悲,但得知这一刻的时候,魏应城还是心如刀绞。 他是这个家的外人,所以古珠云才会他这么刁难冷淡,所以魏仲恺对他讽刺不屑,他之前就该猜到的…… 但魏郁为他编制的谎言太过天衣无缝,他真的相信并且沦陷其中。 他是假的,魏郁是真的。 他平庸无奇,魏郁非池中物。 这样的搭配,实在不配。 不,是……配不上。 魏应城小声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魏郁惊诧地转过身,表情沉痛和不敢置信。 “哥,你在说什么?!我不同意!你别听她的话。” “但是她说得对……我和你根本不会有结局的,虽然我不是魏家的孩子,但只要有一个记得我曾经是魏家的孩子,我就还是魏家人……我不想让你一辈子活在别人嘴里,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和家里决裂。” 魏应城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勒紧,顷刻间就被生生割成两半。 一半在悲伤痛苦。 一半让他努力挤出笑容。 魏郁的薄唇紧闭,眼里的情绪翻腾着,猛烈到魏应城不敢直视。 魏应城:“小郁,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不。” 魏应城张开嘴。 下一秒,他被魏郁大力拥入怀中。 “我不,我不要。” 魏郁的强撑着平稳的声音还是隐隐发抖。 亲吻暴风骤雨般袭来。 魏应城那个没有完成的吻被加倍且强势地还了回来。 魏郁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每一滴都直直流进他的心窝里。 魏郁吻地极认真,像是在做一个永别的仪式。 良久,这个狂热又绝望的吻才结束,一道晶莹银丝从唇间牵连开。 魏应城呼吸错乱说不出话来。 他抓紧魏郁的衣袖,“可是……” 魏郁气愤又委屈地看着他,“你还是不相信我能解决好这件事吗?我们如果真的要在一起,这些迟早都要面对不是吗?” 魏应城抿唇,“我是为了你考虑……” 魏郁痛苦地皱眉,“我不需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魏应城楞在原地。 空气里回荡着魏郁说话的尾音。 但他像是忍耐到了极点,已经推门而去。 * 打开门。 魏郁深呼吸好几次,然后慢步从楼上走下。 古珠云坐在客厅,抬眼看到是他,立刻变成担心的模样。 她拉着魏郁做到沙发上,关心地问:“你这么生气是怎么了?” 她瞄了瞄楼上,“他欺负你了?” 魏郁笑笑,“逗逗他而已。” 古珠云看他表情轻松,随即也叹了口气。 “饿不饿,要不要叫保姆起来热点东西吃?” 魏郁摸了摸眉毛,淡淡地说:“你是让把爸叫起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吗。” 古珠云立刻老实了。 她心疼地摸了摸魏郁脸上的红印,“疼吗?我是用了力的。” 魏郁毫不在乎,“你演得挺像的。” 古珠云叹息,“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不是演的。你说既然魏应城都已经考出去,还追出去干嘛,看样子他也不会回魏家了,魏仲恺也不喜欢他,他在魏家根本不足为惧,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挨打受罪来骗他入套呢?” 魏郁忽略她的话,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水杯。 “好吧好吧,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不说了,但是这些事要快点结束了,黎家那边……” “黎家……黎若柏?!” 古珠云本是顺嘴一说,但没想到魏郁反应如此剧烈。 那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 魏郁眼睛通红,“是不是?” “…是,是。” 魏郁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转身拉着举起古珠云的手。 “没时间和你聊了,快,再打我一耳光…” “什么?” “快啊,我说什么你就做。” 古珠云抬手给了他一下。 但魏郁说不够用力。 “如果你还想保住魏家夫人的位置,就使出力气。” 古珠云咬紧牙关,狠狠掌锢了他。 应声,魏郁听到二楼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到魏应城惊慌担忧的眼神…… * 魏郁重回书房。 魏应城站在门外,心疼地看着魏郁红肿的脸。 “你为什么要去找她啊?” “因为我想和哥在一起啊……你不会怪我吧?” “……” 魏应城不说话。 “哥。” 魏郁叫他。 见他还是不回答,魏郁眼神委屈,轻而慢地拉住他的手。 “那……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魏应城被他的小心翼翼惹得心软成一片,一句硬话都说不出。 魏郁低下头,轻声说:“现在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只有你了,如果你再不要我,我就又和以前一样了……” 魏应城的心被狠狠戳到。 魏郁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生活是否也有父母陪伴,是否也有学校可念,是否也能够在享受快乐的年纪放肆得笑? 魏郁抱住魏应城,像只刚出生的猫,下巴柔软无力地靠在魏应城肩上。 “哥,我吃了那么多苦都无所谓,命就是有失有得,上天看我失去那么多,所以让我得到你……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魏应城的手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落在魏郁的背上。 魏郁不知道,这一刻的魏应城已经他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也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魏郁窝在魏应城肩窝,呢喃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对。” 魏郁高兴地像个孩子,但魏应城却心里酸涩。 魏郁说:“你别担心,妈不会告诉爸的。” 魏应城苦涩地笑,“我这个哥哥好像太没用了,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 魏郁低头吻了吻魏应城的眉心。 “没关系,王子身边总有个胡桃夹子守护,我是哥的胡桃夹子。” 魏应城不知道胡桃夹子的故事,但有魏郁在,他异常心安。 古珠云不会揭发,但魏仲恺的怒火还需要平复,二人重回书房,直到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他们都无力继续支持的身体上,这场惩罚才结束。 魏郁和魏应城相互搀扶着回到房间。 魏应城本来大脑一片混沌,但是目光扫过空荡的床头柜时,他的脑袋忽然清明起来。 “这里……本来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 “你记错了,什么都没有。” “可是…” 魏郁笑着打断魏应城的话,把魏应城拉到床上。 “别想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我好困啊,快睡吧。” 魏应城被他紧紧抱住,让他松开自己,却发现魏郁眨眼就睡着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躺下准备入睡。 只是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他用尽全力去回想,可是他早已精疲力尽。 恍惚入睡时,有个毛茸茸的目光温柔的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魏应城太困了,任它出现又消失……错过了这个答案。 也错过了最后醒悟的机会。 * 这件事让魏家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空间里的空气好似都不再流动。 魏应城和魏郁计划在下午返回a市,是离开也是暂时冷静。 但魏仲恺突然出现在魏应城面前,用不容抗拒地话语让魏应城单独和他走。 这一次,连魏郁也无法改变魏仲恺。 魏应城不安地坐上车,和魏仲恺去往未知的地方。 魏仲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严肃冷漠的气氛压迫在魏应城胸口,几度没能喘上气。 但车辆停在一家有些破旧的英式家庭餐厅前。 温馨的木质门帘前挂着一盏暖黄色的南瓜灯。 魏应城微怔,这万不可能是魏仲恺回来的地方…… 魏仲恺冷漠的眼看向他,用命令的口吻说:“下车,然后做你该做的。” 魏应城想问自己该做什么,但魏仲恺只瞥了他一眼,说:“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需要我提醒。” 然后再度让魏应城下车。 已经被赶两次,魏应城不得不走进餐厅。 餐厅老板娘是个混血的面孔,略微发福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她看到魏应城欣喜无比,又熟稔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一个背影高大笔挺的男人坐在那里。 她神秘又暧.昧地对魏应城笑笑,“快去吧,他都等你好久了。” 魏应城迟疑,根本不知这个人是谁…… 他慢慢走向这个靠窗的位置,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个男人扭头,惊喜地对他一笑。 “你来了。” 他站起身来,看上去想要拥抱魏应城。 魏应城想后推了推,他笑笑,说:“你还是不习惯贴面礼。” 语气是这么自在活泼。 他伸出手,“又是一年没见了小城,你和我都长大许多。” 魏应城握住他的半个手指,对他表现出来的热情和绅士有些无所适从。 男人招呼他坐。 魏应城点点头坐下,不自在的动作显得有些拘束。 老板娘拿着菜单过来,但男人看也不看就说要两份一样的牛排,但是一份要全熟一份要七分熟。 全熟的要多酱汁,麻烦提前切好。 饮料要一杯美式一杯拿铁。 他说得这么快,仿佛早就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 点完后,他才意识到丝毫没有给魏应城说话的机会,于是一脸抱歉地问:“这样可以吗?” 魏应城点头。 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这个人点的所有东西都刚好…… 全熟牛排多酱汁切好了上。 拿铁不加糖,但也不要美式,因为喝了会心焦睡不好。 魏应城看着对面男人混血俊美的面容,疑惑地问出心中所想。 “我们之前……认识吗?” 男人露出一丝受伤的模样,但很快又隐藏起来。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robertlee,中文名字是……” “……黎若柏?” 魏应城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看到黎若柏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是的,是我,我是黎若柏!” 明明是个傻乎乎的句子,黎若柏却说得兴高采烈。 魏应城不经被他这么耿直的反应逗笑了。 黎若柏问:“我让魏郁送你的小熊,你收到了吗?” 魏应城微怔。 他哪里记得这些。 但还是为了魏郁,回答说:“收到了。” 黎若柏期待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 窗户外,密切盯着餐厅内一举一动的魏仲恺目光幽深。 电话那边,黎家母亲的声音问:“我们家太久没有回国了,小城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也是刚刚才知道……但如果小柏只中意小城的话,这些也都不是问题,您说是吗?” 魏仲恺给出肯定的回答。 与此同时。 猜到魏应城是去见黎若柏的魏郁正坐在床边,脸无表情地拿着那只白色小熊。 古珠云问:“如果黎家真的和他成了……” 魏郁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魏应城不会同意的。” 小熊的眼睛栩栩如生。 魏郁用手捂住的同时又加一句,“我肯定,他离不开我。” 古珠云只好叹了口气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魏郁淡然起身拿出一把剪刀。 锋利的刀刃裁开小熊身体,洁白的棉花犹如雪花片片掉落。 剪开小熊衣服时,一个塞在其中的卡片倏地掉出来。 魏郁漫不经心地捡起来。 但看清楚上面字迹的瞬间脸色大变。 卡片印着两只靠在一起的小熊,原本是白色的卡片因为时间太久而变得微微泛黄。 最中间写着:“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字迹青涩扭曲,墨水笔随着时间推移而褪色。 下面一行的字迹清晰有力,工整地回复: “icanfinallyansweryou,ido.” 跨越多年的纯情告白,真是段令人动容的竹马情意…… 只可惜,不会有结果了。 魏郁冷笑,双眸翻滚着妒火。 他将这卡片连带着黎若柏反复考虑才给出的回答撕成无数片。 19、chapter 19 黎若柏的五官其实颇具东方人的柔和,但是立体的轮廓依旧是西方人的骨相。 因为眉骨深邃,所以不说话的时候目光都像是含情脉脉。 被这样的双眼看着,魏应城没由来地想闪躲。 纯度最高的白色也最亮,魏应城已经失去直视太阳的勇气,更别提是这样的纯白。 黎若柏先是问他有没有收到熊,又问他的回答是什么。 这两者的关联在哪里?魏应城摸不到规律,只好老老实实承认。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黎若柏微怔,问:“你没有发现吗?” 这时,魏应城的手机显示收到一条魏郁发来的消息。 魏郁:你在哪? 魏应城看了一眼,然后匆匆关掉。 他对着黎若柏僵硬地点头,还要心虚地补一句,“没发现。”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说撒一个谎就要无数个谎来圆了…… 欺骗时说的话就像多米诺骨牌,触发第一个就会不断碰倒下一个,然后一个接一个,一旦触发就不会停止。 魏应城叹了口气,只好坦白说:“其实娃娃我没有拿到,是有什么很重要的意义吗?” 黎若柏脸上的笑容除了无奈外还有一丝苦涩。 “你都不记得了吗?”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魏郁:哥,我发烧了。 魏应城皱眉,和黎若柏道歉后回复了魏郁的消息。 魏应城:我在外面见一个朋友,你在家里?让医生帮你看看。 然后不好意思地对黎若柏笑了笑。 “刚才说到什么?哦,对,我是忘了很多人和事情。” 黎若柏苦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和你提交往的事情岂不是很唐突…毕竟我在你心里和陌生人无异。” 魏应城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老板娘端上餐盘的动作挡住了两个人的交流。 等她离开,黎若柏的脸已经涨红了。 魏应城:“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你能再说一次吗?” 黎若柏铆足勇气,认真地直视魏应城说:“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黎若柏在的国语说的还有些别扭,但这句话的腔调格外标准。 他这种直白的示爱十分大胆,吓得魏应城瞪大了眼。 但他下意识捏住刀柄来回摸索的动作还是流露出这个年纪的腼腆羞涩。 黎若柏说:“我和我家人都对你最近的遭遇感到很抱歉,我们和国内断联太久了,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现在也已经忘了我,我不知道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粗鲁无礼了,但是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远离魏家的机会。 而且我也知道伯父伯母很想和我家达成合作——我知道你不是会被名利这些事情驱使的,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黎家就是你背后的力量。” 魏应城澄澈的眼睛流露出迷茫和疑惑。 黎若柏立刻说:“不用着急给我回复,你可以再想想。” 但魏应城的手机亮了。 这次不是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 魏应城犹豫着要不要挂断,黎若柏就温和地说没关系,接就行。 魏应城只好怀着歉意笑了笑,然后接起。 魏郁的声音虚弱无力地叫他哥。 魏应城用手挡住听筒,小声问:“怎么发烧了?我刚刚出来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魏郁:“我也不知道,突然就烧到快四十度了……哥,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啊。” 黎若柏小声问:“你有急事吗?” 魏郁立刻捕捉到这个声音,原本还低沉的声音猛地抬高。 “你和黎若柏在一起?!” 魏应城抿唇,安抚说:“没有的事,我一会忙完就回去了,你先吃点退烧药,我很快就回去,好吗?” 魏郁明显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是他有要求。 “但是要哥亲我一下才行。” 魏应城抬眼看了一眼黎若柏,魏郁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他的犹豫,又说:“哥不会怕黎若柏知道我的存在吧?” 魏应城面色泛红,又拗不过魏郁,只好侧过身轻轻地对着手机亲了一下,忍着难以启齿的羞耻飞快地说了再见,然后火速挂断。 黎若柏听不见魏郁说了什么,但是看到魏应城亲密地对待那边的人,顿时察觉出自己处境的尴尬。 他问:“这是你的……” 魏应城大方承认,“是我正在交往的人,对不起,我已经有恋人了。” 黎若柏无可奈何,但还是不死心。 “多久了?” “一年多了。” 魏应城按照魏郁所说的时间给出答复,但黎若柏的心却更加酸楚了。 他摇摇头,“是我来得太迟了……” 魏应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礼貌开导说:“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堪,我现在还有家可归,有可以站在街边喝奶茶的朋友,有值得托付的恋人……” 提到魏郁,魏应城柔和的笑了笑。 然后继续说:“你值得更好的。” 这样的拒绝,让黎若柏咽回最后的追问。 他一直在等双方都更成熟的时候才决定人生大事。 幼时相识,长大相爱,成熟结婚,这是他们小时候就许下的诺言…… 爱与不爱是有迹可循的,黎若柏能看出来魏应城是真的很喜欢那位恋人,可就是因为魏应城这份真,才让他更加后悔。 这顿饭吃的各有心事,但魏应城不得不承认,老板娘的手艺真的很好,他很久没吃过这么符合胃口的东西了。 黎若柏把魏应城送到魏仲恺的车边。 他笑着和车内的魏仲恺告别。 魏仲恺叫住他,问:“你和小城谈得如何?” 黎若柏故作轻松的笑笑,魏应城却抢先说:“我们已经谈好了……” 魏仲恺期盼外加审视的目光里,魏应城说:“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魏仲恺的眼神像刀子,在暴怒边缘强忍着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柏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你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魏应城眼神倔强,丝毫不畏惧,哪怕他知道魏仲恺会给他一耳光,甚至像昨天一样让他跪上一晚,但是他不能让步。 小郁还在家里等着他。 魏仲恺气得面部肌肉抖动,黎若柏立刻上前解围。 “叔叔不用生气,其实小城只是害羞,他说他需要回去想想才行。” 黎若柏的笑容灿烂,魏仲恺心里信了几分。 黎若柏递给魏应城个眼神,又说想在和小城单独说两句,顺利把魏应城拉到一边去。 “你不用谢我,但是我想你还是要思考一下你现在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我们做不了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如果你需要,我还是可以提供帮助。” 魏应城点点头,这次是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黎若柏的真诚显得他非常薄情,但他已经有了恋人,不能再给让黎若柏误会的信号。 黎若柏让他等等,然后从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同时被他找了出来。 一个扁平宽大,另一个…… 四四方方掌心那么大……像个戒指盒。 黎若柏把宽大的盒子塞给魏应城,担心魏应城不要,解释说:“这是巧克力,我亲手做的……这种东西朋友也可以送吧?” 魏应城被他这么小心谨慎发态度逗笑了。 黎若柏手里摆弄着那个四方小盒,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用一种遗憾又释然的语气说:“我做了两种准备,如果你同意就送这个,如果不同意就送巧克力……你说我是不是只带戒指,你就只能同意了?” 魏应城抿唇笑,“别着急,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适合它的主人。” 黎若柏苦涩地笑笑,他从没想过要把戒指留给别人,所以内圈已经刻上二人的缩写。 魏应城不知黎若柏心里所想,看着巧克力外的小熊包装纸说:“小熊?你把我当小孩吗?” “我们分开的时候就是那么小,所以我以为我们都不会变的。” 魏应城看着他强忍失望的双眸,脑海里呢喃低语的声音似乎猛地大了起来。 一些东西在咚咚挣扎着要跑出来。 但魏应城没有找到打开的钥匙,只能迷茫地看着黎若柏。 “我们……” 手机又响了。 魏郁来电。 魏应城摇摇头,把那些想法全部驱散。 黎若柏笑着说:“是不是要走了?” 魏应城点点头,“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 黎若柏不做纠缠,但离开前,他和魏应城说以后还做朋友。 魏应城答应了。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有魏郁,黎若柏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对象。 但他已经选择魏郁了。 所以…… 他坐在车上,看着黎若柏目送他离开的目光,心里仿佛有个什么地方悄然无声地塌了。 * 回到家,魏应城直奔卧室去看魏郁。 “还发烧吗?” 魏郁头上贴着冰敷,对他摇头说:“现在温度下去了。” 魏郁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忽然锁定在魏应城手里的巧克力上。 “这是什么?” 魏应城扬起手,小熊包装纸也随即露了出来。 魏郁面色微变,而后又笑着说:“小熊……送给我的?” 魏应城不推脱,“你想吃也行,但这是黎若柏送的。” 他在房间里找了找,问:“黎若柏说送了我一只熊,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什么熊?” “他说让你转送给我……” 魏应城弯腰打开柜子,还是没有。 这是他最后可能放东西的空间了。 魏郁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说:“没有熊,你只有弟弟。” 魏应城无奈转身,“你吃醋了?” 魏郁抿嘴不说话,但过了一会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他佝偻着背,像是把肺咳出来那样。 魏应城连忙放下寻找小熊的事赶到床边。 魏郁咳着抓住他,让他坐下靠在自己身旁。 魏应城想到昨晚魏郁主动用干衣服交换他的湿衣服换上,夜里的书房又冷得像冰窖……猜到魏郁极有可能是替自己生病,魏应城更是心疼了些。 他伸手想顺一顺魏郁的背,然而魏郁起身一把将他牢牢抱住。 魏郁的体温极高,跳起来能轻松摸到篮筐的双臂长而有力,整个人炽热地围着魏应城的身体,就像一团火包裹着他。 魏郁的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委屈又惊慌地说:“我就是吃醋了,哥身边怎么可以有除了我之外的人呢?他会把你抢走的。” 魏应城拍拍他的肩,安抚说:“不会的,我已经拒绝他了,我们说好了以后做朋友。” 魏郁却像缺失安全感的狗,非但不撒手,还要用亲吻来占有。 魏郁沉沉目光在魏应城的唇上流连忘返,可是这些已经很难满足他。 他想要魏应城的所有,要魏应城的一切。 不仅是亲吻。 门外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屋内发生的事。 昨晚古珠云让他们有了随手锁门的意识,否则…… 魏应城惊慌羞赧地从床上翻身下去。 他打开门,居然是魏仲恺站在门外。 魏仲恺对魏应城如此磨蹭的反应很不满,但他不打算批判魏应城了,因为他即将获得黎氏集团的大陆经销权。 魏仲恺难得面色不错,他对魏应城说:“去美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收拾行李明天启程。” 魏应城还在狂跳的心骤停,怔怔地问:“什么?” 魏仲恺居高临下地宣布道:“黎家决定接受你,他们明天就去美国,你和他们一起离开……黎家夫人说你一直想上耶鲁,正好,这边的医大也没有读的必要,退学去美国准备参加重新sat吧。” 这幅姿态,好似在施舍。 他说得收敛,其实就是再说: 看吧,我是一个多么伟大开明的父亲,你应该跪谢而不是站着不动。 我为你争取到这么丰厚的条件,而你要做的仅仅是作为随礼送出去。 多好。 魏应城握紧门框,轻轻张开嘴。 “我不想去……” 魏仲恺凌厉的目光几乎能把魏应城捅个对穿,他鄙夷地说:“你以为这件事你还能商量?想拒绝……行啊,拒绝就立刻从魏家滚出去,什么都不需要带走,也不要再回这个家。” 魏应城握紧拳头。 魏仲恺了解他根本不会还嘴,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羞辱。 “你在魏家少爷的位置呆了太久,导致你摆不正自己。如果不是魏家,你算什么?如果不是魏家,你以为你能有机会和黎家有瓜葛?你只会死在不知道什么阴沟里。” 坐在阴暗处的魏郁抬起头,目光幽暗无比。 剑拔弩张时,魏仲恺接到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他皱眉,接起。 “魏先生,孟斌醒了!媒体已经围了上来,但病人谁都不见…但除了魏应城。” 魏应城屏住呼吸。 魏仲恺放下电话,眉头紧锁。 魏应城抬眼和他大胆对视,努力放平颤抖的声音。 “我能去吗?” 魏仲恺即便再不屑,也同意了。 他和魏应城说:“把事情处理完了,才能干干净净地进黎家。” 魏郁也站了起来。 魏应城和他对视,脸上一红,但还是劝他。 “你发着烧,别去了。” 魏郁笑着拉住魏应城的手,“不,哥去哪我去哪。” 孟斌醒了,他必须去。 仅凭孟斌知道魏应城在学校真实处境这一条,他也必须去。 如果孟斌向魏应城有所透露,那他精心布下的局就从核心崩塌了。 20、chapter 20 车辆开向医院地下停车场,魏应城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 “越是不让看越有猫腻。”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真相!” 他偏头看去,一群举着话筒和摄像头的记者守候在外。 魏郁魏郁摸了摸眉毛,本来盖棺定论的事情,却偏偏闹个不停止。 他语气烦躁地说:“真相?他们有几个是为了真相来的,一群蝗虫。” 但魏应城无暇分辨记者们的初衷,他只想知道醒来的孟老师会对他说什么…… 孟斌跳楼前绝望地表情如鬼魅般地在他脑海里再度上演。 “我担负被开除后果来帮助魏应城逃出被霸凌的困境,他却联合他口中霸凌他的学生,一起给我下了圈套……难道他见义勇为救下女生是英雄,我就活该看着爸妈死在眼前吗?” 他对着摄像头质问难道自己命该如此。 可他到底在问谁?谁能回答他? 魏应城不知道也想不通。 他从没这么迫切地想知道在自己失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照片上那个初入社会朝气蓬勃的老师,会变成那个样子? 报道和魏郁都说他是因为失去双亲和生活压力太大的双重打击导致精神失常,进而幻想出当年被开除是被迫害来安抚自己…… 可是魏应城还记得魏郁拿出来的那张毕业合影,站在学生前面的孟斌穿着朴素干劲的白色衬衫,青涩的脸上还有两颗尚未消退的青春痘,赤忱良善的笑像是朝阳。 看到他的第一眼,魏应城就认定他是个好老师。 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无数个想法接二连三涌现出来,魏应城心跳得极快,如擂鼓一般敲击着耳膜。 他莫名心悸,感觉身边的一切都难以理解,就连魏郁的脸都这么陌生。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造访。 自从楼梯摔下来失忆之后,魏应城犹如一条养在磨砂杯子鱼缸里的金鱼。 他不停碰壁,不停去看,但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魏郁拉住迷茫的他,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过去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魏郁成了他的眼睛和记忆,可是……眼睛会骗人吗? 魏应城低头,发现自己无力摊开的掌心中落了一只飞蛾,它翅膀惨白,仿佛一戳即碎。 他低头观察良久。 魏郁问他,“在看什么?” “看蛾子。” 魏郁伸手盖在魏应城手上,那只飞蛾就出现在他的手背。 魏郁:“不是飞蛾,是光斑,假的。” 魏应城轻“嗯”一声。 “我知道是假的,但还是想看看……也许是真的呢?” 他语调有种说不出的平淡。 魏郁凝视着魏应城深色的眼睛,为里面沉甸甸地情绪感到心惊。 “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魏郁笑着问。 魏应城摇摇头,似乎不想再说话,“有点累了。” 魏郁按住想摸眉尾的想法,手指反扣住魏应城的手。 手指交叠时候温度相贴的暧.昧行为总能收获魏应城或大或小的羞赧,但这次他没有,甚至轻轻把手抽了出来。 魏郁眉毛一跳,“哥?” 他看向魏应城,但魏应城只留给他背影。 司机老贾:“到了,下车吧。” 魏郁摸了摸眉毛,把这些都归结于魏应城因为遇到的事情太多而心情不好。 黎若柏这个贱人… 还有孟斌这个惹事的…… 魏郁咬紧牙关,心中咒骂着他们。 然后快步跟上径直走上直梯的魏应城。 魏郁走进电梯,“哥,你等等我。” 察言观色是魏郁能生存下来的首要技能,他敏锐察觉到魏应城眼里的疏远。 魏郁的心忽而悬起,他试探地靠近魏应城,轻声说: “哥,不用担心,如果你不想见他,就让我陪着你进去……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遇到什么都一起面对吗?” 魏应城没有抗拒他的接近,只是缓慢拒绝了他的提议。 魏郁悬起的心安了下来。 刚才是看错而已,魏应城这个性格是不会对他生气的。 绝对不会。 * 孟斌的病房外,众人围绕终于等到魏应城。 魏应城还没走到病房,他们就闻声而动,让魏应城进去一定要让孟斌快点对外界做声明,把牵扯进来的各家都从谣言里摘出来。 脸上顶着新鲜的耳光印的郑立是所有人中表现最迫切的。 “城哥,求你了,快点让他出来说句话吧……我爸真的快把我打死了。” 魏应城淡淡挪开眼,在医生的带领下进了病房。 消毒水隔着口罩也依旧刺得鼻子发疼。 孟斌全身插满管子,消瘦憔悴的模样无比熟悉。 这不就是魏应城失忆醒来时的模样。 孟斌看着他,皲裂的嘴唇微张,发出干涩的声音。 * 魏郁透过玻璃看着魏应城。 但魏应城背对着门外,连带着床上的孟斌也一起挡住,他什么也看不见。 郑立焦急地问:“他应该不会乱说吧?” “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认为魏应城和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魏郁不假思索。 郑立瞪大眼,看魏郁的眼神像看怪物。 “我说的是魏应城,不是孟斌,你现在的的心掉你哥身上了啊?” 魏郁狠狠瞥他一眼,“孟斌说什么重要吗?他现在说什么都是为了要钱,之前发生的事情谁还记得?谁能作证?” 魏郁想摸眉尾,但事实上自从魏应城进病房开始,他的手就没放下过。 朱朗志说:“魏郁说得对,这件事情没有所谓真相,魏应城失忆就是神来之笔,当事人都不记得,孟斌还能找谁?” 郑立脸上被打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疼。 他并非家里独子,上面大哥出类拔萃,下面的妹妹年纪小但已经崭露头角,只有他无功无过。 孟斌这件事出现后,他在家里各种难做人。 现在更是无能狂怒,咒骂道:“这人怎么还不死?” 魏郁冷笑着,“狗胆都吓破了。他不仅不死,还要拉你一把。” 郑立瑟瑟不安的心和自尊被魏郁一拳打碎。 私信收到的遗照,家人的冷眼,坏事即将败露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郑立惊恐焦躁地问他们,“你们难道都不害怕吗?为什么只有我一个这样?!” 柳欣玲拨弄自己整齐蓬松的刘海,说:“因为你活该呀。” “我活该?当年你也没少出力……就拿魏应城来说,当年你欺负他不也很开心?后来演同学情演上瘾了是吧?” 郑立慌不择言,急需把所有人拉下水陪着他一起。 魏郁:“蠢货。” 魏郁侧脸看他,挑起的眉尾下眼神冷漠而轻蔑。 郑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魏郁推进旁边的无人的紧急出口步梯吃拳头。 “蠢货,你这些年干这么多节外生枝的蠢事我都可以不管,但你要是敢和我哥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胳膊拧下来。” 魏郁打人又凶又狠,完全不顾后果。 郑立有种一定会死在魏郁手下的预感,哭喊着求饶。 魏郁紧绷了一天情绪,全都发泄在郑立身上。 他幻想向自己痛哭求饶的是黎若柏。 那么高贵绅士的人,要是能鼻青脸肿地出现在魏应城面前该多好。 魏郁无法忍受自己嫉妒的心,他看到黎若柏的做派就无比恶心。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吻醒灰姑娘的王子吗? 魏郁一拳又一拳下去,要不是朱朗志把魏郁拉开,郑立多半会和他想的差不多——半死在医院。 朱朗志对魏郁也很所忌惮,一拉开他就说:“别打了,你哥出来了。” 魏郁迅速收了凶狠疯癫的表情,捋顺头发,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魏郁还没忘记郑立,他转身,笑着提醒,“记住我说的话。” 郑立哭着点头。 魏郁满意地笑着打开门。 医院走廊,魏应城正在背对着他和医生沟通情况。 医生问:“病人说了什么?” 魏郁放轻脚步和呼吸。 魏应城的回答飘入他耳中: “……还是和之前一样,问我为什么要骗他,但我不会说谎,我最恨的就是谎言。”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得知下半身瘫痪已经很痛苦,虽然有康复的可能性,但几乎等于奇迹,他现在情绪崩溃也正常,叫你们来也是无奈之举,媒体那边……” “媒体那边我们处理就好了。”魏郁说。 他轻松地从后勾住魏应城的手,满是笑意地说:“哥不用在意,我们已经给够了补偿,他既然还是追问,可能就是钱没给够。” 医生再三忍耐,还是强调:“病人已经瘫痪了。” 魏郁:“那就更需要钱了。” 他没兴趣和医生争论,低声和魏郁说:“哥今天已经很累了吧?我们先回家休息吧。” 他语气温柔,遗传母亲的眉眼也柔和无比。 魏应城点点头。 他的确很累。 太累了,仿佛在一天之际把前半辈子重来一次那么累。 他从没这么期盼过入梦。 只是一直清醒的话,太痛苦了。 * 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的电梯里,魏郁握着魏应城的手,说出那句蓄谋已久的话。 “哥,我想了很久,纸包不住火,我们是不是应该和爸坦白我们的关系……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人最疲惫时心理防线往往也最低。 魏郁不想错过这个绝佳时机。 21、chapter 21 电梯的封闭空间里,魏郁低沉的声线更加磁性蛊惑。 他自信自己足够了解魏应城。 也自信魏应城不会在这种情绪脆弱的时刻拒绝这他的要求。 为失忆的魏应城编制出温馨完美的过往,当然不是让魏应城高兴…… 魏郁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也是纸包不住火。 他是最期待火烧快点的那个。 魏应城终究会慢慢发现他说的那些美好过去都是假的…… 荣耀和快乐并存高中时代其实只有一地鸡毛, 相敬如宾的家人也满腹怨念地厌恶魏应城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他拼尽全力考出s市来到a市上的学校在面对谣言的时候,也无比冷漠地对待他…… 只要魏应城意识到自己的世界都是假象,魏郁就会成为他唯一能够相信依靠的存在。 魏郁太了解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会有多么渴望有个人能够拉自己一把。 只要短暂的交握能够带来温度,无论是带他去深渊还是天堂都可以。 魏应城这种敏感内向又孤立无援的人,怎么会拒绝他想要和家人公开在一起的要求呢…… 魏郁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如羽扇挡住幽深晦暗的眸子。 “我和哥都是彼此的唯一了,如果现在不和爸坦白我们的关系,以后都没有机会了……难道哥真的要丢下我出国吗?” 魏应城默不作声。 魏郁轻轻勾住他的手,像以前一样和他五指交扣。 魏应城手的温度和他人一样温凉,握在手里像是捏了一块软玉似的舒服。 魏郁嘴角上扬,不急不缓地说:“妈之前最喜欢你了,对吗?如果她能看到她亲生的孩子和最喜欢的孩子相互守护,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魏郁的语气轻飘又温柔地向他描述自己内心的渴望,听起来……很美好。 但实际上,这是一条铺满玻璃的荆棘之路。 魏仲恺和古珠云这对夫妻恨魏应城恨到入骨。 魏仲恺最嫌弃他的平庸无能,古珠云怨恨他让自己真心白费。 若是得知魏应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和魏郁相爱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不仅是整个家里难以安定……魏应城和魏郁可能会被他们生生拆散。 魏郁的眼神单纯无害,魏应城半是反问半是提醒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魏郁目光柔和坚定,“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一起面对……? 他望着魏郁,仿佛要透过这张完美的皮囊看到灵魂。 但发现即使自己的双眼看着魏郁,却始终看不清那笑容后究竟是什么情绪。 魏郁迎着他探究地目光微笑,“我是……真的特别喜欢哥。” 魏郁的嘴唇一张,就有数不尽的甜言蜜语出现。 若不是电梯开了,魏郁还能轻松说出更多来。 两侧徐徐扩大的门缝把镜面上反射出亲密二人逐渐分开,直到门大开,黑洞洞的车库像个张开嘴进食的怪物。 回魏家的半路都无言。 魏应城了奔波一天,精神和□□都已经极度疲倦。 魏郁大方地让出自己的肩膀,但魏应城偏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霓虹灯出神。 路程过半,忽然下起雨来。 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车窗,魏郁小声说:“我最怕下雨了。” 魏应城累极了,无力去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但他感觉魏郁好像很需要一个安慰。 魏郁对他挤出笑容,“下雨的时候胡同里到处都是水,屋檐底下躲雨都没用,尤其是被推出去应付那帮追债的人更是难熬,他们知道大人没钱耍混才把推小孩出来,要不到钱但是可以翻来覆去的逗弄和使唤,我们不停的搬家、被发现、又搬家,就这样继续……” “有些邻居一开始看我妈跑了,我爸爱赌,都会给我一口吃的,后来追债的人到处堵门吵闹,把所有人闹得不得安宁,我也就连口吃的都没了。最饿的时候我就去找摊上那些没吃完就走的,他们一起,我就抢着坐上去假装是我点的。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实在太饿了,那种饥饿不是尊严可以抵抗的。” “我也不怪我妈丢下我跑了,像我爸那样吃喝嫖赌的烂人就只会折磨身边的所有人,但学校的那些人不该说我妈是出去当□□,也不该说我有妈生没妈教……拜我爸所赐,我知道怎么打人又省力又疼,所以我把那些嘴脏的小孩都打哭了,结果我闹得连学都没得上。” 魏郁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有种诡异的平淡。 但说到把他酒精中毒死在街边的时候,他眼中忽然亮起光芒。 “我爸死的时候,警察上门带我去认,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肿胀的尸体是他……他死了,我终于解脱了,但是他除了身上还剩下三十八块五角钱,就是一堆烂账和空酒瓶,我带着那些零钱被警察带去找姑姑,她是我最直系的亲属,但也不愿意接收我,最后是警察商量才勉强留下。” “她家在街边开了个大排档,后来姑姑生了儿子,对我越发不待见,我每天去干活要抢着干才能继续住在她家,有些顾客看我年纪小就故意为难我,少给钱或者干脆不给钱,逗我必须喝酒才能走,或者干脆就是喝醉了想找个不用负责的出气包……” “我发现我算账记账很快,顾客也都喜欢我,我以为我会让姑姑和姑父高兴……但是他们慢慢就让我别去干活了,赶我去外面的地方找工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担心我觊觎他们的生意。” 车窗外的雨越发大,兵兵乓乓地砸在车窗上,魏应城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魏郁平静的说完所有,他笑笑。 “所以魏家把我带回去的时候,我身上就只有两百块……比我爸强点。” 在魏郁只剩两百块的时候,魏应城坐在琴房里弹那架八十万的钢琴。 魏应城如鲠在喉,心头震颤着说:“这些……原本都应该是我来经历的。” 闻言,魏郁释怀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没关系,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如果是哥这样善良的人经历可能会受不了吧,我没关系,我天生硬骨头,前十八年每一年都活得战战兢兢,但每一年都活下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这些,每一样都足够让魏应城感到痛苦。 一个孩子站在雨里被凶神恶煞的人堵在泥泞巷道里戏弄,邻居隔着几米远的纱窗冷眼旁观,除了拉着家里的孩子说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他们这样赌钱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反应。 在异样的眼光里去抢别人吃剩下的食物,甚至都顾不上看别人的反应。 到了姑姑家里也必须抢着干活来表现自己是有价值的才能换到一个居所。 魏郁一直在抢活下来的机会。 其实他不用的。 这些……本来应该是我来承受的。 魏应城绝望又愧疚地想。 可如果真的是他在魏郁那个位置,可能早就崩溃了。 魏应城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无法想想魏郁是以什么样的韧性坚持到现在的。 魏郁看出他的想法,反而主动安慰魏应城不用感到难过。 魏郁和他说:“我那个时候就一直想,要是能有个人突然出现拉我一把就好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你……哥,我经历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见你积攒福气,现在雨过天晴了,我感觉一切事情都会被勇气打败的。” 他握住魏应城的手,轻笑着说:“如果我们一起的话,没有什么事能够阻挡……大不了就和一样,我去打工养着你。” 魏郁说得那样真诚,魏应城心里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及。 魏应城:“好……我相信你。” 魏郁和他妈妈一样漂亮的眼睛绽放出光芒,如果不是司机老贾在前,恐怕已经热情地吻了上来。 魏郁和魏应城说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魏仲恺给魏应城定的是明天的机票,那他们就要最快速度说服魏家放弃让魏应城和黎家走的想法。 魏郁去说服古珠云,然后团结三个人一起去劝说魏仲恺。 魏应城点点头,但还是担心魏郁会和上次一样被古珠云掌锢到嘴角出血。 魏郁说:“我被打没关系,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他态度坚决,魏应城也做好在他之前就去找古珠云的准备了。 即便是名义上的哥哥,也不该总躲在弟弟背后。 但机会赶不上变化,魏仲恺和古珠云在客厅等着他们回来。 古珠云在魏仲恺面前还是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松开挽着魏仲恺的手,和魏应城说:“应城回来了?你爸爸还有话和你说。我正好有点事要和小郁说,你们在这,我们去外面。” 魏郁和魏应城对了个目光。 魏郁说:“我先去和妈说,你自己小心。” 他幽深的眸子写满关心,“保护好自己。” 魏应城点头,看着古珠云和魏郁去到院里,转而看向魏仲恺。 魏仲恺开门见山地说:“孟斌的烂摊子处理好了,你也算是干净了,黎家和魏家终于能把两家之好拿到表面上来说了。” 他已经年近半百,眼中的野心相较年轻只增不减。 对于黎家的产业,魏仲恺势在必得。 “你最好尽早放下你的清高,如果不是我们仁慈,你早就不是魏家的孩子了。你在魏家这些年占尽便宜却没有任何回报,现在就是你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魏仲恺是个合格的商人,他足够冷血淡定。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的爱是有条件的,是掠夺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魏应城过去忍受的那些羞辱和轻蔑带来的下意识反应让他全身发凉,但他现在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忍耐和讨好。 他不是一个人了…… “对不起,我已经有了爱人。” 魏仲恺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向他。 “爱人?爱?你在说什么……如果他真的爱你,那现在的他在哪里?” 魏应城沉默,又说:“他也在努力。” 魏仲恺冷笑,“努力?这个世界最无用的词就是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努力不能换来结果,他的努力就是让你来一个人来和摊牌?这份努力可太伟大了。” 魏应城抿唇,倔强地看着他。 这眼神让魏仲恺迅速联想到一个人……一个现在早已不在人世的人。 “不许拿这种眼神看我!” 魏仲恺像头暴怒的狮子般咆哮,“魏应城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过去爱谁不爱谁,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否则就滚出魏家,去过你本来该过的下贱生活!” 他心里的魏应城是个软弱的人,但这次却异常决绝坚强。 魏应城时常低着的眼直直地看着他,近似宣告地说:“如果离开魏家就能和他在一起,我接受。” 魏仲恺愣了几秒才缓过来。 “反了……反了你了!你还真是个蠢货,真以为有情饮水饱,别到时候哭着求我收留你。” 魏应城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蠢货了。 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偏偏要一蠢到底。 哪怕是失去魏家……不,他本来就不是魏家的人。 这一次,魏应城想站在魏郁面前,帮他挡住所有。 仿佛是心有灵犀。 魏应城看到魏郁从院内打开玻璃门。 魏应城和魏郁目光对视,却遗憾地发现反光让他看不清魏郁的表情。 开门声和高跟鞋声先后响起。 古珠云和魏郁一起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 魏应城心中期待的想法都没想完,古珠云愤怒的手已经重重落在他脸上。 “你为什么还是不死心?!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小郁?!” 魏应城被打蒙了,数秒都没有眨眼,耳鸣声尖锐地刺着他的脑神经。 什么意思…… 魏郁……怎么了? 他看向魏郁,却发现魏郁并没有站到他身边,而是停在五米之外。 这微妙的距离,让他连伸手都无法够到魏郁。 魏仲恺看着古珠云突然性情大变,正要呵斥,没想到古珠云已经抽泣着上前。 “我真的没办法看小郁一步步被骗……我之前就发现魏应城这个东西私下勾搭小郁,我给过他机会,但没想到他居然贼心不死,继续惦记着小郁……” 她哭得格外动情,连最注意的妆都花了,晕开的眼线黑漆漆让她眼里的怨恨更生动骇人。 古珠云:“他这哪是里勾搭魏郁?他就是惦记魏家的荣华富贵啊!” 魏应城:“什么……?” 魏应城根本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魏仲恺脸色阴沉至极,全脸的肌肉都在抖动。 他双目如厉鬼般赤红,问魏郁:“你妈说的是真的?你和魏应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应城看向魏郁,忽然喉咙干哑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郁去劝古珠云失败了……? 还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小郁为什么要站在那个位置…… 他不是说会和我一直站在一起吗? 魏郁的目光藏在额前碎发里,魏应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见他说:“爸,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魏郁离他太远,魏应城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什么都看不清的鱼缸里。 他在里面迷茫地撞倒头破血流,却还是找不到方向。 “小郁…” 魏应城叫他,只是想让他看看自己。 明明魏郁说过想要一个人能拉他一把,可是为什么他却把自己推下去了? 明明魏郁说他爱我,可为什么他站在离我这么远的地方? 明明……明明都是他说的啊。 无声的疑问在胸口的海里摔碎,掀起巨大的海浪拍得魏应城头疼欲裂。 魏应城忽然像哑了一样,再也不想说话。 可就在他安静绝望的时候,魏郁缓缓看向他,目光疏远且冷淡。 魏郁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而是十分困惑的模样。 “我拿你当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可你只是想要利用我,为了留在魏家不惜引诱我……哥,你好让我害怕,可我真的只把你当哥哥啊。” “引诱……你?你在说什么?” 魏郁冷眼看着他,和魏仲恺说:“爸,算了吧,魏家有我一个就够了,何必再养虎为患。” 魏应城感觉脖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发不出半分声响,胸膛里的空气也被全部掏走,只剩窒息的感觉。 冰冷的寒意拽着脚腕向上爬,很快就布满全身。 原来都是假的吗?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像要把天地倾覆。 魏应城跪在雨里,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嘴角被打出来的伤口已经麻木了。 大脑反而愈发清醒。 雨水密密麻麻地掩盖住魏应城的视野,也让他此刻狼狈流泪的样子变得隐蔽。 丢失的记忆塞满他的脑袋,越清醒越痛苦。 其实他不是完全没有想起来的…… 落在手上的飞蛾告诉他,眼睛会骗人,可他不相信。 病床上孟斌告诉他这些事情不是我错了就是你错了,他也不相信。 他相信了什么…… 他相信了那个亲手断送他一切的魏郁,相信了那个笑着把他推进地狱的恶魔。 这一次,梦真的醒了。 美梦和噩梦一起醒了。 22-30 第22章 S市已经数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被大风裹挟来的雨滴像是要破开窗户似的砸过来。 魏仲恺听着魏郁的说辞,捏了捏眉心。 见他摇摆不定,魏郁索性摊牌说:“他既然觊觎魏家的财产,只要断了他进魏氏的可能就好,其余的事情如果您事务繁忙,可以让我来解决…” 魏仲恺没有回答,摘下眼镜冲他指了指门外,弦外之意是让他先离开。 这幅态度一出,魏郁就知道魏仲恺心里还有犹豫。 但这份犹豫究竟是出于和魏应城多年父子情,还是因为希望魏应城能够和黎家联姻带来利益,恐怕只有魏仲恺自己知道。 魏郁表情不变,按照魏仲恺的心意推门离开。 他现在羽翼未丰,在魏仲恺面前还是那个懂事开朗的孩子。 但古珠云全程目睹并参与了魏郁欺骗魏应城的过程。 她站在客厅,一听到魏郁下楼的脚步声就抬头看去,似乎已经等魏郁许久。 果不其然,魏郁一和她对上眼神,她就问:“你爸怎么说的?他打算拿魏应城怎么办?” 魏郁挑眉,“他没说。” “没说?” “很惊讶吗?”魏郁缓慢走到她身边。 这个位置白天是个很好的观景位,透过这扇五米的全景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魏家院子里的风景。 而此刻除了铺天盖地的大雨之外,只能透过模糊光晕看到雨中跪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古珠云也在看,她说:“那就让他这么跪下去吗?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又不是我让他跪的。” 魏郁心底一阵烦躁。 古珠云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担忧焦急的表情,像是还想说点什么。 魏郁不禁开口讽刺道:“他能跪在那你也出了很大一份力不是吗?现在心疼的话,可太迟了。” 古珠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魏郁说得对,她的确是出了一大份力,她脸上因为“揭发”魏应城引诱魏郁时激动哭花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佐证。 魏郁眼睛望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平静地说: “爸就是个商人,血缘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如果魏应城继续待在魏家,以他的性格和能力,爸不可能不用他……一个自幼被他培养的人和一个半路接回去的人,在他心里孰轻孰重谁能说得准?我不能在家里留一个竞争对手。” 古珠云被他这种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她以为魏郁只是嫉妒和报复,根本没想到一个流离在外的十八岁孩子有这么长远的想法。 他从回来那日开始,接近魏应城的目的就是把他从魏家彻底赶出去…… 古珠云愣在原地,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魏郁的心机和想法让她难以想象他实在何种环境中长大才能如此狠辣坚定。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也仅仅是魏郁愿意告诉她的一部分。 古珠云是他完成这盘棋的重要部分,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魏应城哄回来。 说真的,如果魏应城不姓魏,魏郁会喜欢这种性格。 魏应城就像路边的小猫任人戳弄都不还手,直到有点着急了才用收了指甲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拍一下。 只是魏家不能容他,换个地方养着就好了。 魏郁撑开黑伞,向着雨中的魏应城走去。 他想,魏应城是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所以他只要编一个像样的理由,然后几句好话,魏应城就会马上原谅自己。 * 魏应城的视线模糊,耳边只有水声。 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过高的体温。 但雨水冲刷着身体,帮他反复降温。 时间久了,魏应城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冷是热。 几个小时前,魏仲恺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次解释的机会,但他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如在雨里清醒一下。 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一双干净的鞋出现在他眼前。 魏家穿运动鞋的没有第二个人。 “魏郁……” 魏应城开口的声音虚弱沙哑,魏郁蹲下来担忧地撑住他的肩膀。 “哥你别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我是有原因的……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湿漉漉的额发下,魏应城的双眸许久都没有对焦,和无机玻璃一般毫无神采地看着他。 此刻的魏郁顾不得淋不淋雨,连忙慌乱丢了雨伞把魏应城扶起来。 雨声吞没了魏应城那句微弱的“别动我”。 魏郁皱着眉把他搀起来,口中喃喃地让他别害怕,看样子倒像是担心惶恐至极。 但有几分真心,魏应城不想再去分辨了。 他跪得太久,膝盖以下几乎没有知觉,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他咬着牙走回房间,倒在床上时几乎完全脱力。 魏郁找出蓬松宽大的浴巾把他围住。 魏应城嘴唇青紫,身上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魏郁伸手要脱他全身湿透的衣服,但魏应城却用绵软无力的手挡住魏郁。 魏郁皱眉,“不脱不行,会继续发烧。” 魏应城依旧固执地推开他的手。 魏郁不管他,只以为魏应城是害羞,低声说:“我不看你。” “别…碰我……” 魏郁愣住,“你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应城用力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别碰我。” 魏郁脸上的淡然所剩无几。 他打量着魏应城,想找到魏应城拒绝自己的原因。 他忽然想起自己竟然因为担心魏应城发烧忘了说自己备好的说辞。 忘了哄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魏郁藏起脸上出了温柔之外的所有表情,半蹲在床边注视着魏应城。 他知道魏应城喜欢自己和母亲有几分像的眉眼,所以故意专注地盯着他。 “对不起哥,我知道你会生气…但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我的苦衷?我们的计划被迫提前,妈和我表面支持我们在一起,但她和爸爸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知道,我也懵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爸和妈要这样对你……他们好像并不爱你,所以我想用不如这种方式让他们对你彻底失望,这样你就可以彻底摆脱魏家,你既不用遂爸爸的心意和黎若柏在一起,也不用被他们继续折磨……” 魏郁语气诚恳,表情内疚自责,话与话之间皱眉的时机都刚好表达出他对魏应城的心疼。 魏应城的眼睛轻轻动了动,魏郁抓住机会握住他的手,继续说: “我们已经就留在A市好不好?或者你想出国读书我们就出国,等一会生活稳定一点,我们还可以领养一个孩子,你喜欢小孩吗……我不喜欢,但我猜哥是喜欢孩子的人,我们给他全部的爱,让他不要像你和我这样痛苦得长大。” 魏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美好、温馨,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他说的这么真,魏应城几乎就要相信了。 只可惜,是几乎。 过去被骗这么多次,这次再也不会上当了。 魏郁把所有说辞完美表演玩,温柔笑着看向魏应城。 “哥,魏家对你来说就是地狱,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他眉眼弯弯,静静地等待魏应城给出愿意的回答。 他想就算不是愿意,也是“我冷静一下”或者“我不知道”这种迷茫的话。 魏应城这么缺爱的人,怎么会拒绝一个完美家庭的构想? 魏郁自信地等待事情都走向他的安排中。 魏应城眨眨眼,说:“你说得对。” 魏郁微笑,看吧,果然不会拒绝。 “但你只说对了一句……” 魏应城眼神有种莫名超然的清澈,魏郁被看得心头震荡。 魏应城:“魏家对我来说就是地狱。” 魏郁眼底的笑意消散了几分,使得嘴角不变的弧度有些狰狞。 “哥还在生气吗?” 魏应城没回答,问:“你说完了吗?” “哥果然还是在生气吧……我知道我错了。要不哥打我来出气好了。” 魏应城深呼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被魏郁强行按到他的脸侧,用力地拍了上去。 “我从小一直挨打,早就不怕疼了,哥要是想出气就打我,嗯?好不好?” 魏应城无法分辨这样的魏郁是情绪失控,还是说这也是他高超骗局的一环…… 魏郁的演技太完美,若不是魏应城能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怕是又要被魏郁刚才那番掏心掏肺的表演骗了过去。 魏应城累了,不想配合做戏。 他不是魏郁,有那么深的心机和那么完美的演技。 魏应城直接问:“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 魏郁停下,看到魏应城眼中的清明,内疚到极致的表情有瞬间的裂痕。 这次他没有修复,而是像放弃了似的,直接改为不屑轻蔑且阴郁的表情。 魏郁放开魏应城的手,语气淡然地问:“你都知道了?” 上一秒还在挣扎道歉,下一秒就恢复平静。 魏应城惊叹他的演技,这么快就出戏,国际电影节的影帝都没有魏郁转变得自然快速。 魏郁勾起嘴角,露出嘲弄又宠溺的笑容。 “哥,你还是这么笨,被我骗到现在才明白。” 魏应城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还是无处可去。 魏郁相信最后魏应城还是只能依赖自己。 魏应城同样认可他的说法,“我是很笨,但也没到分辨不出飞蛾和光斑……只是我选择相信你,放弃了相信自己。” 魏郁微怔,“你那个时候已经想起来了?” “那时候只有一些…” 魏郁抬手,暴躁地摸了摸眉尾,“你现在既然都想起来了,那就更知道你无处可去。你现在想起全部了也只能依赖我,魏家已经容不下你了……你想和黎若柏走也不可能了,魏仲恺不会让一个对不起魏家的人和黎家联姻。” 他说到一半,胸膛那股无由来的不安就被压制了下去。 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魏应城能依赖的,只有我。 “你想去哪里呢,你哪里也去不了啊,你还要留下来给我还债呢哥……过去这么多年欠下的债,你不能不还吧。” 魏郁笑着,但笑意冰冷至极。 魏应城不明白魏郁为什么不愿意放手,魏郁眼神里的执念,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魏应城:“你的过去我知道之后也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过去的生活这么凄惨……但你也已经夺走我的所有了,这还不够吗?” 魏郁忽然暴怒,“谁让你可怜我的?” 魏郁几乎要把自己的牙磨碎,他的过去才不可怜。 他瞪着魏应城,冷冷地说:“傻瓜,我的过去也是假的,编得足够可怜、足够让你心疼吧。” 看到魏应城短暂失神后再度皱眉,魏郁有种得逞般的快感。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感情是最没有用的。 他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怪诞但对付魏应城又无比有效的想法 “哥,我们把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魏应城警惕地看着他,随时打算起身。 但魏郁站起来……锁了门。 他慢步走向魏应城,“好了,做点你必须负责的事情吧。” 魏应城湿漉漉地躺在床上,全身又散发着滚烫的温度,像个刚出生任人宰割的羊羔。 魏郁扑向他。 魏应城脸上浮起愤怒的表情,“你别让我恶心…” “哈,这就让你恶心了?哥,还有更恶心的事没做。” “你别碰我!” 魏应城心里厌恶至极,抽出刚才就藏在枕头下的钢笔。 魏郁笑了,“又是它…你又要拿笔尖对着自己来威胁我吗?” “不。” 魏应城目光闪烁,把笔尖调转指向魏郁。 魏郁眯着眼审视,笃定道:“我不信你会这样做。” 说完就猛地吻向魏应城。 但这次,魏应城没有半分犹豫和心软。 笔尖划破魏郁的脸侧的皮肤,魏郁不可置信地触摸,发现指腹上已经满是血液。 一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上。 魏应城看准这个间隙从他身下逃走。 “你走啊,你逃一次我抓一次。你上次逃走就被我抓了回来……你这次还能逃去哪?” 魏应城打开门前转身看到的还是魏郁阴郁淡然的表情。 他脸上那道长长的血痕冒着鲜血,更显得鬼气森森。 但魏应城知道,这次魏郁绝对没机会找到自己了。 * 从那晚开始,魏家就再也没有魏应城的身影出现。 明明家里少了一个活人,从上到下却没一个提起的。 魏郁知道古珠云偶尔犹犹豫豫地是想问,但是她问了也没有用。 魏郁也不知道魏应城在哪。 只是魏郁相信,魏应城会回来的。 他就算不回魏家,也会回学校。 魏郁心中计算着魏应城请下的七天事假还剩几日结束,然后等到时间结束就去学校找他。 可能是少了魏应城要骗,魏郁以为已经过去七天,但他看了眼日期,居然只过去三天。 他脸上那道被魏应城划破的伤口好了又被他撕掉结痂。 魏郁等着魏应城回来,给他看自己被伤得多重。 他相信等魏应城冷静下来,还是会被自己说的那些打动。 魏郁了解他,他心软又善良,最好骗。 只是现在不用骗魏应城了,无聊的魏郁只想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正好柳欣玲向他发出参加海滨派对的邀请,魏郁明知无趣,还是去了。 手痒就想收拾郑立。 不巧这次郑立缺席。 据柳欣玲说,他被他爸打得骨折住院。 柳欣玲大笑完郑立之后,好奇地看了看魏应城身后,疑惑地问:“你今天居然没带上你哥?” 魏郁瞥她,“你想见他?” “拜托,是你每次都把他带上的好不好?带上他这个乖宝宝,我干点什么他都很震惊,抽烟也是、飙车也是,他倒是是怎么养出来的啊,无公害有机蔬菜基地培养的吗?” 但是说着,柳欣玲又话锋一转。 “不过好像这种很受长辈欢迎吧,我听说黎家对你这个哥很满意。” 她对着面色发黑的魏郁挤眼,“说实话,你哥哥之前可多小女生喜欢了,别告诉我:你在骗他的时候就真的一点便宜都没占。” “闭嘴。” 柳欣玲一脸奚落,“快说啊,你是不是亲过他?” 她顺嘴又说:“你要是真的对你哥没有意思,不如让我玩几天,我爸妈也喜欢你哥这种性格的,没准就让他到当倒插门女婿了。” 魏郁目光阴郁地看她,“我不打女人,别让我破例。” 他被柳欣玲说的心乱如麻,几次低头点烟都没能点着。 这本是郑立体现作用的时候,但他不在…… 魏郁摸了摸眉毛,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独自透气。 他拿着手机,神使鬼差地按下一长串电话号码然后拨出。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找魏应城的时候,这通去电竟然已经被挂断。 不是无人应答,而是被直接挂断。 魏郁心里的火焰腾地涨高。 魏应城居然挂他的电话? 他这么久不回家是在哪里? 魏郁拨通第二次。 铃声响了几秒,再度被挂断。 继续打。 继续被挂断。 魏郁几度深呼吸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 他告诉自己,现在这种情绪只是厌恶失控,和魏应城一点关系都没有。 魏应城只是他计划里的棋子,他不会被魏应城影响。 他一遍一遍打着,但无一次接通。 给魏郁发消息,直接收到红色感叹号。 这抹红色刺得魏郁像个炸毛的刺猬。 魏应城到底在倔什么?他明明那里也去不了,还要和自己闹别扭吗? 魏郁咬紧口中的烟蒂,皱眉回到朱朗志身边。 柳欣玲问:“你干嘛去了,表情这么吓人。” “把手机给我。” “干嘛?” “给我!” 柳欣玲只好递过去。 魏郁几乎倒背如流地输入一串陌生的号码,然后死死盯着通话状态。 “正在拨打中”的字样来回滚动,也被挂断。 魏郁烦躁的同时,忽而又因为柳欣玲被挂有些窃喜。 看吧,他谁也不理,不是只有我。 但他拨过去第二次即将自动挂断时,那边接起了来电。 “喂?” 一个温润的声音。 柳欣玲很快听出这声音的主人…… 他们刚才还在议论的对象。 “……喂?” 魏郁正要说话,那边除了呼吸声外还传来了广播的声音。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洛杉矶的HU7723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魏郁瞳孔骤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躁。 “魏应城,你要去哪?!” 那边忽然沉默了几秒。 “这和你没有关系……魏郁,我拥有的一切都还给你了,我不欠你了。” 魏郁目眦尽裂,“你说不欠就不欠了吗?” 魏应城没有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 通话戛然而止。 魏郁胸口气得闷疼,再打过去就根本无法接通。 柳欣玲疑惑地问:“你哥要走了你不该高兴吗?你怎么一副……这么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你哥了吧?” “你说什么?” 魏郁眼底泛红,声音听起来像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我绝不可能爱上他……绝不可能……” 他又打了电话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魏应城居然逃走了…… 魏应城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魏郁怒火中烧,胸膛里那团火焰烤得他失去理智,只想到机场把魏应城揪出来。 他深呼吸数次,而后闭上眼,逼自己冷静下来。 魏应城逃走过,还是被自己找到了。 那这一次也一样会被找到的…… 一定。 * 人来人往的国际机场。 魏应城伫立着,手中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的神。 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怎么了?” 魏应城抬眼,看到黎若柏似水的眼神后心瞬间安定下来。 “没什么,一个骚扰电话。” 黎若柏看了看他,问:“你要打电话和家人告别吗?” 魏应城笑着摇摇头。 “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好告别的……这次麻烦你了。” “没事,和我不用说谢。” 黎若柏的笑容有种感染力,好像什么事在他那里都是小事,没什么是笑一笑过不去的。 魏应城恍惚间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能过得去。 那段压抑痛苦的过去…可能会随着时间慢慢治愈。 但最重要的是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魏应城干脆利落地取出手机卡,直接扔进垃圾桶。 简小的卡片应声到底,那轻微的声音就是魏应城切断和过去联系时发出的告别。 黎若柏:“走吧?” 魏应城:“走吧。” 作者有话说: 一万字太多了,太多了,剩下四千我白天再补,强写剧情就要崩掉了,晚安宝贝们! 第23章 前几天那场暴雨过后,S市接连几天的艳阳天。 天空中悬挂的巨大太阳像是要把地面上所有生物都燎着似的,炎热的空气让魏郁坐立难定。 自从魏应城电话再无法应答后,魏郁就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狂躁之中。 但他这个时候明明应该高兴才是。 魏仲恺再也无法接受魏应城,魏家只剩他一个孩子,再也没有人能够影响到他在魏家的位置。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但魏应城不该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明明要在身边还一辈子的债,怎么能中途逃跑? 魏郁丢下派对里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到魏家。 回去的路程中他不停拨打魏应城的号码,尽管每次得到都是机械女声回复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魏郁还是没有停下。 即使魏应城不接,但他会看到,或者会再在开机的时候看到一连串未接来电。 只要能魏应城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情绪,无论是什么情绪都可以。 * 整个魏家的生气都像是被那场大雨洗去了,连魏家院子中的花草在太阳曝晒下变得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地爬在地面上。 魏郁无心观察这些,但还是感觉一进门就感到渗入骨头的冷。 明明外面像个烤箱,但魏家却冷得渗人,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魏郁冲上二楼,正准备一脚喘开卧室房门,但没想到房门大开着,丝毫没有防备,又或者是没有防备的必要。 魏郁咬紧牙关打开书柜,在魏应城用笔尖果决划破他脸的那个晚上,他就提前把魏应城的身份证护照等一切东西锁了起来。 现在锁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都消失了。 魏应城果然是带着这些证件和黎若柏出国了。 他还特地找了自己不在时间……是怕自己哭着求他别走吗? 太可笑了。 可笑至极。 魏郁气得发笑,抬起拳头生生把半挂在柜子上的铁锁锤到解体。 他心里窝了一团巨大高涨的火焰,炙炙地把他所剩无几的理智烧成灰烬。 魏郁转身,想把火气发泄在魏应城的房间里。 可魏应城的房间干净到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的样板房。 一尘不染,也毫无生气。 魏郁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心里陡然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这里到底是不是魏应城的房间?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魏应城也只是他心中的假想敌。 要不然为什么魏应城连离开都没有留下痕迹,房间里所有东西他都没有带走。 就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吗。 还是说他根本厌恶到什么到不想带走,只想要彻底断开关系? 魏郁拿出手机,但已经因为他神经质地反复拨打电话而电尽关机。 黑色屏幕上映照出他可以称得上迷茫失落的表情。 魏郁心头猛颤。 他怎么会是这幅表情,不就跑了而已。 魏应城也不重要。 而且跑了也可以找回来。 他不可能丢下所有事情离开…… 魏郁忽然想到魏应城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些事情。 项链还在他手里。 还有孟斌也躺在S市的病床上。 这两样魏应城绝不会放下。 魏应城因为找不到项链连哮喘都犯了,如果告诉他可以把项链还给他,那他肯定会回来。 还有孟斌…… 魏应城的性格肯定不会把因他瘫痪的老师弃之不顾。 国内大学休学最多也只有两年。 时间一到,他就会回来。 想到这些,魏郁好似全身的血液都畅快了起来。 魏应城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魏郁表情愉悦,随手翻着魏应城书桌上的东西。 魏应城去A市读医大之前,书桌上的东西就再也没动过了。 魏郁忽然想到之前魏应城每天都伏在书桌上写些什么,每当他靠近,魏应城就警惕地遮住。 魏应城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偷偷写日记。 但魏郁瞥一眼就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是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兴趣去看。 毕竟魏应城这个笨蛋从来不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掩饰,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这个时候魏郁忽然对魏应城的想法好奇起来。 他带着恶意猜测魏应城会在日记里写什么。 破口大骂他这个后来者夺走自己的一切? 哭着自己的悲惨遭遇,然后向上帝祷告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魏郁这样想着,面带笑容找到魏应城的日记本。 他居然没带走,是故意留下让我看到? 他是故意让我看到然后愧疚? 魏郁玩味的笑,仿佛已经看到日记本里魏应城留下的泪痕。 需要输入密码,魏郁拨弄了一串数字。 没反应。 魏郁抬手打算再换一组,但余光看到封面的小熊…骤然愤怒地直接把侧面的密码锁暴力拆开。 又是他妈的小熊。 看着就烦。 魏郁烦躁地撩起额发,打开扉页。 一排工整清秀的字迹写着:从今天开始每天记录一点让我快乐的事。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魏郁轻笑,“幼稚的笨蛋。” 手指却老实地往后翻。 前几页写得满满当当,但都是孩子气的念叨。 什么今天天上的云好多,阳光很好,在院里看到两只蜗牛…… 魏郁反复看了看前面年份才确定这不是小孩子的内心独白。 他一边在心里嘲弄地想魏应城真是个乖宝宝,一边往后翻。 每一页都像魏应城在扉页上写的那样,记录了一些琐碎的不起眼的小事。 天晴了,春天的鸟飞回来了,考上进步了两分,主动和老师打了招呼…… 这些都是魏应城认为能让他快乐的事情。 魏郁撇撇嘴,不置可否,继续漫无目的地翻找着。 终于在页数过半的时候,魏郁的手指猛地停下。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那个男孩叫魏郁……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人也很好。” “如果不是他拉我从窗户出去,我可能就要被迫在琴房练上一晚了。” “他总是帮我,第一次是在医院帮我给手贴创口贴,第二次就是把我送被锁起来的琴房救出去……他好厉害也好善良,要是能和他做朋友就好了。” 看到魏应城用幼稚语气给自己的评价,魏郁忽然笑了一下。 居然认为我很善良。 居然还想和我做朋友。 也是,他之前还傻兮兮地说第一次做哥哥,一定会努力照顾好我这个弟弟…… 真笨。 但笑着笑着,忽然也笑不出来了。 魏应城的日记里只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妈妈。 一个是他。 魏郁的心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从何而来,可那感觉像根细线慢慢勒着他的心。 他明明已经忘记有心是什么滋味了。 但魏应城这些大白话写的灌水日记却猛地收紧了那根细线,让魏郁猛地感觉到刺痛。 魏郁强行忽视这种陌生的感觉,来回翻找符合自己猜想的泪痕。 魏应城这样的爱哭鬼怎么会不哭呢? 但他飞快地翻过所有页,都没有看到有哭过留下的痕迹。 他皱眉。 忽然在最后一页看到排小字。 字迹和褪色程度能判断是和扉页写下来的日期相近。 透过这行字,魏郁好像都能看到魏应城一脸认真地在心里想好了才仔细写在纸上。 “妈妈不用担心,我每天都很开心。” ……多大了,还在给妈妈写日记看。 魏郁心里这样想,但胸口好像被一块透明的石头压住,堵得他喘不上气。 每天都很开心? 每天? 是在学校处处被孤立霸凌的每天, 还是回到家依旧面对冷眼的每天, 还是焦虑哮喘到窒息的每天…… 魏郁见证了魏应城的每天,这些日子……有什么开心的片段可言?魏郁都想不到。 他重新返回去按日期一天一天地看。 魏应城像他许诺的那样,每天都坚持写开心的事。 但自从魏郁出现后,日记本里的内容越来越少。 初期还能固执地写“太忙了,以后补充”。 最后慢慢就没有了。 魏应城不会撒谎,就算想写,也已经没有内容可以写了。 日期一天一天空下去。 直到来到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这页的内容在连续前后很多空白页里显得格外充实。 魏应城的字迹有些轻,魏郁猜他是没有力气拿住笔了。 是太累……还是哭了…… 魏郁不知道答案。 但这个日期也唤醒了他的记忆。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黎若柏,目睹黎若柏和魏应城之间青梅竹马的亲昵,然后难以自持地强吻了魏应城。 魏郁摸了摸嘴唇,仿佛还能感觉到魏应城柔软唇瓣的触碰在上面的滋味。 魏应城一定是第一次被吻,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睛惊恐地像兔子。 第一次接吻就是和自己认定善良单纯的弟弟,这个笨蛋肯定吓得手忙脚乱。 魏郁嘴角上扬,期待看到魏应城对这件事的想法。 “12.24 平安夜”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魏郁的生日,我们俩都生日快乐。 我以为今天我不会收到礼物,但是忽然发现上帝很早就送给我一个好的记忆力,我在今天发现,所以它就是我的礼物。 我是忽然发现的,因为我还记得七年前的生日,我把许愿的权利让给了妈妈。 她说希望我每年都能过上最快乐的生日。 一个好棒的愿望啊。 但是她好像忘记了…… 我不怪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爱会消失得这么快。 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那天站在天台上,我很想跳下去,但是想到学校的清洁阿姨会很难处理血迹,还是算了 我太笨了,这么简单的题目还是错,但是我不想让爸爸失望 为什么要欺负我,我没做错什么 是我害了孟老师,我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妈妈说过喜欢善良的人,但是善良好累啊妈妈 能不能别丢下我” 内容戛然而止,没有收尾,连乖学生一定会加上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魏郁不知道魏应城要多花多少力气来维持字迹整洁,但这些句子中透着巨大的绝望和困惑仿佛拥有生命力,在他眼前活了过来。 好像能看见魏应城迷茫双眼含着眼泪写下自己的困惑。 他在问谁呢,他想让谁别丢下他呢。 魏应城问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魏郁难以自持地合上日记本。 扉页的快乐两次像是带刺的荆棘,扎得他拿不住这轻薄的本子。 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站起来却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魏应城这个傻子,他总是说没事,说没关系,说我会努力的,就连写日记都是在让别人不要为他担心。 可是他明明…… 魏郁深呼吸,让自己乱哄哄的脑子快点冷静下来。 可是越想冷静,越是慌乱。 他不该同情魏应城的,魏应城夺走了他的一切,继续待在魏家还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前途。 但是他是有机会把这些解决好的。 他的计划就是让魏应城和魏家彻底决裂,自己随便把他骗到外面养着就行。 魏应城不该自己擅作主张离开。 他不是说我很善良还想和我做朋友吗,他怎么可以自己离开? 魏郁腾地出门,撞倒因为听到房间发出声音匆忙赶来的古珠云。 “你怎么又回来了……” 古珠云的声音断了。 她意外地看着魏郁,“怎么是你?” 魏郁看着她,心里升起强烈的厌恶。 魏郁问:“你以为是魏应城?” 古珠云没做声,但魏郁知道她就是来看魏应城的。 “魏应城走了。” “走了?他能去哪?”古珠云问。 魏郁讽刺地笑,“你现在担心给谁看?” 古珠云微怔,难堪地问:“小郁,你这是怎么了?” 魏郁不回答她,反而问:“魏应城十二岁的生日,你还记得你说什么吗。” 古珠云努力回想,但什么都没想到。 “生日就是生日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但忽然有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 稚嫩天真的魏应城在游乐园里小心翼翼地学着别的孩子那样撒欢。 他小口小口地品着古珠云递来的棉花糖,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在魏家,魏仲恺不允许魏应城吃甜食,这点甜蜜的滋味魏应城记了很久很久。 在古珠云回忆时,魏郁冷声问:“他把自己许愿的机会让给你,你却忘了?你知不知道一直记到现在……” 更讽刺的是,去年魏郁生日,古珠云也同样祝魏郁每年都能过上最快乐的生日。 一句送给所有人的万能公式,却被魏应城傻傻地记了这么久…… 魏郁把日记本那页翻好了举给古珠云看。 古珠云精美妆容下的表情逐渐变得难堪愧疚。 她是忘了这句话,也忘了和魏应城过去那些事情…… 但是记忆点点滴滴袭来的时候,那些她以为再也想不起来的细节变得这么清晰生动。 她以为自己从未打动过魏应城,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明确地说过什么。 魏应城总是闷闷地不说话,或者是对着那个项链发呆。 古珠云以为他恨极了自己这个后来的妈妈…… 但日记的内容狠狠打了她的脸。 魏应城从来没有抱怨过她,魏应城是希望她能爱他的。 但是这份爱给得太吝啬,早就消失在自我怀疑里。 古珠云心头发酸,伸出颤抖的手去接这本日记。 但魏郁直接收回,冷冷地说:“你不配碰。” 古珠云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眼圈发红地看着魏郁。 魏郁想问她早干嘛去了。 但这句话他也没有立场问。 魏郁说:“别忘了,是你和我一起把他一步步逼走的,你现在想当个好妈妈太迟了……” 说完他顿了顿,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妈妈的项链还在我这里,告诉我他在哪,我只是把项链还给他,我发誓。你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应该不想再让我对你失望吧?” 古珠云闭上眼,艰难做出决定。 “黎若柏今天回美国,也许……魏应城是和他一起离开的。” 黎若柏…… 又是黎若柏…… 魏郁顾恨不得把三个字从世界上撕碎抹去。 结合魏应城电话里机场广播声,魏郁一秒都不敢耽误,驾车飞驰向机场。 黎若柏唯一能够搭乘的航班即将启程,魏郁的目光迅速看到那个酷似魏应城的背影。 他像头绝望的豹子在机场里狂奔向登记口。 “魏应城!” “魏应城你不许走!” 可是无论魏郁如何嘶吼,他都没有过头看一眼。 魏郁喉咙里泛起丝丝血腥味,咬紧牙狂奔到登机口,但登机口已经关闭,安保将他拦住。 “他妈的你们把我放开!听见没有,放开我!” 魏郁打人的动作又快又狠,红着眼打倒数个人后还是难敌众人。 哪怕他被按住双手还是没有放弃,挣扎着要追上魏应城的背影…… 飞机在他眼前起飞。 平稳飞翔的尾翼将会在空中留下漂亮的尾迹云,然后在十一个小时后成功抵达大洋彼岸。 魏应城隐匿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切,心中居然超乎寻常地安静。 他对魏郁的下场不感兴趣,直接带上墨镜转身离开机场。 最会骗人的魏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骗。 而且一骗就是两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江南水乡的春,连风中都荡漾着清甜的青草香气。 这座城市毗邻S市,却不似S市繁华先锋,而是低调地传承着鱼米之乡的富足和安逸。 生活在这里每个人都能慢悠悠地停下脚步,享受安闲自在的生活。 保留过去风貌的老城区有一家以风味佳而出名的咖啡厅。 但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师却很神秘,每次都戴着口罩挡住下半脸。 可是光凭上半脸就已经吸引了大批顾客前来。 他清瘦笔挺的身上总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扣子整齐地扣到最上一颗,但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纤瘦有力的小臂。 那件挂脖式的褐色围裙有两条腰带系在腰间,明明是固定用的,但穿在他身上,倒像是一件凸显细腰和禁欲的时尚单品。 兼职前台的姑娘小鱼对着魏应城吹了个口哨,流里流气地说:“每次看你这样都感觉特别……神圣不可侵犯。” 两年来,魏应城对这种“调戏”已经免疫,面无表情地弯腰检查研磨器里咖啡豆的研磨程度。 来相亲的男生在点单时发现身边的女生看魏应城眼睛都直了,于是不怀好意地说:“戴着口罩一定是不能见人,没准下半脸都是疤,没自信的丑八怪而已。” 魏应城已经不加理睬。 小鱼是个牙尖嘴利的,翻着白眼说:“店里没镜子你也可以出去撒泡尿看看自己,你有什么立场说别人丑?” 刚刚振振有理的男生被当面教训,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要动手。 魏应城淡淡瞥他一眼,从吧台内侧拿出那把用来削水果的刀拍在桌上。 整个过程流畅安静,除了吧台这四人,没有别人发现这把明晃晃的刀。 魏应城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流血,要么闭嘴。 男人败下阵来,刚要离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 “小城,怎么了吗?” 这个后面出现的男人有着明显的混血长相特点,身高目测一米八起,优越的肩宽衬得找事的男人又矮又小。 光从影子就已经不是一个量级…… 前来相亲的女孩看着自己的相亲对象灰溜溜的离开,自己也跟着走了。 “谁说小城丑,我帮小城教训他。”黎若柏笑着说。 魏应城原本波澜不惊的脸在看到黎若柏的时候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怎么来了?” 黎若柏现在的重点还是国外的学业,但他也放不下独自在国内生活的魏应城,于是每三个月就回国一次。 这样见面的频率维持了两年。 但按照三月一见到约定,下次再见面应该还有两个月才对。 黎若柏扫视四周。 这里人多声音杂,实在不适合说正事。 黎若柏提议说:“能赏脸陪我吃个午饭吗?” 魏应城点点头,准备把手里最后一杯做完就闭店。 他低头坐着,黎若柏默默看着他, 魏应城下垂的睫毛微微遮挡住清澈专注的目光,显得格外冷清淡漠。 但这双眼以前不是这样的…… 黎若柏见证了魏应城这两年里的转变,看着他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一点点包裹起来,柔软脆弱的地方不再向外人展示。 现在的他冷淡安静地像是另一个人。 只有在某些瞬间,才会又变成过去那个温软内向的魏应城。 黎若柏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但是如果小城自己喜欢,那就随他好了。 小鱼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打转。 她虽然新入职没多久,但是敏锐察觉到: “你们……有情况。” 黎若柏笑着解释:“是朋友。” 小鱼“嗯”了一声,脸上却写了不相信。 可是黎若柏知道,他们真的仅仅是朋友。 * 魏应城被黎若柏带到一家很有年份的私家菜餐厅。 店面不大还有点破,但是因为老板过硬的手艺硬是需要提前半周预定才有位置。 出入公用一个小门,没想到魏应城进去的时候,有个男顾客迎面要挤着出来。 魏应城看着这个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瞬间便呼吸错乱,双手不受控制地就要把这个人从身边推开。 这顾客一个踉跄,嘴里骂骂咧咧不停,问魏应城为什么推他。 魏应城抿唇,目光冷漠地说:“离我太近了。” “你是瓷娃娃不让碰啊?” 他叫嚣着靠近,自信能够教训这个清瘦的男生。 但是当黎若柏出现时,中年男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黎若柏和和气气地和他解释魏应城有些敏感,不习惯陌生人接触和触碰。 中年男人想骂但不敢骂,最后也只能离开。 黎若柏不好意思地和魏应城说:“我看上去就这么凶吗?” 不凶,但他的身高体型往往为他免去很多争端。 每次和他出去,魏应城都不需要为了矛盾烦恼的,人们见到黎若柏这种大高个就避让三分,但其实黎若柏就是一个开口你好闭口谢谢的英式绅士。 * 二人一到预留的座位,魏应城就从包里拿出这个月打工挣得钱。 一共五千元,全都整整齐齐地码好了推到黎若柏面前。 魏应城现在住的房子是黎家闲置的房产,物业水电都已经按年交齐。 黎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但魏应城还是尽自己最大限度的支付了估计了费用,每个月交给黎若柏一次。 可能这五千远远不够,但魏应城还是决定能交一点是一点,以后还可以继续补缴。 起初黎若柏起初会拒绝收下,但魏应城态度坚决,只好收下钱,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买要换的,把钱再花回魏应城身上。 两年…… 黎若柏把魏应城住的那间房几乎所有家具都换成更新更舒服的。 倒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无论怎样,魏应城住得舒服就行。 黎若柏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 “这个是妈妈从冰岛给你带的,打开看看?” 魏应城认真道谢,然后当面打开包装。 一个穿着极地装的小熊在水晶球里和抱着北极熊。 “全地球最北边的泰迪熊,送给你了。” 黎若柏笑着,眼睛里有沉甸甸的情意。 魏应城目光闪躲,“家里已经都是小熊了。” “没关系,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住,把所有地方清空放小熊都可以——啊对了,记得给你自己留个睡觉的地方。” 黎若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魏应城能看出来黎若柏因为他的不回应有些难过。 两年间的联系让魏应城清晰地感受到黎若柏对自己的感情…… 但魏应城现在还没做好开启一段感情的准备。 他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魏家那段时间留下的影响,又花了很长的时间给自己重塑了新的性格…… 黎若柏很好,只是他还没办法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像恋爱这样专注且长久的关系。 魏应城失神地想着,忽然不注意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他和黎若柏同时去拿桌面上的纸巾。 彼此的手指触碰时,魏应城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他留意到黎若柏有些失落的表情,抿唇说:“我现在还是无法和人近距离接触。” “没事。” 黎若柏谅解他,也知道他也不想这样。 这个话题下去只会让魏应城重新想起过去,于是黎若柏主动转化话题说:“我这次回国会待很久。” “多久?” “大半年,或者更久。” 迎着魏应城略显惊讶的目光,黎若柏问出了他在腹中打过成千次草稿的事。 黎若柏:“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魏应城察觉他欲言又止,不知到底是什么忙。 但也相信黎若柏不会害自己,便让他继续说是什么事。 没想到黎若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握紧了自己的膝盖,小心翼翼地问:“我想请你假装是我的伴侣……” 魏应城怔住。 他一点也没想到黎若柏会提出这个要求。 倒也不是不知道黎若柏对自己有感情。 只是“假装”这个词有些奇怪。 魏应城了解黎若柏是不会勉强他的,现在提出“假装”一定有原因。 果然黎若柏又补充道:“爷爷在国内病重,可能今后都要在医院住着,医生说可能只有半年左右的生命了……” 魏应城记得黎若柏的爷爷。 他俩见在小时候在黎家见过一次。 那个时候魏仲恺不让他吃任何甜食,去拜访别人家也一样不许魏应城吃糖果。 但没想到黎若柏的爷爷看上去很凶,却偷偷给魏应城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 所以魏应城一直都记得这个可爱的凶老头。 魏应城目光流露出真挚的惋惜。 黎若柏说:“他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能看到我定下今后的伴侣……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假装一下。” 黎若柏的态度谨小慎微到了极点,嘴上说着魏应城可以随时中止这种假装的关系,但魏应城能看出他其实很希望自己答应。 哪怕是假装,也许就会有点转机呢。 “我同意。” 黎若柏:“没关系,你要拒绝也可以,我可以…” “我说,我同意。” 黎若柏顿住,愣了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 “你……同意了?” 魏应城点头,“我会陪你,直到爷爷去世。” 黎若柏眼眸闪烁着光芒。 如果不是还有桌子阻挡,魏应城怀疑他会直接激动地自己抱起来原地旋转三圈。 这顿饭黎若柏吃得格外高兴,连结账的时候都多给了许多小费。 离开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店内的老旧电视机传来。 “年轻只是本钱之一,但主要还是因为从小就保持对商业的敏感度。” 魏郁在电视上接受记者的访谈。 他长相的英俊透过摄像机直拍也毫不减色,温和的笑容更显得他像个风度翩翩的王子。 女主持女记者腻着声音问:“如果让您从我身上选择一件东西进行投资,你会选择什么呢?” 魏郁凝思片刻,回答说:“选你的小熊耳钉吧。” * “既然魏总喜欢的话,我就把这个耳钉送给您吧。” 直播结束,女主持娇滴滴地对魏郁说。 她长相可人,是本地小有名气的甜美主持花旦,但又傲气凌人。 面对魏郁这种年轻有为的世家公子,她却娇羞不已。 魏郁留意到她身上指甲盖大小的耳朵更让她小鹿乱撞,直播过程中已经开始幻想嫁入豪门的幻想。 但离开镜头的魏郁却有些奇怪。 魏郁表情淡淡地用消毒湿巾擦手,似笑非笑地问:“叫什么名字?” 女主持面上一红,报出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她完全想不到自己将被调离职位,仅仅因为自己自作多情的撩拨魏郁,用手指摸了下他的手背。 魏郁表情平静地离开演播厅,和面对面而来的朱朗志打个照面。 这两年来朱朗志帮魏郁处理了不少事,他心细话少,算是魏郁身边的二把手。 朱朗志身边那人看上去斯文成熟,一眼认出魏郁。 朱朗志作为中间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蔡家大公子,他一直很想和你见见。” “鄙人蔡诚耀。” 魏郁笑着,“你名字里也有个城字啊,和我哥一样。” 握手时,他忽然接到电话。 魏郁接起来低语了两句,大概问了问在哪里看到和让对面发照片之外,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朱朗志皱眉,看着魏郁又被一张模糊照片“骗”了两百美元。 蔡诚耀决心要拉拢魏郁,和朱朗志互换眼神后和魏郁聊起他之前一直听到的传言: “听说你一直在海外找人,具体什么城市有吗,或许我能帮你看看。” “你能找到人?” 魏郁平静轻笑的表情有瞬间的失态,但很快又调整回来。 魏郁:“只有照片没有地点也能找到?” “我试试看吧。” 蔡诚耀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顺嘴问:“能让商界后起之秀念念不忘找了两年,这人不是欠了巨款就是带了情债。” 朱朗志皱眉,心里暗叫蔡诚耀好奇心过剩。 提什么不好,非要和魏郁提魏应城…… 他紧张地看向魏郁,生怕魏郁发怒。 而魏郁缓缓吐出两个字:“都欠。” 他拿出照片给蔡诚耀看。 照片上的那人浅浅微笑着,青涩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眼眸温柔,像一朵不经世事的小白花。 蔡诚耀愣了几秒,说:“我还真见过……” 魏郁的心猛地震颤,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笑着问:“真有这么巧?别是和朱朗志串起来骗我的。” “得了吧,你还怕被骗。”朱朗志无奈摇头,“这两年里收到多少假消息撒出去多少钱你自己也清楚,我就没见过这种只要提供信息无论真假都给钱的寻人方法……” 魏郁放出寻人消息,专门留了用来沟通的号码。 只要有差不多的线索都能得到两百美元的奖金。 这两年,魏郁账户上最起码打出去几百万用来收集线索。 但没有一条能让他找到魏应城。 在朱朗志他们眼里,魏郁这样做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但要他停手也根本不可能。 蔡诚耀仔细看了看魏郁递出的照片,上面那人和现在的长相有些出入,但大致一样。 蔡诚耀说:“我倒是真的见过,但我没有和他面对面见过,只是我上次去黎家老爷子那探病……老爷子给我看照片说……” 黎家二字刺得魏郁脸色骤变。 他面色阴沉,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说什么?” “他说…说这是他孙子要带回来的订婚对象。” 魏郁完美的表情出现裂缝,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谁?黎若柏的订婚对象?” 蔡诚耀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总感觉要是说错话,刚刚还在微笑的魏郁会把他们一起撕碎了泄愤。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蔡诚耀观察到魏郁瞬间收缩的瞳孔和泛红的眼底,恐觉自己说错话了。 魏郁问:“你确定你没看错?他怎么会和别人订婚呢。” 更让他感觉骇人的是魏郁居然还保持着面上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阴森森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掐着他的脖子逼他说是假的。 蔡诚耀头疼不已,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魏郁的手机响起救了他一命。 朱朗志捏了捏眉心,对魏郁即将白送出去的美金感到浪费。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魏郁淡然的回答着要他把相关线索发到邮箱,但那边说了几句,他的脸色忽然一凝。 “他在哪?” 魏郁顾不得别人,匆匆道别后立刻离开。 朱朗志和蔡诚耀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蔡诚耀问:“照片上的人是谁?” 朱朗志沉思片刻,给出模糊的回答:“姑且算他哥…” “啊?”蔡诚耀摸了摸鼻子,“我还以是仇人。” “也算是仇人。” 这段关系里的感情如此复杂,外人一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局内人,也一样看不透。 * 停车场内,晦暗不明的灯光幽暗地照亮魏郁的脸。 他独自坐在车内,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崩到皮肤发白。 他找了魏应城这么久,终于找到魏应城的一点行迹…… 这次得到的照片并不高清,但仅凭那个很小很模糊的身形,魏郁一眼就认出—— 这就是魏应城。 他手指摩挲着屏幕里那个身影,用一种奇怪的兴奋语气呢喃道:“这么久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魏郁按许诺给提供照片的人汇款,整整一百万,一分不少。 