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为妻》 page 1 第1章(1) 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喻咏歆忍不住赞叹,美啊,怎会有人贴上胡子还貌美如花?这等容貌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当个名模就赚翻了……五年了,偶尔还是无法适应自个儿是这张容貌的主人。 “小姐昨日才热热闹闹办了及笄之礼,今日就女扮男装溜出去,不好吧。”平儿是喻咏歆的大丫鬟,平日沉稳内敛,可是此时面色苍白。 “是啊,小姐能不能别再给奴婢们添麻烦了?”乐儿也是喻咏歆的大丫鬟,人如其名,活泼好动,可是这会儿都蔫了。 斜眼一睨,模样娇媚可人,可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真教人恨不得她是哑巴,毫无气质可言。“罗唆,又没叫你们两个跟着女扮男装。” 乐儿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姐没叫奴婢们跟着女扮男装,还不是因为对奴婢们没信心,担心我们露馅了,让人认出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姐。其实奴婢们不跟着小姐,相熟的人还是能瞧出来小姐是女儿身,小姐的胡子贴得太不自然了。” “不自然吗?”喻咏歆赶紧将目光移回铜镜,还好啊,不过毕竟是假的,视觉上难免会产生不协调的感觉。 “还有,小姐的声音娇滴滴的,只要耳朵不聋,都听得出来小姐是个姑娘家。而且谁家不知、谁家不晓,整个京城会玩这种女扮男装游戏的人也只有宁国公府的小姐。”乐儿再接再厉,还不忘再一次强调她的身分。 喻咏歆虽是庶女,却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小姐,因此颇为受宠,尤其十岁那一年意外落水救起之后,一改娇柔软弱,变成了武痴,成天在拳脚工夫上面琢磨,真正有了宁国公府主子的模样,更是赢得众人的宠爱,就连严厉出名的老宁国公都对她另眼相待。 其实会有这样的转变,只有喻咏歆心知肚明,当时意外落水被救起的她,已不是原来的宁国公府小姐了,这个身体里面住了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岁女子——叶薇姗。叶薇姗家里是开武道馆的,从小就有武术天分,那年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她被掩埋在瓦砾堆底下,苦苦等待救援的过程中,终于禁不住痛苦的闭上眼睛,怎知双眸再一次接触光明,她竟变成刚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十岁姑娘,置身在一个一无所知的时代——大秦国,还是布置典雅大气的宁国公府。 第一眼见到唯有古装剧才会出现的画面,她有如被雷劈到,满脑子都是开玩笑对不对?作梦吗?演戏吗?多眨几下眼睛会不会回到现实?然而这些围在床边开心的谢天谢地的人,终于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穿越了。 渐渐冷静下来,从众人抛出来的话语中,再以脑子混乱为由,她询问到自个儿穿越到哪儿了。 总之,她很庆幸此大秦非彼大秦,没有与筑长城的秦始皇扯上关系,安全多了。根据她事后查到的史料,推断此时有点像南北朝,至于地理位置,因为地名陌生,她也搞不清楚,反正大秦的北西南都有敌对的国家。还有,喻咏歆的祖父老宁国公是立有大功的将军,儿孙虽承其爵位,但其实也是护国将军,个个能杀能打,威风极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比抗议发牢骚更有意义。 她于是以喻咏歆的身分活下去。 “你这个丫鬟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喻咏歆举起右手往乐儿的额头敲下去。 “这是实情,说起宁国公府的小姐,人家记住的不是美貌,而是喜欢女扮男装当大侠。”小姐的容貌在京城不排第一,也是第二,可是却成天舞刀耍剑,英姿飒爽,迷倒的不是王公贵人,而是千金小姐。 “是啊,这是实情,可是母亲不爱听,更容不得一个丫鬟对主子指手画脚。”在大秦上哪儿找到她这样的好主子,没办法,受过现代教育,没有尊卑观念,只有人权主义,又是个大剌剌的人,无法用规矩约束奴婢,不将她们惯坏还真是难啊。 “我只是在小姐面前说,可不敢到处乱说。” “隔墙有耳。” “芳馨院的丫鬟都是小姐一手调教出来的,不敢到外面丢小姐的脸。” 此话何解?是她在外面丢自己的脸,与丫鬟们无关?好吧,在喜欢标新立异的时代生活过,她承认自己对“形象”的观念略微淡薄,丢脸还不自知,以后改进。 “好啦,别罗唆了,去瞧瞧,舞儿究竟好了没?”扮男儿身时,她不带平儿和乐儿出门,因为她们两人是弱女子,遇到拳脚齐发的情况,她还要分心保护太累了,还不如带个能当帮手的丫鬟。 