但是那边的人说他把魏应城跟丢了。 “他似乎也在躲着人,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魏郁没有多说,只让他继续去找,如果找到了继续打钱。 两年间,魏郁靠着独到眼光和大胆投资累积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本,这就是他撒钱寻找魏应城的底气。 照片定位在S市三院。 三院住着谁呢…… 住着魏应城最在乎的孟老师啊。 孟斌已经转院两次,魏应城却能直接找到他现在所在的医院…… 魏郁摸了摸眉毛,脸上的笑意更浓。 难怪魏应城在国外什么行踪都没有留下,难怪魏应城离开的几天内魏家都对他不闻不问。 他全都想明白了。 原来是魏仲恺在帮着魏应城瞒着他。 魏郁将魏应城被偷拍到的照片保存下来,启动车辆准备回家给亲爱的魏父一点“惊喜”。 * 别墅的可视化对讲机响了。 古珠云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素面朝天地去应。 看到外面是魏郁,古珠云有些犹豫。 魏仲恺察觉到不对劲,冷声问:“谁回来了?” 不等古珠云打圆场,魏郁笑着说:“爸,我带着礼物回来了,你快过寿,我还记得呢。” 魏仲恺“哼”了一声,但这番话他还是很受用。 尤其是看到魏郁手里拿着礼物回来,他的怒意更是消散了许多。 古珠云一边帮魏郁开门,一边和魏仲恺说:“我就说小郁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他过去和你置气都是没想通,这不是好好地回来认错了嘛。” 魏郁笑容依旧,越过古珠云直接来到魏仲恺面前。 “爸,送你的,生日快乐——打开看看?” 魏仲恺嘴上说“都是花里胡哨的”,手上拆礼物的动作却行云流水。 包装纸拆开后,赫然出现一个通体漆黑的细长条礼盒。 古珠云看看刚才就很奇怪的白纸黑花搭配的包装纸,干笑着说:“这应该是香奈儿的风格吧。” 她心里紧张,嗔怪道:“你呀下次别买这种了,配色多不吉利呀。” 魏郁还是笑着,“包装不重要,里面的东西才代表了我对爸的心意。” 两年里,魏郁把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打磨到了极致,他了解魏仲恺要面子好看,想逗魏仲恺开心简直手到擒来。 魏仲恺把盒子拿在桌前慢慢打开。 这个角度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他收到了何种贵重或者满是心意的礼物。 但盒盖只打开了一半,古珠云倒吸一口凉气,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盒子里是一沓冥币,码放地整整齐齐。 魏郁用上镜也漂亮标准的笑容,问:“爸,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古珠云根本没想到魏郁会这样做,大脑停止运转许久才脸色煞白地拉住他,问:“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爸爸?你们年轻人整蛊不能这样玩啊。” 魏仲恺的脸瞬间爆红,额头的血管像时刻要爆炸一样隆起。 他“腾”地站起来把盒子摔向魏郁。 “魏郁,你这个混蛋……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 魏郁的笑容云淡风轻,带着一抹嘲讽的恶意。 “可能是继承了太多你的基因才让我这样吧。” 魏仲恺抽出皮带,嘴边的肌肉因为气愤而颤抖。 “你再说一次!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魏郁掀起眼皮,“好啊,打死我你就没有后了。” 魏仲恺的自私凉薄他早就见识过了。 这个人根本不知什么是亲情,向他索求父爱的下场就是魏应城那样…… 想到魏应城,魏郁的笑容不自觉转冷。 魏郁冷笑说:“你本来应该有一个好孩子的,但可惜你没把他留住。” “你还有脸和我提魏应城?!魏应城比你好一百倍一万倍!” “那你倒是把他找回来啊。”魏郁暴怒而起,“当年他离开你是知情的是不是?你把他卖给黎家了是不是?!” 他抓起冥币向着魏仲恺扔去,“你这种人就该赚冥币!” 魏仲恺手里死死捏着皮带,肩膀被剧烈呼吸的胸膛带的止不住地上下抬动。 这两年魏郁拿到资源就表现出惊人的投资天赋,每次天使轮入资都能赚到盆满钵满。 随即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也越发放肆,到现在连假装的尊重都要看心情决定。 这沓冥币送上来,就是魏郁最大的示威。 剑拔弩张间,古珠云那边都插不上嘴。 这个魏家表面风光,其实私下已经闹到快散架了。 她犹豫再三,不得不到魏郁身边,好声好气地劝说:“小郁你听妈一句,你现在虽然很厉害,但是和你爸比起来也是差点火候……” 古珠云说得对,但魏郁挑眉说:“我不怕。” 了解魏郁真面目的人都发现他最可怕不在于会演戏,而在于他有一种大不了玉石俱焚的作派。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目的达不成,那就一起死。 古珠云实在害怕这样的魏郁,只好清楚能让魏郁理智回归的人。 她说:“你既然想知道应城去了哪,你就好好和他求情。” 果然,魏郁冷静了下来。 他这趟回来的目的就是让魏仲恺说出魏应城的下落…… 但如果直接逼魏仲恺说出来的话,那就算找到魏应城,他也不会回魏家了。 如果他和魏仲恺能够维持父子关系,这个家就还在。 这个家还在,魏应城就有可能顾着亲情再回来。 权衡利弊下,魏郁决定服软。 “对不起爸,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在哪?” 魏仲恺双目通红,抄起皮带调集起全身力气抽在魏郁的肩上。 “你错了吗?” 这一下仿佛连空气都抽开了,魏郁被打得浑身一颤。 肩头的衣服上有血花立刻渗了出来。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点着头说:“错了爸,告诉我吧。” 古珠云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心疼不已。 魏仲恺呵斥她上前的动作,“我在教训儿子,你别插手……这个混账东西不收拾都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 “啪——!” 又是一皮带。 这次抽得是膝盖。 魏郁腿下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魏仲恺:“还想知道吗?” “想。” “啪!”“还想知道吗?” “想。” 魏仲恺接连抽了十几下,每次都用尽力气。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味。 魏郁疼得脸色发白,胳膊被抽的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他挤出笑容,说:“爸,告诉我吧,我真的想知道。” 魏仲恺对他是打是骂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魏仲恺算什么……魏应城这顿打是为了找到魏应城。 他也有办法自己去找魏应城,只是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魏应城他妈的居然要和姓黎的订婚了。 魏郁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在翻滚。 魏仲恺的怒火已经全部发泄在魏郁身上。 他把手里沾满血的皮带扔在地上,冷漠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去见顾家千金。” “别说见了,就是让我睡都行。” “混账!” 魏仲恺转身又给他一个耳光。 但魏郁已经陷入要见魏应城的兴奋里, 随手擦去嘴边的血,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快告诉我他在哪,我等不及了。” 一想到要见到魏应城,魏郁简直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这么久没见,他的哥哥是不是也在想他……或者还在害怕他。 真期待。 * S市最顶级的婚纱店里,琳琅满目的婚纱悬挂在灯光下。 但今天的主角是两位同性恋人,这些美轮美奂的婚纱只能欣赏。 而且魏应城只是来配合黎若柏走流程拍摄一组订婚照,挑选礼服的事情黎若柏全包,他只用穿上就行。 但黎若柏提前预选了六套,魏应城只好一件一件去试穿。 他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皱眉问:“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整理过自己的穿着外表了,现在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自信。 黎若柏眸光闪烁,竟是看呆了。 “不奇怪……很好看。” “但是这个领结…” 魏应城苦恼地摆弄着,一旁的女店员想上前帮她解决问题。 但魏应城逃似的向后撤了好几步,警惕地看着她。 他后知后觉要道歉,黎若柏已经上前提前帮他说完了,然后走过来帮他调整了领结。 黎若柏小心地伸出手,“我帮你弄……你会抗拒吗?” 魏应城顿了顿,还是闪开身,抬手把领结直接取了下来。 黎若柏主动开口说:“没关系,弄不好就再说吧,不戴领结也很好看。” 魏应城瞥眼看向镜子。 里面的他还是体态消瘦。 这两年里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单薄,但似乎吃下去的东西都变成了空气,脱去衣服的时候还是过度地瘦。 去医院查不出身体机能有问题,倒是建议去看看心理科…… 魏应城沉默应下,但转身出了医院,再也不找消瘦的原因。 反正也不会出大问题,就这样也行。 而和他穿着对应款式的黎若柏则把衣服撑得很有质感。 察觉到魏应城目光后,黎若柏说:“你很适合穿西服。” 他思索很久后说:“像童话里的王子。” 美好的词语。 只是魏应城再也担不起这个形容。 每当这个词出现,他都会想到过去那些时间。 但黎若柏不知道。 魏应城抿唇道谢。 却被黎若柏猝不及防地牵住手。 “?!” “看,你不也能接受的。”黎若柏欣喜地笑着。 魏应城有些不适,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需要花点力气控制把手抽出来的想法。 黎若柏惋惜地说:“你的手指空空…别人订婚都有戒指的。” 魏应城以为他要因为没有戒指道歉,于是说:“没关系,反正也是走流程。” 但黎若柏忽然微笑,像变魔法似的从魏应城头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礼盒。 店员们见到戒指盒出现,纷纷围观这段幸福。 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会接待新人,这段婚姻能不能走得长远一眼就知。 尽管这只是个简单的订婚照,这位混血未婚夫从一开始就忙前忙后地核对所有内容,看上去就对这段婚姻充满憧憬,所以他们也乐意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魏应城看着这个熟悉的盒子,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 这是那次他拒绝掉的戒指。 黎若柏一直留到现在。 在那段迷茫又无措的日子里,只有黎若柏真诚地找到他,说:可以提供帮助。 但魏应城因为相信谎言而拒绝了他。 现在,他再一次真诚地递上戒指。 魏应城心头情绪难以言喻。 黎若柏轻声说:“别着急做决定,先戴上好吗?” 他单膝跪下,牵起魏应城的手。 魏应城眼眶里有着薄薄的泪光。 又感动也有犹豫。 但忽然一道长长的阴影笼罩而来。 魏应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转身,蓦地和魏郁幽深的笑眼对上。 “这么巧啊……哥,好久不见。” 魏郁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更加盛气凌人和英俊非凡。 他身边带着一名长相娇媚的姑娘,此时正挽着他的胳膊打量魏应城。 魏郁风度翩翩,向魏应城介绍说:“顾婳,我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明天(2.27)要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从凌晨该到当天晚上的十一点以后,很抱歉耽误大家追文了(缓缓跪下),所以我决定下章让魏郁这个狗东西亲眼看他的宝贝哥被别人亲。 第26章 坦白来说,从S市逃离的这两年里,有一段时间魏应城沉溺于幻想魏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情况。 不是期盼,是迷茫和惊慌,也是妥协和等待。 他冥冥之中的感觉:魏郁是不会放过他的。 那时候魏应城连夜赶到Z市。 他无心去看这座城市的太阳和景色,直接把自己禁锢在房间里不再出去。 他不想和外界有任何交流,只想躺在床上静静感受空气像轻盈飞蛾从自己的身上滑过。 但大部分时间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时间的流逝、温度的升降、冰箱里食物一点点生霉腐化…… 这一切仿佛发生在平行时空,但在这个时空里,魏应城像一具会呼吸的木头,对周围所有事情都做不出反应。 如果不是黎若柏发现异常赶回国,魏应城会永远睡在那张小白床上。 这段行将就木的状态维持了三个月。 那次以后,即便海外的学业工作等事情再忙,黎若柏也会经常和魏应城线上沟通,线下也每隔三个月回来一次。 也是那次以后,魏应城就像是变了个人。 有关魏郁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S市过往带来的不安惶恐也像一缕青云,连带过去那个敏感善良总是怯笑的魏应城一起消失了。 后来的他用坚硬冷漠的外壳把自己层层包裹。 无人能透过外壳伤害他,也无人能穿过外壳拥抱他。 这份改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魏郁日日夜夜地期待再见面,魏应城的每一个反应他都不舍得错过。 两年后再见面,魏郁所想象得惊慌失措、愤怒尖叫、悲伤痛苦全都没有出现在魏应城脸上。 魏应城只是冷静站在原地, 淡薄的眼神只在魏郁身上停留了短暂一秒,就又轻飘地挪回原位。 甚至整个过程里,他浓密下垂的眼睫都没有一丝颤抖。 这目光比看一个不认识的人还要疏远。 他不是在看魏郁,而是把目光从黎若柏身上淡淡地分了一点给魏郁。 魏郁胸膛里像是有个等待引爆的炮火,在魏应城冷淡以对的瞬间炸开。 他心口火辣辣的酸胀,呼吸都带着让肌肉抽搐般的疼。 魏郁分不清这是得益于魏仲恺那根质量颇好的皮带,还是得益于魏应城。 但这种疼痛扎扎实实地让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嚷。 他想让魏应城继续看着自己,最好是用那种可怜又可爱的羔羊一样的眼神。 但是魏应城无动于衷,反而只看着黎若柏。 魏郁的笑意深不见底,“哥,这两年过得好吗?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只是没有我的两年里,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魏应城的眉头又是一皱,泄露出他的不耐烦。 他冷淡地扭头看了一眼魏郁,转身离开了。 几乎和他离开的脚步同时,魏郁伸出手拉住了魏应城的手腕。 “哥,你要去哪?!” 魏应城终于用正眼看向他,只是目光里是烦躁和厌恶。 “这和你没有关系。” 魏应城甩开魏郁的手,冷淡回答。 魏郁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一向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黎若柏皱眉看向魏郁,习惯性地把魏应城拉到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 应城不太习惯别人碰他。” 他保持着最后那份礼貌,继续和魏郁说: “今天是我和应城拍订婚照的重要日子,我们都不希望有闲杂人等影响了进度。” 黎若柏的出现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一口一个“别人”,一口一个“订婚”,刺得魏郁这个闲杂人等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 魏郁:“这家店不是专门为你一人服务,没想到我和哥这么心有灵犀,在这里都能遇到,可能这就是……命吧。” 店员见情况不对,离开出来打圆场。 “没想到几位都认识,这二位新人是试新衣加上拍摄,那您二位是……” 魏郁笑着回答:“你们这里有婚戒吗?” 店员干笑,“不好意思,我们只提供婚纱服务。” 魏郁一副惋惜的模样,眼睛却看向黎若柏。 “可是我不能让我哥订婚就戴那么小的钻戒。” 黎若柏手中的戒指设计简约,和素圈不同的就是四周围了一圈零星碎钻。 “黎家好歹也是在海外做企业的,怎么连个好点的戒指都没有。” 黎若柏挑眉,笑着把戒指举起来。 魏郁被他这股笑容弄得心情烦躁。 一个破戒指,有什么好看的。 很快,黎若柏给出了答案: “这是你哥小时候自己设计的款式,说以后结婚就想要这样的……哦,那个时候你应该还不在魏家。” 魏郁的后槽牙都快被用力咬碎。 黎若柏又在拿他和魏应城的过去说事。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时光,而魏郁永远是圈外人…… 魏郁忍住心里的妒愤,笑着说:“长大了就是会变的,我哥现在也未必喜欢这种款式。” 他望向魏应城,“对吧哥。” 可魏应城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对他的提问只是微微皱眉,然后轻轻地看向黎若柏。 黎若柏就像配合了无数次那样熟稔地向魏应城侧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们快点拍吧,一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魏应城说。 黎若柏点头,继而开始请工作人员准备影棚开始拍摄。 黎若柏牵住魏应城的手,把他带到更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黎若柏感觉到魏应城微凉的指尖,半蹲在他身边抬头观察着魏应城的表情。 “还好吗?” 魏应城点点头。 黎若柏:“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们就暂停,好吗?” 黎若柏的声音温柔坚定,让魏应城轻微错乱的呼吸平复了许多。 魏应城也不想这样,可是身体的反应不受控制。 魏应城努力把那些事情从脑海里赶出去,但身体还记得,它帮魏应城作出反应。 如果不是魏应城经过了这两年的改变,可能在魏郁出现那一瞬间就已经惊恐发作。 黎若柏看出魏应城眼中的情绪,说:“你刚刚做的很好,这种人不用给任何反应。” “嗯。” 见魏应城的状态好多了,黎若柏的笑容也放松了些。他让工作人员尽快完善布置,自己则默默提防着魏郁这个不知何时就会冲过来的危险分子。 “戒指……你想要吗?” 魏应城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戒指盒子,紧张到指关节都轻微发白。 黎若柏说这是他小时候想要的戒指,其实他已经忘记…… 但听到黎若柏还记得的那一刻,魏应城平静的心像被投入块石头泛起涟漪。 黎若柏忐忑地望着魏应城的眼眸,试图从里面解读出一点情绪。 “如果你不要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一个象征性的流程。” 但他明明就很期待。 魏应城伸出手去拿戒指,但被黎若柏拦下。 “等下!”黎若柏又惊又喜,“你是接受了吗?” “早晚都要戴的。” 魏应城又一次伸手去拿,但这次他的手被黎若柏轻轻握住。 黎若柏:“我来。” 他庄而重之地改为单膝跪地,郑重缓慢地取出戒指。 一枚小小地戒指在他手里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他又这么认真,好像这枚戒指承载着全世界一样。 戒指严丝合缝地环合在魏应城的左手中指上,微凉的金属质感结合着黎若柏滚烫的体温让它的存在感出奇地高。 魏应城看着戒指,忽而有些出神。 即便是在做戏,这个瞬间也足够在记忆里留下沉甸甸的分量。 黎若柏眉眼弯起,克制住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眼眸星光闪闪。 还有什么能比年幼时候许下的终身在长大后依旧不忘更美好的事情呢。 * 魏郁看着黎若柏脸上那副令人作呕的宠溺模样,心里的火焰扭曲的跳动。 他所想象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魏郁准备的所有说辞和那些谎言通通排不上用场,因为魏应城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反而是魏应城和黎若柏的关系让他无比焦躁。 魏应城正眼都不看他,却要和这个男人牵手结婚? 怎么可能?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像被火烤着似的坐立难安。 他的意志一分为二,一边像疯了一样质问魏应城怎么可以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抽身? 另一边则是飞快运转着该下一步如何做。 魏郁身边的娇小女孩小声嘟囔道:“干嘛带我到这里啊……” 魏郁不理会,她又继续抱怨:“知道的是你哥,不知道还以为是前任见面分外眼红。” “闭嘴。” 魏郁放下摸眉毛的手,一双赤红的眼看向她,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我家的事情不容你插嘴,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你该怎么解释你和你车上司机的关系。” 顾婳面色一白。 仅一面就看破了她的秘密……她看向魏郁的目光带上恐惧。 店内搭建在室外的景地已经完成,拍摄工作陆陆续续开始。 魏郁站在楼上看着魏应城和黎若柏并肩而立。 魏郁被巨大的嫉妒和愤怒吞噬。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还有个奇怪的感受。 为什么会感觉心口发痛……他已经习惯疼痛,魏仲恺抽打出来的那些伤口纵然疼,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就像是剜心似的,一点点密密麻麻地痛。 “新人可以再靠近一点……牵个手好吗?”摄影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顾婳说:“他们连拉个手都不行?” 魏郁看着黎若柏那副小心翼翼靠近的样子,忽然皱眉思考起来。 刚才他陷入嫉愤的情绪之中,反而忽略了魏应城下意识的肢体表达。 黎若柏拿起他手戴戒指的时候,魏应城下意识是想把手抽出来的。 如果足够亲密,不至于连手都不能牵…… 魏郁的思绪顿开,嘴角轻轻勾起。 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摄影师的声音再度传来。 “新人能不能再亲密一点?接个吻可以吗?” 魏郁的眉头一跳,眼神死死盯着魏应城的反应。 黎若柏表现出来的犹豫更是让魏郁笃定他的猜测。 他们未必有感情,也许就像他故意说顾婳和自己是情侣,实际上…… 魏郁缓缓上扬的笑意在魏应城主动闭上眼的时候消失。 黎若柏用手抬起魏应城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 快门声络绎不绝,相机记录着这浪漫时刻。 魏郁目眦尽裂,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般暴怒。 顾婳惊恐地看着他抄起离手边最近的花瓶就要往下扔。 “你疯了吗?!” “我要他死。” 魏郁的语气很冷静。 顾婳无法理解魏郁是怎么做到冷静地发疯,但如果出事,她和魏郁都跑不掉。 她顺着魏郁的目光看去,急中生智道:“你这样扔下去伤到你哥怎么办?!!” 气红眼的魏郁果然停下来皱眉思考。 黎若柏无所谓,但是魏应城不能有事。 这根弦拉着魏郁放下花瓶。 顾婳惊魂未定,瞪大眼拍了拍胸口,而后不敢置信地问:“你不会是喜欢你哥吧?!” 魏郁的眼底瞬间翻涌着血色,用一种危险至极的目光盯向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不爱你哥的话又干嘛像个疯子一样,看到你哥和别人接吻就想杀人?!” 她看魏郁的眼神就像看怪物,抬脚立刻离开的同时骂道:“你就是个不通人性的野狗…!” 魏郁胸膛来回回荡着她那句疑问。 喜欢? 爱? 他爱魏应城? 别开玩笑了,不可能。 他为什么要爱上魏应城? 这个世界里的爱情、友情、亲情都是虚构出来的名词。 这些东西非但不能填饱肚子,还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来维护…… 只有愚蠢的人才去追逐所谓感情。 就像黎若柏那种蠢货。 魏郁心里所有声音都在否认这种可能,但目光却去寻找魏应城的身影…… 魏应城不见了。 魏郁摸了摸眉毛,抓住身边的工作人员问:“他们去哪了?” 工作人员被吓得颤抖着声音回答,“刚、刚刚走了。” “他们是开车来的吗?!” 工作人员努力回想后摇了摇头。 魏郁咬牙,大步狂奔去把车开出来。 到门口时正好遇到魏应城和黎若柏坐上的车启动。 他一脚油门跟上,死死的跟在这辆车后。 他们似乎也发现自己被尾随,速度越来越快。 魏郁双眼睁大,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魏应城被黎若柏吻住的画面。 鲜花锦簇之中,他们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身上相似的白色西装像是亮色的光斑刺得魏郁眯着眼才能直视。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过去,变回蹲在窗台上偷看王子的老鼠。 他以为自己拿回一切就能改变所有。 但到头来,王子还是和王子途径艰难险阻,还是携手走到结局。 而老鼠……依旧是躲在一处旁观的老鼠。 魏郁身上被抽打的伤口在他的剧烈奔跑中撕扯开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濡湿了衣服。 血液透过衣服渗透在真皮座椅上,他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咬着牙紧握方向盘。 两年,他找了魏应城两年,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丢。 红绿灯变换,魏郁皱眉踩下油门。 如果再有一个红绿灯,他就能够超过他们,然后停车别住他们的去向。 一辆汽车左拐出现…… “碰——” 两车对撞出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中。 魏郁被撞的卡在气囊之中,额头上有玻璃划破的血湿热的流下。 鲜血流进他的眼睛里,但他眼睁睁看着魏应城所坐的车一直加速,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 救护车来救时,魏郁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一瘸一拐地站在车边。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表情冷静地吓人。 他推开救护人员。 “松开我,我还能站得住。” 他还记得车牌号,如果要找……还能找到。 如果上了救护车,就又找不到了。 直到被护士强行按到担架上的前一刻,魏郁还在说:“你们别管我。” 魏郁望着救护车的白色车顶,身上都是伤还要顶着一口气也不愿意闭上眼。 这点事情不算什么,死不了就没事。 但是魏应城又不见了。 他明明知道后面的车是我,他明明知道我出事,还是走了。 魏郁眼睛死死盯着空气中的一处,从口中呕出一大团血。 作者有话说: 营养液加更我看到了!啾啾,爱你们。目前还欠你们两章,我努力的写,一定能写完的! 第27章 入职八年的护士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病人。 出了车祸后浑身是血却一点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每句话都在催促快一点。 明明是一张很英俊温柔的脸,却因为眉宇间的戾气显得阴沉。 护士处理魏郁身上因为结痂和凝固血液黏在伤口上的衣服急得满头是汗,偏患者还不配合。 魏郁蹙眉,对她用剪刀一点点剪开衣服的速度很不满。 太慢了。 如果再慢一点,他该到哪里把魏应城找回来。 魏郁伸手拽住衣服一角,如果不是护士眼疾手快,他已经亲手把衣服黏着血肉一起撕下来。 “你不要命了吗?现在还有什么急事能比你的命重要啊。” 护士牢牢按住他的手。 “你不要以为自己命大逃过去就没事了,你就算暂时没事,也要老老实实等到检测全部出来才能出院。你要再这样,我们就要上束缚带了!” 护士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已经失血到嘴唇发白、瞳孔扩大,还要扯着输血的手下床。 “怎么了?”一个成熟的男声传来。 来者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浓眉大眼的长相很有辨识度。 魏郁忽而拧紧眉头,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医生。 但匆忙推开门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回忆的思路。 “小郁!” 古珠云拨开医生和护士冲到病床边。 看到魏郁脸色苍白和满身满床的鲜血,她心痛地捂住嘴。 魏仲恺一进门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看着魏郁脸上的不耐烦和满不在乎,眉头也不自禁皱起。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古珠云带着泪帮解释说:“是对方的错。” 魏仲恺横着眼看魏郁,冷淡声音混合着不屑的鼻音说:“他开得车这么急是要去追谁他心里有数。” 魏郁满不在意地说:“别担心了,死不了。” 魏仲恺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我是担心我魏家的血脉!” 魏郁的笑容更冷了,“哦,那还真是辛苦你来大驾光临。” “小郁,你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顾家小姐回去之后说了些话你爸爸才这么生气。”古珠云赶紧拉着医生打圆场,问魏郁的伤情如何。 “病人现在的伤口基本都处理完了,除了头部外伤比较严重之外,内部的情况还要等检测全部出来才行。” 古珠云反复看着魏郁,问:“流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 “具体结果还要等片子出来,目前来看没有大碍。” 魏仲恺听到这里就不想再等待,把所有人都清出去,和魏郁单独谈话。 “想说什么?”魏郁面色阴沉,不耐烦地看着魏仲恺。 “顾婳是顾家唯一的孩子,学历长相都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各方面也和我们魏家门当户对。除她之外,整个S市都再难找到更合适的结婚人选。” 和两年前的魏仲恺相比,现在的他眼神不再像以往那般坚定锐利,而是带着些许疲倦浑浊。 他的强势手腕在四十岁的时候最巅峰,但年迈的身体不是靠意志就能改善的,若非是坐在魏郁面前,他的腰已经很少保持长时间笔直了。 魏郁挑眉,讥诮地笑着说:“她是挺好的……她直接就能看出来我身上的基因有缺陷,遗传神经病。” 魏仲恺并没有像意料之中的暴怒,反而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抬眼审视着魏郁。 “你开车追的是魏应城,对吗?” “是又怎样。” 这两年魏仲恺表现得好像家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魏应城这三个字几乎从家里消失。 而今从他口中说出魏应城三个字,就像隐藏在地下的炸弹冒出引线,直接点燃了魏郁心里压抑下来的烦躁。 “你早就他在哪里是不是?两年前你就把他送走,然后看着我拼了命地在美国找他的下落,他却就在我眼底下晃悠……看着我像傻子一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压低的眉骨在魏郁眼周投射下大片阴影,他死死地盯着魏仲恺,满目仇恨。 “不是我把他送走,是他主动要离开。” “不可能!” 全身缺血让魏郁变得异常暴躁和激动,他愤怒否认道:“魏应城姓魏但他不是魏家人,他声名狼藉又无名无分,还有谁能接纳他?!” 魏仲恺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乎在嘲笑魏郁的想当然。 他对着魏郁摊开双手,“你今天应该也看到了,有人能接纳他。” 魏郁判断的思路很直白。 有价值的人才有被需要的资格。 如果剥夺了那个人的价值,那他必然一文不值。 但魏应城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有黎若柏对他伸出援手…… 黎若柏…… 又是黎若柏…… 为什么总是这个人来破坏他的计划。 “我不明白的是……魏应城以后可以和他去美国,对你毫无威胁,你又为什么执念于他?”魏仲恺问,“斩草除根?没有必要。” 魏郁笑,“因为他是我哥啊,我担心他在外面受冷挨饿,我想把亲人带回家来,这不对吗?” 魏仲恺抬眼看着他那冷笑的模样,淡淡说:“你倒是念起兄弟情深了……可惜魏应城之后必然会离开国内的,等他和黎若柏结婚的时候,你可不要感动哭了。” “他们结婚……” 魏郁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四个字。 光是幻想这个场景,魏郁就已经面容扭曲。 魏仲恺说:“黎若柏是个好孩子,你哥和他在一起会幸福。” 魏郁冷笑。 “幸福?和那个蠢货在一起会幸福?” “你没有感情,有人会懂什么是爱。” 魏仲恺用一种怜悯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你和顾婳在一起,不要再去招惹不该做的事情,黎家和魏家的交情不能断在你这里。” 说来说去,魏仲恺还是一心想要用子辈的婚姻来延续利益。 但他又堂而皇之地指责魏郁没有感情不懂爱。 爱? 又是这个滑稽的字。 魏郁喉咙里卡这个奇怪的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他这个问题。 什么爱不爱的,有这么重要吗? 魏郁最擅长模仿别人的表情。 他对着镜子还原出高兴的笑容,悲伤的哭泣,激动的尖叫…… 但爱是什么表情? 魏郁忽然想到那辆从医院开回家的车厢里,玻璃折射的光斑在魏应城的脸上晃动。 魏应城眼眸颤抖着说我相信你。 那种表情魏郁从没见过…… 就好像在绝望和希望之中作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那时候魏应城明明就想起来了很多事情不是吗? 那他为什么要相信我? 魏郁头疼欲裂。 魏仲恺已经悄然离开。 空荡病房里只有魏郁一个人痛苦又偏执地追问自己什么是爱。 爱不就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引起的冲动。 爱不就是生物繁衍的原始欲.望在躁动。 所以魏应城和黎若柏牵手拥抱是爱吗? 他们也做过啊。 接吻是爱吗? 他们也吻过啊。 在那间隔壁就睡着父母的卧室里。 在那张飘荡着魏应城身上香味的床上。 魏郁无数次把魏应城抱紧了亲吻。 但只是单方面的接触。 魏应城对魏郁没有回应。 像个木头……这是魏郁给他的评价。 但魏郁不知道他和黎若柏的吻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说爱是生物繁衍的原始欲.望。 要是黎若柏爱魏应城…… 那魏应城白皙的皮肤。 细瘦脖颈后微微突出的骨头形状。 还有柔软嘴唇呼出干净薄荷味的呼吸都会被黎若柏占有。 魏郁那颗心仿若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在脑海浮现画面的这一刻爆开。 他的愤怒和嫉妒犹如百米高的海啸涌来,劈头盖脸地逼他忘记全身的疼痛作出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没砸下去的花瓶继续完成。 魏郁拔了手背上的针管,扯掉所有乱七八糟的线,翻身下床 但他脚落地的瞬间就感受到钻心的痛顺着腿骨向上,冷汗立即流了满背。 魏郁咬着牙继续走,他的目标是拿到床边桌子上的水果刀。 如果黎若柏死了,那他只能在地狱里做梦和魏应城在一起。 这样想着,魏郁的脚步都因为激动变快了许多。 但他膝盖以下像是有钉子卡在骨头里一样,轻轻一动都会引起头顶发麻的痛楚。 魏郁手指摸到刀的那一刻,整个人也失力地双膝着地。 他忍着,想要站起来。 但艰难起身的同时,他透过窗户看到一道身影正在向着医院而来。 他瞳孔缩小,不敢相信魏应城会到医院来。 是古珠云告诉他的? 还是他还是后悔没下车看看我? 魏郁心里的喜悦一点点放大。 他极力整理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努力回到病床上等待魏应城的出现。 他想着魏应城看到他这幅样子一定会心疼。 他这么心软,就算现在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这么想。 但魏郁等了许久,魏应城始终没来。 他盯着病房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心头浮现一个想法—— 也许魏应城根本就不是来看他的呢…… 魏郁目眦尽裂,想否认这个想法,但他发现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踉跄打开病房的门,来到唯一的电梯处等待。 电梯缓缓上行。 魏郁在赌。 赌有没有一个电梯会为他停在这层。 他腿骨的痛一秒重过一秒,连额头的青筋都在因为忍痛而跳动。 魏郁的心被捏住了一般,看着电梯一层一层上来…… 最后,其中一个缓缓停在这一层。 魏郁连忙转身。 他看到了魏应城。 魏应城站在人后讲电话,在感受到炽热目光时才抬起头。 目光对视时,魏郁拖着腿极力走向电梯。 站在魏应城身前的那个人下了电梯。 魏应城的目光飘过脸色惨白向他走来的魏郁。 然后抬手按了关门键。 同时他还在和电话那边温声说:“刚才在电梯里没信号,你决定就好我相信你,晚上到家再说……” 金属质感的门逐渐闭合。 魏应城的面容和声音都被它们一点点遮盖,把他和魏郁分隔离在这铜墙铁壁的两侧。 魏郁全身冰凉,意识却格外集中。 电梯上行到上一层就停了下来,而里面只有魏应城一个人…… 魏郁拼了命从楼梯往上。 即便痛得快要晕厥也不敢放慢速度。 但是这一层毫无人来过的痕迹,电梯又慢慢停在了上一层。 一分钟过去,又向上停了一层。 魏郁明白了。 魏应城不仅不想见他,还在躲着自己。 魏应城亲眼看到魏郁走不了路,亲眼看到魏郁在追着自己,还要把每一层都按了一次,为的就是让魏郁无法判断自己到底会在这三十多层的第几楼停下。 魏郁靠在墙上冷冷的笑。 两年不见,哥果然变聪明了。 但魏应城那句相信和到家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 他“相信”黎若柏,还要和他在一起待在“家”里。 魏郁的笑容扭曲。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 三个医护上前架住魏郁。 他们根本想不到一个刚刚出了车祸的人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走这么远。 魏郁推开他们,“我自己回去。” 他表情异常冷静,但眼神仿佛是某种阴冷角落的爬蛇,森森的谋划着捕猎。 魏应城冷漠离开的瞬间,魏郁茅塞顿开。 何必这么步步紧逼…… 魏郁心情愉悦,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因为他知道魏应城再怎么变,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晚上再更一章加更(但是时间不定,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就行) 第28章 电梯上行时发出的轻微轰鸣围绕着魏应城。 直到电梯门打开许久,魏应城才从追回自己的神智。 “刚刚怎么不说话?电梯里面还是没有信号吗?” 黎若柏在电话那边问。 那段诡异的安静总让他感觉心慌。 其实很多次黎若柏都很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魏应城。 他想知道魏应城的真正想法。 但又担心问得太多会让魏应城反感。 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 但魏应城三个月失联的教训历历在目,黎若柏决不能让魏应城再一次重回那种状态,于是说:“你在医院吗?我现在就去找你。” 黎若柏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像是在阳台或者走廊这种地方。 魏应城回答:“没事,你好好和长辈在一起……我一个人能行。” 不等黎若柏说话,魏应城就说了再见。 他走出电梯,手扶着墙壁好一会才稳住呼吸。 电梯旁边的楼梯通道安静得可以听见针掉在地面的声音。 魏郁没追上来…… 但他的眼神却如影随形。 偏执狂热,带着压抑渴求。 只一眼,让魏应城的心跳都错拍。 魏应城深呼吸,努力伸张他蜷缩着手指。 忽然,一只手从后搭在他的肩上。 魏应城的呼吸骤停,全身僵着无法动弹。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熟络热情的语气。 不是魏郁…… 魏应城转身,看到一双大而亮的眼睛。 他扒下脸上的口罩,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啊,周捷然啊,还记得吗?” 魏应城努力把他和寝室里炫耀自己蹭饭史的大男孩对上号。 周捷然怅然若失地说:“你还是这么年轻,而我已是残花败柳……学医熬人啊!” 他忽然想到两年前魏应城一声不吭的休学,问:“我们学校最多就休两年吧,你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 魏应城点点头。 周捷然被医学厚厚的教材书和辛苦的实习期折磨得颓废,但本质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男孩。 有他在,魏应城刚才紧张的心安定了许多。 “你到这干嘛的?找人?” 周捷然想伸手搭在他肩上。 但魏应城一下就闪躲开了。 魏应城抿唇,“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别人离我太近。” 周捷然这才认真打量起魏应城。 两年不见,魏应城看上去…… 哪里都没变。 却又似乎哪里都变了。 感受到周捷然主动远离自己,魏应城稍有放松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不怪周捷然,是他太敏感。 科室的人叫周捷然过去一趟,告别前魏应城问他医院除了正门还能离开的出口。 他还是担心魏郁会守在正门等他离开。 万幸这医院真的有后门。 两个小时后,魏应城从后门离开。 而黎若柏已经在外面等着他。 魏应城偏过脸,说:“其实不用特地来接的。” “没事,我那边提前结束了,顺便来接你。” 黎若柏引着他去停车场,同时语气小心地问:“拍照时候的那个吻……你会介意吗?” 魏应城微微侧目,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有些惊讶。 黎若柏表情紧张,生怕魏应城会点头。 魏应城抿唇,问:“是你的大拇指和你提意见了吗?” 黎若柏瞪大眼,像是见了神迹。 魏应城微怔,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黎若柏不可思议又窃喜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听到你开玩笑了。” 魏应城的冷淡和沉默总让黎若柏担心。 这样看上去虽然像是没事,但是……总感觉像是表面上的没事。 魏应城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他过去是把情绪收的很紧。 而现在更像是直接抹去情绪了。 但现在能找回一点开玩笑的兴致,就说明一切都在变好。 黎若柏笑着举起手,像拍照时候那样又吻了吻自己的大拇指。 “谢谢你让应城开始开玩笑了。” 拍照的时候黎若柏利用了视觉上的借位。 看似他在吻魏应城。 其实他只是在吻自己的拇指。 魏应城淡淡地看他,但眼神里的冷漠已经有所松动。 黎若柏看气氛变好,就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今天见了孟老师,感觉怎么样?” 魏应城许久的沉默了代替了回答。 黎若柏说:“慢慢来,他会明白的。” “明白又有什么用呢,他的下半生都被我毁了…” 黎若柏想抱一抱魏应城,安慰他不是他的错。 但魏应城已经打开车门坐了上车。 孟斌在病床上躺了两年。 魏应城知道,他经历的痛苦不比自己少。 但自己除了安慰他不用担心钱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黎若柏给他足够的空间平复心情,安静地启动车辆。 * 目睹银色的小轿车行驶出医院。 魏郁收回目光,嘴唇是一抹浅浅的笑意。 护士不明白医院后门有什么值得特地看的,但还是把魏郁带到能满足要求的窗户前。 “病人该换纱布了。” 魏郁摸摸眉毛,转身看着这个大嗓门的医生。 他的目光落在工牌上…… 周捷然。 魏郁挑眉,“原来是你。” 周捷然愣了好一会才说:“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你是我哥的室友。” 提到魏应城,周捷然说:“你哥刚刚是来看你的吧?” “是啊……我刚刚目送他离开。”魏郁笑着。 周捷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刚入院的时候那么凶,但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温柔开朗的。 魏郁:“没想到你都工作了。” “实习分到这来了。要不是你哥休学,他估计也和我一起在这个医院了。” 周捷然一边带魏郁回去换药,一边攀谈起来。 “诶对了,刚刚遇到你哥的时候忘记提醒他注意开学的时间,马上新生开学他可以去办复学手续,到时候就能一起上课了……哎呀这个大一的课也可难了,我都快背吐了才勉强没挂科。” 魏郁忽然停下。 周捷然转身,惊讶地问:“怎么了?” 魏郁对着他微笑着道谢。 “谢什么?”周捷然不理解。 魏郁笑意深深。 “谢谢你的提醒。” * 和黎若柏做戏哄黎老爷子开心只是魏应城回到S市的理由之一。 他休整了两年。 也该让生活重回正轨了。 没完成的学业,彻底切断的社交,还有久卧病床的孟老师……这些都该正视起来了。 魏应城确认了医大开学的时间,打算飞去A市办理复学手续。 先复学,然后再根据课程安排时间。 是来回飞,还是暂时定居A市暂时无法确定。 黎若柏帮魏应城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魏应城摇头。 黎若柏已经问过他很多次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用。 魏应城是真的不需要。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面对。 黎若柏只好叹了口气,让他有事立刻联系自己。 魏应城打开车门的同时,黎若柏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但他迟了一步。 魏应城已经看到前座上摆了一个小熊相片夹,照片上的主角之一正是魏应城本人。 另外那位就是仿佛坏事被抓包一样的黎若柏。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他们吻得又逼真又深情,足够以假乱真。 一律阳光像金箔似的撒在他们肩上,仿佛是童话里的画面。 但只要镜头在向下一点,就能拍到魏应城不安蜷缩的手指抓着衣角。 黎若柏小声解释:“我是想着万一以后要开车接家人什么的,总得给他们看一点证据证明我们订婚了……我说得是证明,我当然知道我们现在还是假的,但是总得多做点准备是不是?”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整个人都泄了气。 他不会撒谎,心虚都写在脸上。 “好吧……是我想放,我感觉很好看啊,不放就太浪费了。” 魏应城“嗯”了一声,没肯定也没否定。 黎若柏:“你不会不高兴吧?” 魏应城:“没事,就放在这里吧。” 黎若柏目光闪烁,看着魏应城只剩温柔和欣喜。 他想,也许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应城是受伤了才把自己的心关起来,只要足够有耐心,总能打动应城敞开心扉。 黎若柏就这样坚定的选择等待。 * 熟悉的机场。 魏应城上次来还是做戏骗魏郁他出国…… 想到魏郁,魏应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人群来来往往。 根本不会有魏郁出现…… 魏应城握紧登机牌,压低了帽檐。 这一切,魏郁全都看在眼里。 真警惕啊,防着我吗? 哥心里还是没把我放下。 那以后在学校再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 魏郁缓慢跟上魏应城,登上同样去往A市的飞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上一章没写什么,完全是审核扒着字缝找黄。 放出来的版本也不会有太大的删改,大家不用担心错过什么精彩片段,问就是没有。 第29章 又是一年开学季,学生们拖着笨重的行李也满脸笑容。 大学是所有高中生向往的桃花源。 轻松快乐不受束缚。 两年前的魏应城也这样认为。 但现在的他重回校园,只是压低帽檐,行色匆匆地经过那些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们。 走过一个平常无奇的路口,魏应城停下脚步…… 转角的奶茶店生意依旧火爆。 几个女孩手捧奶茶站在街角,他们都被这种简单地快乐填满心房。 “奶绿茅根的味道不错,你那杯好喝吗?” “好喝!我之前从来没有喝过奶茶……我妈妈说饮料有添加剂,不让我喝。” “哇,没关系,以后跟学姐混,学姐带你喝遍A市。” 魏应城微怔。 这对话太熟悉了。 短短两年对建校百年的医大而言,只是校史上不足挂齿的微小片段。 但魏应城却一直记得两年前,那次以为友善的相聚。 相同的街口,类似的对话。 物是人非。 那几个女生留意到他,凑在一起在说些什么…… 魏应城撇开眼,让自己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快步离开。 但其中一个女生却追了上来。 “喂,你!” 魏应城停下的同时,手指默默攥紧。 他知道所有事情都过去了。 那些经历已经翻页。 但他在每页都轻轻折下一个角。 在未来不经意翻回到这页,也无法扶不平折角的痕迹。 暴雨的教学楼前,众人的窃窃私语和漠视是其中最重的一条印记。 “你……是不是新生啊?住哪栋啊,需要我给你带路吗?” 魏应城:“我不是新生。” 那个女生仔细打量着他,看到魏应城帽檐下的脸后,她原本满是自信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准备好的搭讪词都憋了回去。 那都是对付普通小帅哥的,对这个人肯定没用了啊。 “那我之前怎么没看过你呢?” 她嘟囔着离开,表情有些挫败。 但在这个时刻,魏应城一直压抑的心情突然有些转晴。 他慢慢抬起头,从低矮帽檐下用眼神打量周围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没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 他们在聊天气聊作业聊秃头老师的格子衬衫…… 没人再会提起两年前那个被指责欺骗老师的骗子。 没人再会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那个跪在积水里喘不上气的人。 除了他自己,没人再记得那个被万夫所指的片段。 教学楼前,魏应城摘下帽子。 无人看他。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不被在意是这么轻松。 他就像一只蜗牛,咬牙前行时只感觉艰难,却不知道肩上背了万斤重的壳。 这一刻,壳不见了。 他以为要背负一生的过去,原来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脱掉。 天光大亮。 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得让人鼻酸。 * 复学的手续办得很顺利。 教务处老师没有过问多余的事,只是让他注意课程安排和上课时间。 校外的房子也提前找好了。 一室一厅,拎包入住,只有小小的五十平,但很有安全感。 魏应城计划周末回S市,平时就留在A市读书。 看着需要自己买的教科书书单拉了长长一列,每本都像板砖一样厚,魏应城已经预料到学医有多难。 正低头整理着手里的资料,魏应城忽然听到中年男人的声音。 应该是教务处的老师? “真没想到您在读书的年纪就能捐出五百万,我们医大会好好利用这笔资金来研究神经科学的。” 神经科……? 医大的神经科的确是国内医学行业的翘楚。 如果是院长来帮孟斌复建,也许老师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魏应城这样想着。 脚步渐进。 他不得不对老师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抬头时,猛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他穿着西装,脸上的平光眼镜挡住他酷似母亲的温和眉眼,更显得成熟冷峻。 系主任留意到魏郁的表情,问:“您认识?” 魏应城皱眉,正要撇清关系。 但魏郁笑着说:“这位是我哥哥。” 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魏应城真的只是他的哥哥而已。 系主任看不出任何问题,爱屋及乌道:“一表人才,果然是一家人啊。” 魏应城皱眉看着魏郁这么正常的表现,时刻警惕着魏郁的下一步。 那天魏应城看着魏郁紧追着他们的车侧翻出去…… 魏郁眼角还有一道狭短的疤,暗红色地缀在眼角像是一颗红痣。 若不是知道他才出车祸没几天,几乎看不出他站立的时候左腿不怎么出力。 魏应城已经想到魏郁可能会咬着牙把他拉到某个角落发疯。 但魏郁只是对他温柔笑笑,和系主任说:“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在学校还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那一定的,每个学生我们都会照顾的。” 面对魏郁这样的客套,魏应城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没想到魏郁却更早一步和他告别…… 魏应城看着魏郁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一次很正常的兄弟见面对话。 魏郁点到为止,表情和语言都挑不出错。 但就是太过正常,才更让魏应城无法安心。 魏郁上次见到他还表现得剑拔弩张。 这一次却这么平和…… 魏应城皱眉看着魏郁离开,心下提起警惕,一刻不耽误地回到家中。 出校门时路过公告栏。 大大的喜报写着接到外界热心人士捐助五百万用于研究发展治疗瘫痪病人项目。 热心人士匿名捐献很正常。 但若是魏郁,就不正常。 魏应城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 小心魏郁这个疯子卷土重来。 * 距离开学已经一周。 这一周里魏应城时刻防范着,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平静到他的顾虑仿佛是多余的。 下了返回S市的班机,魏应城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身边一切。 到了车上,黎若柏终于忍不住发问: “在看什么?一直看你都心不在焉的。” 魏应城摇摇头。 居然又平安无事地到家了。 魏应城内心摇摆不定。 他不会对魏郁放下戒心。 但他猜不透魏郁会在什么时候什么角度猛地咬他一口。 一周没见,黎若柏藏了一肚子话和魏应城说。 虽然他们每天都有电话联系,但看不到魏应城的反应,他总感觉自己是个喋喋不休的大喇叭,只好每天控制着聊一会就挂断了。 现在面对面交谈,黎若柏反而不知从哪里说起。 想来想去只好笑着问魏应城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魏应城:“挺好的。” “新家怎么样?” 魏应城给出同样的回答。 黎若柏想和他聊聊专业课的问题,但无奈他学的文科,似乎什么都聊不上,只好打开车载广播放首歌。 但误触到本地广播,节目的主播正在议论八卦。 “魏郁”两个字冷不丁冒出来。 黎若柏离开去点退出,但越想退出越点错。 等退出来,魏郁和顾婳最近的绯闻已经播的七七八八。 黎若柏心中暗叫不好,紧张地看向魏应城。 魏应城:“好事,魏仲恺的愿望终于实现一个。” 他内心平静,心想终于找到魏郁这么久没出现的原因了。 原来是美人在侧,无心闹事。 黎若柏欲言又止。 他想问魏应城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但又感觉这样问了显得自己心胸狭隘。 他关心魏应城不要被影响。 但仔细一想,如果魏应城会因为魏郁和别人在一起而心情不好,那是不是说明魏应城…… 还是不问了。 黎若柏把疑问塞回肚子里,笑着把话题转移向去医院见爷爷的事情上。 “从我回国开始,爷爷就和我念叨想见你一次,爸妈也说是时候见一次了。我想着早点让爷爷看到他也好安心,所以你能不能和我去见爷爷一面……” 黎若柏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他不敢看着魏应城表情的变化,生怕看到魏应城脸上浮现出不愿意的情绪。 毕竟如果见了面,就代表订婚的事不能反悔了…… 他紧张地吞咽口水,怕错过回答,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一会,魏应城说:“下周吧,这周末我有别的事。” “好哇!” 不管是下周还是下月,黎若柏都高兴到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他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像个小孩一样喜形于色,魏应城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他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生活正在恢复正常。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有些人还停在痛苦的泥沼不能自救…… 偏偏导致一切的人就是他。 所以这份快乐也变得罪恶沉重起来。 * 周六的医院人来人往。 魏应城提前联系了孟斌的主治医师,得知孟斌一般下午近傍晚的时候心情会稍好一点,才带着各种营养品前来。 他上次带去的东西孟斌什么都没要,但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退缩。 但看着这一堆东西,魏应城忽然想到古珠云。 在他失忆住院的时候,古珠云也是带了几盒名贵燕窝,结果被医生说根本没用。 现在他在孟斌心中,和那时候的古珠云于他心里,恐怕是一个样子吧…… 魏应城努力忽视着胸口沉闷,让自己打起精神。 就算孟老师不接受自己的道歉,也要想办法让他得到帮助。 高位截瘫不是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希望,如果能够找到国内最顶尖的神经科医生,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知何时,电梯经停中间楼层。 直到电梯门关合,魏应城才注意到刚刚走进来一个人。 银白发色格外显眼,温和的眉眼此时看上去有些凝重。 他看到魏应城反而露出意外的表情。 魏郁:“你生病了?” 魏应城皱眉,伸手就要按下电梯内的求助按钮。 魏郁握住他的手,他立刻用另一只手按到最近的楼层。 魏郁苦笑,眼里流转过一丝悲伤。 “哥连和我在一个空间里都不愿意了吗?” 这幅表情,倒真的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魏应城冷淡地把手抽走。 魏郁看着空荡的手掌,低声问:“所以上次你是不是看到我出车祸了?” 没有回答。 “你眼睁睁看着我的车翻了是不是?” 魏应城默默等待着电梯开门。 “你和黎若柏真的要在一起了吗?” 电梯达到。 魏应城抬脚离开。 整个过程都没有给魏郁任何反应 魏郁攥紧拳头,仿佛忍受着巨大的悲痛,颤抖着声音问: “在你心中,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 从后视镜看到魏郁的车被撞翻的那一刻,魏应城的呼吸有瞬间的急促。 但也仅仅如此了。 不知为何,魏应城想的是魏郁是不会死的…… 魏郁的命太硬。 他就像株得到一丝光线就能野蛮生长的草。 逃过沾染赌毒父亲的毒打,忍过漫长致命的饥饿,顶住姑夫姑母无休止地利用。 最后完好地回到魏家。 事实如此,车祸后不到一月,他就能站着问魏应城是不是很希望他死。 命运偏爱坏孩子。 但魏应城不。 他停下脚步,偏过脸说: “无所谓,因为我心里没有你。” 说完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他没有看到魏郁的表情,但能听到一声疑似哭泣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急促追出来的脚步声。 魏应城皱眉。 之前的安静果然是因为和顾婳在一起抽不出身导致的误会。 一旦有机会,魏郁就又想闻到肉味的狗缠了上来。 魏郁的腿还没完全好,一瘸一拐地追不上他。 魏应城越走越远。 “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哥,我这次没有骗你。” “你回头看看我……” 魏郁叫住他,声音哽咽。 “我只是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在金属链条碰撞声传来的那刻,魏应城决绝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转身,魏郁手中拿的果然就是妈妈留给他的项链。 魏郁回到魏家从魏应城手里拿走所有,连这条项链也没有放过。 别的东西魏应城都可以不要,唯独这条项链意义非凡。 却在他最无助时丢失不见…… 那时候魏应城只想摸一摸妈妈留给他的项链让自己不要这么难过。 又因为发现项链丢了而更加绝望。 魏应城呼吸错乱,问:“是你拿走的?” 魏郁抿唇,“对不起。” 他单手将项链捧到魏应城面前。 “对不起哥,我错了……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魏应城沉默地盯着项链温润的反光。 良久后开口说:“它过去是我的,但现在物归原主,它应该属于你的。” 魏郁不可置信,“不,它就是你的……你一直很喜欢妈妈不是吗?我把它送给你行吗?” 魏应城“嗯”了一声。 然后抓起项链,狠狠从窗户掷了出去 魏郁瞳孔缩小,拖着腿跑到窗户边—— 下面是一片干涸的旧水池,因为前几天的强降雨,水池里积了整潭浑浊的雨水。 魏应城扔下去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他甚至是看准了下面是脏水才扔的。 魏应城了解魏郁。 这个人太会隐藏自己的想法,一旦让他感知自己对魏家还有一丝留恋,他就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他的软肋。 魏应城转身离开,被魏郁抓住手腕。 魏郁眼底通红,问:“你不要了吗?” 魏应城淡淡地说:“不要了,没意义。” “你恨我就行,为什么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都是你认为的……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马上就要到约定探望孟斌的时间了,魏应城不耐烦地皱眉。 “松开我,你去找顾小姐,别来烦我好吗?” 魏郁眼眸黯淡,宽阔的肩膀垂下。 看着魏应城的眼神满是压抑的心碎。 “哥,我把它偷偷拿走是我不对……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但他这句话只有自己能听见,魏应城已经离开了。 * “咚咚咚。” 病房里没有反应。 魏应城只好打开门。 但几乎是开门的同时,一只杯子“哐当”砸在他头边的墙壁,脆弱的杯壁瞬间炸裂。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 孟斌气喘吁吁地抬头。 看到是魏应城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诧异。 “怎么是你?” 魏应城把礼物放下,说:“老师,是我。” 孟斌经过短暂的惊讶后,对魏应城也是一样的态度。 “你也出去……我已经注定在床上躺一辈子了,你们都别来假惺惺地看我出丑。” 魏应城抿唇,想要说几句宽慰的话。 但他脑子里空荡荡的…… 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如今成为在病床上嘶吼的半瘫,这个打击论谁都承受不住。 魏应城羞愧后悔到难以自持。 门忽然被打开。 这群医生浩浩荡荡的进来。 每进来一个,孟斌黯淡的眼神都亮起一分。 领头的那位医生魏应城认识——国内神经外科最好的专家兼医大院长。 而后几位进来的医生也是治疗瘫痪的知名专家。 他们组合在一起不是普通的医疗队伍,而是代表着康复的最大希望。 孟斌几乎是喜到怀疑。 他呢喃道:“他真的做到了……” 孟斌口中的“他”…… 魏应城扭头,从窗户向下看去。 破旧水池中,一个银发男人不顾冰冷肮脏的雨水站在里面,弯腰在其中寻找着。 魏应城蹙眉。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从来都没了解过魏郁。 魏郁这样做…… 又是在演什么戏?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晚上还有一章加更~不过还是时间不定,早上看就行。 第30章 九月底的夏夜一反酷暑的闷热。 魏应城从孟斌病房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医生对孟斌瘫痪的下半生重新做了全方面评估。 即便还没出具体的康复方案,但孟斌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魏郁捐的五百万原来是用在这里的…… 魏郁的聪明有目共睹,但能达到两年内赚到五百万随意捐赠的程度,不是仅用“聪明”二字就能概括的。 魏郁有头脑有能力有手腕。 完全是魏仲恺理想中的儿子。 但现在这位了不起的天才正站在冰冷浑水里,用麻木的手指在池底的脏泥里摸索。 水底都是污泥,想找到魏应城丢下来的项链,除了用手去摸,再无他法。 魏应城还没走到水池旁,就已经感觉到从渗人的寒意。 池子的水及膝,魏郁从傍晚泡到现在,此时已经冻得唇齿打颤。 他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 他的双眼已经因为长时间低头而眼底充血,眯着眼看到池边模糊的身形轮廓就认出是魏应城。 “哥…医生是不是都到了?孟老师有希望了。” 魏应城“嗯”了一声。 魏郁眨眨眼,凡事都占据强势主导地位的他突然表现出这样迷茫的样子,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但是魏应城对他的表现无动于衷。 他的腿伤被冻的更严重了些,再弯腰去找项链的时候来回摇晃了好几次才站稳。 魏郁用手肘蹭了蹭脸上的冷汗,似乎是怕魏应城不耐烦离开,他着急地说:“哥,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找到了。” 魏应城冷声道:“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我能找到的。只要是哥想要的,我就能找回来。” 魏应城打断他的执念,从手掌里坠下圆形挂坠——正是那条项链。 “我没扔。” 魏郁如此狼狈如此痛苦地寻找了一晚上的东西,根本就是他假装扔出去耍他的。 很过分。 但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魏应城心中涌现出无名的快.感。 魏郁站直身体,用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他。 “嗯,我知道。” 他的语气冷静又悲伤,“这池底我仔细摸过两次但什么都没找到,我就猜到了会不会哥是故意没扔。” 他猜到了,但还是继续找第三遍。 直到魏应城亲口告诉他,他才愿意相信。 魏郁说:“没关系,过去我也一直骗你……这次换你骗我。” 魏应城张开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无法理解。 魏郁这样是想做什么? 他已经把所有还给魏郁了,还有什么可以被拿走吗? 离开时,他听见魏郁从身后用悔恨颤抖的声音说: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你了,但是我会尽力不打扰到你,再好好补偿你。” 魏应城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魏郁没有追上来。 仿佛那天他车祸也拼命从病房里逃到电梯口等魏应城来看他只是梦中的片段。 魏郁变得有自知之明,主动从魏应城的世界里默默退出了。 魏应城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学习,回家看书。 傍晚的时候就和黎若柏简单聊一聊。 生活没有很丰富,但是足够安定。 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魏应城和黎若柏不经意间提到自己的担心。 黎若柏的声音却在那边愣了一会。 他斟酌了片刻措辞,说:“会不会是你有点创伤阴影所以想太多了呢?” 魏应城抿唇,没有回答。 刚刚还在谈论订婚仪式的手捧花款式的热络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黎若柏:“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但是我感觉还是要抱着一颗和善看待世界的心。” 魏应城沉默数秒。 “……还有事吗?没事先挂了。” 几分钟后,黎若柏的消息传了过来。 他问魏应城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魏应城试着编辑回复,但每写出来几个字又都返回去全部删除了。 黎若柏的说辞是正确的。 如果一个人带着怀疑看世界,得到的世界就是不稳定的。 但魏应城没办法像他说的那么乐观那么和善。 他该如何告诉黎若柏自己的心情,如何用具象的文字秒回出他内心从未停息过的忌惮和不安。 黎若柏生活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里,父母恩爱、长辈慈善、家底丰厚,又接受过正统教育。 小时候他们是同类,能对着一只泰迪熊说一下午的话。 但长大后,他们已经各自走过很长一段路了。 魏应城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放弃和黎若柏沟通这件事。 本不相同的悲喜,说了也是白说。 在S市的黎若柏坐立难安,接连给魏应城发了很多道歉的话,却一直没能得到回复。 魏应城去复习了一个小时后才看到手机满是黎若柏的未读消息。 这时,门铃响了。 魏应城皱眉,放下手机看向猫眼。 是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 魏应城隔着门说:“我没有点外卖。” “小……熊先生是吗?是一位姓黎的先生帮你点的。” 听到这个称呼,魏应城失笑,让小哥把外卖放在门口就行。 过了一会他把外卖拿回屋内。 是一块洒满香醇巧克力碎的黑森林蛋糕…… 魏应城微微上扬的嘴角凝固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黎若柏的消息。 他问:东西收到了吗? 魏应城看着这块蛋糕,深呼吸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黎若柏说得对。 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于敏感了…… 一块蛋糕而已。 不必联想那么多。 魏应城思考了半分钟的功夫间,黎若柏又跟了三四条道歉的消息过来。 他还是很认真地分析了自己的错误,让魏应城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告诉他自己没有生气,只是在看书。 很快黎若柏就打来电话,听到魏应城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才安心。 只是那块蛋糕魏应城一直没有动…… 那次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前,就在暴雨里出门给魏郁买了一块黑森林。 * 明天的早课是个严厉的老教授来上,还保留着随即抽查学生背书的习惯。 没想到即便到了大学也逃不过背书的命运。 魏应城匆匆吃了两片面包充当晚饭,而后继续抱着书看。 等他再抬头,已经临近十二点。 眼睛酸涩,困意袭来。 魏应城洗完准备入睡。 正吹头发时,整个屋子“啪嗒”一声全黑了起来。 魏应城按了按灯光开关。 毫无反应。 停电了? 此时夜深了,房东是个上年纪的中年女人,打电话没接,应是睡了。 不仅房东没联系上,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魏应城只好摸黑去门外走廊看看电闸。 走廊上的感应灯似乎也坏了。 从屋内到走廊都是黑漆漆一片…… 魏应城的心跳莫名加速,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夜盲的毛病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几乎和盲人摸象没有区别。 他希望能走到稍微亮一点地方,这样就会好一些。 但忽然,他撞入一个带着冷冽香味的怀抱。 “?!”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 魏应城当即把他推开。 一道灯光从那人的方向照来。 “哥……你也住在这里?” 魏郁的眼眸在手机的手电筒强光下显得像琥珀似的,脸上的惊诧不像是演出来的。 魏应城皱眉。 难道魏郁也住这里? 这么巧? 他和魏郁住在隔壁,却一直没有打过照面? 正当他内心纠结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电梯跑了出来。 他行色匆匆,在看清魏应城身边人的面容后,顿时变化成愤怒的表情,两道浓密的眉毛都拧在一起。 “怎么又是你……你别缠着应城了!” 黎若柏花了几个小时赶过来,但落地后却始终没能联系上魏应城。 他担心魏应城还在因为他的话生气,一刻不停地从S市买了最快的机票飞过来。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赶过来的第一眼看到魏郁在魏应城身边。 他愤怒又急躁,看着魏应城大开的房门和这无人的走廊,不由分说对着魏郁的脸就是一拳。 魏郁没有闪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此时,电来了。 魏应城的房间亮起。 旁边魏应城隔壁的房门开了,一道娇软的女生响起。 “有电了……”顾婳的话戛然而止。 她穿着拖鞋跑出来,看着魏郁嘴角的血,皱眉问:“怎么回事?” 她目光扫向魏应城和黎若柏,质问说:“你们要干嘛?!魏郁刚才医院出来,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黎若柏愣住。 完全没想到魏郁就和顾婳住在魏应城隔壁。 魏郁表现地正常,顾婳倒是气急了。 “之前你们看着魏郁被车撞了视而不见,上次魏应城故意骗身体还没好透魏郁去水池里捡东西,他昨天才把高烧退了,今天又被你打到嘴角出血……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过魏郁啊?” “够了。” 魏郁低声喝止她,“你不知道其中缘故……是我欠哥的,你先回去别管了。” “可是……” “你先回去,然后我送你回家。” 顾婳气得跺脚,“咚”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黎若柏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本来他们占理,但现在似乎……被他一拳打成不占理了。 魏郁低头抹去嘴角的血,和魏应城低声说:“没事,打就打了,就当是还给哥的。” 但他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抬眼,和魏应城对视说:“我和顾婳没有什么,其实那天在婚纱店我和顾婳才第一次见,我是为了让你生气才骗你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喜欢她,我和她没有做任何事……今天是她非要来,我……” “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魏应城打断他。 魏郁单薄的唇抿成自嘲的笑,“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万一……也许呢。” 魏应城皱眉。 什么也许? 魏郁笑容凄凉,眼底含着魏应城看不懂的复杂情谊。 魏郁:“我总想着……也许哥还喜欢我……” 魏应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你疯了才会这样想。” “是啊哥,我疯了。”魏郁呢喃道。 黎若柏握紧拳头,在自己控制不住之前拉着魏应城回到房内。 他瞪着魏郁,放出狠话。 “你离应城远点,他是我的未婚夫,如果我再看到你这样,就不止一个拳头了。” 魏郁看着他,目光冷漠。 但现在还不是和这个混血种计较的时候。 魏郁回到家,顾婳已经迫不及待穿上鞋子要离开。 顾婳不耐烦地说:“你可真是影帝啊,自己写剧本还带上我演……” 她再次骂道:“疯狗,你哥要是能被你追回来就奇怪了。” 魏郁面色阴郁,“你说什么?” 顾婳拿着包开门,“疯狗!” 她目光戏谑,轻飘飘地说:“你说你演这么多还要等多久才行……那边恐怕多睡几次孩子都有了,你还在这里演戏。” 魏郁抬手把桌面上所有东西愤恨地扫落在地,咬牙咒骂道:“你滚远点,用得着你他妈来提醒我!” 顾婳微笑提醒道:“你气成这样,还不如给他们送个套来的实在。” 在魏郁发疯打她之前,顾婳抬脚就跑。 没必要得罪一个不要命的疯狗。 但是欣赏疯狗被戳到痛点后跳脚的表情,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二更,我可太牛了! 40-50 第41章 郑立被松开的时候已经连惨叫都没力气了。 他脸上被玻璃刮得皮开肉绽,眼皮上滴滴答答地落着血珠子。 周围人本来是想沾光见一见魏家这个神秘少爷是何种派头,没想到目睹了这一幕,现在都做起了缩头乌龟,生怕下一个说错话被收拾的就是自己。 魏郁拿着方口酒杯灌了一口,轻声说:“这么多年你还是这种蠢样……” 他神情镇定,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淡薄无情的眉眼。 魏郁:“算了,不和你计较,自己找个地方去吧。” 令人血脉卉张的音乐响彻耳边,郑立却如坠冰窟。 他整个脸都肿的做不了表情,嘴巴哆哆嗦嗦地往外挤着求饶的话。 魏郁居高临下地瞥着他拖着身子跪在魏郁脚边。 郑立字字泣血哀求道:“郁哥,我跟你这么久,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啊,我不是故意说魏应城不好的,是我嘴贱人也贱,但是我这边的生意不能没您的支持啊。” 郑立粗短带血的手指即将碰到魏郁裤脚的时候,被更早出手的朱朗志拦住。 朱朗志眼中的寒意隔着镜片也依旧清晰。 “朱朗志……我们可是朋友啊……”郑立颤抖着嘴唇。 “是吗?”朱朗志推了推眼镜,“可是朋友也没有魏郁心情重要啊。” 他找人把郑立“请”了出去,继而对魏郁献笑。 “魏应城是吧?他的确不错……我这里认识一个比他稍微逊色一点的,但是呢年纪更小,也更缺钱。” 他对着魏郁露出暧昧不清的笑意,“而且他干净又听话。” 朱朗志示意下,一个清瘦的青年穿过兴奋狂躁的人群慢步走了过来。 魏郁凝眸看着他身上那件白衬衫,在一群红男绿女中显得格外清纯出挑。 这个男生的眉眼温润入水,低垂的眼神像兔子。 朱朗志对他招招手,“小郑,叫哥。” 小郑抿唇,良久才挤出一声:“……哥。” “干嘛这么害羞?你不是缺钱吗,这位是谁你知道吗?郁少——哄开心了随便赏你一座金山。” 小郑被朱朗志按到旁边坐下。 小郑抬眼悄悄打量着面前男人,昏暗灯光配合烟雾缭绕下让人看不真切对方的样貌,黑眸危险眯起,看不出情绪。 但完美的五官是挡不住的。 男人只往那一坐就已经是视觉中心。 朱朗志勾住小郑的肩膀,笑着问:“第一眼就被郁少折服了?” 小郑才发现自己居然没自觉地看出神了。 魏郁皱眉看着朱朗志搭在小郑肩上的手,前倾身体伸手捏住小郑的下巴左右摆弄了几下。 魏郁目光和动作都不带感情,就像打量一个商品。 朱朗志期待地说:“像吧?” 这眉眼,这身材还有气质,朱朗志也是找了很久才靠运气找到的。 但魏郁又坐了回去,表情淡淡。 朱朗志小声说:“想想你妈的住院费。” 小郑立刻抬眼直视魏郁,鼓起勇气又叫了一声:“哥……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可以学。” 魏郁掀起眼皮,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小郑,薄唇吐出:“假货就是假货。” 哪里像? 哪里都不像。 眉毛里没有那颗痣。 神情也只有懦弱而已。 更重要的是,魏应城不会自甘下贱。 见魏郁毫无兴趣地继续喝酒,小郑难堪又绝望。 他真的需要钱。 朱朗志看他眼圈发红,喉咙不自觉地上下翻滚。 他伸手搂住小郑,笑着和魏郁假意求情:“魏郁不要这么无情啊,小郑还挺喜欢你的,被你拒绝了人家都快哭了……你就给个机会,哪怕是先验货再给钱也行啊。” 小郑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小幅度躲避着朱朗志意无意往他脖子上蹭的手指。 朱朗志拿酒杯往小郑嘴里送,自己也醉的七七八八了。 魏郁眼眸冷漠,让朱朗志把手松开。 朱朗志愣了愣,说:“那感情好,小郑不愿意走肯定是喜欢上我们郁哥了,我们就成人之美…洗洗送上.床吧。” 小郑迟钝了几秒才点点头。 魏郁扬起眉毛,冷漠的目光锁定小郑。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郑没想到魏郁会问这个问题,怯怯的说:“我知道。” “那你说说。” 看魏郁有了兴趣,小郑大胆从朱朗志身边换了别的位置。 “喜欢就是可以为对方献出一切。” 魏郁嘴角讥笑,“你不懂。” 能献出一切就是喜欢? 那魏应城把所有东西给我了,他怎么不喜欢我? 小郑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转身离开。 但魏郁又叫住他。 在小郑惊讶的注视下,魏郁漫不经心地吩咐他去找夜店老板取二十万,他才知道A市这家最大的销金窟也是魏郁投资的。 小郑默默把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问:“那今晚……” 魏郁摸了摸眉毛,“你拿着钱走,别脏了这张脸。” 小郑难堪低下头,轻声道谢后屈辱地离开了。 朱朗志望着小郑离开的方向,和魏郁说:“他真的很像你哥高中时候的样子,你说让走就走了?” 魏郁盯着他,“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朱朗志有意无意地几次表现出来的情绪都让魏郁感觉不舒服。 朱朗志干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让你开心开心嘛,看着好兄弟天天对喜欢的人爱而不得,我也跟着着急啊。你不如先来一个私下解解闷,到时候真追回来了这个是留是扔看你心情了。你和你哥之间的希望那么渺茫,不如先找个可人的哄着,也图个高兴不是?” 他主动给魏郁倒酒,杯口却被魏郁用手盖住。 朱朗志动作一僵,问:“郁哥这是干嘛,我说得有错吗?” 魏郁目光冷得可以结冰。 “朱朗志,你管得太多了,我的事轮得到你做主?什么时候狗还能和主人多嘴了。” 周围人都听到魏郁这句话,朱朗志脸上的笑容扭曲,但还是硬着头皮附和。 “郁哥说得对,我们这些年都是仰仗您啊。” 他举起手里的酒瓶,“是我多嘴,我自罚三杯。” 魏郁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 今晚郑立是魏郁的第一个出气筒,因为说错话就断了他的财路。 朱朗志不想也不敢做第二个出气筒。 他咬咬牙,改口说:“今天让郁哥高兴,我自罚一瓶。” 然后举起那瓶原装威士忌,“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这瓶酒一般是加足量的冰块才能喝,要是酒量再差的还要加别的饮料调配。 朱朗志闭上眼往嘴里灌,只感觉喉咙里像是在过硫酸,火辣辣地刺得血管都要裂开。 但魏郁不喊停,他就不敢停。 魏郁看似和他们是合作伙伴,实际上早就用资金把他们套牢在其中,可真正的收入方式又只有他一人能懂。 一旦魏郁把他们踢出局外,别说本金能不能保住,如果魏郁玩脏的,他们甚至还要倒欠魏郁。 但魏郁的算计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已经完成,现在就算再恨,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朱朗志灌完那瓶酒后就撑不住去厕所呕吐。 魏郁大口大口地继续喝酒。 看着他们这样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心里却愈发空虚和烦躁。 可喝进去的酒除了让胃部有些许灼烧的痛感,其他和水一样没感觉,反而越喝越清醒。 难道只是想暂时忘记那些事情也做不到吗? 身边的人再热闹,也和他魏郁无关。 他只想要魏应城。 ……哥现在又和谁在做什么呢? 魏郁看着剩下都是谄媚的面容只感觉厌烦,这种莫名的焦躁让他只想快点离开。 如果能摸着魏应城的日记本,也许很能勉强安定下来。 他转身来到门口打开车门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向他扑来。 “郁哥,帮帮我……” 小郑见到他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样。 “求求你,我知道你可以不帮我,但是你不是让我别脏了这个脸吗?” 魏郁皱眉,转身看到朱朗志双目通红地跟了过来。 他烂醉的脸在看到魏郁的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朱朗志镜片后的眼睛混沌且仇视,“你看上魏应城不别人想就算了,连长得像的也不能分给我?!” 魏郁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凶狠,上前拽住朱朗志的脑后的头发逼他仰视着自己。 魏郁声音阴沉地犹如刚从地域里爬出来那般。 “你说什么……” 朱朗志对小郑的毛手毛脚…过去对魏应城表现出来不该有的关注…… 那些蛛丝马迹浮现在魏郁脑海中,引燃他内心的愤怒。 他把朱朗志反手按在车上,抄起沙包大的拳头,用指关节用力砸在朱朗志脸上。 “你就是我的一条走狗,还敢惦记我的人?!” 朱朗志护住自己的头,嘶吼道:“魏郁你忘了你的过去了?你过去也就是路边的一条狗,靠着骗你哥才找回一点尊严!你就是一条疯狗!” 魏郁猛地给他腹部一拳,让他痛苦蜷缩着说不出话来。 但魏郁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朱朗志在他身边跟了这么久,对魏应城的心思也藏了这么久……那么在过去到底对魏应城有没有做出别的事情? 想到郑立那张得意发笑的脸,魏郁的心猛地一紧。 他把瘫倒在车引擎盖上的朱朗志拽起来,咬着牙厉声呵问道:“你他妈对我哥还做过什么?” 朱朗志狼狈不堪,眼神涣散地回答:“我做了什么……我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他说着,痛苦的脸上却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他在学校被说是野种,被锁在教室里出不去,被孤立被嘲笑,吃不上饭也回不来家……我就喜欢看他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光是想想我就快硬了。” 魏郁目眦尽裂,“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朱朗志癫狂的发笑,酒精占领了他的理智,但所说的都是心中所想。 “这些是我做的没错,可是你别忘了,我背后是你啊,我做的,就等于你做的。你都把他的所有夺走了,也不差这些了吧。” 魏郁把他从车盖上捞起来,胸腔发出巨大的喘息声,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应声炸裂。 魏郁反手把朱朗志正面照下摔在地上,蹲下身用手扯着朱朗志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往坚硬地面上磕。 小郑看着朱朗志额头上的血花,惊得数次张大嘴。 周围慢慢有人围了过来,小郑慌乱阻止道:“你别打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魏郁扭头看他,眼底弥漫着恐怖的血红色。 “我就是让他死。” 魏应城当初反问他的那句“你能不知道”在他耳边像个魔咒。 在魏郁有意无意的授权下,魏应城经受的事情太多。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魏郁的眼皮子底下。 那时候的魏郁也许是知道的,但他不在意。 等到他在意的时候,这一切都没有在意的意义了。 魏应城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伤痛疗愈之后就不需要他的在意。 但他却没办法放过这些人……没办法放过自己。 朱朗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小郑从后扯着魏郁还不愿停下的胳膊,大声问:“他死了那你呢?难道你要一命换一命?!” “你别管。”魏郁撩起额前散落的头发,目光狂躁狠厉。 小郑急得跺脚,忽然灵光一现。 他拉住魏郁的胳膊,问:“你不想追回你哥了吗?” 这句话犹如一句咒语,瞬间定住了魏郁。 “你说什么?” 小郑:“我说你不能把他打死,他死了你也跟着进去,那你哥怎么办?虽然中间可能有分歧,但是想想办法还是能在一起的!” 魏郁喘了喘气,暴走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朱朗志在地上痛苦的哀叫,魏郁置若罔闻。 他不在乎朱朗志死活,但在乎魏应城。 他呢喃道:“对……我哥怎么办……” 小郑慌乱地蹲下试探朱朗志的鼻息,一边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 但魏郁又返回来给了朱朗志一脚,又拿出手机通知人来接朱朗志去医院。 小郑被魏郁这种冷静的疯子吓得一哆嗦。 魏郁莹白的脸上还沾着血迹,若不是这点猩红,他此时对着电话低语的模样就像在拍画报一样完美无暇。 魏郁的目光移向小郑,小郑下意识抖了抖肩膀。 魏郁挂断通话,挑眉让小郑上车。 小郑犹豫着,魏郁皱眉催促。 小郑不敢不从,上了车蜷缩在后排。 魏郁打开车门,小郑忽而亮出一个尖锐的东西对着自己的脖侧。 魏郁凝神去看—— 一根一次性筷子。 魏郁:“……” 小郑:“我缺钱但是我不干那种事情!” 魏郁讥笑,“你送给我也不要,说到底还是假货。” 只是这宁死不从的样子有点相像。 魏郁冷淡地表情从后视镜里透了过来。 小郑紧张地凝视着他,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但魏郁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他。 小郑吞咽口水,再次重申:“我不卖身。” 魏郁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小郑没了底气,问:“干嘛这样看我……” 魏郁把笔拿给他。 “你说想想办法还能在一起,想啊,我给钱。”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医大以学术为先,但想顺利毕业除了要努力完成课业之外,还需要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来修满学分。 魏应城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每次选活动都主动避开受欢迎的。 他每次都习惯性拉到最后,然后选人数最少的报名。 累点或者枯燥点都没关系,只要人少就行。 这次拍在最后的是A市优秀青年校园演讲的主题活动,这种又红又正的活动一直不太受欢迎。 但等魏应城到了学校讲堂,这里却人满为患。 学生会都被迫来到现场维护秩序,要求只能有报名记录的学生才能留下参加。 魏应城微微蹙眉,从大家都抢着坐前排走向后排,在最后的角落坐下。 他的手指轻敲屏幕回复着黎若柏的消息。 自从上次黎若柏那个主动激烈的亲吻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之间那层隔膜逐渐消退。 黎若柏每天都像快乐的小蜜蜂,满满动力得围着魏应城转来转去。 今天得知魏应城要听讲座晚点回家的消息,他没有表现出失落。 魏应城心里有些不解,黎若柏发来一个小熊微笑的表情包,告诉他:晚上回家给你一个惊喜。 小熊的唇角像个两边上翘的字母“W”,魏应城看了许久才发现屏幕外的自己也在跟着小熊一起上扬嘴角。 黎若柏又问:你学校的活动我能和你一起参加吗? 魏应城正好抬头去看还有没有空位。 再低头,发现黎若柏又追过来一条消息解释: 我不是去查岗,我只是一个人在家里有些无聊。 他每天在家里自动承担起做家务的责任,从最初的笨手笨脚已经变得十分熟练,这点家务活已经无法消耗他旺盛的精力了。 魏应城正考虑着,忽然听到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议论到自己的名字。 “不是吧…魏应城是全专业第一?” “是啊,我看了好几次,就是他。” 魏应城静静听着他们口中发出一阵态度暧.昧地“啧啧”声,没想到自己在期中考试里考取专业第一还会让人这么议论。 “期中期末综合第一名的奖学金是五万吧?他这下稳了。” 这语气酸溜溜的。 但话锋一转,又说道:“没想到他还要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抢着几万块。” “他天天豪车接送的,之前那个混血男朋友这么高调,生怕我们不知道他‘背后有人’。” 魏应城垂下眼帘,对这些人的议论保持沉默。 该说些什么呢。 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是靠自己的能力考出的成绩,黎若柏也的确是他的男朋友。 干净的事情落在他们的口中都能变得肮脏不堪。 魏应城认为,有这个时间和他们争辩,不如专注地多看几页书。 但无奈他们议论的声音随着兴致也越来越高。 “但是那个小洋人算什么,这次来的这个才是真豪门,外貌财力都甩同龄人几辈子,更重要的是他还姓魏!” “姓魏?那个不是也姓魏吗……” 魏应城正在滑动资料的手一顿。 那人刚好停了下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这个魏和魏应城的魏不是一个概念,这是S市魏仲恺的那个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讲堂中的人群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魏应城抬头,就那熟悉的身影如众星捧月般得出现在正门入口。 刚才还在议论魏郁的人也跟着兴奋起来。 “快快快,你们帮我这样借位拍一张,只要画面里我和他同框就行!” 为了方便拍照,这个转过身子来努力和魏郁在同一平面上。 但他猛地看到坐在他身后沉默看书的魏应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为他举着手机拍照的朋友没认出魏应城,低声问:“你还拍不拍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个魏郁吗……” 魏应城淡淡地瞥他一眼,对他刚才带着敌意的贬低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漠视让他面上更尴尬了。 他强撑着气场,质问道:“魏应城,偷听很有意思吗?!” 魏应城皱眉合上书,腹中反驳的话还没说出,一只带着名牌的手搭在这个气势汹汹的同学肩上。 魏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镜片后的双眸却毫无暖意。 他低声问:“你们刚刚是在和‘魏应城’大呼小叫吗?” 他可能是有些感冒,说话的声音带着淡淡鼻音,听起来更加低沉。 刚刚还无理闹三分气场全无,愣愣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知道吗,我的魏就是魏应城的魏,他是我哥。” 魏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眼笼罩在阴影之下。 那只宽大的手表面轻轻按在肩上,实则已经把他捏得倒吸凉气。 魏郁:“上一个说我哥坏话的人现在还在医院呢,你们也想试试吗?” 别人说这种话是用来警告,而魏郁说这种话就是下一秒就会做。 魏应城皱眉叫他的名字,魏郁只好收起这幅模样,换上惯用的温柔微笑。 魏郁居高临下地笑着警告:“滚开,不要让我撕烂你们的嘴。” “是、是…” 那群人头也不敢抬地跑走。 魏郁突然出现,搞的魏应城无比烦躁。 他只想来修点学分,却被魏郁搅得一团乱。 魏郁委屈地拽住魏应城的袖子,“哥,你还在生我上次和你们一起吃饭的气吗?” 魏应城不想理他。 魏郁又说:“哥,我打算再给你们学校捐五千万,这样孟老师能站起来的可能就更大了。” 魏应城笑了,但不是欣慰的笑容。 “你以为这些医疗手段推进不了是缺了你的五千万?” 国家每年都会投入巨额数字用来促进惠民利民的医疗技术成熟,有着天才之称的魏郁会不知道这个?魏应城是被无语气笑的。 但魏郁被他说得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容更为灿烂。 “我知道。” 魏应城甩开他的手,“知道你还说。” “我就是想花点钱和你说说话。” “……” 魏应城用看待神经病的眼神看魏郁:“钱太多可以捐出去。” 他的话没说完,后面还有一句: 也要留一点看看精神科。 魏郁的态度和想法越发难懂,只是锲而不舍黏上来这件事一以贯之,魏应城已经被他纠缠到累了。 魏郁这种人应该去做他该做的,去名利场上社交、去商海之中捞金,或者是和名门小姐度过浪漫奢靡的婚后生活。 他何必抛下这些不要,反复追着他这个普通人纠缠…… 就为了他口中的“爱”? 魏应城冷冷地起身,又转身警告魏郁不要跟来,感觉疲惫的自己急需回到家中充电。 * “咔哒——” 车门打开。 魏郁坐上车。 蜷缩在后排打盹的小郑立刻睁开眼,期待地问魏郁情况如何。 魏郁的沉默让小郑心里惴惴不安。 “不会没反应吧?”小郑问。 魏郁抿唇道:“有点用。” 小郑眼睛一亮,“是不是对你态度也好多了。” 魏郁皱眉,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又过了一会才回答:“好了一点。” “这不就行了!要是每次都好一点点,多来几次不就和你和好如初了。” 小郑给魏郁指了条路,让魏郁找准魏应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魏应城不是普通人想要钞票想要房子和车子。 如果魏郁还想以前那样用极端方式逼他回来,或者是只想着用钱砸他回来,在魏应城这肯定是行不通的。 小郑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告诉魏郁:你得到他的身,得不到他的心。 魏郁本来回答的是有身就足够了。 小郑立刻打住他这种危险的想法,告诉他身心不能分离。 他牺牲自己和魏郁举例说明:“如果你只想要身的话,那为什么你接受不了我呢?” 魏郁露出无比难堪和厌恶的表情让小郑安下心。 他相信魏郁以后都不会打只要身不要心的主意了。 但他并不清楚魏郁和他哥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能告诉魏郁把弥补放在正道上,同时不能像昨晚打人那么狠。 有钱人的性格都会不太寻常,但是魏郁明显是不寻常到了顶尖。 小郑和他面对面交谈都要小心翼翼地靠在车门边,这样方便他随时打开门逃出去。 他警惕地留意着魏郁的一举一动。 忽然,魏郁从驾驶位上转过身,对他抬起手—— 又是一张支票。 在小郑抢过支票前,魏郁又收了回来,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郑苦思冥想,问:“他今天对你说什么没有?” “他让我钱多得烧手就找个穷人捐了。” 小郑明白这支票是什么意思了。 魏应城说话,魏郁是真的听啊。 在魏郁的凝视中,小郑说:“如果这个孟老师是他的心结,那你就要加大力度弥补这件事,无论是无辜受伤的孟老师,还是魏应城自己。” 魏郁:“我哥没有受伤。” “不是表面的受伤。” 小郑伸出食指指向魏郁的左胸口。 “是心里的伤。” 魏郁幽深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对他来说,想要和正常人产生共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比三天内学完一门新语言还要难。 小郑夺走支票,一边快速道谢一边打开车门离开。 他之前就是打算铤而走险碰碰运气,想着找一个看起来好骗的大款先骗一点再偷偷跑了,没想到能在魏郁这里当上军师。 现在钱到手,他只想快到从魏郁这种疯子身边逃走。 魏郁定定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脑海里一片混沌。 孟斌的伤残是明面上肉眼可见的。 但是什么是心里的伤? 是像我一样一回想起过去就只想砸东西的那种心情吗? 魏郁开车,追上小郑。 小郑这个人用着哥的脸,却这么油嘴滑舌,魏郁本是厌烦。 可他发现小郑站在局外,往往看得更清。 他看着魏应城离自己越来越远,已经快要被自己心中的嫉妒不甘和怨恨挤到窒息。 现在这个时候,只要能给他一点方法,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方法,他都可以去试。 * 魏应城深呼吸,把负面情绪全都清除出去后才打开家门。 客厅的灯光明亮而温暖。 餐桌上已经摆上饭菜。 黎若柏微笑着问他今天过得如何。 魏应城沉甸甸的心在此刻像气球一样轻盈。 魏应城回来的时间刚好,饭菜都是温热的。 在黎若柏期待的目光中,魏应城尝了一口清炒菜芯。 “味道怎么样?”黎若柏对着魏应城眨眼。 魏应城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该夸一夸,但这菜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鼻头一酸。 重新看向桌上的菜,都是色泽清爽而且地道的杭帮菜,黎若柏哪里会做这些。 黎若柏微笑着握住魏应城的手,“是梅姨,梅姨回来了。” 魏应城明明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脆弱,可还是有些忍不住声音颤抖。 “是你把他找回来的吗?” “是啊。”黎若柏语调轻松。 “我在着手打听老年人移民的事情了,以后咱们把梅姨一起接到美国去好不好?” 魏应城默默点头。 黎若柏:“还有臧北天的事情,之前是我有些患得患失,总是有不该有的嫉妒,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勾了勾魏应城的手指,笑着说:“现在我和你是恋人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思乱想了,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私人交往。” 他字字说得真切,深邃的眼中写着深情。 “我们一起携手面对未来吧。” 但这深情又干净地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黎若柏还是过去那个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玩偶大方送给魏应城的黎若柏。 魏应城也在努力做回当初的自己。 他答应了黎若柏的要求。 只要黎若柏不离开,他就会和黎若柏一起携手面对未来。 * 魏应城和黎若柏的婚事保密做得很好。 但婚期将至,消息也逐渐在S市传开。 黎家居家迁移海外已经很久,但S市一直记得黎家。 这个消息一出,有人惊讶黎家居然还会念及国内旧情,也有人惊讶黎家居然会和魏家那个假少爷联姻。 而在无人在意的破败楼房里,因为得罪魏郁而濒临破产的郑立依旧气红了眼。 朱朗志安慰他不要生气,魏郁不会赶尽杀绝。 但郑立知道魏郁从一开始就瞧不上他,如今得知过去他对魏应城的所作所为,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恶意悄然爬至心头。 郑立冷笑,“既然魏郁把他的宝贝哥哥看得这么重要,我偏不能让他哥的生活太如意。” 朱朗志凝声问:“你要做什么?!” 郑立踢开脚边的酒瓶,触发了满地酒瓶叮叮当当的声音。 “当年孟斌那事可还没完呢……”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在魏应城没有注意的地方,一些和他有关的言论悄然发酵起来。 