噘着嘴,乐儿 慢吞吞的转身走出去。 “夫人说了,小姐绝不可以再穿男装四处乱跑了。”平儿再劝。 “我们会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而你,只要管好芳馨院内所有丫鬟婆子的嘴巴,一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回来了,母亲不会知晓。” “小姐可能过些时日就要议亲嫁人了,还是多待在府里绣花吧。” 绣花?难道待在府里绣花就更容易嫁人吗?喻咏歆摇头叹气兼翻白眼。“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怎么说话和想法像个老太婆似的?” 平儿很苦恼。“小姐又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就算了,什么都要听得懂,那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真正让人觉得很累的是小姐。”这是平儿的由衷之言,小姐落水被救起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喜欢作怪、喜欢玩耍……因为小姐落水之时撞了头,许多事迷迷糊糊忘光了,可是有些事又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句话是小姐说的,她虽听了进去却不懂。总之小姐花样百出让人应付不来, 喻咏歆斜眼一瞪。“你们这些丫鬟真的被我惯坏了,连主子都敢编排!” 平儿真是委屈极了,芳馨院有哪个丫鬟婆子不怕小姐呢?不是因为小姐会苛待奴婢,而是小姐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教人摸不透,每回的吩咐都教人疲于奔命。 “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不敢。” “没关系,你想当姨娘,我也一定会成全你。”她可是拥有现代自由的灵魂,很懂得尊重人。 “不敢不敢。”平儿真是吓坏了,小姐怎么老爱说一些教人胆颤心惊的话? 瞧她脸色都发白了,喻咏歆也不再逗她。这个时代尊卑贵贱阶级分明,不少奴婢想藉着爬上主子的床,成为侍妾,以图翻身,可是锦衣玉食之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安稳度日?平儿很聪明,无论当奴婢或侍妾,重要的是主子。 “舞儿怎么还不来呢?”说着,喻咏歆就见到舞儿像个老头儿般缓缓走进来。 舞儿是三等丫鬟,是喻咏歆自个儿买回来的,原本就是想训练一个帮手,而舞儿也确实拥有练武的资质,几年下来,身手并不输给府里一般的侍卫。 “你怎么了?困在茅坑出不来吗?”喻咏歆戏谑的挑眉。 舞儿好委屈的嘟着嘴,乐儿姊姊唠叨的本领真是太可怕了,小姐为何不让平儿姊姊来唤她?平儿姊姊温柔多了,就算训话也是软绵绵的。 见到舞儿的表情,喻咏歆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乐儿不懂得隐藏情绪,喜怒哀乐表达直率,就某一方面来说,与她相似,不过她毕竟是穿越人士,见识多,懂得变通这一种生活技能。 page 2 悦满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听闻背后靠山很硬,是几位亲王世子爷出资开设。这里也是京城权贵最爱的酒楼,不只因为有美酒佳肴,更因为这里的店小二都经过严格训练,嘴巴比蚌壳还紧,想从这儿打听消息,门儿都没有。 悦满楼有三层楼,二三楼临窗全是雅间,而面对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春上湖,湖边植满了垂柳,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情。 喻咏歆坐在三楼东三房,像个凭栏赏花的闺阁千金倚着窗边,看着柳树下卖身葬父的姑娘,回想三年前她与和亲王世子韩文仲的相遇——? “走走走,别在这儿扰乱我们做生意。”衣衫褴褛的姑娘正对店门口“摆摊”已经杀风景了,还卖身葬父,悦满楼的店小二凶巴巴的出来赶人。 “小二哥,求你可怜可怜奴家,奴家的爹还在家里等着银子安葬。”说着,姑娘的眼泪哗啦哗啦滚下来。 瞧这场景,就是有钱人欺负穷人的模样,真是教人不爽,宁国公府最有侠义情操的﹁公子﹂喻咏歆,无法坐视不管,女扮男装的她将刚刚准备踏进悦满楼的脚步缩回来,转个方向来到店小二的身边。 “人家姑娘已经沦落到卖身葬父了,多可怜啊,你没银子当大爷,在旁边看着就好,还跑出来赶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再说,人家姑娘也不是进你悦满楼卖身葬父,这儿是大秦的土地,大秦的律法有规定这儿不能卖身葬父吗?你管好店里的生意就好了,管到人家头上来,你是吃饱太闲了吗?” 没见过生得像个美人儿似的却气势惊人的公子,店小二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韩文仲从悦满楼走出来,来到卖身葬父的姑娘前面,丢下一锭银子,一副施舍的口吻,“拿了银子就走人,别在这里碍着人家做生意。” 卖身葬父的姑娘一双眼睛瞬间春情荡漾,媚得教人都起鸡疲疙瘩了。“奴家谢谢公子,奴家从今以后就跟着公子了。” “要跟,你去跟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若非他,我根本不会掏银子给一个想爬上爷床的女子。” 虽然从那位姑娘的转变已经看出诡异了,可是听到韩文仲说得如此直白,喻咏歆一股火气就冲上来了。“你才是多管闲事的小子,不想带她回家,干么给她银子?她又不是乞丐!” “我帮你付银子,让你多个暖床的丫鬟,还不满意吗?” “你看起来才欲求不满,需要暖床的丫鬟!” “你说什么?” “我说你比我更需要暖床的丫鬟,怎么样?你想打我吗?” “公子,好多人在看了。”舞儿后知后觉的赶紧靠过来,用力扯住她的衣袖。 “公子,这是在悦满楼前面。”韩夜也靠过来提醒主子,这会儿悦满楼的权贵只怕正张大眼睛看着这出闹剧。 王爷可以由着世子爷放荡不羁,却不喜世子爷落个欺负弱小之名,对面这位凶巴巴的小公子模样看起来太娇弱了,对世子爷的名声不利。 你瞪我、我瞪你,两人互不相让,真让人担心会打起来。 “那位姑娘跑了。”人群中有人迸出这么一句话,瞬间化解剑拔弩张的情势。 喻咏歆转头瞪着空空如也的“摊位”,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挫败,穿来这个时代第一次行侠仗义,却遇到诈骗集团,这像话吗?现代老是有诈骗集团,她早就该学乖了,怎么还会受骗上当?难道在不同的时代,脑子就变了吗? “无知!”韩文仲哈哈大笑的转身走回悦满楼。 好吧,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不甚多,不清楚这里的诈骗手法,仅此一次,绝对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可是,她与韩文仲的梁子就此结下,怎么瞧都不顺眼,所以第二次在相同的地方见他调戏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就立刻大喊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挥出拳头扑过去行侠仗义。 两人大打出手,难分高下,打得真的很爽。 “不要打了,仲儿哥哥……”小姑娘宛若天籁般的声音多么好听,可是却有如一盆冷水朝她脸上泼过来。 这一次她没有遇到诈骗集团,可是误会大了,人家竟然是相熟的,这个脸实在丢得太大了,怎么办? “舞儿,我们走了。”她赶紧当缩头乌龟溜之大吉。 这次之后,她好一阵子不敢再上悦满楼,可是那儿的点心真是好吃,终究忍不住又去了,没想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第三次相遇。 “臭小子,你接招!” 他大喊了一声就直接杀过来,她只能被迫迎战。 她毕竟比他年幼,打着打着,就从不分高下变成屈居下风,眼看就要被打扁…… “小姐——?”舞儿心急之下一喊,他的杀气止住了、拳头收住了。 从此,她在他眼中就从“不顺眼”变成“很有趣”,是啊,没有一个姑娘的拳头可以这么硬吧。然后,他们就此搭起友谊的桥梁,偶尔切磋打上一架,偶尔出城赛马,偶尔一起上酒楼吃吃喝喝,闲聊之间还意外发现他们竟是邻居,一个宁国公府,一个和亲王府…… 思绪从过去的点点滴滴收回来,喻咏歆娇媚的伸了一个懒腰,眼角正好瞥见立在雅间门口的韩文仲,笑着回头道“你来了啊。” 韩文仲慌乱的从刚刚见到的﹁仕女图﹂回过神来,大步而入,后面跟着贴身护卫韩夜,不过,他静悄悄的立在门边,同时将雅间的门关上,而原本站在喻咏歆身侧的舞儿也很有默契的退到门边。 来到喻咏歆身边,目光正好落在柳树下卖身葬父的姑娘,韩文仲打趣道“这次怎么不管闲事了?” “今日没心情管闲事。”喻咏歆再度懒洋洋的倚着窗台,其实,她不认为每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都心思不正,想爬上爷的床,真有人是不得不为,不过,这终究是自个儿的选择,将来如何,都怨不得人。 “怎么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样子,可是,竟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教他这个见识过各式各样女子的人都情不自禁失神了。 喻咏歆完全感觉不到韩文仲内心的波涛汹涌,突然坐直身子,孩子气的噘起了嘴巴。“若是可以不用长大,那该有多好。” 韩文仲右手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哪有人不想长大?” “我就不想长大。” “不长大有什么好?” “不长大的好处可多着,不长大就可以拿压岁钱,不长大哭得淅沥哗啦也不会被人家笑话,不长大……言而总之,不长大就可以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她是不是罗唆太多了?