起初是校园内部论坛某个没有点名道姓暗示学校里有个成绩优异的学生过去在校时对老师和学生都进行过校园霸凌。 而后是关于两年前S市老师举着身份证直播求一个公道的视频又被反复上传。 有些人还记得当初的事情,对这种带着鲜明立场的话题大肆讨论。 高中就读于S市的甄雅高中,在校期间借着家庭背景欺压同学,主导同学蒙骗老师,让好心老师为被校园霸凌的他出头被开除。 老师没有工作收入来支持父母住院,导致父母接连去世,自己却意外发现他付出巨大代价保护的学生居然和他口中的霸凌者是好朋友。 两年前的澄清被他们有意无意地略过,所有矛头只都指向同一个名字。 ——“魏应城。” 大课教室坐了六十人,而在老师点到“魏应城”的时候,整个班都鸦雀无声。 “魏应城…没来?”老师的表情十分不悦。 “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魏应城站了起来。 几十双眼睛的目光全都黏在他身上,仿佛全身穿了一件涂满糖浆的衣服,粘稠窒息的感觉布满全身每一寸皮肤。 “你就是魏应城……” 老师别有深意地停下来看了他一会。 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班里的窃窃私语和窥探的目光都让魏应城呼吸凝滞。 魏应城手指紧紧扣进掌心,指甲陷入肉中,人却没有痛觉。 明明窗外晴空万里,魏应城却仿佛置身于阴雨连绵之中。 两年前那场暴雨中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 但这次的议论来得更广更深。 他们不仅扒出魏应城过去在甄雅读书时候的照片,在别人都不了解他的情况下给他安排了“善于伪装的霸凌者”人设。 魏应城每一张照片都被放大了在网络上传播。 人们对这张青涩干净的脸和他肮脏行为的反差无休止的议论。 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拥有光明前程的人会做出霸凌同学和老师的恶劣行径。 紧接着,有个声音开始说魏应城根本不是魏家人——他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和魏家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是从云端跌落而心生报复之念。 魏应城“作恶”的出发点都被这群聪明的人找到了。 他们口中的魏应城逐渐变成恐怖的存在。 这个人借着外貌获得信任,然后无差别报复所有人。 而现在坐在教室里的魏应城却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呼吸困难。 魏应城在心里让自己不要被谣言打倒。 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再澄清就好。 在他得知这些事情之前,黎若柏就已经背着他起诉了很多传谣的人。 但是三人成虎,这些谣言已经传得太远,告了一批还有一批。 黎若柏想让魏应城这段时间先请假,但魏应城没有同意。 这个时候他突然请假离开,不是印证了他的心虚。 魏应城让自己努力从过去走出来,用勇气应对和过去一样的情况……但是太难了。 他坐在教室里,已经是极限了。 此时,辅导员给魏应城发了消息,让他现在立刻去办公室一趟。 魏应城深呼吸,让自己错乱的心跳快些平复下来。 他从最后排的角落悄悄起身,但那些人的目光如影随形,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魏应城没有和任何人对视,握紧拳头走出去。 他刚刚走出后门,就听见老师用一种极为嘲讽的语气说:“有些同学说走就走,但我也不敢多问,万一我也丢了工作怎么办。” 魏应城的手指一僵,沉默着关上后门。 * 终于来到辅导员办公室,魏应城一路低着的头得以暂时抬起。 他几乎刚敲门,里面就有人同步应声。 门从内打开,露出一张笑容极为谄媚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对魏应城招招手,“魏同学来了啊,快快快,快进来。” 辅导员名叫章秋,今年已经快五十岁,对魏应城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 从谣言开始散播,辅导员对魏应城的态度就一再冷了下去。 而如今谣言已经传到顶峰,他却对魏应城笑颜相迎。 魏应城感到不对劲。 目光顺着辅导员的肩膀往后看…… 魏郁就坐在椅子上喝茶。 抬眸一瞬,幽深难测的眼神和魏应城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 辅导员瞥了瞥魏郁的脸色,巧言令色地把魏应城拉到办公室内。 辅导员:“最近关于魏同学的那些风言风语我们刚才知道,但是现在已经高度重视,这些恶劣的谣言一定会从内部开始制止,魏同学就放心好了。” 魏应城微怔,“从内部?” “当然不止是内部,我们会联合甄雅高中那边一起辟谣,保证还魏同学一个清白。” 辅导员满是皱纹的脸上都快笑出花来。 章秋能对他这般讨好和坐在后面的魏郁离不开关系。 明明是可以帮他洗脱谣言的事情,魏应城只感觉有些好笑。 那些人不了解真相开始谣传,而这些同样不了解真相的人却也要为他辟谣、 难道这世上的真相就是以魏郁为准吗? 魏应城冷声拒绝:“不需要,这些事情我自己也会做。” 辅导员的脸色一变。 但魏应城转身前,魏郁却轻声叫住他。 “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帮你,但是这件事情……不是我帮你,而是我还你。” 魏应城蹙眉还要拒绝,那个和魏郁面对面相坐的男人站着转过身来—— 孟斌对魏应城的表情复杂,“应城,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时候让我帮你洗去冤屈了。” 魏应城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孟老师……你能站起来了?” 孟斌对着魏应城点了点头。 魏应城和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下半辈子只能在病床上做个废人。 但现在他站起来了。 尽管他撑着拐杖的动作还并不利索,也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和双脚稳稳地立住了。 这个无价的奇迹是由魏郁的五千五百万还来的。 孟斌重新站起来的喜悦冲淡了魏应城心中的绝望。 孟老师不仅知道当年的真相,还慢慢恢复健康站起来了。 隔阂在过去和现在的、天堑般的伤痕在魏应城眼前慢慢愈合。 写满痛苦悔恨的折角页终于能够慢慢淡出魏应城的脑海。 孟老师也恨过魏应城,起初是恨魏应城联合郑立欺骗他,后来搞清真相后恨自己反复因此受伤。 但经历了这么多,孟老师的腿好了,和魏应城的误会也该放下了。 孟老师看着魏应城,说自己打算好了之后留在医院里做义工,继续帮助和他一样的病人康复。 记忆里那个满腔热血的年轻教师的形象又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出现。 辅导员趁机说:“魏同学的弟弟在这中间没少出力。” 魏应城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郁,抿唇没有说话。 但能被魏应城看上一眼,魏郁已经感到有所改变。 魏郁回想着魏应城泛红的眼眶,想着小郑说的“心伤”是不是就是魏应城过去那样: 表面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能够说话行走,但其实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魏郁从来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感情。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被除自己之外的存在悲伤。 人应该为自己活。 但魏应城的存在让他推翻自己的认知。 一个人不仅会被除自己之外的存在悲伤,还会因为别人的悲伤而感到悲伤。 他不是无法为别人感到心痛,只是不知道原来心脏仿佛被揪住的感觉就是心痛。 两年前他就已经心痛过了。 魏应城跪在雨里孤立无援,那时魏郁的心脏就仿佛被无数只手攥住拧紧。 他以为自己是病了,原来这是心痛。 孟斌想和魏应城多说几句,但又低头看了看手表,问:“澄清的内容怎么做?尽快吧。” 这个时候他们没耽误一分钟,有关他们的言论就会发酵一倍,魏应城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 魏郁看了看窗外,轻声说:“澄清就快开始了,再等等。” 在场除他之外的人都愣住了。 就快开始了? 什么意思? 不到半分钟,传来敲门声。 辅导员想起身开门,却被魏郁拦住。 魏郁:“哥,你去开。” 魏应城将信将疑。 魏郁只好自己站起来,退而求其次道:“那你站在我身后,我帮你打开行不行?” “不用了。” 魏应城抿唇,做好打开门迎接各种未知的可能。 但他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张憔悴惊慌到极致的面容。 郑立蓬头垢面,嘴角和脸上都是伤口。 身上的衣服也布满脏污,狼狈地犹如流浪汉,丝毫看不出过去是个眼高于顶的富家少爷。 魏应城皱眉,后退了一步。 郑立的精神恍惚,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把涣散的双目对准在魏应城身上。 “魏应城……魏应城…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口中神经质地念着,语气从含糊不清到高声叫喊。 “都是我做的啊,不是你,我承认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我只是嫉妒你和被朱朗志蛊惑了才想要欺负你想害你,是我这个贱人做的,求求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神情恍惚,连站都站不直,膝盖因为恐惧不住的发软。 他只要想到自己要面对什么就开始止不住的流眼泪。 这些日子他东躲西藏,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 “你想把我怎样可以,求求你原谅我吧。我什么都说,我全都说…是我在学校故意欺负你,也是我让家里人把孟斌开除的,我都认了!求求你放过我。” 他快坚持不住了,整个人都快崩溃。 这个时候别说是求魏应城的原谅,做什么都可以。 郑立痛苦不已,直接跪在魏应城脚边,头膝着地地哀求魏应城原谅。 “我爸说以后都不认我了,我哥更不会帮我了……就算他们不打死我,那些追债的也不会原谅我……我不想死也不想坐牢……我知道你善良,所以我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郑立的口水眼泪混在一起流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双手合在胸前来回揉搓,仿佛这样就能让上天看到他的虔诚。 他视野内缓缓多出另一双脚,那脚上的鞋擦得一尘不染,稳稳地站在地面,就像他本人一样冷眼看着郑立像狗一样在地上求饶。 郑立抬头看向魏郁,而魏郁冷淡眼神只从他脸上擦过,然后移向魏应城。 魏郁只想看魏应城的反应,而他是死是活无所谓。 郑立以为自己和魏郁这么久了,怎么也算是酒肉朋友。 但他错了。 魏郁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魏应城,别的一切都是蚂蚁,所以在把他按死的时候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 但郑立太想活下去了,他还想继续过之前的生活。 郑立抓住魏应城的裤脚,嘴唇连带着整个下巴都在发抖。 “我给你磕头行不行?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别让魏郁整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给我一条生路。” “梆梆”的磕头声回荡在走廊。 郑立大力求饶,到最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凄惨无助的嘶吼。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见。 他的坦白,他的哀求,他的狼狈,毫无隐藏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不需要几分钟就会传遍各个角落。 魏郁双手插袋,满意地看着郑立痛苦后悔的样子。 但这份满意却没有延续太久。 他发现魏应城看着郑立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反应。 不满意……还是? 魏郁突然想起什么,蹙眉问:“朱朗志呢?” 郑立的声音顿了顿,又哭嚎地更加凄惨。 “朱朗志他爸今早被抓,他…他也跳楼了……” 正因为预见自己的未来,郑立才害怕到心胆俱裂。 魏应城冷冷地看着痛苦哀求的郑立,仿佛看着一只在地上拼命扭转身体以求生路的蚯蚓。 如果哀求有用。 那魏应城也不会一步一步成为现在这样。 魏郁悄悄靠近魏应城,轻声问:“哥,这样的弥补,你还满意吗?”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郑立匍匐在地上哀声求饶跪在他脚边道歉,哀恸到几度快要晕厥过去。 这般凄惨的模样极大地刺激了人的观感,就仿佛魏应城现在应该对着痛败的仇人扬眉吐气才是。 但郑立痛苦绝望的表情就像电视剧里的死到临头的反派角色,魏应城除了感觉自己只是观看表演的观众之外,也没有被打动。 他没有感到任何有关报复成功的快.感。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以牙还牙的想法。 而魏郁却把过去那群人“绑过来”向他忏悔道歉,还要问他是否满意。 魏应城胸膛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让他在呼吸的时候感到轻微阻塞,那股感觉不上不下,让他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魏郁追问:“哥还不满意的话……要不然我再把柳欣玲揪出来好了,那个丫头现在也快结婚了,让她过来和你痛苦忏悔如何?我是想着哥这么善良的人,可能不愿意欺负女孩子就放过她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昨晚睡得真好。 但他这一觉就已经让两个家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魏郁拿出手机准备按他想的做,但魏应城按住他的手。 魏郁抬起眉眼,眼中带着期待。 魏应城皱眉看着魏郁的表情,确认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任何有关犹豫和不忍的情绪,才问: “你还要拉多少人下水才满意?” 魏郁摆出微笑来压制自己心中的困惑。 “哥在说什么啊,我在帮你报仇,怎么是拉他们下水呢。他们过去做的事不能不付出代价啊,他们享受了两年,也该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了。” 遭报应…… 这三个字从魏郁嘴里出现的时候,魏应城感觉自己嘴角抽动了一下。 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开始说因果循环,可笑至极。 这是谁带来的报应?因是魏郁带来的因,果是魏郁解决的果,他却还要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哥你啊”。 没有得到理想中回答,魏郁冷眼看着郑立,问:“你是真的在道歉吗?为什么我哥一点也不开心。” 郑立更加卖力,拖着脱力的身体拼命向魏应城磕头。 “够了!”魏应城抬高声音。 郑立还在机械地完成魏郁布置下来的任务,被魏郁一手揪着领子拖起来。 “别他妈吵了。” 郑立哆哆嗦嗦地停下动作,嘴里还翻来覆去地说原谅我吧,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行。 魏郁抬眼看着四处渐渐围起来旁观的人,在把郑立按在地上揍到说不出话和为了魏应城保持冷静之间选择了后者。 魏郁目光冰冷,警告道:“留着点力气澄清的时候说。” 他拖着郑立回到办公室,咚一声关上门。 孟斌和辅导员在办公室看着这一切。 两个旁观者,辅导员选择闭嘴沉默,孟斌忍不住开口劝阻。 “你们都冷静一下,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抓紧时间把事情澄清一下……然后的事情再另外算吧。”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如烂泥般靠在墙上的郑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刚失去的时候,他总听着母亲病发时候痛苦的呻.吟想到郑立的脸。 他试想过等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拿出同样的手段报复郑立。 可真当这一日到来的时候,他却感觉恨不起来了。 他该做什么才能让郑立付出和他一样的代价呢? 同样是失去工作,对于郑立这种富家子弟来说只是换下一家而已。 但对于他,失去工作就是失去一切的引火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同样的惩罚在不同人身上留下的伤痕完全不同,只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才是最痛的。 孟斌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能够站起来了,他是无法原谅魏应城和魏郁的。 很无耻。 但他没办法在最痛苦的时候去体谅别人的痛苦。 他最大的痛已经消退了,他与过去和解了…… 但是当年那个少年还困在原地。 孟斌站起身来,对魏应城说:“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的……” 辅导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提议说带孟老师去见见学校几个年轻是专攻神经科和康复保养的老教授。 孟斌看出来他有意给魏应城和魏郁留出空间,于是点头应下。 他们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郑立晕过去后粗重的呼吸声。 魏应城也没有留下的意思。 他不想和魏郁又任何共处一室的机会。 但在他开门之前,魏郁已经提前拦住他。 魏郁困惑地问:“哥,我知道你不会彻底满意的,可难道你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指着整个脸都铺满鲜血泥土的郑立,问:“郑立过去害你在学校被人孤立、被侮辱,还故意让你丢了参加考试的机会,你看到他对你跪地求饶,心里一丁点爽快的感觉都没有吗?” 这不应该。 看到仇人如此狼狈,应该感到痛快才是。 虽然魏郁不懂别人的感情,但是那个贪财的小郑不可能冒着拿不到钱的风险骗他。 小郑说应该缺什么就弥补什么,可为什么他按方式做了,哥不仅无动于衷,还说他在拉别人下水。 到底哪里错了? 魏郁问:“我做的不是弥补吗?我已经把你失去的加倍还给他们了,郑立害你被别人误会,我就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错了,他害你失去考学的机会,我就让他欠债破产。那个朱朗志对你想法不纯,我就让他直接家破人亡。” “你一直想让孟斌康复,我也花钱找人帮他慢慢好起来了——你都看到了,他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他好了,还愿意原谅过去。” 魏郁越说越感觉无法理解。 他已经做了全部该做的事情,为什么魏应城还是没有丝毫要原谅他的意思呢。 魏应城用那种冷漠如陌生人的表情看着他,他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魏郁表情浮现出丝丝迷茫,“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弥补你了。” “弥补……” 魏应城轻声重复这两字,好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嘲讽。 “弥补是拼图游戏吗?缺什么形状就拼什么形状,这是弥补吗?” 魏郁微怔,“什么?” “一个医生先把病人原本完好的皮肤划开然后缝好,这是弥补吗?” 魏郁就像那个看着被修复的伤口而满意求夸奖的医生。 他只看到伤口已经快好了,却忘了这伤口就是拜他所赐。 魏应城淡淡说:“你不明白。” 对这一点,他绝对了解魏郁。 “你的弥补全部和我无关,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情。” 魏郁幽深的眼睛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怎么和你无关?!” 魏应城沉默,不想再看魏郁。 他伸手去打开门,手却被魏郁按住。 “你不许走。” 魏郁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魏应城。 “你逃走的两年里我一共收到一万七千六十二条有关你行踪的消息,每一条无论真假我都仔细对比过,我知道那些人只想来骗点钱,但那又如何,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 魏郁把右臂的袖子粗暴地撸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一柞长的刀疤。 这刀疤弯弯曲曲,像个凸起的蜈蚣,而最初的起点更是狰狞,就好像被人用刀扎进去转了一圈…… “其中有一条做的太真了,他告诉我在洛杉矶看到你,他做了所有证据让我去,我当时慌得什么都顾不得,但是他只想绑着我要钱。” 他举起自己的手臂,悲愤地说:“这道疤八公分,是被他们用刀扎个对穿往上提了之后留的,一直现在用右手拿重物还会抖。哥是学医的,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程度。” 魏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魏郁不想,也害怕听到魏应城毫无感情的回答了。 “这里还有。” 他拉住魏应城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隔着衣服也能摸到一条蜿蜒的刀疤形状。 魏郁双目通红,声音难以抑制地发抖。 他质问魏应城:“难道这些都和你无关吗?” 魏应城垂下的眼睫挡住眼中的情绪,单薄的嘴唇抿成一片。 魏应城:“你到底要做什么……” 魏郁牢牢地攥紧魏应城的手。 他攥着魏应城的手指,紧得魏应城眉头紧锁,好像这样就能留住魏应城。 他凝视着魏应城的双眸,“我说过我爱你啊,我在弥补,我想让你回来。” 魏应城一字一句回答:“我不爱你,我不需要弥补,更不可能回去。” 魏郁眯着眼睛试图读懂魏应城这番话。 良久,他迷茫的表情终于变得清明。 “……哥是在报复我是不是?你说要我加倍经历你过去经历的,所以现在已经开始了吗?” 他思考很久才找到这唯一的答案。 他在脑海里又再度想了想,越发笃定这个想法。 “从一开始你就报复我是不是?你想让我看着你和黎若柏在一起,让我看着你根本不在乎我,你想让我痛苦……这一切都是报复对不对?” 魏郁过去无法理解的所有事情都豁然开朗了。 原来哥在报复他。 这样就能解释了。 都是报复。 魏郁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爱我没关系,恨我也可以。” 魏应城皱眉,“你疯了。” 魏郁点头,对魏应城的评价全部接受。 魏应城心中涌起一个怪诞的想法。 他想是不是只有他和魏郁其中一个死了,否则他真的无法摆脱这种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魏郁几乎每次见面都能听到魏应城说他疯了。 疯了就疯了,没有什么损失。 在哥眼里,他做什么都像不正常似的。 但他只是想让哥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真的要放手让黎若柏还有臧北天那种阿猫阿狗和哥在一起吗? 魏郁不仅做不到,而且只是想想就成为魏应城评价的那样:疯了。 魏郁的偏执和极端像高速公路上狂飙的车,所有阻碍他前进的东西都会被无差别清理掉。 魏郁上一次除掉的是臧北天。 这次除掉的是在想偷偷陷害魏应城的郑立和朱朗志。 臧北天至今下落不明。 郑立被整得半死不活。 朱朗志被逼得跳楼。 魏郁的矛头下一次是谁,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魏郁是魏仲恺喜欢的那类人,他是一个又有野心又不死不休的人。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即便打断腿敲碎脊梁,但凡剩一口气都会照着目标前行。 他想要把魏应城从家里赶出去,就会用尽一切方法。 他想要拉拢郑立和朱朗志,就会给最精准的好处,想要他们置于死地的时候,就会狠狠踩到痛点。 他想要让孟斌康复,就花最多钱来找人脉、技术,还拉下脸亲自去照顾孟斌。 他想做的事情,即便是死也要完成。 但魏应城不是。 魏应城从一开始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狠劲。 他只想在难受的时候躺在家里的床上睡上一觉。 就像现在这样,魏郁对他展示自己所有的付出,用那些伤口、那些记忆还有做的一桩桩事来证明爱他。 魏郁这般声嘶力竭,魏应城只想早点回家。 魏郁攥着他的手腕不放,质问他想去哪里。 “你要去找黎若柏对不对?” 魏郁黑眸染上一层冷意遮掩其中的恨,从牙缝里挤出黎若柏的名字。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魏郁心头的嫉妒和恨意都像沸水一样翻滚。 “那个废物到底有什么好的?” 魏郁英俊的脸上浮现出轻蔑和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甘。 他问魏应城:“这段时间黎若柏帮你做了什么?不会是每天都拉着你的手和你说‘加油’吧……那他可真爱你。” 他想不明白,黎若柏那个和傻狗一样的人好在哪里,居然能让他哥从小到大都一直惦记着。 魏郁的目光瞥见魏应城衣领边上还有一个小熊的图案。 那小熊小如指甲盖,却像一枚钉子似的扎进魏郁心里。 黎若柏的存在总是这样刺着他,让他不得痛快。 魏郁怒极反笑,却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拉着魏应城的手轻声细语地问: “哥,你和我说说,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我真的特别想知道,我差在哪里,我明明所有事情都比他做得更好,为什么你会选他?” 魏应城对魏郁的笑容不为所动,但这个问题他有非常确定的答案。 魏应城握紧拳头,“他能给我安稳的生活。” 魏郁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看到魏应城笃定的表情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也可以给你啊。你回来,我给你,我们之前在一起不是也很安稳吗?现在我有足够多的钱了,郑立和朱朗志这些人也完蛋了,梅姨我也帮你找回来了,只要你点头,魏仲恺我也可以摆平。” 魏应城微怔。 梅姨是魏郁找回来的……? 而魏郁表面的镇定已经快撑不住了,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握着魏应城的力度仿佛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魏郁:“你房间的样子都和过去一样,你随时都能回去住。如果你不想回魏家也可以,我们就搬出去住,你想定居A市也行,我挣了那么多钱,你想住在任何地方都可以。” 两年过去,魏应城在房间里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魏郁再也无法依靠他留下的那点气味手.淫。 一想到在他痛苦难受时,黎若柏可能就在和他无比想念的人缠绵,魏郁就抑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但黎若柏死了还有张若柏赵若柏,魏郁要的是魏应城回来。 “哥,你回来吧,我已经在改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被魏郁用卑微又期待的眼神看着,魏应城良久都没有说话。 这感觉很复杂。 迷茫和无力感把他裹挟起来,让他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无法判断魏郁说得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魏应城不敢相信魏郁,也不相信魏郁会真如他所说的这么爱自己。 魏郁过去是找他来索债,可为什么现在却要歇斯底里地说爱自己? 魏应城赌过一次,输得粉身碎骨,他现在不敢赌了。 魏应城眼底爬上一丝痛苦,轻声说:“魏郁,我想要的安稳就是远离你。” 他坚决地把手抽出来,打开门的瞬间,他听见魏郁颤抖着声音问:“你说想要和我做朋友,说要一直做我哥哥照顾我,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魏应城脚步一滞。 魏郁又问:“你能骗得过自己骗不过我,你忘了你在日记里写了什么吗?我不相信你真的没有爱过我。” 日记本…… 如果魏郁不提,魏应城不会再让自己想起它的存在。 他每夜伏在桌上偷偷在日记本里写下的少年心思,那本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事情。 现在却都被魏郁翻出来作为相爱的证据,让魏应城坚定离开的步伐摇摆不定。 魏郁敛去强势的态度,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充斥着一片雾气。 他向魏应城追问:“哪怕只有一丁点也算是有过。哥,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爱过我?” 魏应城轻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不要被魏郁的说法蛊惑。 “就算有,那也是对你假装的那个魏郁有过。” 魏郁瞳孔缩小,辩解道:“可是假装的那个人也是我,既然都是我,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魏应城摇了摇头。 “那不是你,魏郁,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不是你了。你有无数个可以停下来的机会,但你全部都错过了,那都是你自己选的,不是我没有给你。” 魏郁一拳捶在墙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红着眼睛质问:“我说的是现在!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未来,我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我真的快气死了。哥,你报复得太成功了,你继续这样报复我好不好?” 魏郁的认知里,爱与恨都好,只要魏应城眼里和心里有他,怎样都可以。 他迫切地从脑海里搜寻可以让魏应城留下的东西。 他又想到了魏应城的日记本,还有魏应城最珍视的项链。 魏郁说:“你忘了你和妈妈保证过什么吗?你说让她不要担心你,你会每天都很开心……可是你和黎若柏在一起真的很能开心吗,他什么都帮不了你,只有我可以。” 魏郁步步逼近。 魏应城从门后退到走廊。 魏郁:“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哥,我在慢慢为你改变,你不要在躲着我了,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 魏应城的后背靠在冰冷的墙体上,终究是无路可退。 魏郁轻声道:“黎若柏帮不了你的,他太弱了,给不了你安稳,只有我可以不顾一切帮你解决问题……” 如果黎若柏不是黎家的人,他的能力和性格根本没办法让哥安心。 魏郁自信满满,等待魏应城想明白这件事,然后再回到自己身边。 他已经做好魏应城重新回到房间的准备。 那张床上就应该睡着他和他哥。 他们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纠缠在一起,往后也不该分开。 魏郁不顾魏应城的冷淡和反抗,想要重新吻上魏应城的嘴唇。 但他低下头,透过魏应城肩上的窗户看到一个消失已久的人…… 异常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大步前行的动作像野生猎豹一样野性而优雅。 魏郁咬紧牙关,似乎这样就能把臧北天三个字连人带名字一起撕碎。 他怎么回来了? 臧北天似乎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他,抬起头来,和魏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上。 魏郁单手挡住魏应城的视线,想把魏应城带走。 但魏应城的手机响起。 魏郁本不想让他接,可注意力却被刚刚出现就消失的臧北天分散。 魏应城:“喂?” “您好,是魏应城先生吗?有关您的澄清文章已经通过藏伽传媒发布出去,很快就会出现在各大平台和报刊上,不知您是否满意。” 魏应城微怔,抬眼看向魏郁。 但魏郁蹙眉的表情不像是他做的。 藏伽传媒……? 魏应城心里困惑。 不是魏郁做的,还能是谁? 魏郁听见背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警惕地转身把魏应城挡在身后。 但魏应城还是看见了。 他下意识地叫了出来,“藏北天?!” 魏郁心里不爽,怎么这都挡不住他。 但脸上还是带着微笑,问:“躲到现在才敢出来吗?” 臧北天的目光淡淡扫过他,“是你没有查到我,不代表我在躲。” 他说话语调平淡,将魏郁语气和眼神里威胁视为空气。 他甚至越过魏郁直接问魏应城:“刚才有人联系你了吗?” 魏应城微怔,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臧北天:“目前澄清只收集了过去的证据,但你作为当事人最好还是出面一下,不过你不想的话,影响也不大,藏伽会帮你解决这些谣言。” “是你做的吗?”魏应城瞪大眼,不敢相信过去那个穷小子居然能够让一方报业主动联系他。 臧北天颔首,说:“谢礼。” 明明是两个毫无起伏的字,却莫名感觉他带了笑意。 魏应城有些惊讶,问:“你……怎么做到的?” 他又想起那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心里猛地一跳。 “你没有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臧北天都被他的反应说笑了,眉目舒展地说:“没有。” 魏郁皱眉。 藏伽……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在S市似乎很有名,但也只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报业。 魏郁侧目打量臧北天,发现他虽然穿着还是简单,但衣服面料的质感已经比过去有了质的飞跃。 魏郁下意识握紧了魏应城的手腕,冷声和臧北天说:“没想到许久不见,居然从穷小子变公司高管了。” 臧北天瞥了他一眼,没有对他所说给出任何回复。 忽然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臧北天身后不远处的楼梯走过来。 其中一个靠近臧北天耳边轻声说:“宫先生说他今日有事,事情暂时由你拿主意。” 魏郁心里一震。 宫先生? 和藏伽有关系的宫先生,整个S市只有一个人…… 宫承轩…… 臧北天和宫承轩能有关系? 魏郁心头起疑,同时也感到不安。 而臧北天颔首,侧头与下属说:“转告堂叔我知道了。” 魏郁蹙眉,在诧异之余,对臧北天的仇视促使他心生一计。 魏郁冷声问:“你既然是宫家人,为何还要在我哥面前装穷?你演戏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句让魏应城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臧北天。 “宫…家,是什么意思?” 魏郁转头,用一副心疼的表情说:“哥,宫承轩的名字你该听过吧。” 这个名字并不是多么如雷贯耳的存在,只是在魏仲恺还有一些同样年纪的叔叔嘴里听到过。 一个极其神秘但又高高在上的名字。 这种人,和吃夜市打零工的臧北天会有什么关系? 魏应城迷茫地看着臧北天,一双透亮的眼眸犹如结了层霜。 “你也在骗我?” 臧北天抿唇,和他说:“先上车吧,上车再说。” 魏郁冷笑,“我哥为什么要和你这个骗子走?” “我没有骗人。” 魏郁:“你还在嘴硬什么?” 他刚想和魏应城继续煽风点火,可魏应城的表情似乎对臧北天还有所信任。 魏郁问:“哥,你不能相信他不相信我吧?” 魏应城抿唇,看着臧北天说:“你的车在哪?我听你解释。” 魏郁的牙都快咬碎,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在臧北天面无表情的脸上抓出道子。 臧北天无声挑眉,还魏郁一个挑衅的目光。 但他的目光比起魏郁的目光,还是太过隐晦。 魏郁发誓魏应城这种迟钝的性格根本看不出来臧北天是什么人…… 搞不好魏应城还要认为是他单方面挑衅。 魏郁一阵气闷,只能死死拉着魏应城的手不放。 “哥,我不放心你和这个骗子走,我陪你去。” 臧北天对魏郁的说不作回答,和魏应城说:“车就在停车场,黎若柏也在车上等着我们一起去,我们三个在一起,一定能把你的事情解决掉。” 他的重音咬得很清晰。 “我们”,“三个”,“事情解决”。 魏郁对臧北天微笑,“你们三个怎么够,我哥的事情应该由我来解决。” 臧北天似乎对他没办法,默许魏郁也跟上车。 但是上车之后魏郁才明白,为什么臧北天会不阻止他一起过来。 黎若柏开他的车来接魏应城。 车前挂着他和魏应城订婚拍的照片。 甜蜜,亲昵,羡煞旁人。 黎若柏察觉到魏郁扭曲嫉妒的目光,转头说:“小郁喜欢的话,我送你一套好了,也算是你亲眼见证我和应城的幸福。” 魏郁眯着眼笑,告诉自己继续忍。 好一个臧北天,好一个黎若柏。 他们两个居然站在一条线上了。 很好,特别好。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价值不菲的酒上了一杯又一杯,魏郁记不清自己到现在一共喝了多少瓶,反正都像水一样没感觉。 小郑到的时候,魏郁面前的桌上摆的全是酒瓶,但整个卡座就只有他一个人。 小郑在脑内斗争了一会,还是决定把魏郁手里的酒杯抢了过来。 但魏郁动作流畅地闪过,仰头把杯中的那一半酒喝干了。 小郑看了看酒瓶上印的度数,瞬间头皮发麻。 “你不怕酒精中毒啊?!” 魏郁目光明清,冷冷瞥他,目光里的潜台词是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小郑咬牙,撂狠话说:“你死了你哥就和别人好了,我的钱也拿不到了。” 最后一句是他在乎的,前面那句是魏郁在乎的。 魏郁拿着酒杯的手果然顿住了。 小郑抓住魏郁难得听得进话的时候,趁机夸道:“而且你给你哥做的澄清特别完美,他肯定很满意吧?” 为了给他所说的话作证,小郑还从手机里找到他看的那篇文章,顶着魏郁凶狠瞪他的目光说: “这一看就不止是花钱能做到的事情,这时间轴还有多方证词都很全面啊,一般明星塌房的澄清都没有这个做得专业。而且我还发现在网上说你哥坏话的那些人全被封号了,你是真的下血本了吧。” 小郑难得对魏郁的所作所为感到欣慰。 魏郁也不全和之前一样偏激,这不是也能做点像样的事情吗,这就很好啊。 小郑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帮魏郁把他哥追回来,天花乱坠地夸完又补了一句:“我要是你哥,我当场就能感动哭。” 但魏郁并没有给他想象中的反应,看他的目光更加暴躁凶狠。 在小郑说魏应城会感动到哭的时候,魏郁的烦躁上升到最高点,回了小郑一个字正腔圆的“滚”字。 小郑懵了。 “到底哪里不对了,这真的做得很好啊。” “好,非常好,特别地好。”魏郁嘴角勾起笑容。 但在小郑以为事态已经平静的下一秒,魏郁猛地把酒杯掼在桌面上。 玻璃杯噼里啪啦地碎开。 小郑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 魏郁愤恨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妈的臧北天和黎若柏两个贱人联手了。” 两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小郑问:“这两个人又是谁。” “未婚夫,好朋友。” 魏郁声音极其低闷,整张脸黑如锅底,仿佛说这六个字和要他的命一样难受。 小郑打开手机快速搜索。 看到黎若柏的照片后,他下意识看了看魏郁的脸色。 小郑干笑两声,“这个黎若柏是海归哦,有点帅……但也没有非常帅,只是你得小心。” 这已经是他在肚里转了好几圈才想到的委婉说法。 如果单独看脸,可能魏郁的优势也没有很突出。 仔细看看家庭背景,可能也打得不上不下。 但是臧北天没有搜到具体词条,小郑笃定道:“他是打酱油的是不是,不足为惧。” 魏郁冷眼看他,“他是宫承轩的侄子。” 小郑去搜了这个他从没听过的名字,搜完足足沉默了十秒。 “也没关系,他们联手,你也可以找你的朋友一起啊。你和你哥在一起好歹也两三年,怎么也得有好几个共同好友对不对……” 魏郁的脸色冷得快掉冰渣。 小郑犹豫地问:“就算没有共同好友,你也该有点自己的朋友是不是?” “朋友有什么用。” 魏郁满不在乎的挑眉。 过去姑且算他朋友的两个人,一个破产半死不活,一个从高楼跳下来,碎得连救护车都不用打。 魏郁活到现在的这些年,朋友就是偶尔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扔掉。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郑一直自信能帮魏郁追回他哥的心冷了许多。 他过去只是以为魏郁是商人逐利的自私,但没想到魏郁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如果被这种人缠上,根本没办法用最基本的道德准绳去约束。 偏偏魏郁又拥有可以肆意挥霍的金钱和权利…… 小郑心一沉,内心挣扎了许久,沉声问: “如果你连最基本与人友善的心都没有,你怎么确定你对你哥是爱而不是控制欲占有欲?” 魏郁撩起袖子,露出他胳膊上狰狞的刀疤。 他把这几年里他做的想的全部告诉小郑。 本来这些事情他不想和外人说。 这些事情没有说得必要,而且说出来就像是在诉苦。 可是魏郁喝下去的酒精在大脑里打转,逼着他把事情都说出来,让第三个人评一评:他到底爱不爱魏应城。 他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质疑这件事。 就算他不是正常人,也没有人规定非正常人的爱不是爱吧。 魏郁问小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小郑摇摇头。 但他听完魏郁所说的一切,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魏郁的表现就像一个野兽,凭着本能去除掉一切阻碍他去见魏应城的存在。 但对于魏应城,他的态度就像一个没有成熟的婴儿,一旦认准了就要用所有手段把他留下。 只是婴儿的手段仅限于哭闹,而魏郁能够拿出他所在的地位一切特权来势压威迫。 魏郁对魏应城的感情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他以为,只要爱了就必须得到。 只要做了就必须有回应。 小郑叹了口气,和魏郁说:“如果你是真的想把他追回来,那你应该先学着……用正常人的方式去爱他。” 他猜不知道魏郁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苦口婆心地再进一步分析。 “你哥一直拒绝你,却能在没有任何外力胁迫的情况下和黎若柏结婚,这代表着他还是期待一份感情的,最起码是可以接受的,但他没有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郑以为魏郁会像以前一样摔桌子走人。 但魏郁没有。 他坐在原位,冷峻的脸淹没在阴影里,莫名有些落寞和绝望,紧抿着的薄唇张开,给出他的答案: “因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魏郁顿了顿,从心里艰难地掏出“安稳”两个字。 小郑惊诧地看向他。 魏郁:“我哥亲口和我说的。” 魏应城和他说过的每句话他都不会忘。 只是他刚刚才隐约捉摸出“安稳”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可以不用在意所有人的目光。 魏郁的安稳是让别人无法干涉自己的生活。 而魏应城的安稳就只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魏郁的野心是拥有一切,是把过去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但魏应城不是,唯一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些。 是了。 他连日记里写的都是只要快乐就好了。 他想要妈妈能陪着他一直快乐下去,想要能够弹琴,想要爸爸能看到他的奖杯夸奖几句,想要同学和平相处,想要考上理想的大学追逐梦想,哪怕那个梦想就只是当个医生。 但每一件事都没能如愿。 妈妈死了。 再也不想弹琴了。 奖杯碎了一地,被魏仲恺一脚踢开。 学校里没有一个人给他友善的目光。 放弃出国学医的理想,却被设计丢了参加提前批的机会。 魏应城那些不足一提的愿望都没能实现,还怎么去想要更多愿望。 但这桩桩件件错失的原因都指向同一个人—— 原来魏应城说的没错。 在他的世界里,只要魏郁这个人出现,他的世界就变得鸡飞狗跳。 魏郁的胸口闷得厉害,垂在膝盖见的双手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小郑吓得脸发白,问:“你没事吧?” 魏郁表面镇定,实际头和心都痛的快要裂开,好像有锯木刀在他的胸口回来拉锯。 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问:“你说我该怎么做?像个正常人……我哥的确经常说我是疯子,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魏郁大大方方地承认,小郑一时词穷,不知从哪里说起。 但魏郁用那种不说不罢休的目光看着他,他不得不说,又不能乱说。 魏郁自己都说自己是疯子了,要是一个不满意跳起来杀人怎么办…… 小郑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魏郁响起来的电话救了他一命。 魏郁不耐烦地接起。 “喂……你分手了,好事。怀孕了?……我没想法,你想留也行,留下来把魏仲恺气死。”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魏郁蹙眉说到时候再说,他还有事,就结束了对话。 小郑在一边听了全程也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把内容串联了一遍,得出结论:“你这不是还有朋友吗?女生也是朋友啊,她这么私密的感情问题都和你说,你们关系应该不错。那她和你哥认识吗?能不能让她去和你哥打打感情牌?” 魏郁抿唇,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小郑不解且屈辱,“干嘛这么看我?我说的不对吗。” 魏郁冷冷地说:“这是我‘未婚妻’,名义上的。” 小郑脸上表情五颜六色,最后定格成崩溃。 “你有未婚妻,你还要铆足劲拆散你哥和你哥的未婚夫。你这些事上节目都要分上中下三期才能说清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魏郁满不在乎,“都是假的,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孩子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暂时和她达成利益一致,仅此而已。” 小郑表情扭曲,捏大腿许久才镇定下来。 他深呼吸好几次,和魏郁说:“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把你身上的事情全部摘清楚,第二你得学着用正常人的方式和你哥相处,你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是谁都会发憷,没有人会想和野狗疯子谈恋爱,除非他是受虐狂……” 他说了一大串,后来忽然冷静下来。 他说这么多,魏郁会不会不给钱? 小郑咳了两声,补充道:“我说话说得重,但是你想想你之前装得像正常人,你哥才对你有好感。你后来不装了,你哥就害怕了,这说明你只要正常就还有机会,明白吗?你哪怕继续装也行啊。” 他不安地看向魏郁,但被魏郁专注的目光吓得心一跳。 “干、干嘛这样看我?” 小郑和他拉开距离,“我有对象了,你别来那种小说的套路。” 魏郁看他的目光藏着嫌弃。 小郑安下心。 嫌弃没事,给钱就行。 小郑说:“你知道的吧,我只是想要钱帮我妈妈看病,别的业务我不做。” 魏郁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现金直接递给他。 小郑喜出望外,连叫好几声“郁哥”。 看着他的笑容,魏郁有些出神。 良久,他忽然说:“如果我哥能一直开心下去,或许也能像你这样笑。” 尽管小郑和魏应城的长相十分相似,但魏郁第一眼见他就分清楚这不是魏应城。 小郑十分钟内出现的表情,比魏应城十年做出的表情都要多。 小郑十年说的话,恐怕魏应城一辈子都说不了那么多。 一样的长相,完全不同的性格,除了让魏郁意识到他哥的性格有多安静内向。 也更清晰地让他认识到,在他心里魏应城是不可替代的。 魏应城就是魏应城,不是那张脸那个身体,少了一根头发都不是他要的魏应城。 魏郁深呼吸,“我知道了,我会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 干净的玻璃杯里倒进清澈的鲜榨橙汁。 臧北天对魏应城说了声谢谢。 和上一次吃饭时的夜摊矮桌不同,魏应城家里的座椅黎若柏坐着也刚好,所以臧北天坐着终于能舒展开双腿了。 黎若柏打开窗户,让风吹散家里餐厅参与的饭菜气味。 刚刚他们才在温馨灯光下饱腹一顿。 本来魏应城还担心黎若柏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对臧北天的出现心有芥蒂。 但黎若柏说到做到。 之前答应不会干涉他交友就真的不干涉了。 这次还为了感谢臧北天在背后助力,主动邀请他回家吃饭。 黎若柏专研厨艺卓有进步,六菜一汤做得又快又好。 魏应城连打下手都不需要,现在吃完了也不用起身,洗碗的工作丢给洗碗机。 黎若柏笑着说:“你和臧北天在这里聊吧,我正好要去阳台和爸妈打通电话。” 说完就把空间让了出来。 臧北天看着黎若柏宽阔的背影,和魏应城说:“他对你挺好的。” 魏应城点头。 他不认为黎若柏是魏郁说得那种“废物”。 黎若柏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抱着一片赤诚,和他相处就像被太阳拥抱一样。 这种安全感不是金钱权利能代替的。 臧北天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那就好。” 他的外表和消失之前大差不多,但是神态上却有着很大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沉默寡言,现在则更像是避其锋芒的藏锋。 他本就是硬挺冷峻的长相,而今更多了份从容不迫的坚韧。 魏应城把他走前强塞给他的银行卡还给他。 “我到很多地方找你都没找到你,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臧北天的手指在卡面上敲了敲,然后又推回到魏应城面前。 “这张卡还是你拿着吧,是我给你的谢礼。” “之前那点小钱不算什么。”魏应城说。 但臧北天态度强硬,魏应城只好收下,想着以后找个别的机会再还回去。 魏应城顿了顿,问:“小五呢?他在家吗?” 提到小五,臧北天漆黑的眼眸有些黯淡。 魏应城紧张起来,追问怎么回事。 臧北天说小五没事,他在家里。 “其实宫承轩第一次找到我是五年前,但那时候我已经做好和小五相依为命一辈子的打算,对宫家没有丝毫感情。对我来说,回去并不是幸福,而代表我会和小五分开。” 魏应城微怔,“为什么?” “小五是我捡来的小孩。” 魏应城惊诧地瞪大眼。 臧北天:“小五是被他家人故意遗弃在街上的……我把小五带走的时候,他的家人甚至就在远处看着我把小五带走。小五到了两岁都不会说话,对外界的反应十分迟钝,还经常哭叫,他们家里还有太多小孩要养,就只能把不够健康的丢掉。” “这是犯法的…”魏应城说了一半又沉默。 的确犯法。 可如果小五真的被送回亲生父母身边,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呢……这个结局不言而喻。 臧北天捡到小五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半大小孩,但能把小五和自己都照顾到现在这样,背后的辛苦绝不是他“我没事就出去打工捡瓶子”这样带过的。 这样的弱势组合在哪里都会被欺负。 但魏应城第一次见到的臧北天还是良善的。 哪怕他长得凶狠,内心也十分温柔。 魏应城看他对小五那么有耐心就知道,臧北天一定是个好人。 但臧北天又说他回到宫家就面对接手家里事业的事情。 他已经习惯自由,丢下的文化知识也需要花很大力气去补。 更重要的是回到宫家之后,他和小五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 宫家能给小五提供最好的治疗方案,但小五的病只能靠臧北天的照顾才能慢慢好起来。 这是个矛盾的事情。 臧北天以为宫家奔波为代价让小五得到治疗,但小五想好起来就需要臧北天在身边。 这也是臧北天不愿回去的最大原因。 听完这些前因后果,魏应城有些沉默。 或许对臧北天来说,他过去那种清贫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他和小五日子节俭一点,但是他能够时时陪伴小五,他们彼此互相取暖,就能抵消贫穷生活的苦。 回到宫家住在豪华的家里,被无数人簇拥着生活,但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温暖。 魏应城不自觉地皱起眉。 臧北天见他替自己这样苦恼,无奈地笑了笑。 “我说这些不是带给你烦恼的,也许以后等我适应了这种节奏,就能把事情处理的更快,多出来的时间就能和小五多在一起了。”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说:“既然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 魏应城点头。 臧北天又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魏郁这个人性格比较偏激,黎若柏可能不太能对付他,如果你有需要,我也能帮得上,你就联系我。” 魏应城深深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魏郁出现,臧北天也不用被迫接受宫家的帮助。 臧北天能看出魏应城的内疚,但只是拍了拍魏应城的肩膀。 临走前,他从玄关又折返。 臧北天:“差点忘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五彩斑斓的小罐放在魏应城面前。 “再见。”他说。 不等魏应城说话,臧北天已经重新打开大门,离开了。 魏应城定睛一看—— 一罐彩虹糖。 他把糖拿在手里,回忆着臧北天说的话。 他在找臧北天的时候去过他家。 那是一个郊区的破旧胡同,拥挤的过道上堆满了住户的各种废弃家具。 低矮的电线重叠在头顶,污水顺着水泥路蔓延。 臧北天和小五的家也是用一扇不太高的铁门草草锁着。 越过栏杆能看到小院子和一间平房。 杂物家具都不多,但打扫地很干净。 听邻居说,前几天还有人敲门来要孩子。 魏应城没想过臧北天的生活条件能艰苦到这个程度。 他说他还没成年,就已经担起照顾这个小家的责任了。 同时他也想起……魏郁。 一样的不幸,一样的悲惨。 臧北天不仅让自己正常长大,还为没有血缘的小五庇护出一片天。 而魏郁……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没有继续想。 他这几天下意识想到魏郁的次数太多,内心已经有些不安。 “哗啦——” 阳台门开了。 打完电话的黎若柏表情有些不自然。 但他比魏应城更快问出怎么了。 黎若柏走到魏应城身边,问:“感觉表情不太好。” 魏应城抿唇,绕过魏郁这个话题,随口提起别的事情问: “梅姨……” 话没说完,黎若柏打断道:“今天我们回来地突然就没让梅姨来,明天再让她来。” 魏应城微怔,忽然想起来魏郁和他说的话。 “魏郁说梅姨是他找回来的,但是你又说是你找回来的。” 魏应城抿唇,等着黎若柏的回答。 灯光下的黎若柏依稀可见小时候的模样。 小时候的黎若柏连说谎都不会,傻乎乎地只会追着魏应城跑。 现在倒是脱离了过去的稚气,成熟的眉眼盯着魏应城的时候,有种压迫感。 黎若柏似乎对魏应城的话感到惊诧不已,但他思考了一会,忽然又笑了笑。 “应城,你怎么还是被他骗呢?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魏应城愣了愣。 黎若柏蹲在他腿边,握着他的手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说……顾婳怀孕了你知道吗?” “顾婳…?” 魏应城起初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在想起魏郁订婚那则信息另一个名字就是顾婳时,他清秀的眉头紧锁,捂着胸口一阵恶心。 魏郁的未婚妻怀孕了? 他还要在这个时候说爱我? 黎若柏抱住魏应城,轻拍着他的后背。 黎若柏低声说:“他就是个骗子,不要再相信他了。” 魏应城忍着剧烈而反胃,点点头。 黎若柏嘴角带笑。 转头亲了亲魏应城的额角。 得到魏应城温驯的回望后,黎若柏吻住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些盗文网总是我前脚发文他后脚盗取,晋江的防盗又像垃圾一样,所以我会每天先放不完整的章节手动防盗,等过一会才补全。 补没补的标志就是章节名,如果是一串话就说明补完了,只是个标点符号就是还没补,宝贝们看到没补的内容记得返回来补看一下结尾~ PS:这种手动防盗不是发旧章或者是废话来水订阅,而是我先发部分然后再补上后续,后续这部分内容是不收费的,就相当于免费给你们多看几百到一千字,这样盗文那边看到的章节就是不全的,虽然没办法不让他们盗,但是那些看盗文的上下文都是衔接不上的。 我这个邪恶的鸽子就让那些看盗版的人永远爽到一半被我拔吊就走! 第47章 湿热的吻结束时,魏应城的脸上已经一片绯红。 “我去洗洗睡了……” 但魏应城刚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被黎若柏捏着手腕轻轻拉了回来。 低矮的单人沙发显然不能同时容纳两个成年男人,黎若柏抱住魏应城,垂着头的落地灯被魏应城站起又跌坐的幅度带着震动,影影绰绰的灯光暧.昧晃动着。 魏应城迎上黎若柏隐忍又期待的目光,内疚地低下头。 “现在不行。” 他无法回应黎若柏,还是更早说明白更好。 黎若柏没有进行下一步,也没有松开他,手臂横在魏应城腰间,问:“是不是魏郁之前给你带来不好的记忆了?”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魏应城眸中盛满不敢置信。 黎若柏的表情变了变,抬头温柔揉了揉魏应城的头发。 他解释道:“你别多想好吗?我不介意你和别人有过性.行为,我是担心你心里有阴影……以后我们在一起,这些事情早晚也要做的,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把过去那些不好的忘掉。” 他五指扣紧魏应城的手,将魏应城的手背举到嘴边吻了吻。 魏应城明白黎若柏这番话是想让他放宽心,可是听着却莫名感觉……很刺耳。 魏应城把他的手抽出来,低声说:“我和魏郁没有上过床。” 黎若柏温柔的神色流露出一丝惊讶。 似乎是没想到魏应城会直接说出答案。 也似乎是没想到魏应城和魏郁过去亲密无间的那几年里一直没有越过禁忌线。 魏应城问:“你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黎若柏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魏应城的脸蛋。 “别这么紧张,我真的只是问问,我们都是男人,总不能还有处男情结吧?我只希望你在和我交往的过程中足够专一,过去怎样我不会过问,但如果是曾经伤害过你的另算,我既然要做你未来几十年的伴侣,就有责任帮你走出过去,只是我的方式要再改进一下。” 黎若柏的眉骨高深,在那立体轮廓之下的双眸即便是读说明书也足够深情。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法国爱情片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发出一生一次的表白。 见魏应城还是有些紧绷,黎若柏像小时候一样用胳膊肘戳了戳魏应城的腰侧。 黎若柏:“为了惩罚我今天让你不高兴了,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尽管提。” 魏应城抿唇,回答不用这么麻烦。 此时他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已经消退了大半。 他再度起身,却被黎若柏拉住了衣角。 黎若柏像个巨型犬一样向他眼巴巴丢出可怜的眼神。 “求你原谅我吧,求你大发慈悲宰我一次吧。” 魏应城笑逐颜开,“我要吃一万一位的餐厅。” 黎若柏一口答应。 魏应城说:“哪有这么贵的,这不是冤大头吗?” 黎若柏认真说:“他们不收,我可以丢下钱就走。” 魏应城终于彻底抛下那股不自在,和黎若柏说起他和臧北天吃的那家热干面。 黎若柏匪夷所思地问:“四块钱是人民币吗?这么便宜啊。” “是啊。” 魏应城当初也没想到会这么便宜,但吃起来味道好,气氛也很自在,让魏应城一直记忆犹新。 那条人声鼎沸的街道,是魏应城初次接触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和黎若柏形容着那碗热干面芝麻酱的香味,还有隔壁那桌小朋友吃面的可爱神态。 黎若柏又问:“臧北天带你去吃的?这么便宜的东西…能行吗?” 魏应城没察觉他言语中的情绪,解释说:“因为摆在夜市里的路边摊,租金和人工水电都便宜。” “路边摊……” 黎若柏在嘴里轻声且反复地念叨了几次,魏应城终于感觉出黎若柏的惊讶不是因为物美价廉,而是对路边摊这三个字的嫌弃。 黎若柏自己嘀咕了几句,抬头说:“热干面那么辣,对你的胃不好。” 他表情这么真诚,让魏应城都为自己刚才的猜想感到不好意思。 原来黎若柏不是看不起,只是在纠结会不会对我的胃不好…… 魏应城说:“我不吃辣也行。” “可如果不加辣,这种食物就没有灵魂了吧。怎么可以让你吃没有灵魂的食物?” 黎若柏表情苦恼地摸摸下巴,说:“可以你点一份不辣的,我点一份辣的,你从我这里挑两根,行不行?” 魏应城点头,心里有暖流涌起。 有惊无险,矛盾解决,黎若柏笑着站起来又亲了亲魏应城的额头。 他现在似乎很沉迷于这种小面积的接触。 拉个手、亲亲脸或者是捏捏魏应城的脸。 然后很开心地看着魏应城被他弄得手足无措。 黎若柏:“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上课。” 但魏应城离开客厅后,坐回沙发的黎若柏的表情却有些出神。 他摩挲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打电话问婚礼策划能不能把订婚宴提前。 他短暂思考了一会,又改口问:“最快能提前到什么时候,是全力以赴地最快日期。” 他等了十几年,已经等不下去。 他只想得到魏应城,最快、离开、马上。 * 次日傍晚。 医大门口。 魏应城坐进车里,同时放下背包。 车前排他和黎若柏那张借位亲吻的照片做的摆件有规律的摆动着。 黎若柏笑着拨弄了两下,说:“下次把身子换成两个小熊怎么样?” 魏应城笑着说他幼稚。 黎若柏也笑,“我就是幼稚。” 魏应城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那个夜市很小,开车不方便进去,还是走着去吧。” 黎若柏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 “我定了一家米其林三星,要不我们先去试试这个?绝对人均一万起。” 魏应城的眉头轻轻蹙起,黎若柏瞬间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听你的,就吃路边摊,可我还是担心你的胃啊。” 魏应城之前不在乎身体,胃病的老毛病一直反反复复。 这段日子好不容易三餐规律加清淡饮食养好了一些,黎若柏介意也合乎情理。 但魏应城就是忽然很想那碗热干面的味道。 黎若柏无奈道:“辣的只能吃一点啊。” 魏应城点头。 两人互做妥协,才能坐在这个小摊上。 黎若柏的目光扫过桌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摸了摸桌面,但只摸了一秒钟就飞速收回手。 他不太喜欢这个环境。 有些脏兮兮的。 还有很浓重的酒味和二手烟气味。 那边,魏应城已经点单坐下,黎若柏只好拿出湿纸巾把桌面来回擦了好几次。 老板娘端着面来,看到黎若柏这样,面色有些难堪。 魏应城抿唇,说:“好了,可以吃了。” 可一次性筷子又把黎若柏难倒了,他掰了两双,全都一头大一头小。 黎若柏:“这里怎么连双正经筷子都没有。” 魏应城叹息,把自己的递给他,然后低头吃面。 气氛沉默下来,黎若柏小心翼翼地捧起面。 似乎是感觉到魏应城情绪的低落,黎若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舌尖接触到裹着浓郁酱汁的面条时,他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好吃啊。” 黎若柏又吃了好几口,从意犹未尽地想到还没给魏应城夹这份加辣的面。 可是碗里只剩碗底。 黎若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要不然再点一碗给你吧,你一点点就行,我健身不能吃太多碳水。” 魏应城正说那就算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加一碗给那桌。” 黎若柏皱眉看过去。 魏郁坐在他们身后的位置,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黎若柏一时气短,站起来问他:“你跟过来做什么?” 魏郁对他微微一笑,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魏郁:“吃面啊。我经常来这家吃面,你们偶尔来遇到我这个经常来的,不是很正常。”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反问道:“这些都是来吃面的人,你不说他们,单独到我这里来,是单独针对我吗?” 黎若柏一把扯起他的衣领,低声警告说:“魏郁,你最好离应城远一点,他现在看到你就恶心。” 魏郁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淡然地回答说:“你果然是在针对我,我不仅吃面,还在这里等朋友,你干嘛像见了仇人一样,还是说你没有自信所以在故意发疯?” 黎若柏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一个曼妙的身影踩着高跟鞋出现。 顾婳捋了捋肩上的包带,“你们这是在干嘛?” 顾婳的出现让魏应城一分钟都坐不下去了,他几乎是逃着付钱,然后拉着黎若柏离开。 魏郁瞪大眼,不明白为什么魏应城这次的反应会这么直接和激动。 顾婳手里捏着孕检单,说:“看不看?” 魏郁火烧眉毛,“你拿去给医生看给你那个司机看,给我看有什么用?!” 顾婳嘟起嘴,“早就不是司机了,我这次选了一个高学历老外,直接去父留子。” 魏应城已经走远,魏郁看顾婳的眼神快起火,愤恨道:“他俩要是好上了,你他妈奉献不小。” 顾婳:“不客气~” 魏郁把书往桌上一摔,起身追向魏应城离开的脚步。 顾婳低头,心想魏郁这小子看什么呢。 修长的手指合上书。 书封上的标题又大又显眼。 ——《刑法》 顾婳:“你这是要杀谁啊?!” 魏郁扭头,双目通红,咬牙说:“我杀谁?我学做人。” 顾婳:“……”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夜市中的人头攒动,魏应城低头一直往前。 他看着地面,心里翻涌的恶心感觉一直没停止过。 魏郁爱谁都无所谓。 顾婳、吴婳还是别的什么婳都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魏郁能够一边痛苦挣扎地说一直爱着他,又能够和别的女人订婚。 现在顾婳连孩子都有了,魏郁还能够一口咬定继续骗他。 骗他很好玩吗? 之前魏郁骗他是为了把他彻底赶出魏家。 那现在呢。 现在魏郁骗他是为了什么? 魏应城始终想不明白。 脚下的影子因为灯光而在身后拉出长长的一道——又是上次的那盏路灯。 上一次魏郁就是在这里把魏应城按住强吻,原因是他看到魏应城和臧北天有说有笑。 这一次更可笑了。 这一次是他发现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魏郁和未婚妻有了孩子。 魏郁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气得失控,但他却能够和别的女人光明正大的订婚有孕。 他的所谓爱情也太可笑了。 魏郁的脚步一直紧随其后,魏应城猜他又要说说什么爱不爱的话出来,所以直接问魏郁: “你追上来是像上次打臧北天那样打我,还是又想被我用石头砸进医院?” 魏郁表情一滞,没想到魏应城说出这么尖锐的话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握紧拳头说:“我怎么会对哥动手,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粗啊,但是如果哥想打我的话我没意见。” 他目光搜寻着地面,似乎是帮魏应城寻找称手的石头。 魏应城不想看他的表演,深呼吸问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和你解释啊,哥,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和顾婳什么都没有,她的孩子更和我没有关系,要说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想订婚啊,可是……” 魏应城冷声打断,“你的事情和我有关系吗?” 魏郁微怔。 的确没有关系…… 但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问:“那你为什么看到顾婳就走了?” 魏应城看到魏郁的那瞬间他没有走,甚至黎若柏走到魏郁身边他都没有走。 可顾婳一出现,魏应城就如坐针毡。 顾婳一拿出孕检单,他直接就离开了。 魏郁笃定魏应城是在乎的。 但魏应城的眼眸里像冻了一团冰,在夜色之下冒着森森寒气。 “我恶心。” 怕魏郁还纠缠,魏应城又重复道:“因为我看到你就恶心,够了吗?” 魏郁紧握着拳头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爆出青筋。 他一向难以看透的笑颜不见了,取代的那程式化笑容的是隐忍受伤的表情。 魏郁幽暗深邃的眼睛看着魏应城,好像已经被魏应城说的恶心伤到了心。 但这算什么,不过是恶心而已。 魏应城的确是下意识感到反胃。 黎若柏拉住魏应城,要带他走。 他用警告的目光看着魏郁,其中让魏郁老实点的寓意十分明显。 而魏郁却对黎若柏的挑衅视而不见。 现在他不想和这个傻狗打架。 这不是打架的时候,更何况他还在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打人是不被法律允许的,杀人更不行。 魏郁已经在自己过去的认知上建立了新的底线。 但魏应城的冷淡让他无所适从,明明已经知道魏应城会这样对待他。 但每一次,魏郁都会感觉喉咙收紧。 随着魏应城对他越来越冷漠,这股收紧的感觉已经接近于窒息。 黎若柏和他说魏应城觉得他恶心,魏郁不在乎。 但是魏应城亲口说了,他的心里像是被塞满了钉子,密密麻麻地扎到他说不出话。 “可是……可是你感觉我恶心也是因为你在乎……你就是在乎我。”魏郁用最后的倔强说出。 魏应城的表情不变,“随你怎么想。” 魏郁不死心,继续追上去。 魏应城任由黎若柏牵着他的手,作出魏郁只有在梦里才能完成的五指交叠。 魏郁怎么能死心。 黎若柏拧着眉毛让魏应城先走,他留下对付魏郁。 魏应城不想让他去,但黎若柏坚持要做,魏应城只好在一边等着。 魏郁比黎若柏更早开口。 魏郁:“你至于这么针对我吗?你要是没有安全感的话就别和我哥结婚了。婚前这么战战兢兢,婚后你不得四十八小时盯梢,你把我哥当什么?当成你一个人的所有物吗?” 魏郁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但黎若柏并没有被他的挑衅而气愤。 黎若柏淡淡地说:“你连盯梢的资格都没有,就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魏郁咬紧了后槽牙。 这个傻狗最近怎么伶牙俐齿的。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冷漠的魏应城,深呼吸几下继续说: “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不是你说要‘对付’我的吗,我平白无故被人对付才感觉奇怪呢。” 黎若柏摇了摇头,说:“你什么才能醒醒啊……你这样一个劲的纠缠没有意义,你哥已经走出来了。” 这些话无所谓。 魏郁听得多了。 他就是纠缠着,怎么了? 但黎若柏的神态几乎是瞬间就触动了魏郁的怒意。 魏郁忍了这么久,却败在黎若柏那带着同情的目光下。 黎若柏算什么? 他凭什么同情我。 他只是暂时和我哥在一起而已。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又没有赢。 魏郁上前揪住黎若柏的衣领,目光里带着同归于尽地狠劲。 魏郁:“我本来是有底线的人,但是你他妈一出现就让我底线破了。” 两人不由分说地缠打起来。 但黎若柏是有备而来。 或者说,他早就在等这一天到来了。 魏郁是全凭本性和不要命的打法。 但黎若柏这段时间一直在苦练泰拳柔道,对付魏郁一个人,他自认有优势。 果然和黎若柏设想的一样,在他专业的攻守下,魏郁渐渐落了下风。 但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魏应城发现了纰漏。 明明好几次魏郁是可以还手的,他却任由让黎若柏打过来,还都是明显的地方上…… 魏应城皱眉,让黎若柏停下来。 黎若柏已经打红了眼,但被魏应城连续叫停几次,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魏郁。 魏郁的嘴角鼻子都被打出血,狼狈可怜的模样和他的精英人设完全不同。 魏郁摸了摸鼻血,和魏应城说: “哥,你看到了吧?他情绪这么不稳定还会打人,万一婚后他要家暴怎么办?” 魏郁的说法,黎若柏才是疯子。 他站着让打,就是正常人。 对于魏郁自成一派又完美的逻辑,魏应城无力又疲惫。 哪怕让他和黎若柏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有魏郁一张嘴能说。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投降道:“不行就报警吧,这种事情我没法管。” 魏郁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别报警啊,我最近在研究法律,如果这个时候报警,我这个哥夫可能就要因为寻衅滋事去看守所待两天了。” 魏郁用关心表情给黎若柏看,“我说哥夫,可别说我没事找事了,要是我狠狠心,你直接就因为犯事错过和我哥的订婚宴了。” 故意加重的“哥夫”二字和他满是虚假的关心,让黎若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魏应城额角抽痛,是在没办法了,问魏郁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让你吃那碗面。” 魏郁的表情有些别扭,看上去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和委屈。 他本来坐着那里好好的,发现魏应城想吃一份加辣的热干面都吃不到所以很生气。 帮点了一份还被黎若柏带着一身凶气找上门,魏郁一直都感觉这件事他很委屈。 魏郁抿唇说:“我真想不通,就是一碗面而已,这人唧唧歪歪什么呢?” 黎若柏反驳:“你又挑拨离间,你哥胃不好。” 魏郁瞪他:“我哥胃不好但是他就想吃一点怎么了?你他妈就是自私。” “我自私?” 黎若柏被他的说法惹到炸毛。 “是我自私还是一边有个怀孕未婚妻一边缠着自己哥哥的人自私?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自私啊魏郁?” 转眼间,还没冷却的气氛又开始针锋相对。 魏郁和黎若柏谁都不肯让步,吵得声音越来越大。 眼见又要打起来,魏应城大声制止他们。 “够了!” 两个人都老实停了下来。 魏应城咬着牙,又说了一遍够了。 但这次的声音却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魏郁眯着眼,猛地发现魏应城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哥!你怎么了?” 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魏应城摇摇欲坠的身体。 魏应城的胃里像是有刀片来搅动,阵阵抽搐般的痛让他只能咬着嘴唇忍痛。 黎若柏焦急地想把魏应城从魏郁手里抢过来,但魏郁却吼道: “你他妈分不清主次啊?你的车呢?操,我今天就该开车来的。” 魏应城胃痛,矛盾和解,魏郁抱着魏应城上了黎若柏的车。 黎若柏上了主驾驶,魏应城被魏郁放上后座,他自己也跟了上来。 看到黎若柏窥探的目光,魏郁说: “开车,你他妈在纠结什么,我是我哥的家属,他出事了我能做主,你算什么?” 黎若柏握紧方向盘启动车辆。 魏郁握紧魏应城的手,声音颤抖着问:“哥,你手怎么这么冷?” 他捏着魏应城的手心也已经全是冷汗。 魏应城闭着眼忍痛,根本没工夫推开魏郁,更没心思搭理魏郁。 魏郁一边打电话挂急症,一边紧张地留意着魏应城的情况。 他空着的手也没闲下来,隔着魏应城的衣服帮他揉肚子,脸色比魏应城看上去还白。 黎若柏透过后视镜看到魏郁和魏应城的一举一动。 魏应城的合影就在眼前,但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无比讽刺。 魏郁说得对。 这个时候,他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到了医院,魏郁打横把魏应城带上楼,黎若柏去停车。 魏郁脸上还带着伤,医生和护士看他都这么严重,误以为他抱着的魏应城会更严重。 一番询问和检查后才发现,魏应城只是胃痉挛,一时都有些无奈。 胃痉挛的确是病。 但在这么紧张的急诊里,胃痉挛和那些头破血流的病人没有可比性。 魏郁满不在意地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和医生说:“你说不严重就没事了?我哥需要住院养病,单人间包月,在哪给钱?” 医生皱眉,直言道:“先生,我们这是公立医院,不是酒店,病床要留给有需要的病人。” 魏郁还想说话,被正在输液的魏应城打断。 魏应城:“我没事,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浪费医疗资源。” 魏郁解释说:“我怕你还难受。” 魏应城的状态在输液之后稍好了些,胃里刀绞似的痛也慢慢停歇了下来。 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轻飘无力,脸上的血色也没有恢复。 如果他的身体有语气三分之一的硬,魏郁就不会执意让他住院。 魏应城懒得看他,说:“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魏郁讷讷地解释说:“…我担心你啊。” “不用你关心,你离我远点就最好了。” 魏郁抿住双唇,垂在腿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最终还是努力心平气和地坐到魏应城身边。 他压制着心里四处碰撞的郁闷情绪,说: “哥你生我气没事,但你不要因为讨厌我让你自己难受。你不想我留下,我走就是,但你在医院好好治病好不好?” 魏应城又气又想笑。 “魏郁,到处寸步不离偷偷跟着我的人是你,现在让我放心的人也是你,你嘴上说的和做的永远不一样。” 他已经见识太多次魏郁的心口不一了。 但是说完之后,魏应城又感觉自己说多了 他何必和魏郁费这么多口舌,魏郁要是能听得懂愿意改变,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魏应城轻轻叹了口气,和魏郁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希望我再相信你一次吗?” 魏郁暗淡的眼眸亮起光芒。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牢牢盯着魏应城。 “是,我想,我做梦都想。” 魏应城刚刚张嘴,但消停不到一刻钟的胃又开始抽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拧着眉头捂住肚子,清秀的脸都因为猛地一痛而微微扭曲。 魏郁紧张叫他“哥”,然后立刻站起来叫医生赶紧过来。 医生被魏郁折腾得无奈,但看他又这么关心病人,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病人已经用药,胃病这种慢性病我们也没有办法立刻止痛,只能是慢慢减轻,日后好好养着才是关键。” 魏应城咬着牙忍痛对医生摆摆手,“我没事,忍一忍就好,您去忙吧。” 正值夜班,急症室忙的不得了。 但医生看魏应城这样,也动了恻隐之心,叮嘱魏应城要是实在受不了再叫他过来。 魏应城白着脸道谢。 胃里的刺痛像是有针在扎,他低着头佝偻着背才能稍稍缓解一点痛楚。 “哥,你还好吗?” 魏郁急得额头冒汗。 他顾不得走廊来来往往的人,也顾不得医院的地上脏不脏,双膝着地仰头看魏应城的脸。 看到魏应城因为疼痛而张大嘴呼吸的模样,魏郁的心也猛地一收缩。 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哮喘他还有方法。 可是胃病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没有特效药,突然发病了就算吃药也要忍一段时间才行。 魏郁不知道胃痛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肚子饿到极端时能疼到什么地步。 能倒在地上实现模糊还动弹不得。 能浑身是汗还依旧冷到牙齿打颤。 他憎恨自己那个该死的父亲成日泡在酒精里,连自己的儿子饿到在地上打滚吐胆汁都置之不理。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会吃这种苦头。 那些坐在轿车里的孩子锦衣玉食,享用着用之不竭的食物,怎么会知道饿肚子会有多疼…… 他嫉妒又羡慕,他仇恨又向往。 直到回到魏家,他发现魏应城这个别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却在他还没出现之前就已经落了胃痛的病根子。 魏郁倒是没有问题,即便现在成夜高度酒精加冰块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魏应城的胃病拖到一直到现在非但没好,反而有愈发严重的倾向。 魏郁在去医大旁听的时候学到有些胃痛是心理问题的躯体化变现,而魏应城的胃病是由于什么…… 他不知道。 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功不可没。 魏应城额上冒出冷汗,魏郁抑制住左手的颤抖帮他擦去。 魏郁轻声说:“你刚刚想说什么?我会答应你的。” 魏应城深呼吸,让自己靠在椅背和墙上。 这样即便不太舒服,但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魏郁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出一个可以挽回的代价。 魏郁猜一定会很难做到。 他在心理安慰自己:就算哥很善良,但他这么生气,也不会让我很容易做到的。 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啊,只要有希望就可以。 魏郁蹲在魏应城身边,仰头看着他泛白的嘴唇。 魏郁说还是先去要一杯热水来。 “别去。” 魏应城拉住他的手。 虽然魏应城是制止他去麻烦别人,魏郁的心还是可耻地悸动了一下。 魏郁蹲回去,“哥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他凝视着魏应城的脸,发现魏应城的长相比过去要成熟许多,也……好看了许多。 魏郁喉结动了动,问:“哥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吗?” 魏郁点头。 魏应城的眼眸中的波光微动,魏郁看不出他的情绪,却能感觉到魏应城在思考和挣扎。 良久,魏应城轻声说:“如果你能永远从我眼前消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相信你。” 这句话说出去足足半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应。 魏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仰头看着他的脸。 完美英俊的面容,出众的气质,还有在上流社会锻炼出来的气派,哪怕跪在地上也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魏应城淡淡地看着他。 “做不到?” 魏郁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但很快用笑容填补而上。 魏郁牵动嘴角,“哥,这个恐怕不行。” 魏应城冷淡地挪开眼,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又在骗人。” 魏郁拉住他的手,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哥,能不能换一个?这个不行。” 魏应城推开他,不做回答。 魏郁不放,更用力攥住他的手。 魏郁:“哥,我真的做不到,你走了两年我已经快疯了,你让我永远不见你——你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魏应城会给他一点机会,所以心跳地像失控了一样快。 但是魏应城比他想象的还要狠。 魏郁低声说:“我帮你报仇好不好?姓郑的和姓朱的都完了,刘欣玲我也帮你一起收拾了行不行?还有古珠云他们,我也可以帮你一起。” 提到古珠云和魏仲恺,魏郁的目光一亮。 “他们之前对哥那么坏,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过得不舒服。” 魏应城皱眉,用失望混杂凉薄的眼神看他。 “魏郁,他们是你爸妈,你也能下手吗?” 魏郁当然能下手。 “他们是什么爸妈?他们配吗。他们的一言一行有哪一点是为人父母能做的?” 魏应城不想多嘴,闭上眼靠在墙上。 黎若柏停好车匆匆赶来,看到魏应城这幅表情,二话不说把魏郁强行拽起来对峙。 黎若柏喘着粗气,质问魏郁:“你哥没事看到你都要出事,你能不能离我们的生活远一点?!” 魏郁憋了一肚子的气,被黎若柏撞个正着。 他不甘示弱地拽紧黎若柏的衣领,回嘴道:“今天这是我的错吗?黎若柏你别他妈把你自己的失败归咎在我身上。” 魏郁心的火焰越烧越旺盛,他看着黎若柏的眼睛怒吼道: “你既不知道怎么照顾哮喘病人,也没好好照顾我哥的胃病,你他妈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会保护他到底表现在哪里?表现在嘴上吗?!” 魏郁的手指戳着黎若柏的胸口,滋滋扎心。 “你可以说我哥讨厌我、不想见我,这些我都认下了,难道他妈的所有事都是因为我而起?你自己说了几分实际做了几分你心理清楚。我不是你所有失败和无能的挡箭牌,你他妈早点认清自己配不上我哥的事实吧。” 黎若柏举起拳头狠狠对准魏郁的脸。 他怒目圆睁,过去端庄自持的绅士气派全无,整个人像头暴怒的狮子。 黎若柏:“你说他的哮喘和胃病怎么来的?魏郁你是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 赶来的护士和保安把都处在愤怒最高点的两人拉开。 魏郁却已经气红了眼,高声说: “黎若柏你他妈要是不行就自己收拾东西挪位,我看臧北天比你好太多了,你没解决的事他出面就摆平一半,剩下一多半还是我解决的,你什么都做不到还要说空话,你从来不感觉羞耻吗?” 他看黎若柏从来就没不顺眼,每句话都挑最痛得地方说。 果然黎若柏暴跳如雷,本来被护士劝下,这时候直接挣脱了冲过来给魏郁一拳。 “你说什么?!你他妈就是一条到处乱咬的疯狗!” 这是黎若柏人生第一次说脏话,就奉献给了他的至敌魏郁。 魏郁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还是忍不住笑。 黎若柏打得越狠,越代表黎若柏被他戳到痛点了。 他当初嫉妒臧北天嫉妒地要死。 黎若柏呢……魏郁就猜到黎若柏比他还嫉妒臧北天。 魏郁的笑容扩大,看着黎若柏的目光带着得意和挑衅。 “我是疯狗又怎么了,你还是串儿呢,论血统我比你纯。” 无论是手上还是嘴上,两人都不甘示弱,偏偏又都人高马大,护士和保安都拉架拉得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会和哥哥的未婚夫突然打起来。 魏应城再也没办法袖手旁观,冷声说自己快烦死了。 “哥……”魏郁的声音还有些委屈。 “你闭嘴。”魏应城回他。 刚刚攻击性拉满的野狗只能立刻噤声,老实地站回去。 魏郁站到魏应城手边的墙角,瞪了一眼黎若柏。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科室里的护士忙得焦头烂额,魏应城在输完液之后要了酒精棉,自己熟练地拔了针头。 魏郁问:“不用让医生来看看吗?” 魏应城不想和他说话,单手按住棉球就叫黎若柏一起回家了。 被忽略无数次又加一次的魏郁再度咬牙忍下。 他追上魏应城的脚步,锲而不舍地问:“哥,你真的不要彻底检查一下吗?” 魏应城的脚步没有停留,顺着离开医院的方向大步前行。 他仿佛和魏郁隔在两个世界里,无论魏郁说什么,他都像感受不到魏郁的存在那样不闻不问。 魏郁心焦,伸手拉住魏应城。 魏应城将目光移到被魏郁拽住的袖子,终于愿意说话了。 “我要说多少次,别来烦我。” 每当魏郁出现,都会让他才安稳不久的生活充满意外。 魏郁不断和他保证自己在改变,重申他靠近点目的是请求原谅。 但问题接踵而至,让魏应城被迫迎接这些麻烦。 魏应城讨厌魏郁的出现不仅仅是他本人,而是因为魏郁的出现还会是一系列矛盾的开端。 他们刚才在医院走廊的争执已经获得很多人的注视,魏应城不知道会不会又会被人拍了传播开,但他真的不想再被别人围观了。 魏应城转身看着魏郁,深呼吸后说:“就算是我求你了,请你不要再出现我面前了,如果一辈子你做不到,就请你这几天都别再出现了。” 他被缠得累了。 他有学业要完成,还有亲人要照顾,逃也逃不掉。 更别提还可能被魏郁再次追上来。 他只能这样作出让步。 他感觉自己那些自由就像是假象,其实自己还是困在磨砂瓶子里,每次在他感觉自己终于走上自己想走的路时,魏郁都会跳出来说我还在你身后。 他才刚刚想明白自己一直被魏郁无形地影响着,但魏郁早就清楚了, 魏郁良久没有回答,想来也不会同意。 一个拥有主导权的人,没有理由让步。 魏应城自嘲地勾起嘴角,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在他已经打算离开的时候,魏郁忽然问: “几天?” 魏应城蹙眉,“什么。” 魏应城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魏郁极其艰难地开口,“你让我消失,消失几天?” 魏应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好几秒都没有给出回答。 他只是不抱希望地说了一句,甚至已经想到魏郁发疯拒绝的样子。 但魏郁居然……让步了? 魏郁:“七天……?” 但是他自己说完又懊恼生气地改口说:“七天太久了,三天吧。” 魏郁想了想,又说:“五天,就五天行不行?我真的没办法做到一个星期都不在。” 他的思考和犹豫都太像真的了,让魏应城几度以为魏郁是真的在和他商量。 可是魏郁的精湛演技,魏应城已经尝过教训了。 魏郁拉住魏应城,“五天好不好,就五天。” 黎若柏在魏应城身边一直在反省自己的冲动,见魏郁又对魏应城动手动脚,那份从反应衍生出来的冷静随机被击碎。 黎若柏把魏郁的手扯开,冷着声音说:“你把手松开。” 魏郁甩开黎若柏,“怎么哪都有你的事?我和我哥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话。” 魏应城额头突突地跳,“你们想打就在这里打吧,打完了刚好不用打120。” 魏郁冲动就算了,黎若柏也跟着一起。 魏应城转身离开,不想和他们再继续闹下去。 “哥!” “应城!” 医院大厅的人多,正好赶上一个急症患者被推着赶进来,挡住了魏郁追上魏应城的速度。 魏应城抿唇往前,快步走出医院。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黑压压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要下雨了。 魏应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黎若柏匆匆追上来,问:“你还好吗?” 但他的声音忽然收紧,语句戛然而止。 魏应城应声看向黎若柏,却发现黎若柏的蹙眉看着对面的一个人。 那个人正从路灯下准备过马路,清瘦的身体带着几分少年气。 黑发短发整齐又蓬松,一双鹿似的眼睛灵动地看着红路灯上变化的数字。 很清秀的男生…… 但让黎若柏失声的则是那张脸。 黎若柏轻声说:“他和你长得好像……不,是神态,和你过去的样子更像。” 那男生背着双肩包,脚步轻盈地过了马路,方向就是医院。 魏应城没由得心跳加速。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男生和他有种冥冥中联系。 但这感觉又让他感到压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乱了。 医院大门。 魏郁终于拨开人群追了出来。 他站在大门外匆忙地四处张望,寻找着魏应城的身影。 “魏郁!” 一个声音叫住他。 他应声转身,但他知道这不是魏应城的声音。 这个声音也同样让另外的人转头看了过去。 魏应城看了看魏郁,又看了看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对魏郁兴奋挥手的男生。 黎若柏握紧拳头,低声骂道:“魏郁这个王八蛋,他到底在做什么?!” 那个男生小跑着来到魏郁身边,像是要用手去戳魏郁的脸,动作亲昵无比又带了心疼的意味。 魏应城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想到。 刚才男生表情里的开心和熟络不是假的。 魏应城全身发冷。 魏郁这份所谓的爱,居然还能同时存在未婚妻和替身,这简直比冷笑话还冷。 * 看到魏郁脸上全是伤,小郑忍着窃喜上去假意询问。 魏郁没有和他多嘴的耐心,焦急寻找着魏应城的去向。 他推开小郑,目光忽然和魏应城那冷漠的眼神撞上。 魏郁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小郑还笑着说:“魏郁你也有今天啊,你唯一能看得过去就是脸了,现在弄成这样,你哥就更瞧不上你了。” 魏郁整颗心都被魏应城拴住了,咬牙骂:“你他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现。” 魏应城的冷漠让他感到莫名恐惧。 他明明刚刚才让魏应城的态度稍微有了缓和,却因为小郑突然出现重回冰点。 而魏应城打得车已经停靠在路边。 眼看就要错过解释的机会,魏郁顾不得解释,一把将小郑推开。 魏郁:“哥!别走!” 小郑没站稳,被推了个踉跄。 刚想骂,发现魏郁在叫他哥的名字。 小郑顺着魏郁跑过去的方向看,发现那个站在路边的单薄清冷的身影。 的确有些像,但是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气质完全不同。 魏郁的哥哥站在那,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碎。 魏郁狂奔到车边,强行把手伸进即将关上的车门,让车门不能顺利关上。 他跑得大脑缺氧,但不敢把时间用在大喘气上。 如果现在不说清楚,恐怕哥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魏郁红着眼,弯着腰死死地看着车内的魏应城。 他解释:“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魏应城心里冷笑。 这解释听起来太过耳熟了。 几个小时前,魏郁就是这样撇清自己和顾婳的关系的。 不知是魏郁骗人的功力下降,还是说已经懒得用心了,就连骗人的说辞都不变了。 司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担心会对自己有影响,于是取消了这个单子,让魏应城和黎若柏下车。 黎若柏从钱包里抽出所有钞票递给司机,看上去约莫得有四位数。 黎若柏:“麻烦你带我们走,这边我们很快解决。” 司机只能点头。 网约车只能从一侧下门,黎若柏本想从魏应城那边越过去,但魏应城拒绝了。 魏应城用力关上车门,想让魏郁知难而退。 他从里发力更容易关上,而魏郁从外用五指板着车门,如果他不松手,那五根手指都会被夹在这坚硬金属的门缝中。 魏郁颤抖着声音向他请求。 魏应城没有留情,继续用力。 魏郁咬紧牙关,死死不肯退让。 但十指连心,魏郁一边忍痛一边用力,很快额上就布满汗珠。 “哥,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帮我出主意而已,我发誓,我要是和他有关系就去死。” 魏应城抬眼看他,发现魏郁的表情还是那么真挚,连百口莫辩的焦躁和不安都演得栩栩如生。 魏应城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去死啊?” 魏郁无力地张了张嘴。 魏应城:“还有什么‘解释’要说?顾婳小姐知道你在婚约之外还有另外的情人吗?” 魏郁哑声说:“我和顾婳没有关系,和那个男的更没关系。哥,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爱,我他妈根本就不行,除了你,别人都不可能。” “这是魏仲恺着急的事,和我无关。” 魏应城面不改容,淡淡道:“松手。” “不!哥,你别走。” 魏郁求他也动摇不了他的心。 魏应城直接伸手,把魏郁死死扣在车门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 魏郁:“哥,我是真的在改变,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他的声音无助又迷茫。 但是没有回答。 魏应城已经被他骗到麻木,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甚至在想,可能魏郁每次表现出来的挫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吧。 魏应城把魏郁被夹的紫红的手生生推出去,心里却忍不住嘲笑自己。 在魏郁让步时候的心软,真是太多余了。 魏郁这个人,还有什么可以心软的地方吗? 太蠢了。 * 车窗里魏应城冰冷的面容随着车辆启动慢慢消失,魏郁定在原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像是一尊雕塑。 小郑赶了过来,却发现已经来迟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魏郁,问:“我可以帮你解释的……” 但等到转到魏郁正面,却发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眼眶里有可疑的透明液体。 “你怎么……” 哭了? 后面两个字小郑不敢说。 但那层破碎的光明明就是眼泪在反光。 手上和身上的痛算不得什么,只是心里细细密密地刺痛让魏郁感觉难以呼吸。 魏郁轻声说:“我哥问我什么时候死……” 小郑哑然。 良久才说:“那你可要想开点,他这是气话。” “不是,他不是说气话。” 魏郁颤抖着声音否认。 魏应城让他永远消失,他做不到。 但是让他死…… 魏郁头疼欲裂,胸腔被无数刀片塞满,每呼吸一下就像被切开亿万次。 小郑看着地面,不知这个棘手的情况怎么处理。 他妈妈还在病房等他送饭,可他抱着饭盒,也不敢走。 魏郁这个性格,小郑是真的担心他会直接站到马路中间找撞。 但就在在他以为魏郁会寻思的时候,魏郁又呢喃着说: “他是在乎才这么说的…如果他不在乎,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哪怕过去他把臧北天按在地上打,他把魏应城的生活搅得一团乱,魏应城都没说过让他死的话。 魏应城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冷淡置之不理。 但是因为顾婳和小郑,魏应城居然让他直接去死。 魏郁笃定,“他心里有我才让我去死,等一个星期之后我去找他解释。” 作者有话说: 70-80 第71章 下楼之后,魏郁没有找个地方休息,而是四处摸摸走走。 他来到客厅的沙发前。 桌面上放着一只用过的玻璃水杯。 魏郁自然地拿起,慢慢喝光魏应城剩下的小半杯水。 淡淡的薄荷味道…… 魏郁想这个味道想得快疯了。 每次靠近魏应城,都能闻到这个味道。 但太远太少了。 魏郁的渴求像个无底洞,他想占据全部。 魏应城的全部,他从头到尾都要闻个遍。 但现在……还只能忍着。 魏郁的嘴唇贴着杯壁碰了又碰,似乎这样就能再次和魏应城柔软的唇瓣接触。 窗边的地面上积攒这小片雨水,这是客厅除水杯之外留下的痕迹。 除了这两处,整个一楼都像无人入住般干净。 就连魏应城行李箱都还在放在一楼没有打开,魏郁猜他一定是独自入住,到了之后就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过。 毕竟黎若柏没有来,白天还看到郑立从桥上跳下来。 回想起魏应城过于激动的反应,魏郁有些后悔。 郑立这个垃圾,死都死不干净,害得哥都被吓到了。 魏郁在脑海里幻想着魏应城从进门到坐下的整个过程。 魏应城眼睫低垂的角度,紧张时不自觉咬唇的小动作。 还有坐下也不会塌下的肩膀和腰。 都在魏郁脑海里真实地上演了一遍。 他暗中观察魏应城太久,对魏应城的每种情绪每种反应都了如指掌。 魏郁坐在沙发上,仿佛就和下午坐着发呆的魏应城并肩同坐。 不同时空里,他和魏应城亲昵地同享一杯水,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天空黑压压一片,屋内灯光亮着,但挡不住寒意在空气中流窜。 魏郁忽然看了看时间。 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房间的垃圾桶都是空的。 哥又没有好好吃饭…… 魏郁起身,去到别墅里的厨房翻找一番。 厨具餐具调味料一应俱全。 双开门冰箱里配备了最基础的食物,橱柜里还有些面包。 他个子高,轻易就看到柜子靠里很容易忽略的意大利面。 魏郁思索片刻,忽然展开一个笑容。 半个小时之后,一份卖相不错的拌面摆在餐桌上。 魏郁对着水龙头冲掉手指上因为切配菜不断流出的血迹。 密密麻麻的小刀口并不疼,但魏郁不想魏应城拿起餐盘摸到他留在上面的血迹。 过去魏应城也经常因为做饭把手弄伤。 这都是还给他的。 说来也奇怪。 魏郁学所有事情都奇快无比。 乐理零基础的他都能在听一遍钢琴曲后就能摸索着弹出来。 但偏偏做饭怎么都做不到熟练。 望着被清水冲淡成浅粉色的血液大旋冲进下水道,魏郁想:可能是上天故意夺走这项天赋,惩罚他一辈子一边流血一边给哥做饭。 * 魏郁端着碗筷敲响了二楼卧室的门。 “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魏郁看着门锁愣了几秒,劝自己不要强行把锁拆开。 这样哥肯定不高兴。 他从旁边拽来一个小柜子放在门边。 “哥,我把吃的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了,你一会记得吃。” 担心魏应城赌气,魏郁又说:“也许台风一两天都不过去,接下来几天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现在还是多补充些能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魏郁相信魏应城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转身下了楼。 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厨房,魏郁才想起来忘记给自己也做一份了。 他拆开面包,随便吃了两口,心一直都惦记着楼上。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魏郁一直没有听到楼上开门的声音。 在等几分钟,如果二十分钟还不出来,就打开门看看情况。 魏郁刚做完决定,忽然眼前乍黑。 整栋别墅的电都断了。 魏郁眯着眼适应眼前的昏暗。 “咚”一声闷响。 魏郁察觉是从楼上传来后,立刻冲了上去。 “哥!” 柜子和碗筷都在原位没动。 他攥紧门锁扭转,咔哒咔哒几下都没有打开。 魏郁一边拍门一边叫:“哥!你开门!” 刚才那声闷响的确是从卧室的位置传来的。 