瞧他眉头都打结了。 “什么不想做的事?” “嫁人啊。” 他很庆幸自个儿没坐在椅子上,要不,屁股已经贴在地板上,这太惊悚了,他都还没娶妻,她怎么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不是刚刚及笄吗?” “就是因为及笄了,母亲才开始帮我相看亲事,烦死人了。”大秦姑娘及笄之后开始相看亲事,二十岁之前一定要嫁人,要不,就成了老姑娘,不是嫁人为妾,就只能当继室,不然,就是嫁给没钱娶老婆的穷小子。总之在这个时代,她没有权利当个单身贵族。 韩文仲愣住了,他都忘了,姑娘及笄之后就会相看对象,然后议亲嫁人。 “嫁人了就没了自由,想上哪儿都不方便。”其实当姑娘也不是多自由、多方便,可是生在都是武官的宁国公府,规矩不多。 page 3 “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知道?”韩文仲不自觉激动了。 “我快烦死了,只想找你吐苦水,哪有心思管相了哪些对象?” “此事如此重要,怎能不弄清楚?你赶紧回府里问个明白。” “这会儿就回去了吗?可是我还没喝茶。”她可是很有礼貌,想等他来了,点上一壶热茶,叫上几道点心,然后再慢慢说给他听……怎么本末倒置了呢? “以后我天天请你喝茶,你先回宁国公府问明白。” “何必如此着急?至少先喝杯茶,吃上几个点心。”她来到这儿最能够适应的就是吃食了,或许习武之人胃口原本就比常人好,她无条件接受这儿的食物,甚至迷上各家酒楼的点心。 “晚一点我派人送过去给你。” “宁国公府又不是没茶喝、没点心可以吃,干么还要你派人送来?” “我派人送过去的点心是悦满楼的点心。”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索性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别再磨蹭了,赶紧回去弄清楚,难道你不怕嫁个纨裤子弟吗?” 喻咏歆睨了他一眼,这是指他自己吗? 她那是什么眼神?他很风流倜傥的扬起下巴。“我是风流潇洒。” 唇角一抽,她凉飕飕的道“是吗?”和亲王府的世子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根本是纨裤子弟的代表,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为他哭碎心了。 这个丫头真有急死人不偿命的本领,他再也管不住嗓门了,索性命令,“立刻回去宁国公府,先弄清楚相了哪些对象,我随后就送点心过去给你。” 好吧,她还是先回去弄个明白,在这个时代,嫁错夫君不是她想离婚就离婚,想甩掉夫君,还得让夫君休了她,这合理吗?为了避免此种不合理之事发生,也只能防患未然了。 虽是邻居,宁国公府的规矩也不多,可是终究男女有别,韩文仲不能直接闯进门见喻咏歆,除了请他的大丫鬟将悦满楼的点心送到芳馨院,也只能静待喻咏歆派丫鬟过来传递消息。 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了,没有消息传递出来,他索性派人过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喻咏歆病了 这是怎么回事?几个时辰之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病了?她总是说自个儿很健壮,怎可能说病了就病了呢? 他心急如焚,可是又不能杀进宁国公府,此时不禁觉得可笑,他们是邻居,怎么见个面如此困难?往常他们总是事先约好了下次见面之日,若突然想见上一面,总要派大丫鬟假借送鲜果之名传达,她亦如此。 他记得她的芳馨院位于宁国公府的西北角,据她所言,因为是早产的关系,她娘为了生下她赔上性命,因此她的身子一直很娇弱,宁国公便让她搬进僻静的芳馨院。而与芳馨院一墙之隔的,正是和亲王府东北角的崇文居。 崇文居一如芳馨院,不但偏僻,而且幽静,这儿过去是父亲议事的地方,如今父亲完全退出朝堂,这儿便空了下来。若他搬进这儿,翻过一面墙,不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隔天一早,他说搬就搬,不过是换地方睡觉,其他的就交给丫鬟婆子。 第1章(2) 坐在花园的凉亭,泡上一壶茶,韩文仲可不是在欣赏即将入住的崇文居,而是等待天黑了,然后翻墙见人,不过还没喝上一盏茶,和亲王妃就来了。 “你怎么突然搬来崇文居?”虽然早知儿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表面上放荡不羁,却从来看不透他的心思,崇思居足足大崇文居三倍,没道理舍原来的崇思居不住屈就狭窄偏僻的崇文居。 “这儿安静啊。” 和亲王府的世子爷喜欢安静?这事说出去,谁都会大笑三声。“你啊,成日在外头野,你住的院落无论在何处都很安静。” “我在吏部行走,哪有成日在外头野?” “那种闲差就是数日不去,也不会有人寻你。”提起那份不太像样的闲差,和亲王妃就闷闷不乐,每次叫王爷向皇上讨个更好的差事给仲儿,王爷就嫌她妇道人家不懂规矩。 “闲差也是差事,数日不进吏部,吏部那些人还是会关心问候。” “是啊,你是亲王世子爷,表面上总要关心问候。” “他们至少知道关心问候。” 这个小子又不是真的不成材,怎能如此不在意自个儿受到的轻待?不过和亲王妃也知道,他就是不喜欢被人家拘着,愿意待在吏部,只是不愿 意人家笑话他成天游手好闲。无论如何,当娘的就是心疼儿子不受重视。 “堂堂一个亲王世子爷,文武双全,竟然在吏部当个跑堂的,这像话吗?” “虽是跑堂的,可吏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 唇角一翘,和亲王妃冷声道“人家是不敢得罪和亲王爷。” 母妃也太小看他了,虽然他背后代表的是和亲王爷,可是谁敢爬到他的头上撒野便是自找苦吃,他不会整死人,却也会让那人吓得两腿发软。 “母妃今日是来唠叨的吗?” “崇文居太小了,你真的要住在这儿?” “扩建就好了,旁边不是还有空着的水梦阁吗?并入崇文居,当我的书房兼藏书阁。” “也只能如此了。” “母妃不是说我成日在外头野,这儿是大是小于我无异。” 和亲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崇思居后院那一窝子的妾吗?”和亲王妃乃将门之后,向来不喜欢儿子后院那些娇滴滴的侍妾,成天这个病了、那个磕碰了,个个比花瓶还禁不起碰撞,但她们岂是真的禁不起碰撞,不过是为了吸引儿子的关爱,使出小把戏,可是偏偏儿子如奔腾的烈马,想抓也抓不住。 “呃……暂时将她们晾在崇思居吧。”她们全部凑到这儿,他还可以翻墙见喻咏歆吗?他纳这些女人为妾,还不是为了当个称职的和亲王世子。人家都说和亲王世子是个浪荡子,人家送女人给他,他能拒绝吗? “今日一早母妃进宫,太后问起你的亲事。虽然太后宠你,由你挑选自个儿的世子妃,可是也别一直拖着。” 大秦男子二十行冠礼,然后就可以娶妻生子,不过皇家权贵通常十六岁就行成年礼了,而且未娶妻之前,也纳了妾、收了通房。 “娶个人进门管我,总要挑个舒心的,要不,我怎么受得了?” “有人管得了你吗?” “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何时才能遇到那么一个人?” 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可是,绝不能老实回答,要不,母妃一定会没完没了。 “难道母妃不希望我有个聪慧机敏的世子妃吗?” “你总是有借口可以拖着,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事,世子妃一定要聪慧机敏,要不,怎么应付那几个贵妾呢?” “贵妾还是妾。” “若得到男人的心,贵妾也会成为妃。”所以,女人为了争得男人的心,不得不斗得你死我活。她嫁给王爷之时,王爷的后院又岂没有争闹过?只是白费了一堆侍妾的苦心,王爷看重规矩更胜于美色,那些争斗的美妾绝色一一被弄走,留下的是安分守己的,也得为王爷生下子嗣,而和亲王府也才有如今的和睦。 “母妃是担心我迷恋女色吗?” 柳眉轻挑,和亲王妃还真是担心他。“京城有哪个青楼你没去过?” “呃……不过是应酬、玩玩。” “应酬?玩玩?可惜你的名声已经坏了,若没有皇上赐婚,聪慧机敏的姑娘绝对不会嫁你。” page 4 “母妃只盼着你赶快娶个世子妃,早早生下嫡子。”和亲王妃生性豪爽、不喜欢唠叨,说够了,也不想继续耗在这儿。“我即刻叫周总管安排扩建崇文居。” 韩文仲起身恭送和亲王妃离开崇文居,抬头瞧一眼天色,差不多申时了,他随即悄悄移向隔开和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的那一道墙,满心雀跃的想着,今晚翻过此墙,见到她,她是惊喜还是吓坏了? 他真想快一点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有趣,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教人看了也跟着生出乐趣,所以啊,真正有趣的是她。 看着挡在芳馨院院落门口的两个大丫鬟——?平儿和乐儿,双手还张得大大的,喻咏歆的脸都绿了。“你们是什么意思?” “夫人有令,小姐禁足三日。” “奴婢若是没有看好小姐,罚三个月的月钱。” 喻咏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平日真是白疼她们了,不过是三个月的月钱,就让她们胳臂往外弯!“虽然母亲禁我的足,可是并没有说我不能去大花园。” “奴婢们自知无能,追不上小姐的脚程。” “小姐待在芳馨院,奴婢们比较安心。” 喻咏歆忍不住跳脚了。“一搭一唱,你们两个是唱双簧吗?” “小姐就别为难奴婢们了。”这一次她们异口同声。 “不过是在大花园透透气,又不会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怎么会为难你们?” 