魏郁顾不得别的,后退几步蓄力,一脚把门踹开。 铺面而来的就是阴冷潮湿的海风。 一扇窗户开了个大缝,冷风席卷着雨水疯狂吹进屋内。 魏郁眯着眼辨别屋内的情况,摸着黑来到窗户边。 这窗户是外开式,限位器故障卡住,用力关也会留一条缝隙,这样看起来是关起来了,但等风一大,窗户就被吹开了。 魏郁伸出去关窗的胳膊瞬间就湿透了,雨水顺着胳膊流到他上半身。 咸涩的海水带着砂砾,在刀口上磨得生疼。 魏郁咬紧牙关,转身寻找魏应城的身影。 从刚才开始,魏应城就一声不吭。 哪怕他再生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理人。 那只有一个可能——魏应城现在发不出声音。 魏郁心跳极快,靠着直觉摸到床边。 太黑了。 他忽然想起手里的打火机。 “啪。” 一团火光亮起。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位置, 靠着窗户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哥?!” 他靠近。 魏应城就裹在被子里,面色不正常的红。 魏郁站在这个位置吹几分钟就已经手脚冰凉,要是魏应城在睡着之后被吹上几十分钟…… 魏郁伸手摸了摸魏应城的额头。 烫得惊人。 魏应城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取暖,但还是瑟瑟发抖。 他的意识迷迷糊糊,以为自己是在雨里,身上是潮湿的衣服才这样冷的彻骨。 恍惚间,他听见有个声音叫他哥。 “哥,哥!” 魏郁咬牙,收了打火机,把魏应城裹着被子一同抱起。 一楼空间大,现在更冷了些。 但比起二楼,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雨水。 魏郁把魏应城放在沙发上,跪在地摊上用手试探魏应城的额头。 好像比刚才还烫了。 他身上的被子湿了一个角,魏郁想换楼上柜子里翻出来的备用被子,魏应城终于迷迷糊糊地喊冷。 魏郁单膝跪在沙发边和他平视,轻声说:“哥,你松手,被子湿了。” 魏应城眉头紧皱,嘴唇起了一层干皮。 魏郁耐心和他解释,手去掰开魏应城的手。 但每次刚刚掰开一点,魏应城又倔强地捏住另一处被边。 魏郁哭笑不得。 很可爱,但现在不是可爱的时候。 湿被子越盖越冷,魏应城的体温不能再高了。 魏郁晃了晃魏应城,“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魏应城鼻子里发出“嗯”声。 在魏郁期待的眼神里,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点点。 魏郁怕他看不清,拨动打火机举到面前。 “哥……” 话没说完,见到打火机的魏应城猛地向后退。 他神色惊慌,沙哑又可怜地说:“别过来。” 魏郁微怔。 火光在他眼前摇晃…… 寒冷的圣诞节。 黑暗里的打火机。 这是魏应城噩梦的开端。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郁喉咙里仿佛哽了一根细而长的鱼骨,扎得他又痛又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打火机这个片段……看修改版的读者就看不到咯,魏应城的初吻你们都没看到。 第72章 满屋寂静中,二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 魏应城全身冷得打颤,但脸上又烧到发烫。 他蜷缩在沙发上,心里的不安因面前跳动的打火机火光爆发。 他害怕黑暗,但更害怕黑暗里突然出现的火光。 三年前那次圣诞节。 他在几近绝望时回到家,看到的却是魏郁和父母和乐融融的过生日的场景。 但那天也是他的生日,他们都不记得……或者是他们都不在意。 魏应城努力改变过,但除了让所有人更讨厌他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从那次开始,他想放弃了。 如果改变不了,就乘早离开吧。 他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存在。 那时候的魏应城以为躲回房间,就能暂时得到喘息的空间。 却在回到卧室里被魏郁按在墙上强行亲吻。 黑暗房间里,魏郁按下打火机照亮的面容,嘴唇被撬开入侵的湿.滑感觉,这些足够构成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 即便到了三年后。 魏应城还记得那时候脑袋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的感觉。 过去不能接受,现在依旧一样。 他是真的把魏郁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魏应城头疼地厉害,整张脸毫无血色。 魏郁熄灭打火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哥,你别害怕……这条被子湿了,你现在发烧了,必须盖一条干净的被子。” 但身上这条被子是唯一能带让魏应城有安全感的东西。 他现在固执地像个孩子,尽管已经冷到牙齿大颤,也死死攥着被角不愿意松手。 魏郁怎么哄没办法,只能咬咬牙,掀开被子一角,自己也挤进被子里。 他身上是热的,这样既能帮魏应城取暖,也能让被子干的快一点。 魏应城眼前看不清楚,高温也烧得他头脑模糊。 当被子被掀起来的时候,魏应城心里涌起巨大的危机感。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魏郁靠近。 沙发空间被一再压缩,他已经推到最里。 他的后背抵着靠背,而身前不得不和魏郁贴在一起。 魏郁就像一个滚烫的发热体,驱散魏应城遍体寒冷,但也不知这滚烫何时就会把自己烫伤。 魏应城用胳膊挡住了魏郁的胸膛。 “别过来……” 魏郁双眼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他能看到魏应城紧张警惕的表情。 魏郁的鼻息近在耳边,魏应城手脚并用地往后退,试图离开魏郁的怀抱。 只是他无路可退,挣扎着动作除了把被子里的热气全都放走,就是无意中增加了和魏郁的接触。 魏应城烧得脸通红,虚虚睁着的眼带着一圈泪光。 “魏郁,你别抱我。” 魏郁的双臂强行把他纳入怀中,他看不清魏郁的姿势,这样更让他不安。 魏郁摸着魏应城的后脖颈,轻声安慰说:“你回头再气行不行,等你好了,想怎么都行,这个时候你要是烧坏了该怎么办?” 魏应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有多烫,他感觉自己冷,但其实烫得像块炭,魏郁抱着才一会,就已经热的浑身出汗。 魏郁回忆别人安抚受惊小猫的动作,慢慢摩挲着魏应城的后颈和背。 “哥,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有事,我该怎么办。” 魏郁喉咙干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成了呢喃自语。 只有在魏应城身边无人又虚弱病倒的时候,他才得到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摸一摸魏应城瘦薄的肩胛骨,闻一闻魏应城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气。 也只有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允许自己泄露出无力挽回这段破碎关系的绝望和迷茫。 他明明和魏应城靠的这么近,却无法得到魏应城的回应。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弥补? 魏郁将脸埋进魏应城的肩窝,试图用这种接触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魏应城就像是睡着了般安静。 魏郁闻着梦寐以求的香气,臂弯抱着无法挽回的人,他开始痛恨自己这个时候太过清醒,不然他就能告诉自己:魏应城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哥,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我没办法回到过去,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魏郁唇瓣微凉,一张一合时蹭到魏应城脖侧的肌肤。 忽然,三个尖锐的接触点隔着衣服戳在他腰边。 魏应城声音沙哑且虚弱,“你别动我。” 魏应城和他说的每句话都带着拒绝。 明明已经虚弱到说四个字都喘息不已,还不忘记防着自己。 魏郁不知是该笑自己在魏应城心里地位非凡,还是哭自己混蛋形象深入人心。 魏应城一直悄悄藏着那把叉子。 他一直在防着魏郁,等着魏郁出格就出手。 “你找错位置了。”魏郁握住魏应城的手,在黑暗中寻找他腰边的刀口。 叉子抵在肉上的感觉格外鲜明。 魏应城屏息,那句你要做什么还没说出口。 魏郁用力带着魏应城的手对准就捅了上去。 “魏郁!” 魏应城挣扎着抽出手。 他的手腕被魏郁捏着,要不是刚才他及时卸了力气,那把叉子就不止是划破魏郁腰上的皮肤。 魏郁问:“你为什么手软?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折磨我吗?” 他的语气冷静中透露着少许兴奋,就好像他比魏应城更期待自己受伤。 叉子不知掉到被子什么位置,他又带着魏应城的手去摸那片反复发炎受伤的刀口。 缝合部分肿胀发热,不规则的刀疤上还能摸到粘稠的血液。 魏郁察觉到魏应城在抗拒,反而更用力地让魏应城一掌按在伤口上。 他疼得眉心抽搐,但莫名舒爽。 魏郁说:“如果你刚才把叉子插进来,我就算一时半会死不掉,也会非常难受……你是因为什么犹豫?” “魏郁,我不会变成你,同态复仇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听到这句话,魏郁明白魏应城的意识清醒回来了。 魏郁松开魏应城的手腕,自嘲地说:“我刚刚还在想,你是不是对我心软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吗?” 魏应城告诉他:“是。” 魏应城:“我恨你,但是我不打算像你期待的那样纠缠下去。”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算魏郁被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哪有能怎样。 他不会有所获得,也不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魏应城承认自己没有大干一番事业的野心,他从来不是这种强硬的人。 也许是因为魏应城说到魏郁的痛点,他一直没有说话。 空气静到只有两个人喘息的声音。 时间流逝时,魏郁不知想了什么。 魏应城几乎快要睡着时,魏郁说:“你还在生病,不说这些了。” 魏应城刚才的反驳可以算是回光返照,他现在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酸痛。 头疼,胳膊疼,腿疼,哪里都疼。 鼻子也塞得厉害,魏应城只能张开嘴呼吸。 一呼一吸间流露出的薄荷气味在两人之间流淌。 魏郁一反常态没有因为魏应城的话生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魏应城的意识模糊地提醒自己不要放下警惕,于是说:“魏郁,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太热了。” 他一边用力呼吸,一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魏郁按住他,语气比之前都要认真。 “不要乱动。” 这不仅仅是热气被送走的原因。 魏应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有耐心,你装这么久不累吗。” 他刚才只是太累太困,但并没有完全睡着。 魏郁靠在他肩上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魏郁装得很真实。 连压抑的呼吸声都像真的。 魏应城眨了眨眼,小声说眼睛好干。 但其实他的眼睛已经足够湿润。 他掀开上半身的被子,一双含水的眼睛镶在红扑扑的脸上,警惕地看着魏郁。 魏应城:“你不许看我。” 魏郁:“……你别看我。” 魏郁抬手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 魏应城热得不行,挣扎着不让盖。 魏郁说:“你再闹我就要硬了。” 不是威胁,是真的。 魏应城猛地把他推开,手不知按在何处,引起魏郁一声吃痛的闷哼。 魏郁倒吸凉气,魏应城脸红又忐忑地说:“你……活该。” 魏郁咬牙忍痛道:“没事,你按到的是伤口。” 折腾一番,魏应城总算老实下来,裹着被子盯着魏郁。 魏郁把叉子找出来重新塞给魏应城,“你拿好了,睡觉不要扎到自己。” 如果他不给找回来,恐怕魏应城觉都不能好好睡。 魏郁问:“这样能好好睡了吗?” 魏应城把叉子抱在胸前,抿唇道:“你下去。” 魏郁摸摸他的额头的温度,“怎么比刚才还热了。” “真的吗?”魏应城打算自己试一下,抬起的手被魏郁拦住。 魏郁再次把他裹起来,疲倦地说:“哥,我也累了,就这样睡吧,好不好?” 今天晚上魏郁一直没停下,刚才伤口被三番两次碰到,身上出的冷汗都没干透。 说话的语气除了哀求,还有些无助和妥协。 不知是困意袭来让魏应城不想再挣扎,还是手里握着武器不再害怕,魏应城“嗯”了一声,结束和魏郁的拉扯。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沉的梦。 在梦里没有任何烦恼,魏应城倒在柔软的羽毛堆里,放松地度过了一晚。 再次睁开眼,魏应城的意识还没有彻底被唤醒,恍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 雨还在下,但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些许光束穿过厚重阴暗的云层照在海面上,仿佛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魏应城的手脚有些发麻,上半身还横着一条胳膊,在逼仄的空间把魏应城睡着的空间压缩到自己身前。 魏应城耳后是炽热鼻息的吹拂,背后贴着有力的心跳。 他被魏郁手脚穿插地抱住。 魏郁手臂围着他的胸膛,大腿挤进他的双.腿。 就像两根长在一起的藤,纠缠着睡满整张沙发。 “哥……” 魏郁忽然开口,激得魏应城转过身去。 原本靠挤才睡上沙发的魏郁“咚”一声摔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魏郁也有些发懵。 魏郁坐在地上呆了几秒,表情迷茫地不像他。 魏郁摸了摸脸,问:“这是哪?你是谁?” 魏应城明显没有心情和他玩这些,把被子丢到他身上。 “为什么不穿衣服?!” 魏郁赤着上身,精瘦的肌肉线条就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好在魏应城自己穿戴整齐,和昨晚比起来一件没少,否则他真的以为魏郁这个混蛋做了些什么。 魏郁也很无奈,撑着身子站起来,一边揉捏被压麻的胳膊,一边说:“昨天你烧糊涂了,我喂你喝水,你全吐出我身上了。” 那件湿透上衣还在一边的椅背上晾着,无声诉说昨晚魏应城的虚弱和无理取闹。 他昨天和魏郁说了什么…… 魏应城努力回忆,但脑海里只有零星的记忆。 他鼻子堵得厉害,这会感觉呼吸不通畅,只能口鼻并用地喘气。 魏郁:“还没退烧?” 魏郁伸手摸他额头。 “还有一点热……再吃点药吧。” 魏郁的掌心贴着他的额头,一只手几乎快挡住魏应城的眼睛。 魏郁感叹说:“你的脸还没有我张开的手大。” 魏应城忽略他这句话,扯开那只在他脸上的手。 魏应城:“你怎么知道还在发烧?” 魏郁:“过去生病都没有温度计,就只能靠手来感觉。” 在他小时候,发烧也是会被妈妈搂在怀里试温度的。 只是等他学会了,家里却只剩他和那个酒鬼。 腰间的刀口忽的作痛,让魏郁从那段回忆里抽身。 魏应城鼻子不通气,苦恼地用手纸擤鼻子。 但鼻头擦得通红也没有见效。 魏郁捡起地摊上的被子抖了抖,把魏应城裹成一座三角形的小山。 魏郁:“你抱紧一点,鼻子就不堵了。” 可能是生病太累了,魏应城连阻止魏郁和骂他这两件事都不想做了。 他想节省精力让自己好得更快。 魏郁……到时候再说吧。 魏郁看着他迷糊朦胧的样子,忍着亲一下的想法,起身倒水分散注意力。 电力已经恢复。 但并非是电力系统,而是酒店的发电机供电。 电流又小又不太稳定。 房间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魏郁索性把灯关了。 除了水壶运行发出声音,就只剩下窗外下雨的声音。 魏郁来到窗前眺望海边,宽阔背肌像古希腊雕像般结实漂亮。 “雨快停了。” 魏应城抬头,和转过身的魏郁对视上。 不知怎的,魏应城从魏郁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悲伤的意味。 他不相信魏郁的话,不相信魏郁的表情。 可每次魏应城的清醒,都出现在被错觉击中后。 每次坚定的不相信,都是因为几秒前差点相信。 魏应城用这种方式反复警告自己。 只要魏郁有所表现,他就像肌肉记忆一样地警惕。 或许魏郁有些许真心,但魏应城宁愿不要那丁点真心,也不要连同谎言一起接纳。 气氛诡异地静了下来。 魏应城起身,说要去楼上洗澡。 魏郁说:“你现在洗了会着凉。” 魏郁的担心是对的,魏应城只是走到楼梯这段路,两条腿就已经无力到发软。 但他也不想面对魏郁这个样子。 魏应城:“我去换衣服。” 说着上了二楼。 门边柜子上的面碗还在。 魏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哥,你行李都没拿。” 他把行李箱提上去,看到魏应城正在侧头看着柜子上的那碗面。 一夜过去,芝麻酱拌过的面已经坨成一团。 虽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大概能猜到不会很好看。 魏郁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行李箱推给魏应城的同时,把碗筷端下了楼。 面条倒进垃圾桶,就像之前那些被魏应城丢掉的便当。 魏郁深吸一口气,翻找出鸡蛋和牛奶。 复杂的不会做,简单的总能行了。 * 魏应城下楼时,魏郁正在和锅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较劲。 锅铲挂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应城叫他的名字,魏郁立刻转身挡住灶台。 魏郁笑着问:“怎么了?” 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心虚。 魏应城把手里的T恤递给他,“你把这个穿上。” 魏郁这样赤着上身走来走去,实在不像话。 魏应城刚才简单洗漱过,身上的薄荷味道越发浓郁。 魏郁一手接过衣服,一边问:“哥,我能用你的东西洗个脸吗?” 魏应城没否认,和他说洗手台左边的就是,牙刷用酒店准备的就好。 魏应城动了动鼻子。 有股奇怪的气味隔着堵住的鼻子唤醒嗅觉。 魏应城问:“你在做什么?” 魏郁关了火,“没什么。” 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 魏郁立刻转移道:“哥你想吃热干面?我做给你吃。” 魏应城这才明白那碗冷掉坨了的面是什么。 魏应城:“……我不饿。” 魏郁被三番两次被拒绝后,也没有继续纠缠。 他懂得扬长避短,这种短板展示过那么几次,就还是不要拿出手了。 厨房里有烟火气,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任何火药味,甚至平静到不像话。 魏应城恍惚间有种来到另外时空的感觉。 这里的魏郁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他和魏郁的关系也没有到决裂不可。 但窗外猛地一声雷,惊醒了魏应城。 魏郁还站在他对面,笑着和魏应城说:“我先穿衣服好了。” 这件衣服质感很好,是魏应城会喜欢的棉麻质地。 但他穿上T恤后没有意料中的紧和短,反而大小合身…… 魏郁心里一沉,问:“这件衣服……是黎若柏的?” 魏应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是。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先穿他的吧。” 这是他和黎若柏准备订婚住的别墅,带着黎若柏的衣服正常不过。 魏郁穿的是衣服,身上却像被火烧过一样烫。 身上烫,心更烫。 魏应城说:“你不喜欢就脱下来。” 他以为魏郁会生气,但魏郁什么都没说,把装着牛奶的杯子递给他。 魏郁:“你喝吧,我上楼了。” 魏应城握着玻璃杯,里面的牛奶还是热的。 “你……”魏应城开口。 “他又不在,我穿就穿了,他和你在一起,我穿他的衣服又怎么了!” 魏郁的语气忍着怒气。 魏应城指了指他身后,“你的锅里冒烟了。” “靠。” 垃圾桶里多了一堆煎得外糊里稀的黄油炒蛋。 * 密集的雨渐渐变得稀疏。 天空也愈发亮起来。 魏应城握着无信号低电量的手机发呆,思考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他的计划里的今天:零点一过,他就和黎若柏正式订婚,以结婚为最终目的共度余生。 但现在的他只能在这座和外界难以联系的孤岛上,和魏郁困在一起度过了快二十四小时。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简直和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魏应城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却发现指根空空如也。 戒指去哪了? 魏应城猛地站起身来。 昨晚不小心掉在沙发上了吗? 魏应城弯腰翻找着被子和沙发缝隙。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猛地震颤,紧接着是铃声响起。 魏应城瞪大眼睛起身。 来电显示为黎若柏。 魏应城急忙滑动屏幕,但在他接起那一刻,电池里最后一点电量也随即消耗殆尽。 魏应城对着那边叫了几次名字都没得到回应,这才意识到手机已经关机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些信号,却被他生生错过。 魏应城焦急地寻找充电器,眼睛余光看到从二楼下来的魏郁。 魏郁脚步悠闲,身上穿着黎若柏的衣服,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觉。 “在干嘛呢?”魏郁嘴角带笑。 魏应城佯装无事,实际上已经把手机放进口袋。 魏郁上下打量的目光像是X光,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看穿。 魏应城让自己别紧张别乱动,魏郁想看就让他看。 但当魏郁向他走来的时候,魏应城还是攥紧了拳头。 魏应城:“你要干嘛?” 魏郁伸手…… 错开他的腰边,伸手拿起他身后茶几上的瓶装蒸馏水。 魏郁后退几步掀起衣角,打开瓶盖用水清洗腰边刀口上的血液和脓水。 他用毛巾擦去脏污,额角冒出冷汗。 似乎是怕魏应城多想,他挤出笑容说: “再不处理的话就要严重了,总不能让你拖着我走。” 魏应城护着手机,一边默默把静音按钮拨过去,一边分散魏郁的注意力。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魏郁微怔,没想到魏应城会这样问。 魏应城猜:“你自己弄的?” 魏郁眼神有些奇怪,问:“如果我说是为你了呢?” 魏应城蹙眉,“什么意思?” 魏郁又轻佻地笑了笑,“不逗你了,是我不小心弄的,至于细节……没什么好说的。” 魏应城已经悄悄把手机静音,“嗯”了一声没再继续。 他计划着怎么才能瞒过魏郁拿着充电器去二楼打电话。 而魏郁擦完伤口,深叹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多说几句话……”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让魏应城警惕起来。 魏郁无可奈何地说:“你真的知道怎么让我又生气又伤心。” 魏应城感觉不妙,正要从这里离开时,魏郁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什……” 魏应城的质问堵在喉咙里。 魏郁递给他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的手机。 见魏应城并不信任自己,魏郁说: “不是要用吗?总不能让我把黎若柏的电话号码背给你吧。” 说完,他像是妥协了,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字然后拨通。 “趁现在有信号快打吧,我去楼上。” 他揉了揉额头,和魏应城说:“哥,有时候我自己都感觉我不像我了…” 魏郁越来越不像他了。 魏应城比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可能黎若柏也一直在等电话,这边刚刚拨通,他那边就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应城吗?”黎若柏的语气有些焦躁。 “是我。” 魏应城留意着魏郁的表情,魏郁挑眉,主动转身去了厨房。 水声传来,魏郁低头洗杯子的声音盖住了魏应城说话的声音。 魏应城没有继续说话,黎若柏追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魏应城轻声说。 他的手捂着听筒,尽量让声音别传出去。 就算魏郁躲开了,他也不能放低警惕。 “你没事就好。”黎若柏松了一大口气,“你在酒店里吗?食物和水都有吗?我联系不上你,提心吊胆一整天,酒店说会有救援队来支援,你别担心。” 他宽慰着魏应城,但自己的语气也十分疲惫。 魏应城猜他虽然在S市,但也忙得焦头烂额。 “我这里还有电,食物也够,你不用太担心我。郑立他……” 魏应城的话忽然收住,他想到如果魏郁开了通话录音,那他和黎若柏说的话都会被魏郁听见。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和黎若柏说:“订婚的事情怎么处理?暂时取消吧。” 黎若柏“嗯”地有些犹豫,“真可惜,明明就在明天了。” 他苦中作乐道:“好歹也算和你二婚了。” 魏应城笑了出来。 黎若柏:“知道你没事我就安心多了,照顾好自己。” 他又开始唠叨那些基础的生活常识,把魏应城当成小孩一样事无巨细的交代。 光是听着黎若柏的声音,魏应城就能想象到他在那边表情有多严肃。 喋喋不休了一分钟之后,魏应城打断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你独自待在房间里我怎么放心啊,你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好好吃饭。” 魏应城忽然心虚地侧目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看到魏郁还在低头洗着杯子,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就好像他背着黎若柏做了什么坏事。 可他和魏郁是被迫关在一起。 “应城,应城,你在听吗?” 魏应城被黎若柏唤了回来,“在,我在呢。” 黎若柏语气轻松了许多,和魏应城说:“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之前和你说的你妈妈的事情,她说可以和你见一见,你……愿意吗?” 魏应城愣了几秒。 他心里走马灯似的跑过无数想法。 如果只是见一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黎若柏安抚道:“阿姨我也没见到,但是能听出来是个不错的人,言辞里也很想和你见一见。” “是吗?”魏应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激动,但还是不小心被黎若柏发现了。 黎若柏笑着说:“那我继续和阿姨说,你在那边好好的,等你回来,我们就去见她好不好?” 魏应城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刻,他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 对亲人的定义已经变得太模糊和遥远。 妈妈…… 自己有多久没有叫出这两个字了? “应城……应、” 黎若柏的声音变得卡顿,听筒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 信号中断。 通话也被迫结束。 视线看着结束通话的页面,魏应城的心却不在上面。 他攥紧手心,模拟出项链还在掌中的感觉。 “这么快就打完了?” 魏郁的声音传来。 他一边收拾洗干净的餐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要不要给别人报个平安?臧北天的号码我可没有。” 魏郁挑眉,思考了几秒和魏应城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找臧北天表舅男朋友的前男友兼前小妈联系到他。” 说着,他自己也被这复杂的关系说笑了。 “妈的真乱啊。” 魏应城没说话,魏郁心里疑惑,不知黎若柏和魏应城说了什么,才让刚才心情不错的人变得沉默。 魏郁放下手里的活,擦干净手向魏郁走去。 魏郁:“怎么无精打采的……错过订婚很伤心?” 魏应城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不想说话就算了,我也只是想趁着现在还能和你说话就多聊几句。” 魏郁侧头看了看窗外,用一种居于遗憾和感叹之间的语气说:“天要晴了,马上你就能走了。” 这种无能为力又释然的语气实在不像魏郁。 魏应城侧目看他,魏郁问:“喝热水还是温水?嘴上都起皮了。” 魏应城叫住他,“我不喝水。” 他的手机还在魏应城手里。 结束通话后自动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页面上,魏应城看到全部由原始号码构成的记录。 魏郁的记忆力非凡,所有号码都没有留备注。 这是魏郁三年前拥有第一支智能手机就没有改掉的习惯。 唯独只有一个号码留下备注。 是魏应城那个早就把魏郁拉黑过的号码被备注成“哥”。 如果不是看到魏郁和黎若柏的号码来往密切,魏应城可能还会回忆一下魏郁当初是怎么和他说的…… ——“不能备注哥哥,叫哥哥显得我特别幼稚,就备注哥。我就给哥一个人备注,如果我出意外死了,法医拿到我的手机就知道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 魏应城深呼吸,问:“你要对黎若柏做什么?” 魏郁挑眉,给出的反应居然显得有些无辜。 魏应城重复道:“郑立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魏郁要说他和郑立的事情无关,魏应城就算是烧到四十度也不会信。 魏郁单手撑着桌面,手里端着杯子,淡然地说: “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不如问问他对我做了些什么。哥,你不能真的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吧?” 魏应城蹙眉,表情是最近一天内都没有露出的冷漠严肃。 魏郁叹了口气,双手投降道: “好吧,我说。郑立的事算是我和他各做一半,最后是郑立自己完成的。” 他挑眉,“魏家之前那些事能传开是无风不起浪,这股风从何而来…不用我明说了吧。” 魏应城硬着声音说是魏家应得的。 但魏郁并不认同。 “魏家的确活该,那你呢?哥,他一再重提旧事,却没有考虑过你。他想要报复我,却总是踩着你的伤疤,他就是无能!” 舆论公积的不仅仅是魏郁,连带着一起被翻出来指指点点的还有古珠云和魏仲恺。 为了保住魏应城在魏家的卧室,魏郁愿意忍着被魏仲恺收拾。 但每当这些话题在S市还有网络上穿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戴着假少爷帽子的魏应城难免也会被当成下饭的笑料之一。 凭什么? 魏郁为魏应城感到不平。 “哥,你真的觉得他能保护你吗?不要事到最后还要你反过去帮他。” “闭嘴。”魏应城提高声音。 “哥……”魏郁皱眉,表情凝重。 魏应城:“我让你闭嘴。” 魏郁抿住嘴,嘴角向下撇成委屈的弧度。 那个混血串儿狗凭什么被哥偏心? 魏郁花了这么多功夫才把这些事情藏起来,魏应城自己又花了多少精力才把那些事情放下,黎若柏却在背后联合郑立把事情一再翻出来…… 如果不是看在黎若柏在魏应城心里不一样,魏郁用的形容词就不是“无能”这么温和了。 黎若柏就是废物,就是伪善,就是仗着和哥又感情基础胡作非为! 魏郁对黎若柏的厌恶达到空前绝后的顶点。 魏应城把手机还给魏郁,生硬地说了句谢谢,抬脚去了楼上。 魏郁:“哥你去哪?楼上窗户还是坏的。” 魏应城停下脚步,反问他:“我在打开的窗户前睡觉的次数还少吗?” 魏郁被刺得喉咙哽住。 魏家那件卧室里,魏郁对魏应城释放的恶意,他们都没有忘记。 好好的氛围,又被搞砸了。 魏应城上了二楼,在二楼的副客厅沙发上坐下。 魏郁紧跟着上了楼。 魏应城警惕地盯着他。 魏郁抬手脱了上衣,魏应城质问:“你干什么?” “替你惩罚我这个混蛋。” 魏郁打开卧室的门,大股潮湿的寒风猛地吹了进来。 “反正雨也快停了,很快你就能出去了,我也无所谓了,哥你就在外面等着,看我什么时候烧到快死了再让我出去。” 魏应城皱眉。 魏郁是疯子。 但这样才更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之前太正常了,正常到魏应城总感觉他在计划着什么。 现在魏郁又开始发疯,魏应城反而安下心来。 魏郁进了卧室,魏应城叫住他。 “出来。” 魏郁:“为什么?” 魏应城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共处一室也难逃其咎。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就找个我不在的地方。” “那样你就不知道了。” 解决这个问题到也不算难。 魏应城说:“你要是有什么大事,报道马上就会出来,要是死了,头版能连载一周。” 无数双眼睛盯着魏郁。 年轻多金的富少,媒体和无数少男少女都在关注他的动态。 魏郁点点头。 而后又说:“那我提前写好文案发给他们,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谁。” 他对自己提前安排后事的想法很满意。 魏应城抬眸看他,眼里是不理解和震撼。 “你真是疯子。” 魏郁也不理解他的不理解,“这不浪漫吗?我会为你死。” 魏应城抿唇,“魏郁,你……无药可救。”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楼下的座机忽然响了。 魏应城快步去接的同时留意着窗外。 虽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但相比较台风来时的狂暴,此时的雨势依然温柔太多。 魏郁方才说雨快停了……可能是真的快停了吧。 魏应城接起电话,“你好?” 那边传来女声首先代表酒店向魏应城解释了当前的情况,又真诚道了歉。 她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坚定,但仔细听也能听出来其中大部分情绪都是强撑,怕是在前面的通话里被各种投诉训斥过了。 也难怪。 这么大的酒店在面对突然的天气情况时采取的行动太少,住客当然会不满。 电话那边不停的道歉,和魏应城开出许多补偿条件。 魏应城“嗯”了几声,不想再多费口舌,这时候刁难她也无济于事。 只是在询问是否需要食物或药物时,魏应城提出让他们送来处理伤口的酒精棉球和纱布。 一直默默偷听的魏郁坐不住了。 魏应城放下座机转过身,看到魏郁直勾勾地盯着他。 魏应城:“干嘛?” 魏郁问:“你……受伤了?” 明明高兴得要死,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是要来给他的刀口消毒的。 魏应城看破他的心思,先说:“给你的。” 又在魏郁喜笑颜开的时候冷声补充:“别想多,只是不想欠你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还得想办法架着我这个‘罪魁祸首’去探望你。” 魏郁挠了挠眉尾,“那是过去的我,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换个方式继续纠缠而已。 魏郁总有办法找到他在哪,然后再想办法让两个人不停见面。 魏应城扫了一眼魏郁,发现他又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 精心锻炼出的肌肉搭配他那张脸,像个故意招蜂引蝶地的公孔雀,四处招摇地走来走去,就差把求偶写在脸上。 魏应城皱眉不已,“你别在我面前这样晃来晃去。” 魏郁刚听到这句话,怀里就被扔了一个沙发上的抱枕。 魏应城嫌弃他暴露,魏郁则说:“我一想到穿的是黎若柏穿过的衣服我就恶心。” 他对黎若柏的厌恶不加掩饰。 可能这次订婚没能顺利举行,魏郁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距离台风登岛已经过去一天半。 此时近第二天的中午。 魏应城思考着是不是应该让前台在送药品的同时也送点食物过来……魏郁做的东西,除了热牛奶,别的都不太像能吃的样子。 犹豫间,门铃响起。 但开门的过程并不顺利。 门锁似乎被什么卡住了,里外都无法打开。 绕是魏应城这种性格,也隐隐动了怒气。 “贵酒店的经营是在儿戏吗?” 他的质问引来了魏郁。 但魏郁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从院子出去到海滩,则需要徒步穿过沙滩近千米才能绕到酒店入口。 别墅的院子两侧和隔壁隔开,建起的栅栏也不容易翻阅。 外面的人一直道歉,但也无济于事。 这次反而是魏郁先冷静下来。 他捏了捏魏应城的手。 “没事,现在还有食物。” 魏应城的手发凉,怕是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能出去,却又被不该出现的意外拦住。 魏郁接过沟通的责任。 他在谈判上有自己的风格,攻击性极强,说得外面的人哑口无言。 最后魏郁和外面确认到底了解决方案和最迟的解决时间,最后告诉酒店方已经留存了录音文件,让酒店方不得不对此认真对待。 等外面的人走了,魏郁和魏应城说:“再等最后二十四小时吧哥。” 魏应城点点头。 只能是这样了。 魏郁清点了厨房的食物,撑过一天足够了。 只是魏应城一直都没有怎么进食。 他又发烧又受惊吓,身体又不好……魏郁不希望魏应城又犯胃病。 他打开冰箱,在煎鸡蛋和水煮蛋之间,选择了不会出问题的水煮蛋。 热水沸腾时,魏郁发现屋子里好像没有别的声音。 “哥?”魏郁从厨房走了出去。 魏应城浅黑色的发顶从沙发靠背上冒出来,像个雨后长出来的蘑菇。 魏郁笑了笑,“哥,你在干嘛呢?” 本以为是他不想理人,但魏郁走得越近,越发现魏应城的耳朵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 “你又发烧了?” 魏应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额头滚烫。 昨天晚上魏应城吃药但不往下吞咽,药片全都因为吐出来浪费了。 现在去翻找房间配备的小药箱,里面的消炎药却只剩最后一片了。 魏郁把他用被子裹起来,把最后一粒药喂给他。 魏应城吸了吸鼻子,说:“反复高烧可能是病毒感染,吃药的效果不太大。” 他的脸都快烧冒烟了,还不忘自己在医学院里学的知识。 像个粽子一样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和魏郁说了一堆判断理由和治疗方法。 魏应城说得口干,魏郁却不回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魏应城问魏郁:“你干嘛这样看我?” 魏郁不敢说。 面对烧得有点发傻的魏应城,魏郁不敢说自己起了什么下流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毕业论文写了两万字,魂都写吐出来了,今天短短更一下。 第76章 这间别墅的上下楼大到可以容纳四五十人开派对,但魏郁偏偏要和魏应城并排坐在沙发上。 酒店处处出问题,但宣传图上的海景图片没有造假。 魏应城适应了高烧带来的不适,用干涩的眼睛眺望海面。 昨晚那场暴风雨来得声势浩大,仿佛要把大海掀翻。 而现在风暴褪去,海面变得平静而祥和。 天空中的云朵已经恢复了正常,太阳重新照耀着大地,海水在海风的吹拂下泛起阵阵涟漪。 阳光洒向海面也照进客厅。 魏应城微微眯起眼,挡住强到刺眼的光亮。 魏郁说:“明明昨晚还在狂风暴雨,今天看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海,它只是走出来了,不是没有经历。” 也行是魏应城还在发烧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且低。 魏郁以为他在伤心。 转过头看,魏应城的表情和此刻的海面一样平静。 魏郁张开嘴想说几句话做回应,可他一开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胸口,再也发不出声音。 沉默的空气里流动着魏应城轻微的呼吸声。 魏郁不知在这段短暂的沉默里,魏应城是在回忆,还是已经像他说的:走出来了。 魏应城忽然转头问:“你妈妈……不,我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认真地盯着魏郁,等待一个具体的回答。 他试图幻想过,但是总是会和程婼的样子重叠。 可程婼不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另有其人。 魏应城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应该会好回答,但魏郁却思考了数秒还没答复。 魏应城眨了眨眼,又问了一次。 “忘了。” 魏郁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 过了不到几秒,他又说:“不过能生出像哥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他微微侧过脸,略长的额发盖住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忘了?”魏应城不相信,以魏郁的记忆,不可能会忘记。 魏郁挑眉说:“反正也找不到了,记住又有什么用。” 魏应城抿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魏郁忘了,是他忘了。 他忘了魏郁一向把人分成有用和没用,谁都不会是魏郁的例外。 魏郁侧低着头,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气温逐渐回升,魏应城被捂出了汗。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又烧得严重了,但发现魏郁额头上也冒了汗,魏应城就放心掀开了被。 但魏郁似乎比他还要更热,赤.裸的胸膛快速起伏着。 “好热……”魏郁起身倒了一杯冷水,但还是不解渴。 他直接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降温。 但还是没有改善。 魏郁双手撑在水池两边,水滴顺着发梢流下,在滚烫皮肤上流下水迹。 魏应城默默看向他,视线停留在他腰侧那道红肿肿起的刀口。 昨天魏郁的伤口已经发炎,现在更是肿到连缝合线都快被包住。 魏郁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也发烧了,只感觉自己莫名发热。 看他又打开水龙头,魏应城冷声说: “你伤口好不了,你就会继续发热,再任由它坏下去,就会从发热感染到败血病。” 魏应城除了冷眼相告,不想再做更多事。 但魏郁原本稍显迟钝的动作猛的一顿。 他抬头看向魏应城,眼睛里闪着光芒。 魏郁:“你是在……关心我吗?” 魏应城否认,“你想得太多了。” 医院里那么多绝症病人挣扎着想活下去,魏郁这种自虐行为在他眼里就是不尊重生命。 魏郁却坚定地说:“你就是在关心我。”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魏郁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关心我,一定是。” 魏应城蹙眉,把反驳和难听的话都吞了回去,换成:“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和我无关。” 他就要出国了,这个时候和魏郁起矛盾不是个好选择。 魏郁把他的这个态度理解为所有动容,像条激动的狗向魏应城走过来。 “哥,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应城,我来了。” 黎若柏急到连门铃都忘了按,直接用敲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到来。 他带着开门的人一起过来。 听着门锁被修理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魏郁的兴奋逐渐冷了下来。 魏郁:“你要走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有淡淡的不舍。 “这几天……哦不是,是这一天多和你在一起感觉真好,你有这种感觉吗?” 因为每分钟都像在梦里,所以才分不清到底在一起多久了。 魏郁一直没怎么感觉疼过的刀口忽然剧烈疼了起来。 魏郁深呼吸,将这股顺着腰边慢慢爬上胸口的刺痛压制下去。 他扯动嘴角,对魏应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魏郁:“其实我们也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 魏应城下意识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魏郁只是这样看着他,直到门被打开,黎若柏焦急地冲到魏应城面前。 魏郁整个人的反应都平静地不像话。 “应城,你没事吧……” 黎若柏关心的话猛的一顿,“魏郁,他怎么在这?” 魏郁打着赤膊,而魏应城脸色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魏郁挑眉看向黎若柏,“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魏应城拉住黎若柏,轻轻对他摇头。 郑立的事情才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和魏郁正面起冲突了。 黎若柏的牙咬了又咬,沉默地带着魏应城离开。 魏郁表情平静,甚至在魏应城从他不远处经过时淡然地说了一句“再见”。 魏应城分不清是魏郁现在变得冷静了,还是魏郁又有别的什么想法才让自己直接走掉,但魏郁这句再见是不会实现了。 他们不会再见了。 就因为是最后一面,魏应城才给自己和魏郁都留了一份体面。 昨日的雨已经结束,三年前的雨一样该停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二次更改:又在改论文了,晚上没有更新了qaq) 最近忙着毕业又是毕设又是答辩,有时候忙起来写不到三千字,有时候顾不上写会在评论区请假,见谅~等五月份基本就没事了,我再多写一点吧(如果这篇文还在的话qwq) 第77章 魏应城和黎若柏在岛上没有多做停留,被酒店为了赔偿联系来的船立刻送离。 船只缓缓启动,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魏应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他的体温还有些偏高,昏沉地靠在椅背上等待到案。 出发时,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小岛的岸上叫他的名字。 ……魏郁? 魏应城转过头,港口空无一人,刚才那个声音来自他的错觉。 也是。 这个时候都魏郁要么在处理自己的伤口,要么去找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顾婳……他要是想拦,在黎若柏出门前就能拦住。 想到魏郁就默默看着他们立刻,魏应城心里已经回感觉惊讶。 在魏郁有所改变和魏郁等着使坏这两个可能里,魏应城理应倾向后者,但这一次,他的心底却有了些稀碎的声音…… 只是音量太过微弱,魏应城听不出来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方平静的海。 黎若柏伸手挡住照在魏应城眼前的光线,“怎么了?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在因为台风和魏应城失联的这段时间里,黎若柏设想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想到会在打开门后会看到魏郁和魏应城共处一室。 是巧合? 还是有所预谋? 黎若柏不得而知。 除了有些发烧,魏应城全身都没有任何伤处。 相反是魏郁腰伤的伤疤看上去异常狰狞。 魏应城的面容映照在他眼中,表情淡淡的,甚至因为生病有些苍白和脆弱。 但好像哪里不同了。 黎若柏感觉在这分开的时间里,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黎若柏喉咙发干,把心里各种问题都按下去,问:“你怎么发烧了?” 魏应城大脑有些迟钝,“嗯”了一声还思考了一会才说是因为被大风吹了一个多小时。 黎若柏松了口气,紧紧牵着魏应城的手说:“这几天吓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熟悉的动作。但黎若柏敏锐地察觉有些细节不对。 魏应城的手指是空的。 “戒指呢?”黎若柏问。 魏应城的手指空空如也,那里原本应该戴着他和黎若柏的订婚戒指。 魏应城眉毛附近的肌肉僵的很,现在皱起来都感觉艰难。 戒指似乎在昨天就已经丢了。 但他烧得昏昏沉沉,意识到戒指丢了也没有精力去找。 等他醒了之后,又把精力在提防魏郁上,不知不觉就把戒指丢了这件事忘却了。 魏应城解释说:“应该是忘在酒店了……要回去找吗?” 船已经驶出去有一段距离,还载着酒店别的客人。 此时再回去,实在是大费周章。 黎若柏没有和魏应城表露太多,只是告诉魏应城自己会联系酒店把戒指找回来,让他不用担心。 但黎若柏越是表现的淡然,魏应城反而开始多想。 思来想去,和黎若柏解释起魏郁是如何进到他的房间里的。 从遇到顾婳开始,一直讲到台风突然转向登岛。 其实他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黎若柏他不是有意丢了戒指。 黎若柏沉默了一会,和魏应城说:“没事,我相信你,你一直都对魏郁很抵触,这次和他待了这么久,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他对魏应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和过去一样安抚魏应城别在意。 黎若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郑立的死拦住了黎若柏,台风又把魏应城和魏郁困在一起。 这其中有人为因素,但绝对不全然是人能操纵的,魏郁就算再有手段也没办法控制天气。 魏应城低着头思考,试图分析出点什么结论。 但他的意识就像一盘散沙无法聚集。 上一秒还在回忆和魏郁困在一起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就开始犯困。 结果就是越想越糊涂。 黎若柏发现他昏昏欲睡,慷慨地让出自己的肩膀。 黎若柏:“困了就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魏应城点点头。 闭上眼的时候,魏郁的声音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脑海里。 魏郁说……黎若柏为了报复他,即便会让自己的过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谈论,也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是黎若柏会做的事情吗? 似乎是感觉到魏应城心里在想他,黎若柏和魏应城说:“你这几天恐怕心情也不好,等回到S市之后,我带你去见阿姨。” 他口中的阿姨就是魏应城的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也是过去抚养魏郁长大,又把他抛下的母亲…… 黎若柏继续说:“其实换个角度想这次订婚没办成也并非全部是坏事,阿姨一直很热情地联系我,说没想到还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她特别想和你见一见,也特别想见证我们的订婚宴。” 他向魏应城转述着他了解到的信息。 郑阿姨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儿子,但已经分给了前夫,现在她独自一人生活,日子过得不好不坏,认出魏应城是因为看到了有关他们订婚的消息。 据她所说:因为一眼就认出自己孩子的长相,所以特别激动,想尽一切办法联系过来了。 魏应城对她过去的经历没有什么看法。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轨迹。 只是这事情中有些细节让他感到说不出来的怪异。 还有“郑”这个姓氏也同样让他下意识地皱眉。 这个姓仿佛总是出现在他最的生活里。 黎若柏则把他的情绪解读为茫然和担忧。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偷偷收集了你的头发和阿姨的做了鉴定,她的确是你的亲生妈妈。” 黎若柏笑着和他说:“应城,以后你也有家人了。” 黎若柏是真心在为他高兴。 能替魏应城找回家人,既了却了魏应城的心事,也让黎若柏感到心安……他也算做了一件让魏应城终身难忘的事情。 正聊到郑阿姨,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魏应城只听到黎若柏一接起电话就叫那边“郑阿姨”,接下来的对话他就没怎么听见。 电话那边似乎很着急,语速很快。 黎若柏听完后表情有些微妙,简单回答了几句就挂了。 他迎上魏应城的目光。 魏应城看似不激动也不在意,但眼里隐隐闪烁的光辉是藏不起来的。 黎若柏主动笑着和魏应城解释:“没什么事,就是阿姨担心你,特地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 魏应城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心里却早已泛起涟漪。 如果真的是离异且膝下无子,那他之前无法融入家庭的担忧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现在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妈妈,他的期待多过担忧。 * S市,郑家旧居。 郑兰结束通话后停在通话记录的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她正低头翻阅着手里的传单,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立刻将屏幕向上的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郑玉惊诧道:“妈,你这几天都在干嘛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郑兰随口敷衍过去了,拉着他看手里这份传单。 “儿子你看这个房子怎么样?妈特别喜欢这个儿童房,这么大的空间住两个小孙子都够了。” 郑兰满腔激情地和郑玉介绍,但他们家现在别说买房了,连看病的钱也是从魏郁那拿来的。 想到魏郁,郑玉的脸拉了下来。 “妈,你说你大老远又跑回来干什么?魏郁要是知道我们偷偷回来了,把钱又收回去了怎么办?” 七位数的金额,是郑玉几辈子也挣不到的数目。 但郑兰却对这笔钱嗤之以鼻。 郑玉提到魏郁,郑兰更是脸色大变。 “他的钱脏,你不许拿!” 但这次却没像以往一样抱怨诅咒,反而说完就平静下来了。 她拉着郑玉继续说起房子的事情。 郑玉知道,她这哪里说的是房子,明明就是借着房子催婚催生。 他和郑兰说:“妈,咱们家现在连这个房子的厕所都买不起,哪里会有女孩和我结婚?” 他一直没和家里坦白自己的取向,怕的就是郑兰激动起来影响病情。 但郑兰对他的担忧表现得满不在乎,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笃定道: “你长得这么好,肯定有女孩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郑玉叹气,拿郑兰无可奈何。 人越老越固执。 郑兰的病情还总反复不定。 对她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偏执极端,郑玉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只要不出大乱,也没什么问题。 好几天过去,郑兰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郑玉有些着急了。 “妈,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吗?” 他担心被魏郁发现自己阴奉阳违,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妈妈的治病钱都没有了,还要被魏郁记恨。 郑玉的关心,她敷衍几句就过去了。 她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郑玉惊讶起身,问“你这几天到底是去哪了?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郑兰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伸手掐了掐郑玉的脸。 “妈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就别管了。” 说完就又拿着钥匙出门了。 郑玉追了上去,郑兰却对他摆摆手,拿出口罩和墨镜带上。 “你回去吧,妈记着呢,一定不让别人看到。” 回到家的郑玉却始终没有松下这口气。 妈到底在干什么…… 郑玉脑子一团浆糊。 * 明明是定在中午见面,但魏应城清晨四点多就醒了过来。 干等到六点多黎若柏醒了,他才装作无事一样起床。 黎若柏看他一起床就直接去检查提前买好的礼物,就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紧张。 黎若柏起床,从背后抱住魏应城。 “没事的,只是见一面。” 魏应城合上礼物盒,点点头。 黎若柏一边低头用鼻子蹭他的脖子,一边说自己好困。 这几天,黎若柏肉眼可见的忙碌。 但魏应城问他,他就说没什么,就是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情。 魏应城视频确认过爷爷没事,别的事情他就管不上了。 黎若柏在忙,魏郁那边恐怕更忙。 魏氏内部的动荡已经大到一天一上新文的程度。 魏应城不想关注都会时长看到关于他的消息。 魏郁执意和魏仲恺还有过去公司的高层作对,换掉了一大批可以称为“开国功臣”的老员工,引起轩然大波。 顾婳说他是疯子,魏应城也觉得是。 魏郁在拿整个公司的前程陪他玩命。 他近几次出现在媒体前的照片都能看出来面容消瘦苍白,除了更显得果决阴郁外,魏应城猜他的伤口恢复得并不好。 要在高压情况下完成高强度的工作,能好就奇怪了。 不过这些和魏应城的关心只止步于新闻。 自从那次海岛之后,魏应城就没有再见到过魏郁。 魏郁只管去打拼他的事业,想把魏仲恺打趴下,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魏应城处理完国内的事情然后离开。 黎若柏换好衣服,发现魏应城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凑过去亲了亲。 “还在担心吗?” 魏应城微怔,“没有,我在想事情。” “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 他拿起刚才送上门的鲜花花束递给魏应城,“带着花,阿姨会喜欢的。” 魏应城低头接过花束,轻声问:“会不会太张扬了?” 但想了想,又说:“但是不带着又显得不够重视。” 他反复纠结的样子有种较真的可爱,对这个可有可无的环节来回思考。 明明嘴上说不紧张,心里却一直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带着就好,女生都会喜欢花的。”黎若柏替他决定。 魏应城抿唇,问:“真的吗?” “当然。”黎若柏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发顶,“有花有礼物有美食还有这么优秀的孩子,阿姨一定会满意的。” 黎若柏极力安抚,但魏应城始终还是忐忑着。 他有些担心郑兰不满意他带去的礼物,也有些在意自己和黎若柏在一起会不会遭到反对,还有点害怕郑兰会介意他过去在魏家的经历…… 种种担忧混合在一起,迫使魏应城坐立难安。 直到坐到餐厅里,魏应城才逐渐适应了心里的不安,表现得冷静起来。 在等待黎若柏把郑兰带进来的过程里,他的表情安静冷淡,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 直到脚步声传来,魏应城才抬起头。 一个消瘦单薄的中年女人站在他面前。 不像古珠云那样保养得当,她的脸上没什么肉,面颊两侧因为消瘦凹陷下去,但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慈祥。 除了瘦,她和所有街边的妇女几乎一样,找不出什么突出的特征。 可是魏应城却感觉和她目光相对的瞬间,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似的。 这……就是他的妈妈吗? 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 魏应城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大脑空白到说不出话来。 郑兰叫他“城城”,魏应城迟疑地应了一句。 郑兰感叹道:“真像啊……” 魏应城:“什么?” “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郑兰说着,眼中溢出泪水。 魏应城被她紧紧抱着。 他以为她会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或者说他们见面多么不容易。 但郑兰哭着说:“妈妈不在的时候,你受苦了。” 魏应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触碰。 “以后你有妈妈,再不会受委屈了。” 郑兰摸着他的脸,声泪俱下。 “但是妈身上不仅背了一堆前夫丢下来的烂账,也活不了几个日子了……妈没办法陪你太久了。” 魏应城愣住。 同样怔住的还有黎若柏。 除了鉴定关系,他没了解深入了解过郑兰。 黎若柏问:“阿姨,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事?” 郑兰擦擦眼泪,“这不是说了怕你们担心嘛。没事的,我只要看到城城现在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看着郑兰这幅模样,魏应城心里酸涩。 可是在不经意间,魏应城却又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谴责自己想得太多太坏,可郑兰说的做的都有些太过夸张。 真的有人能在激动伤心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把这么多事情流利地说出来吗? 魏应城看向郑兰,黎若柏却已经开口问:“阿姨你还欠多少钱?去医院看过了吗?” 病情相关她回的很快。 胃癌,中晚期。 魏应城听到胃癌两个字,脸色微变。 又是胃癌…… 郑兰无心注意这些,犹豫着报出数字。 “还欠……三百万。” 魏应城蹙眉,“三百万?为什么会这么多?” 黎若柏沉默片刻,说:“阿姨,这个钱我先帮你解决,你好好和应城在一起,不用担心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对于黎若柏的大方,郑兰表现得心满意足。 她欣慰地拉住黎若柏的手,感叹说:“以小黎这样的为人,应城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看她笑得一双眼眯成两条缝,魏应城却不禁蹙起眉头。 “这笔钱不能要。”魏应城直接这样说。 郑兰的脸色微变,无措中又带着些许局促。 “可是妈妈需要这笔钱啊……如果没有钱,我该怎么办?” 魏应城抿唇,“如果真的有欠款,要拿欠条证明。而且退一万步,这个欠款也应该由我来出。” “欠条当然有…但是我现在也没有随身带着。”郑兰一脸为难,捏着衣角小声说:“城城以为妈妈是专程来要钱的?” 她似乎是做了异常重大的决定,站起身来和他们告别。 “的确是我给你们带来负担,我这辈子能见到城城最后一面也足够了,那我就先走了……” 郑兰双目深深地盯着魏应城,脸上的笑意苦涩。 对于她的告别,魏应城没有出口阻拦。 他看到她满手的针孔,还有因为消瘦而异常突出的手骨,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如同葡萄叶般干瘦粗糙。 魏应城以为郑兰的走只是嘴上说说…… 但她是真的动身要走。 看她干脆地离开,魏应城喉咙里卡着什么似的,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您好,您点的春鲜河蚌炖海参。” 服务员的出现为他们之间冷淡的气氛做了缓和。 郑兰忽然侧过身问服务员:“这道菜里是有海鲜吗?” 服务员回答是的。 魏应城心中一动,微微抬起的视线和郑兰关切的眼睛对上。 郑兰笑着和魏应城说: “我的孩子应该都遗传我的过敏体质。你要注意点,尤其是像海鲜这种可能会过敏的……” 作为点菜的人,黎若柏解释说:“应城还有别的菜可以吃,这道菜是专门招待您的。” 郑兰摆摆手:“哎呀哪里用专门招待我这个老婆子,我没这个福气,你对应城好就行了。” 在S市市中心的昂贵餐厅里,郑兰即便穿着新衣服,多年劳累来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消抹不去。 魏应城仿佛能看到她忍受病痛独自做完家务后吃力喘气的模样。 “妈走了。”郑兰释然地做最后告别。 “留下吧。” 魏应城站了起来。 郑兰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 魏应城说:“那些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先留下吃完这顿饭吧。” 郑兰眼中有泪光闪烁,看了看魏应城,又看了看对她微笑点头的黎若柏,抹了把眼泪坐回位置上。 黎若柏说:“应城没有赶您走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么大的金额会不会有什么隐情,还是要详细了解一下才行。” 他主动递话给魏应城。 台阶都已经送到面前,魏应城低声和郑兰说: “如果是真的欠了很多,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生病我们也可以一起积极治疗……虽然癌症目前不可治愈,但我是医学生,可以陪着你好好治疗。” 郑兰连连点头,说魏应城当医生很了不起。 她总是在魏应城的话里找到夸奖的地方,然后毫不吝啬地称赞。 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夸奖,对一般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在和郑兰说话的某些时刻,魏应城还是会想到那尊摔碎的水晶奖杯。 如果当初不是错进了魏家,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没有占去别人的身份。 也不用为了让魏仲恺以自己为荣而拼命努力。 更不需要如履薄冰地祈求一点平等的关爱…… 视野里多出的一双筷子让魏应城的思路从过去抽离。 郑兰把一块肥瘦相间的糖醋小排夹到魏应城的碗里。 “城城吃肉。”她怜惜地看着魏应城,说:“平时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这么瘦。” 黎若柏趁机说:“阿姨你快让他多吃点,我让他吃点东西还得哄,我的话他不听,阿姨说话肯定要听了。” 黎若柏故意开玩笑,但郑兰却说:“城城现在还年轻,一定要爱惜身体,不要像妈妈一样。” 说着,她几度哽咽,又强撑着和魏应城说不该说这么伤心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就把有关钱的事情说清楚,接下来的相处反而变得自然。 郑兰表现出来的关爱怜惜都在告诉魏应城:她是个好母亲。 最后分开时,郑兰还握着魏应城的手说: “我会为了我的孩子从阎王爷手里抢时间活下去。” * 郑兰已经下车回家,车辆已经在回到他和黎若柏住所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魏应城还是久久没有回神。 路遇红灯。 正逢小学上课,斑马线上的家长和孩子浩浩荡荡地过马路。 黎若柏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侧头问魏应城:“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黎若柏追问:“真的吗?怎么感觉你有些不高兴?” 魏应城靠在车窗上,目光落在母子相牵的手上,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若柏:“别担心,阿姨的事情我会帮着解决。无论是欠的钱还是生病的治疗……” 他的话因为魏应城的摇头而停下。 魏应城:“不是因为这些……有也一部分,但是我总感觉这一切来得是不是太快太容易了…” 郑兰的关心照顾都像糖果,打开漂亮包装后,里面还是甜蜜的味道。 可是他从来都没习惯过吃这么甜的糖。 这种滋味,不仅陌生,而且让他感觉生出一股茫然。 这是真实的吗? 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吗? 甚至连郑兰凭直觉就猜出来他对海鲜过敏也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真的会有人关心这些吗? 明明她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自己还冷着脸质疑她。 就在黎若柏以为魏应城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魏应城冷淡且轻的声音响起。 “这都是真的吗……我是说,你没有为了安慰我,故意找什么演员来哄我吧?” 为了表现自己能接受真相的淡然,魏应城露出了微笑,时刻等着黎若柏告诉他: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但黎若柏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想什么呢?当然是真的了。” “可是……”魏应城欲言又止。 黎若柏笑了笑,“刚刚见面还是有些不适应吧?以后多相处就好了。我和郑阿姨相处这段时间下来,总听她把孩子挂在嘴边,想来这些年也是十分想念你吧。” 听了他的话,魏应城从舒展开的眉又聚拢。 “这些年?可她之前应该一直认为魏郁是她亲生的孩子吧。” 魏家关于魏郁和魏应城的事情也是最近才被曝光在公众面前,郑兰没有接触他们圈子的渠道,又如何得知。 就算知道,最早也只在三年前魏郁被找回来,她的“这些年”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魏应城眉心酸痛,越想越无法解释。 黎若柏说:“你别想太多了,她文化水平本就不高,又常年生病,表述不清楚也正常。” 魏应城“嗯”了一声。 说的也是。 对于一个病人,还是不能太苛责。 她这样做,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郑兰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憔悴让魏应城内心升起愧疚。 他不该这样胡思乱想。 黎若柏问:“现在心情如何?好点了吗?” 魏应城点点头,表情还是有些凝重。 黎若柏对他笑笑,“没关系,你现在属于是‘近乡情更怯’,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黎若柏鲜少用汉语里的诗句来举例,但这次他所说的却恰好说中了魏应城的心情。 面对郑兰,他的内心的确又期待又害怕…… 他期待得到郑兰的关心,找回过去没有感受到的母爱。 可同时也畏惧自己的期待落空,也担心自己会连保留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黎若柏提议这几天可以多和郑兰见面。 魏应城终究还要迈出这一步,于是同意了。 * 繁华的S市CBD仿佛永远不会有灯光熄灭的时刻。 出入这等名利场的人们也像理性地机器人,永远带着昂贵衣服,永远从容不迫地处理所有事情。 但就在魏氏大楼的顶层,会议室中的魏氏高管将胸前的工牌愤怒扯下,一把摔在桌面上。 “你这个过河拆桥数祖忘典的不孝子,把我们这些老员工都逼走,你迟早要遭报应!” 相比他的激动,魏郁则轻轻挑眉。 魏郁:“走着瞧咯。” 他稳坐在会议室最中心的位置,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赋予他超出年龄的稳重和霸气。 他年纪轻,但手腕又狠又稳,只要认准了能做的事就不顾一切要完成。 就在刚刚这场由魏郁主持的会议上,面对众怒他一意孤行,明确列出了需要调职的名单。 其中不乏诸多正在上升期的高层,还有过去为魏氏打拼付出血汗的老骨干。 这样做无异于壮士断腕,但魏氏固化太久,再不引入新鲜血液,恐怕从上到下都只剩僵化的机制和老旧的模式。 而且魏郁所做的并不是直接开除,而是对这些人采取调职降薪等手段。 地位和待遇降低了,这些人迟早会自己选择离开。 今后一段时间,魏郁都无法摆脱争议。 但这又如何。 争议就争议,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情,魏郁只想尽快完成目标。 留个好名声有什么用,在魏应城那里又不能加分。 除了愤怒离席的员工,会议室里还留下一批表情各异的人。 魏郁没有心情照顾他们的感受。 这么大的公司,没有离了谁就不转的道理。 哪怕是魏仲恺现在撒手人寰,公司也能正常运行。 他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就是执行和推进。 魏郁正欲继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蔡诚耀:猜我看到谁了? 魏郁在商场上结实的朋友——说是朋友有些不够准确,用酒友来形容会更加贴切。 他们更多是为了利益才有了交集。 但逐渐因为生意有了交情,彼此的圈子互带资源,慢慢熟悉起来。 魏郁懒得和他聊这些无聊的话题。 关闭屏幕前,对话框里跳出来几张蔡诚耀追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似乎是偷拍,画面有些模糊不清。 但上面的面容魏郁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画面左前方,站在柜台前的是魏应城。 在他身边的人是那个混血的串儿。 再往后…… 魏郁的双目猛地瞪大。 郑兰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且目光凶狠,引得会议室众人不寒而栗。 “会议暂停。” 秘书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询问。 魏郁大步向前,冷声和他说:“我出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除了公司下一秒就要倒闭,否则别来联系我。” 魏郁以最快速度来到车库,关门时不禁用力摔出巨响。 他忍着怒火打电话给蔡诚耀,“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在买东西…” 魏郁蹙眉,“买东西?买什么了?” 蔡诚耀也感觉奇怪,说:“她不想要衣服,总想着要金银首饰……但明明这些衣服比首饰还贵。” “嘭”一声。 蔡诚耀被魏郁一拳砸在方向盘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疯了?!” 魏郁一脚油门,猛地超车,咬牙切齿地说:“你帮我把他们跟住,我现在就开车过去。” 他妈的,衣服不好折现,当然是要金银首饰。 魏郁气得手都在发抖。 郑家这边想藏是藏不住了,只能从根上铲断。 他又出钱又挨刀子,才把郑玉一家送走,目的就是让魏应城别陷入和郑家的关系里。 可现在他又要亲自去做拆散团聚母子的恶人。 他已经想到魏应城会用什么表情看向自己。 但这个恶人他不做,还有谁能做。 魏郁默默骂了声脏话,继续赶往蔡诚耀发来的地址。 第79章 初次来到S市最奢华商圈的高档餐厅,郑玉有些局促地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位置。 魏郁端坐在夜景窗边,英气冷峻的面容如雕塑般出众,身上熨帖昂贵的定制西装和周围奢华精致的环境融为一体, 拿着刀叉进食,像电影画面一般赏心悦目。 但他绝不是什么爱情片里温柔多金的男主角。 以他的作风,他只会出现在犯罪片或者恐怖片里。 因此郑玉更为紧张,慌张坐下后辩解说:“我不是有意要回S市的,只是家里临时有点事,办完了立刻就会走。” 郑玉想喝水压惊,可端起杯子的手止不住颤抖。 魏郁的注意里集中在他面前的牛排上。 他优雅地处理着这块带鲜嫩的牛排,像刚瞥见郑玉的似的,抬眼问:“慌什么?” 郑玉咽了口口水才缓和过度发紧的喉咙,“我只是一路赶过来有点着急而已。” 郑玉不明白他大老远把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不敢怠慢,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赶了过来。 魏郁手持刀叉缓缓切开盘中的肉片,猩红的汁水顺着锋利刀叉切开的刀口流下,在洁白的餐盘上汇聚成一滩刺眼的血水。 一名服务员上前在魏郁耳边低语,魏郁从皮夹里取出现金给他。 服务员推诿,“您已经给过很多了。” 魏郁把钱卷起来插.进他胸前的口袋,动作优雅又迅速。 魏郁:“等那边吃完了再来告诉我。” 直到服务员离开,郑玉都不知道魏郁所说的“那边”是哪边。 魏郁忽然问:“郑兰的病怎么样了?” 随着一声叹息,郑玉胸口提着的气也松了一些。 说到郑兰的病,郑玉惋惜道:“我们骗她会转好,实际上很不好……” 魏郁突然提问,让他以为是在关心郑兰。 毕竟郑兰过去也照顾过魏郁,关心也是应该。 郑玉等待着魏郁接下来的关心,但魏郁却笑了笑,问他:“你信不信命。” “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这就是她命里应得的报应。” 和意料中的关怀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 郑玉脸色骤变,目含隐怒地瞪着魏郁。 “她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这样嘲讽一个将死的病人,更何况她过去也照顾过你!” 魏郁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郑玉继续说:“我知道你可能作为妈妈过去的孩子有些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 魏郁忍不住嗤笑出声。 “郑玉,你第一次见我吗?我会需要这些所谓亲情吗。而且还是她……只有你会把郑兰当成天下最好最坚强的妈妈。” 郑玉心里那股因为钱而压制的愤怒瞬间爆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妈!” 面对郑玉尖锐的情绪,魏郁的表情淡然从容。 “不相信就和我去看看,看看你妈做了多少‘好事’。” * 又是一次足够让郑兰咋舌的消费,人均四位数起的餐厅已经超出郑兰想象,而看到这次的账单,她更是惊讶不已。 郑兰和黎若柏说着自己这辈子开的眼都是托他的福,一边站拎身边装着各种首饰的包装袋。 黎若柏上前想要帮她,却被郑兰抢先一步。 她这么着急,就像防着黎若柏把东西抢走似的。 郑兰讪笑着解释说:“我自己来就行,别累着你。” 魏应城起身的同时,有人从外进入包间。 似笑非笑的表情搭配上那头标志性的头发,魏应城只扫过一眼就认出魏郁。 魏应城不禁蹙眉,他来做什么? 但在场有人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 “你怎么来了?”郑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郁长腿一迈,拉开椅子坐下。 笑着和郑兰说:“不欢迎我来吗?”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郑兰,尖锐且冷淡,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剐蹭着所及之处。 最终定格在郑兰手中的包装袋上。 魏郁:“记得标签别摘,回去卖得更快。” 郑兰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反驳道:“你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把心意拿去卖?” 魏郁没有和郑兰对峙,而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双手交叉着放在单腿翘起的膝盖上。 魏应城出声,表情严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郁,你来要做什么的?” 郑兰抢先一步说话。 “我知道他来做什么的,他就是……他就是来报复我的,对,没错,他就是报复我。” 郑兰反复说着“报复”这个词,语气也越发激动。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但他就是希望我和以前一样惨,我只是一个苦命人,之前遇人不淑又遇到这么一个拖油瓶,长大之后他还是不放过我,到我家里来找麻烦,要不是我拿着刀,现在都不知会是什么情况。” 她的语气愤恨至极,仿佛对面坐着的魏郁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让她这般愤怒怨怼。 魏郁食指缓慢摩挲着眉尾,等郑兰终于因为气短而停下指责后,他笑着问: “说完了吗?歇一会再说几句?” 他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更气得郑兰浑身发抖。 “不如说说你接近我哥的目的是什么吧。是什么让你愿意带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冒险也要回到S市?别告诉我是因为忽然觉醒了母爱。” 魏应城打断道:“魏郁,你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打哑谜。” 魏郁立刻概括说:“她就是奔着钱来的。” 郑兰惊慌又无措地和魏应城说:“别听他说的,妈根本不是为了这个。” 她眼中含着被冤屈的泪,单薄的身体如秋风枯叶般瑟瑟发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郑兰咬咬牙,合并手指对天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魏郁漫不经心地说:“发誓啊,那不如拿郑玉来起誓。” 他的目光嘲弄又尖锐,看向郑兰的时候像是带刺,扎得她立刻噤声。 魏郁:“我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满足……”他看向黎若柏,“被骗了多少啊大好人。” 黎若柏面色不佳,还是犹豫着说:“阿姨应该有自己的苦楚。” 魏郁真想给他脸上几下,“大好人,非得把证据甩到你面前才能明白啊?我他妈费劲解决的事情,你又给翻出来,真是……” 被魏应城盯着,魏郁嘟囔着带过后面几个词。 郑兰哭着扑向魏应城,抓魏应城的手却抓了空,她更是哭出了声。 “你要相信妈妈啊,妈妈都是为你好,他从来没给过我什么,反而是他逼着我一家三口不得安生,连家都不能回……” 魏应城紧蹙的眉心更加酸胀,“一家三口?” 说漏嘴的郑兰终于面露惊慌,找补道:“过去的,过去的一家三口。” 可时间怎样也对不上了。 魏郁腰上的刀口必然不是过去留下的。 魏应城:“你这样骗我,就是为了要钱?要钱去……治病?” 郑兰连连点头,“是啊,我要治病啊。” “可魏郁已经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够吗?” 郑兰面如死灰,前一秒口中还在说着狡辩的话,下一秒就抄起桌上的西餐刀—— 魏郁像一头豹子般迅捷地起身,把魏应城挡在他身后。 郑兰最终还是没有刺出去。 郑玉拽着她的胳膊,听到全程的他满目失望和愤怒。 “妈,你怎么能这样?!” 郑兰被当场戳破,整个人都犹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败下阵来。 她嗫喏着嘴唇说:“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想要你能过上好日子啊。” 郑玉脸上火辣辣地疼,是被自己对郑兰的信誓旦旦打在脸上留下的耻辱。 他和魏郁说自己的妈妈只是犯了点错。 可亲眼目睹郑兰像发疯母兽般的样子,郑玉既感觉羞耻,又格外内疚。 郑玉轻声说:“道歉,和他们道歉。” 郑兰震惊地逼问郑玉,“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你还要让我去和他们道歉?” 郑兰丝毫没有表现出愧疚。 郑玉握紧拳头,“你不觉得你错了?” 郑兰一口咬定,“我没有错,我是为了你好。” 郑玉转身,咚地一下跪在魏应城面前。 这么多年积攒的尊严都在这一刻破碎。 他的妈妈是他最嗤之以鼻的自私恶人,而他不知自己已经享受了多久,直到这一刻才依稀感觉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幸福就来自于郑兰这份恶。 郑玉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道: “我妈的错我来承担,是我妈做的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她拿到的东西和钱我都回如数还给你们。” 郑兰上前拉他起来,“你不许跪!” 郑玉挤压许久的情绪爆发,抬头向她怒吼。 “妈你到底还要做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好!” 郑兰被刺得心痛不已,捂着呼吸困难的胸口,嘴里还是说着一切都是为了郑玉。 她无法相信,自己临死都在为郑玉做打算,却被这样对待。 魏郁看他们互相厌弃,心里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毁掉郑玉和郑兰,他的方法太多了,现在这种反目成仇不是最重的惩罚。 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把所有事情当着魏应城的面说出来。 账可以慢慢算,魏郁又不怕他们跑了。 只是魏应城多和他们接触一分钟,得知真相受到的伤害就多一分,魏郁于心不忍。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里,他一直关注的都是魏应城。 魏应城皱眉的频率,脸色的变化,他都留意着。 他以为魏应城会流眼泪,但魏应城没有。 他只是看着事情发生,然后等事情全都说清楚了,独自离开。 黎若柏叫住他,他说想一个人走走,然后快步离开。 黎若柏叫他,他却没有回头。 魏郁拽住要追上魏应城的黎若柏,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他妈惹得烂摊子都没收拾好怎么有脸去追?” 黎若柏握紧拳头,心里的挫败让他没有出手。 魏郁几乎是用摔地松开黎若柏,大步追出去寻找魏应城的下落。 繁华商区,四处都是路,到处都有人。 魏应城可能去任何一个方向,也可以上随意一辆车。 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也得找! 不能就这样让哥一个人待着。 魏郁咬牙,循着可能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在人流之中,魏郁寻找着魏应城的身影。 他不知自己找到方向是对是错,但直觉引导着他一路向着这个方向前进…… 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就是S市最出名的大桥。 站在长桥上能看到河流入海的景象。 每年都有无数游客前来,每年也有太多从桥上纵身一跃的人。 魏郁一刻不敢停,揣着紧张到快爆开的心脏赶往大桥。 路边行人的议论令他呼吸凝固。 “诶,前面围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是有人跳河了吗?” “好像是个年轻男人想不开……” 魏郁心神大震,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冲上前问:“是个什么样的年轻男人?!” “啊…嗯?记不清了,好像是黑头发,不戴眼镜……” 不等她说完,魏郁一刻也等不下去,交集地向着桥上冲了过去。 路人给的形容模棱两可,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魏应城,但魏郁的心一直突突得跳。 这个时候哥在想什么? 他会做什么? 桥上那个人会是他吗? 魏郁能够处理一切事情的大脑在这件事上格外笨拙。 有时候,他也无法理解魏应城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次,是魏郁不敢深入去想。 快步穿过人群,魏郁直奔着桥边围了一圈人的地方去了。 “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要跳楼啊?” “小伙子太脆弱了,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 魏郁被这些风凉话惹得心情烦躁。 他们懂个屁,只会在一边指责。 但现在没时间和他们计较,魏郁的目光越过诸多人的头顶看向坐在桥栏杆上的人。 柔顺的头发,单薄的身体,还有身上藏蓝色的衣服…… 他面对着河,不知已经这样坐了多久。 风吹过,他的身躯便如同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还没等魏郁仔细确认,人群里传来惊呼: “跳了跳了!” 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魏郁耳边。 他喘着粗气,瞳孔因紧张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就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上来拽住了这个纵身一跃的身影。 在他握住细瘦手腕时,整个人连呼吸都已然错乱,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直接死了不好吗?” 河面就在他的脚下,只要魏郁松手,他就会被深不见底的河水淹没。 但他不是魏应城。 魏郁看着这张陌生平凡的脸,犹如被手攥住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不是哥就好…… 那人流着眼泪问魏郁为什么要救他。 魏郁一手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大力拽着他的胳膊。 他的命完全在魏郁手里,但他不想活了。 “你松手吧,我的人生太失败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价值,也看不到一丝希望……让我去死,求你了。” 他绝望地向魏郁请求。 如果是平时,魏郁绝不会做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人。 别人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郁连目光都不会分过去。 但这次他已经拉着这个人…… 魏郁内心里的声音劝说:要不就听他的话放手吧。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必耽误时间和力气救他起来? 单手拉拽着一个成年男人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更何况还是在高空之中。 魏郁额头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爆起,手臂上的肌肉酸痛不已,连带着肩膀也像是快要脱臼一般。 只要松手了,他就可以轻松下来,然后继续去找魏应城。 他的理智告诉他可以这样做。 过去的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但这一次,他只是皱眉和对绝望的男人大吼道:“你他妈的快上来,我告诉你,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被魏郁强硬的态度喝住了,愣了几秒才说:“我活着经历过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认识魏郁身上那件衣服的牌子,一件就足够换他几个月拼命工作得到的工资。 “看你的样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吧?你知道每天累死累活地加班就只挣一百的滋味吗?你知道白饭扮酱油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群租房里爬过的蟑螂长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看着心爱之人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离开时的心痛吗?” 他的语气逐渐高亢。 他质问魏郁,也在宣泄不甘。 魏郁两道浓密的眉紧紧扭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条河,我在十年前就跳过,没有人拉我,是我自己挣扎着游了上来。你说的那些我太他妈知道了!但我没死,我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魏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说着自己的过去,却没有因此表现出悲伤。 魏郁大声和他说: “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我拉你上来只是因为我在找的人可能也像你一样在桥上绝望徘徊,我他妈不得不冲上来救你。” 他的字典里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一说法。 但这次不得不破例。 魏郁咬紧牙关,和他说: “昨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海,这是我最在意的人告诉我的,今天便宜你听了。先活下去,总有转圜的余地。” 这句话让男人双眼闪烁。 在他犹豫的瞬间,魏郁捏了紧他的手腕—— 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年轻男人拖了上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终于有了行动,纷纷上前把他一起拉回桥上。 魏郁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他刚才有一点卸力,可能这个人就会化作一道水花湮没在河面。 但他不是为了这个陌生人担心。 他一直害怕的,都是如果这个人是魏应城,他该怎么做。 只是假设一下,魏郁就恐惧到无以复加。 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从拨开人群冲到还喘着大气的男人身边。 面对自己的爱人,男人黯淡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魏郁懒得再看接下来情人重逢的戏码,撩起头发往人群外走。 匆匆赶来的记者想要采访他,被直接越过。 还没找到魏应城的魏郁让他们都别来烦,自己压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 但记者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 魏郁压抑的不满即将爆发,忽而在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围观人群最外层默默离开。 魏郁欣喜若狂,大步追了上去,把那人的手紧紧握住。 温凉如玉的手感,还有手背上隐约凸起的伤疤。 这些都是魏郁用手就能感觉到的特征。 确认面前人就是魏应城的时候,魏郁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双臂钳制住他的身体,身体感受他的体温,只有这样魏郁才能安心一些。 “哥……” 魏应城感觉魏郁快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力度大得不像话。 魏郁的声音带着未曾察觉地颤抖,沙哑地在魏应城耳边低语: “哥,你快把我吓死了。” 他以为魏应城会想不开。 他以为那个跳下去的人就是魏应城。 他以为魏应城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 而且这份绝望里有一多半都是他亲手带来的。 光是想想,魏郁的胸膛比用剪刀破开了还痛。 魏应城挣扎着,“你放开我。” “不放。”魏郁不敢放开。 魏应城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会死?” 魏郁抿唇,“你不要说这个字。” 这句话固执地有些幼稚。 魏郁:“郑兰不值得你伤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但她不是个好妈妈。” “所以捅伤你的人是她?” 魏郁点点头。 “她只爱郑玉。”而他是个错选的玉。 尽管魏郁不愿意承认,但在某些瞬间,他也对郑兰有过些许期待。 只是现在看来,这份期待蠢得可笑。 魏郁抿唇,和魏应城说:“现在你相信我和郑玉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提到郑玉,魏郁的语气都变重了。 想到郑玉独占了郑兰的爱,又突然成了魏应城同母异父的弟弟,魏郁心里酸的要死,和魏应城说:“郑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配做你弟弟。” 如果可以,魏郁真希望回到第一次见到郑玉那天,一分钱不给赶他滚远点。 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 魏郁也得知自己和郑兰郑玉的关系。 没准像哥这么重感情的人,就会放下过去呢? 弟弟这个早就不合适的称谓,魏郁不想让给别人。 哪怕他和魏应城不再是兄弟,但郑玉绝对不能占去弟弟这个位置。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魏郁怕自己嫉妒地会发疯。 魏郁忽然就没了底气,问魏应城:“你应该不会把他这种从来没和你一起生活过,性格又坏又自私,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人当弟弟吧?” 魏应城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从前会,现在不会。” 魏郁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更像是自我介绍。 在魏应城心里,自己也就是那副模样。 只不过靠着足够死缠烂打,才能一直纠缠到今天。 不过魏郁没打算停止纠缠。 只要能产生一点关系,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 他和魏应城说:“郑兰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钱我会帮你要回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做,你把我当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要想不开。” “遇到事情就想死,我还没这么脆弱。” 郑兰不算太好的演技在魏应城眼前屡屡露出马脚。 只是他还抱着一些侥幸。 直到事情全部被戳穿,魏应城才坦然接受一切。 “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魏应城笑了笑,“她的演技可没有你一半好。” 被当成对照坐标的魏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过去犯的错还没还清,他也没办法让事情翻页。 魏应城让魏郁松开他,“都是人,你别丢人了。” 魏郁不同意,“我不放心。” 魏应城:“我不会跳河的,能不能别拉着我了?” 魏郁坚决地摇头。 魏应城皱眉:“你是被捅了腰子又不是脑子,怎么和不讲理的小孩一样?!松开。” 魏郁:“我要是讲理,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理我。” 但魏应城态度强硬,他也不能不管。 思来想去,改为拉住魏应城的手。 “这样吧,这样也行。” 魏应城懒得看他。 魏郁又说:“伤的是腰,不是肾,我很好。” 魏应城:“……我管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十年后 魏郁:今天吃什么 魏应城:吃你演得真好 100-107 第101章 临近圣诞节,魏郁总有意无意地提前这个日期。 但魏应城在专心做明天去医院见习的准备工作,对魏郁的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 魏郁败下阵来,看着魏应城专注的侧脸感叹: “如果哥以后真的进了医院工作,一定是个认真可靠的好医生……” 内容是夸赞,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尤其从魏郁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个陷阱。 魏应城终于分了点目光给魏郁。 魏郁脸上带着失落,低声说:“但魏医生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 他翻身把蛋卷托举起来,直接送到魏应城面前。 蛋卷湿漉漉的眼睛对着魏应城眨啊眨。 它脸上的白色卷毛蓬松又柔软,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会偷吃蜂蜜的小熊宝宝。 “以后蛋卷成长的童年,爸爸就是一个总是缺席的神秘存在。”魏郁的声音从蛋卷的头后方传来。 魏应城太阳穴跳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郁说:“医院见习能不能不去?你总不在家,蛋卷会寂寞的,而且马上就是各种节日了,你要是上班再加班,这些美好时间就都不见了。” 就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魏郁重重叹气。 “事业可以随时开始打拼,但蛋卷成长的每天过去就不会再来。等你见习结束,蛋卷就已经长成成家立业的大狗了。” 魏应城默默看着魏郁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大一学生去医院见习也只是做最基础简单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也不会太长。 况且医院就隔着他们住的小区两条街,走路上下班最多二十分钟。 落到在魏郁口中,就成了生离死别般的重大事件。 魏应城:“魏郁,到底在担忧什么?” 魏郁:“担心蛋卷的童年。” 魏应城:“好好说话。” 魏郁抿唇,欲言又止道:“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护士还有年轻医生……你又不让我去,我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魏应城眉心紧锁,冷声叫了魏郁的全名。 “第一,我是去见习,不是去做别的事情; 第二,我以后当医生除了本职工作,不会违背职业道德和病患发生不该有的接触; 第三,至于我的私生活,请你不要再瞎担心。你在我家只能待到寒假结束,以后的事情和你无关。” 魏应城说得最后一点让魏郁情绪瞬间低落。 “一定要赶我走吗?” “我们约定好的,只有两个月。” 不给魏郁回答的机会,魏应城躺下,让魏郁关灯睡觉。 闭上眼后,魏应城在想: 如果两个月期限到了,魏郁会是什么反应…… 魏郁一个月挣得不多,但等过度完这两个月,手头的钱也够他在附近租个小房子。 和他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比,但也能保证吃住不成问题。 这也是魏应城收留魏郁的最大目的。 他只想给魏郁一点喘息的时间。 而不是……别的什么。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要比他想象得复杂。 有种奇妙而朦胧的东西流淌在他们之间。 看不清形状,但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仿佛一根无形的丝带,一段系在魏应城手腕上,而另一端蜿蜒到魏郁手腕上。 无论离得多远,这种关联也不会消失。 这个小破旧出租屋,见证了无数个他们联结的瞬间。 魏郁悄悄靠了过来——之前魏应城每次让他滚下去,魏郁都会半夜摸上来,久而久之魏应城就不再浪费口舌——免费的取暖器,用了几次也有些不舍得拒绝。 “哥,这两个月……” 魏应城闭着眼,和魏郁说:“没有商量的空间,两个月是我能接受的最长时间。”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魏郁的呼吸声。 在这寂静中,魏应城居然感觉到默默弥漫开的悲伤。 魏郁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延长时间的。” 魏应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不知道魏郁又要说些什么浑话。 他翻了个身。 但听觉还警敏着。 “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约定好的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会走。”魏郁的语气放的很轻,好像稍重一点,就会把他和魏应城之间的丝带砸断。 他这么小心翼翼,让魏应城有些不适应。 魏应城:“……然后呢?” “然后就可能没有然后了。”魏郁笑了笑,“我是想说这两个月里你就不要再反复提起这个时间了,期限到了我就会走的。” “嗯。” 魏应城有些困了,回应也有气无力。 魏郁却表现得格外惊喜。 “你答应了?”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魏应城不理解魏郁现在的患得患失,满脑子想得都是明天不能迟到。 他调整了睡姿,再度尝试入睡。 一只手紧张又拘束地搭在他腰上。 在魏应城没有制止的纵容下,温暖滚烫的身体越靠越近。 魏郁从后环着魏应城,说出自己铺垫半天的真正想法: “哥,这我最后的两个月里,我只想好好陪你。” 困意袭来,魏应城已经倦得迷糊。 听到魏郁这番话,他的意识猛地清醒。 “什么最后两个月……听起来和临终似的。” “好不好?我只想好好陪着你,就当是给我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魏郁闻着魏应城颈后散发的薄荷气味,轻声说。 魏应城实在困了,敷衍地哼了两声。 第二天起来,再好好纠正魏郁这种口无遮拦的行为不可取。 但一早起来,昨晚那个小心翼翼地魏郁又被平时的他顶替了。 魏应城秉持着不要生气的想法,但还是因为魏郁的执着而皱了眉。 魏郁特地请假送他去医院。 得到的就是魏应城的无情拒绝。 魏应城眼睛一斜,冷声说:“如果你请假,今晚就滚出家门。” 魏郁只能灰溜溜地放弃这个想法。 “那你晚上下了班早点回来,我在家里和蛋卷一起等你。” * 第一天见习还算轻松。 本来就是大一学生,只做最基本的工作。 一个上午只是简单了解岗位和适应环境。 但作为首医大系主任看中的后辈,魏应城一刻没有松懈。 终于等到中午,魏应城在办公室里打算歇一歇,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魏应城:“喂?” 那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魏应城蹙眉看了一眼通话页面的显示。 的确是魏郁的号码。 他再度把听筒贴到耳边。 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呼吸的声音。 魏应城捂住手机警惕地走到无人的地方,低声说:“魏郁,你在做什么?!” “哥,你听到了吗?” “我该听到什么了?魏郁你真是……” 下流两个字被魏应城咽了回去。 有人从魏应城身边经过,是今天带他一起查房的护士长,魏应城额上都惊出汗来。 魏郁那边说:“哥,你听到了吗?蛋卷都想你了。” 魏应城愣住。 刚刚是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怎么不说话?你没猜到是蛋卷吗?” “我猜到了。”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心虚到语速加快,“打电话来做什么,就是让我听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止,蛋卷想你了,还让我转达一件事给哥,它说你要警惕身边那些狂蜂浪蝶…… 蛋卷脑袋这么小,除了爸爸和舅舅,别人它都记不住的,你带新人回来,只会让蛋卷心累。” 魏郁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明明咬着牙,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说:“尤其是那些姓黎和姓臧的,名字这么复杂,蛋卷不会喜欢的。” 蛋卷成了魏郁最好的挡箭牌。 魏应城都懒得理他。 “告诉蛋卷,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姓魏名郁的混球烦我,如果有时间,帮我用牙狠狠咬他。” 魏郁低沉的笑声透过听筒变得更有磁性,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在想着你自…” “我还有事,挂了。”魏应城飞快地按下结束通话,着急到最后几个字都是一边按键一边喊着说的。 他为什么会想歪…… 还不是因为魏郁就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魏应城按压着太阳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有人打来电话。 魏应城本以为是魏郁的,接起来说:“蛋卷又要说什么?” “应城,是我,黎若柏。” 魏应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有什么事?” 察觉到魏应城语气骤变的黎若柏苦笑。 他摆弄着手里准备好的泰迪熊娃娃,轻声说:“能不能再见最后一次?我要走了,回美国。” 魏应城沉默。 黎若柏说:“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爷爷还在等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 魏应城虽然拒绝魏郁送他去医院,但没有拒绝魏郁来接他回家。 魏郁带着蛋卷偷偷来到医院。 准备等魏应城出来就迎上去。 医院是如此庄严肃穆。 魏郁幻想着魏应城今后穿着白大褂的模样。 高冷禁欲,眼神疏远但为人可靠。 作为魏应城世界里唯一的混球,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到起立。 他等着那道如高岭之花的身影出现,但似乎……身边多了个人。 他妈的,黎若柏。 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今日,魏应城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了许多。 开门前,他才发现自己在路上已经提前演练好和魏郁解释的话术。 也不是害怕魏郁会计较。 只是依魏郁现在的作风,如果魏应城没有按时回家,怕是又要想方设法地让魏应城看到他的担心和忧虑。 魏郁现在就像离不开人似的。 和魏应城分开时间久了,就要牢牢贴上来,变本加厉地把分开的失落补上。 幻想着即将看到满脸委屈的魏郁,魏应城笑着捏了捏眉心。 真是没辙。 * “咔哒。” 魏应城像他预想那样,在门口了之后立刻解释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等处理完了就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的潜台词是:他迟回家是被事情耽误了,而不是有意推迟。 但空气一片寂静。 无人应答。 这和魏应城想象中的结果不一样。 魏郁没有像之前那样抢着帮他挂外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坐在床边,面容被一片昏暗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往日熟悉的饭菜香气也在今日突然缺席了。 “……魏郁?” 魏郁像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个人似的,猛地抬眼看向他。 “哥,我在。”魏郁哑声叫他。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说话。” 面对魏应城的目光,魏郁却只说自己有点头晕。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问魏应城想吃什么。 “头晕就躺下吧,我出去买点饭回来。”魏应城刚一转身,就被魏郁叫住。 “你要去哪?!” 魏应城错愕地回头看向魏郁,“怎么这么大反应?你晚上不吃东西了?” 魏郁懊悔地攥紧床单,轻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刚刚语气有些重了……你去吧,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可能是真的头晕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流露出脆弱和不舍。 “等你回来”四个字更是连咬字都不敢咬重。 “你没事吧?”魏应城皱着眉问。 他上前摸了摸魏郁的额头。 温度是正常的。 但魏郁一把抱住魏应城的腰,低声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脸埋在魏应城腹前,嗅着魏应城身上薄荷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魏应城被他蹭的一阵发痒,但又因为感觉到魏郁情绪异常低落,默默放下想推开魏郁的双手。 “你这是怎么了?”魏应城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但这份温柔更让魏郁心中情绪激荡。 魏应城忽然睁大眼,问:“今天你又被欺负了吗?” 因为在外面被欺负了,所以魏郁才这样像依赖妈妈怀抱的孩子这样抱着他。 魏应城抿唇,“我们报警。” “不是的哥……我就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脸轻轻蹭着魏应城穿着的白色羊毛衫,感受着与魏应城一样柔软温热的质地。 “到底怎么了?”魏应城问。 “想抱你。” “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不是这种。”魏郁抬起头,漆黑如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魏应城感受到他的渴望。 魏郁骨子里的兽性让他保持着原始的冲动。 那是交织在欲.望中的执着。 只有依偎着,皮肤和身体接触着,才能让他真实地感觉魏应城还在他身边。 魏郁张开嘴,心里的想法就顺着冒了出来。 “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做.爱做到死。” * 这次晚饭还是辛苦了外卖小哥。 外卖已经放在家门口五分钟了,魏应城还没把魏郁死死圈着自己的手掰开。 他用力拍打着魏郁的手背:“你再不松手,饭都凉了。” 魏郁:“凉了就凉了……哥你好香啊。” “你吃凉的去,我不吃。” 魏应城把衣角从魏郁手里拽出来。 他还没有头脑不清醒到和魏郁在这个时候发生些什么。 魏郁呢……可能是真的头晕着,心有余力不足。 魏应城起身去取外卖,忽然瞥见他们昨天一起给蛋卷买的新衣服出现在玄关,标签已经被摘掉。 魏郁卧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魏应城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边打开门,一边问:“你今天带着蛋卷出门了?” 魏郁没否认,说是带着蛋卷出去转了转,很快就回来了。 魏应城将信将疑,但魏郁表现地就像个粘人的病人,除了搂着他不撒手和有些伤春悲秋外,没有别的反应。 到了晚上,魏郁也一整晚都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 哪怕魏应城夜里上厕所,魏郁都一直悄悄留意着。 他这样睡睡醒醒一整夜,第二天起床果然眼圈发青。 魏郁起床的动作很轻,还是弄醒了魏应城。 天还没亮。 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更是早了一个小时还多。 魏应城默默观察着魏郁,发现魏郁似乎还在头晕,刚起床就摇摇欲坠地扶住了墙。 魏郁之前有偶尔又头晕的情况,但持续时间不长,也并没有很严重,魏应城和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次他忍着头晕早起是做什么? ……上厕所? 但魏郁向着厕所的反方向去了。 难道是给自己找点药吃? 但魏郁绕过抽屉,来到了魏应城怎么也没想到的地方。 窸窸窣窣地声音轻轻响起。 衣柜里,魏应城常穿的衣服被一件一件翻出来,然后被魏郁全部抱起来—— 一股脑地扔进了洗衣机。 但魏郁犹豫了几秒,还是拿出了一件挂出来。 只一件上衣,没有裤子,同样无法出门。 魏应城大概猜到魏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衣服一件没有,那他就只能穿着睡衣待在家里。 至于更具体的,魏应城还没猜到。 他以为魏郁的计划已经完成,但魏郁又偷偷从柜子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拿着回到洗衣机前。 启动洗衣机的前一秒,魏郁听见魏应城翻身的声音。 魏郁全身一僵。 “你在做什么?” 魏郁转身的同时把右手背到身后,“我刚刚发现衣柜里有好多蟑螂,衣服都脏了,就拿出来洗洗。” “蟑螂?” “对,蟑螂。”魏郁点头,笑着让魏应城快去睡觉。 “大早上你抓蟑螂还洗衣服?” “对啊。” 事已至此,魏郁只能迅速按下启动键。 魏应城却没管自己被水流浸湿的衣服,直接抓住了魏郁的胳膊。 “你手里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魏应城目光如炬,盯着魏郁的眼说:“快给我。” 魏郁抿唇不回答。 魏应城情绪上来了,冷声问:“你就这么不想我去上班?” 哪怕魏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不想分开,所以讨厌他去见习。 为了阻止见习,不仅装病,还要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洗了,不让他出门。 魏应城深呼吸:“把手里东西给我,不要让我生气。” 魏郁才慢慢把手里东西交出来。 一本魏应城的护照,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 魏郁垂下眼,轻声反省说:“应该让蛋卷咬烂的。” 魏应城深呼吸了许多秒,皱眉问:“我上班又用不上护照,你拿它做什么?” “这样你就没办法和姓黎的走了。”每次提到黎若柏相关,魏郁都满是仇怨。 他索性不再和魏应城装下去,坦白说:“我昨天去医院门口接你,看到你和那个混血的傻狗一起出来。” 萧瑟冬日里,黎若柏手中那捧清新花束的盎然生机刺得魏郁眯起了眼。 黎若柏无意识替魏应城推门的小动作。 和魏应城说话时候微微侧脸低头的倾听状。 还有从他那双天然深情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关心。 这些都在反复敲响魏郁心中的警钟。 当魏应城怀里冒出一只白色毛绒耳朵的泰迪熊时,魏郁的情绪瞬间冲到最顶点。 又是这样…… 又是那只自以为很可爱的蠢熊。 黎若柏永远会打情怀牌。 但偏偏魏应城就是会因此而心软的人。 哥会走吗? 魏郁的心瞬间慌了。 他逃似的带着蛋卷回到家里。 等待着魏应城回来告诉他:我今天遇到了黎若柏,但我不会和他走。 可是没有。 魏应城昨天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找借口。 那种绝望,让魏郁现在也难以介怀。 魏郁眼底泛红,和魏应城说:“护照还给你,你要和黎若柏走了吗?他带了花和熊给你……你的订婚戒指还在我这里,你是不是也得要回去?” 他本想质问,但语气到了嘴边,就变得不安和悲伤。 “黎若柏就这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那我呢……你和我的这两个月,还继续吗?” 魏郁咬紧牙关,手指嵌入掌心发出阵阵刺痛。 他想不顾一切把魏应城关起来。 可是不行。 他唯一能关起来的,只有这些会伤害魏应城的想法。 “你走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魏应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回答了他。 魏郁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想得到答案,而不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快被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到丢盔弃甲,只想双手呈上跳动的心,让魏应城一口吃了,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魏郁执着地追问:“会吗,哥,你会记得我吗?” “你……我什么时候要和黎若柏走了?” 魏应城的神色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茫然和无奈。 “黎若柏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落地美国了,你说我和谁一起走?” 昨天黎若柏带来的礼物,是最后的道别。 仅剩的体面和些许旧情,让魏应城没有拒绝和黎若柏再见一面。 但那些东西一并被魏应城退了回去。 魏应城说:“我家里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它看到我带了别的毛绒玩具回去,会吃醋的。” 黎若柏顿了很久都没说话。 他知道。 自己用了多年的旧船票,已经无法再顺利抵达魏应城内心的彼岸。 “那……祝你幸福。”黎若柏说。 这段陪伴多年的竹马情意,最后的句号是平和的。 黎若柏准备的机票被他亲手撕毁,连带着心里的想法也一同丢进垃圾桶深处。 傍晚天空一道拖着尾巴的云彩,是黎若柏最后留给魏应城的东西。 ——这也不并非是最后。 魏郁的误会才是。 得知真相的魏郁眼睛还含着泪。 他顾不上维持自己已经几乎破碎的脸面,问:“真的吗?你不走?” 魏应城说:“你就是为了不让我走,才做这些事?” 找个借口把衣服洗了,再把护照也“不小心”洗了。 魏郁现在的手段简直…… “幼稚。”魏应城气得发笑,“魏郁,如果我非要走呢,衣服可以再买,护照可以补办,你打算怎么办?” 魏郁老实回答:“暂时不知道,但第一件事应该是拉着你疯狂上.床……” “你……闭嘴!” 和这种满脑子都是肮脏污秽的人,魏应城完全无法沟通。 可没听到比更这句出格极端的答案,魏应城甚至有些庆幸。 魏郁的改造,似乎有所成效? 魏应城有些摇摆。 但目前来看,是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托魏郁的福,魏应城上班第二天就险些去不了。 浪费了清水和洗衣液不说,狭窄的阳台里晒上一排之后,连屋内都变暗了。 魏郁先是甩了甩手上的水说凉,后又揉了揉肩膀说累。 魏应城没话好和这个罪魁祸首说,瞥了一眼去给蛋卷的水盆换水。 蛋卷趴在窝里摇尾巴,棉花糖似的脸“嗷呜”一声怼到被它扯得稀碎的小狗气球上。 可怜的小狗气球刚到家里没多久,就被人畜无害的小蛋卷拽到窝里咬碎。 魏应城把水盆放下,半是训斥半是无奈地和蛋卷说:“你和它本是同根生,干嘛把人家都撕碎了。” “家里只能有一条狗,多了一条别的狗,当然看不顺眼。”魏郁冒出来解释,看起来颇有同感。 他腻乎地贴上来,用冰块似的手摩挲魏应城脖颈后的嫩肉。 看到魏应城生气,又笑着问:“凉不凉?” 能不凉吗? 魏应城不想理会魏郁这种故意讨骂的行为,一边推开魏郁往保温杯里装热水,一边说:“你一边凉快去,我得抓紧时间去医院了,在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 说到迟到,魏应城狐疑地看了眼时间。 魏郁正专注于给蛋卷喂零食,神态悠闲又漫不经心。 魏应城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暗示,他总觉得魏郁有时上下班的时间并不准时。 魏郁笑着眨眨眼,“迟一点也没事,老板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对我很照顾。” “真的吗?” 若是早出晚归地加班还算正常,难道真有对职员这般宽容的老板。 魏应城心下起疑,掀起眼皮说:“你可别是骗我的。” “想多了哥,我全身上下就只有十块钱——今天的十块你还没发给我呢,好大一笔巨款,你要克扣吗?” 魏郁没皮没脸地贴上来,嘴上是来要钱的,但一靠近了就暴露了真实目的。 如果不是魏应城拦着魏郁,他的脸上就快被魏郁啃出一圈牙印。 魏应城擦着被亲了又亲的侧脸,“你属狗的吗?” “蛋卷的舅舅属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魏应城和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赖无话可说,“放开,我得去上班了。你也准时去上班,人家老板一个女生在外面做生意不容易,你别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魏郁连连应下,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样。 “放心吧哥,在你的教育之下,我装也装成一个好人。” “贫嘴。” 魏应城真不知道魏郁从哪里学的这一套甜言蜜语,每天说不完的花样。 隔壁已经响起广播的声音—— 那是每早大爷固定的晨起娱乐项目,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就象征着魏应城在迟到的边缘了。 魏应城实在没工夫和魏郁耽误,火速开始收拾出门。 看着不成套的衣服,扭头给魏郁一个带着怒火的眼神。 “穿我的穿我的!” 即便二人的衣服尺码和风格都不太一样,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魏应城急忙穿上就要出门,却被魏郁拉回来。 “今天冷,别忘了围巾。” 魏郁一边用围巾把魏应城的脖子和耳朵都包上,一边赞叹说: “魏医生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魏应城脸上泛起浅浅红晕,“快滚蛋吧,我要迟到了。” * 魏郁日日夸他,没有可夸的时候也硬抓角度夸。 次数多了,魏应城自己也迷茫了。 魏郁嘴里那个样样都好的人,和自己有关系吗? 但路遇到镜子的时候,魏应城还是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医院卫生间的镜子中,一位眉眼清俊的男人静静站着。 说不上有多么惊艳,更谈不上大放异彩。 但整个人像一杯清香的茶,初尝起来未觉滋味,却越品越香,回味无穷。 魏应城眨了眨眼,总感觉自己好像在魏郁不厌其烦的夸奖下变得有些自恋了。 他弯腰洗手时,被同科的医生前辈问:“诶呀小城,你这脸上是怎么红了,被虫子咬了吗?” 魏应城只能点点头。 出门时被家里那个人形大虫连啃带嘬留下的痕迹,现在还留个浅浅的印子。 魏应城算是见识到魏郁现在有多磨人了。 “做.爱做到死”这种事最多只能存在于魏郁的嘴里,魏应城坚决不能把这种恐怖的事情变成现实。 所以在下班路上忽而撞见臧北天的第一时间,魏应城想的是千万不要被魏郁看到。 臧北天单手抱着小五,“我带小五来见他熟悉的医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魏应城愣了几秒才接上话。 “是还有事要做吗?看你刚刚好像在张望什么。”臧北天问。 魏应城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在心虚地提防魏郁。 但下一秒他就想开了。 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怕被看见? 魏应城手里的工作正好做完了,就大大方方地给臧北天介绍了一下医院里几位对治疗儿童自闭症颇有建树的医生。 “如果你下来还来,可以提前挂他们的专家号,也许对小五会有帮助。” 臧北天道谢之后说明自己的来意。 “其实这段时间我辗转找了许多专家,但小五的病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改善的,而且他对陌生人比较抵触,只对这里一开始就给他治疗的李焕医生比较信任。” 臧北天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在他心里,小五恐怕是最重要的存在。 靠在臧北天怀里的小五已经含着棒棒糖睡着了。 这样恬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出会是自闭症儿童。 臧北天轻抚小五的后脑勺,说: “我之前总想着:如果有钱了,小五就会好了。但目前来看,根本不是这样。” 缺失了亲人的陪伴,就算是找来最好的医生和药物,小五的情况也没有见好。 魏应城无声叹息。 即便是坐拥无数钱财,挥手即可调集一众精英,却无法让在意的人得到健康快乐。 这些光鲜的东西不过只是看起来华丽的枷锁。 于臧北天是,于过去的魏应城也是。 魏应城想安慰臧北天几句,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让臧北天如果在医院这里有需要就联系他,如果能帮得上就尽力帮。 臧北天笑着道谢,“魏医生这样帮我,不怕我会误会吗?” 魏应城微怔,回答说:“同样是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臧北天发现他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继而问:“黎若柏回美国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应城过去的无奈是无力的,但现在似乎多了些心平气和的妥协。 看着他身上明显来自另一人的衣服,臧北天心里已经明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臧北天的目光平静,但魏应城还并未从自己的视角里跳出来。 他依旧迷茫,只是不似过去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毫无方向。 魏应城抿唇说:“其实还没有……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关系,你没有责任要向我说明白,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有人从背后匆匆赶来找魏应城,是周捷然正追上来和魏应城核对一项记录的内容。 事情不严重,但必须要魏应城本人回去重新翻查他记录的笔记本。 魏应城:“那我……” “没关系,你走吧。”臧北天真心为生活步入正轨的魏应城感到高兴,“希望下次见到魏医生,你的状态比现在更好。”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魏应城放松且自在,眼眸散发着清浅柔和的光。 那些曾经被他披在身上的锐利硬壳,经过时间消磨,渐渐化为一股沉默向上的坚韧。 望着魏应城远去的背影,臧北天勾起嘴角。 如果不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臧北天在魏应城离开后的凝望就显得格外暧.昧。 落在魏郁眼中的,就是这样令他误会的样子。 他想着昨日已经撞见一次,今天怎么也不会再遇见第二次。 没想到走了黎若柏,又来了臧北天。 昨天因为他躲开了,晚上才有了误会。 这次魏郁直接走上前和臧北天对峙。 臧北天却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魏郁双目幽暗,冷声问:“你找我哥做什么?” 臧北天反问:“这里是医院,我带我弟弟来看病,不可以吗?” 两个疑问句的语气都算不上友好,碰撞在一起更是花火四溅。 “你看病就看病,没必要对着医生有说有笑。”魏郁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地挑明说:“我哥单纯,看不出你图谋不轨,但我能看出来。” “的确是有想法,但是我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臧北天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遍魏应城。 “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最多说到第二句就会动手。没想到你被改变了这么多。” 魏郁蹙眉,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和他都像以前那样,我会努力争取一下,但现在……” 臧北天亲眼所见现在的魏应城,也目睹了魏郁的变化。 此时的他,心里那点浮沉不定的想法也随之被自己按下。 魏郁:“不要打哑谜。” 臧北天:“来迟了,除了朋友,已经没有别的位置留给我了。” 魏郁心头涌现起惊涛骇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问臧北天:“谁?” 臧北天面上有些惊讶,“你还没感觉吗?” 魏郁微怔。 臧北天:“你躲起来的那段时间,我告诉应城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回答——你猜他问了什么?” 魏郁心中如擂鼓。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又害怕没有听到不好的消息。 一种是忍着痛苦假装不知道,另一种是被蒙在鼓里等待痛苦在未来被揭开。 魏郁决定清醒地痛苦着。 “我哥问了什么?” * 花了十几分钟才处理完一堆琐事。 魏应城急忙离开,正打算给魏郁去个电话,省得回去还要接受魏郁的“拷问”。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魏郁正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又来了?”魏应城问。 “嗯,我想来接你。” 他走近了,发现魏郁的表情有些不对,顿时心里起疑。 “你是不是……” 魏郁直接坦白说:“我遇到臧北天了。” 魏郁这么坦白,魏应城反而有些不习惯。 “你和他吵架了?” 魏郁摇摇头。 “打架了?!” 魏郁还是摇摇头。 魏应城目光疑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魏郁缓慢点了点头。 这般沉默,让魏应城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魏郁是没有过去那种能力和臧北天对抗,但如果下狠心要动手,风险也极大。 魏应城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别去折腾他,他就是带小五看病的。” 魏郁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这就被说服了? 轻松到魏应城更为狐疑。 回家的一路上,魏应城都担心着,打算回去之后再趁魏郁不注意,叮嘱臧北天小心一点。 他心里的魏郁,还是个潜在的疯子。 但等他回家,才发现这个疯子居然默默低头哭了一路。 魏应城被魏郁眼底的泪光惊到,愣了好一会才问: “你这是……难道臧北天欺负你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说出来的时候,魏应城也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在偏袒魏郁。 魏郁抬起眼,鼻音浓重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应城微怔,反驳说:“……你做梦。” “那你为什么要关心我?”魏郁哑声问,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魏应城。 魏应城的每个闪躲和犹豫都被他看见。 如果不是臧北天告诉他,他可能永远不会相信魏应城会爱自己。 魏应城慌乱地说:“我哪有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纠缠我,只能先这样谈条件…我怎么会喜欢你?你不要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臧北天能不能帮我?”魏郁低吼着,眼眶中却溢出眼泪。 魏郁是个从来没有心的人。 但此刻,他的心底翻涌着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刺痛。 “为什么?你应该让我去死,为什么要帮我?” 在臧北天给出答案之前,魏郁设想过很多可能。 他的推理基于理性和现实,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最后得到的都不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魏应城还会在意自己? 他凭什么让魏应城这么对自己? 魏郁知道他现在哭得又狼狈又难堪,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在很久以前,他被称为父亲的人按在地上用椅子砸背,被称为老师的人用剪刀剪破手指,在最冷的冬天跳进河里。 这些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到丧失了哭的能力。 但是现在眼泪却像决堤了一样。 这种流泪的冲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过去所有没哭出来的眼泪一并哭干。 他撕心裂肺地哭到魏应城的衣领都湿透了。 魏郁紧紧把魏应城抱住,哭到大脑缺氧阵阵发晕。 “哥,我真是个畜生。” 不等魏应城回话,魏郁又把脸埋在魏应城肩窝上哭了起来。 后来很多次,只要魏应城提起魏郁哭湿他一件毛衣的事情,魏郁都会装作从来没发生过,咬死自己没有这么丢人过。 但在当晚的那个吻,魏郁偷偷回忆过无数次。 * 魏应城递给魏郁一条热毛巾,又无奈又忍俊不禁地说:“捂捂吧,你这眼都快成核桃了。” 魏郁同样也又难堪又感动。 他从来没在魏应城前面这么脆弱过。 不,是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脆弱过。 “哥……”魏郁的声音也哭哑了。 魏应城脱下身上的毛衣去洗澡,被魏郁黏了上来。 “浴室这么小,你滚出去!” 但魏郁铁了心不想出去,最后只能以吃个巴掌为代价,强行和魏应城一起洗了个都很冷的澡。 “冻死我了你个混蛋。”魏应城洗完了就立刻钻进被子里。 他瞪着魏郁,“你还和我道歉,现在连让我洗个热水澡都做不到!” 他的冷言冷语已经被魏郁屏蔽。 魏郁锲而不舍地黏了过来,双手圈住魏应城,用自己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魏应城发凉的身体。 魏郁鼻尖蹭着魏应城湿漉漉的发梢,轻声说: “我好幸福,幸福到现在就可以死掉……” 魏应城皱眉,“不要乱说话。” 魏郁认真道:“我是真的这样想的,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会很幸福……如果能做.爱,就更幸福了。” 魏应城:“……不要逼我踹你下去。” 魏郁见好就收,继续抱紧了魏应城。 “不做.爱也可以。这样也很好……就是没有钱。” 魏郁抬眼望着他,低声问:“你说是不是有钱的话,我们会更好?” 魏应城倒是不在意,告诉他知足常乐。 魏郁同意他的说法,但是说:“对,知足常乐,但是我不知足。” “什么意思……唔!” 一个湿热的吻打断了魏应城的疑惑。 魏郁强行加快魏应城心跳,把控着他呼吸的节奏。 也许是第一次明确了彼此的心意,这次的吻比过去任何一个激烈的吻还要格外让人面红耳赤。 冬夜很冷,但小床上却炽热如夏。 两颗沸腾着的心依偎在一起,迸发出烟花般绚烂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这都小半月了,你家虫子这么还是这么多,你没想着弄点杀虫喷雾?” 周捷然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一转,“你的脸上倒是没有印子了,怎么转脖子上了……这密密麻麻的,是个想必是个大——虫子吧?” 他的大嗓门一说话,动静立刻传遍整个医院的走廊。 魏应城强装镇定地把衣领往上拽了拽,赶在一些八卦之人的目光聚来前同时搪塞道:“今天回家就弄。” 周捷然眼大漏神,魏应城耳尖上冒出的粉色他没看见,脑袋里一个拐弯又想到别处去了。 他一脸好奇地问: “今天……?你今天还有时间去处理虫子吗。我记得今天那个富婆姐姐要请你吃饭的。” 这下魏应城不能仍由他做个喇叭到处广播了,捂住周捷然的嘴让他不要再乱说。 让别人知道不要紧,万一传到魏郁耳朵里,那晚上可能要“出大事”。 魏应城压低声音说: “哪门子的‘姐姐’?人家都是六七十岁的奶奶了!” 周捷然嘿嘿一笑,“老姐姐也是姐姐。” “你可别乱说。”魏应城解释起来。 “我是不得不去见张奶奶,我拒绝了三四次了,她还是执意请我吃饭感谢我上次帮她挂号的忙。” 那日黎若柏向他告别之后,魏应城在医院门前遇到了来回徘徊、一脸愁苦的张奶奶。 一问才知是张奶奶不知如何使用智能手机挂号,到了门诊又满头雾水。 魏应城尽举手之劳帮她解决了问题。 没想到张奶奶过于知恩图报,隔日便找到魏应城,非要请魏应城吃饭才算完。 魏应城推脱数次都没能让她知难而退,科室老前辈劝他先赴约,然后再找个机会把饭钱熟悉退给张奶奶。 眼下也只能是这样做,只是魏郁那边还得骗一骗…… 魏应城不会说话,提前好几天就在和魏郁铺垫自己可能要加班。 今日发出消息说迟些回家的时候,心里还跳个不停。 周捷然瞪着那双大眼,贼兮兮地说: “没想到咱们小城医生平时被年轻姑娘盯着看还不算完,竟然还是个师奶杀手。” 他胳膊肘戳了戳魏应城,“你可要把握住了,年纪大的会疼人,要是能让奶奶高兴,A市的房子随你选咯。” 周捷然是个嘴上爱跑火车的,哪怕都快毕业了也还像个愣头青似的乱开玩笑。 但当魏应城找到约定好的餐厅时,他心里也有些起疑。 这个地方和魏应城预想的中的朴实饭店相去甚远。 悠扬的小提琴曲伴随着空气中高级红酒的清香一同荡漾在水晶吊灯的柔光之下。 怎么也不像长辈会约见医生的地方… 难道是找错了? 他刚想打电话确认一下,就看见已在位置上的张奶奶转身和他对上了眼神。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立刻上前将魏应城迎了过去。 张奶奶的白发烫了时髦的卷儿,笑着和魏应城说: “魏医生快坐,辛苦你下了班还过来,之前真是谢谢你了。” 魏应城倒是不辛苦,只是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有些辛苦。 张奶奶倒是对这里十分熟稔的样子,招呼着魏应城不用拘束。 “我养老金多,还有好几个孝顺的子女,孙女更是漂亮地不得了,之前在英国留学,上个月才刚刚回国……一会她要来,魏医生不介意吧?” 迎着张奶奶热切地目光,魏应城总算明白她这顿饭为何非请不可了。 魏应城咳了咳,坦诚地和张奶奶说:“不好意思,我目前已经有在发展中的对象了……” “你别骗我,我都打听过了。”张奶奶说:“你的同事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你带女朋友出现。你平时除了和你弟弟在一起,连饭局都很少去。这样你还想撒谎骗我吗?” 魏应城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张奶奶:和他有关系的人,就是被她第一时间排除的“弟弟”。 “我交往的对象他不常出现。”魏应城委婉地解释。 “好啦好啦,我年纪大但也不傻,我知道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方式,但今天也不是相亲,你就当来吃个饭。我孙女真的很不错,你们今天就先认识一下,有缘就试着相处一下,没有缘分就只留个一面之缘,行不行?” 魏应城无声叹息。 这件事若是换给别人,也行是少奋斗几十年的好事。 但对于他而言……要是被某些人听见了,恐怕又要被磨上了。 还是先躲一躲吧。 魏应城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起身。 在卫生间里,魏应城收到了魏郁的消息。 魏郁:哥你加班辛苦吗?我今天店里客人特别多……来了一群小朋友过生日,我忙前忙后快累死了。 魏应城一眼就看破魏郁的想法——打着关心的名义求被关心。 但因为自己刚在上面的消息谎称自己今晚要在医院加班,魏应城还是没挑破魏郁的心思。 骗人这件事,魏应城做起来还是有些心虚。 魏郁的消息很快便回了过来: “搬砖真累,好想好想好想哥,想和哥还有蛋卷一起躺在床上吃蛋糕。” 魏应城不禁发笑。 想得美。 躺在他的床上吃蛋糕,别弄脏了他的床单,再浪费了他的蛋糕。 但一想到魏郁这会正在闹哄哄的店里,被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朋友围着发蛋糕,魏应城就想笑。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思索了几秒,主动给魏郁转过去二十元。 魏郁感叹:巨款啊~ 魏应城在屏幕上啪啪敲击:下班回来可以多买一块蛋糕回来……是你想吃,不是我想吃。 消息刚发出去,就“咻”一声收到回复。 魏郁:收到,一定完成任务! 魏应城含笑收起手机。 心里却想着魏郁现在的模样。 估计狼狈又慌乱地对付着小顾客们吧? 魏郁能在咖啡厅踏踏实实做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不如过几天给他一点奖励,就当是…… 魏应城一边洗手一边计划着。 忽然镜子里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让他心里的想法猛地一顿。 熨烫妥帖地西装搭配着璀璨的蓝宝石袖扣。 鬓角的碎发也全部拢到耳上,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清爽整洁。 高挺地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度的金丝眼镜。 嘴角那抹矜傲的笑意尽显凉薄。 好一副上流社会贵公子的打扮。 连那副虚伪又寡情的神态都分毫不差。 ……人模狗样,魏应城在心里评价。 魏应城默默通过镜子和魏郁对视。 下一秒,魏郁脸上轻世肆志的表情就露出破绽。 魏应城冷冷瞥了魏郁一眼,绕过他回到餐桌前。 而这时,桌前用餐的对象已经多了一位。 正如张奶奶所言。 她的孙女样貌极佳,身材凹凸有致,一头长卷发散发着柔顺的光泽。 即便是同样应付着长辈来见面,在没看清魏应城长相之前,她也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仪态。 “来来来,魏医生认识一下,这是我孙女安莉。安莉这是魏医生,我之前就和你说过,长得可帅啦!”张奶奶眉飞色舞。 魏应城和安莉笑着点了点头,“幸会……你奶奶,很热情……” 张奶奶越看他们越高兴。 在她眼里,魏医生和安莉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 在魏郁眼里也一样…… 魏应城不用回头都知道某人的目光一定紧紧随着他。 刚给魏郁点完烟的蔡诚耀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魏郁咬碎一口牙,“你还问我……我他妈的……草…!” 如果只是被撞见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许强撑着狡辩几句,还有一半的可能性骗过魏应城。 但蔡诚耀一露脸,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魏郁侧脸看去,发现魏应城对面那个女孩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自己的脸也跟着一并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张奶奶看着面对面落座的魏应城和安莉,险些没忍住笑意。 她这个牵线人已经完成工作,也是时候功成身退。 “安莉啊,你和魏医生好好聊一聊,奶奶有些头晕,就先走了。” 张奶奶年纪大,但行动十分灵活,在安莉和魏应城有反应前就已经溜出去。 安莉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魏应城,又尴尬地望向张奶奶。 正巧,张奶奶扭头对着安莉眨了眨眼,示意让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安莉不经意和魏应城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温度就有些发热。 “我奶奶她一向这样,但是年纪大了,全家人都得哄着她……”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拒绝的话术,就连对方厚脸皮纠缠的脱身方法也准备好了,只等张奶奶一走,自己也直接动身。 那些准备好的话还挂在嘴边,说出来的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听了这番话,对面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淡淡地点了下头,说他也是被张奶奶“拉来”凑数的。 魏应城看安莉眼神澄澈,因此叮嘱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花点时间教老人适应下现在的智能手机。我就是帮她挂了个号,其实不是什么大忙。” 安莉脸上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忽略家中长辈而羞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对着魏应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高档餐厅出餐慢,又谨遵着西餐上菜的顺序,好一会才上了一道前菜。 安莉是不会主动搭话的,魏应城更是安静。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下来了。 安莉放在桌下的手却攥紧了垂在椅子上的纱裙裙摆。 她猜魏应城也不常和女生相处,所以才和有什么心事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魏应城和她印象里的医生不同。 这位魏医生既不是地中海,也没有戴眼镜,更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以为是奶奶编来哄她的,没想到这个医生真的长得挺不错…… 虽然气质有些冷淡,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仿佛有一种魔力,整个人往那一坐,感觉她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了。 如果是医生的话,平时戴上口罩就只剩上半脸对着患者,偏偏魏医生的眼睛生得漂亮。 眼睫颜色似咖色般浅,但密密地排成一行,翘着为亮而水润的眼眸上了自然地眼线。 发现他默默垂眼的样子格外禁欲,白衬衫领口中露出的锁骨也精致好看,偏黄的灯下也足以见到白皙的皮肤,以及……脖侧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 印记? 安莉忽然一怔。 被虫子咬得吗? “安小姐…” “啊!啊?”安莉惊慌地回应。 她以为是自己过于明显的偷看被发现了,但魏应城只是提醒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一直在弹出消息。 魏应城:“感觉是很紧急的事。” 闺蜜薇薇不停尖叫和催促的消息还在继续刷屏,安莉心虚地用挡住屏幕。 安莉不用和薇薇面对着面,就已经想象到薇薇高昂的语调和焦急的表情——好不容易发现寡王闺蜜有了点动心的苗头,薇薇恨不得没在当场撮合。 而安莉这一边也有了点不同的想法。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魏应城是个很有分寸和礼貌的人,据张奶奶介绍,他的样貌学历不错,唯一不足的可能就是家境不行…… 但安莉定睛一看,魏应城只是穿着低调,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名牌,这也算是家境不行吗? 安莉思绪万千。 魏应城的脑海里却只有一件事:让魏郁滚。 他怎么会以为魏郁会这么不留余地。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魏郁这种心机重重的食肉动物。 又是哭着求自己别赶他走,又是蹲在门外冻了一夜……那次咖啡厅被人欺负估计也是演的。 魏应城越想越窝火,喉咙里又干又涩。 魏郁……混蛋! 魏应城端起杯子喝水的动作又吓到了安莉。 魏应城不禁问:“你没事吧?” 安莉连连摆手。 总不能和魏应城说自己是因为幻想未来才愣神的。 她深呼吸,把手机推到魏应城面前。 安莉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刚回国也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朋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也许以后能约着出来玩一玩。” 屏幕上的微信名片带着她精致自拍做的头像,的确是走在路上会被人扭着头看的美女。 “哥新认识的朋友吗?”低沉的声音传来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魏应城身边。 张扬的发色和冷冽尖锐的长相让他看起来就难以接触,和他目光接触的瞬间,安莉就敏感地闪躲开了。 好凶…… 魏郁拿出手机扫了微信码,晃了晃上面申请的页面。 “加我吧,有什么事联系我,我和我哥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你找他有什么和我说就行。” 他嘴角笑意冷漠,但又是和魏应城截然不同的英俊…… 安莉有些头晕目眩。 她可能是被薇薇催眠了,怎么脑袋里都是那些玛丽苏剧情。 但在她看不到的桌子下,魏郁的手已经被拍到发红了。 他一摸过去,就被魏应城无情地拒绝。 一开始还是推开,到后面就是直接用手拍。 最后一次,魏应城直接按住了魏郁的手。 “你干什么?!”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睛冷冷地瞥向魏郁。 “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哥撒谎也要来赴约……哈,果然是个美女。” 安莉被夸得脸上一红,但下一秒就听见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那在哥眼里,是这个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呢?” 魏应城和安莉同时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魏郁,你疯了?你和人家比什么?!” 魏应城怕再呆下去要出意外,立刻起身和安莉道别。 他前脚走,后面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男人后脚站起来。 不知是不是安莉看错了,她总感觉这个弟弟在他哥哥面前格外低三下四。 兄弟两人,性格迥异,长相也完全不同…… 安莉刷新消息,却始终没等到那个验证消息。 正失神着,一个熟悉的怀抱扑了上来。 “安安,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薇薇一脸意犹未尽。 安莉回过神,“什么?” 薇薇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笑着说: “我刚刚等电梯上楼,但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帅哥正在吻另一个帅哥,就是那种按在玻璃上的狂吻……啧啧,我光是看看都感觉腿软,实在太猛了!” 安莉脸色变了变。 “其中一个是不是银色头发?” “是啊,难道你也看到了?哎呀但这不是我赶过来的重点。” 薇薇喝了口用水压下心头的兴奋,“你说的那个医生呢?不是说长得很不错嘛,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到了,不过……” 安莉苦笑着说:“看来上天让我专注事业。” * “啪”一声。 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甩在魏郁脸上。 都已经是这个情况了,魏郁还能恬着脸亲他。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魏应城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丢下魏郁就大步离开。 但魏郁当即追了上来。 好几次他想抓住魏应城的手,都被魏应城躲开了。 魏郁只好紧跟在魏应城身后,笑着说:“哥,你生气了?那你接着打,继续打我出气。” “我打你做什么?你这么厉害的人物,连蔡家的大儿子都要给你点烟陪你演戏,我怎么敢动你?” 魏应城语气生硬,表情也冷得像冰。 站在路边等待出租,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魏郁。 “我算什么东西啊,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怎么着都行。”魏郁抓起魏应城的手举到自己脸边,“刚刚那一耳光扇得高兴吗?要么就再来一次?” 魏应城气得发笑。 魏郁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一个耳光换他原谅再加一个吻,稳赚不赔的买卖。 魏应城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咬着牙质问道: “魏郁,你这个王八蛋、混蛋、骗子,居然又骗我……如果不是今天被我看到,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演下去,让我养着你、照顾着你?! 还一天十块的零花钱,十块钱连那家餐厅的一杯苏打水都买不到!” 魏郁又靠了过来,低声解释说:“真的就十块钱,我在外面从来不用掏钱的。” “你别和我说话……”魏应城深呼吸,改成更重的语气说:“你有多远滚多远。” 魏郁真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不仅编出来的谎言有头有尾有铺垫,甚至细节都填地满满当当。 一天十块还经常有剩,攒几天还时不时和魏应城报个数。 今天收到二十块的红包还佯装惊喜地说是巨款。 魏应城怎么也不会想到,魏郁能一边屈尊降贵地窝在他的小房子里,演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剧情,还能一边见缝插针地继续经营自己的事业…… 或者是,和他才是见缝插针,而魏郁始终在意的都是他的事业。 这样想着,魏应城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人上了车就大力甩上车门。 没想到魏郁还趁着他和司机说地址的时间挤上了车。 “我不是让你滚吗?你听不懂吗?” 魏应城的语气有多重,魏郁脸上的笑容就有多浓。 他对魏应城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顺着魏应城的话说:“滚了,正在滚了,我滚回家。” 魏应城侧开身子,躲过魏郁拉住他的手。 “我家那个破狗窝住不下你这大人物,还请你滚回自己的金窝。” 魏郁巴巴地靠过来,无视司机的惊讶和窥视,笑着说: “狗就睡狗窝,我是哥的舔狗,我就睡狗窝。” 魏郁惊世骇俗的宣言惊得魏应城瞪大了眼。 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神惊恐:“你、你、你疯了你?给我闭嘴。” 魏郁正要继续说,被魏应城捂住了嘴。 “你不许再胡言乱语了!” 他真是高估了魏郁的诚实,也低估了魏郁的无赖。 魏郁当真是把“要人不要脸”的追求贯彻到底,无论魏应城怎样,都铁了心追到家门。 魏应城无比后悔自己给了魏郁一把钥匙。 为什么要在意魏郁上下班方不方便? 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魏郁对面色冷漠且愤怒的魏应城一脸灿烂笑意。 “哥你是不是刚才都没吃东西?的确,和一个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吃得下饭,我不觉得她那种没有阅历还心高气傲的女人能配得上哥。” 魏郁又暗戳戳地和安莉比了起来,魏应城冷冷地说:“她的确没有你有‘阅历’,也没有你‘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我这个破屋待着真是委屈你了,你请快点出去吧。” 魏郁被说得哑口无言,解释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她不行……” 魏应城:“他不行,你行?” “嗯嗯,我行。” 魏应城又一次被气笑了。 “真够不要脸的。” 魏郁美美收下这个评价,殷勤地给魏应城倒了杯热水,又问:“哥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魏应城冷笑,“吃‘二十元巨款’的‘我在搬砖好累’。”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房子太小的弊端终于显现无疑。 拢共不过三十平的小房间,就算是两个人吵架后想要彼此分开冷静一下,拉开的距离也仅仅是从床的一头,分开坐到床的两头。 在这段同居时间的锻炼下,魏郁说起甜言蜜语简直是信手拈来。 魏郁太了解魏应城了。 他知道魏应城脸皮薄、耳根软,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魏应城也知道魏郁早把自己的性格脾性摸了个透。 因此在魏郁插科打诨的时候,他除了被气笑之外,还会隐约有些不安。 魏郁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非就是不在乎结果才随便搪塞。 或者早就拿准了他的性格才故意避重就轻…… 魏应城沉默着,应对着魏郁的执着和热切。 “离我远一点。” 他已经坐在最角落了,还是躲不开魏郁的纠缠。 他的耐心有限,而魏郁脸皮的厚度是无限的。 “哥,别生气了,这么好看的脸生气起来都起皱纹了……” 魏郁很快又跟上一句,“起皱纹我也喜欢,但是就怕哥不喜欢长皱纹。” 但他伸出去抚摸魏应城眉心的手再度被推开。 这是今晚魏应城第不知道多少次推开他。 魏应城眼中泛着冷漠尖锐的光,“我让你别过来你听不懂吗?” 魏郁悻悻收回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 “哥……”魏郁轻声唤他。 “我不是你哥哥,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魏应城深呼吸,浅色的嘴唇抿唇不近人情的弧度。 “魏郁,从三年前起,我就和无关系,现在我还和你待在一个屋檐下是我眼盲心瞎,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魏应城的眼帘低垂,眼中那些细碎如星辰的光芒再度被挡了起来。 魏郁惶恐不安地心一紧,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个来回,却无力说出什么。 魏应城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把魏郁的衣服全都取了出来。 魏应城:“你既然没有受到魏家破产的影响,现在就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家实在小得可怜,这段日子辛苦你既要演戏还要委屈挤在一起。” 魏郁的衣服如落叶般一件件扔在床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 衣柜里剩下的大半更是和魏应城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好像拿也拿不完。 魏郁没有阻止他,而是他摘一件,自己又往上挂一件。 增增减减,除了衣柜变得乱糟糟的,魏郁的东西还是没有减少。 魏应城抿唇,脸色凝重了几秒,索性不再往外取了。 “算了,你既然很喜欢这里,就让给你住。”魏应城自嘲地笑笑,“我走。” 这样一个破房子,哪里值得被魏郁这样惦记。 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拿,抓起手机和钱包就直接打开了门。 “哥,别走!” 魏郁赤着脚追上去,连鞋都顾不得穿,死死从后拉住已经踏出家门的魏应城。 望着魏应城形单影只地背影,喉咙哽咽。 但如果他放手了,魏应城是不会回头的。 魏郁强打起精神,和魏应城说: “我们都不走……好好的,好好的把这两个月过完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现在也要出尔反尔吗?” 魏郁紧紧扣住魏应城的手指,但还是没能阻止魏应城一点点抽出手指。 “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一无所有。” “我在那时候的确是一无所有……我那次消失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事出突然,我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突然消失?我背包里还有好几盒……” 后面的“套”字还没说完,魏郁就被魏应城瞪了一眼。 魏郁改成小声嘀咕:“不用上的话,我是舍不得走的。” 这点……倒是的确。 魏郁这个闻到荤腥就眼红的人,就算着急做戏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发现魏应城有所动摇,魏郁抓住时机解释: “我知道你手里有足够用的钱,还有安全稳定的住所。我当时想,我不能让你被我拉下水,就算我就此消失,哥的生活也不会出问题……也许看不到我,你心情还会好些。” 那段时间,魏郁看着魏应城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心中仅剩的期待也随即碎了一地。 他果然是在做梦,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自己消失而担心呢…… “如果不是哥假装要和黎若柏出国把我骗了出来,我是打算在暗中默默看着哥就足够了。” 灯光下,他低下眼睫,神情居然有些脆弱无助。 “那喂食器后面的东西呢?”魏应冷着声音问。 魏郁若是临时走,喂食器后面怎么会有监听器。 魏郁嗫嚅着嘴唇说:“一直都有……我那时候太想你了,又不能随时和你见面,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我只在家里放了一个,别的都没做。” “‘只’?”魏应城蹙眉,“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太正常的……”魏郁脸上难得现出心虚。 “哥不喜欢这些事,我就不做了。不,以后哥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做了。” 如果是过去的魏郁,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随时能掌控魏应城。 手机的定位,尾随的车辆,还有各种可以安放设备和人的角落…… 只要魏郁想,他可以无孔不入地潜入魏应城的生活。 这种控制欲来自于他的不相信。 人心最不可信,如果不是靠自己牢牢掌控,那随时都会失去。 只是现在……魏郁有了不敢用力掌控的东西。 他过去亲手把它摔碎,又拼命把它拼凑修复。 如今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捧着,断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魏郁轻声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现在,不要再把它打碎了,好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魏应城硬下心,吐出“骗子”二字,“你每一步都在骗我。”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在家里装窃听器,也不该在回来之后骗你继续可怜我。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可能一直等到我死了,都还以为所有关系没有丁点感情,你对我的好只是被我一点一点算计来的。 我一骗再骗,一个谎言搭着一个谎言才能让哥看看我,我又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从一开始,魏郁就是带着谎言与魏应城相见。 这是他用得最娴熟也最常用的方式。 欺骗别人,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又有什么错? 那时候的魏郁从来没想过,那个在琴房里像王子一样的男孩,会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浓重的痕迹。 “哥……”魏郁再度叫出这个称呼。 哪怕魏应城生气,他也要这样叫。 他们不是血缘上的兄弟,也没有一同长大的情意,他和魏应城充其量只是在魏家一起生活过那么一段时间,魏应城也从未叫他弟弟。 只是这样叫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被魏应城包容接纳。 被魏应城冷淡的目光瞧着,魏郁低声问:“你还要赶我走吗?就不能,让我再留下吗?” 他似乎是忽然被什么击中了般,原本站直的身体晃了晃,连刚才凝视着魏应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前几日,魏郁就总和魏应城说自己头晕。 魏应城蹙眉看向他,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魏郁扶着墙站稳。 他揉了揉眉心,抬眼迎上魏应城闪烁的目光。 “哥,你刚是不是在担心我?” 魏应城撇开眼,“没有。” “你有!” 魏郁上前,用力拥住魏应城。 “你明明就在意我的是不是?” “你放开我。” “你在意我,你喜欢我……只是如果我不逼你,你永远不会表现出来。” 魏郁亟不可待地低下头,双目对上魏应城清润的眼睛。 无论魏应城的外表如何改变,眼底的清澈始终不变。 “哥明明比我还会演,之前看着我跳到泳池里找你,后来又故意骗我出现,现在又要装着不爱我。” “我……”魏应城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又紧闭了唇。 “这样也好。你只骗我,都不骗别人,我在哥心里就是特殊的,独一份。” 魏郁的面颊靠在魏应城脸侧,发梢磨蹭着魏应城的耳根肩窝,引得他一阵战栗。 他寻找着所有能证明相配的证据。 激荡着热浪与浓郁薄荷香的画面猛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哥和我在床上也——” 魏郁激动地话语被魏应城捂了回去。 魏应城面露尴尬,就怕魏郁要连细节都一块说出来。 但魏郁却躲开他的手,继续说: “就算你想赶我走,也看在孩子的份上考虑考虑。蛋卷好不容易才和我熟悉,现在我走了,他多没有安全感啊。 而且我既然说会对他负责就不会在意他是谁的孩子,你喜欢的是你,不是别的什么。” “你瞎说什么?!”魏应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老式楼房的隔音堪比没有。 魏郁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明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开了。 “薄情寡义的男人带着孩子不改风流本性,狠心赶走痴情弟弟”——三姑六婆最热衷议论的话题,魏应城不希望故事主角会是自己的名字。 但另一位故事主角还在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一副恋恋不舍,用情至深的模样。 “魏郁,你给我滚,你又在胡搅蛮缠。” “不滚,我不。”魏郁全然不顾魏应城的怒意。 他能感觉到,现在魏应城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如果继续解释,只会把事情越说越乱,只能这样让魏应城暂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过去的误会和旧账今后慢慢还。 现在……魏郁只想快点和魏应城回到他们的小屋,然后找出背包里没用上的东西,昏天黑地得睡上几天。 魏郁低头吻向魏应城,被魏应城用手牢牢挡开。 魏应城:“你的脸皮比蛋卷都厚。” “对。” “你死皮赖脸。” “嗯。” “你、你,你……混蛋,王八蛋,就会胡说。” 魏郁眼神中隐有期待,但魏应城已经把想骂的都骂完了。 “继续啊,好喜欢哥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什么可爱!” “哥嘴硬心软的样子最可爱,天啊,想想就硬.了。” 魏应城都已经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估计是爱听热闹的人已经不满足偷听,想要出来一看究竟。 魏郁却完全不在意。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否则你也不会——” 在魏郁说出污言秽语之前,魏应城把他直接拽进了门内。 有些事情已经说清楚,剩下的账……为了魏应城的清誉,只能关上门再算。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一缕阳光穿过纱窗,影影绰绰地晃醒了浅眠的魏应城。 空气里飘荡着清爽地薄荷香气—— 多半来自魏应城,小半是魏郁强行用沐浴露在身上涂出来的味道。 魏应城推开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引得胳膊的主人更加不满地搂紧了。 魏应城开始怀念起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感觉。 冷是冷了点,但不会被挤着抱着,更不会因为某些人险些睡过了点。 这人睡着还不安分,完全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惹得魏应城生气,换来胳膊上被咬得一圈齿印,现在还变本加厉得贴过来。 皮肉贴紧的时候,更能感觉一个滚烫发热向着魏应城靠了过来。 “魏郁,撒手,我要起床去上班了。” “别上班了…这么早,再睡一会。” 刚刚被推开的牛皮糖又复归原位,搁在魏应城的肩头的下巴轻轻磨蹭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魏郁撑着精壮的上半身起床,撩起额发的时候牵动肩颈和腰腹紧实的肌肉。 魏应城不经意瞥了一眼,当即收回了目光。 “热死了,你跟个大火炉一样。” 他伸手把魏郁的脸推开,但魏郁更早一步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 魏应城惊慌又嫌弃,“你牙都没刷,不许过来!” 魏郁转为“攻击”魏应城的脖侧。 魏应城一边抽出卫生纸擦了擦,一边起身去洗漱。 刚一落脚,拖鞋就踩到张用过的纸巾。 ——地上被扔得一塌糊涂。 睡衣,睡裤,卫生纸,还有使用过的口口。 魏应城深呼吸,扭头说:“魏郁,我让你昨天晚上收拾,你收拾的呢?” “收拾了,这是第二次的。” “都是你干的。” 魏应城随口说了一句,魏郁却笑了起来。 “我干的……” 这咬字,生怕魏应城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枕头糊在魏郁脸上,魏应城留下一个躲进卫生间的背影。 不过几秒钟,魏郁又跟了过去。 他招摇地展露这自己的身躯,丝毫不见羞赧,反而很希望能得到魏应城的注视。 只要魏应城看上一眼,也不免他戒酒戒碳水得做力量训练。 魏郁右手圈住魏应城,左手拧开水龙头。 魏郁挑眉看着镜中魏应城耳尖浮起的薄粉,故意调笑着问:“我现在刷牙,是不是就能亲了?” 和魏郁的慢慢悠悠不同,魏应城已经着急,除了眼神警告魏郁别来烦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留给魏郁。 “别上班了,今天请假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出去。” 魏郁嘴上劝,但手里却一直帮魏应城递上衣服水杯和钥匙。 魏应城无声叹息,半是羡慕半是嫌弃地说:“我不像某些人,整天没个正事就在家里躺着。” 某人自己领了嘲讽,笑着说:“我在家带孩子啊,蛋卷昨天还和我说想你了。” 自从魏郁不再装穷,每天就盘算着怎么花钱。 最先做的就是把家里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破床换了张又大又软的。 然后就是给蛋卷换了一个豪华狗窝。 这样蛋卷晚上在阳台睡觉,既暖和自在,魏应城也不用再担心“把蛋卷教坏了”。 前几天魏郁还带着蛋卷去A市许多贵妇会光顾的豪华宠物沙龙做了爱宠SPA。 魏应城嘴上说魏郁恨不得把蛋卷养到天上去,各个社交平台的头像却很诚实地换成了蛋卷眯着眼做泡泡浴的照片。 象征快要迟到的邻居大爷的广播声又响了起来。 魏应城立刻换鞋,动作快到要出残影。 魏郁还笑眯眯地问:“和那个混血的比起来,我是不是更好?” 魏应城本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话下意识瞄了一眼魏郁的嘴唇……整张脸又再度热了起来。 魏郁沉浸在余韵里,自吹自擂道: “他肯定没有我尽职尽责,我这么有耐心,他不行吧?” “嗙!” 回答他的是魏应城干脆响亮的关门声。 魏应城几乎是冲到楼下的。 滚烫的脸被户外的风一吹,凉得直缩脖子。 小区里几个小孩子正在打闹,争着吵着让今天晚上圣诞老爷爷先到他家去,一派天真模样。 “哥——” 魏郁的声音从头顶更上方传来。 魏应城抬头,和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子的魏郁对视。 魏郁笑着,“今天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 不知是不是最近温度起伏不定的原因,最近来医院的人格外多。 魏应城这个见习学生的工作也变多了起来。 等他手里的工作结束,已经比平日下班时间晚了快半个钟。 周捷然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打哈欠。 “今天圣诞节啊~到处都是臭情侣,我还是回我的狗窝打游戏,嘿嘿。” 他目光飘向魏应城,“我说小魏医生最近是不是有喜?” 魏应城下意识捂住脖子,“什么意思?” 周捷然学着小流氓的样子吹了声口哨,“我发现你居然换头像了,这可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啊。而且头像上那一圈花花还有滤镜肯定是那个女生加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周捷然一口咬定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加上的。 他下载软件之后花了大半天才修好的图……还以为大家都会感觉蛋卷很可爱呢。 如果魏郁在,一定会说周捷然这个死直男没有品味。 魏应城带上背包,周捷然的表情变得更加笃定。 周捷然:“这么着急回家肯定是去约会的,小城医生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啊?能让你动心的人,得长什么样啊……是温柔型的,还是美艳泼辣型的?” 魏应城低头告别,不然以周捷然的碎嘴,一定要拉着他东问西问。 如果真让周捷然知道拿下魏应城的那个“女孩”是个比他还高的男人,恐怕今晚震惊到游戏都不会打了。 * 耽误了一阵,医院外的天已经半黑了。 魏应城脚步匆匆,想着魏郁恐怕又要发神经。 忽然从周围人们交谈的声音中捕捉到“魏郁”二字。 四处去找,原来是几个值班护士正凑在一起闲聊。 “魏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那个很帅的富二代吗?” “天妒英才啊,前一阵家里倒台了,最近又查出来……” “真的假的,他还年轻啊。” “我姐妹在隔壁医院当班怎么会假,肺癌还是胃癌来到,癌细胞都转移到脑部了。” 魏应城瞳孔猛地收缩。 那几个护士却被人流挡住,很快就追不上了。 魏应城拨去电话,得到的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消息。 不知从哪传来了圣诞歌。 轻快的曲调和铃声在魏应城耳边回荡,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 回家的路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魏应城的思路重新清新下来时,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魏应城心里像灌满了冷水,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觉那濒死的窒息感。 钥匙和门把手都像冰,魏应城屏住呼吸打开门—— 屋子被走廊照进去的灯光撕裂成黑白两个世界。 灯光和影子汇聚的终点是一道孤独的背影。 “魏郁?” 魏应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飘。 魏郁没有即刻转身,而是迅速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几秒钟过去才缓缓转过身。 早晨从窗户灵活探出身的身体,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佝偻。 催他回家的灿烂笑容也不见了。 魏郁的表情麻木发冷,幽暗的双眸什么都没有。 “魏郁……”魏应城的心跳几乎停了。 怎么会这样? 早上还好好的。 前几天才说要一辈子给他赔礼道歉的混蛋。 怎么会突然这样? ……那些被魏应城忽略的细节渐渐被他想了起来。 魏郁总说他头晕,也许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变坏。 魏应城眨了眨眼,抑制着眼圈的酸胀。 “魏郁,我……” 话没说完,“啪——啪——啪——!” 一连三声响。 魏郁手里的小礼炮飞出许多闪片和小花。 “哥,生日快乐!” 魏郁大力把魏应城拥到怀里,却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格外的僵硬。 魏郁:“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他打开灯,对上的眼睛却已经浮现出一层水光。 “你没事吧?怎么这个表情?”魏郁担忧地皱起眉,下一秒又眯起眼,恨恨地说:“在医院有人欺负你——医闹是不是?!你们医生就是弱势群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长相也行。” “不是这个,魏郁……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魏应城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但魏郁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啊。” “那你刚刚在藏什么?” 不给魏郁继续撒谎的机会,魏应城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魏郁都推到一边去了。 “哥…你怎么了?” 魏郁看着表情凝滞的魏应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还说等会给你看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魏应城目光扫过那些红红绿绿的本子,还有最上面的公证文书……这些恐怕已经是魏郁全部身家。 魏应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是什么……你打算把这些都给我?” 魏郁点点头,“对。” 他把东西都摊开了给魏应城看,继而又说: “我这几天还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想考的大学,那边学术氛围很浓,也有适合你的专业,的确值得出国读几年。等再过两年你就可以着手申请了,医学生最好还是出去深造一下。” “那你呢?” 魏郁迟疑了一下,“什么?” 魏应城:“我说那你呢?你要去哪?”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泪眼不是感动,皱眉问:“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 正是隔壁医院的名字。 魏应城喉咙一阵发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是学医的,却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被病魔带走。 魏郁表情复杂,爱怜地把魏应城抱紧了。 他的手轻轻拖住魏应城的后颈,低声安抚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魏郁吻了吻魏应城的额头,“哥,我还在。” 魏应城声音哽咽,“你……多久?” “我?多久?”魏郁反复咀嚼着魏应城的问题,“看着你的脸估计很快…” “这个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那些事!”魏应城想生气,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又哭又笑。 魏郁心里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魏应城的眼眶——的确是湿的。 “哥?” 魏郁试探地吻向魏应城的嘴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被嫌弃也没被骂。 魏应城看着他的眼神恍如数年前那个干净澄澈的男孩。 缠绵一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魏郁和魏应城额头相抵。 “你还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魏应城忽然一怔。 什么? 以后? 魏应城讷讷地问:“你都快死了还有以后?” 魏郁也愣住了。 四目相接。 都有些尴尬。 魏郁心虚地咳了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魏应城蹙眉,狐疑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安慰我?” “我……替你去看了郑兰。”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魏应城的生活许久。 魏郁:“她的最后一程,我替你去送。她毕竟是你血缘上的母亲,所有该出的钱该做的事,我都替你打点好了——如果上天要怪罪你不孝,也怪不得你。她对你不好是真,但你该的都做过了。” 病入膏肓的郑兰已经无力回天。 面对她,魏郁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是为了魏应城,他不会再和郑家人有半分关联。 他天不怕地不怕,在魏应城的事情上却总是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犯了忌惮,影响了魏应城身后的事情。 生前他能照顾,身后也都尽力做着,魏郁希望魏应城在哪里都顺风顺水。 但刚才哥问的话好像…… 刚才只顾着藏惊喜和去看郑兰的事情,现在再静下心回忆一番,魏郁才明白他们之间出现了多大的歧义。 魏郁:“你不是因为惊喜才哭,而是以为我快死了?” 魏应城把刚才那一沓东西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些东西像不像遗产?你刚才说的话像不像交代后事?你刚才的表情像不像道别?” 还安排他以后去读遗憾错过的大学。 这些都不得不想歪。 魏郁:“……有点。” 在魏应城灼灼目光下,魏郁用力点头。 “确实像,是我的错。” 魏应城应该生气的,但这个时候,他心里只有“幸好”两个字。 幸好是假的。 幸好没有发生。 他紧到呼吸困难的喉咙终于放松。 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既然你没事,就快松开我吧……”魏应城挣扎了几下,“说话就说话,不许搂搂抱抱。” 但魏郁却失而复得般把他整个人捞回怀里。 魏应城:“你干嘛?!” “哥,你刚刚是不是因为我哭了?”魏郁激动的呼吸落在魏应城耳边。 “如果你不在乎我,你为什么要因为我哭?你只是嘴硬不愿意亲口说是不是……” 魏应城张口想要否定,却被魏郁直勾勾的目光打消了想法。 魏郁的眼眸深不见底,但现在已经载满情意。 他凝视着魏应城,只等待一个愿意用除魏应城之外所有拥有来换的答案: “哥,我想听你亲口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70-80 第71章 下楼之后,魏郁没有找个地方休息,而是四处摸摸走走。 他来到客厅的沙发前。 桌面上放着一只用过的玻璃水杯。 魏郁自然地拿起,慢慢喝光魏应城剩下的小半杯水。 淡淡的薄荷味道…… 魏郁想这个味道想得快疯了。 每次靠近魏应城,都能闻到这个味道。 但太远太少了。 魏郁的渴求像个无底洞,他想占据全部。 魏应城的全部,他从头到尾都要闻个遍。 但现在……还只能忍着。 魏郁的嘴唇贴着杯壁碰了又碰,似乎这样就能再次和魏应城柔软的唇瓣接触。 窗边的地面上积攒这小片雨水,这是客厅除水杯之外留下的痕迹。 除了这两处,整个一楼都像无人入住般干净。 就连魏应城行李箱都还在放在一楼没有打开,魏郁猜他一定是独自入住,到了之后就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过。 毕竟黎若柏没有来,白天还看到郑立从桥上跳下来。 回想起魏应城过于激动的反应,魏郁有些后悔。 郑立这个垃圾,死都死不干净,害得哥都被吓到了。 魏郁在脑海里幻想着魏应城从进门到坐下的整个过程。 魏应城眼睫低垂的角度,紧张时不自觉咬唇的小动作。 还有坐下也不会塌下的肩膀和腰。 都在魏郁脑海里真实地上演了一遍。 他暗中观察魏应城太久,对魏应城的每种情绪每种反应都了如指掌。 魏郁坐在沙发上,仿佛就和下午坐着发呆的魏应城并肩同坐。 不同时空里,他和魏应城亲昵地同享一杯水,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天空黑压压一片,屋内灯光亮着,但挡不住寒意在空气中流窜。 魏郁忽然看了看时间。 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房间的垃圾桶都是空的。 哥又没有好好吃饭…… 魏郁起身,去到别墅里的厨房翻找一番。 厨具餐具调味料一应俱全。 双开门冰箱里配备了最基础的食物,橱柜里还有些面包。 他个子高,轻易就看到柜子靠里很容易忽略的意大利面。 魏郁思索片刻,忽然展开一个笑容。 半个小时之后,一份卖相不错的拌面摆在餐桌上。 魏郁对着水龙头冲掉手指上因为切配菜不断流出的血迹。 密密麻麻的小刀口并不疼,但魏郁不想魏应城拿起餐盘摸到他留在上面的血迹。 过去魏应城也经常因为做饭把手弄伤。 这都是还给他的。 说来也奇怪。 魏郁学所有事情都奇快无比。 乐理零基础的他都能在听一遍钢琴曲后就能摸索着弹出来。 但偏偏做饭怎么都做不到熟练。 望着被清水冲淡成浅粉色的血液大旋冲进下水道,魏郁想:可能是上天故意夺走这项天赋,惩罚他一辈子一边流血一边给哥做饭。 * 魏郁端着碗筷敲响了二楼卧室的门。 “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魏郁看着门锁愣了几秒,劝自己不要强行把锁拆开。 这样哥肯定不高兴。 他从旁边拽来一个小柜子放在门边。 “哥,我把吃的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了,你一会记得吃。” 担心魏应城赌气,魏郁又说:“也许台风一两天都不过去,接下来几天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现在还是多补充些能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魏郁相信魏应城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转身下了楼。 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厨房,魏郁才想起来忘记给自己也做一份了。 他拆开面包,随便吃了两口,心一直都惦记着楼上。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魏郁一直没有听到楼上开门的声音。 在等几分钟,如果二十分钟还不出来,就打开门看看情况。 魏郁刚做完决定,忽然眼前乍黑。 整栋别墅的电都断了。 魏郁眯着眼适应眼前的昏暗。 “咚”一声闷响。 魏郁察觉是从楼上传来后,立刻冲了上去。 “哥!” 柜子和碗筷都在原位没动。 他攥紧门锁扭转,咔哒咔哒几下都没有打开。 魏郁一边拍门一边叫:“哥!你开门!” 刚才那声闷响的确是从卧室的位置传来的。 魏郁顾不得别的,后退几步蓄力,一脚把门踹开。 铺面而来的就是阴冷潮湿的海风。 一扇窗户开了个大缝,冷风席卷着雨水疯狂吹进屋内。 魏郁眯着眼辨别屋内的情况,摸着黑来到窗户边。 这窗户是外开式,限位器故障卡住,用力关也会留一条缝隙,这样看起来是关起来了,但等风一大,窗户就被吹开了。 魏郁伸出去关窗的胳膊瞬间就湿透了,雨水顺着胳膊流到他上半身。 咸涩的海水带着砂砾,在刀口上磨得生疼。 魏郁咬紧牙关,转身寻找魏应城的身影。 从刚才开始,魏应城就一声不吭。 哪怕他再生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理人。 那只有一个可能——魏应城现在发不出声音。 魏郁心跳极快,靠着直觉摸到床边。 太黑了。 他忽然想起手里的打火机。 “啪。” 一团火光亮起。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位置, 靠着窗户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哥?!” 他靠近。 魏应城就裹在被子里,面色不正常的红。 魏郁站在这个位置吹几分钟就已经手脚冰凉,要是魏应城在睡着之后被吹上几十分钟…… 魏郁伸手摸了摸魏应城的额头。 烫得惊人。 魏应城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取暖,但还是瑟瑟发抖。 他的意识迷迷糊糊,以为自己是在雨里,身上是潮湿的衣服才这样冷的彻骨。 恍惚间,他听见有个声音叫他哥。 “哥,哥!” 魏郁咬牙,收了打火机,把魏应城裹着被子一同抱起。 一楼空间大,现在更冷了些。 但比起二楼,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雨水。 魏郁把魏应城放在沙发上,跪在地摊上用手试探魏应城的额头。 好像比刚才还烫了。 他身上的被子湿了一个角,魏郁想换楼上柜子里翻出来的备用被子,魏应城终于迷迷糊糊地喊冷。 魏郁单膝跪在沙发边和他平视,轻声说:“哥,你松手,被子湿了。” 魏应城眉头紧皱,嘴唇起了一层干皮。 魏郁耐心和他解释,手去掰开魏应城的手。 但每次刚刚掰开一点,魏应城又倔强地捏住另一处被边。 魏郁哭笑不得。 很可爱,但现在不是可爱的时候。 湿被子越盖越冷,魏应城的体温不能再高了。 魏郁晃了晃魏应城,“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魏应城鼻子里发出“嗯”声。 在魏郁期待的眼神里,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点点。 魏郁怕他看不清,拨动打火机举到面前。 “哥……” 话没说完,见到打火机的魏应城猛地向后退。 他神色惊慌,沙哑又可怜地说:“别过来。” 魏郁微怔。 火光在他眼前摇晃…… 寒冷的圣诞节。 黑暗里的打火机。 这是魏应城噩梦的开端。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郁喉咙里仿佛哽了一根细而长的鱼骨,扎得他又痛又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打火机这个片段……看修改版的读者就看不到咯,魏应城的初吻你们都没看到。 第72章 满屋寂静中,二人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 魏应城全身冷得打颤,但脸上又烧到发烫。 他蜷缩在沙发上,心里的不安因面前跳动的打火机火光爆发。 他害怕黑暗,但更害怕黑暗里突然出现的火光。 三年前那次圣诞节。 他在几近绝望时回到家,看到的却是魏郁和父母和乐融融的过生日的场景。 但那天也是他的生日,他们都不记得……或者是他们都不在意。 魏应城努力改变过,但除了让所有人更讨厌他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从那次开始,他想放弃了。 如果改变不了,就乘早离开吧。 他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存在。 那时候的魏应城以为躲回房间,就能暂时得到喘息的空间。 却在回到卧室里被魏郁按在墙上强行亲吻。 黑暗房间里,魏郁按下打火机照亮的面容,嘴唇被撬开入侵的湿.滑感觉,这些足够构成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 即便到了三年后。 魏应城还记得那时候脑袋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的感觉。 过去不能接受,现在依旧一样。 他是真的把魏郁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魏应城头疼地厉害,整张脸毫无血色。 魏郁熄灭打火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哥,你别害怕……这条被子湿了,你现在发烧了,必须盖一条干净的被子。” 但身上这条被子是唯一能带让魏应城有安全感的东西。 他现在固执地像个孩子,尽管已经冷到牙齿大颤,也死死攥着被角不愿意松手。 魏郁怎么哄没办法,只能咬咬牙,掀开被子一角,自己也挤进被子里。 他身上是热的,这样既能帮魏应城取暖,也能让被子干的快一点。 魏应城眼前看不清楚,高温也烧得他头脑模糊。 当被子被掀起来的时候,魏应城心里涌起巨大的危机感。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魏郁靠近。 沙发空间被一再压缩,他已经推到最里。 他的后背抵着靠背,而身前不得不和魏郁贴在一起。 魏郁就像一个滚烫的发热体,驱散魏应城遍体寒冷,但也不知这滚烫何时就会把自己烫伤。 魏应城用胳膊挡住了魏郁的胸膛。 “别过来……” 魏郁双眼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他能看到魏应城紧张警惕的表情。 魏郁的鼻息近在耳边,魏应城手脚并用地往后退,试图离开魏郁的怀抱。 只是他无路可退,挣扎着动作除了把被子里的热气全都放走,就是无意中增加了和魏郁的接触。 魏应城烧得脸通红,虚虚睁着的眼带着一圈泪光。 “魏郁,你别抱我。” 魏郁的双臂强行把他纳入怀中,他看不清魏郁的姿势,这样更让他不安。 魏郁摸着魏应城的后脖颈,轻声安慰说:“你回头再气行不行,等你好了,想怎么都行,这个时候你要是烧坏了该怎么办?” 魏应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有多烫,他感觉自己冷,但其实烫得像块炭,魏郁抱着才一会,就已经热的浑身出汗。 魏郁回忆别人安抚受惊小猫的动作,慢慢摩挲着魏应城的后颈和背。 “哥,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有事,我该怎么办。” 魏郁喉咙干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成了呢喃自语。 只有在魏应城身边无人又虚弱病倒的时候,他才得到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摸一摸魏应城瘦薄的肩胛骨,闻一闻魏应城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气。 也只有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允许自己泄露出无力挽回这段破碎关系的绝望和迷茫。 他明明和魏应城靠的这么近,却无法得到魏应城的回应。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弥补? 魏郁将脸埋进魏应城的肩窝,试图用这种接触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魏应城就像是睡着了般安静。 魏郁闻着梦寐以求的香气,臂弯抱着无法挽回的人,他开始痛恨自己这个时候太过清醒,不然他就能告诉自己:魏应城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哥,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我没办法回到过去,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魏郁唇瓣微凉,一张一合时蹭到魏应城脖侧的肌肤。 忽然,三个尖锐的接触点隔着衣服戳在他腰边。 魏应城声音沙哑且虚弱,“你别动我。” 魏应城和他说的每句话都带着拒绝。 明明已经虚弱到说四个字都喘息不已,还不忘记防着自己。 魏郁不知是该笑自己在魏应城心里地位非凡,还是哭自己混蛋形象深入人心。 魏应城一直悄悄藏着那把叉子。 他一直在防着魏郁,等着魏郁出格就出手。 “你找错位置了。”魏郁握住魏应城的手,在黑暗中寻找他腰边的刀口。 叉子抵在肉上的感觉格外鲜明。 魏应城屏息,那句你要做什么还没说出口。 魏郁用力带着魏应城的手对准就捅了上去。 “魏郁!” 魏应城挣扎着抽出手。 他的手腕被魏郁捏着,要不是刚才他及时卸了力气,那把叉子就不止是划破魏郁腰上的皮肤。 魏郁问:“你为什么手软?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折磨我吗?” 他的语气冷静中透露着少许兴奋,就好像他比魏应城更期待自己受伤。 叉子不知掉到被子什么位置,他又带着魏应城的手去摸那片反复发炎受伤的刀口。 缝合部分肿胀发热,不规则的刀疤上还能摸到粘稠的血液。 魏郁察觉到魏应城在抗拒,反而更用力地让魏应城一掌按在伤口上。 他疼得眉心抽搐,但莫名舒爽。 魏郁说:“如果你刚才把叉子插进来,我就算一时半会死不掉,也会非常难受……你是因为什么犹豫?” “魏郁,我不会变成你,同态复仇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听到这句话,魏郁明白魏应城的意识清醒回来了。 魏郁松开魏应城的手腕,自嘲地说:“我刚刚还在想,你是不是对我心软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吗?” 魏应城告诉他:“是。” 魏应城:“我恨你,但是我不打算像你期待的那样纠缠下去。”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算魏郁被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哪有能怎样。 他不会有所获得,也不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魏应城承认自己没有大干一番事业的野心,他从来不是这种强硬的人。 也许是因为魏应城说到魏郁的痛点,他一直没有说话。 空气静到只有两个人喘息的声音。 时间流逝时,魏郁不知想了什么。 魏应城几乎快要睡着时,魏郁说:“你还在生病,不说这些了。” 魏应城刚才的反驳可以算是回光返照,他现在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酸痛。 头疼,胳膊疼,腿疼,哪里都疼。 鼻子也塞得厉害,魏应城只能张开嘴呼吸。 一呼一吸间流露出的薄荷气味在两人之间流淌。 魏郁一反常态没有因为魏应城的话生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魏应城的意识模糊地提醒自己不要放下警惕,于是说:“魏郁,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太热了。” 他一边用力呼吸,一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魏郁按住他,语气比之前都要认真。 “不要乱动。” 这不仅仅是热气被送走的原因。 魏应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有耐心,你装这么久不累吗。” 他刚才只是太累太困,但并没有完全睡着。 魏郁靠在他肩上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魏郁装得很真实。 连压抑的呼吸声都像真的。 魏应城眨了眨眼,小声说眼睛好干。 但其实他的眼睛已经足够湿润。 他掀开上半身的被子,一双含水的眼睛镶在红扑扑的脸上,警惕地看着魏郁。 魏应城:“你不许看我。” 魏郁:“……你别看我。” 魏郁抬手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 魏应城热得不行,挣扎着不让盖。 魏郁说:“你再闹我就要硬了。” 不是威胁,是真的。 魏应城猛地把他推开,手不知按在何处,引起魏郁一声吃痛的闷哼。 魏郁倒吸凉气,魏应城脸红又忐忑地说:“你……活该。” 魏郁咬牙忍痛道:“没事,你按到的是伤口。” 折腾一番,魏应城总算老实下来,裹着被子盯着魏郁。 魏郁把叉子找出来重新塞给魏应城,“你拿好了,睡觉不要扎到自己。” 如果他不给找回来,恐怕魏应城觉都不能好好睡。 魏郁问:“这样能好好睡了吗?” 魏应城把叉子抱在胸前,抿唇道:“你下去。” 魏郁摸摸他的额头的温度,“怎么比刚才还热了。” “真的吗?”魏应城打算自己试一下,抬起的手被魏郁拦住。 魏郁再次把他裹起来,疲倦地说:“哥,我也累了,就这样睡吧,好不好?” 今天晚上魏郁一直没停下,刚才伤口被三番两次碰到,身上出的冷汗都没干透。 说话的语气除了哀求,还有些无助和妥协。 不知是困意袭来让魏应城不想再挣扎,还是手里握着武器不再害怕,魏应城“嗯”了一声,结束和魏郁的拉扯。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沉的梦。 在梦里没有任何烦恼,魏应城倒在柔软的羽毛堆里,放松地度过了一晚。 再次睁开眼,魏应城的意识还没有彻底被唤醒,恍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 雨还在下,但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些许光束穿过厚重阴暗的云层照在海面上,仿佛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魏应城的手脚有些发麻,上半身还横着一条胳膊,在逼仄的空间把魏应城睡着的空间压缩到自己身前。 魏应城耳后是炽热鼻息的吹拂,背后贴着有力的心跳。 他被魏郁手脚穿插地抱住。 魏郁手臂围着他的胸膛,大腿挤进他的双.腿。 就像两根长在一起的藤,纠缠着睡满整张沙发。 “哥……” 魏郁忽然开口,激得魏应城转过身去。 原本靠挤才睡上沙发的魏郁“咚”一声摔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魏郁也有些发懵。 魏郁坐在地上呆了几秒,表情迷茫地不像他。 魏郁摸了摸脸,问:“这是哪?你是谁?” 魏应城明显没有心情和他玩这些,把被子丢到他身上。 “为什么不穿衣服?!” 魏郁赤着上身,精瘦的肌肉线条就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好在魏应城自己穿戴整齐,和昨晚比起来一件没少,否则他真的以为魏郁这个混蛋做了些什么。 魏郁也很无奈,撑着身子站起来,一边揉捏被压麻的胳膊,一边说:“昨天你烧糊涂了,我喂你喝水,你全吐出我身上了。” 那件湿透上衣还在一边的椅背上晾着,无声诉说昨晚魏应城的虚弱和无理取闹。 他昨天和魏郁说了什么…… 魏应城努力回忆,但脑海里只有零星的记忆。 他鼻子堵得厉害,这会感觉呼吸不通畅,只能口鼻并用地喘气。 魏郁:“还没退烧?” 魏郁伸手摸他额头。 “还有一点热……再吃点药吧。” 魏郁的掌心贴着他的额头,一只手几乎快挡住魏应城的眼睛。 