前一刻还在瞧大花小花,下一刻已经不见人影,然后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她们对小姐知之太深了。 “再两天,小姐想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 “夫人给小姐禁足,还不是为了小姐好。” 是啊,相对其他闺阁千金,她是自由多了,只是千金小姐出个门,规矩多,搭马车、戴帷帽,还不如扮男儿身,不但轻便,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会让路人都看傻了眼。 “你们看不出来我快要闷死了吗?” “小姐不要穿男装跑出去,今日就不会被禁足了。” “就是啊,奴婢们不是劝过小姐,小姐及笄了,不应该再女扮男装了。” 这两个丫鬟今日火力全开吗?无论她说什么,她们都可以顶撞回来。“不是叫你们好好守门吗?本事不足,不自我检讨,还怪你们的主子,你们觉得这像话吗?” 她们不为自个儿辩解,可是表情一致写着“无辜”两字,谁敢拦住夫人?就是小姐,在夫人面前还不是要乖乖听话。 “你们想造反了吗?还不让开!” 两个大丫鬟很有默契的跪下来,小姐是个心软的,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干么?”喻咏歆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时代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种跪来跪去的文化,不知道长期下来对膝盖不好吗? 一句话也不说,她们就跪着,坚持到底,小姐终究会退让。 喻咏歆懊恼的转身背对她们,可是叫她就此回房,又很不甘心,只能走过来又走过去,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僵局。 咚!突然一颗小石子砸中她的额头,滚落在地,她吃痛一叫,生气的转过身,看到两个大丫鬟还跪着,其他丫鬟婆子则低眉顺目立在一侧,她突然反应过来,若她们拿石子偷袭她,也应该是砸到后脑勺,而不是额头。 她再度转身背对她们,可是还来不及定睛梭巡,天外又飞来一颗小石子,这一次她眼明手快的拦截了,是谁?又是如何进到芳馨院?她不担心来者不善,用小石子引她注意想必没有恶意,倒是好奇此人如何进到芳馨院。若是有个可以自由通行的门户,她还需要当个不讲理的主子吗? “你们想在这儿守夜吗?好啊,有本事,你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别动,千万别教我找着机会溜出来……还有,你们两个装可怜跪在那儿真的很碍眼,若是认为自个儿有理,就站着。”回头交代好了,她赶紧撇下丫鬟们前去找这位不速之客。 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喻咏歆很快就来到紧邻和亲王府的那面墙,那面墙的前面种了一整排果实丰硕的桃树,以至于没有人会留意墙后是和亲王府。 “我在上面。”韩文仲含笑的声音从高高的墙上传来。 喻咏歆抬头往上瞧去,一眼就瞧见那道月白色的俊逸身影。 “上来吧。” 喻咏歆藉着桃树轻巧的跃上墙头,在韩文仲身边坐下。 “我还在奇怪,平日 健壮如牛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原来是被禁足了!”他愉悦的笑了,想到她刚刚跳来跳去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你的耳力还真好。”这真是尴尬,难道她的嗓门有这么大吗? “我的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楚你们说了什么,只是见到你活蹦乱跳,而丫鬟婆子们全挡在芳馨院门口,就猜到出了什么事。”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昨日回府被逮个正着,母亲训斥了一顿,她说过去年幼可以不管我,可是如今及笄了,又在为我相看对象,若是教人知道我有这种不良的嗜好,那些优秀的贵公子都会逃之夭夭。所以母亲下了三日的禁足令,教我好好反省。” “府里帮你相看了哪些对象?” “不知道。” “不知道?”他还真傻眼,昨夜他连梦中都挂念此事,她竟然还一副无关紧要。 “我都被禁足了,哪有心情管这事?” “难道心情不好你就不必嫁人吗?这么重要的事,你还管心情好或不好?”他真想拿大榔头敲她的脑袋瓜,虽然早知道她古灵精怪,与一般姑娘不一样,可是关系到自个儿的亲事,怎么可以不着急? “好啦好啦,我再去搞清楚。” 韩文仲侧头瞧了后方一眼。“这儿是崇文居,今日起我搬来这儿。” “你搬来这儿……原来如此,难怪你可以潜入芳馨院……慢着,这么说,以后我们真的是一墙之隔,想见一面,随时都可以见着,就是被禁足也不怕了。”她开心的拍手,在这时代,虽然她与宁国公府交好的几家千金有往来,可是兴趣不同,相处上总是有些距离,反倒是在韩文仲面前,她可以大剌剌、可以率性,自在多了。 他满心欢喜的唇角往上一翘,原来她也喜欢他们两人只有一墙之隔。 “以后想见面,我们就想办法在对方的房里留个记号。” 这个主意听起来很刺激,她喜欢!“什么记号?” “你觉得呢?” 她歪着脑袋瓜想了想。“将屋里的东西换个位置好吗?” “这个不好,屋里的东西一般不易移动,茶杯之类的小东西,丫鬟们又会随时收拾……有了,我们就在花斛里面插上一朵与众不同的花,不要太明显,免得丫鬟们发现异样。” “我不喜欢房里味道太香,平日不让丫鬟们在花斛里插花。” “只插一枝,味道就不至于太香。” “也只能如此了……等一下,我们还要约定好时间,要不,若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在找自己,或者正巧有事担搁了,怎么办?我们就定在戌时,那也是我平日练武的时间,偷溜出来这儿比较容易。还有,戌时一刻之前见不到对方,就别再等了。” “好,你一确定府里相看的对象,就立刻递消息给我。” 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瞧你急得,好像是你要娶妻。” “呃……我还不是担心你嫁个纨裤子弟,日子过得不舒心。” “是是是,你最有义气了!”她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 page 5 “我知道了,禁足令一解除,我便递消息给你。”她随即起身一跳,先落在桃树上,再着地。最好赶紧让丫鬟婆子们回房歇着,要不,吹上一夜的春风,明日全都要挂上两行鼻涕,她会良心过意不去。 禁足令一解除……这不是还要两天吗?韩文仲想开口将人唤回,叫她早早解决此事,可是终究忍住了,总不能让她笑话他啊。 禁足令一解除,喻咏歆一早向母亲问安,便抓紧机会问府里帮她相看的对象。 “你这丫鬟不是不关心吗?”喻咏歆虽不是宁国公夫人亲生的,可是一出生就养在她膝下,也是相当用心教导,不过,直到喻咏歆落水被救起,母女之情才有了转变,也许是女儿不再像过去一样怕她,又会主动亲近她,渐渐就像亲生母女。 “如此重要之事,女儿怎会不关心?”她不是不关心,而是更想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此事,十五岁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未成年,身子还未长好就要成亲,成亲之后若是很快就有孩子……这实在太可怕了! “我正想拿一份名单给你,祖父答应你,会让你自个儿决定。”宁国公夫人拿了一封信函给她。 太好了,祖父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因为祖父很疼爱她,她这个穿越者当然不忘利用机会为自己争取最高权利,婚姻大事便是重中之重,而祖父不愧是习武之人,也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在这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权贵之家又摆脱不了利益纠结,难免教人不安,担心祖父事到临头反悔了。 喻咏歆从信函之中抽出名单,随意看了一眼,又折好收进去。 “祖父太宠你了,哪家的姑娘会先看过,再挑选夫君?” 祖父宠她,还不是因为她懂得撒娇。生活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不讲尊重、不讲女男平等、不讲是非对错……只讲谁是老大,她更要灵巧如蛇,为自个儿争收最优的生存条件……想想真是可悲,她在这个时代不过十五岁,却活得比她在现代二十岁时还“臭老”。 “母亲不希望女儿嫁给喜欢的人吗?”喻咏歆撒娇得几乎要钻进宁国公夫人的怀里,除非面对讨厌你的人,这一套可是很管用。 “你能嫁给喜欢的人,当然好,可是,嫁给喜欢的人又如何?若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只会更苦。”宁国公夫人也是看遍得宠侍妾的嘴脸,只是宁国公府乃将门,讲忠心不二,宁国公倒也不曾为了谁真正冷落她,尤其最深得他心的侍妾去世了,他在这上面更没了心思。 喻咏歆明白,在这个时代她绝不会喜欢上任何男人,只要有几个臭钱的男人都会妻妾成群,妻子成天为了老公的妾吃酸拈醋,有人甚至搞到自己面目全非,像得了失心疯,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总之,她可不想将自己搞得这么累人。 “母亲放心,女儿就嫁个喜欢女儿比女儿喜欢他多一点的夫君。” 宁国公夫人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你这丫头真是天真,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喜欢谁,就迎谁进门,他喜欢别的女人总是比对你多一点。” 