魏郁感叹说:“你的脸还没有我张开的手大。” 魏应城忽略他这句话,扯开那只在他脸上的手。 魏应城:“你怎么知道还在发烧?” 魏郁:“过去生病都没有温度计,就只能靠手来感觉。” 在他小时候,发烧也是会被妈妈搂在怀里试温度的。 只是等他学会了,家里却只剩他和那个酒鬼。 腰间的刀口忽的作痛,让魏郁从那段回忆里抽身。 魏应城鼻子不通气,苦恼地用手纸擤鼻子。 但鼻头擦得通红也没有见效。 魏郁捡起地摊上的被子抖了抖,把魏应城裹成一座三角形的小山。 魏郁:“你抱紧一点,鼻子就不堵了。” 可能是生病太累了,魏应城连阻止魏郁和骂他这两件事都不想做了。 他想节省精力让自己好得更快。 魏郁……到时候再说吧。 魏郁看着他迷糊朦胧的样子,忍着亲一下的想法,起身倒水分散注意力。 电力已经恢复。 但并非是电力系统,而是酒店的发电机供电。 电流又小又不太稳定。 房间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魏郁索性把灯关了。 除了水壶运行发出声音,就只剩下窗外下雨的声音。 魏郁来到窗前眺望海边,宽阔背肌像古希腊雕像般结实漂亮。 “雨快停了。” 魏应城抬头,和转过身的魏郁对视上。 不知怎的,魏应城从魏郁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悲伤的意味。 他不相信魏郁的话,不相信魏郁的表情。 可每次魏应城的清醒,都出现在被错觉击中后。 每次坚定的不相信,都是因为几秒前差点相信。 魏应城用这种方式反复警告自己。 只要魏郁有所表现,他就像肌肉记忆一样地警惕。 或许魏郁有些许真心,但魏应城宁愿不要那丁点真心,也不要连同谎言一起接纳。 气氛诡异地静了下来。 魏应城起身,说要去楼上洗澡。 魏郁说:“你现在洗了会着凉。” 魏郁的担心是对的,魏应城只是走到楼梯这段路,两条腿就已经无力到发软。 但他也不想面对魏郁这个样子。 魏应城:“我去换衣服。” 说着上了二楼。 门边柜子上的面碗还在。 魏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哥,你行李都没拿。” 他把行李箱提上去,看到魏应城正在侧头看着柜子上的那碗面。 一夜过去,芝麻酱拌过的面已经坨成一团。 虽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大概能猜到不会很好看。 魏郁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行李箱推给魏应城的同时,把碗筷端下了楼。 面条倒进垃圾桶,就像之前那些被魏应城丢掉的便当。 魏郁深吸一口气,翻找出鸡蛋和牛奶。 复杂的不会做,简单的总能行了。 * 魏应城下楼时,魏郁正在和锅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较劲。 锅铲挂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应城叫他的名字,魏郁立刻转身挡住灶台。 魏郁笑着问:“怎么了?” 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心虚。 魏应城把手里的T恤递给他,“你把这个穿上。” 魏郁这样赤着上身走来走去,实在不像话。 魏应城刚才简单洗漱过,身上的薄荷味道越发浓郁。 魏郁一手接过衣服,一边问:“哥,我能用你的东西洗个脸吗?” 魏应城没否认,和他说洗手台左边的就是,牙刷用酒店准备的就好。 魏应城动了动鼻子。 有股奇怪的气味隔着堵住的鼻子唤醒嗅觉。 魏应城问:“你在做什么?” 魏郁关了火,“没什么。” 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 魏郁立刻转移道:“哥你想吃热干面?我做给你吃。” 魏应城这才明白那碗冷掉坨了的面是什么。 魏应城:“……我不饿。” 魏郁被三番两次被拒绝后,也没有继续纠缠。 他懂得扬长避短,这种短板展示过那么几次,就还是不要拿出手了。 厨房里有烟火气,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任何火药味,甚至平静到不像话。 魏应城恍惚间有种来到另外时空的感觉。 这里的魏郁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他和魏郁的关系也没有到决裂不可。 但窗外猛地一声雷,惊醒了魏应城。 魏郁还站在他对面,笑着和魏应城说:“我先穿衣服好了。” 这件衣服质感很好,是魏应城会喜欢的棉麻质地。 但他穿上T恤后没有意料中的紧和短,反而大小合身…… 魏郁心里一沉,问:“这件衣服……是黎若柏的?” 魏应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是。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先穿他的吧。” 这是他和黎若柏准备订婚住的别墅,带着黎若柏的衣服正常不过。 魏郁穿的是衣服,身上却像被火烧过一样烫。 身上烫,心更烫。 魏应城说:“你不喜欢就脱下来。” 他以为魏郁会生气,但魏郁什么都没说,把装着牛奶的杯子递给他。 魏郁:“你喝吧,我上楼了。” 魏应城握着玻璃杯,里面的牛奶还是热的。 “你……”魏应城开口。 “他又不在,我穿就穿了,他和你在一起,我穿他的衣服又怎么了!” 魏郁的语气忍着怒气。 魏应城指了指他身后,“你的锅里冒烟了。” “靠。” 垃圾桶里多了一堆煎得外糊里稀的黄油炒蛋。 * 密集的雨渐渐变得稀疏。 天空也愈发亮起来。 魏应城握着无信号低电量的手机发呆,思考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他的计划里的今天:零点一过,他就和黎若柏正式订婚,以结婚为最终目的共度余生。 但现在的他只能在这座和外界难以联系的孤岛上,和魏郁困在一起度过了快二十四小时。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简直和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魏应城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却发现指根空空如也。 戒指去哪了? 魏应城猛地站起身来。 昨晚不小心掉在沙发上了吗? 魏应城弯腰翻找着被子和沙发缝隙。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猛地震颤,紧接着是铃声响起。 魏应城瞪大眼睛起身。 来电显示为黎若柏。 魏应城急忙滑动屏幕,但在他接起那一刻,电池里最后一点电量也随即消耗殆尽。 魏应城对着那边叫了几次名字都没得到回应,这才意识到手机已经关机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些信号,却被他生生错过。 魏应城焦急地寻找充电器,眼睛余光看到从二楼下来的魏郁。 魏郁脚步悠闲,身上穿着黎若柏的衣服,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觉。 “在干嘛呢?”魏郁嘴角带笑。 魏应城佯装无事,实际上已经把手机放进口袋。 魏郁上下打量的目光像是X光,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看穿。 魏应城让自己别紧张别乱动,魏郁想看就让他看。 但当魏郁向他走来的时候,魏应城还是攥紧了拳头。 魏应城:“你要干嘛?” 魏郁伸手…… 错开他的腰边,伸手拿起他身后茶几上的瓶装蒸馏水。 魏郁后退几步掀起衣角,打开瓶盖用水清洗腰边刀口上的血液和脓水。 他用毛巾擦去脏污,额角冒出冷汗。 似乎是怕魏应城多想,他挤出笑容说: “再不处理的话就要严重了,总不能让你拖着我走。” 魏应城护着手机,一边默默把静音按钮拨过去,一边分散魏郁的注意力。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魏郁微怔,没想到魏应城会这样问。 魏应城猜:“你自己弄的?” 魏郁眼神有些奇怪,问:“如果我说是为你了呢?” 魏应城蹙眉,“什么意思?” 魏郁又轻佻地笑了笑,“不逗你了,是我不小心弄的,至于细节……没什么好说的。” 魏应城已经悄悄把手机静音,“嗯”了一声没再继续。 他计划着怎么才能瞒过魏郁拿着充电器去二楼打电话。 而魏郁擦完伤口,深叹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多说几句话……”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让魏应城警惕起来。 魏郁无可奈何地说:“你真的知道怎么让我又生气又伤心。” 魏应城感觉不妙,正要从这里离开时,魏郁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什……” 魏应城的质问堵在喉咙里。 魏郁递给他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的手机。 见魏应城并不信任自己,魏郁说: “不是要用吗?总不能让我把黎若柏的电话号码背给你吧。” 说完,他像是妥协了,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字然后拨通。 “趁现在有信号快打吧,我去楼上。” 他揉了揉额头,和魏应城说:“哥,有时候我自己都感觉我不像我了…” 魏郁越来越不像他了。 魏应城比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可能黎若柏也一直在等电话,这边刚刚拨通,他那边就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应城吗?”黎若柏的语气有些焦躁。 “是我。” 魏应城留意着魏郁的表情,魏郁挑眉,主动转身去了厨房。 水声传来,魏郁低头洗杯子的声音盖住了魏应城说话的声音。 魏应城没有继续说话,黎若柏追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魏应城轻声说。 他的手捂着听筒,尽量让声音别传出去。 就算魏郁躲开了,他也不能放低警惕。 “你没事就好。”黎若柏松了一大口气,“你在酒店里吗?食物和水都有吗?我联系不上你,提心吊胆一整天,酒店说会有救援队来支援,你别担心。” 他宽慰着魏应城,但自己的语气也十分疲惫。 魏应城猜他虽然在S市,但也忙得焦头烂额。 “我这里还有电,食物也够,你不用太担心我。郑立他……” 魏应城的话忽然收住,他想到如果魏郁开了通话录音,那他和黎若柏说的话都会被魏郁听见。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和黎若柏说:“订婚的事情怎么处理?暂时取消吧。” 黎若柏“嗯”地有些犹豫,“真可惜,明明就在明天了。” 他苦中作乐道:“好歹也算和你二婚了。” 魏应城笑了出来。 黎若柏:“知道你没事我就安心多了,照顾好自己。” 他又开始唠叨那些基础的生活常识,把魏应城当成小孩一样事无巨细的交代。 光是听着黎若柏的声音,魏应城就能想象到他在那边表情有多严肃。 喋喋不休了一分钟之后,魏应城打断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你独自待在房间里我怎么放心啊,你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好好吃饭。” 魏应城忽然心虚地侧目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看到魏郁还在低头洗着杯子,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就好像他背着黎若柏做了什么坏事。 可他和魏郁是被迫关在一起。 “应城,应城,你在听吗?” 魏应城被黎若柏唤了回来,“在,我在呢。” 黎若柏语气轻松了许多,和魏应城说:“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之前和你说的你妈妈的事情,她说可以和你见一见,你……愿意吗?” 魏应城愣了几秒。 他心里走马灯似的跑过无数想法。 如果只是见一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黎若柏安抚道:“阿姨我也没见到,但是能听出来是个不错的人,言辞里也很想和你见一见。” “是吗?”魏应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激动,但还是不小心被黎若柏发现了。 黎若柏笑着说:“那我继续和阿姨说,你在那边好好的,等你回来,我们就去见她好不好?” 魏应城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刻,他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 对亲人的定义已经变得太模糊和遥远。 妈妈…… 自己有多久没有叫出这两个字了? “应城……应、” 黎若柏的声音变得卡顿,听筒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 信号中断。 通话也被迫结束。 视线看着结束通话的页面,魏应城的心却不在上面。 他攥紧手心,模拟出项链还在掌中的感觉。 “这么快就打完了?” 魏郁的声音传来。 他一边收拾洗干净的餐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要不要给别人报个平安?臧北天的号码我可没有。” 魏郁挑眉,思考了几秒和魏应城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找臧北天表舅男朋友的前男友兼前小妈联系到他。” 说着,他自己也被这复杂的关系说笑了。 “妈的真乱啊。” 魏应城没说话,魏郁心里疑惑,不知黎若柏和魏应城说了什么,才让刚才心情不错的人变得沉默。 魏郁放下手里的活,擦干净手向魏郁走去。 魏郁:“怎么无精打采的……错过订婚很伤心?” 魏应城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不想说话就算了,我也只是想趁着现在还能和你说话就多聊几句。” 魏郁侧头看了看窗外,用一种居于遗憾和感叹之间的语气说:“天要晴了,马上你就能走了。” 这种无能为力又释然的语气实在不像魏郁。 魏应城侧目看他,魏郁问:“喝热水还是温水?嘴上都起皮了。” 魏应城叫住他,“我不喝水。” 他的手机还在魏应城手里。 结束通话后自动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页面上,魏应城看到全部由原始号码构成的记录。 魏郁的记忆力非凡,所有号码都没有留备注。 这是魏郁三年前拥有第一支智能手机就没有改掉的习惯。 唯独只有一个号码留下备注。 是魏应城那个早就把魏郁拉黑过的号码被备注成“哥”。 如果不是看到魏郁和黎若柏的号码来往密切,魏应城可能还会回忆一下魏郁当初是怎么和他说的…… ——“不能备注哥哥,叫哥哥显得我特别幼稚,就备注哥。我就给哥一个人备注,如果我出意外死了,法医拿到我的手机就知道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 魏应城深呼吸,问:“你要对黎若柏做什么?” 魏郁挑眉,给出的反应居然显得有些无辜。 魏应城重复道:“郑立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魏郁要说他和郑立的事情无关,魏应城就算是烧到四十度也不会信。 魏郁单手撑着桌面,手里端着杯子,淡然地说: “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不如问问他对我做了些什么。哥,你不能真的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大好人吧?” 魏应城蹙眉,表情是最近一天内都没有露出的冷漠严肃。 魏郁叹了口气,双手投降道: “好吧,我说。郑立的事算是我和他各做一半,最后是郑立自己完成的。” 他挑眉,“魏家之前那些事能传开是无风不起浪,这股风从何而来…不用我明说了吧。” 魏应城硬着声音说是魏家应得的。 但魏郁并不认同。 “魏家的确活该,那你呢?哥,他一再重提旧事,却没有考虑过你。他想要报复我,却总是踩着你的伤疤,他就是无能!” 舆论公积的不仅仅是魏郁,连带着一起被翻出来指指点点的还有古珠云和魏仲恺。 为了保住魏应城在魏家的卧室,魏郁愿意忍着被魏仲恺收拾。 但每当这些话题在S市还有网络上穿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戴着假少爷帽子的魏应城难免也会被当成下饭的笑料之一。 凭什么? 魏郁为魏应城感到不平。 “哥,你真的觉得他能保护你吗?不要事到最后还要你反过去帮他。” “闭嘴。”魏应城提高声音。 “哥……”魏郁皱眉,表情凝重。 魏应城:“我让你闭嘴。” 魏郁抿住嘴,嘴角向下撇成委屈的弧度。 那个混血串儿狗凭什么被哥偏心? 魏郁花了这么多功夫才把这些事情藏起来,魏应城自己又花了多少精力才把那些事情放下,黎若柏却在背后联合郑立把事情一再翻出来…… 如果不是看在黎若柏在魏应城心里不一样,魏郁用的形容词就不是“无能”这么温和了。 黎若柏就是废物,就是伪善,就是仗着和哥又感情基础胡作非为! 魏郁对黎若柏的厌恶达到空前绝后的顶点。 魏应城把手机还给魏郁,生硬地说了句谢谢,抬脚去了楼上。 魏郁:“哥你去哪?楼上窗户还是坏的。” 魏应城停下脚步,反问他:“我在打开的窗户前睡觉的次数还少吗?” 魏郁被刺得喉咙哽住。 魏家那件卧室里,魏郁对魏应城释放的恶意,他们都没有忘记。 好好的氛围,又被搞砸了。 魏应城上了二楼,在二楼的副客厅沙发上坐下。 魏郁紧跟着上了楼。 魏应城警惕地盯着他。 魏郁抬手脱了上衣,魏应城质问:“你干什么?” “替你惩罚我这个混蛋。” 魏郁打开卧室的门,大股潮湿的寒风猛地吹了进来。 “反正雨也快停了,很快你就能出去了,我也无所谓了,哥你就在外面等着,看我什么时候烧到快死了再让我出去。” 魏应城皱眉。 魏郁是疯子。 但这样才更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之前太正常了,正常到魏应城总感觉他在计划着什么。 现在魏郁又开始发疯,魏应城反而安下心来。 魏郁进了卧室,魏应城叫住他。 “出来。” 魏郁:“为什么?” 魏应城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共处一室也难逃其咎。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就找个我不在的地方。” “那样你就不知道了。” 解决这个问题到也不算难。 魏应城说:“你要是有什么大事,报道马上就会出来,要是死了,头版能连载一周。” 无数双眼睛盯着魏郁。 年轻多金的富少,媒体和无数少男少女都在关注他的动态。 魏郁点点头。 而后又说:“那我提前写好文案发给他们,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谁。” 他对自己提前安排后事的想法很满意。 魏应城抬眸看他,眼里是不理解和震撼。 “你真是疯子。” 魏郁也不理解他的不理解,“这不浪漫吗?我会为你死。” 魏应城抿唇,“魏郁,你……无药可救。”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楼下的座机忽然响了。 魏应城快步去接的同时留意着窗外。 虽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但相比较台风来时的狂暴,此时的雨势依然温柔太多。 魏郁方才说雨快停了……可能是真的快停了吧。 魏应城接起电话,“你好?” 那边传来女声首先代表酒店向魏应城解释了当前的情况,又真诚道了歉。 她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坚定,但仔细听也能听出来其中大部分情绪都是强撑,怕是在前面的通话里被各种投诉训斥过了。 也难怪。 这么大的酒店在面对突然的天气情况时采取的行动太少,住客当然会不满。 电话那边不停的道歉,和魏应城开出许多补偿条件。 魏应城“嗯”了几声,不想再多费口舌,这时候刁难她也无济于事。 只是在询问是否需要食物或药物时,魏应城提出让他们送来处理伤口的酒精棉球和纱布。 一直默默偷听的魏郁坐不住了。 魏应城放下座机转过身,看到魏郁直勾勾地盯着他。 魏应城:“干嘛?” 魏郁问:“你……受伤了?” 明明高兴得要死,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是要来给他的刀口消毒的。 魏应城看破他的心思,先说:“给你的。” 又在魏郁喜笑颜开的时候冷声补充:“别想多,只是不想欠你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还得想办法架着我这个‘罪魁祸首’去探望你。” 魏郁挠了挠眉尾,“那是过去的我,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换个方式继续纠缠而已。 魏郁总有办法找到他在哪,然后再想办法让两个人不停见面。 魏应城扫了一眼魏郁,发现他又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 精心锻炼出的肌肉搭配他那张脸,像个故意招蜂引蝶地的公孔雀,四处招摇地走来走去,就差把求偶写在脸上。 魏应城皱眉不已,“你别在我面前这样晃来晃去。” 魏郁刚听到这句话,怀里就被扔了一个沙发上的抱枕。 魏应城嫌弃他暴露,魏郁则说:“我一想到穿的是黎若柏穿过的衣服我就恶心。” 他对黎若柏的厌恶不加掩饰。 可能这次订婚没能顺利举行,魏郁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距离台风登岛已经过去一天半。 此时近第二天的中午。 魏应城思考着是不是应该让前台在送药品的同时也送点食物过来……魏郁做的东西,除了热牛奶,别的都不太像能吃的样子。 犹豫间,门铃响起。 但开门的过程并不顺利。 门锁似乎被什么卡住了,里外都无法打开。 绕是魏应城这种性格,也隐隐动了怒气。 “贵酒店的经营是在儿戏吗?” 他的质问引来了魏郁。 但魏郁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从院子出去到海滩,则需要徒步穿过沙滩近千米才能绕到酒店入口。 别墅的院子两侧和隔壁隔开,建起的栅栏也不容易翻阅。 外面的人一直道歉,但也无济于事。 这次反而是魏郁先冷静下来。 他捏了捏魏应城的手。 “没事,现在还有食物。” 魏应城的手发凉,怕是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能出去,却又被不该出现的意外拦住。 魏郁接过沟通的责任。 他在谈判上有自己的风格,攻击性极强,说得外面的人哑口无言。 最后魏郁和外面确认到底了解决方案和最迟的解决时间,最后告诉酒店方已经留存了录音文件,让酒店方不得不对此认真对待。 等外面的人走了,魏郁和魏应城说:“再等最后二十四小时吧哥。” 魏应城点点头。 只能是这样了。 魏郁清点了厨房的食物,撑过一天足够了。 只是魏应城一直都没有怎么进食。 他又发烧又受惊吓,身体又不好……魏郁不希望魏应城又犯胃病。 他打开冰箱,在煎鸡蛋和水煮蛋之间,选择了不会出问题的水煮蛋。 热水沸腾时,魏郁发现屋子里好像没有别的声音。 “哥?”魏郁从厨房走了出去。 魏应城浅黑色的发顶从沙发靠背上冒出来,像个雨后长出来的蘑菇。 魏郁笑了笑,“哥,你在干嘛呢?” 本以为是他不想理人,但魏郁走得越近,越发现魏应城的耳朵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 “你又发烧了?” 魏应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额头滚烫。 昨天晚上魏应城吃药但不往下吞咽,药片全都因为吐出来浪费了。 现在去翻找房间配备的小药箱,里面的消炎药却只剩最后一片了。 魏郁把他用被子裹起来,把最后一粒药喂给他。 魏应城吸了吸鼻子,说:“反复高烧可能是病毒感染,吃药的效果不太大。” 他的脸都快烧冒烟了,还不忘自己在医学院里学的知识。 像个粽子一样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和魏郁说了一堆判断理由和治疗方法。 魏应城说得口干,魏郁却不回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魏应城问魏郁:“你干嘛这样看我?” 魏郁不敢说。 面对烧得有点发傻的魏应城,魏郁不敢说自己起了什么下流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毕业论文写了两万字,魂都写吐出来了,今天短短更一下。 第76章 这间别墅的上下楼大到可以容纳四五十人开派对,但魏郁偏偏要和魏应城并排坐在沙发上。 酒店处处出问题,但宣传图上的海景图片没有造假。 魏应城适应了高烧带来的不适,用干涩的眼睛眺望海面。 昨晚那场暴风雨来得声势浩大,仿佛要把大海掀翻。 而现在风暴褪去,海面变得平静而祥和。 天空中的云朵已经恢复了正常,太阳重新照耀着大地,海水在海风的吹拂下泛起阵阵涟漪。 阳光洒向海面也照进客厅。 魏应城微微眯起眼,挡住强到刺眼的光亮。 魏郁说:“明明昨晚还在狂风暴雨,今天看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海,它只是走出来了,不是没有经历。” 也行是魏应城还在发烧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且低。 魏郁以为他在伤心。 转过头看,魏应城的表情和此刻的海面一样平静。 魏郁张开嘴想说几句话做回应,可他一开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胸口,再也发不出声音。 沉默的空气里流动着魏应城轻微的呼吸声。 魏郁不知在这段短暂的沉默里,魏应城是在回忆,还是已经像他说的:走出来了。 魏应城忽然转头问:“你妈妈……不,我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认真地盯着魏郁,等待一个具体的回答。 他试图幻想过,但是总是会和程婼的样子重叠。 可程婼不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另有其人。 魏应城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应该会好回答,但魏郁却思考了数秒还没答复。 魏应城眨了眨眼,又问了一次。 “忘了。” 魏郁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 过了不到几秒,他又说:“不过能生出像哥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他微微侧过脸,略长的额发盖住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忘了?”魏应城不相信,以魏郁的记忆,不可能会忘记。 魏郁挑眉说:“反正也找不到了,记住又有什么用。” 魏应城抿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魏郁忘了,是他忘了。 他忘了魏郁一向把人分成有用和没用,谁都不会是魏郁的例外。 魏郁侧低着头,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气温逐渐回升,魏应城被捂出了汗。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又烧得严重了,但发现魏郁额头上也冒了汗,魏应城就放心掀开了被。 但魏郁似乎比他还要更热,赤.裸的胸膛快速起伏着。 “好热……”魏郁起身倒了一杯冷水,但还是不解渴。 他直接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降温。 但还是没有改善。 魏郁双手撑在水池两边,水滴顺着发梢流下,在滚烫皮肤上流下水迹。 魏应城默默看向他,视线停留在他腰侧那道红肿肿起的刀口。 昨天魏郁的伤口已经发炎,现在更是肿到连缝合线都快被包住。 魏郁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也发烧了,只感觉自己莫名发热。 看他又打开水龙头,魏应城冷声说: “你伤口好不了,你就会继续发热,再任由它坏下去,就会从发热感染到败血病。” 魏应城除了冷眼相告,不想再做更多事。 但魏郁原本稍显迟钝的动作猛的一顿。 他抬头看向魏应城,眼睛里闪着光芒。 魏郁:“你是在……关心我吗?” 魏应城否认,“你想得太多了。” 医院里那么多绝症病人挣扎着想活下去,魏郁这种自虐行为在他眼里就是不尊重生命。 魏郁却坚定地说:“你就是在关心我。”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魏郁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关心我,一定是。” 魏应城蹙眉,把反驳和难听的话都吞了回去,换成:“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和我无关。” 他就要出国了,这个时候和魏郁起矛盾不是个好选择。 魏郁把他的这个态度理解为所有动容,像条激动的狗向魏应城走过来。 “哥,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应城,我来了。” 黎若柏急到连门铃都忘了按,直接用敲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到来。 他带着开门的人一起过来。 听着门锁被修理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魏郁的兴奋逐渐冷了下来。 魏郁:“你要走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有淡淡的不舍。 “这几天……哦不是,是这一天多和你在一起感觉真好,你有这种感觉吗?” 因为每分钟都像在梦里,所以才分不清到底在一起多久了。 魏郁一直没怎么感觉疼过的刀口忽然剧烈疼了起来。 魏郁深呼吸,将这股顺着腰边慢慢爬上胸口的刺痛压制下去。 他扯动嘴角,对魏应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魏郁:“其实我们也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 魏应城下意识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魏郁只是这样看着他,直到门被打开,黎若柏焦急地冲到魏应城面前。 魏郁整个人的反应都平静地不像话。 “应城,你没事吧……” 黎若柏关心的话猛的一顿,“魏郁,他怎么在这?” 魏郁打着赤膊,而魏应城脸色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魏郁挑眉看向黎若柏,“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魏应城拉住黎若柏,轻轻对他摇头。 郑立的事情才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和魏郁正面起冲突了。 黎若柏的牙咬了又咬,沉默地带着魏应城离开。 魏郁表情平静,甚至在魏应城从他不远处经过时淡然地说了一句“再见”。 魏应城分不清是魏郁现在变得冷静了,还是魏郁又有别的什么想法才让自己直接走掉,但魏郁这句再见是不会实现了。 他们不会再见了。 就因为是最后一面,魏应城才给自己和魏郁都留了一份体面。 昨日的雨已经结束,三年前的雨一样该停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二次更改:又在改论文了,晚上没有更新了qaq) 最近忙着毕业又是毕设又是答辩,有时候忙起来写不到三千字,有时候顾不上写会在评论区请假,见谅~等五月份基本就没事了,我再多写一点吧(如果这篇文还在的话qwq) 第77章 魏应城和黎若柏在岛上没有多做停留,被酒店为了赔偿联系来的船立刻送离。 船只缓缓启动,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魏应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他的体温还有些偏高,昏沉地靠在椅背上等待到案。 出发时,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小岛的岸上叫他的名字。 ……魏郁? 魏应城转过头,港口空无一人,刚才那个声音来自他的错觉。 也是。 这个时候都魏郁要么在处理自己的伤口,要么去找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顾婳……他要是想拦,在黎若柏出门前就能拦住。 想到魏郁就默默看着他们立刻,魏应城心里已经回感觉惊讶。 在魏郁有所改变和魏郁等着使坏这两个可能里,魏应城理应倾向后者,但这一次,他的心底却有了些稀碎的声音…… 只是音量太过微弱,魏应城听不出来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方平静的海。 黎若柏伸手挡住照在魏应城眼前的光线,“怎么了?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在因为台风和魏应城失联的这段时间里,黎若柏设想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想到会在打开门后会看到魏郁和魏应城共处一室。 是巧合? 还是有所预谋? 黎若柏不得而知。 除了有些发烧,魏应城全身都没有任何伤处。 相反是魏郁腰伤的伤疤看上去异常狰狞。 魏应城的面容映照在他眼中,表情淡淡的,甚至因为生病有些苍白和脆弱。 但好像哪里不同了。 黎若柏感觉在这分开的时间里,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黎若柏喉咙发干,把心里各种问题都按下去,问:“你怎么发烧了?” 魏应城大脑有些迟钝,“嗯”了一声还思考了一会才说是因为被大风吹了一个多小时。 黎若柏松了口气,紧紧牵着魏应城的手说:“这几天吓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熟悉的动作。但黎若柏敏锐地察觉有些细节不对。 魏应城的手指是空的。 “戒指呢?”黎若柏问。 魏应城的手指空空如也,那里原本应该戴着他和黎若柏的订婚戒指。 魏应城眉毛附近的肌肉僵的很,现在皱起来都感觉艰难。 戒指似乎在昨天就已经丢了。 但他烧得昏昏沉沉,意识到戒指丢了也没有精力去找。 等他醒了之后,又把精力在提防魏郁上,不知不觉就把戒指丢了这件事忘却了。 魏应城解释说:“应该是忘在酒店了……要回去找吗?” 船已经驶出去有一段距离,还载着酒店别的客人。 此时再回去,实在是大费周章。 黎若柏没有和魏应城表露太多,只是告诉魏应城自己会联系酒店把戒指找回来,让他不用担心。 但黎若柏越是表现的淡然,魏应城反而开始多想。 思来想去,和黎若柏解释起魏郁是如何进到他的房间里的。 从遇到顾婳开始,一直讲到台风突然转向登岛。 其实他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黎若柏他不是有意丢了戒指。 黎若柏沉默了一会,和魏应城说:“没事,我相信你,你一直都对魏郁很抵触,这次和他待了这么久,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他对魏应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和过去一样安抚魏应城别在意。 黎若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郑立的死拦住了黎若柏,台风又把魏应城和魏郁困在一起。 这其中有人为因素,但绝对不全然是人能操纵的,魏郁就算再有手段也没办法控制天气。 魏应城低着头思考,试图分析出点什么结论。 但他的意识就像一盘散沙无法聚集。 上一秒还在回忆和魏郁困在一起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就开始犯困。 结果就是越想越糊涂。 黎若柏发现他昏昏欲睡,慷慨地让出自己的肩膀。 黎若柏:“困了就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魏应城点点头。 闭上眼的时候,魏郁的声音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脑海里。 魏郁说……黎若柏为了报复他,即便会让自己的过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谈论,也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是黎若柏会做的事情吗? 似乎是感觉到魏应城心里在想他,黎若柏和魏应城说:“你这几天恐怕心情也不好,等回到S市之后,我带你去见阿姨。” 他口中的阿姨就是魏应城的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也是过去抚养魏郁长大,又把他抛下的母亲…… 黎若柏继续说:“其实换个角度想这次订婚没办成也并非全部是坏事,阿姨一直很热情地联系我,说没想到还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她特别想和你见一见,也特别想见证我们的订婚宴。” 他向魏应城转述着他了解到的信息。 郑阿姨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儿子,但已经分给了前夫,现在她独自一人生活,日子过得不好不坏,认出魏应城是因为看到了有关他们订婚的消息。 据她所说:因为一眼就认出自己孩子的长相,所以特别激动,想尽一切办法联系过来了。 魏应城对她过去的经历没有什么看法。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轨迹。 只是这事情中有些细节让他感到说不出来的怪异。 还有“郑”这个姓氏也同样让他下意识地皱眉。 这个姓仿佛总是出现在他最的生活里。 黎若柏则把他的情绪解读为茫然和担忧。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偷偷收集了你的头发和阿姨的做了鉴定,她的确是你的亲生妈妈。” 黎若柏笑着和他说:“应城,以后你也有家人了。” 黎若柏是真心在为他高兴。 能替魏应城找回家人,既了却了魏应城的心事,也让黎若柏感到心安……他也算做了一件让魏应城终身难忘的事情。 正聊到郑阿姨,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魏应城只听到黎若柏一接起电话就叫那边“郑阿姨”,接下来的对话他就没怎么听见。 电话那边似乎很着急,语速很快。 黎若柏听完后表情有些微妙,简单回答了几句就挂了。 他迎上魏应城的目光。 魏应城看似不激动也不在意,但眼里隐隐闪烁的光辉是藏不起来的。 黎若柏主动笑着和魏应城解释:“没什么事,就是阿姨担心你,特地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 魏应城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心里却早已泛起涟漪。 如果真的是离异且膝下无子,那他之前无法融入家庭的担忧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现在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妈妈,他的期待多过担忧。 * S市,郑家旧居。 郑兰结束通话后停在通话记录的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她正低头翻阅着手里的传单,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立刻将屏幕向上的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郑玉惊诧道:“妈,你这几天都在干嘛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郑兰随口敷衍过去了,拉着他看手里这份传单。 “儿子你看这个房子怎么样?妈特别喜欢这个儿童房,这么大的空间住两个小孙子都够了。” 郑兰满腔激情地和郑玉介绍,但他们家现在别说买房了,连看病的钱也是从魏郁那拿来的。 想到魏郁,郑玉的脸拉了下来。 “妈,你说你大老远又跑回来干什么?魏郁要是知道我们偷偷回来了,把钱又收回去了怎么办?” 七位数的金额,是郑玉几辈子也挣不到的数目。 但郑兰却对这笔钱嗤之以鼻。 郑玉提到魏郁,郑兰更是脸色大变。 “他的钱脏,你不许拿!” 但这次却没像以往一样抱怨诅咒,反而说完就平静下来了。 她拉着郑玉继续说起房子的事情。 郑玉知道,她这哪里说的是房子,明明就是借着房子催婚催生。 他和郑兰说:“妈,咱们家现在连这个房子的厕所都买不起,哪里会有女孩和我结婚?” 他一直没和家里坦白自己的取向,怕的就是郑兰激动起来影响病情。 但郑兰对他的担忧表现得满不在乎,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笃定道: “你长得这么好,肯定有女孩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郑玉叹气,拿郑兰无可奈何。 人越老越固执。 郑兰的病情还总反复不定。 对她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偏执极端,郑玉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只要不出大乱,也没什么问题。 好几天过去,郑兰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郑玉有些着急了。 “妈,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吗?” 他担心被魏郁发现自己阴奉阳违,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妈妈的治病钱都没有了,还要被魏郁记恨。 郑玉的关心,她敷衍几句就过去了。 她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郑玉惊讶起身,问“你这几天到底是去哪了?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郑兰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伸手掐了掐郑玉的脸。 “妈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就别管了。” 说完就又拿着钥匙出门了。 郑玉追了上去,郑兰却对他摆摆手,拿出口罩和墨镜带上。 “你回去吧,妈记着呢,一定不让别人看到。” 回到家的郑玉却始终没有松下这口气。 妈到底在干什么…… 郑玉脑子一团浆糊。 * 明明是定在中午见面,但魏应城清晨四点多就醒了过来。 干等到六点多黎若柏醒了,他才装作无事一样起床。 黎若柏看他一起床就直接去检查提前买好的礼物,就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紧张。 黎若柏起床,从背后抱住魏应城。 “没事的,只是见一面。” 魏应城合上礼物盒,点点头。 黎若柏一边低头用鼻子蹭他的脖子,一边说自己好困。 这几天,黎若柏肉眼可见的忙碌。 但魏应城问他,他就说没什么,就是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情。 魏应城视频确认过爷爷没事,别的事情他就管不上了。 黎若柏在忙,魏郁那边恐怕更忙。 魏氏内部的动荡已经大到一天一上新文的程度。 魏应城不想关注都会时长看到关于他的消息。 魏郁执意和魏仲恺还有过去公司的高层作对,换掉了一大批可以称为“开国功臣”的老员工,引起轩然大波。 顾婳说他是疯子,魏应城也觉得是。 魏郁在拿整个公司的前程陪他玩命。 他近几次出现在媒体前的照片都能看出来面容消瘦苍白,除了更显得果决阴郁外,魏应城猜他的伤口恢复得并不好。 要在高压情况下完成高强度的工作,能好就奇怪了。 不过这些和魏应城的关心只止步于新闻。 自从那次海岛之后,魏应城就没有再见到过魏郁。 魏郁只管去打拼他的事业,想把魏仲恺打趴下,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魏应城处理完国内的事情然后离开。 黎若柏换好衣服,发现魏应城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凑过去亲了亲。 “还在担心吗?” 魏应城微怔,“没有,我在想事情。” “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 他拿起刚才送上门的鲜花花束递给魏应城,“带着花,阿姨会喜欢的。” 魏应城低头接过花束,轻声问:“会不会太张扬了?” 但想了想,又说:“但是不带着又显得不够重视。” 他反复纠结的样子有种较真的可爱,对这个可有可无的环节来回思考。 明明嘴上说不紧张,心里却一直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带着就好,女生都会喜欢花的。”黎若柏替他决定。 魏应城抿唇,问:“真的吗?” “当然。”黎若柏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发顶,“有花有礼物有美食还有这么优秀的孩子,阿姨一定会满意的。” 黎若柏极力安抚,但魏应城始终还是忐忑着。 他有些担心郑兰不满意他带去的礼物,也有些在意自己和黎若柏在一起会不会遭到反对,还有点害怕郑兰会介意他过去在魏家的经历…… 种种担忧混合在一起,迫使魏应城坐立难安。 直到坐到餐厅里,魏应城才逐渐适应了心里的不安,表现得冷静起来。 在等待黎若柏把郑兰带进来的过程里,他的表情安静冷淡,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 直到脚步声传来,魏应城才抬起头。 一个消瘦单薄的中年女人站在他面前。 不像古珠云那样保养得当,她的脸上没什么肉,面颊两侧因为消瘦凹陷下去,但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慈祥。 除了瘦,她和所有街边的妇女几乎一样,找不出什么突出的特征。 可是魏应城却感觉和她目光相对的瞬间,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似的。 这……就是他的妈妈吗? 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 魏应城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大脑空白到说不出话来。 郑兰叫他“城城”,魏应城迟疑地应了一句。 郑兰感叹道:“真像啊……” 魏应城:“什么?” “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郑兰说着,眼中溢出泪水。 魏应城被她紧紧抱着。 他以为她会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或者说他们见面多么不容易。 但郑兰哭着说:“妈妈不在的时候,你受苦了。” 魏应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触碰。 “以后你有妈妈,再不会受委屈了。” 郑兰摸着他的脸,声泪俱下。 “但是妈身上不仅背了一堆前夫丢下来的烂账,也活不了几个日子了……妈没办法陪你太久了。” 魏应城愣住。 同样怔住的还有黎若柏。 除了鉴定关系,他没了解深入了解过郑兰。 黎若柏问:“阿姨,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事?” 郑兰擦擦眼泪,“这不是说了怕你们担心嘛。没事的,我只要看到城城现在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看着郑兰这幅模样,魏应城心里酸涩。 可是在不经意间,魏应城却又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谴责自己想得太多太坏,可郑兰说的做的都有些太过夸张。 真的有人能在激动伤心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把这么多事情流利地说出来吗? 魏应城看向郑兰,黎若柏却已经开口问:“阿姨你还欠多少钱?去医院看过了吗?” 病情相关她回的很快。 胃癌,中晚期。 魏应城听到胃癌两个字,脸色微变。 又是胃癌…… 郑兰无心注意这些,犹豫着报出数字。 “还欠……三百万。” 魏应城蹙眉,“三百万?为什么会这么多?” 黎若柏沉默片刻,说:“阿姨,这个钱我先帮你解决,你好好和应城在一起,不用担心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对于黎若柏的大方,郑兰表现得心满意足。 她欣慰地拉住黎若柏的手,感叹说:“以小黎这样的为人,应城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看她笑得一双眼眯成两条缝,魏应城却不禁蹙起眉头。 “这笔钱不能要。”魏应城直接这样说。 郑兰的脸色微变,无措中又带着些许局促。 “可是妈妈需要这笔钱啊……如果没有钱,我该怎么办?” 魏应城抿唇,“如果真的有欠款,要拿欠条证明。而且退一万步,这个欠款也应该由我来出。” “欠条当然有…但是我现在也没有随身带着。”郑兰一脸为难,捏着衣角小声说:“城城以为妈妈是专程来要钱的?” 她似乎是做了异常重大的决定,站起身来和他们告别。 “的确是我给你们带来负担,我这辈子能见到城城最后一面也足够了,那我就先走了……” 郑兰双目深深地盯着魏应城,脸上的笑意苦涩。 对于她的告别,魏应城没有出口阻拦。 他看到她满手的针孔,还有因为消瘦而异常突出的手骨,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如同葡萄叶般干瘦粗糙。 魏应城以为郑兰的走只是嘴上说说…… 但她是真的动身要走。 看她干脆地离开,魏应城喉咙里卡着什么似的,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您好,您点的春鲜河蚌炖海参。” 服务员的出现为他们之间冷淡的气氛做了缓和。 郑兰忽然侧过身问服务员:“这道菜里是有海鲜吗?” 服务员回答是的。 魏应城心中一动,微微抬起的视线和郑兰关切的眼睛对上。 郑兰笑着和魏应城说: “我的孩子应该都遗传我的过敏体质。你要注意点,尤其是像海鲜这种可能会过敏的……” 作为点菜的人,黎若柏解释说:“应城还有别的菜可以吃,这道菜是专门招待您的。” 郑兰摆摆手:“哎呀哪里用专门招待我这个老婆子,我没这个福气,你对应城好就行了。” 在S市市中心的昂贵餐厅里,郑兰即便穿着新衣服,多年劳累来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消抹不去。 魏应城仿佛能看到她忍受病痛独自做完家务后吃力喘气的模样。 “妈走了。”郑兰释然地做最后告别。 “留下吧。” 魏应城站了起来。 郑兰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 魏应城说:“那些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先留下吃完这顿饭吧。” 郑兰眼中有泪光闪烁,看了看魏应城,又看了看对她微笑点头的黎若柏,抹了把眼泪坐回位置上。 黎若柏说:“应城没有赶您走的意思,只是担心这么大的金额会不会有什么隐情,还是要详细了解一下才行。” 他主动递话给魏应城。 台阶都已经送到面前,魏应城低声和郑兰说: “如果是真的欠了很多,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生病我们也可以一起积极治疗……虽然癌症目前不可治愈,但我是医学生,可以陪着你好好治疗。” 郑兰连连点头,说魏应城当医生很了不起。 她总是在魏应城的话里找到夸奖的地方,然后毫不吝啬地称赞。 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夸奖,对一般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在和郑兰说话的某些时刻,魏应城还是会想到那尊摔碎的水晶奖杯。 如果当初不是错进了魏家,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没有占去别人的身份。 也不用为了让魏仲恺以自己为荣而拼命努力。 更不需要如履薄冰地祈求一点平等的关爱…… 视野里多出的一双筷子让魏应城的思路从过去抽离。 郑兰把一块肥瘦相间的糖醋小排夹到魏应城的碗里。 “城城吃肉。”她怜惜地看着魏应城,说:“平时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这么瘦。” 黎若柏趁机说:“阿姨你快让他多吃点,我让他吃点东西还得哄,我的话他不听,阿姨说话肯定要听了。” 黎若柏故意开玩笑,但郑兰却说:“城城现在还年轻,一定要爱惜身体,不要像妈妈一样。” 说着,她几度哽咽,又强撑着和魏应城说不该说这么伤心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就把有关钱的事情说清楚,接下来的相处反而变得自然。 郑兰表现出来的关爱怜惜都在告诉魏应城:她是个好母亲。 最后分开时,郑兰还握着魏应城的手说: “我会为了我的孩子从阎王爷手里抢时间活下去。” * 郑兰已经下车回家,车辆已经在回到他和黎若柏住所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魏应城还是久久没有回神。 路遇红灯。 正逢小学上课,斑马线上的家长和孩子浩浩荡荡地过马路。 黎若柏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侧头问魏应城:“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黎若柏追问:“真的吗?怎么感觉你有些不高兴?” 魏应城靠在车窗上,目光落在母子相牵的手上,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若柏:“别担心,阿姨的事情我会帮着解决。无论是欠的钱还是生病的治疗……” 他的话因为魏应城的摇头而停下。 魏应城:“不是因为这些……有也一部分,但是我总感觉这一切来得是不是太快太容易了…” 郑兰的关心照顾都像糖果,打开漂亮包装后,里面还是甜蜜的味道。 可是他从来都没习惯过吃这么甜的糖。 这种滋味,不仅陌生,而且让他感觉生出一股茫然。 这是真实的吗? 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吗? 甚至连郑兰凭直觉就猜出来他对海鲜过敏也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真的会有人关心这些吗? 明明她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自己还冷着脸质疑她。 就在黎若柏以为魏应城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魏应城冷淡且轻的声音响起。 “这都是真的吗……我是说,你没有为了安慰我,故意找什么演员来哄我吧?” 为了表现自己能接受真相的淡然,魏应城露出了微笑,时刻等着黎若柏告诉他: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但黎若柏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想什么呢?当然是真的了。” “可是……”魏应城欲言又止。 黎若柏笑了笑,“刚刚见面还是有些不适应吧?以后多相处就好了。我和郑阿姨相处这段时间下来,总听她把孩子挂在嘴边,想来这些年也是十分想念你吧。” 听了他的话,魏应城从舒展开的眉又聚拢。 “这些年?可她之前应该一直认为魏郁是她亲生的孩子吧。” 魏家关于魏郁和魏应城的事情也是最近才被曝光在公众面前,郑兰没有接触他们圈子的渠道,又如何得知。 就算知道,最早也只在三年前魏郁被找回来,她的“这些年”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魏应城眉心酸痛,越想越无法解释。 黎若柏说:“你别想太多了,她文化水平本就不高,又常年生病,表述不清楚也正常。” 魏应城“嗯”了一声。 说的也是。 对于一个病人,还是不能太苛责。 她这样做,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郑兰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憔悴让魏应城内心升起愧疚。 他不该这样胡思乱想。 黎若柏问:“现在心情如何?好点了吗?” 魏应城点点头,表情还是有些凝重。 黎若柏对他笑笑,“没关系,你现在属于是‘近乡情更怯’,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黎若柏鲜少用汉语里的诗句来举例,但这次他所说的却恰好说中了魏应城的心情。 面对郑兰,他的内心的确又期待又害怕…… 他期待得到郑兰的关心,找回过去没有感受到的母爱。 可同时也畏惧自己的期待落空,也担心自己会连保留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黎若柏提议这几天可以多和郑兰见面。 魏应城终究还要迈出这一步,于是同意了。 * 繁华的S市CBD仿佛永远不会有灯光熄灭的时刻。 出入这等名利场的人们也像理性地机器人,永远带着昂贵衣服,永远从容不迫地处理所有事情。 但就在魏氏大楼的顶层,会议室中的魏氏高管将胸前的工牌愤怒扯下,一把摔在桌面上。 “你这个过河拆桥数祖忘典的不孝子,把我们这些老员工都逼走,你迟早要遭报应!” 相比他的激动,魏郁则轻轻挑眉。 魏郁:“走着瞧咯。” 他稳坐在会议室最中心的位置,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赋予他超出年龄的稳重和霸气。 他年纪轻,但手腕又狠又稳,只要认准了能做的事就不顾一切要完成。 就在刚刚这场由魏郁主持的会议上,面对众怒他一意孤行,明确列出了需要调职的名单。 其中不乏诸多正在上升期的高层,还有过去为魏氏打拼付出血汗的老骨干。 这样做无异于壮士断腕,但魏氏固化太久,再不引入新鲜血液,恐怕从上到下都只剩僵化的机制和老旧的模式。 而且魏郁所做的并不是直接开除,而是对这些人采取调职降薪等手段。 地位和待遇降低了,这些人迟早会自己选择离开。 今后一段时间,魏郁都无法摆脱争议。 但这又如何。 争议就争议,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情,魏郁只想尽快完成目标。 留个好名声有什么用,在魏应城那里又不能加分。 除了愤怒离席的员工,会议室里还留下一批表情各异的人。 魏郁没有心情照顾他们的感受。 这么大的公司,没有离了谁就不转的道理。 哪怕是魏仲恺现在撒手人寰,公司也能正常运行。 他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就是执行和推进。 魏郁正欲继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蔡诚耀:猜我看到谁了? 魏郁在商场上结实的朋友——说是朋友有些不够准确,用酒友来形容会更加贴切。 他们更多是为了利益才有了交集。 但逐渐因为生意有了交情,彼此的圈子互带资源,慢慢熟悉起来。 魏郁懒得和他聊这些无聊的话题。 关闭屏幕前,对话框里跳出来几张蔡诚耀追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似乎是偷拍,画面有些模糊不清。 但上面的面容魏郁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画面左前方,站在柜台前的是魏应城。 在他身边的人是那个混血的串儿。 再往后…… 魏郁的双目猛地瞪大。 郑兰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且目光凶狠,引得会议室众人不寒而栗。 “会议暂停。” 秘书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询问。 魏郁大步向前,冷声和他说:“我出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除了公司下一秒就要倒闭,否则别来联系我。” 魏郁以最快速度来到车库,关门时不禁用力摔出巨响。 他忍着怒火打电话给蔡诚耀,“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在买东西…” 魏郁蹙眉,“买东西?买什么了?” 蔡诚耀也感觉奇怪,说:“她不想要衣服,总想着要金银首饰……但明明这些衣服比首饰还贵。” “嘭”一声。 蔡诚耀被魏郁一拳砸在方向盘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疯了?!” 魏郁一脚油门,猛地超车,咬牙切齿地说:“你帮我把他们跟住,我现在就开车过去。” 他妈的,衣服不好折现,当然是要金银首饰。 魏郁气得手都在发抖。 郑家这边想藏是藏不住了,只能从根上铲断。 他又出钱又挨刀子,才把郑玉一家送走,目的就是让魏应城别陷入和郑家的关系里。 可现在他又要亲自去做拆散团聚母子的恶人。 他已经想到魏应城会用什么表情看向自己。 但这个恶人他不做,还有谁能做。 魏郁默默骂了声脏话,继续赶往蔡诚耀发来的地址。 第79章 初次来到S市最奢华商圈的高档餐厅,郑玉有些局促地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位置。 魏郁端坐在夜景窗边,英气冷峻的面容如雕塑般出众,身上熨帖昂贵的定制西装和周围奢华精致的环境融为一体, 拿着刀叉进食,像电影画面一般赏心悦目。 但他绝不是什么爱情片里温柔多金的男主角。 以他的作风,他只会出现在犯罪片或者恐怖片里。 因此郑玉更为紧张,慌张坐下后辩解说:“我不是有意要回S市的,只是家里临时有点事,办完了立刻就会走。” 郑玉想喝水压惊,可端起杯子的手止不住颤抖。 魏郁的注意里集中在他面前的牛排上。 他优雅地处理着这块带鲜嫩的牛排,像刚瞥见郑玉的似的,抬眼问:“慌什么?” 郑玉咽了口口水才缓和过度发紧的喉咙,“我只是一路赶过来有点着急而已。” 郑玉不明白他大老远把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不敢怠慢,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赶了过来。 魏郁手持刀叉缓缓切开盘中的肉片,猩红的汁水顺着锋利刀叉切开的刀口流下,在洁白的餐盘上汇聚成一滩刺眼的血水。 一名服务员上前在魏郁耳边低语,魏郁从皮夹里取出现金给他。 服务员推诿,“您已经给过很多了。” 魏郁把钱卷起来插.进他胸前的口袋,动作优雅又迅速。 魏郁:“等那边吃完了再来告诉我。” 直到服务员离开,郑玉都不知道魏郁所说的“那边”是哪边。 魏郁忽然问:“郑兰的病怎么样了?” 随着一声叹息,郑玉胸口提着的气也松了一些。 说到郑兰的病,郑玉惋惜道:“我们骗她会转好,实际上很不好……” 魏郁突然提问,让他以为是在关心郑兰。 毕竟郑兰过去也照顾过魏郁,关心也是应该。 郑玉等待着魏郁接下来的关心,但魏郁却笑了笑,问他:“你信不信命。” “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这就是她命里应得的报应。” 和意料中的关怀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 郑玉脸色骤变,目含隐怒地瞪着魏郁。 “她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这样嘲讽一个将死的病人,更何况她过去也照顾过你!” 魏郁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郑玉继续说:“我知道你可能作为妈妈过去的孩子有些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 魏郁忍不住嗤笑出声。 “郑玉,你第一次见我吗?我会需要这些所谓亲情吗。而且还是她……只有你会把郑兰当成天下最好最坚强的妈妈。” 郑玉心里那股因为钱而压制的愤怒瞬间爆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妈!” 面对郑玉尖锐的情绪,魏郁的表情淡然从容。 “不相信就和我去看看,看看你妈做了多少‘好事’。” * 又是一次足够让郑兰咋舌的消费,人均四位数起的餐厅已经超出郑兰想象,而看到这次的账单,她更是惊讶不已。 郑兰和黎若柏说着自己这辈子开的眼都是托他的福,一边站拎身边装着各种首饰的包装袋。 黎若柏上前想要帮她,却被郑兰抢先一步。 她这么着急,就像防着黎若柏把东西抢走似的。 郑兰讪笑着解释说:“我自己来就行,别累着你。” 魏应城起身的同时,有人从外进入包间。 似笑非笑的表情搭配上那头标志性的头发,魏应城只扫过一眼就认出魏郁。 魏应城不禁蹙眉,他来做什么? 但在场有人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 “你怎么来了?”郑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郁长腿一迈,拉开椅子坐下。 笑着和郑兰说:“不欢迎我来吗?”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郑兰,尖锐且冷淡,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剐蹭着所及之处。 最终定格在郑兰手中的包装袋上。 魏郁:“记得标签别摘,回去卖得更快。” 郑兰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反驳道:“你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把心意拿去卖?” 魏郁没有和郑兰对峙,而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双手交叉着放在单腿翘起的膝盖上。 魏应城出声,表情严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郁,你来要做什么的?” 郑兰抢先一步说话。 “我知道他来做什么的,他就是……他就是来报复我的,对,没错,他就是报复我。” 郑兰反复说着“报复”这个词,语气也越发激动。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但他就是希望我和以前一样惨,我只是一个苦命人,之前遇人不淑又遇到这么一个拖油瓶,长大之后他还是不放过我,到我家里来找麻烦,要不是我拿着刀,现在都不知会是什么情况。” 她的语气愤恨至极,仿佛对面坐着的魏郁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让她这般愤怒怨怼。 魏郁食指缓慢摩挲着眉尾,等郑兰终于因为气短而停下指责后,他笑着问: “说完了吗?歇一会再说几句?” 他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更气得郑兰浑身发抖。 “不如说说你接近我哥的目的是什么吧。是什么让你愿意带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冒险也要回到S市?别告诉我是因为忽然觉醒了母爱。” 魏应城打断道:“魏郁,你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打哑谜。” 魏郁立刻概括说:“她就是奔着钱来的。” 郑兰惊慌又无措地和魏应城说:“别听他说的,妈根本不是为了这个。” 她眼中含着被冤屈的泪,单薄的身体如秋风枯叶般瑟瑟发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郑兰咬咬牙,合并手指对天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魏郁漫不经心地说:“发誓啊,那不如拿郑玉来起誓。” 他的目光嘲弄又尖锐,看向郑兰的时候像是带刺,扎得她立刻噤声。 魏郁:“我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满足……”他看向黎若柏,“被骗了多少啊大好人。” 黎若柏面色不佳,还是犹豫着说:“阿姨应该有自己的苦楚。” 魏郁真想给他脸上几下,“大好人,非得把证据甩到你面前才能明白啊?我他妈费劲解决的事情,你又给翻出来,真是……” 被魏应城盯着,魏郁嘟囔着带过后面几个词。 郑兰哭着扑向魏应城,抓魏应城的手却抓了空,她更是哭出了声。 “你要相信妈妈啊,妈妈都是为你好,他从来没给过我什么,反而是他逼着我一家三口不得安生,连家都不能回……” 魏应城紧蹙的眉心更加酸胀,“一家三口?” 说漏嘴的郑兰终于面露惊慌,找补道:“过去的,过去的一家三口。” 可时间怎样也对不上了。 魏郁腰上的刀口必然不是过去留下的。 魏应城:“你这样骗我,就是为了要钱?要钱去……治病?” 郑兰连连点头,“是啊,我要治病啊。” “可魏郁已经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够吗?” 郑兰面如死灰,前一秒口中还在说着狡辩的话,下一秒就抄起桌上的西餐刀—— 魏郁像一头豹子般迅捷地起身,把魏应城挡在他身后。 郑兰最终还是没有刺出去。 郑玉拽着她的胳膊,听到全程的他满目失望和愤怒。 “妈,你怎么能这样?!” 郑兰被当场戳破,整个人都犹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败下阵来。 她嗫喏着嘴唇说:“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想要你能过上好日子啊。” 郑玉脸上火辣辣地疼,是被自己对郑兰的信誓旦旦打在脸上留下的耻辱。 他和魏郁说自己的妈妈只是犯了点错。 可亲眼目睹郑兰像发疯母兽般的样子,郑玉既感觉羞耻,又格外内疚。 郑玉轻声说:“道歉,和他们道歉。” 郑兰震惊地逼问郑玉,“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你还要让我去和他们道歉?” 郑兰丝毫没有表现出愧疚。 郑玉握紧拳头,“你不觉得你错了?” 郑兰一口咬定,“我没有错,我是为了你好。” 郑玉转身,咚地一下跪在魏应城面前。 这么多年积攒的尊严都在这一刻破碎。 他的妈妈是他最嗤之以鼻的自私恶人,而他不知自己已经享受了多久,直到这一刻才依稀感觉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幸福就来自于郑兰这份恶。 郑玉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道: “我妈的错我来承担,是我妈做的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她拿到的东西和钱我都回如数还给你们。” 郑兰上前拉他起来,“你不许跪!” 郑玉挤压许久的情绪爆发,抬头向她怒吼。 “妈你到底还要做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好!” 郑兰被刺得心痛不已,捂着呼吸困难的胸口,嘴里还是说着一切都是为了郑玉。 她无法相信,自己临死都在为郑玉做打算,却被这样对待。 魏郁看他们互相厌弃,心里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毁掉郑玉和郑兰,他的方法太多了,现在这种反目成仇不是最重的惩罚。 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把所有事情当着魏应城的面说出来。 账可以慢慢算,魏郁又不怕他们跑了。 只是魏应城多和他们接触一分钟,得知真相受到的伤害就多一分,魏郁于心不忍。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里,他一直关注的都是魏应城。 魏应城皱眉的频率,脸色的变化,他都留意着。 他以为魏应城会流眼泪,但魏应城没有。 他只是看着事情发生,然后等事情全都说清楚了,独自离开。 黎若柏叫住他,他说想一个人走走,然后快步离开。 黎若柏叫他,他却没有回头。 魏郁拽住要追上魏应城的黎若柏,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他妈惹得烂摊子都没收拾好怎么有脸去追?” 黎若柏握紧拳头,心里的挫败让他没有出手。 魏郁几乎是用摔地松开黎若柏,大步追出去寻找魏应城的下落。 繁华商区,四处都是路,到处都有人。 魏应城可能去任何一个方向,也可以上随意一辆车。 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也得找! 不能就这样让哥一个人待着。 魏郁咬牙,循着可能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在人流之中,魏郁寻找着魏应城的身影。 他不知自己找到方向是对是错,但直觉引导着他一路向着这个方向前进…… 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就是S市最出名的大桥。 站在长桥上能看到河流入海的景象。 每年都有无数游客前来,每年也有太多从桥上纵身一跃的人。 魏郁一刻不敢停,揣着紧张到快爆开的心脏赶往大桥。 路边行人的议论令他呼吸凝固。 “诶,前面围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是有人跳河了吗?” “好像是个年轻男人想不开……” 魏郁心神大震,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冲上前问:“是个什么样的年轻男人?!” “啊…嗯?记不清了,好像是黑头发,不戴眼镜……” 不等她说完,魏郁一刻也等不下去,交集地向着桥上冲了过去。 路人给的形容模棱两可,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魏应城,但魏郁的心一直突突得跳。 这个时候哥在想什么? 他会做什么? 桥上那个人会是他吗? 魏郁能够处理一切事情的大脑在这件事上格外笨拙。 有时候,他也无法理解魏应城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次,是魏郁不敢深入去想。 快步穿过人群,魏郁直奔着桥边围了一圈人的地方去了。 “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要跳楼啊?” “小伙子太脆弱了,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 魏郁被这些风凉话惹得心情烦躁。 他们懂个屁,只会在一边指责。 但现在没时间和他们计较,魏郁的目光越过诸多人的头顶看向坐在桥栏杆上的人。 柔顺的头发,单薄的身体,还有身上藏蓝色的衣服…… 他面对着河,不知已经这样坐了多久。 风吹过,他的身躯便如同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还没等魏郁仔细确认,人群里传来惊呼: “跳了跳了!” 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魏郁耳边。 他喘着粗气,瞳孔因紧张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就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上来拽住了这个纵身一跃的身影。 在他握住细瘦手腕时,整个人连呼吸都已然错乱,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直接死了不好吗?” 河面就在他的脚下,只要魏郁松手,他就会被深不见底的河水淹没。 但他不是魏应城。 魏郁看着这张陌生平凡的脸,犹如被手攥住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不是哥就好…… 那人流着眼泪问魏郁为什么要救他。 魏郁一手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大力拽着他的胳膊。 他的命完全在魏郁手里,但他不想活了。 “你松手吧,我的人生太失败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价值,也看不到一丝希望……让我去死,求你了。” 他绝望地向魏郁请求。 如果是平时,魏郁绝不会做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人。 别人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郁连目光都不会分过去。 但这次他已经拉着这个人…… 魏郁内心里的声音劝说:要不就听他的话放手吧。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必耽误时间和力气救他起来? 单手拉拽着一个成年男人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更何况还是在高空之中。 魏郁额头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爆起,手臂上的肌肉酸痛不已,连带着肩膀也像是快要脱臼一般。 只要松手了,他就可以轻松下来,然后继续去找魏应城。 他的理智告诉他可以这样做。 过去的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但这一次,他只是皱眉和对绝望的男人大吼道:“你他妈的快上来,我告诉你,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被魏郁强硬的态度喝住了,愣了几秒才说:“我活着经历过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认识魏郁身上那件衣服的牌子,一件就足够换他几个月拼命工作得到的工资。 “看你的样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吧?你知道每天累死累活地加班就只挣一百的滋味吗?你知道白饭扮酱油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群租房里爬过的蟑螂长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看着心爱之人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离开时的心痛吗?” 他的语气逐渐高亢。 他质问魏郁,也在宣泄不甘。 魏郁两道浓密的眉紧紧扭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条河,我在十年前就跳过,没有人拉我,是我自己挣扎着游了上来。你说的那些我太他妈知道了!但我没死,我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魏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说着自己的过去,却没有因此表现出悲伤。 魏郁大声和他说: “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我拉你上来只是因为我在找的人可能也像你一样在桥上绝望徘徊,我他妈不得不冲上来救你。” 他的字典里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一说法。 但这次不得不破例。 魏郁咬紧牙关,和他说: “昨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海,这是我最在意的人告诉我的,今天便宜你听了。先活下去,总有转圜的余地。” 这句话让男人双眼闪烁。 在他犹豫的瞬间,魏郁捏了紧他的手腕—— 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年轻男人拖了上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终于有了行动,纷纷上前把他一起拉回桥上。 魏郁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他刚才有一点卸力,可能这个人就会化作一道水花湮没在河面。 但他不是为了这个陌生人担心。 他一直害怕的,都是如果这个人是魏应城,他该怎么做。 只是假设一下,魏郁就恐惧到无以复加。 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从拨开人群冲到还喘着大气的男人身边。 面对自己的爱人,男人黯淡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魏郁懒得再看接下来情人重逢的戏码,撩起头发往人群外走。 匆匆赶来的记者想要采访他,被直接越过。 还没找到魏应城的魏郁让他们都别来烦,自己压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 但记者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 魏郁压抑的不满即将爆发,忽而在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围观人群最外层默默离开。 魏郁欣喜若狂,大步追了上去,把那人的手紧紧握住。 温凉如玉的手感,还有手背上隐约凸起的伤疤。 这些都是魏郁用手就能感觉到的特征。 确认面前人就是魏应城的时候,魏郁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双臂钳制住他的身体,身体感受他的体温,只有这样魏郁才能安心一些。 “哥……” 魏应城感觉魏郁快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力度大得不像话。 魏郁的声音带着未曾察觉地颤抖,沙哑地在魏应城耳边低语: “哥,你快把我吓死了。” 他以为魏应城会想不开。 他以为那个跳下去的人就是魏应城。 他以为魏应城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 而且这份绝望里有一多半都是他亲手带来的。 光是想想,魏郁的胸膛比用剪刀破开了还痛。 魏应城挣扎着,“你放开我。” “不放。”魏郁不敢放开。 魏应城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会死?” 魏郁抿唇,“你不要说这个字。” 这句话固执地有些幼稚。 魏郁:“郑兰不值得你伤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但她不是个好妈妈。” “所以捅伤你的人是她?” 魏郁点点头。 “她只爱郑玉。”而他是个错选的玉。 尽管魏郁不愿意承认,但在某些瞬间,他也对郑兰有过些许期待。 只是现在看来,这份期待蠢得可笑。 魏郁抿唇,和魏应城说:“现在你相信我和郑玉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提到郑玉,魏郁的语气都变重了。 想到郑玉独占了郑兰的爱,又突然成了魏应城同母异父的弟弟,魏郁心里酸的要死,和魏应城说:“郑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配做你弟弟。” 如果可以,魏郁真希望回到第一次见到郑玉那天,一分钱不给赶他滚远点。 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 魏郁也得知自己和郑兰郑玉的关系。 没准像哥这么重感情的人,就会放下过去呢? 弟弟这个早就不合适的称谓,魏郁不想让给别人。 哪怕他和魏应城不再是兄弟,但郑玉绝对不能占去弟弟这个位置。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魏郁怕自己嫉妒地会发疯。 魏郁忽然就没了底气,问魏应城:“你应该不会把他这种从来没和你一起生活过,性格又坏又自私,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人当弟弟吧?” 魏应城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从前会,现在不会。” 魏郁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更像是自我介绍。 在魏应城心里,自己也就是那副模样。 只不过靠着足够死缠烂打,才能一直纠缠到今天。 不过魏郁没打算停止纠缠。 只要能产生一点关系,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 他和魏应城说:“郑兰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钱我会帮你要回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做,你把我当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要想不开。” “遇到事情就想死,我还没这么脆弱。” 郑兰不算太好的演技在魏应城眼前屡屡露出马脚。 只是他还抱着一些侥幸。 直到事情全部被戳穿,魏应城才坦然接受一切。 “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魏应城笑了笑,“她的演技可没有你一半好。” 被当成对照坐标的魏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过去犯的错还没还清,他也没办法让事情翻页。 魏应城让魏郁松开他,“都是人,你别丢人了。” 魏郁不同意,“我不放心。” 魏应城:“我不会跳河的,能不能别拉着我了?” 魏郁坚决地摇头。 魏应城皱眉:“你是被捅了腰子又不是脑子,怎么和不讲理的小孩一样?!松开。” 魏郁:“我要是讲理,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理我。” 但魏应城态度强硬,他也不能不管。 思来想去,改为拉住魏应城的手。 “这样吧,这样也行。” 魏应城懒得看他。 魏郁又说:“伤的是腰,不是肾,我很好。” 魏应城:“……我管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十年后 魏郁:今天吃什么 魏应城:吃你演得真好 90-100 第91章 冬夜晚风仿佛加着刀子,呼呼地吹在二人身上。 刚才泳池里爬上来的魏郁浑身寒气,泡过一身冷水让他止不住的打颤。 他死死抱着魏应城,力气大的要把他连骨带肉一起融进自己身体里。 魏应城皱眉推开他,“你身上都是湿的。” 魏郁不愿意松手,抓着魏应城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拽着浮木。 “哥,你别丢下我……” 魏郁瞪大眼,想从魏应城脸上看出点类似不舍动容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但是魏应城低垂着眼睫,只有冷漠的表情留给他。 魏郁:“你刚刚在哪里?” 魏应城抬眼瞥向一个方向,“就在那里。” 在那个位置随在角落,但依旧能看听见魏郁在家里惊慌失措的声音。 魏郁找了他这么久,一层一层地翻找,叫了那么多次“哥”,但他就一直无动于衷,像一个观众默默看着演出。 但是魏郁这个演员已经濒临崩溃,观众还是毫无波澜。 就像半年前那场车祸。 魏应城眼睁睁看着魏郁的车在路上被撞到偏出公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 他还以为这些天过去,哥对他多少也会有些许不舍。 可是到头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魏郁的脑子木得厉害。 日日夜夜的见面相拥,也不过是魏应城忍让着他,被迫迁就他的强求。 魏郁看着魏应城的眼神深得可怕。 魏应城下意识想后退,但身体早已被魏郁桎梏住。 魏郁:“你想去哪?” 他的声音像浸过冰,冷得出奇。 魏应城:“我哪里也不去。” 魏应城额上有冷汗划过。 他刚才旁观了魏郁从不安慌乱到完全失控,在很多瞬间,他都想站出身来。 可是他没有。 他想看看魏郁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果自己突然离开,魏郁是什么样? 用尽一切手段把他找回来? 或者是终于不用演了,大松一口气坐下。 还是说要对他在意的人下手…… 魏应城脑海里浮现的种种结局淹没了他。 魏郁……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吧。 魏应城心里想。 如果我走了,他就不需要继续演了。 那个善于伪装,满腹算计,没有感情的魏郁会重新出现。 所以在魏应城走到魏郁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 包括魏郁的愤怒和暴力。 他想魏郁是会红着眼掐住自己的脖子,或者把自己推进水池,就像三年前把他逼下楼梯一样。 黑暗里猛地亮起的火光,浴室里的镜子,还有楼梯前通红的眼睛,这些都是魏应城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些东西横亘在他和魏郁之间,无法跨越又无法忘记,注定每想起一次都会让他们刚刚拉近的关系再度分开。 所以在魏郁打着冷噤抱住他的时候,他全身都僵直了。 他下意识在害怕过去重演。 但魏郁就像走失后找到主人的狗,脸上满是难过和后悔。 “你没走就好,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可能是灯光的问题,魏应城看到魏郁的眼眶湿润,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 这是演的还是他看错了?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应城无法判断。 魏郁感觉到魏应城的僵硬,他知道自己应该学着让魏应城找到安全感。 可是他的神经像根蓄势待发的箭弦,如果在找到魏应城的瞬间才有所松懈。 他们彼此都紧绷着不敢放松。 即便肢体交织在一起,两个人的心却始终不在一条线上。 魏郁透过朦胧的光线观察魏应城,读魏应城疏远冷淡目光里的情绪,惴惴不安地分析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听到干涩的声音从自己收紧的喉咙里挤出来。 “哥,是不是吓到你了,那现在呢?现在好了吗?” 魏郁狂跳的心脏还在咚咚跳着,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里稍微松开了点桎梏,又胡乱擦了擦脸,挤出笑容给魏应城看。 “我刚才是有点着急了,你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只要你没走,只要你不走,我无所谓的。” 魏郁想表现出自己毫不紧张的样子,但是抚摸魏应城脸的手还是冰凉的,转而帮魏应城整理额发的手指也笨拙的要命。 他握住魏应城的手,问:“你要和我回去吗?我们进去吧,外面太冷了,要是把哥冻感冒了怎么办?” 魏应城被他带回客厅。 从始至终,魏应城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改变,魏郁却忐忑地转换了数次态度。 魏应城被他安置在沙发上,他自己则湿漉漉地回道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前。 只要锁上,就出不去了。 魏郁的手放在门锁上,但又停住。 不行。 如果这样做,哥肯定又要害怕了。 魏应城看着魏郁在门前站了几分钟也没关门,心中疑惑着,魏郁又把门打开了。 魏郁坐到魏应城身边,憋了半天后低声说:“……外面黑,你要出去记得叫我一起。” 是因为天黑,是因为院子没有灯。 反正不能是他不想让魏应城出去。 魏应城没有说话,只是几秒钟的安静,空气仿若一片死寂。 说些什么呢? 好像一直都是魏郁主动和他说话。 还是这样吧,没必要多嘴。 魏应城等着魏郁重新坐回他身边。 但魏郁站在他面前,然后直接坐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魏郁勾住魏应城垂在腿侧的手指,轻声说:“我身上都是水,别弄湿你。” 他还记着魏应城体质有多差,在岛上被风吹就发了几天低烧。 魏应城的三根手指被他握住手里,时不时捏一捏,但也不敢用力,就像得到珍宝的小狗,只敢轻轻含在嘴里,生怕玩坏了。 他曲腿坐在地上也是巨大一只,抬头就是魏应城的胸口。 魏郁无疑是英俊的,但他的长相不是传统审美里正气凛然的沉稳样貌。 他年少时候还有几分像程婼的眉眼已经随着时间变得成熟锐利,换上正装之后更会放大他长相里更为冷硬的部分。 靠着这份泠冽自傲,魏郁吸引了无数目光,也以此打败了很多人。 但他抬头看着魏应城的神情却带着一份小心翼翼。 魏郁:“是不是有点无聊?” 平时这个时候,基本都是魏郁出门买了饭带回来,魏应城坐在小桌子前背书,两个人挤在桌前,胳膊杵着胳膊,,面对着面把饭吃完。 吃完之后魏郁就找各种理由把魏应城磨到床上,等再晚一些就洗漱休息。 小破屋不仅小,还没有电视,两个人在有限的空间里算不上多热闹,但绝不是现在这样冷淡。 这个陌生的别墅所有家具一应俱全,楼上还有健身房和家庭影院,反而没有事情可以做。 魏郁打开抽屉,取出一个DVD盒子。 魏郁问:“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魏应城问。 塑料盒的外包装看起来颇有年代感,但是保管得当,外表没有划痕和污迹。 现在很多刚上学的孩子都不知道DVD是什么,但在十几年前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DVD 和VCD切切实实地流行过。 “我一直想让你看的……” 魏郁含糊其辞,魏应城只能静静等待播放。 沙沙地声音已经出现,但画面是一片漆黑。 巨大电视屏幕上反射着魏郁飞快回到魏应城身边的样子,他坐回魏应城脚边,然后又抓住魏应城的手。 “这样应该行了吧?” 画面有了声音。 稚嫩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乍一听像是有些中性的女孩声音,但是仔细听还是能分辨出男生的音色。 魏应城瞬间抬起眼,凝视着电视上的画面。 随着一阵晃动,画面逐渐出现了内容。 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中式房子,晴天的阳光在镜头里照出光晕,拿着DV的人显然没有让画面更好看的意识,只是用镜头拍着他想记录的东西。 干净的地面。 蓝色带着格纹的小拖鞋。 书柜里装了三层的奖杯和金牌。 还有画面里一闪而过男人身影。 即使只有短短一秒,魏应城也认出画面里低头看报的男人是谁。 时间太久远了。 久的他都忘了魏家过去是住在另一处房子里的。 那个房子不如后来的大,也不如后来的豪华,但那是程婼生命最终生活的地方。 那时候的魏仲恺还是会把他抱在腿上一起看报的父亲。 魏应城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收缩的瞳孔盯着抖动移动的镜头。 他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所以连眼睛都不敢眨。 “小城到妈妈这里来。” 温柔到可以滴出水的声音。 程婼对他伸出手,身上米色的亚麻裙子纹路都是这么熟悉,仿佛下一秒魏应城就能摸到那绵软清爽的面料。 “小城想去新家吗?” “想!” “小城喜欢我们的新家吗?” “我们的新家是白色的吗?” “不是。” “那有草坪吗?” “没有。” “那……我可以在家里养一只小狗吗?” “暂时不行。”程婼笑了一下,“妈妈会和爸爸商量的。” 画面戛然而止。 又重新开始。 沙沙地声音再次出现,魏应城回想起当时自己拿着DV的好奇。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记录,但再也就没有这种机会。 夏日知了的声音像是要撕裂镜头,魏应城记得那个夏天特别热,但程婼的手却时常是凉的。 如果他再懂事一点,就不会只拉着妈妈的手来祛暑。 再过去几年,程婼的病就会突然爆发,一个健康温柔的人会被折磨得只能缠绵病榻,几个月时间就消瘦成两个人。 烈阳留下过亮的痕迹,挡住了程婼的面容。 妈妈长什么样子他永远记得,但那已经是在他长大后了。 后来魏仲恺把所有和程婼有关的东西全都烧了,只有一条项链还保留她的照片。 但也是魏应城再大一些时候去拍的。 如果是那个时候,妈妈是不是更年轻更快乐一些? 男孩拿着DV仰着拍摄只能拍到巨大的太阳光晕,魏应城瞪大了眼睛,也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白色。 魏郁握紧他的手。 魏应城才猛地从那段消失的夏天里抽离出来。 魏郁:“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说着,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打开手机,擦了擦上面的水迹,然后当着魏应城的面输入密码。 魏郁转头说:“你看到了吗?” 魏应城点头。 “0923”四个不知代表什么的数字。 魏郁点头,“看到就看到了,以后你要是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就用这个密码,我所有秘密都是这个。” 魏应城:“我为什么要用你的东西。” 魏郁立刻解释,“我只是举个例子。” 他打开相册,跳出来上次预览的照片。 魏应城安静靠在床头睡着的样子。 床头灯亮出的微弱光勾勒出他清俊的面部轮廓,点缀在卷翘的睫毛上的灯光像点点珍珠。 清瘦的手搭在书上,和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起显现出他身体的单薄。 魏应城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 这样看,似乎是称不上难看。 但魏郁偷偷拍下照片的行为让他皱起眉头。 魏郁转移话题,“我想让你看的不是这个。” 魏郁点出页面,却让魏应城看到更多他存在相册里的照片,全部都是他拍的魏应城。 “也不是这个。” 魏郁飞快向前翻,终于停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白色毛茸茸的小奶狗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镜头。 它躺在小窝里,乖的不像话。 小小一团,可能还没有魏应城的两只手大。 魏郁试探又期待地问:“你喜欢吗?” 魏应城知道魏郁之前说的话是为什么了。 白色的房子,大草坪,还有小狗…… 魏郁:“这只小狗我看过了,性格很好,你要是点头我现在就把它接回家。” 这个地方,魏郁把它形容成“家”。 四目相接,视线纠缠。 魏郁等待一个点头和一个肯定,紧张到手心冒汗。 第92章 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感觉到小东西的乖巧可爱。 魏应城不知道这只小狗是什么品种的,但它短而卷的奶白色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柔顺,又像摆在货架上的泰迪熊娃娃。 小狗明显还没到立耳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耳朵垂在脸侧,像小姑娘扎的双马尾。 魏郁是知道这只小狗有多可爱的。 就连他这种人都会感觉可爱,更何况是心软的魏应城。 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魏应城拒绝了呢? 魏郁的心仿佛注了铅,连带着肺和胃都被挤压,呼吸时候喘不上气,胃部紧张地收紧。 魏郁不自觉地去捉魏应城的手,只有和魏应城有实质性的接触,他沉重的心才能有些许放松。 魏郁说:“它不是什么品种狗,本来活不了几天。它刚出生就因为太弱被狗爸爸扔出去了。” 一条孤零零的野狗正在等待魏应城的接受。 魏应城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他很少在魏郁面前流露这种感兴趣的神情。 魏郁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 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魏应城情绪的变化。 魏应城问:“你想养狗?” “是……也不是。”魏郁说:“是我们。” 魏应城轻轻抿唇,神情犹豫。 魏郁:“这里足够宽敞,别说养一条狗,你想养多少只都足够了。如果你还想养猫,养鸟,养马,养……养什么都完全足够的。” 他想让魏应城开心一点,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魏应城想要一,那魏郁就要给到十。 在魏应城第一次到这个房子的时候,魏郁就已经在计划要圆他小时候的梦,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魏郁想应该等他和哥关系再缓和一些再来。 他以为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但止步于魏应城突然躲起来的那一刻。 他以为的正在缓和,原来还是他的一厢情愿。 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呢?万一哥就接受了呢? 或许是魏郁的祈祷被上天听见,也可能是他说的话让魏应城表现地更为动摇。 魏应城张开嘴的时候,魏郁已经准备好立刻起身去开车。 一脚油门,就能把新成员接回来。 “……我不会养的,魏郁,我不能不负责。” 魏应城平静地说。 魏郁不敢相信,全身仿佛冻住了一样。 魏郁:“你不愿意?为什么?我已经做了全部的准备,会对它负责的。” 魏应城轻轻摇头。 “你和我都没有能力照顾另外一个生命,我有学业,你有事业——” “这也不算什么问题。”魏郁打断他的话。 他激动地拽住魏应城的手,身体几乎是顺着魏应城的腿贴了上去。 “我可以雇保姆,雇一个不行我就多雇几个。” 魏郁不理解,“时间和精力都不是问题……” “对,这只是我给出的借口。”魏应城的声音冷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的目的。” “不……我……我的目的?”魏郁的喉咙哽得厉害。 “你是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拴住我?魏郁,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和你只有钱,不要再牵扯无辜进来了。 你说你爱我,到底是爱我,还是爱这种爱而不得又为爱坚守的感觉?魏郁,我从来都没感觉你是一个有能力感受爱和去爱别人的人,或许我也不懂吧……但是你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谁呢?” 冷色调的灯光落在魏应城脸上,像给他的面容镀了一层朦胧的寒气,就像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随时可以结束旁观。 在过去魏郁以为自己能看透他,但现在怎么也看不清了。 魏郁的手攀上魏应城的手臂,有力的手指钻进魏应城的手里,五指撑开魏应城并拢的手指。 十指交叠着穿插在一起的温度和以往一样,为什么别的事情不能也不变呢? 魏郁牵应着魏应城的手举到自己脸边,用力平稳下声音说: “我爱你啊,我说过无数次我爱你,但是你一次都没有相信过。” 魏应城:“我的确不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魏应城垂眸看着魏郁,他读不懂魏郁这种悲伤的表情。 魏郁的眉毛因为痛苦而皱起,他问魏应城:“你不信我,那你会爱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行。你会爱我吗?” “我想不会。”魏应城语气淡然。 “现在不会,那以后呢?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呢?五年不行就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总有那一天的吧。” 魏郁在说服自己。 他还年轻,有大把时间等下去。 就算是六十年也可以等。 看不见魏应城的两年都已经熬过来了,能看着魏应城的六十年又有什么等不了的。 魏郁拽着魏应城的手不放,“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等你什么心情好了再来爱我。” 每次从他口中说出“爱”这个字,就好像香烟带着火星的烟头落在魏应城心上,刺得他心头发颤。 魏应城坦诚地说:“不可能,魏郁,这不可能的。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过去是,现在是,过去多少年也是一样,除非——” “除非什么?”魏郁瞪大了眼。 “除非你彻底变了,死了烧了,可能会有一点可能。” 字字锥心。 魏郁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照着魏应城的脸。 那是一张适合微笑的脸,但是现在已经很少会有表情。 魏郁问:“可是如果我死了,就永远得不到你了。你也会很快把我忘记了是不是?我死了就能给你让路了,是不是?” 他口中呢喃着,神色中的绝望逐渐染上癫狂的色彩。 魏郁:“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让你杀了我。” 他拉着魏应城的两只手扼在自己的脖子上,眼底通红。 “你用力,杀了我,这样你就会永远记住我,记住你亲手杀过一个人,那就是我。” 魏郁感受到魏应城的抵抗,于是更用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 血管强劲跳动的浮动像是要穿过皮肤,黏在魏应城手心。 “用力……” 魏郁额角和脖子上的血管暴起,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郁。 “哥,杀了我,你会永远记得我。” 他的脸涨成不自然的红,魏应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呵止到:“魏郁,你疯了!” 魏郁不反驳,反复说着杀了我,又变成我爱你,求你了,杀了我。 魏应城抽出手,飞快给了魏郁一耳光。 “魏郁,你冷静下来。” 魏郁抚着脖子一边笑一边狂嗽。 如果不是魏应城用了最大力气挣脱,可能再多几分钟,魏郁就会如愿死在他手下——即便是被魏郁强行按着的手下。 “你舍不得我去死,是不是?”魏郁直起身来,面贴面询问魏应城。 “沈郁,你离我远一点。” 魏郁微怔,“你叫我什么?” 沈郁? 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了什么?” 不等魏应城回答,魏郁笑着说:“你在之前就知道了?” 魏应城抿唇,魏郁却已经继续说了起来。 “所以你这些天……是在可怜我?” 那些被他认为是关系缓和的瞬间,都是因为同情才施舍的吗? 魏郁感觉自己全身爬满各种小虫,密密麻麻地啃食他光鲜亮丽的表面。 “沈郁……”他低语,似乎对自己过去的名字非常陌生。 魏应城刚刚张开嘴,就被猛地扑倒。 魏郁不留余力地亲吻他,每一次都像是要发起一场征服的战争。 顾不上唇齿的磕碰,魏郁像个野兽掠夺魏应城口中的领地,连着呼吸一同强制遏止。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还想要更多……更深入…… 松软的沙发上,两道纠缠的身影。 魏郁吻着魏应城,在喘.息的间隙在魏应城耳边低声说: “我不叫沈郁,我只和你姓,这样所人都会知道我魏郁和你魏应城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魏郁你……!” 魏郁吻住魏应城的嘴唇,让他不能说话。 过去他想尽办法也想听魏应城说话,但是今天不了。 今天他只想听魏应城的嘴唇发出些别的声音。 魏郁撩起额前散落的发,笑着继续他纠缠不放的话题。 “等我死了,墓碑上也刻着你和我的名字,到了阴曹地府也带着这个名字,在生死簿上鞋的魏也是你的魏……魏郁和魏应城,是永远拴在一起的名字。” 魏应城第无数次说魏郁疯了。 但魏郁欣喜着领下这个评价。 “疯吗?我还能再疯一点。” 魏应城说:“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今天才知道你之前还在福利院待过。” “所以呢?你是可怜我还是想嘲笑我?” 魏郁扣住魏应城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扣的颤栗依旧。 “都没关系,怎样都行。我过去的事情都和你说过,你还记得吧?” 过去那些经历是魏郁最不齿的污点。 充满酒气的昏暗破屋,出门就是垃圾和污水和陋巷,被皮带酒瓶椅子捶打后留下的伤疤,仰人鼻息时咽回去的眼泪,还有人们伪善面容下隐藏的残暴。 这些通通被魏郁压缩进心中隐蔽的深渊中。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所有抹去。 这样的话,他就不再会成为躲在暗处陷诟王子的老鼠。 这样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最起码不会在他们亲密无间时也只能吻到魏应城紧闭的嘴唇。 魏郁:“你可以和所有人说我有多不堪,你可以把这些事情放在新闻上,让全世界的人来看我的笑话,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可以。” 魏郁吻住他,又不安的抱紧他。 “我不要你爱我了,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待完这段时间就好……” 冰凉的泪水落在魏应城的脸侧。 * 疯狂又荒诞的一晚。 刺眼的阳光刺得魏应城不得不翻身,从背对着魏郁到和他面对面。 魏应城知道魏郁醒着,但是自己还不愿意睁开眼。 魏郁却主动说:“我们昨天……” 魏应城闭着眼,但呼吸却慢了许多。 魏郁:“主要责任在我,所以我会对你负责的。” 魏应城皱眉,而床那边的重量消失了。 一阵细碎的声音。 紧接着耳边响起像是呼吸的声音,又比正常人的呼吸声轻了很多。 魏应城睁开眼,被湿漉漉地舔了一脸。 一只哼哼唧唧的小狗趴在床头,笨拙地讨好着这个面容温柔的人类。 ……比照片还可爱。 魏应城想摸摸它身上卷曲的毛发,但却摸了个空。 魏郁弯腰把小狗抱了起来。 他点着小狗湿润的鼻尖,煞有介事地说:“好了,你只能看一眼,小城老师不想让你成为他的绊脚石,知道了吗?” 魏郁继续教育它:“你不想走?不行。我们都不能对你负责。” 魏应城静静看着他打着算盘。 嘴唇忽然有些发痛。 魏郁才是狗,用嘴亲还不够,要用啃的。 被他拎起来的小狗嘤嘤嘤地回应。 它明显什么都不理解了,只在魏郁手里扭来扭去,挣扎着要离开。 魏应城看不下去了,“……别让它摔下来。” 魏郁顺势说:“那就只好暂时把他放在床上了。” 小狗对魏应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尾巴摇的像螺旋桨,迈着短小的四肢跑了过去。 魏应城又伸出手,这次没有魏郁中途阻拦。 小狗被摸得舒服地抬起脖子。 魏郁幽幽地说:“小狗摸了就要负责的。” 魏应城本不想认,可小狗热情地贴了上来。 回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下一秒又咽了回去。 魏应城郑重地说:“我只能试着养,但是如果出了事,我会把它托付给信得过的朋友。” 魏郁听出他话里只想一个人养的意思,顺势说:“买一送一,一条小点的捆一个大点的。” 这条大点的昨天晚上还在用命来纠缠不放手,一晚过去就什么都不要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东西,现在已经让自己把昨天不高兴的事情全部忘了。 既然已经得不到了,不如就不要挂在嘴边了。 只是没有爱而已,一切如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原来一条小的捆一个大的意思是把他们两个一起带到小屋子去。 学校离魏郁买的房子还是很远,魏应城思考了之后还是打算先住回来。 原本只打算住一个人的房间被迫接纳了魏郁,现在又多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小东西。 现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又要对付贴上来的魏郁,还得同时应对另一双期待的眼睛,魏应城愈发感觉自己应该坚定的拒绝到底。 自从小狗到家,魏郁来的理由也越来越多。 给小狗送狗粮,一定要看着它吃完才走。 看看给小狗买的新狗窝合不合适。 把小狗带出去做个美容的同时把魏应城一起拐出去,在宠物店老板暧.昧的打量里挺起胸膛,默认自己和魏应城的关系并非普通朋友…… 这些都是魏郁做的事情。 魏应城已经懒得说他了。 随他去吧。 实在没办法。 * 魏应城终于结束了最难的考试,回家之后大睡了一整天。 魏郁没打扰他,趴在枕边看着他沉沉的睡颜。 小狗有自己的小窝,但刚到家那几天有些胆小,魏应城狠不下心把它丢在窝里,只好带在床上一起睡。 睡过温暖怀抱之后,小狗就不愿意独自睡窝,总是哼哼唧唧的想上.床。 魏郁怕吵到魏应城,只好把它捞出来。 “蛋卷,你爸在睡觉。”魏郁低声说。 魏应城已经醒了,但是这几天精力透支太多,只想闭着眼假寐一会。 蛋卷是魏应城给它起的名字,但魏应城从来没有以爸爸的身份自居过。 我是爸爸,那魏郁算什么?魏应城心里冒出这个古怪的问题。 魏郁:“你就跟舅舅待着吧。” 魏应城睁开眼,“……你的辈分是怎么算的?” 问完他就又补了一句“算了”,何必和魏郁讨论他和狗的辈分,完全没有必要。 麻烦的事情已经很多,魏应城不想再多加一件。 学期结束总事赶着事,魏应城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熬到期末考快要结束,又接到临时通知要补几天课程。 魏应城每天都要把提前蛋卷安置好了才能走,本来安排好他们两个分别照顾蛋卷的日子,如果两个人都不在家,就把蛋卷送去宠物店寄养。 但这次改动十分突然,附近的宠物店都没有空档,陌生的宠物店不知根知底,魏应城不敢轻易托付。 他犹豫了半天才给魏郁发去消息。 “我明后两天突然有课,但是宠物店寄养满了,你能调一下时间过来照顾蛋卷吗?” 这段时间魏郁来的时间很不规律,有时还半夜匆匆离开,用在处理工作的时间也明显多了。 魏应城想着如果魏郁不来,他还能麻烦的对象还有谁…… 思考不到几秒就收到了魏郁的回信。 魏郁回他的消息向来很快,但是魏郁的第一反应是他可以联系系主任给魏应城请假。 魏郁的态度是哥最近已经够累了,不要再受累上课了。 在他心里,上课是最没用的事情。 书上的东西自学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这么多人凑在一起? 但魏应城只想让他过来履行自己当初说会负责的承诺。 课一定会上,一节都不能落。 他咬牙坚持这么久的首要动力就是要把书读完。 这个思考的间隙,魏应城忽然想到一个可以拜托的人。 “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去问问别的朋友。” “谁?” 魏应城揉了揉眉心。 他只是想让魏郁过来,为什么又发展到盘问关系上了。 “黎若柏?”魏郁又问。 魏应城的人际关系很简单。 简单到基本没有和外人往来,朋友屈指可数。 周捷然除了上学还要去医院实习,比魏应城还忙。 那还能是谁? 如果真的是黎若柏…… “魏郁!你以为你在玩过家家吗?!” 一声压抑怒意的低吼,让看消息的魏郁抬起眼来。 魏仲恺胸膛剧烈起伏,手里拐杖敲打着地面,但已经无法和以前发出干脆利落的声音。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坐在自己坐了几十年的位置上,却屡屡忤逆他的意志,顿时怒上心头。 魏仲恺:“光是这座大楼就有几千号人等着我们养,他们全都有自己的家庭,你却拉着所有人陪你一起赌……魏郁,你到底要意气行事到什么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在S市的时候在做什么。如果你再这样一意孤行,别怪我对魏应城不客气!” 魏郁挑眉,“你现在还有底气做‘不客气’的事情吗?” 他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扣子上精美的袖口。 蓝宝石的款式,魏应城也有一对。 “你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现在公司核心成员七成都是我的人,你要做的就只能是看着,或者是跑来撒野。” 魏郁手指摸了摸宝石莹润的表面,低声说:“爸,对你的儿子满意吗?” 魏仲恺气红了眼,但除了反了你也说不出新词汇。 魏郁抬手,让秘书把魏仲恺“请”出去。 魏仲恺:“魏郁,我等着你掉下来的那天,到时候谁都兜不住你!” “那就一起掉,我等着这一天。”魏郁勾起嘴角,“说完了吗?没说完我也不等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魏郁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离开。 * 趁着课间,魏应城在教学楼走廊打电话和老板娘求情。 “是的,我也是上午才知道学校要加课……明天真的没有空档了吗?可不可以就把它放在角落里,我不放心蛋卷单独在家,它现在还太小了,我可能一整天都没时间回家,实在照顾不过来。” 但没有位置就是没有了,宠物店老板娘无能为力,同时问:“既然决定要养就得提前做好准备啊。” “……蛋卷是个意外。” 魏应城说完,感觉这话十分奇怪。 就仿佛什么失足少女未婚先孕一般。 “我今晚会去把蛋卷接回来的。”魏应城无声叹息,“我再问问朋友吧,谢谢你了。” 但他并不想麻烦这位朋友。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去问臧北天……是不是太突兀了? 上次联系还是和黎若柏订婚前夕,一转眼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他既不知道臧北天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臧北天有没有时间。 要是臧北天不喜欢小动物,那就更加尴尬。 但为了蛋卷,魏应城还是得硬着头皮问一问。 他的手指正放在通话键上,忽然响起上课铃。 老师可能是有事迟到了,让他有足够的时候在座位上编辑消息。 忽然“咚咚”两下清脆的敲击声。 两支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同学你好,请问你身边的位置有人吗?” 魏应城抬眼。 目光顺着休闲的运动服向上,这人舒展自信的姿态尽收眼底。 周围有女孩在偷看,小声议论着从来没见过课上有这个人。 像他这种长相的人如果出现了,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魏应城:“……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这位老师的课,所以特地来旁听,同学你不会不欢迎吧?” 魏应城心里又气又想笑。 “魏郁,你又在演什么?让你照顾看蛋卷,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魏郁坐在他身边,煞有介事地问:“神圣的课堂不要分心,同学,你不学习吗?” 魏应城咬牙,“魏、郁。” 魏郁偷偷对他笑,“好了不逗你了,哥怎么这么可爱。” 老师姗姗来迟,开始调整投影的课件。 魏郁放下肩上的背包,特地先换的运动服加上银色头发,这幅打扮比他平时更像青春恣意的大学生。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他和魏应城的位置每隔几分钟就要被目光洗礼一次。 魏郁脸上带着微笑,压低声音说:“哥你别生气,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拉开背包拉链。 魏应城面色严肃,“你把蛋卷带来了?!” 他紧张地把魏郁的包夺过来。 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凝视过来。 “这里是课堂,要谈恋爱出去谈。” 这下飘过来的目光更热烈了。 就知道不能让魏郁过来。 魏应城冷着脸把包打开确认。 如果蛋卷在包里,一定要把魏郁…… “魏、郁。” 魏应城大力把拉链合上,隐忍着怒火把包扔回给他。 “哥…” 魏郁靠过去,又被魏应城推开。 “谁是你哥,不要乱叫。” “魏同学,小城老师,魏医生,你怎么生气了?我不该来吗?” 魏应城不说话。 魏郁已经习惯他这种无声的回答。 有时候是懒得理,有时候是无可奈何。 这些一概被魏郁理解为得哄了。 魏郁重新打开包,魏应城警惕的目光再度瞥来。 背包十分空荡,里面装的东西一览无余。 三盒不同包装的避孕套。 魏郁抬眼看魏应城,魏应城目光却闪躲起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东西不大,直接被魏郁用手掌包住。 魏应城按住他的手,低声说:“魏郁,你不要乱来。” 他白皙的脸上敷上一层浅浅的粉色,耳尖也跟着红了。 魏郁简直就是乱来,这么多人的课堂要送他这种东西…… 混蛋。 魏郁笑着反握住魏应城按住自己的手。 手指撬开魏应城的手掌。 一个形状不规则的东西被塞进魏应城的手里。 魏郁按住了他的手,“别害怕,那三盒套不是礼物,礼物是这个。” 魏应城语气有些慌乱,“这是什么?” “你看看。” 魏郁目光含笑,魏应城怀疑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 凉的,不规则的。 魏应城悄悄把手挪到桌下。 五指张开,两把钥匙赫然躺在他手心。 一把老旧一把崭新。 “你家的,我家的,现在都是你的了。” 魏郁单手撑着头,侧脸注视着魏应城从恼怒到迷茫的表情。 “不过你家要搬个位置,以后蛋卷长大了,家里就没那么大的空间了。” 魏郁望着他,期待着魏应城接下来的反应。 魏应城把钥匙塞回给他,低声说:“家里不够大,你不来就行了。” “蛋卷年纪轻轻不能没有舅舅。” 魏郁笑着凑上去。 “我知道叫你什么了——蛋卷爸爸。” 魏郁举起书本,欲盖弥彰地遮挡住他们逐渐靠近的脸。 魏应城冷清的眼垂下,“你真够不要脸的。” “要脸有什么用?我要你。” 呼吸交融之际。 手机铃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行动。 魏应城仿佛惊醒似的,一把推开他。 “还在上课。” 魏郁低头,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但是接二连三又开始打来。 “哥,等我回来。” 他匆忙起身到走廊接电话。 然后直到放学也没回来过。 魏应城把他送的钥匙塞进背包的最底部。 但是回家的时候,两把钥匙碰撞着,伴随着魏应城的呼吸声一同发出声音。 蛋卷在笼子里,蜷缩着睡着了。 想到回家之后魏郁又要和蛋卷在家里造反,魏应城就头大。 他打开门。 家里是空的。 魏郁不在。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魏应城并非一定要见到魏郁。 今天本来也不是魏郁过来的日子。 只是按照常态,魏郁应该会在家里等他。 此时魏应城肩上还背着魏郁的背包,包的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嗷呜~” 蛋卷在笼子里小声咆哮。 这个小东西个头小,每天的饭量一点不小,这会又在要吃的了。 魏应城顾不上魏郁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魏应城管不着他,只要明天他记得履行承诺,在家盯着蛋卷就行。 * 魏应城把蛋卷它安置好后,自己正常着单独吃饭洗澡。 一切如旧。 只是在打算用面包片凑活一下的时候,下意识把拆出来的包装纸往垃圾桶里埋了埋。 省得魏郁回来看到他不认真吃饭又要大惊小怪。 在洗澡的时候发现一周前才换上的新沐浴露又见底了。 魏郁这个混蛋每次都用很多,说喜欢沐浴露的薄荷味道。 但魏应城从来不觉得有多好闻,只是习惯用这个品牌,所以一直没有更换而已。 魏应城叹息着拿出新的一瓶。 一天八万,买点沐浴露也不是不行。 擦去镜子上的雾气,魏应城看到自己的模样。 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身上的肉比以前更多了。 魏应城捏了捏自己的腰。 距离胖还很远很远,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之前穿着松垮的睡裤也逐渐能撑起来了。 这和魏郁想方设法加的餐离不开关系。 他总是点一堆,让魏应城捡感兴趣的吃。 这样哪怕魏应城每样都只吃一点,一圈吃下来也能吃到七分饱。 相比之下,魏应城今晚吃的面包片就相当简陋了,如果让魏郁看到,一分钟后就会被当成没有营养的垃圾扔进垃圾桶。 换魏郁最近的话来说就是:“吃得还不如蛋卷的罐头。” 魏应城打算出门之后再制造一点垃圾,把他“犯罪”的证据藏深一点。 在来A市之前就在地理课上学到南北方的冬天截然不同。 北方的冬天干燥且寒冷,但魏应城没想过会是这般干冷。 这种天气开了空调再加上暖气只会让他迅速上火,严重的话夜里鼻血就会流一枕头,只能靠着暖气过活。 他窝在靠近暖气片的床上,鼻腔干燥到呼吸都疼。 但是如果把身体挪远一点,很快又会感觉手脚冰凉。 过去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魏应城摸了摸暖气片,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温度,最近几天的气温也没有很大的变动。 唯一的改变就是…… 他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魏郁之前也不是每天都来的。 一切都是心理暗示。 对,就是这样。 魏应城起身翻出一双洗干净的袜子穿上,又找出一条薄毯压在棉被上。 这样全副武装后才逐渐找回一点暖意。 不知几点,魏应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咔哒。” 一声不太明显的轻响。 魏应城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 他伸手挡住眼前的灯光。 “魏郁,太亮了。” 几秒钟过去,灯既没有关,房间也没有再传来声音。 “魏郁?” 魏应城从朦胧中睁开眼。 根本就没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咔哒咔哒”,是精力旺盛的蛋卷在笼子里乱转。 魏应城扶住额头。 他忘了,灯是他睡着时就忘了关的。 时钟的时针指向“四”,城市一片安静,只有蛋卷小小的呼吸声和他相伴。 “蛋卷,你想到床上吗?” 魏应城把眼睛亮晶晶的小奶狗抱进怀里,刚洗干净的它又暖又香,靠在魏应城胸前像个乖巧的毛绒玩偶。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黑着屏幕。 魏应城呆呆地看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犹豫要不要联系魏郁。 魏郁不出现不正是他期待的事情吗? 可白天他不能把蛋卷独自留在家里。 蛋卷现在还很没有安全感,一见不到人就会一直哀叫。 有次他和魏郁一起下楼买东西忘了带钥匙,蛋卷就在楼上哀哀叫了几个小时,锁匠把门打开的时候,蛋卷的嗓子都叫哑了。 魏应城摸了摸蛋卷圆滚滚的脑袋,还是决定联系一下魏郁。 无论怎样,魏郁要做到他自己说得事情。 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消失了算什么负责任? 魏应城点了点屏幕,但手机毫无反应。 ……没电了? 魏应城找来充电器,手机依旧没有动静。 他平时就很少使用手机这种电子产品,从学校到宠物店再到家里这一段路上他也没有看过手机,到家之后更是没有动过。 这支手机还是三年前他到Z市换的,现在使用的速度和电池容量都大不如从前了。 本想着能用就用,平时也没什么人需要联系,没想到在需要和别人联系的关头坏了。 下巴传来一阵柔软毛绒的触感。 是蛋卷抬着头在他怀里好奇地张望着,时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嗷呜”。 魏应城挠挠它圆短可爱的下巴,轻声说:“别担心,我在呢。” * 日光微晞。 魏应城踏着一地白霜出门。 蛋卷被他塞在胸前的兜帽卫衣里,它两条小前腿刚好可以卡在衣领上,像个小挂饰趴在魏应城衣服上。 此时刚刚六点,街边早餐摊上也只有少数几个食客。 但魏应城十点钟就要去上课,不得不尽可能早地出门修手机。 现在的确没什么店在开门,但他得试着碰碰运气,否则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按印象里兜兜转转找了几家手机维修店都没有开门,最后找到第一家营业的店已经是八点多了。 老板把他的旧手机研究了”半天,然后宣布这部手机“寿终就寝”。 “这个手机也用了好几年了吧?主板坏了,这个换不如重新买一个,我们店有最新款的iPhone,你要不要看看?” 魏应城摇摇头。 换就换,但不用那么高档的,给他用都浪费了。 魏应城看了一款价格中等的国产手机,老板转为推销同品牌的高价款式。 老板:“小伙子你穿得都是大牌子货,用这种手机怎么配得上你呢?” 今天出门匆忙,魏应城随时找了几件就穿上了,基本都是魏郁送的。 魏应城坚持只要这款,老板也不再多嘴,夸了几句小狗真乖,居然这样就睡着了。 就是因为太乖太可爱了,魏应城才越来越舍不得它。 * 老板把包装好的新手机递给魏应城的同时把旧手机也装了进来。 其实旧手机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通讯录需要重新录入。 还有……和黎若柏的那些照片短信也全都没有了。 很多和黎若柏在一起的东西他都没有删。 现在好了。 不用再犹豫,全都归零。 老板察觉出他表情不对,于是问:“小伙子,旧手机里有东西啊?我可以试着帮你导出一下,但不一定能成功。” 魏应城微怔,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 总归是要删掉的,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 插进卡,充上电,开机没过半分钟就有电话拨了过来。 新手机没有备注。 魏应城扫了一眼,不是魏郁的。 或许是用别人的手机联系? 魏应城接了起来。 “喂?”那边比魏应城开口更快,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魏应城:“是你?” “是我,臧北天。你怎么没接我电话?” 魏应城有些不明白臧北天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但还是先解释说手机坏了,刚换了新的。 臧北天松了口气,问:“那你人没事吧?” “没事啊……”魏应城还是摸不着头脑。 “没事就好,我看你只给我发了一个句号,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回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魏应城恍然大悟,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昨天不小心点到了。” “没事就好。”臧北天刚才放松的声音又失落起来,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有事找我呢。” 魏应城只当他是因为被打扰了心情不好,于是再次道歉。 臧北天制止他,“没事的,我是希望你多麻烦麻烦我……你现在还在学医吗?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累。” 魏应城如实回答,同时把蛋卷的存在和盘托出。 “不仅上学比较累,最近还养了一只小狗,胆子很小需要人配,不然自己能把嗓子叫哑。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也是想碰碰运气,看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天……”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通电话插.入。 魏应城连忙说:“稍等,我接个别人的电话。” 他抚摸着蛋卷的头,同时率先说出第一个字。 “魏……” “您好,请问您需要升级宽带业务吗?” 魏应城手下一顿,当即回绝了推销电话。 切回和臧北天的通话,魏应城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就要上课了,蛋卷的去处我还没安排好,我得再和宠物店老板娘商量一下,就先挂了。” “等一下。”臧北天的语气有些着急。 “怎么了?” 臧北天:“你是想摆脱我帮你照顾小狗吗?” 魏应城眨眨眼,迟疑道:“是的…但是你现在在A市吗?” 臧北天:“我在,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 现在已经快到九点,距离他上课只有一个小时了。 不知昨晚魏郁有没有联系他,反正到现在没有任何音讯。 时间并不富裕,魏应城只好把学校的地址报给臧北天,打算直接在学校门口见。 谁料臧北天笑着说:“你学校的地址还用说吗?我之前经常在门口等你。” 魏应城愣住。 的确是这样,但是单独拎出来重述,就显得有些不对味。 在他发愣的功夫,臧北天说:“那就五十分钟后,老地方见。” 结束通话后,魏应城揉了把蛋卷的屁.股,轻声说: “今天你要被一个陌生的哥哥照顾了。他和那个带你回家的人不一样,他很守约,也不会骗人。”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魏应城立刻拿起来。 但只是移动发来的消息。 他说不上来自己在等什么。 可能还是感觉因为魏郁没有守约。 魏郁没必要和他实时报备,也没必要随叫随到。 但他说会对蛋卷负责是那么认真,魏应城就以为他会守约。 但也就只是一时兴起。 只是他怎么蠢到又相信呢。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颜色低调但车标并不低调的黑色大型SUV停在首医大门口。 魏应城手提着笼子小跑向车边。 “来了?” 臧北天早已经靠在车门上等待。 许久没见他,乍一看似乎比前一阵看到又有些不同了。 原本就线条分明的面容似乎更立体了,眉骨的高度堪比混血的黎若柏,但他的双眸又是很典型的中式丹凤眼,狭长上挑的眼尾看上去既薄情又凶狠。 他的性格倒是和长相截然相反。 仔细想想,和那个和魏应城有过一面之缘的表舅有些相像。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着褐色风衣,没站直的身子也比路过的大部分男大学生高出许多。 魏应城刚想问他怎么和之前长得有点不一样了,后又立刻想起来……他只是发育很猛,可能今年才刚刚成年而已。 臧北天探究地看向表情复杂的魏应城。 臧北天:“怎么不说话,不是着急吗?” 魏应城抬眸,拍拍额头说:“对对,蛋卷!” 他从一清早就开始忙忙碌碌,临到事情可以解决就开始迷糊。 他提起手里的笼子递给臧北天。 臧北天的出现解决了魏应城的燃眉之急,否则今天就要请假错过系主任的课了。 蛋卷对这个陌生且气场强大的男人表现出恐惧,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臧北天目光落在这个像玩具一样的小狗身上,无奈地笑笑。 “小家伙还没我巴掌大。” 魏应城:“它胆子可小了,但你等它和你熟悉一下就好了,它还是很亲人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蛋卷的疫苗已经打全了,你放心好了。” 臧北天又笑了,“可能它嘴巴都咬酸了我也不会疼。” “还是要小心一点,它虽然小,但是——” 从身边经过的学生们小声交谈着“走快一点,马上就要迟到了!” 说起蛋卷,魏应城就不自觉多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他正要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 “九点五十五分。”臧北天放下带着腕表的左手。 十点钟就要上课了。 系主任的课,千万不能迟到。 魏应城焦急,“那蛋卷……” 臧北天冷硬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笑意,“交给我吧。魏同学快些去吧,别让老师抓到你迟到。” “那我下课联系你。” 魏应城顾不得听完臧北天的回复了,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大步开跑。 魏应城拼了命赶到大教室,几乎是和系主任前后脚,但好在没迟到。 因为是期末考结束后又临时加课,班上少了些着急放假或者在通知前就走了的同学。 但阶梯教室里稀稀拉拉只坐了不到一半。 系主任叹了口气,对学校的安排同样感到不理解。 于是他大手一挥,“这节课改自习吧,大家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目光在教室里的学生中搜寻着。 “……魏应城,你和我出来一下。” * 近几天的天气都不太清朗,正午的阳光被厚重云层挡住,整个天都灰蒙蒙的。 捕捉到从校门里往外那道身影,臧北天惊讶地打开车门。 “不是十二点才下课?现在才十一点四十。” 他看着魏应城有些茫然的眼神,问:“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 魏应城摇摇头,把自己脑袋里装的重重心事甩走。 “缺课的人太多,老师提前下课了。” 臧北天说:“那下午的课呢?” “也取消了。” 魏应城对着臧北天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麻烦你特地过来…你下午有事吗?我中午想请你吃个饭。” 车上那位带着墨镜的司机闻言侧过头来。 “宫先生让我提醒你不要忘记约定。” 臧北天冷声回答:“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嘴。” 司机不卑不亢地颔首。 墨镜挡住他的双眼,但镜框底端蔓延出了一道蜿蜒的刀疤,可以想象全貌是何等狰狞。 魏应城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臧北天说:“靳非,不远吓到别人。” 名叫靳非的司机应声转过头,继续化为仿佛空气的存在。 魏应城低声问:“你还方便和我出去吃饭吗?” 臧北天迈开腿下车,“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反身把装着蛋卷的笼子从车里提出来。 可怜的小狗一看到魏应城就开始小声哼唧。 臧北天说:“我可没欺负它。” “它就这样,没事也喜欢装可怜,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魏应城无可奈何,蛋卷仿佛能听懂他宠溺语气里的嫌弃,又加大了哼唧的音量。 臧北天说:“小朋友都是这样。” 魏应城刚想说他怎么知道,从臧北天背后冒出一个和他腰差不多高的小孩。 小五反驳:“才不是呢,我就不这样。” 魏应城差异,“你把你弟弟也带上了?” 没想到这一趟又麻烦了臧北天,还连带着小五一起也出力。 魏应城准备大出血,请他们去A市的高档餐厅。 他弯腰摸了摸小五的头,“叔叔带你去吃米其林三星,怎么样?” 小五一本正经,“叔叔穿得太随便了,我们得穿正装!” 一声轻笑,臧北天和小五说:“这是哥哥。” 魏应城大囧。 他还说魏郁分不清辈分,自己也不小心占了臧北天的便宜。 臧北天把小五一把抱起来,笑着说:“西餐一道菜就一口,我想吃饱恐怕要你吃破产,而且规矩又多得很……要不还是吃路边摊吧,好久没吃了。” 他料到魏应城会不好意思,抢先说:“错过这次的话,我恐怕近半年都吃不上这口了。” 魏应城只好同意。 * 两大两小一同落座。 臧北天一手把小五抱上高脚凳,一手把蛋卷的笼子放在小五旁边的凳子上。 完事之后,臧北天扭头和魏应城说:“没想到我们都拖家带口的。” 他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 魏应城微怔,除了干巴巴地回“是啊”之外,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 不知是不是想多了,这次见臧北天,总感觉他对着自己欲言又止,每次说话也像是话里有话。 魏应城一抬头,又撞上臧北天看向他的目光。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臧北天:“你先说。” 魏应城:“你说吧,感觉你有话想问似的。” 臧北天抿了抿唇,问:“你和黎若柏……” “已经结束了。” 魏应城的十指空空。 臧北天略显惊讶,还是安慰说:“聚散有缘。” 魏应城牵动嘴角“嗯”了一声。 他也知道臧北天只是安慰,也知道这句安慰说的有道理。 但是心里复杂的情绪还是会大过理性。 一起度过最绝望的时刻的人,却没有缘分给对方带上婚戒。 哪怕就差一天,也无力回天。 “嘭!” 小五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的声音分散了此刻的缄默。 “小五,你要做什么?”臧北天的声音充满警告。 小五手指着蛋卷说:“我要和它玩,但是它不理我。” 臧北天凝视着小五因为愤怒而发红的脸。 “小五,听话,别胡闹。哥哥是怎么教你的?” “你不陪我玩,连它也不理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小五一边用稚嫩的声音低吼,一边愤怒地跺脚。 他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和有些扭曲的表情让魏应城再度意识到,小五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小五捂着脸大哭,“你已经不是我哥哥了,我哥哥才不像你这样天天消失。” 臧北天深呼吸,把小五哭湿的脸按进怀里。 即便魏应城不了解他们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但也能猜出聚少离多。 忽然去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又和相依为命的哥哥成天分开。 小五的眼泪全是委屈。 住多大的房子睡多软的床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但现在都成了奢望。 臧北天轻抚着小五颤抖的背,低声和魏应城说: “我要忙的事情很多,很少有时间陪小五……不说我的烦心事了,你有什么好消息可以分享一下吗?” “好事……?” 魏应城想了想,居然没办法离开找出好事,只能苦笑说:“最近的好事…我顺利挨过了期末考吧。” 臧北天:“这就是好事啊,还能在学校学习,真羡慕啊。” 魏应城问:“你呢?” 臧北天同样也思考了几秒,先是说没有,又说:“来见你,算不算。” “嗯?”魏应城愣住。 纵使他迟钝,也察觉出臧北天语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面来咯。”老板娘端上两大份面。 “中辣是小臧的……微微辣是你的。”老板娘笑眯眯地对魏应城说:“上次一起和你的银色头发的小酷哥特地和我说你不能吃辣,所有我这次只加了一点点辣椒,适合你吃。” 她眨眨眼,“那个小酷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魏应城含糊道:“他有事。” 臧北天迟疑地问:“魏郁?” 藏不住就不藏了,魏应城老实地点头承认。 臧北天蹙眉,“那现在你和他是……他强迫你的?” “说来话长。”魏应城无声叹气,“只是暂时住在一起,他也不是每天都出现。” 听到熟悉的名字,蛋卷在笼子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臧北天的视线挪到它身上,“所以蛋卷是你们一起养的?” “嗯……是他带回来的。” 臧北天默默打量着他,“看起来他对你不算很坏?” 看起来……不算很坏吗? 魏应城身上穿的还是魏郁买的衣服。 家里更是充满魏郁留下的痕迹。 蛋卷的所有东西也是他们一起选的——魏郁选好,然后一个一个拿给魏应城确认的。 平时也还算和谐。 吃住相处都没有大问题。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啊。 魏应城沉默着,心里乱成一团。 魏应城轻声似呢喃,“他好像变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演还是真的再改变。” 臧北天:“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他在为你改变,也许是你自己在变,亦或是你们都在改变。” 魏应城头疼起来,“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在逐渐变得麻木,我还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但是我已经不再和过去一样保持冷漠的态度……我,我不知道。” “你需要一个看清自己的机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魏应城刚想反驳,但遇上臧北天仿佛能洞察他一切的目光,又只能迷茫地合上嘴。 臧北天是能听出来自己的心事的。 他这样说,是不是已经听出什么来了? 可是我自己都还没有看透自己的想法…… 魏应城茫然地说:“我还是不知道。” 臧北天:“你说的‘不知道’是不知道什么呢?” 魏应城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说的不知道并没有主语。 “你心里追问的那个事情那个人,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结。”臧北天说:“不用当下就作出判断。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你看不清你的心只是因为你身在局中,也许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你好好思考这件事。” 魏应城怔住。 “什么?” 这段时间是指什么。 魏应城拿出手机,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那边的提示音告诉他,这个电话是空号。 蛋卷在笼子里发出一阵哭泣似的声音。 魏应城把它抱了出来,中途打开笼锁时手都有些发麻。 “听说了吗?之前那个家大业大的魏家,现在可惨咯。”不远处的议论声传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惨也比我们强,你就别操心了。” “这可不一样,你是不知道啊,就那个什么什么叫郁还是雨啊的,他可一直都没出现。” 两个人说话的音量猛地降低。 “卷钱跑了?” “也可能是压力太大跳楼了……?这都说不准啊。” 魏应城抚摸着蛋卷的手顿住。 魏郁这种人怎么会死呢? 他不是还说要自己等他。 但他之前说的“过完这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句“现在还不能死”又是什么意思? “你没事吧?”臧北天的声音让魏应城飘忽的心回到地面。 魏应城摇摇头,“没事。” 魏家出事,他等着看笑话就是。 魏郁去哪里更是和他没有关系。 不见了才好。 干脆就永远别出现。 魏应城深呼吸,对臧北天笑了笑。 “今天学校的老师还在问我今后是打算深造还是工作,当时我还在思考有他在会不会碍手碍脚,现在好了,我终于能自由了。” 他的账户里足够他享受几辈子的钱。 无论是在出国深造还是直接工作都不再受限。 等待这么久的自由近在咫尺,魏应城却有些不敢确定。 他向来分不清真和假,所以让魏郁用死换他相信。 那如果魏郁现在死了,谁还能告诉他魏郁过去做的事情是真还是假的? 臧北天说:“事情还没有定夺,你不用担心。” 魏应城摇摇头。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魏郁这种人……他的目的还没达到,所有人死了他都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忘了说,看这篇文最适合的BGM除了在开头写的那两首纯音乐,就是福禄寿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和《马》,我在写的时候基本都在单曲这几首。 第96章 “吱呀——” 伴随着钥匙“叮当”碰撞的声音,魏应城打开家里那扇老式防盗门。 终于见到熟悉环境的蛋卷发出兴奋地叫声。 小狗哪知道它的家是简陋还是豪华,它只知道这里有它熟悉的味道和家人。 魏应城走进屋内,看着略显简陋的房间,坦诚地对臧北天说:“租的房子,有点小。” 臧北天满不在意,“住的舒服就行了。” 被他牵着的小五瞪大了眼睛,抬头和臧北天说:“哥哥,我喜欢这个地方。” 魏应城强行提起已经疲惫的精神,招呼他们进屋坐一会。 臧北天摇摇头,“你今天已经很累了,我们就不进去了。” 他揉揉小五的脑袋,宽慰魏应城:“小五只是喜欢你这间房子很适合两个人朝夕相处,如果家太大,人少住起来很冷清,这样的一居室会很热闹。” 魏应城一愣。 是这样吗? 所以魏郁才把换个大点的两居室这件事一推再推。 臧北天:“你还有什么事想问的吗?” 他静静地看着魏应城,目光沉着,像个任何时候都不会倒下的雕像。 这一路上他们都默契地没多说什么,但他们都知道知道这段沉默来自于谁。 魏应城的双眸像蕴着一团水雾,朦胧着看不出他的想法。 好几次臧北天都看到他张开嘴,但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臧北天:“你今天是真的累了。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想问的发消息给我就行了。” 魏应城目送臧北天离开。 看着臧北天的背影逐渐从楼梯往下,魏应城知道臧北天给自己留了足够的余地。 他既然让魏应城问,就代表他知道些什么,但可能出于身份的考虑,臧北天没有直接告诉魏应城,而是把主动权交给魏应城。 如果魏应城问,他就会回答。 可如果魏应城不问,他就什么也不会主动提起。 魏应城站在抉择之间,中间那条线就是魏郁。 向前一步是靠近,向后一步可能就是永别。 “咚、咚、咚—” 臧北天的脚步声渐渐弱下去,仿佛一道逐渐消失的电波。 魏应城转身回到屋内,轻轻掩上门。 没什么好问的。 他自由了,不该再对着过去的枷锁念念不忘。 * 昼夜飞逝。 三天过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新文报道上始终没有关于魏家的消息,但小道上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魏家就是空壳,财产早就转移了。 有人说魏仲恺把魏郁关在家里反思,但其实已经于事无补。 也有人说魏郁早就自己带着钱跑了。 各种说法纷沓而至,其中音量最大就是:魏家早晚要倒。 那个过去被捧上神坛的商业天才,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众人嘲讽的对象。不管是谁,都可以过来羞辱几句。 从长相到经历,魏郁的所有事情都成了可供消遣的话资。 魏应城看着不堪入目的各种言论,默默点了退出。 “久等了,最近生意太忙了。”宠物店的老板娘终于忙完手里的事,一脸歉意地向魏应城走来。 她从魏应城怀里接过蛋卷,熟稔地逗弄几下后问:“你真的要在我们这一口气预留一个月的位置吗?就算我给你打了八折,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魏应城点头。 他不敢保证自己随时都能把蛋卷带在身边,更担心某一天突然有意外要长期离开……最坏的打算就是把蛋卷托付给这位善良热忱的老板娘,拜托她给蛋卷找个有能力把蛋卷好好照顾长大的家。 他简短和老板娘解释自己的原因,不等她的劝说就直接给出付款码。 “好吧,那你下次来做造型洗澡给你算五折。” 老板娘不经意地问:“你男朋友最近不在家吗?这几次你过来,我都没见到他。” 魏应城抿唇,“他最近有点事……” 老板娘爽朗笑了笑,“出差去了?你男朋友看着挺不好相处,但相处下来发现他人还挺好。上次还说让我帮忙选一些宠物用品,说钱不是问题,蛋卷就是你俩的儿子。” 魏应城“嗯”了一声,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这股焦躁催着他在登记完就大步离开了这家店。 无论是那句“他人还挺好”,还是“蛋卷是你俩的儿子”,都让魏应城手指发麻。 魏应城不清楚他不在场的时候,魏郁和老板娘说了些什么…… 魏郁说他们正在交往,魏应城不想因为反驳牵引出麻烦,只能认下。 那剩下的那些呢? 魏郁似乎没有和外人说的必要。 蛋卷是他一时兴起为了拴住他才领养的,为什么要和不相熟的店家装成很喜欢的样子。 还有那次在大桥上,魏郁在拉住即将跳河的人,说自己对他很重要…… 这些都是魏郁提前预测到的,故意表演给他看的吗? 冬日的空气冰凉入骨,魏应城深吸一口,逼迫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 魏应城将整理好的班级资料送到办公室时,系主任已经等候多时了。 魏应城:“不好意思主任,我在路上耽误了一会。” 系主任摇摇头,“不打紧。”他结果资料点了点,“你做的工作我其实都不用仔细看,基本都不会出问题。只是为了保险才检查一下。”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魏应城的赞赏之意。 魏应城和他的相处时间不长,但每次都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情有结果了吗?”系主任不表态,但眼神十分期待。 魏应城轻轻摇头,“还没想好。” 系主任:“是有什么问题吗?方便的话可以分享出来,我根据我的经验帮你分析分析。” “我目前不方便从家里离开。”魏应城隐去蛋卷的存在,只提家里。 他对系主任说:“实在抱歉,我想我大概率要辜负您的厚望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为了一条狗放弃出国交流的机会无异于疯了。 但魏应城有自己的坚持。 蛋卷的一生很短,而自己今后的时日还长,既然养了就要负责。 最起码在蛋卷还不能独自留在家里这段时间,他不能离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可惜了。”系主任惋惜地摇了摇头,“你是我近几年来在医大唯一一个看重的学生,你身上有多学生都不具备的品质——纯粹。别人学习或多或少都带有功利性的目的,只有你在为了医学而努力,这是做医生最重要的医德。而且这一点不仅我一个人发现了,院里很多老师都发现了你的闪光点。” 面对这个成绩优异态度端正,而且格外踏实努力的学生,系主任的栽培之心还是不愿放弃。 他拍了拍魏应城的肩膀,“这样吧,这个寒假你跟我一起去市医院见习两周。你呢也趁着这段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代表医大去美国交流一段时间,不仅是为你,也为了医大。” 远走高飞的橄榄枝又一次递到魏应城面前。 就仿佛过去一直闭着眼的上帝猛地发现自己亏待了这个可怜的人,于是把机遇、自由、财富和上升之路一股脑地砸到他面前。 而且这次,魏郁可能构成的阻力几乎为零。 魏应城被这么大的惊喜砸的措手不及。 他带着蛋卷回到他的小房子,迷茫地轻声问: “蛋卷,我该怎么办呢……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蛋卷哼唧了几声,用胖乎乎的脸拱他的手。 真傻啊…但是如果傻着也能一直幸福。 魏应城把手边的桶装泡面挪到面前。 打开盖子,首先闻到那股刺鼻的添加剂味道。 魏应城过去从不在意这种气味,或者说在意也得忍着。 可现在他强逼自己吃下去,也因为胃部一阵翻腾而不得不放下叉子。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胃变得无比娇气。 过冷过热不行,辛辣不行,不新鲜也不行。 这么多毛病,都是纵容出来的,他过去一个人忙兼职也没这么脆弱过。 现在好了,他可以慢慢调整回原来的状态。 不会再有人夺走他用来应付的面包片和泡面,也不会有人管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想着想着,魏应城就愣了神。 等门被敲响时,他面前的泡面已经在表面结了厚厚一层红油。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很轻也很慢。 魏应城眨眨眼,起身的动作有些慌乱。 “谁?” 外面没有应答。 老房子的门上没有猫眼,魏应城只能打开一条缝,通过冷风往外看。 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魏应城的情绪有瞬间的低落。 但下一秒又重新提起。 古珠云站在门外,面容憔悴地犹如老了十多岁。 她眼底熬得通红,眼圈一周泛着青黑,本就苗条的身体更是瘦得可怕。 此时的她站在破败昏暗的楼道里,仿佛一株凋零枯萎的花苗,不用寒风就快倒下。 “应城……”她的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古珠云努力调动面部肌肉,但给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应城,别关门。妈……我有话想和你说。” 透过一道半人宽的门缝,古珠云把礼物塞进门内。 不是什么高档燕窝,而是用保温盒包装起来的饺子。 透过莹白的饺子皮能看到里面饱满的肉馅。 “没有海鲜,都是你爱吃的。”古珠云颤抖着声音说。 魏应城深呼吸,“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古珠云点点头,动作有些麻木地迟钝,脸上却堆满笑容。 但这笑容维持不到十秒,又在魏应城的眼前慢慢变成笑着哭。 古珠云的双腿从打弯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拽住魏应城的裤脚,哭着说:“应城,求你让魏郁回家吧。你记恨妈妈就打我骂我,怎样都可以,但是公司是魏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说没就没……” 古珠云枯瘦的手拉住魏应城的手,粗糙且冰凉。 空气中回荡着她无助绝望的啜泣声。 “我不知道他在哪。”魏应城回答。 古珠云瞪大了眼,硕大的眼睛顺着眼眶留下来。 她嘴唇皲裂,轻声说:“你还是生我的气是不是?对…没错……当年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在三年前忘记你的生日,也不该在魏郁回来之后对他偏心,更不应该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妈妈……是我错了,我怎么就能忘记那年从游乐园回来,你把许愿的机会都让给了我……” 地面上晕出一滴一滴的水迹。 “应城,是妈妈错了,都是我的错……” 古珠云伏在他腿边,身体如枯叶般颤抖。 她的忏悔为了魏家,也为了自己。 一己之私让她错过了太多,也害了自己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但她不知自己的悔过能有多少用。 现在的魏应城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渴望一点关心的孩子了。 冷淡的声音从她头上飘来。 魏应城:“你说的这些我都忘了……魏郁我也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古珠云用灰暗的眼眸看着他,“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她挪动着膝盖向前,却脱力地踉跄扑到一侧。 她看着自己按在水泥地上满是脏污的手,果断抬起手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铁锈味在她口腔中蔓延。 她的嘴角有血流下,但是没有魏应城过去流过的血一半多。 “应城,是妈妈错了……能不能就告诉我一个位置?大概的也行。” 魏应城叹息着。 “他前几天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古珠云颓然倒地,面色如纸。 “如果你都不知道他能去哪,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听到这番话,魏应城心中泛起涟漪。 “魏郁……” 魏应城一提到魏郁二字,古珠云就猛地抬起头。 魏应城:“我想他不会有事,但只是可能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他就算出现,对你们也不是帮助。他就没想过要对魏家负责。” 古珠云嘴唇发抖,“什么?” 魏应城垂下眼睛,轻声又残忍地告诉她: “你还不明白吗,他做的,就是要毁掉你们啊。” 魏郁说过会帮他解决一切。 包括魏家。 魏应城心里忽然一紧。 魏家是魏郁最后解决的对象吗? 那最后一个轮到的,是不是魏郁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天气预报又带来寒潮来袭的消息。 临近日落,气温又低了许多。 魏应城口中呼出热气,想挪出手把往下掉的围巾整理下。 但他一手拎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一手扶着背在胸前的蛋卷,得先把菜放在地上,才能空出手来。 弯腰时,视线猛地闯进一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 这让魏应城联想到那个过去热衷打扮自己的女人。 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美艳的外表,古珠云曾连入睡都要带着薄薄的底妆。 名牌的裙子更是一季一季送到魏家,衣帽间里从来没有过季的款式。 魏应城以为她会一直精致下去。 但那天从他家门口离开时,过去那个从头到脚都被修饰过的完美女人不见了,古珠云眼尾挂着丝丝明显的皱纹,惨白的嘴唇干燥无光。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服,苍白凹陷的脸上满是绝望。 下楼梯的时候脚步踉跄,几乎快要站不住。 魏应城不知她是为了魏家悲伤,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也许也对魏应城有过心软的时刻,在新婚燕尔时也想过要做个好母亲。 可欲壑难平,古珠云的天平上,魏应城的重量有限,她还有更多想要拼命留住的东西。 古珠云这一生似乎都在讨好别人。 她看似光鲜亮丽、挥金如土,实则战战兢兢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 她走上命运送给她的捷径,却不知这条路上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有了标价。 是时候还债了。 * 总是喧闹的夜市今晚似乎有些冷清。 魏应城走到熟悉的面摊前,但所有的桌椅都已经收起来了,光溜溜的摊子只有老板娘在低头收拾灶台上的东西。 他手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 老板娘笑着抬头,“小伙子又来照顾婶子生意了。可是我准备收摊啦,今天你叔病倒了,这些天这么冷,我让他多穿他非逞能,这不是直接冻发烧了,在床上哎呦哎呦地说难受,非要我回去看看他。” 她嘴里责备,脸上却满满都是笑意。 据魏应城所知,老板娘的丈夫是个跑长途的司机,为人憨厚幽默又十分能干,虽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开长途回来都会给老板娘带礼物,两个人的女儿都结婚了,他们还十分恩爱。 简单快乐的生活让老板娘笑口常开,对魏应城就像对自家晚辈一样。 她看了看魏应城怀里的蛋卷,笑着说:“你这天天带着小狗出门,跟带个娃似的。” 蛋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魏应城:“既然叔叔生病了我就不打扰了,阿姨你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要离开,被老板娘叫住。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她把魏应城招呼回来,从灶台上飞快地挑拣了些什么装进打包盒。 看魏应城没手拿,老板娘直接塞进魏应城拎着菜的手里。 “你叔说想吃饺子,正好给你装点带回去,水烧沸了下进去煮就行。” 魏应城看着她递来的两盒饺子,打算掏出手机。 老板娘开口阻拦: “诶不用跟我客气,今天立冬不能吃速冻的饺子啊。这一盒三鲜的一盒猪肉荠菜的,你拿回去和那个银头发的小酷哥一起吃。” 立冬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直到回到家里魏应城也没反应过来时间居然过去这么快。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魏应城望着两盒饺子发呆。 回过神时,手机铃声响着,有人正在敲门,锅盖因为煮沸的水而噗噗跳跃着。 魏应城匆忙中先打开了锅盖,等到手却被蒸汽烫到发红,他才意识到可以直接关火。 但他有些太着急了,急到只想快点把小电锅关了去处理别的事情。 顾不上处理烫伤,他立刻起身一边去拿手机一边赶去开门。 “喂?” 他同时打开了门。 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 红酒入杯,散发出酒酿的香气。 魏应城想的却是那份立冬饺子还是没有吃上。 如果可以,他不想以这种形式和“家人”团聚。 魏应城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食,样样都出自大厨,但他却连刀叉都没有拿起过,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面对魏仲恺,他没有丁点胃口。 “我想已经到了不得不和你面对面聊聊的程度了。” 魏仲恺的声音沙哑。 魏应城沉默地看着他,却得到一块魏仲恺亲自切下来的牛排。 “我记得你习惯吃全熟的。”魏仲恺似乎陷入回忆,看着魏应城的目光深远。 良久,他说: “这几年我也在想,要是当时我能够及时阻止魏郁犯错,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及时阻止?”魏应城脸上流露出不理解的神情。 “他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平。但他不该设计你陷害你,借我之手把你赶出去。魏郁做事不择手段不留余地,根本不配姓魏。” 魏仲恺剖析着魏郁犯下的错,而后摇了摇头,不知是对魏郁失望,还是在对过去感到感叹。 魏仲恺:“比起魏郁,我更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一直沉默的魏应城开口。 魏应城深呼吸,平复激荡着的心情。 他想起身离开,直接脱离这个场合。 但他既然接受了魏仲恺的邀请,就是抱着要把话说清楚的态度来的。 魏应城目光平静,冷静地问魏应城: “魏郁刚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高中都是后来才复学,就凭他一个人能做到一切吗?” 魏仲恺愣住,“他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手段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做局布阵。” “不,不是他在设计你们,而是你们主动为他提供了帮助。” 魏应城的反驳铿锵有力。 如果魏郁是那个对他挥刀的人,那刀就是魏仲恺和古珠云亲手递给他的。 魏应城:“如果不是想利用我挽回事态,你会跑来找我吗?不会。你只会像过去那样继续无视我。 你把所有人当成工具,要求所有人都以你的意识生活。古珠云是你人生的点缀和附庸,仰仗你的鼻息过活。 魏郁有成就的时候是你炫耀的资本,失败了就不配做你的儿子。 你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人,结果呢?” 即便魏仲恺今日努力维持着和过去一样的威严。 但魏家的颓势已经无法控制。 魏郁深谙如果合理做空一家上市企业。 但这套手法却用在了冠着自己姓氏的企业上。 几代人奋斗出来的家族企业在魏仲恺手里发扬光大,又在魏仲恺手里彻底倒台。 在魏仲恺让魏郁上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打出手里的一张牌,而没有意识到在出牌的瞬间,自己就被洗牌出局。 此时的魏仲恺只剩一副强撑着的空壳,妄想用自己屈尊降贵的反思打动魏应城,得到的是魏应城冷漠的眼神和不留余地地戳穿。 魏仲恺握着刀叉的手微微发抖。 他稳住声音和魏应城说:“我过去也曾是你父亲……” “养而不育,也算吗?” 魏应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接连回想起的却是小时候的过往。 那些如DVD里呈现的,美好到模糊的时光。 是什么让魏仲恺变成这样…… 魏仲恺抱有同样的想法。 他问魏应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小时候从来不会和我顶嘴,坐在你妈妈怀里乖得像个洋娃娃。” “你还记得在我小时候你是什么样吗?”魏应城抿唇,他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项链,“从妈妈去世,你就变了。” 魏仲恺沉默,“我从来没有变过。” 魏应城还记得孩童时期的夏日午后,炽热空气里飘荡着洗衣液的清香。 他背着魏仲恺偷偷打开冰箱偷走一根冰棍,然后高兴了一下午。 他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才没被严谨他随意吃零食的父亲责备,但其实冰箱里的东西少没少一眼就知,魏仲恺也能听见他打开冰箱的声音。 那些点点滴滴中流露出的温柔,让魏应城一直相信魏仲恺并非真的不在意自己。 只是魏应城这份相信和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推开。 也许真的是他记错了,魏仲恺从来都是这幅嘴脸。 魏应城心中平静,对魏仲恺连失望都不剩。 他站起身,冷声说:“我不知道魏郁在哪里,不要再问我了。” “我这次来,不是找他的。”魏仲恺说。 魏应城离开的脚步微滞。 “我是来道歉的。” 灯光下魏仲恺的面部凹陷。 姿态和穿着和过去一样。 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比如,他坚硬到固执的双目已经无法逆转地混沌起来。 魏仲恺:“我快要去陪婼婼了。” 他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柔和。 魏应城许久没见过他展现出这幅表情……记忆里的上一次还是程婼活着的时候。 魏仲恺:“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 魏应城握紧双拳,“你没有资格去找我妈,你这种人配不上她,你下地狱,而她在天堂!” 一字一句,都是魏仲恺过去对他和魏郁说过的话。 魏仲恺闭上眼,没有回答。 迟了。 一切都迟了。 魏仲恺听着魏应城离开的脚步,手里的刀叉“当啷”掉落。 “先生?先生!120,快打120!这里有个客人晕倒了。” * 魏应城脚步匆匆。 他手脚冰凉,走进黯淡无光的楼道。 这种有年头的小区的物业有和没有几乎没区别,经常出现路灯故障无人解决的情况。 魏应城踏着黑暗摸索着前行。 忽然一束光亮起。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适应了黑暗的眼猛地见光,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几秒之后才能重获清明。 魏应城眯着眼看着楼道。 在向上走几步就到家了。 换上新灯泡的感应灯比先前亮了数倍,这让熟悉的家门变得有些陌生。 深夜的楼道空无一人。 只有明亮到刺眼的灯光,照得魏应城双眼酸胀不已。 * “当啷。” 钥匙刚刚放下,蛋卷就忍不住大叫起来。 魏仲恺的出现纯属意料之外,魏应城没有时间把蛋卷送去宠物店,只能咬咬牙把它单独留在家里。 听到它委屈又沙哑的微弱叫声,魏应城心疼地把它抱出来,用手不停安抚着蛋卷的后背。 蛋卷湿漉漉的鼻尖拱着他的脸,喉咙发出可怜地呜呜咽咽,和撒娇地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魏应城低声安慰了半天就不见好,思索了一圈才发现是自动喂食机坏了。 坏得这么突然? 魏应城记得这台机器到家里也没多久,是魏郁写错收货地址,从楼底下一层一层搬上来的。 魏应城一边对着喂食机拍照,一边上网联系客服能不能保修。 客服询问他有无保修卡时,凝视着照片的魏应城忽然改变了想法。 魏应城发送文字消息:“不好意思,不用修了,我重新下单一个。” 他将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清晰地看到一个红点——与提示灯并排在一起的,一处隐蔽的红光。 * 蛋卷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它只知道自己被独自丢在家里,平时能变出好吃的那个东西也没有反应了。 这让它又委屈又害怕。 好不容易等到它那个和天使一样的饲养员爸爸回来,没过一会因为一通电话,饲养员爸爸就开始收拾行李。 蛋卷不安地在他脚边打转,似乎也不起作用。 魏应城现在太忙了。 “我已经在整理衣服了——是,我知道不用带很多,但我不能只穿一套衣服去美国吧。” 魏应城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往行李箱里放他平常穿的衣服。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魏应城笑了笑。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不是魏郁夹在中间,我应该早就能和你继续完成订婚了。” 似乎是小狗敏锐的第六感让蛋卷感到不安,它趴下前身,对着魏应城“汪汪”地叫了起来。 魏应城从柜子里拿身份证和护照的手停下,看了一眼蛋卷,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 魏应城对着手机那天说:“小狗……?小狗就不要了。”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我为什么要带着一个累赘在身边?过去的所有我都不要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行李箱一点一点被填满。 距离接到电话到他打开门,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门外的低温冻得面颊生疼。 但这也没有影响魏应城离开的脚步。 蛋卷咬住魏应城的裤脚,不让他出门。 但它太小了,根本留不住魏应城离开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巨大的门被关上。 蛋卷微弱的哭嚎声音被门隔开。 取而代之的是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魏应城提着箱子慢慢走下楼梯,离开这片感应灯的光明,重回昏暗之中。 再往前就要走出楼道。 魏应城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离开。 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一阵急躁慌乱地脚步声传来。 “别走!” 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炽热的温度笼罩在魏应城耳边。 有力的双臂抱紧他的身体。 “别走……你要去哪?” 魏应城:“和你有关系吗?” “告诉我,你要去哪?”魏郁的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是赶来得太过着急,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魏应城偏开脸,躲开耳边炽热的鼻息,冷声说:“松开我,我出去散散心。” “不放。” 魏郁变本加厉地抱紧,“你要去哪里散心?和谁?做什么?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我,你说不出来就是在骗我。” “你想知道?”魏应城的声音通过冬天的空气,像是也带上刺骨的寒意。 “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打算出国、结婚、工作、定居,从此以后都和这里没有瓜葛。”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 平静到像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魏郁感觉无论自己怎么用力收紧双臂,也无法留着魏应城早已坚定要离开的心。 “一定要走吗?你的书不读了吗?蛋卷你也不要了吗?难道……难道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你留下的事情吗?” 魏应城:“你说呢?” “能不能不要走?求你了,哥,求你不要走。你走了,我真的找不到你……我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不是了。” 和魏应城冷清的声音对比,魏郁的声音低哑到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只能发出低声颤抖的哀求。 “你做了这么多,就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魏应城牵动嘴角露出笑容,“这真不像你的作风。” 且不说魏郁过去把钱看得那么重,这些年他野心勃勃地做拓展投资版图,居然会一分不剩? 魏应城不相信魏郁会像他所言的那般一无所有。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得到的全都不要了……是不是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要我了?”魏郁的话里充满慌乱,像是怕极了被抛弃。 魏应城冷声说:“你什么都有的时候,我也没要过你。” 魏应城不知道魏郁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惧怕,以至于攥紧他手腕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别走,求你别走。” 魏郁焦急地寻找着让他留下的理由。 可他发现,就像魏应城说的那样,好像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留下的。 恨的人得到报应。 爱的人不在此世。 魏应城孑然一身,去留都没有牵挂。 “蛋卷……蛋卷还在家里。” 魏郁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问魏应城走了之后要怎么处理蛋卷,得到的却是简短的回答。 “扔了。” “扔了?”魏郁不敢置信地重复这两个字。 “你要把蛋卷扔了?” “对,扔了……” 魏应城还有更多冷漠的话没说,被一连串顺着衣领浸湿皮肤的眼泪打断了思路。 “怎么可以?你都摸过它了。你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它丢了?” 魏郁的眼泪从眼眶溢出,无声地划过下巴,滴落在魏应城的脖子上。 从颗颗都滚烫又饱满,能推测出他现在哭得有多惨。 但他又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克制地抱着魏应城不放手,仍由自己泪如雨下。 “你不要我,也不要蛋卷……那我带蛋卷走,你走吧,蛋卷跟我走。我大不了就和以前一样带着蛋卷居无定所,走到哪里都被人赶走,反正他现在还小,也记不住爸爸长什么样,我会告诉它,都是因为我的错,才让他爸爸离开。” 魏应城沉默良久,问:“魏郁,你在发什么神经……” 魏郁略过他这句话,说什么也要把蛋卷从家里带走。 魏应城没有挽留,反而转身上楼,“行,那你就带着它走。” 门前感应灯亮起,魏郁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他穿着没有质感的衣服,没有时间打理的头发长出一层黑色。 比起那天从医大离开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看上去要粗糙许多。 魏应城打量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秒,魏郁却就在这秒里和他对望。 四目相接时,魏应城险些被魏郁眼里的情绪感染。 那双看不透的眼睛,现在居然除了悲伤和后悔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哥,你真的不要蛋卷了吗?” 魏应城抿唇,转身打开门。 地上有一团卷在一起的毛团,是蛋卷蔫巴巴地蜷缩趴在门边。 “呜——” 蛋卷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愣了一会才哼唧着跑向魏应城。 “蛋卷!”魏郁弯腰把它抱起来,他满眼悲伤,低声说:“蛋卷,你和我走。” “还演?”魏应城反问魏郁。 “什么……”魏郁无辜又惊诧地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泪痕。 魏应城气得发笑。 “你要是真有骨气就别回来啊。” 魏郁垂下眼,轻声叫他“哥”。 “下次自动喂食器买个质量好点的,这个坏得太早,不然你装的东西还能多藏几天。” 魏郁安抚蛋卷的手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戏也演完了,你也该滚了。”魏应城冷冷地看着他,“我还真以为你死了,真是浪费心情。” “哥…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从一开始,魏应城就没有接到别人打来的电话。 他怎么会答应这么匆忙的离开。 但魏郁在听到魏应城说要收拾行李的时候,所有理智都随之消失,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魏应城不能走。 “哥是故意演戏骗我出来?” “比起你还差点。” 魏郁还有些没想明白。 为什么,要让他出来? 这段时间,哥不是很自由很自在吗? 魏郁又困惑又有些期待,他盯着魏应城的脸,问:“哥在……担心我?” 但魏应城的反应就像他问了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脸上的笑容毫无温度。 “我不引你出来,怎么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看笑话而已。 魏应城的余光瞄到还没来得及收进小冰箱的饺子。 两盒,原本是一人一盒。 魏应城抿唇,迎上魏郁受伤的目光,心里像被蛰了一下。 魏郁垂眼,“那你现在满意了吗?对古珠云,对魏仲恺……对我现在的。” 魏应城不回答,让出走出门的方向。 在魏郁怀里的蛋卷可怜巴巴地看向魏应城。 “……蛋卷留下,我养它一个没问题,桥洞你一个人去住吧。” 魏郁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上下打量着魏郁,催促道:“站着干嘛?还是说忍不住要动手了。” 魏郁握紧拳头。 “不会的,我不会对你怎样……” 他的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准备留下让我养着你?” 魏郁缓慢摇头,脚迈出门的瞬间,身后的门就被“当”一声合上。 他抬头看了眼顶上亮得过分的感应灯,苦中作乐地庆幸这盏灯没有白换,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靠着墙坐下,静静等着天亮。 * 不知夜里几时,A市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立冬刚过,皑皑大雪就降临地面。 从窗户望去,大地一片苍白。 魏应城紧了紧身上厚重的羽绒服,把蛋卷揣到怀里打算出门。 “咔哒——” 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明显。 一个蜷缩着靠在门边的身影出现在魏应城的视线余光。 魏郁眯着眼看他,口中呼出重重雾气。 “哥?” 魏应城蹙眉,“你怎么不走。” 楼道里虽比室外暖一些,但也像个冰窖,在这里待上一整晚,这会恐怕冻得连腿都站不起来。 “我没有地方去。”魏郁抿唇,“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好像眼睛看不太清楚,刚才还在眯眼,现在又在用力眨眼。 魏应城离开的裤脚被拽住。 “求求你了,别赶我走,我做什么都行。”魏郁低声说。 第99章 “疼。” 魏应城倒吸一口凉气,向内收敛的眉宇间挤出淡淡的皱纹。 魏郁的发顶在他眼前晃悠,亮眼的银色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你现在知道疼了,昨天晚上怎么不知道?”魏郁的语气有些懊恼。 但这情绪不是针对魏应城,更像是自己在赌气。 他手里捧着魏应城昨晚被蒸汽烫红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烫伤膏,点涂在魏应城手背发红的皮肤上。 看着他认真噘嘴给自己涂上药的伤口吹气的样子,魏应城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还疼吗?”魏郁问。 魏应城没作声,魏郁嘴角往下一压,灰溜溜地说:“水开了,我去下饺子。” 面对昨晚烫伤魏应城的罪魁祸锅,魏郁有些茫然。 看着饺子,他在思考是一口气全倒进锅里比较好,还是一个一个慢慢下进去好。 这比线性代数还难懂…… 蛋卷从他脚步跑过。 短小的后退勾着排插的线向前——“哐当”一声,烧到沸腾的热水溅了一桌子。 魏应城吓得额上出汗,赶紧上前把蛋卷抱离地面。 魏郁:“对不起哥,我马上就处理!” 他笨拙地把水擦干净,紧张地偷瞄魏应城的反应。 “这是谁家卖的手工饺子吗?看着真不错……” 魏郁试探着搭话,但得到的只有安静的空气。 魏应城不理他,也不给他多余的眼神。 魏郁就像被他自动屏蔽的空气,得不到任何反应。 但魏郁不会放弃,锲而不舍地继续表现。 “哥你喝水,温的,可以直接喝。” “哥你吃个水果,都切好了,你用叉子吃。” “哥你脚抬一下,怎么能不穿袜子呢?我给你袜子穿一下。” 折腾了好几次后,魏应城忍不住开口了。 “魏郁,你在做什么?” 他左一趟右一趟,仿佛拿了什么小媳妇剧本。 正在给魏应城披外套的魏郁回答说:“我在照顾哥啊。难道哥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吗?那哥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学。” 魏应城:“你老老实实的,按照约定做事。”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显得像是在给魏郁下发命令。 魏郁抿唇,“那不够吧,我会比约定地做得更多。” “做得多但做不好又有什么用,别再给我添乱了。” 魏应城头隐隐作痛,开始后悔自己让魏郁进来。 听到他的话,魏郁垂下眼帘,低声说: “熟能生巧,我可以学。我已经计划好以后每天的安排。 哥早上起床之前我就起来把药膏挤好、牛奶热好、早饭做好,出门穿的衣服我也睡前就帮你挑出来熨好了挂在外面,等你一醒来就舒舒服服地。 你上课下课我也跟着一起接送,上午的时候就能带着蛋卷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家务然后做饭,这样你就不用去食堂和别人一起挤了。 下午我也不闲着。你之前上课做的笔记我帮你整理出来,分类归置好,等你以后复习的时候用。 英语四你肯定自己就能过,六级我看几眼然后梳理一下思路,以后晚上你回来,我就把被窝暖好,你躺在床上我教你英语。” 魏郁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打算。 看得出来是真如他所说地“都想好了”。 但这份想好了,让魏应城的表情有些微妙。 魏郁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还有哪里不满意吗哥。” 魏应城:“我只是暂时收留你。” “嗯嗯。”魏郁用力点头。 魏应城:“你打算所有时间就这样度过?像你刚才说得那样?” 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都在围着他打转。 只是听魏郁描述,就已经足够让魏应城感到荒诞。 魏郁却不以为然,甚至十分困惑地问: “这样不好吗?你在外面可以做任何事情,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帮你处理,多自由啊……你不是最想要自由了么。” 他是想要自由,但不是这种感觉的自由。 魏应城眉宇皱得愈发紧了。 他凝视着魏郁的脸,忽然意识到他和自己一样大。 “我记得你今年应该是大三。”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魏应城正襟危坐,“你不上学了吗?” 回想到魏郁之前说只需要自学的言论,魏应城愤慨地问:“学校把你开除了,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去?” 魏郁眨眨眼,表情有些无辜。 “去年修够学分我就提前毕业了……学校推送我保研,我没去,学校既不在A市也不在S市,离你太远了。” 魏应城消化了几秒钟,才把这番话彻底理解。 是这样了。 大学不是硬性规定要上满多少年,学分修够,就能提前毕业。 大部分人达不到要求,所以默认只能一年一年读完。 这对于学习从没发过愁的魏郁来说,不过是多做几个项目,考下最高分,以及积极参与活动。 魏应城没有评价魏郁因为离他远就拒绝保研的行为,冷声说: “我只给你两个月时间处理问题,等这个冬天一过去,我们立刻桥归桥路归路。”他淡漠地眼睛一横,丢出狠话:“到时候你真的去睡桥洞也是你自找的了。” 从小就信奉一定要积极向上的魏应城无法接受魏郁的想法。 又不是蛋卷能在家里不出门,好生生一个手脚健全的人,怎么可以只在家里打转。 魏应城想着魏郁会想办法拒绝,于是直接说:“你要是想继续待着,就要在这两个月里有收入。” “哥你很缺钱吗?”魏郁不理解,“之前我给你的应该够用了才是……” “我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魏应城再度强调:“我只是暂时收留你两个月,如果我不想留你,你就立刻要走。” 魏郁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那我就按哥说得做,哥不要赶我走。” 回忆起早上魏郁可怜绝望地拽着自己说别走的样子,现在的魏应城和当时的他心境有些不同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魏应城感觉自己可能是被鬼附身,居然对着魏郁的样子心软了。 如果那时候的自己心硬一点,家里就不会多出这个笨手笨脚还爱表现地累赘。 也不是在意家里多出一张嘴,只是再度和魏郁重新凑在一起,不知是好还是坏…… 只是这次,魏郁这头会咬人的野狗已经爪牙尽失。 无法攻击别人的野狗,难道不是最适合驯服的时候吗? * 魏应城嘴上催魏郁快些出去做点正事,实际上他并不缺钱,每月的存款利息都有三千多。 除了必要的开支,他也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 目前最大的开销就是养着蛋卷这张小嘴……现在还多了魏郁这张大嘴。 不过上午才多了魏郁这张嘴,下午他就得到一笔“意外”之财。 魏应城从外面回家时,魏郁正搂着蛋卷在扫地。 听到开门的声音,魏郁笑着抬头。 魏郁:“哥,你回来了。” 他上前解开魏应城脖子上戴着的围巾。 魏应城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热情地迎接,向后一步,却看到魏郁张扬冷冽的面容被身后窗外的柔光所包围。 屋内整洁光亮,居然生出几分类似温馨的感觉。 我今天是没睡醒吗?魏应城问自己。 魏郁笑意盈盈,问:“哥怎么一脸高兴,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有吗?”魏应城都不知道自己喜形于色。 但的确被魏郁“歪打误着”了。 魏应城:“之前有个同校学长欠了我一万多的课时费,报警处理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复,我还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没想到今天公安局的人通知我事情解决了。” 钱已经打到账户上了,魏应城还有些懵。 魏应城:“感觉像在路上白白捡了一万多。” “好事啊,那哥这不就有钱了。” 魏郁脸上的惊喜之色并不浓,目光转向魏应城手里塑料袋装的新鲜整鸡。 魏郁:“今晚加餐吗?” “给狗吃的。”魏应城言简意赅。 魏郁迟疑了一下,“是……吗?” 魏应城被他的反应弄得也迟疑起来,“怎么了?” 魏郁食指指向自己,“给狗?” 魏应城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由疑惑转为恼怒。 他咬着牙说:“你昨晚被冻伤脑子了吗?这是清炖给蛋卷吃的。” 听到这个回答,魏郁不仅没有释怀,反而神色艳羡地说蛋卷的命真好。 “你要和一条狗比吗?” 一会以为自己是狗,一会要和狗比较…… 魏应城深呼吸,让自己别再发脾气。 但自己好像一遇到魏郁,脾气就开始变差。 他稳了稳情绪,有意让自己约束情绪。 “还是家里太小了,如果大一点就好了。” 魏应城的轻声呢喃被魏郁听了去。 魏郁:“这里多好,不要换。” 屋内的空间本就不大,加上蛋卷的东西越堆越多,落脚地都越发小起来。 魏应城:“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在联系中介,我看到后面那栋楼有间一室一厅的房不错,约了明天去看看——你和蛋卷一起住客厅。” 魏郁抿唇,点头的动作隐约有些委屈。 * 看房这事一直挂在魏应城心头。 一早睡得迷迷糊糊就接到昨日那中介打来的电话。 “喂……” “不好意思啊魏先生,您看中那套房昨天被房东直接租出去了。” “为什么?”魏应城沉浸在困意里的混沌脑袋猛地清醒了。 中介连连道歉,给出了最大程度的赔偿。 但在魏应城问他有没有别的房源的时候,中介又继续道歉,说暂时没有。 到手的房不见了。 魏应城深呼吸,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许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温暖的被窝烘得他全身肌肉都放松了,窝在床上就像只慵懒的猫儿伸了个懒腰。 忽而一双手攀上他的腰身和肩膀,动作自然又霸道,将魏应城捞到自己身边。 魏郁晨起的声音低沉磁性。 “谁啊?这么早打扰哥睡觉。” “中介,我看中的房昨晚被人高价买走了。”魏应城先回答了才想起来——魏郁应该在地铺上啊。 “那可真是不巧。” 魏郁勾起唇角,高挺的鼻梁戳在魏应城脖侧。 “既然没有合适的,我们就继续住下去,挤一点多好。” 为了证明这一点,魏郁把魏应城抱得更紧。 魏应城:“你怎么在我床上?!” 魏郁眨了眨眼,随口说: “你忘了吗?昨晚我发现你睡觉窝成一团,问你是不是冷,你还和我点头。我说用不用给你上.床暖一暖,你还是说‘嗯’。” 魏应城昨晚实在睡得沉,这些事情一时也想不起来。 但的确又感觉到和魏郁说过什么。 魏郁的手溜进魏应城的睡衣下摆,滚烫的手按在魏应城平坦的小腹上。 魏郁问:“我的手热不热?” 魏应城咬牙,“魏、郁!” 魏应城大力推了推魏郁,却感觉到魏郁不听话的动静,脸色更差了许多。 魏郁也有苦说不出,小声说:“昨晚哥睡着睡着就滚到我怀里了,现在怎么就这样了。” 魏应城咬牙:“那你现在可以滚下去了。” 魏郁见他是真的动怒,只好可怜兮兮地下了床。 暖呼呼的被窝瞬间凉下去一半。 但比起之前几天怎么都捂不热的床,现在已经好了太多。 魏应城裹紧了被,闻着熟悉的味道,躺在又暖又热的床上,把最近没睡好的觉都补了回来。 * “咚咚咚。” 一段欢快的敲门声。 魏应城打开门,果然是一早就出门的魏郁回来了。 魏应城一觉睡到快十一点。 醒来时,家里一大一小两条都不在。 他靠在床头看书,感受到难得的清闲。 魏郁也看出来魏应城脸色好了许多,连双眸都水润润地。 “哥真好看。”魏郁笑着说。 趁着魏应城骂他之前,魏郁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魏应城。 魏应城拢起眉头:“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魏郁一边期待地望着魏应城,一边把手里牵的东西从门外拉进来。 ——一只小狗形状的气球飘了进来。 魏应城:“这又是什么?” 魏郁把气球拉到蛋卷脸边上做比较,“小狗气球,给蛋卷买的。” 魏应城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动气。 转身打开刚才魏郁递给他的纸质包装盒。 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一块卖相极佳的黑森林蛋糕出现在魏应城眼前。 魏郁:“喜欢吗?” 魏应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还行。” 他问魏郁:“你买这些做什么?” 魏郁笑着说:“我找到工作了,就在附近新开的一家咖啡厅,他们正在招服务员,实习期一个月三千五,转正之后一月五千。排班制,但是目前缺人,所以我可能要时常加班。” 他笑眯眯地和魏应城把情况说了个底朝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别再说了。”魏应城被吵的头疼。 “店主还说我每天都可以挑一块蛋糕做员工福利,到时候我都带给你。” 要是过去,这些东西不过是最基础的东西。 但现在却成了魏郁特地来邀功的理由。 魏应城顾不得感叹,就被突然凑上来的魏郁吓了一跳。 魏应城眼睫轻颤,但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来。 魏郁轻声说:“我都听哥的,哥让我去东,我绝对不往西,你管我越严越好。” 魏应城脸上发热,猛地推开他。 “别靠我这么紧,热。” 但魏郁没有忘记他说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履行让魏应城严管自己这点,魏郁把提前支出来的一个月薪水交给魏应城,让魏应城每天给他发十块钱做零用钱。 “一天就十块,再多就别给,我要是用不完再带回来给你。”魏郁认真计划着。 魏应城:“过去一天八万,一次给别人送六百万,现在一天就十块……” 他忽然收了声,小心地瞥看魏郁的表情。 但魏郁脸上看不到沮丧和勉强,还是满满都是笑意。 “那些钱来得轻松,扔了就扔了,但哥给我发的钱,我得贴身留着。” 一副不值钱的卖乖模样。 哪里像是刚从云端跌落的人,倒像是终于得偿所愿。 魏郁果然不是正常人…… 魏应城又气又想笑。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魏应城本还担心魏郁的性格没办法处理好咖啡厅的工作。 之前他也是在Z市兼职了一年多,十分了解服务行业会遇到的各种情况。 个别素质低下的客人会故意刁难服务员。 按照魏郁的性格,魏应城只担心故意找魏郁麻烦的人会不会被当场捅了。 或者被魏郁计算着,刚出门就被捅了。 魏应城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过了一周,眼见去医院见习的日子近了,担心的事情却始终没出现。 倒是当初约定好的蛋糕一块都没有少。 魏郁每天晚上回来,都会打包带不同口味样式的蛋糕。 魏应城每次想拒绝,但魏郁带回来的员工福利天天不重样还每种还都香甜,魏应城只能半推半就地连着吃了七天。 其中有天,魏应城忽然感觉自己可能是胖了,镜子里的脸似乎都圆了些。 魏郁却扳着他的脸说:“哪里圆了?离胖更是远着呢。多吃点,你别客气,我老板大方又有钱。” 魏应城没有魏郁这么心大,打算趁着见习前最后一天去魏郁打工的咖啡店里看看,顺便照顾一下店家生意,不能总让老板出血。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今日地面上还有厚厚一层积雪。 魏应城刚出门就打了个哆嗦。 “哈——好冷。”魏应城对着自己的手掌哈了口热气。 蛋卷也瑟缩着往他怀里更暖和的地方钻。 这么冷的天,魏郁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会去接他回家。 “接”这个字眼实在暧.昧,让魏应城心里浮起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他和魏郁关系是多密切的情侣,偷偷去接他下班就是为了给魏郁一个惊喜。 但魏应城不是送惊喜,而是去探班和摸底的。 他始终不太相信魏郁会老老实实地在咖啡厅里服务别人。 还没走到咖啡厅门口,魏应城就侧头从窗户看店内的情况。 可能因为天冷风大,咖啡厅里只有少数几个客人。 于是魏应城一眼就看到站在吧台前的魏郁。 见魏郁转身,魏应城当即往后躲了躲。 “我们等会再进去。”他轻声安抚蛋卷。 魏应城害怕魏郁在店里乱来,更担心…… 魏郁还是骗他的。 店内也有一两个年轻帅气的青年,但不得不承认,他两加起来都不如魏郁一半惹眼。 魏郁就穿着普通的衬衫黑裤,但往那一站,就如同内室广告拍摄现场。 魏应城记得自己在Z市做咖啡师的时候,也总有些年轻女孩男孩借着喝咖啡的名头到店里偷看他。 不过他的动作可比魏郁看起来熟练多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怎么魏郁还是笨手笨脚的? 看着魏郁端了一杯咖啡送给客人,魏应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在外面一口气会影响到魏郁。 好在没有出现意外。 咖啡杯平稳落座,魏郁也完成了微笑服务—— 且不说笑容是否完美,但魏郁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魏应城摸着蛋卷,心里的忧虑终于落下。 魏郁在认真工作,也并没有骗他。 魏应城快步赶去店里,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浅浅笑意。 但开门时,魏郁还站在刚才那桌前。 不是已经上完咖啡了吗? 魏郁怎么还没走? 店内安静地诡异,这么多客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魏应城心里一紧,就听见一道极其嘲讽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魏总,过去的架子还舍不得放下呐,怎么给昔日老朋友服务一下,脸色比跑了老婆还难看?” 魏郁垂在腿边的双拳已经紧紧捏住,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 但他脸上还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低声说:“不好意思客人,如果您有私人恩怨要清算,可以等到本店结束营业后或者我下班之后,不要影响店内正常经营。” “这话说得好像我在故意找茬。”那人不以为意地翘起二郎腿,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 魏应城看不见他的正脸,但能想象到那趾高气昂的表情。 “这样吧魏大少爷。”他把面前的咖啡推了过去,“你把这杯咖啡喝了,之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魏郁冷冽的眼中涌动着浓郁的情绪。 在魏应城几乎以为他要挥拳上前的时候,魏郁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但那人又伸手拦住魏郁拿杯子的动作。 “诶,这一杯普通拿铁怎么能配得上您啊。”他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夹在手中。 魏郁警惕地看向他,“你还要怎样?” “别紧张,都是朋友。我只是记得魏大少口味刁得很,好像是不爱吃甜,是吧——” 他将闪着星星火光的烟头暗灭在深黑色的咖啡中,笑着说:“这样肯定不甜了。” 魏郁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随之消失。 看着魏郁脸上的隐忍,那人笑得肩膀发抖。 “请,魏大少爷找这样一份工作不容易吧?现在哪还有正经公司敢要你啊,可别连这几千块的工作都丢了。不过也是,你过去不也是吃别人剩饭的吗,只能说返璞归真……” “哗啦——” 带着烟灰的咖啡被整杯泼了出去。 对面那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瞬间湿透了。 “哥……!”魏郁瞪大了眼,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魏应城。 魏应城似乎是气极了,连眼尾都泛着红色。 他整张脸都浮着一层寒气,冷漠的眸子凝视着一脸错愕的蔡诚耀。 “魏应城……你怎么在这?你和魏郁……不对,你怎么敢往我身上泼咖啡?!” 面对蔡诚耀,魏应城深呼吸上前,质问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这种落井下石的混蛋被泼就是活该。” 蔡诚耀身上都被浇湿了,此时咖啡正顺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地流在地面,狼狈到用卫生纸都擦不干净。 魏应城怒视蔡诚耀,从牙缝中挤出质问: “魏郁过去纵有百般不对,但他和你关系还算不错,别人有立场说他不好,但你不行。” “哥……算了吧。” 魏郁在后拉了拉魏应城的胳膊,魏应城皱眉,扭头和他说: “这店里有监控,他这种行为就是寻衅滋事和扰乱公共治安,他要是敢闹我们就去找个公道。这里是A市,容不得你作威作福。” 蛋卷也对着他放声大叫。 魏应城:“你乱来,我就要放狗咬人了!” 蛋卷狗小胆大,对着蔡诚耀龇牙咧嘴。 可能是被魏应城坚硬的态度逼退了,蔡诚耀带着一身污渍匆忙离开。 走出去之前,他还转身叫嚣说:“魏郁,你现在真怂,居然找人给你出头。” 魏应城不和他多嘴,拿出手机就要报警。 蔡诚耀连停都不带停,当即走了。 “是经常有人来找你麻烦吗?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魏应城转身问。 魏郁双目闪烁,对着魏应城轻轻摇头,“今天是第一次。” “真的吗?”魏应城将信将疑,“我第一次来,就刚巧遇上吗?” 魏郁用力点头。 他的目光仿佛被胶水黏在魏应城脸上,时时跟随着移动。 魏应城把店里弄脏了,正要去和店长道歉,在后厨忙碌的店长才姗姗来迟地过来调解。 魏应城愿意配合处理,店长脾气也好得出奇,没说几句就把问题和平解决了。 魏应城问:“真的不用赔钱吗?还是说要从魏郁工资里扣。” “哎呀不用的,这就是客人的问题,小郁这几天在我们这工作态度可好了,做事又勤快,还吸引了很多生意过来。” 老板瞄了瞄魏郁的表情,笑着说:“今天客人也不多,要不小郁先下班吧,今天是辛苦他了。” 魏应城还是过意不去,买了许多蛋糕和产品出门。 外面又下起了雪。 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在魏应城脸上,他心头残余的愤怒和焦躁才散去了些。 他转身看向魏郁,才发现魏郁似乎一直没有说话。 “你……”后面怎么了三个字还没问出口。 魏应城才发现魏郁居然在笑。 不能是受刺激了吧……? “你怎么了?”魏应城问。 魏郁浓密的睫毛上落着片片雪花,笑着呢喃说:“哥,我好高兴……” “嗯?” 不会真的被气傻了吧? 魏郁眉眼弯成桥,轻声说:“我没想到哥会为了我出头,我以为在哥心里我还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飞舞的雪花被店外暖白色的灯光照出仿若蝴蝶翩跹的轻盈。 魏郁背光站着,也成为这浪漫梦幻光景的一部分。 魏应城心脏连漏几拍,别扭地解释:“我也是气不过才冲动了一下。我过去也在咖啡厅遇到过很难对付的客人,所以就……” “你就是为了我,对吗?”魏郁问。 “……”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几乎等于逼问魏应城是不是对他心软了。 有吗? 但他只是来一探究竟,结果偶遇了魏郁被人欺辱。 没有吗? 可他又真真切切地气得手指发抖。 魏应城垂下眼,避开这个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如果我不出现,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回家之后会告诉我吗?” “就忍着吧,也不会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担心。” 魏郁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轻笑。 “今时不同往日了,过去那些等着我摔下来的人终于扬眉吐气,争着抢着来看我笑话……不过为了以后和哥好好生活,我没什么不能忍的。” 魏郁鼻尖冻得发红,为他冷冽尖锐的长相增加了几分柔和的感觉。 恍惚间,魏应城看到魏郁眼眶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魏郁会因为这些小事哭吗?那也太不像他了…… 一定是看错了。 但魏郁向他靠近,那眼泪的形状越发清晰。 连带着魏郁眼神里的澄澈和柔软,一同化为一阵暖流,缓缓流进魏应城冰封的心坎里。 魏郁:“我们回家吧。” 前行的脚步踩在干劲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魏应城从没在南方见过这么大的雪,低头看着雪花落地。 忽然发凉的手被魏郁握住。 魏郁的手依旧烫得惊人,张开五指挤进魏应城指缝的时候,寒气全都被这强势的温度逼退。 “哥,我能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魏应城“嗯”了一声。 魏郁又说:“你遇到我真是倒霉。” 迎着魏郁期待的眼神,魏应城又“嗯”了一声。 魏应城:“说得没错。” 魏郁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侧脸说:“听不见。” “那我说大点声——我说你‘说得没错’!” 魏应城最后几个字被魏郁绕过他肩膀的手捂住。 魏郁揽着他的肩,轻轻挡住他说话的嘴。 魏应城推开他,“无赖,你自己说得还不许我同意。” 魏郁解释说:“倒霉只是暂时的,以后会变好的。” 但他似乎乐极生悲,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魏应城绷着的脸顿时露了破绽。 “哥,你笑了。” “没笑。” 魏郁凑上去,“我都看见了。” “你滚远点,别挤这么近,我怎么走路?!” “那我拉着你走。”魏郁锲而不舍地贴过去。 魏应城简直无法和他这种人沟通。 执拗,不要脸,还百折不挠。 追上来就甩不掉。 但是如果是现在这样,黏着也不算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说: 兑现营养液加更的承诺 100-107 第101章 临近圣诞节,魏郁总有意无意地提前这个日期。 但魏应城在专心做明天去医院见习的准备工作,对魏郁的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 魏郁败下阵来,看着魏应城专注的侧脸感叹: “如果哥以后真的进了医院工作,一定是个认真可靠的好医生……” 内容是夸赞,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尤其从魏郁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个陷阱。 魏应城终于分了点目光给魏郁。 魏郁脸上带着失落,低声说:“但魏医生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 他翻身把蛋卷托举起来,直接送到魏应城面前。 蛋卷湿漉漉的眼睛对着魏应城眨啊眨。 它脸上的白色卷毛蓬松又柔软,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会偷吃蜂蜜的小熊宝宝。 “以后蛋卷成长的童年,爸爸就是一个总是缺席的神秘存在。”魏郁的声音从蛋卷的头后方传来。 魏应城太阳穴跳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郁说:“医院见习能不能不去?你总不在家,蛋卷会寂寞的,而且马上就是各种节日了,你要是上班再加班,这些美好时间就都不见了。” 就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魏郁重重叹气。 “事业可以随时开始打拼,但蛋卷成长的每天过去就不会再来。等你见习结束,蛋卷就已经长成成家立业的大狗了。” 魏应城默默看着魏郁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大一学生去医院见习也只是做最基础简单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也不会太长。 况且医院就隔着他们住的小区两条街,走路上下班最多二十分钟。 落到在魏郁口中,就成了生离死别般的重大事件。 魏应城:“魏郁,到底在担忧什么?” 魏郁:“担心蛋卷的童年。” 魏应城:“好好说话。” 魏郁抿唇,欲言又止道:“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护士还有年轻医生……你又不让我去,我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魏应城眉心紧锁,冷声叫了魏郁的全名。 “第一,我是去见习,不是去做别的事情; 第二,我以后当医生除了本职工作,不会违背职业道德和病患发生不该有的接触; 第三,至于我的私生活,请你不要再瞎担心。你在我家只能待到寒假结束,以后的事情和你无关。” 魏应城说得最后一点让魏郁情绪瞬间低落。 “一定要赶我走吗?” “我们约定好的,只有两个月。” 不给魏郁回答的机会,魏应城躺下,让魏郁关灯睡觉。 闭上眼后,魏应城在想: 如果两个月期限到了,魏郁会是什么反应…… 魏郁一个月挣得不多,但等过度完这两个月,手头的钱也够他在附近租个小房子。 和他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比,但也能保证吃住不成问题。 这也是魏应城收留魏郁的最大目的。 他只想给魏郁一点喘息的时间。 而不是……别的什么。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要比他想象得复杂。 有种奇妙而朦胧的东西流淌在他们之间。 看不清形状,但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仿佛一根无形的丝带,一段系在魏应城手腕上,而另一端蜿蜒到魏郁手腕上。 无论离得多远,这种关联也不会消失。 这个小破旧出租屋,见证了无数个他们联结的瞬间。 魏郁悄悄靠了过来——之前魏应城每次让他滚下去,魏郁都会半夜摸上来,久而久之魏应城就不再浪费口舌——免费的取暖器,用了几次也有些不舍得拒绝。 “哥,这两个月……” 魏应城闭着眼,和魏郁说:“没有商量的空间,两个月是我能接受的最长时间。”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魏郁的呼吸声。 在这寂静中,魏应城居然感觉到默默弥漫开的悲伤。 魏郁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延长时间的。” 魏应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不知道魏郁又要说些什么浑话。 他翻了个身。 但听觉还警敏着。 “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约定好的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会走。”魏郁的语气放的很轻,好像稍重一点,就会把他和魏应城之间的丝带砸断。 他这么小心翼翼,让魏应城有些不适应。 魏应城:“……然后呢?” “然后就可能没有然后了。”魏郁笑了笑,“我是想说这两个月里你就不要再反复提起这个时间了,期限到了我就会走的。” “嗯。” 魏应城有些困了,回应也有气无力。 魏郁却表现得格外惊喜。 “你答应了?”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魏应城不理解魏郁现在的患得患失,满脑子想得都是明天不能迟到。 他调整了睡姿,再度尝试入睡。 一只手紧张又拘束地搭在他腰上。 在魏应城没有制止的纵容下,温暖滚烫的身体越靠越近。 魏郁从后环着魏应城,说出自己铺垫半天的真正想法: “哥,这我最后的两个月里,我只想好好陪你。” 困意袭来,魏应城已经倦得迷糊。 听到魏郁这番话,他的意识猛地清醒。 “什么最后两个月……听起来和临终似的。” “好不好?我只想好好陪着你,就当是给我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魏郁闻着魏应城颈后散发的薄荷气味,轻声说。 魏应城实在困了,敷衍地哼了两声。 第二天起来,再好好纠正魏郁这种口无遮拦的行为不可取。 但一早起来,昨晚那个小心翼翼地魏郁又被平时的他顶替了。 魏应城秉持着不要生气的想法,但还是因为魏郁的执着而皱了眉。 魏郁特地请假送他去医院。 得到的就是魏应城的无情拒绝。 魏应城眼睛一斜,冷声说:“如果你请假,今晚就滚出家门。” 魏郁只能灰溜溜地放弃这个想法。 “那你晚上下了班早点回来,我在家里和蛋卷一起等你。” * 第一天见习还算轻松。 本来就是大一学生,只做最基本的工作。 一个上午只是简单了解岗位和适应环境。 但作为首医大系主任看中的后辈,魏应城一刻没有松懈。 终于等到中午,魏应城在办公室里打算歇一歇,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魏应城:“喂?” 那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魏应城蹙眉看了一眼通话页面的显示。 的确是魏郁的号码。 他再度把听筒贴到耳边。 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呼吸的声音。 魏应城捂住手机警惕地走到无人的地方,低声说:“魏郁,你在做什么?!” “哥,你听到了吗?” “我该听到什么了?魏郁你真是……” 下流两个字被魏应城咽了回去。 有人从魏应城身边经过,是今天带他一起查房的护士长,魏应城额上都惊出汗来。 魏郁那边说:“哥,你听到了吗?蛋卷都想你了。” 魏应城愣住。 刚刚是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怎么不说话?你没猜到是蛋卷吗?” “我猜到了。”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心虚到语速加快,“打电话来做什么,就是让我听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止,蛋卷想你了,还让我转达一件事给哥,它说你要警惕身边那些狂蜂浪蝶…… 蛋卷脑袋这么小,除了爸爸和舅舅,别人它都记不住的,你带新人回来,只会让蛋卷心累。” 魏郁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明明咬着牙,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说:“尤其是那些姓黎和姓臧的,名字这么复杂,蛋卷不会喜欢的。” 蛋卷成了魏郁最好的挡箭牌。 魏应城都懒得理他。 “告诉蛋卷,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姓魏名郁的混球烦我,如果有时间,帮我用牙狠狠咬他。” 魏郁低沉的笑声透过听筒变得更有磁性,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在想着你自…” “我还有事,挂了。”魏应城飞快地按下结束通话,着急到最后几个字都是一边按键一边喊着说的。 他为什么会想歪…… 还不是因为魏郁就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魏应城按压着太阳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有人打来电话。 魏应城本以为是魏郁的,接起来说:“蛋卷又要说什么?” “应城,是我,黎若柏。” 魏应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有什么事?” 察觉到魏应城语气骤变的黎若柏苦笑。 他摆弄着手里准备好的泰迪熊娃娃,轻声说:“能不能再见最后一次?我要走了,回美国。” 魏应城沉默。 黎若柏说:“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爷爷还在等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 魏应城虽然拒绝魏郁送他去医院,但没有拒绝魏郁来接他回家。 魏郁带着蛋卷偷偷来到医院。 准备等魏应城出来就迎上去。 医院是如此庄严肃穆。 魏郁幻想着魏应城今后穿着白大褂的模样。 高冷禁欲,眼神疏远但为人可靠。 作为魏应城世界里唯一的混球,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到起立。 他等着那道如高岭之花的身影出现,但似乎……身边多了个人。 他妈的,黎若柏。 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今日,魏应城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了许多。 开门前,他才发现自己在路上已经提前演练好和魏郁解释的话术。 也不是害怕魏郁会计较。 只是依魏郁现在的作风,如果魏应城没有按时回家,怕是又要想方设法地让魏应城看到他的担心和忧虑。 魏郁现在就像离不开人似的。 和魏应城分开时间久了,就要牢牢贴上来,变本加厉地把分开的失落补上。 幻想着即将看到满脸委屈的魏郁,魏应城笑着捏了捏眉心。 真是没辙。 * “咔哒。” 魏应城像他预想那样,在门口了之后立刻解释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等处理完了就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的潜台词是:他迟回家是被事情耽误了,而不是有意推迟。 但空气一片寂静。 无人应答。 这和魏应城想象中的结果不一样。 魏郁没有像之前那样抢着帮他挂外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坐在床边,面容被一片昏暗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往日熟悉的饭菜香气也在今日突然缺席了。 “……魏郁?” 魏郁像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个人似的,猛地抬眼看向他。 “哥,我在。”魏郁哑声叫他。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说话。” 面对魏应城的目光,魏郁却只说自己有点头晕。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问魏应城想吃什么。 “头晕就躺下吧,我出去买点饭回来。”魏应城刚一转身,就被魏郁叫住。 “你要去哪?!” 魏应城错愕地回头看向魏郁,“怎么这么大反应?你晚上不吃东西了?” 魏郁懊悔地攥紧床单,轻声道歉说:“对不起,我刚刚语气有些重了……你去吧,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可能是真的头晕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流露出脆弱和不舍。 “等你回来”四个字更是连咬字都不敢咬重。 “你没事吧?”魏应城皱着眉问。 他上前摸了摸魏郁的额头。 温度是正常的。 但魏郁一把抱住魏应城的腰,低声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脸埋在魏应城腹前,嗅着魏应城身上薄荷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魏应城被他蹭的一阵发痒,但又因为感觉到魏郁情绪异常低落,默默放下想推开魏郁的双手。 “你这是怎么了?”魏应城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但这份温柔更让魏郁心中情绪激荡。 魏应城忽然睁大眼,问:“今天你又被欺负了吗?” 因为在外面被欺负了,所以魏郁才这样像依赖妈妈怀抱的孩子这样抱着他。 魏应城抿唇,“我们报警。” “不是的哥……我就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脸轻轻蹭着魏应城穿着的白色羊毛衫,感受着与魏应城一样柔软温热的质地。 “到底怎么了?”魏应城问。 “想抱你。” “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不是这种。”魏郁抬起头,漆黑如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魏应城感受到他的渴望。 魏郁骨子里的兽性让他保持着原始的冲动。 那是交织在欲.望中的执着。 只有依偎着,皮肤和身体接触着,才能让他真实地感觉魏应城还在他身边。 魏郁张开嘴,心里的想法就顺着冒了出来。 “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做.爱做到死。” * 这次晚饭还是辛苦了外卖小哥。 外卖已经放在家门口五分钟了,魏应城还没把魏郁死死圈着自己的手掰开。 他用力拍打着魏郁的手背:“你再不松手,饭都凉了。” 魏郁:“凉了就凉了……哥你好香啊。” “你吃凉的去,我不吃。” 魏应城把衣角从魏郁手里拽出来。 他还没有头脑不清醒到和魏郁在这个时候发生些什么。 魏郁呢……可能是真的头晕着,心有余力不足。 魏应城起身去取外卖,忽然瞥见他们昨天一起给蛋卷买的新衣服出现在玄关,标签已经被摘掉。 魏郁卧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魏应城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边打开门,一边问:“你今天带着蛋卷出门了?” 魏郁没否认,说是带着蛋卷出去转了转,很快就回来了。 魏应城将信将疑,但魏郁表现地就像个粘人的病人,除了搂着他不撒手和有些伤春悲秋外,没有别的反应。 到了晚上,魏郁也一整晚都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 哪怕魏应城夜里上厕所,魏郁都一直悄悄留意着。 他这样睡睡醒醒一整夜,第二天起床果然眼圈发青。 魏郁起床的动作很轻,还是弄醒了魏应城。 天还没亮。 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更是早了一个小时还多。 魏应城默默观察着魏郁,发现魏郁似乎还在头晕,刚起床就摇摇欲坠地扶住了墙。 魏郁之前有偶尔又头晕的情况,但持续时间不长,也并没有很严重,魏应城和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次他忍着头晕早起是做什么? ……上厕所? 但魏郁向着厕所的反方向去了。 难道是给自己找点药吃? 但魏郁绕过抽屉,来到了魏应城怎么也没想到的地方。 窸窸窣窣地声音轻轻响起。 衣柜里,魏应城常穿的衣服被一件一件翻出来,然后被魏郁全部抱起来—— 一股脑地扔进了洗衣机。 但魏郁犹豫了几秒,还是拿出了一件挂出来。 只一件上衣,没有裤子,同样无法出门。 魏应城大概猜到魏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衣服一件没有,那他就只能穿着睡衣待在家里。 至于更具体的,魏应城还没猜到。 他以为魏郁的计划已经完成,但魏郁又偷偷从柜子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拿着回到洗衣机前。 启动洗衣机的前一秒,魏郁听见魏应城翻身的声音。 魏郁全身一僵。 “你在做什么?” 魏郁转身的同时把右手背到身后,“我刚刚发现衣柜里有好多蟑螂,衣服都脏了,就拿出来洗洗。” “蟑螂?” “对,蟑螂。”魏郁点头,笑着让魏应城快去睡觉。 “大早上你抓蟑螂还洗衣服?” “对啊。” 事已至此,魏郁只能迅速按下启动键。 魏应城却没管自己被水流浸湿的衣服,直接抓住了魏郁的胳膊。 “你手里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魏应城目光如炬,盯着魏郁的眼说:“快给我。” 魏郁抿唇不回答。 魏应城情绪上来了,冷声问:“你就这么不想我去上班?” 哪怕魏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不想分开,所以讨厌他去见习。 为了阻止见习,不仅装病,还要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洗了,不让他出门。 魏应城深呼吸:“把手里东西给我,不要让我生气。” 魏郁才慢慢把手里东西交出来。 一本魏应城的护照,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 魏郁垂下眼,轻声反省说:“应该让蛋卷咬烂的。” 魏应城深呼吸了许多秒,皱眉问:“我上班又用不上护照,你拿它做什么?” “这样你就没办法和姓黎的走了。”每次提到黎若柏相关,魏郁都满是仇怨。 他索性不再和魏应城装下去,坦白说:“我昨天去医院门口接你,看到你和那个混血的傻狗一起出来。” 萧瑟冬日里,黎若柏手中那捧清新花束的盎然生机刺得魏郁眯起了眼。 黎若柏无意识替魏应城推门的小动作。 和魏应城说话时候微微侧脸低头的倾听状。 还有从他那双天然深情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关心。 这些都在反复敲响魏郁心中的警钟。 当魏应城怀里冒出一只白色毛绒耳朵的泰迪熊时,魏郁的情绪瞬间冲到最顶点。 又是这样…… 又是那只自以为很可爱的蠢熊。 黎若柏永远会打情怀牌。 但偏偏魏应城就是会因此而心软的人。 哥会走吗? 魏郁的心瞬间慌了。 他逃似的带着蛋卷回到家里。 等待着魏应城回来告诉他:我今天遇到了黎若柏,但我不会和他走。 可是没有。 魏应城昨天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找借口。 那种绝望,让魏郁现在也难以介怀。 魏郁眼底泛红,和魏应城说:“护照还给你,你要和黎若柏走了吗?他带了花和熊给你……你的订婚戒指还在我这里,你是不是也得要回去?” 他本想质问,但语气到了嘴边,就变得不安和悲伤。 “黎若柏就这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那我呢……你和我的这两个月,还继续吗?” 魏郁咬紧牙关,手指嵌入掌心发出阵阵刺痛。 他想不顾一切把魏应城关起来。 可是不行。 他唯一能关起来的,只有这些会伤害魏应城的想法。 “你走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魏应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回答了他。 魏郁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想得到答案,而不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快被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到丢盔弃甲,只想双手呈上跳动的心,让魏应城一口吃了,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魏郁执着地追问:“会吗,哥,你会记得我吗?” “你……我什么时候要和黎若柏走了?” 魏应城的神色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茫然和无奈。 “黎若柏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落地美国了,你说我和谁一起走?” 昨天黎若柏带来的礼物,是最后的道别。 仅剩的体面和些许旧情,让魏应城没有拒绝和黎若柏再见一面。 但那些东西一并被魏应城退了回去。 魏应城说:“我家里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它看到我带了别的毛绒玩具回去,会吃醋的。” 黎若柏顿了很久都没说话。 他知道。 自己用了多年的旧船票,已经无法再顺利抵达魏应城内心的彼岸。 “那……祝你幸福。”黎若柏说。 这段陪伴多年的竹马情意,最后的句号是平和的。 黎若柏准备的机票被他亲手撕毁,连带着心里的想法也一同丢进垃圾桶深处。 傍晚天空一道拖着尾巴的云彩,是黎若柏最后留给魏应城的东西。 ——这也不并非是最后。 魏郁的误会才是。 得知真相的魏郁眼睛还含着泪。 他顾不上维持自己已经几乎破碎的脸面,问:“真的吗?你不走?” 魏应城说:“你就是为了不让我走,才做这些事?” 找个借口把衣服洗了,再把护照也“不小心”洗了。 魏郁现在的手段简直…… “幼稚。”魏应城气得发笑,“魏郁,如果我非要走呢,衣服可以再买,护照可以补办,你打算怎么办?” 魏郁老实回答:“暂时不知道,但第一件事应该是拉着你疯狂上.床……” “你……闭嘴!” 和这种满脑子都是肮脏污秽的人,魏应城完全无法沟通。 可没听到比更这句出格极端的答案,魏应城甚至有些庆幸。 魏郁的改造,似乎有所成效? 魏应城有些摇摆。 但目前来看,是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托魏郁的福,魏应城上班第二天就险些去不了。 浪费了清水和洗衣液不说,狭窄的阳台里晒上一排之后,连屋内都变暗了。 魏郁先是甩了甩手上的水说凉,后又揉了揉肩膀说累。 魏应城没话好和这个罪魁祸首说,瞥了一眼去给蛋卷的水盆换水。 蛋卷趴在窝里摇尾巴,棉花糖似的脸“嗷呜”一声怼到被它扯得稀碎的小狗气球上。 可怜的小狗气球刚到家里没多久,就被人畜无害的小蛋卷拽到窝里咬碎。 魏应城把水盆放下,半是训斥半是无奈地和蛋卷说:“你和它本是同根生,干嘛把人家都撕碎了。” “家里只能有一条狗,多了一条别的狗,当然看不顺眼。”魏郁冒出来解释,看起来颇有同感。 他腻乎地贴上来,用冰块似的手摩挲魏应城脖颈后的嫩肉。 看到魏应城生气,又笑着问:“凉不凉?” 能不凉吗? 魏应城不想理会魏郁这种故意讨骂的行为,一边推开魏郁往保温杯里装热水,一边说:“你一边凉快去,我得抓紧时间去医院了,在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 说到迟到,魏应城狐疑地看了眼时间。 魏郁正专注于给蛋卷喂零食,神态悠闲又漫不经心。 魏应城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暗示,他总觉得魏郁有时上下班的时间并不准时。 魏郁笑着眨眨眼,“迟一点也没事,老板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对我很照顾。” “真的吗?” 若是早出晚归地加班还算正常,难道真有对职员这般宽容的老板。 魏应城心下起疑,掀起眼皮说:“你可别是骗我的。” “想多了哥,我全身上下就只有十块钱——今天的十块你还没发给我呢,好大一笔巨款,你要克扣吗?” 魏郁没皮没脸地贴上来,嘴上是来要钱的,但一靠近了就暴露了真实目的。 如果不是魏应城拦着魏郁,他的脸上就快被魏郁啃出一圈牙印。 魏应城擦着被亲了又亲的侧脸,“你属狗的吗?” “蛋卷的舅舅属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魏应城和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赖无话可说,“放开,我得去上班了。你也准时去上班,人家老板一个女生在外面做生意不容易,你别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魏郁连连应下,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样。 “放心吧哥,在你的教育之下,我装也装成一个好人。” “贫嘴。” 魏应城真不知道魏郁从哪里学的这一套甜言蜜语,每天说不完的花样。 隔壁已经响起广播的声音—— 那是每早大爷固定的晨起娱乐项目,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就象征着魏应城在迟到的边缘了。 魏应城实在没工夫和魏郁耽误,火速开始收拾出门。 看着不成套的衣服,扭头给魏郁一个带着怒火的眼神。 “穿我的穿我的!” 即便二人的衣服尺码和风格都不太一样,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魏应城急忙穿上就要出门,却被魏郁拉回来。 “今天冷,别忘了围巾。” 魏郁一边用围巾把魏应城的脖子和耳朵都包上,一边赞叹说: “魏医生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魏应城脸上泛起浅浅红晕,“快滚蛋吧,我要迟到了。” * 魏郁日日夸他,没有可夸的时候也硬抓角度夸。 次数多了,魏应城自己也迷茫了。 魏郁嘴里那个样样都好的人,和自己有关系吗? 但路遇到镜子的时候,魏应城还是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医院卫生间的镜子中,一位眉眼清俊的男人静静站着。 说不上有多么惊艳,更谈不上大放异彩。 但整个人像一杯清香的茶,初尝起来未觉滋味,却越品越香,回味无穷。 魏应城眨了眨眼,总感觉自己好像在魏郁不厌其烦的夸奖下变得有些自恋了。 他弯腰洗手时,被同科的医生前辈问:“诶呀小城,你这脸上是怎么红了,被虫子咬了吗?” 魏应城只能点点头。 出门时被家里那个人形大虫连啃带嘬留下的痕迹,现在还留个浅浅的印子。 魏应城算是见识到魏郁现在有多磨人了。 “做.爱做到死”这种事最多只能存在于魏郁的嘴里,魏应城坚决不能把这种恐怖的事情变成现实。 所以在下班路上忽而撞见臧北天的第一时间,魏应城想的是千万不要被魏郁看到。 臧北天单手抱着小五,“我带小五来见他熟悉的医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魏应城愣了几秒才接上话。 “是还有事要做吗?看你刚刚好像在张望什么。”臧北天问。 魏应城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在心虚地提防魏郁。 但下一秒他就想开了。 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怕被看见? 魏应城手里的工作正好做完了,就大大方方地给臧北天介绍了一下医院里几位对治疗儿童自闭症颇有建树的医生。 “如果你下来还来,可以提前挂他们的专家号,也许对小五会有帮助。” 臧北天道谢之后说明自己的来意。 “其实这段时间我辗转找了许多专家,但小五的病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改善的,而且他对陌生人比较抵触,只对这里一开始就给他治疗的李焕医生比较信任。” 臧北天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在他心里,小五恐怕是最重要的存在。 靠在臧北天怀里的小五已经含着棒棒糖睡着了。 这样恬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出会是自闭症儿童。 臧北天轻抚小五的后脑勺,说: “我之前总想着:如果有钱了,小五就会好了。但目前来看,根本不是这样。” 缺失了亲人的陪伴,就算是找来最好的医生和药物,小五的情况也没有见好。 魏应城无声叹息。 即便是坐拥无数钱财,挥手即可调集一众精英,却无法让在意的人得到健康快乐。 这些光鲜的东西不过只是看起来华丽的枷锁。 于臧北天是,于过去的魏应城也是。 魏应城想安慰臧北天几句,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让臧北天如果在医院这里有需要就联系他,如果能帮得上就尽力帮。 臧北天笑着道谢,“魏医生这样帮我,不怕我会误会吗?” 魏应城微怔,回答说:“同样是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臧北天发现他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继而问:“黎若柏回美国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应城过去的无奈是无力的,但现在似乎多了些心平气和的妥协。 看着他身上明显来自另一人的衣服,臧北天心里已经明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臧北天的目光平静,但魏应城还并未从自己的视角里跳出来。 他依旧迷茫,只是不似过去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毫无方向。 魏应城抿唇说:“其实还没有……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关系,你没有责任要向我说明白,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有人从背后匆匆赶来找魏应城,是周捷然正追上来和魏应城核对一项记录的内容。 事情不严重,但必须要魏应城本人回去重新翻查他记录的笔记本。 魏应城:“那我……” “没关系,你走吧。”臧北天真心为生活步入正轨的魏应城感到高兴,“希望下次见到魏医生,你的状态比现在更好。”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魏应城放松且自在,眼眸散发着清浅柔和的光。 那些曾经被他披在身上的锐利硬壳,经过时间消磨,渐渐化为一股沉默向上的坚韧。 望着魏应城远去的背影,臧北天勾起嘴角。 如果不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臧北天在魏应城离开后的凝望就显得格外暧.昧。 落在魏郁眼中的,就是这样令他误会的样子。 他想着昨日已经撞见一次,今天怎么也不会再遇见第二次。 没想到走了黎若柏,又来了臧北天。 昨天因为他躲开了,晚上才有了误会。 这次魏郁直接走上前和臧北天对峙。 臧北天却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魏郁双目幽暗,冷声问:“你找我哥做什么?” 臧北天反问:“这里是医院,我带我弟弟来看病,不可以吗?” 两个疑问句的语气都算不上友好,碰撞在一起更是花火四溅。 “你看病就看病,没必要对着医生有说有笑。”魏郁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地挑明说:“我哥单纯,看不出你图谋不轨,但我能看出来。” “的确是有想法,但是我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臧北天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遍魏应城。 “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最多说到第二句就会动手。没想到你被改变了这么多。” 魏郁蹙眉,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和他都像以前那样,我会努力争取一下,但现在……” 臧北天亲眼所见现在的魏应城,也目睹了魏郁的变化。 此时的他,心里那点浮沉不定的想法也随之被自己按下。 魏郁:“不要打哑谜。” 臧北天:“来迟了,除了朋友,已经没有别的位置留给我了。” 魏郁心头涌现起惊涛骇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问臧北天:“谁?” 臧北天面上有些惊讶,“你还没感觉吗?” 魏郁微怔。 臧北天:“你躲起来的那段时间,我告诉应城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回答——你猜他问了什么?” 魏郁心中如擂鼓。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又害怕没有听到不好的消息。 一种是忍着痛苦假装不知道,另一种是被蒙在鼓里等待痛苦在未来被揭开。 魏郁决定清醒地痛苦着。 “我哥问了什么?” * 花了十几分钟才处理完一堆琐事。 魏应城急忙离开,正打算给魏郁去个电话,省得回去还要接受魏郁的“拷问”。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魏郁正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又来了?”魏应城问。 “嗯,我想来接你。” 他走近了,发现魏郁的表情有些不对,顿时心里起疑。 “你是不是……” 魏郁直接坦白说:“我遇到臧北天了。” 魏郁这么坦白,魏应城反而有些不习惯。 “你和他吵架了?” 魏郁摇摇头。 “打架了?!” 魏郁还是摇摇头。 魏应城目光疑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魏郁缓慢点了点头。 这般沉默,让魏应城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魏郁是没有过去那种能力和臧北天对抗,但如果下狠心要动手,风险也极大。 魏应城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别去折腾他,他就是带小五看病的。” 魏郁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这就被说服了? 轻松到魏应城更为狐疑。 回家的一路上,魏应城都担心着,打算回去之后再趁魏郁不注意,叮嘱臧北天小心一点。 他心里的魏郁,还是个潜在的疯子。 但等他回家,才发现这个疯子居然默默低头哭了一路。 魏应城被魏郁眼底的泪光惊到,愣了好一会才问: “你这是……难道臧北天欺负你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说出来的时候,魏应城也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在偏袒魏郁。 魏郁抬起眼,鼻音浓重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应城微怔,反驳说:“……你做梦。” “那你为什么要关心我?”魏郁哑声问,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魏应城。 魏应城的每个闪躲和犹豫都被他看见。 如果不是臧北天告诉他,他可能永远不会相信魏应城会爱自己。 魏应城慌乱地说:“我哪有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纠缠我,只能先这样谈条件…我怎么会喜欢你?你不要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臧北天能不能帮我?”魏郁低吼着,眼眶中却溢出眼泪。 魏郁是个从来没有心的人。 但此刻,他的心底翻涌着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刺痛。 “为什么?你应该让我去死,为什么要帮我?” 在臧北天给出答案之前,魏郁设想过很多可能。 他的推理基于理性和现实,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最后得到的都不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魏应城还会在意自己? 他凭什么让魏应城这么对自己? 魏郁知道他现在哭得又狼狈又难堪,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在很久以前,他被称为父亲的人按在地上用椅子砸背,被称为老师的人用剪刀剪破手指,在最冷的冬天跳进河里。 这些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到丧失了哭的能力。 但是现在眼泪却像决堤了一样。 这种流泪的冲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过去所有没哭出来的眼泪一并哭干。 他撕心裂肺地哭到魏应城的衣领都湿透了。 魏郁紧紧把魏应城抱住,哭到大脑缺氧阵阵发晕。 “哥,我真是个畜生。” 不等魏应城回话,魏郁又把脸埋在魏应城肩窝上哭了起来。 后来很多次,只要魏应城提起魏郁哭湿他一件毛衣的事情,魏郁都会装作从来没发生过,咬死自己没有这么丢人过。 但在当晚的那个吻,魏郁偷偷回忆过无数次。 * 魏应城递给魏郁一条热毛巾,又无奈又忍俊不禁地说:“捂捂吧,你这眼都快成核桃了。” 魏郁同样也又难堪又感动。 他从来没在魏应城前面这么脆弱过。 不,是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脆弱过。 “哥……”魏郁的声音也哭哑了。 魏应城脱下身上的毛衣去洗澡,被魏郁黏了上来。 “浴室这么小,你滚出去!” 但魏郁铁了心不想出去,最后只能以吃个巴掌为代价,强行和魏应城一起洗了个都很冷的澡。 “冻死我了你个混蛋。”魏应城洗完了就立刻钻进被子里。 他瞪着魏郁,“你还和我道歉,现在连让我洗个热水澡都做不到!” 他的冷言冷语已经被魏郁屏蔽。 魏郁锲而不舍地黏了过来,双手圈住魏应城,用自己炽热的胸膛紧紧贴着魏应城发凉的身体。 魏郁鼻尖蹭着魏应城湿漉漉的发梢,轻声说: “我好幸福,幸福到现在就可以死掉……” 魏应城皱眉,“不要乱说话。” 魏郁认真道:“我是真的这样想的,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会很幸福……如果能做.爱,就更幸福了。” 魏应城:“……不要逼我踹你下去。” 魏郁见好就收,继续抱紧了魏应城。 “不做.爱也可以。这样也很好……就是没有钱。” 魏郁抬眼望着他,低声问:“你说是不是有钱的话,我们会更好?” 魏应城倒是不在意,告诉他知足常乐。 魏郁同意他的说法,但是说:“对,知足常乐,但是我不知足。” “什么意思……唔!” 一个湿热的吻打断了魏应城的疑惑。 魏郁强行加快魏应城心跳,把控着他呼吸的节奏。 也许是第一次明确了彼此的心意,这次的吻比过去任何一个激烈的吻还要格外让人面红耳赤。 冬夜很冷,但小床上却炽热如夏。 两颗沸腾着的心依偎在一起,迸发出烟花般绚烂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这都小半月了,你家虫子这么还是这么多,你没想着弄点杀虫喷雾?” 周捷然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一转,“你的脸上倒是没有印子了,怎么转脖子上了……这密密麻麻的,是个想必是个大——虫子吧?” 他的大嗓门一说话,动静立刻传遍整个医院的走廊。 魏应城强装镇定地把衣领往上拽了拽,赶在一些八卦之人的目光聚来前同时搪塞道:“今天回家就弄。” 周捷然眼大漏神,魏应城耳尖上冒出的粉色他没看见,脑袋里一个拐弯又想到别处去了。 他一脸好奇地问: “今天……?你今天还有时间去处理虫子吗。我记得今天那个富婆姐姐要请你吃饭的。” 这下魏应城不能仍由他做个喇叭到处广播了,捂住周捷然的嘴让他不要再乱说。 让别人知道不要紧,万一传到魏郁耳朵里,那晚上可能要“出大事”。 魏应城压低声音说: “哪门子的‘姐姐’?人家都是六七十岁的奶奶了!” 周捷然嘿嘿一笑,“老姐姐也是姐姐。” “你可别乱说。”魏应城解释起来。 “我是不得不去见张奶奶,我拒绝了三四次了,她还是执意请我吃饭感谢我上次帮她挂号的忙。” 那日黎若柏向他告别之后,魏应城在医院门前遇到了来回徘徊、一脸愁苦的张奶奶。 一问才知是张奶奶不知如何使用智能手机挂号,到了门诊又满头雾水。 魏应城尽举手之劳帮她解决了问题。 没想到张奶奶过于知恩图报,隔日便找到魏应城,非要请魏应城吃饭才算完。 魏应城推脱数次都没能让她知难而退,科室老前辈劝他先赴约,然后再找个机会把饭钱熟悉退给张奶奶。 眼下也只能是这样做,只是魏郁那边还得骗一骗…… 魏应城不会说话,提前好几天就在和魏郁铺垫自己可能要加班。 今日发出消息说迟些回家的时候,心里还跳个不停。 周捷然瞪着那双大眼,贼兮兮地说: “没想到咱们小城医生平时被年轻姑娘盯着看还不算完,竟然还是个师奶杀手。” 他胳膊肘戳了戳魏应城,“你可要把握住了,年纪大的会疼人,要是能让奶奶高兴,A市的房子随你选咯。” 周捷然是个嘴上爱跑火车的,哪怕都快毕业了也还像个愣头青似的乱开玩笑。 但当魏应城找到约定好的餐厅时,他心里也有些起疑。 这个地方和魏应城预想的中的朴实饭店相去甚远。 悠扬的小提琴曲伴随着空气中高级红酒的清香一同荡漾在水晶吊灯的柔光之下。 怎么也不像长辈会约见医生的地方… 难道是找错了? 他刚想打电话确认一下,就看见已在位置上的张奶奶转身和他对上了眼神。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立刻上前将魏应城迎了过去。 张奶奶的白发烫了时髦的卷儿,笑着和魏应城说: “魏医生快坐,辛苦你下了班还过来,之前真是谢谢你了。” 魏应城倒是不辛苦,只是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有些辛苦。 张奶奶倒是对这里十分熟稔的样子,招呼着魏应城不用拘束。 “我养老金多,还有好几个孝顺的子女,孙女更是漂亮地不得了,之前在英国留学,上个月才刚刚回国……一会她要来,魏医生不介意吧?” 迎着张奶奶热切地目光,魏应城总算明白她这顿饭为何非请不可了。 魏应城咳了咳,坦诚地和张奶奶说:“不好意思,我目前已经有在发展中的对象了……” “你别骗我,我都打听过了。”张奶奶说:“你的同事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你带女朋友出现。你平时除了和你弟弟在一起,连饭局都很少去。这样你还想撒谎骗我吗?” 魏应城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张奶奶:和他有关系的人,就是被她第一时间排除的“弟弟”。 “我交往的对象他不常出现。”魏应城委婉地解释。 “好啦好啦,我年纪大但也不傻,我知道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方式,但今天也不是相亲,你就当来吃个饭。我孙女真的很不错,你们今天就先认识一下,有缘就试着相处一下,没有缘分就只留个一面之缘,行不行?” 魏应城无声叹息。 这件事若是换给别人,也行是少奋斗几十年的好事。 但对于他而言……要是被某些人听见了,恐怕又要被磨上了。 还是先躲一躲吧。 魏应城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起身。 在卫生间里,魏应城收到了魏郁的消息。 魏郁:哥你加班辛苦吗?我今天店里客人特别多……来了一群小朋友过生日,我忙前忙后快累死了。 魏应城一眼就看破魏郁的想法——打着关心的名义求被关心。 但因为自己刚在上面的消息谎称自己今晚要在医院加班,魏应城还是没挑破魏郁的心思。 骗人这件事,魏应城做起来还是有些心虚。 魏郁的消息很快便回了过来: “搬砖真累,好想好想好想哥,想和哥还有蛋卷一起躺在床上吃蛋糕。” 魏应城不禁发笑。 想得美。 躺在他的床上吃蛋糕,别弄脏了他的床单,再浪费了他的蛋糕。 但一想到魏郁这会正在闹哄哄的店里,被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朋友围着发蛋糕,魏应城就想笑。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思索了几秒,主动给魏郁转过去二十元。 魏郁感叹:巨款啊~ 魏应城在屏幕上啪啪敲击:下班回来可以多买一块蛋糕回来……是你想吃,不是我想吃。 消息刚发出去,就“咻”一声收到回复。 魏郁:收到,一定完成任务! 魏应城含笑收起手机。 心里却想着魏郁现在的模样。 估计狼狈又慌乱地对付着小顾客们吧? 魏郁能在咖啡厅踏踏实实做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不如过几天给他一点奖励,就当是…… 魏应城一边洗手一边计划着。 忽然镜子里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让他心里的想法猛地一顿。 熨烫妥帖地西装搭配着璀璨的蓝宝石袖扣。 鬓角的碎发也全部拢到耳上,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清爽整洁。 高挺地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度的金丝眼镜。 嘴角那抹矜傲的笑意尽显凉薄。 好一副上流社会贵公子的打扮。 连那副虚伪又寡情的神态都分毫不差。 ……人模狗样,魏应城在心里评价。 魏应城默默通过镜子和魏郁对视。 下一秒,魏郁脸上轻世肆志的表情就露出破绽。 魏应城冷冷瞥了魏郁一眼,绕过他回到餐桌前。 而这时,桌前用餐的对象已经多了一位。 正如张奶奶所言。 她的孙女样貌极佳,身材凹凸有致,一头长卷发散发着柔顺的光泽。 即便是同样应付着长辈来见面,在没看清魏应城长相之前,她也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仪态。 “来来来,魏医生认识一下,这是我孙女安莉。安莉这是魏医生,我之前就和你说过,长得可帅啦!”张奶奶眉飞色舞。 魏应城和安莉笑着点了点头,“幸会……你奶奶,很热情……” 张奶奶越看他们越高兴。 在她眼里,魏医生和安莉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 在魏郁眼里也一样…… 魏应城不用回头都知道某人的目光一定紧紧随着他。 刚给魏郁点完烟的蔡诚耀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魏郁咬碎一口牙,“你还问我……我他妈的……草…!” 如果只是被撞见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许强撑着狡辩几句,还有一半的可能性骗过魏应城。 但蔡诚耀一露脸,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魏郁侧脸看去,发现魏应城对面那个女孩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自己的脸也跟着一并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张奶奶看着面对面落座的魏应城和安莉,险些没忍住笑意。 她这个牵线人已经完成工作,也是时候功成身退。 “安莉啊,你和魏医生好好聊一聊,奶奶有些头晕,就先走了。” 张奶奶年纪大,但行动十分灵活,在安莉和魏应城有反应前就已经溜出去。 安莉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魏应城,又尴尬地望向张奶奶。 正巧,张奶奶扭头对着安莉眨了眨眼,示意让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安莉不经意和魏应城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温度就有些发热。 “我奶奶她一向这样,但是年纪大了,全家人都得哄着她……”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拒绝的话术,就连对方厚脸皮纠缠的脱身方法也准备好了,只等张奶奶一走,自己也直接动身。 那些准备好的话还挂在嘴边,说出来的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听了这番话,对面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淡淡地点了下头,说他也是被张奶奶“拉来”凑数的。 魏应城看安莉眼神澄澈,因此叮嘱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花点时间教老人适应下现在的智能手机。我就是帮她挂了个号,其实不是什么大忙。” 安莉脸上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忽略家中长辈而羞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对着魏应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高档餐厅出餐慢,又谨遵着西餐上菜的顺序,好一会才上了一道前菜。 安莉是不会主动搭话的,魏应城更是安静。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下来了。 安莉放在桌下的手却攥紧了垂在椅子上的纱裙裙摆。 她猜魏应城也不常和女生相处,所以才和有什么心事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魏应城和她印象里的医生不同。 这位魏医生既不是地中海,也没有戴眼镜,更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以为是奶奶编来哄她的,没想到这个医生真的长得挺不错…… 虽然气质有些冷淡,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仿佛有一种魔力,整个人往那一坐,感觉她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了。 如果是医生的话,平时戴上口罩就只剩上半脸对着患者,偏偏魏医生的眼睛生得漂亮。 眼睫颜色似咖色般浅,但密密地排成一行,翘着为亮而水润的眼眸上了自然地眼线。 发现他默默垂眼的样子格外禁欲,白衬衫领口中露出的锁骨也精致好看,偏黄的灯下也足以见到白皙的皮肤,以及……脖侧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 印记? 安莉忽然一怔。 被虫子咬得吗? “安小姐…” “啊!啊?”安莉惊慌地回应。 她以为是自己过于明显的偷看被发现了,但魏应城只是提醒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一直在弹出消息。 魏应城:“感觉是很紧急的事。” 闺蜜薇薇不停尖叫和催促的消息还在继续刷屏,安莉心虚地用挡住屏幕。 安莉不用和薇薇面对着面,就已经想象到薇薇高昂的语调和焦急的表情——好不容易发现寡王闺蜜有了点动心的苗头,薇薇恨不得没在当场撮合。 而安莉这一边也有了点不同的想法。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魏应城是个很有分寸和礼貌的人,据张奶奶介绍,他的样貌学历不错,唯一不足的可能就是家境不行…… 但安莉定睛一看,魏应城只是穿着低调,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名牌,这也算是家境不行吗? 安莉思绪万千。 魏应城的脑海里却只有一件事:让魏郁滚。 他怎么会以为魏郁会这么不留余地。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魏郁这种心机重重的食肉动物。 又是哭着求自己别赶他走,又是蹲在门外冻了一夜……那次咖啡厅被人欺负估计也是演的。 魏应城越想越窝火,喉咙里又干又涩。 魏郁……混蛋! 魏应城端起杯子喝水的动作又吓到了安莉。 魏应城不禁问:“你没事吧?” 安莉连连摆手。 总不能和魏应城说自己是因为幻想未来才愣神的。 她深呼吸,把手机推到魏应城面前。 安莉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刚回国也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朋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也许以后能约着出来玩一玩。” 屏幕上的微信名片带着她精致自拍做的头像,的确是走在路上会被人扭着头看的美女。 “哥新认识的朋友吗?”低沉的声音传来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魏应城身边。 张扬的发色和冷冽尖锐的长相让他看起来就难以接触,和他目光接触的瞬间,安莉就敏感地闪躲开了。 好凶…… 魏郁拿出手机扫了微信码,晃了晃上面申请的页面。 “加我吧,有什么事联系我,我和我哥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你找他有什么和我说就行。” 他嘴角笑意冷漠,但又是和魏应城截然不同的英俊…… 安莉有些头晕目眩。 她可能是被薇薇催眠了,怎么脑袋里都是那些玛丽苏剧情。 但在她看不到的桌子下,魏郁的手已经被拍到发红了。 他一摸过去,就被魏应城无情地拒绝。 一开始还是推开,到后面就是直接用手拍。 最后一次,魏应城直接按住了魏郁的手。 “你干什么?!”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睛冷冷地瞥向魏郁。 “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哥撒谎也要来赴约……哈,果然是个美女。” 安莉被夸得脸上一红,但下一秒就听见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那在哥眼里,是这个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呢?” 魏应城和安莉同时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魏郁,你疯了?你和人家比什么?!” 魏应城怕再呆下去要出意外,立刻起身和安莉道别。 他前脚走,后面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男人后脚站起来。 不知是不是安莉看错了,她总感觉这个弟弟在他哥哥面前格外低三下四。 兄弟两人,性格迥异,长相也完全不同…… 安莉刷新消息,却始终没等到那个验证消息。 正失神着,一个熟悉的怀抱扑了上来。 “安安,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薇薇一脸意犹未尽。 安莉回过神,“什么?” 薇薇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笑着说: “我刚刚等电梯上楼,但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帅哥正在吻另一个帅哥,就是那种按在玻璃上的狂吻……啧啧,我光是看看都感觉腿软,实在太猛了!” 安莉脸色变了变。 “其中一个是不是银色头发?” “是啊,难道你也看到了?哎呀但这不是我赶过来的重点。” 薇薇喝了口用水压下心头的兴奋,“你说的那个医生呢?不是说长得很不错嘛,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到了,不过……” 安莉苦笑着说:“看来上天让我专注事业。” * “啪”一声。 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甩在魏郁脸上。 都已经是这个情况了,魏郁还能恬着脸亲他。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魏应城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丢下魏郁就大步离开。 但魏郁当即追了上来。 好几次他想抓住魏应城的手,都被魏应城躲开了。 魏郁只好紧跟在魏应城身后,笑着说:“哥,你生气了?那你接着打,继续打我出气。” “我打你做什么?你这么厉害的人物,连蔡家的大儿子都要给你点烟陪你演戏,我怎么敢动你?” 魏应城语气生硬,表情也冷得像冰。 站在路边等待出租,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魏郁。 “我算什么东西啊,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怎么着都行。”魏郁抓起魏应城的手举到自己脸边,“刚刚那一耳光扇得高兴吗?要么就再来一次?” 魏应城气得发笑。 魏郁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一个耳光换他原谅再加一个吻,稳赚不赔的买卖。 魏应城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咬着牙质问道: “魏郁,你这个王八蛋、混蛋、骗子,居然又骗我……如果不是今天被我看到,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演下去,让我养着你、照顾着你?! 还一天十块的零花钱,十块钱连那家餐厅的一杯苏打水都买不到!” 魏郁又靠了过来,低声解释说:“真的就十块钱,我在外面从来不用掏钱的。” “你别和我说话……”魏应城深呼吸,改成更重的语气说:“你有多远滚多远。” 魏郁真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不仅编出来的谎言有头有尾有铺垫,甚至细节都填地满满当当。 一天十块还经常有剩,攒几天还时不时和魏应城报个数。 今天收到二十块的红包还佯装惊喜地说是巨款。 魏应城怎么也不会想到,魏郁能一边屈尊降贵地窝在他的小房子里,演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剧情,还能一边见缝插针地继续经营自己的事业…… 或者是,和他才是见缝插针,而魏郁始终在意的都是他的事业。 这样想着,魏应城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人上了车就大力甩上车门。 没想到魏郁还趁着他和司机说地址的时间挤上了车。 “我不是让你滚吗?你听不懂吗?” 魏应城的语气有多重,魏郁脸上的笑容就有多浓。 他对魏应城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顺着魏应城的话说:“滚了,正在滚了,我滚回家。” 魏应城侧开身子,躲过魏郁拉住他的手。 “我家那个破狗窝住不下你这大人物,还请你滚回自己的金窝。” 魏郁巴巴地靠过来,无视司机的惊讶和窥视,笑着说: “狗就睡狗窝,我是哥的舔狗,我就睡狗窝。” 魏郁惊世骇俗的宣言惊得魏应城瞪大了眼。 魏应城压低声音,眼神惊恐:“你、你、你疯了你?给我闭嘴。” 魏郁正要继续说,被魏应城捂住了嘴。 “你不许再胡言乱语了!” 他真是高估了魏郁的诚实,也低估了魏郁的无赖。 魏郁当真是把“要人不要脸”的追求贯彻到底,无论魏应城怎样,都铁了心追到家门。 魏应城无比后悔自己给了魏郁一把钥匙。 为什么要在意魏郁上下班方不方便? 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魏郁对面色冷漠且愤怒的魏应城一脸灿烂笑意。 “哥你是不是刚才都没吃东西?的确,和一个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吃得下饭,我不觉得她那种没有阅历还心高气傲的女人能配得上哥。” 魏郁又暗戳戳地和安莉比了起来,魏应城冷冷地说:“她的确没有你有‘阅历’,也没有你‘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我这个破屋待着真是委屈你了,你请快点出去吧。” 魏郁被说得哑口无言,解释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她不行……” 魏应城:“他不行,你行?” “嗯嗯,我行。” 魏应城又一次被气笑了。 “真够不要脸的。” 魏郁美美收下这个评价,殷勤地给魏应城倒了杯热水,又问:“哥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魏应城冷笑,“吃‘二十元巨款’的‘我在搬砖好累’。”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房子太小的弊端终于显现无疑。 拢共不过三十平的小房间,就算是两个人吵架后想要彼此分开冷静一下,拉开的距离也仅仅是从床的一头,分开坐到床的两头。 在这段同居时间的锻炼下,魏郁说起甜言蜜语简直是信手拈来。 魏郁太了解魏应城了。 他知道魏应城脸皮薄、耳根软,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魏应城也知道魏郁早把自己的性格脾性摸了个透。 因此在魏郁插科打诨的时候,他除了被气笑之外,还会隐约有些不安。 魏郁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非就是不在乎结果才随便搪塞。 或者早就拿准了他的性格才故意避重就轻…… 魏应城沉默着,应对着魏郁的执着和热切。 “离我远一点。” 他已经坐在最角落了,还是躲不开魏郁的纠缠。 他的耐心有限,而魏郁脸皮的厚度是无限的。 “哥,别生气了,这么好看的脸生气起来都起皱纹了……” 魏郁很快又跟上一句,“起皱纹我也喜欢,但是就怕哥不喜欢长皱纹。” 但他伸出去抚摸魏应城眉心的手再度被推开。 这是今晚魏应城第不知道多少次推开他。 魏应城眼中泛着冷漠尖锐的光,“我让你别过来你听不懂吗?” 魏郁悻悻收回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 “哥……”魏郁轻声唤他。 “我不是你哥哥,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魏应城深呼吸,浅色的嘴唇抿唇不近人情的弧度。 “魏郁,从三年前起,我就和无关系,现在我还和你待在一个屋檐下是我眼盲心瞎,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魏应城的眼帘低垂,眼中那些细碎如星辰的光芒再度被挡了起来。 魏郁惶恐不安地心一紧,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个来回,却无力说出什么。 魏应城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把魏郁的衣服全都取了出来。 魏应城:“你既然没有受到魏家破产的影响,现在就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家实在小得可怜,这段日子辛苦你既要演戏还要委屈挤在一起。” 魏郁的衣服如落叶般一件件扔在床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 衣柜里剩下的大半更是和魏应城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好像拿也拿不完。 魏郁没有阻止他,而是他摘一件,自己又往上挂一件。 增增减减,除了衣柜变得乱糟糟的,魏郁的东西还是没有减少。 魏应城抿唇,脸色凝重了几秒,索性不再往外取了。 “算了,你既然很喜欢这里,就让给你住。”魏应城自嘲地笑笑,“我走。” 这样一个破房子,哪里值得被魏郁这样惦记。 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拿,抓起手机和钱包就直接打开了门。 “哥,别走!” 魏郁赤着脚追上去,连鞋都顾不得穿,死死从后拉住已经踏出家门的魏应城。 望着魏应城形单影只地背影,喉咙哽咽。 但如果他放手了,魏应城是不会回头的。 魏郁强打起精神,和魏应城说: “我们都不走……好好的,好好的把这两个月过完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现在也要出尔反尔吗?” 魏郁紧紧扣住魏应城的手指,但还是没能阻止魏应城一点点抽出手指。 “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一无所有。” “我在那时候的确是一无所有……我那次消失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事出突然,我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突然消失?我背包里还有好几盒……” 后面的“套”字还没说完,魏郁就被魏应城瞪了一眼。 魏郁改成小声嘀咕:“不用上的话,我是舍不得走的。” 这点……倒是的确。 魏郁这个闻到荤腥就眼红的人,就算着急做戏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发现魏应城有所动摇,魏郁抓住时机解释: “我知道你手里有足够用的钱,还有安全稳定的住所。我当时想,我不能让你被我拉下水,就算我就此消失,哥的生活也不会出问题……也许看不到我,你心情还会好些。” 那段时间,魏郁看着魏应城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心中仅剩的期待也随即碎了一地。 他果然是在做梦,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自己消失而担心呢…… “如果不是哥假装要和黎若柏出国把我骗了出来,我是打算在暗中默默看着哥就足够了。” 灯光下,他低下眼睫,神情居然有些脆弱无助。 “那喂食器后面的东西呢?”魏应冷着声音问。 魏郁若是临时走,喂食器后面怎么会有监听器。 魏郁嗫嚅着嘴唇说:“一直都有……我那时候太想你了,又不能随时和你见面,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我只在家里放了一个,别的都没做。” “‘只’?”魏应城蹙眉,“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太正常的……”魏郁脸上难得现出心虚。 “哥不喜欢这些事,我就不做了。不,以后哥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做了。” 如果是过去的魏郁,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随时能掌控魏应城。 手机的定位,尾随的车辆,还有各种可以安放设备和人的角落…… 只要魏郁想,他可以无孔不入地潜入魏应城的生活。 这种控制欲来自于他的不相信。 人心最不可信,如果不是靠自己牢牢掌控,那随时都会失去。 只是现在……魏郁有了不敢用力掌控的东西。 他过去亲手把它摔碎,又拼命把它拼凑修复。 如今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捧着,断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魏郁轻声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现在,不要再把它打碎了,好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魏应城硬下心,吐出“骗子”二字,“你每一步都在骗我。”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在家里装窃听器,也不该在回来之后骗你继续可怜我。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可能一直等到我死了,都还以为所有关系没有丁点感情,你对我的好只是被我一点一点算计来的。 我一骗再骗,一个谎言搭着一个谎言才能让哥看看我,我又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从一开始,魏郁就是带着谎言与魏应城相见。 这是他用得最娴熟也最常用的方式。 欺骗别人,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又有什么错? 那时候的魏郁从来没想过,那个在琴房里像王子一样的男孩,会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浓重的痕迹。 “哥……”魏郁再度叫出这个称呼。 哪怕魏应城生气,他也要这样叫。 他们不是血缘上的兄弟,也没有一同长大的情意,他和魏应城充其量只是在魏家一起生活过那么一段时间,魏应城也从未叫他弟弟。 只是这样叫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被魏应城包容接纳。 被魏应城冷淡的目光瞧着,魏郁低声问:“你还要赶我走吗?就不能,让我再留下吗?” 他似乎是忽然被什么击中了般,原本站直的身体晃了晃,连刚才凝视着魏应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前几日,魏郁就总和魏应城说自己头晕。 魏应城蹙眉看向他,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魏郁扶着墙站稳。 他揉了揉眉心,抬眼迎上魏应城闪烁的目光。 “哥,你刚是不是在担心我?” 魏应城撇开眼,“没有。” “你有!” 魏郁上前,用力拥住魏应城。 “你明明就在意我的是不是?” “你放开我。” “你在意我,你喜欢我……只是如果我不逼你,你永远不会表现出来。” 魏郁亟不可待地低下头,双目对上魏应城清润的眼睛。 无论魏应城的外表如何改变,眼底的清澈始终不变。 “哥明明比我还会演,之前看着我跳到泳池里找你,后来又故意骗我出现,现在又要装着不爱我。” “我……”魏应城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又紧闭了唇。 “这样也好。你只骗我,都不骗别人,我在哥心里就是特殊的,独一份。” 魏郁的面颊靠在魏应城脸侧,发梢磨蹭着魏应城的耳根肩窝,引得他一阵战栗。 他寻找着所有能证明相配的证据。 激荡着热浪与浓郁薄荷香的画面猛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哥和我在床上也——” 魏郁激动地话语被魏应城捂了回去。 魏应城面露尴尬,就怕魏郁要连细节都一块说出来。 但魏郁却躲开他的手,继续说: “就算你想赶我走,也看在孩子的份上考虑考虑。蛋卷好不容易才和我熟悉,现在我走了,他多没有安全感啊。 而且我既然说会对他负责就不会在意他是谁的孩子,你喜欢的是你,不是别的什么。” “你瞎说什么?!”魏应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老式楼房的隔音堪比没有。 魏郁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明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开了。 “薄情寡义的男人带着孩子不改风流本性,狠心赶走痴情弟弟”——三姑六婆最热衷议论的话题,魏应城不希望故事主角会是自己的名字。 但另一位故事主角还在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一副恋恋不舍,用情至深的模样。 “魏郁,你给我滚,你又在胡搅蛮缠。” “不滚,我不。”魏郁全然不顾魏应城的怒意。 他能感觉到,现在魏应城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如果继续解释,只会把事情越说越乱,只能这样让魏应城暂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过去的误会和旧账今后慢慢还。 现在……魏郁只想快点和魏应城回到他们的小屋,然后找出背包里没用上的东西,昏天黑地得睡上几天。 魏郁低头吻向魏应城,被魏应城用手牢牢挡开。 魏应城:“你的脸皮比蛋卷都厚。” “对。” “你死皮赖脸。” “嗯。” “你、你,你……混蛋,王八蛋,就会胡说。” 魏郁眼神中隐有期待,但魏应城已经把想骂的都骂完了。 “继续啊,好喜欢哥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什么可爱!” “哥嘴硬心软的样子最可爱,天啊,想想就硬.了。” 魏应城都已经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估计是爱听热闹的人已经不满足偷听,想要出来一看究竟。 魏郁却完全不在意。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否则你也不会——” 在魏郁说出污言秽语之前,魏应城把他直接拽进了门内。 有些事情已经说清楚,剩下的账……为了魏应城的清誉,只能关上门再算。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一缕阳光穿过纱窗,影影绰绰地晃醒了浅眠的魏应城。 空气里飘荡着清爽地薄荷香气—— 多半来自魏应城,小半是魏郁强行用沐浴露在身上涂出来的味道。 魏应城推开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引得胳膊的主人更加不满地搂紧了。 魏应城开始怀念起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感觉。 冷是冷了点,但不会被挤着抱着,更不会因为某些人险些睡过了点。 这人睡着还不安分,完全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惹得魏应城生气,换来胳膊上被咬得一圈齿印,现在还变本加厉得贴过来。 皮肉贴紧的时候,更能感觉一个滚烫发热向着魏应城靠了过来。 “魏郁,撒手,我要起床去上班了。” “别上班了…这么早,再睡一会。” 刚刚被推开的牛皮糖又复归原位,搁在魏应城的肩头的下巴轻轻磨蹭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魏郁撑着精壮的上半身起床,撩起额发的时候牵动肩颈和腰腹紧实的肌肉。 魏应城不经意瞥了一眼,当即收回了目光。 “热死了,你跟个大火炉一样。” 他伸手把魏郁的脸推开,但魏郁更早一步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 魏应城惊慌又嫌弃,“你牙都没刷,不许过来!” 魏郁转为“攻击”魏应城的脖侧。 魏应城一边抽出卫生纸擦了擦,一边起身去洗漱。 刚一落脚,拖鞋就踩到张用过的纸巾。 ——地上被扔得一塌糊涂。 睡衣,睡裤,卫生纸,还有使用过的口口。 魏应城深呼吸,扭头说:“魏郁,我让你昨天晚上收拾,你收拾的呢?” “收拾了,这是第二次的。” “都是你干的。” 魏应城随口说了一句,魏郁却笑了起来。 “我干的……” 这咬字,生怕魏应城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枕头糊在魏郁脸上,魏应城留下一个躲进卫生间的背影。 不过几秒钟,魏郁又跟了过去。 他招摇地展露这自己的身躯,丝毫不见羞赧,反而很希望能得到魏应城的注视。 只要魏应城看上一眼,也不免他戒酒戒碳水得做力量训练。 魏郁右手圈住魏应城,左手拧开水龙头。 魏郁挑眉看着镜中魏应城耳尖浮起的薄粉,故意调笑着问:“我现在刷牙,是不是就能亲了?” 和魏郁的慢慢悠悠不同,魏应城已经着急,除了眼神警告魏郁别来烦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留给魏郁。 “别上班了,今天请假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出去。” 魏郁嘴上劝,但手里却一直帮魏应城递上衣服水杯和钥匙。 魏应城无声叹息,半是羡慕半是嫌弃地说:“我不像某些人,整天没个正事就在家里躺着。” 某人自己领了嘲讽,笑着说:“我在家带孩子啊,蛋卷昨天还和我说想你了。” 自从魏郁不再装穷,每天就盘算着怎么花钱。 最先做的就是把家里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破床换了张又大又软的。 然后就是给蛋卷换了一个豪华狗窝。 这样蛋卷晚上在阳台睡觉,既暖和自在,魏应城也不用再担心“把蛋卷教坏了”。 前几天魏郁还带着蛋卷去A市许多贵妇会光顾的豪华宠物沙龙做了爱宠SPA。 魏应城嘴上说魏郁恨不得把蛋卷养到天上去,各个社交平台的头像却很诚实地换成了蛋卷眯着眼做泡泡浴的照片。 象征快要迟到的邻居大爷的广播声又响了起来。 魏应城立刻换鞋,动作快到要出残影。 魏郁还笑眯眯地问:“和那个混血的比起来,我是不是更好?” 魏应城本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话下意识瞄了一眼魏郁的嘴唇……整张脸又再度热了起来。 魏郁沉浸在余韵里,自吹自擂道: “他肯定没有我尽职尽责,我这么有耐心,他不行吧?” “嗙!” 回答他的是魏应城干脆响亮的关门声。 魏应城几乎是冲到楼下的。 滚烫的脸被户外的风一吹,凉得直缩脖子。 小区里几个小孩子正在打闹,争着吵着让今天晚上圣诞老爷爷先到他家去,一派天真模样。 “哥——” 魏郁的声音从头顶更上方传来。 魏应城抬头,和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子的魏郁对视。 魏郁笑着,“今天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 不知是不是最近温度起伏不定的原因,最近来医院的人格外多。 魏应城这个见习学生的工作也变多了起来。 等他手里的工作结束,已经比平日下班时间晚了快半个钟。 周捷然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打哈欠。 “今天圣诞节啊~到处都是臭情侣,我还是回我的狗窝打游戏,嘿嘿。” 他目光飘向魏应城,“我说小魏医生最近是不是有喜?” 魏应城下意识捂住脖子,“什么意思?” 周捷然学着小流氓的样子吹了声口哨,“我发现你居然换头像了,这可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啊。而且头像上那一圈花花还有滤镜肯定是那个女生加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周捷然一口咬定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加上的。 他下载软件之后花了大半天才修好的图……还以为大家都会感觉蛋卷很可爱呢。 如果魏郁在,一定会说周捷然这个死直男没有品味。 魏应城带上背包,周捷然的表情变得更加笃定。 周捷然:“这么着急回家肯定是去约会的,小城医生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啊?能让你动心的人,得长什么样啊……是温柔型的,还是美艳泼辣型的?” 魏应城低头告别,不然以周捷然的碎嘴,一定要拉着他东问西问。 如果真让周捷然知道拿下魏应城的那个“女孩”是个比他还高的男人,恐怕今晚震惊到游戏都不会打了。 * 耽误了一阵,医院外的天已经半黑了。 魏应城脚步匆匆,想着魏郁恐怕又要发神经。 忽然从周围人们交谈的声音中捕捉到“魏郁”二字。 四处去找,原来是几个值班护士正凑在一起闲聊。 “魏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那个很帅的富二代吗?” “天妒英才啊,前一阵家里倒台了,最近又查出来……” “真的假的,他还年轻啊。” “我姐妹在隔壁医院当班怎么会假,肺癌还是胃癌来到,癌细胞都转移到脑部了。” 魏应城瞳孔猛地收缩。 那几个护士却被人流挡住,很快就追不上了。 魏应城拨去电话,得到的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消息。 不知从哪传来了圣诞歌。 轻快的曲调和铃声在魏应城耳边回荡,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 回家的路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魏应城的思路重新清新下来时,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魏应城心里像灌满了冷水,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觉那濒死的窒息感。 钥匙和门把手都像冰,魏应城屏住呼吸打开门—— 屋子被走廊照进去的灯光撕裂成黑白两个世界。 灯光和影子汇聚的终点是一道孤独的背影。 “魏郁?” 魏应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飘。 魏郁没有即刻转身,而是迅速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几秒钟过去才缓缓转过身。 早晨从窗户灵活探出身的身体,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佝偻。 催他回家的灿烂笑容也不见了。 魏郁的表情麻木发冷,幽暗的双眸什么都没有。 “魏郁……”魏应城的心跳几乎停了。 怎么会这样? 早上还好好的。 前几天才说要一辈子给他赔礼道歉的混蛋。 怎么会突然这样? ……那些被魏应城忽略的细节渐渐被他想了起来。 魏郁总说他头晕,也许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变坏。 魏应城眨了眨眼,抑制着眼圈的酸胀。 “魏郁,我……” 话没说完,“啪——啪——啪——!” 一连三声响。 魏郁手里的小礼炮飞出许多闪片和小花。 “哥,生日快乐!” 魏郁大力把魏应城拥到怀里,却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格外的僵硬。 魏郁:“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他打开灯,对上的眼睛却已经浮现出一层水光。 “你没事吧?怎么这个表情?”魏郁担忧地皱起眉,下一秒又眯起眼,恨恨地说:“在医院有人欺负你——医闹是不是?!你们医生就是弱势群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长相也行。” “不是这个,魏郁……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魏应城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但魏郁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啊。” “那你刚刚在藏什么?” 不给魏郁继续撒谎的机会,魏应城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魏郁都推到一边去了。 “哥…你怎么了?” 魏郁看着表情凝滞的魏应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还说等会给你看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魏应城目光扫过那些红红绿绿的本子,还有最上面的公证文书……这些恐怕已经是魏郁全部身家。 魏应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是什么……你打算把这些都给我?” 魏郁点点头,“对。” 他把东西都摊开了给魏应城看,继而又说: “我这几天还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想考的大学,那边学术氛围很浓,也有适合你的专业,的确值得出国读几年。等再过两年你就可以着手申请了,医学生最好还是出去深造一下。” “那你呢?” 魏郁迟疑了一下,“什么?” 魏应城:“我说那你呢?你要去哪?”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泪眼不是感动,皱眉问:“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 正是隔壁医院的名字。 魏应城喉咙一阵发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是学医的,却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被病魔带走。 魏郁表情复杂,爱怜地把魏应城抱紧了。 他的手轻轻拖住魏应城的后颈,低声安抚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魏郁吻了吻魏应城的额头,“哥,我还在。” 魏应城声音哽咽,“你……多久?” “我?多久?”魏郁反复咀嚼着魏应城的问题,“看着你的脸估计很快…” “这个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那些事!”魏应城想生气,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又哭又笑。 魏郁心里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魏应城的眼眶——的确是湿的。 “哥?” 魏郁试探地吻向魏应城的嘴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被嫌弃也没被骂。 魏应城看着他的眼神恍如数年前那个干净澄澈的男孩。 缠绵一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魏郁和魏应城额头相抵。 “你还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魏应城忽然一怔。 什么? 以后? 魏应城讷讷地问:“你都快死了还有以后?” 魏郁也愣住了。 四目相接。 都有些尴尬。 魏郁心虚地咳了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魏应城蹙眉,狐疑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安慰我?” “我……替你去看了郑兰。”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魏应城的生活许久。 魏郁:“她的最后一程,我替你去送。她毕竟是你血缘上的母亲,所有该出的钱该做的事,我都替你打点好了——如果上天要怪罪你不孝,也怪不得你。她对你不好是真,但你该的都做过了。” 病入膏肓的郑兰已经无力回天。 面对她,魏郁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是为了魏应城,他不会再和郑家人有半分关联。 他天不怕地不怕,在魏应城的事情上却总是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犯了忌惮,影响了魏应城身后的事情。 生前他能照顾,身后也都尽力做着,魏郁希望魏应城在哪里都顺风顺水。 但刚才哥问的话好像…… 刚才只顾着藏惊喜和去看郑兰的事情,现在再静下心回忆一番,魏郁才明白他们之间出现了多大的歧义。 魏郁:“你不是因为惊喜才哭,而是以为我快死了?” 魏应城把刚才那一沓东西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些东西像不像遗产?你刚才说的话像不像交代后事?你刚才的表情像不像道别?” 还安排他以后去读遗憾错过的大学。 这些都不得不想歪。 魏郁:“……有点。” 在魏应城灼灼目光下,魏郁用力点头。 “确实像,是我的错。” 魏应城应该生气的,但这个时候,他心里只有“幸好”两个字。 幸好是假的。 幸好没有发生。 他紧到呼吸困难的喉咙终于放松。 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既然你没事,就快松开我吧……”魏应城挣扎了几下,“说话就说话,不许搂搂抱抱。” 但魏郁却失而复得般把他整个人捞回怀里。 魏应城:“你干嘛?!” “哥,你刚刚是不是因为我哭了?”魏郁激动的呼吸落在魏应城耳边。 “如果你不在乎我,你为什么要因为我哭?你只是嘴硬不愿意亲口说是不是……” 魏应城张口想要否定,却被魏郁直勾勾的目光打消了想法。 魏郁的眼眸深不见底,但现在已经载满情意。 他凝视着魏应城,只等待一个愿意用除魏应城之外所有拥有来换的答案: “哥,我想听你亲口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正文完结】 第108章 魏应城出现在医院职工食堂,周捷然一脸吃惊。 “你今天怎么也吃食堂了?你弟的爱心餐呢?” 不知这件事让魏应城想到什么了,魏应城嘴角向上勾了勾,回答说:“他今天估计是来不了了。” 周捷然点点头,“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耽误了。” 这段时间,魏郁进入医院的频率直线上升。 如果周捷然不是知道他的关系,都要怀疑是不是什么热恋期了。 哥哥的衣食起居都有弟弟经手,简直比一般家庭里的妻子还要贤良淑德…… 不过魏郁这种看上去一拳打死两个小朋友的狠角色私底下居然是这种风格,周捷然震惊之余还在感叹魏应城真是不一般。 看上去斯斯文文,但能把魏郁这种人收服。 他低头打量了眼魏应城餐盘的东西,好奇地问: “你吃这些能吃饱吗?除了这个鸡腿看起来有点油水,其他都是纯素菜啊。” 魏应城放下餐盘,解释说:“这个鸡腿是食堂阿姨非要给我加的。” 周捷然更惊讶了。 “难怪你弟要盯着你把饭吃完才走,这要是按照你的心意自己吃,迟早给自己吃成营养不良啊。” 说到魏郁和魏应城的吃饭问题,周捷然又吐槽说:“不过你弟对你吃东西管控也太严格了,我上次分你薯条吃,他就跟要杀人一样瞪着我。” 魏应城记得那次。 周捷然中午点了M家的外卖,大方和魏应城分享。 但魏应城既不爱吃油炸食物,也刚刚被魏郁“监视”着吃了太多东西,于是拒绝了。 周捷然一心和魏应城试一试他最爱的薯条,热情地捏了一根沾上番茄酱,亲手递到魏应城嘴边——那个时候的魏郁没有当场打人就已经算是有进步。 魏应城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替周捷然骂道:“你别理他,他神经病。” 周捷然坐下吃了一大口红烧肉,“我当初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没想到是兄弟。” 魏应城认真解释:“我们的确不是兄弟,只是同一个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啊?”周捷然筷子夹得烤鸭掉了下去,“什么意思……不是兄弟,那你们这算什么?” 魏郁成天“哥”来“哥”去的,“总不能是什么情趣吧?” 说完,周捷然都因为自己这种滑稽想法冒出几声干笑。 尴尬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周捷然背后冒汗。 不是吧,我开玩笑的,别是真的啊…… “哥。” 这个称呼又出现在耳边。 周捷然一激灵,扭头发现不是幻听,而是魏郁真的来了。 魏郁右手吊着石膏,左手领着保温桶,蹙眉看着魏应城餐盘里的食物。 魏应城说:“手都断了还不消停。” “就算我全身都断了,也得让哥吃上我做的饭。”魏郁把豪华三层保温盒拿出来,打开盖子在魏应城面前一字摆开。 周捷然瞄了一眼,嘴里口水直冒。如果手艺这么好,凶一点狠一点也没什么了。 愿意在厨房捣鼓好吃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但魏应城却想的是魏郁这只不小心摔断的胳膊…… 一个月前,魏郁从魏应城口中得到了答案,而后有点乐不思蜀。 白天忙着给魏应城洗手做羹,晚上忙着和魏应城洗澡做.爱。 昨晚更是乐极生悲,“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把胳膊也摔折了。 但魏郁吃肉吃得足够满足,更尝到了和恋爱的滋味,区区一只胳膊断了而已,千万不能影响今天给哥做饭。 魏郁侧头看着魏应城,笑着问:“以后你们医院的食堂,我是不是也能作为员工家属吃一份了?” 魏应城瞥他,“你不是嫌弃食堂饭菜不够营养?” “你吃没营养,我吃就无所谓了。” 魏郁捏了捏魏应城的手腕,比之前略匀称了些,于是满意地说:“多吃一点。” 周捷然悄声打量了他们两眼,忍着害怕和魏应城说:“你那个鸡腿要是不吃的话……我夹走啦?” 魏应城点头,但周捷然的筷子刚伸出去,一只手横空夺走了鸡腿。 魏郁恶狠狠地一口吃完,仿佛不是吃鸡腿,而是在生吞仇人。 周捷然瑟瑟收回手。 魏郁脸黑着说:“你这个室友都快毕业还是这个没出息的样,还成天在你身边打转。” “你不也和人家抢鸡腿吃……” “这不是鸡腿,这是哥的心意,是爱。” 魏应城深呼吸。 “你别说话了,我要吃饭了。” 魏郁吃醋这种一天出现无数次的事情,他实在管不了。 但周捷然是无辜的,他只是单纯想吃鸡腿而已。 * 吃完饭,周捷然就脚底抹油般的逃走了。 魏郁亦步亦趋地跟着魏应城。 魏应城虽没有回头看他是什么样子,但想想也知道会有多张扬。 如果魏郁是一只能开屏的雄孔雀,现在已经把尾巴上所有羽毛都张开到极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实力雄厚,而且对身边的人有极强的占有欲。 “哥。” 魏郁上前,魏应城只当他又要和自己说什么下流的话。 但魏郁拉住魏应城,目光定在远处的一男一女身上。 男人看上去腿脚稍有些不利索,但不仔细观察,就和正常人基本相同。 而身边亲昵地搀扶着他的女人则面容姣好,一头黑发又直又顺,说起话来露出嘴边一对狸窝,看起来性格很好。 魏应城呢喃道:“那是孟老师…?”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只是眨了眨眼,眼眶就迅速溢出一圈泪水。 “是他。”魏郁稳稳地扶住魏应城,“身边是他的妻子,他们的感情很好……” 多少次想到年少时候无意牵扯过的人,魏应城都无比后悔。 如今看到孟老师有了自己稳定的新生活,魏应城的眼眶和心底都是酸胀的。 魏郁问:“你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魏应城摇摇头,“不用了。” 只要亲眼看过,就已经够了。 魏应城下午的工作即将开始。 离开前,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心头涌动着的温热像一条鱼,轻轻游进最寒冷的地方。 “你还好吗?”魏郁目光担忧。 魏应城“嗯”了一声,喉咙却有些哽咽。 好像所有遗憾的事情都可以结束了。 魏郁目送魏应城回到办公室,笑着说:“晚上想吃什么?我接你一起去买菜吧。” 魏应城点点头,转身和他说: “后天你有事吗?” 魏郁微怔,“没事。” 似乎是感觉到魏应城语气中的认真,魏郁的目光沉沉,“你想说什么?” 魏应城轻声说:“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 大半年过去,魏应城又回到S市。 上次回来还是穿着短袖的夏天,此时的气温已经是零下。 魏应城踏着寒风来到陵园,弯腰将花束放在程婼墓前。 新鲜的风信子花瓣上缀着剔透的水珠,随着魏应城的动作轻轻洒在碑上。 魏郁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照片上的程婼看上去只比魏郁和魏应城大不了多少,笑起来犹如微风般温柔。 她的生命定格在美好的二十九岁。 她精致的眉宇给了魏郁,而温润的神情却给了魏应城。 魏应城几次张开嘴,都没有说出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见妈妈。 他不敢来。 害怕被发现过去是自己无耻占有的。 也害怕被程婼发现自己过得并不好。 他一个人经历了太多事情。 复杂到想和程婼说一说,都不知从哪里说起。 最后只能摸了摸程婼的照片,然后离开了。 直到走出很远,一直沉默地魏郁才问:“你不想再待一会吗?” 魏应城轻轻摇头。 “她一直陪着我。” 他对着魏郁伸出手,张开手心——程婼留给他的项链赫然出现。 “我应该还给你。” 尽管舍不得,也该物归原主。 魏郁眸光浮动,深深地看着魏应城。 风吹过,带起他们的发梢。 目光交织时,魏郁说:“你留下吧,它属于你。 在她心里,你就是她最好的孩子,一直都会是……她会为你的善良和优秀骄傲。” 魏郁深呼吸,让魏应城在原地等他一会。 他小跑着回到程婼墓前,弯腰说了几句话,又向着魏应城走回来。 “我和她说我们会相互照顾,不用担心。” 魏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恍惚间和魏应城记忆里程婼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 离开的途中偶遇一个红灯。 等待期间,魏应城忽然想起什么,半是呢喃半是疑惑地说: “当年我没有来得及看妈妈最后一面,但是爸…他和我说妈妈去世前躺在床上说‘让小城不要难过,我听见下雪的声音了’,可是那天并没有下雪……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仲恺说程婼是病入膏肓,已经出现了幻觉,但魏应城从来不这样认为。 正在开车的魏郁侧目思考了片刻,回答说:“也许是她想让你不要因为错过见面伤心。” 魏应城笑了笑。 怎么不会伤心呢? 最后一面…… 还有‘下雪的声音’的声音是什么? 魏应城凝视着车窗外,忽然发现停的位置正对着程婼离开时住着的医院住院楼。 记忆里,程婼是住在六楼。 魏应城心脏“咚咚”跳起来,抬起沉重的眼望向那扇他从来不敢直视的窗户。 魏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轻声说:“下雪了。” 片片雪花空中落下,和风碰撞,发出“簌簌”地声音。 很轻。 轻到比呼吸还轻。 ——“不要难过,我听见下雪的声音了。” 多年前的遗憾,在这场雪里消弭。 那扇窗前,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对魏应城微笑着挥手。 * 雪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魏郁提醒魏应城地上滑,走慢一点。 过去风光无比的魏家宅子,此时院中已经杂草纵生。 大门上落了锁,魏应城用手碰了碰就已经沾了一手锈迹。 “就在外面看看吧。”魏应城轻声说。 但魏郁已经上前,从稍低的栅栏翻了过去。 他向魏应城伸出手,“我拉你。” 魏应城犹豫了几秒,把手递给了他。 到了门内,更能感觉到时过境迁。 打开灯,没想到还有电。 钢琴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琴盖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魏应城上前,手指轻抚便留下几道痕迹。 什么都一样,但什么又都不一样了。 楼上那件属于他的小卧室保留的最为完整,所有东西都没动过。 魏应城感觉好像自己肩上还背着甄雅校制的双肩包,书包里还装着令人头疼的数学试卷。 他看了眼柜子里的各种奖状奖杯和证书,打开柜子寻找日记本。 魏郁及时阻止他的寻找。 “日记本在我这里……你想知道哪一天的?今天的吗?” 魏应城抬眼,魏郁已经轻声复述起日记本中的内容。 “妈妈,今天天气很好,但我希望明天能够下雪,这样我就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我要对五个小人,分别是你、我、爸爸、古阿姨、还有…魏郁……” 一段记忆深深刻在两个人的心里。 魏应城少年青涩的心事被魏郁翻阅后铭记。 魏郁牵住魏应城的手,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原谅我。” “你也知道。”魏应城抬眼,目光由冷转为温润,笑着骂:“纯种坏蛋。” * 从魏家里离开已经几近傍晚。 魏郁为魏应城开路,忽然发现有个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质问的“谁”字卡在喉咙,那人已经转过身来—— 古珠云过去引以为傲的长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剃度完成后的头顶。 她穿着素净的袈裟,整个人犹如一潭静水。 见到魏郁和魏应城的第一反应,她分别行了礼。 “我今日恰巧回来整理东西。” 如今的古珠云找不到任何尖锐的气质,敛起对事物的追求后,她仿佛脱胎换骨。 但在魏应城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古珠云的目光浮动。 “应城……”古珠云叫住他。 “你父亲离世前托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我一直随身带着,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了。” 她从随身携带的经书中取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纸张。 只一眼魏应城就想起那张上写的什么。 魏应城攥紧了拳头,心尖上阵阵发酸。 魏应城:“我以为他早就丢了。” “他一直留着……”古珠云将纸条递给他。 由于时间太久,纸张的四周已经微微泛黄。 上面用铅笔写的字迹也已经褪色,扭扭曲曲的字体幼稚地不像话。 儿童时期不经意从卡通节目里学来的行径,魏应城给魏仲恺和程婼写了很多可以兑现的“券”。 写完“原谅你一次”五个字对那时候的魏应城是个很大的挑战,所以他交给魏仲恺的时候格外重视。 ——“这个你拿着,如果以后你让我或者妈妈生气了,就拿着个来兑现。” ——“那我可要好好收起来……但也尽量不用上。” 魏应城眨了眨眼,把纸条折好了放进口袋。 魏仲恺这么强势的男人,居然会把小时候不当真的玩具留到现在…… 他去世前,是以什么心情把这张幼稚可笑的纸券交给古珠云的呢? 魏应城不得而知。 魏郁站在他身上,身上的温度像是能够穿过空气传递给魏应城。 古珠云双目带着泪光,看着他们轻声说:“小城,你……好好的。 过去的种种因果已经偿还,你父亲欠你的怕是来世才能还了,我欠你的,今生便替你吃斋念佛五十年赎罪吧。” 古珠云似乎不再执着于得到原谅,而是完成一场属于她的修行。 她过去所欠,必须在这场漫长的修行里偿还。 * 这场雪似乎跟着他们从S市来到A市。 魏应城低头看着洁白雪地被自己一踩一个脚印,忽然垂在腿边的手被人牵起来。 “天这么凉也不戴手套。” 魏郁搓了搓他冰冷的手,索性直接把他的手装进被自己体温烘热的口袋里暖暖。 细碎的雪花飘在魏应城的眼睫下,仿佛星光坠落在世间。 魏应城抬眼,这抹星光便也落在魏郁眼中。 魏应城问:“0923是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密码啊。” 魏应城自然知道是秘密,“那天你是故意把密码给我看的,是吗?” 魏郁故作轻松地点头,“如果我有事,或者出了别的什么情况,我所有的东西都会交给你。” 他已经做好如果不能全身而退的最坏准备。 如果今天魏应城不问,他永远也不会说。 魏应城抿唇,“……那这天是什么日子?” 魏郁挑眉,笑着说:“是我第一次见你。” 魏应城微怔,问:“医院?” 但日期并没有对应上。 魏郁摇摇头,“是琴房。” 他的目光竟有些柔和,看着魏应城说:“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子……” 在魏应城不知道的角落,他已经当了无数次王子的听众。 这个秘密,他还以为会一直保守。 魏应城垂下的眼睛忽然抬起,莹润的眼中充满诧异。 “是你?” 他知道,有个人躲在琴房里听他弹琴。 但是那个人似乎不愿意露面,每次只是顶固躲在他的背面那扇窗户上等着。 魏应城一边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一边用心弹好每一首曲子。 在孤独寂寞的青春时期,那是他唯一的听众。 漫步至楼下,魏郁忽然笑着让魏应城先上楼去,自己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做。 魏应城将信将疑地上了楼。 今天魏郁本是没事的,突然要做什么…… 他抱着蛋卷走到窗边,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楼下忙前忙后。 魏郁在雪中不知在做什么,忘我地忙碌了半个小时。 魏应城打开窗,正要叫他上楼,没想到魏郁猛然抬头。 “哥!”魏郁笑着对他挥手。 魏应城抱紧了蛋卷,看着魏郁笑得都快出傻气了,放大音量说: “傻子,快上来吧。” “好!” 魏郁蹬蹬蹬地上楼,打开门的时候,口袋里还神神秘秘地揣着什么。 魏应城坐在床边,眉眼温润,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魏郁故作神秘地走到他面前。 “猜猜是什么?” 魏应城:“雪人。” 魏郁摇头,“错了。” 他张开手,掌心是两个迷你的雪人和一只迷你的小狗。 “是雪人和雪狗。” 年少时候的愿望他们都还记得。 魏郁问:“哥明天的愿望是什么?” 魏应城故作思考,“希望……你别惹我,离我远一点。” “这个不行,我和你是命中注定的孽缘。” 魏郁慢慢靠近魏应城,鼻尖相触时,魏郁笑着说:“你一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雪白的雪降落大地,仿佛可以把所有痕迹抹去。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重新开始的关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他们在我笔下的故事到此为止,但在我笔下之外的世界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一路写完,我见证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也影响着我的生活。 到此为止,也并未为止。 感谢他们和你们的陪伴,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还不用太伤感的告别,接下来还有番外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