她会守住自己的心,就算他喜欢别的女人,也无动于衷,这不就好了吗? “祖父为你相中的都是一时之选,品性好,就是有侍妾通房,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唇角一抽,喻咏歆实在不知如何反应,已经有侍妾通房了,可以说品性好吗? “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虽然你祖父、父亲纵容着你,说宁国公府的千金也要有出自将门的胆量,可是,你也该知道自个儿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可以成日女扮男装四处玩乐?” 她突然好想念在另一个时代的母亲最爱唠叨的话——不要以为你成年了,我看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怎么差那么多呢? “在睿亲王府的赏荷宴之前,你切记不可再闹出这样的事。” “睿亲王府的赏荷宴?” “睿亲王府每年四月初五都会举办赏荷宴,过去一直没让你参加,是顾虑你的身子。如今及笄了,这几年你习武强身,身子也没大碍了,是该去瞧瞧。且祖父为你相中的对象都会出席,正好藉此机会瞧上一眼,觉得哪一位合你意,告诉祖父,你的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瞧上一眼就看得出来吗?她还不如跟他们打上一架,最好她可以一拳就将对方打趴在地上,以后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记住了吗?” “是,赏荷宴之前,我会待在府里修身养性。”如今韩文仲就住在隔壁,闲着无聊就 找他来消磨时间,十日一转眼就过去了。 “不是赏荷宴之前,而是从今以后,你都要待在府里修身养性。” 两眼瞪得好大,这是寻她开心吗?古人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姑娘家不是琴棋书画,就是针线女红,这些她都没兴趣,而她喜欢的舞刀耍剑每日不得超过半个时辰,说是及笄了,该有姑娘家的样子,这教她日子怎么过下去? “母亲也是为你好,京城的大户千金有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就只会打打杀杀,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有意与国公府结亲的王公俊杰。” “我也会针线女红……”她的声音到了后面几乎含在嘴里,虽是事实,可是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她突然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总之,从今以后你就在府里修身养性,不敢望你一年半载可以成为才女,但也别教人笑话了。” 即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又如何?难道就一定嫁得幸福美满吗?刚刚不是还说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吗?那些很懂得讨男人欢心的宠妾又有几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她很识相,只敢腹诽,表面上很恭敬的受教了。“是,女儿会努力不教人笑话。” 第2章(1) 月光下,墙头上,一男一女肩并肩坐着,看起来唯美浪漫得彷佛一幅画似的,可是就近一瞧,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好像正在讨论攸关生死的大事。 “武阳侯府的小侯爷是个吝啬鬼,说到请吃酒,他马上跑得不见人影,可是听到有人请吃酒,他绝对跑第一个。平日总是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好像不近女色,事实如何,这就不得而知了。 “工部尚书的公子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可是一开口说话,本性就露出来了。京城没有一个人的嘴巴比他还尖酸刻薄,而且肚量狭小,千万别得罪他,要不,他那张嘴巴可以杀得你尸骨无存。 “广安伯府的世子是个彪悍的莽夫,不过他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粗鲁、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好吃,一说到吃,他什么都忘了,简直是个饿死鬼。” 听韩文仲说了一个又一个人选的缺点,喻咏歆的眉头越锁越紧,简直不敢相信。“祖父相中的怎么都是这样的对象?” 韩文仲不悦的挑眉。“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不是不是,只是疑惑,祖父最疼爱我了,怎么净挑这些长虫子的果子呢?” 祖父是领过兵的,目光犀利,怎么会出那么大的差错呢? page 6 “我要去问祖父,他怎么会相中这些对象?” 这可不得了了,韩文仲自知是为了义气将小事夸大了,一旦说出去,人家只会当他故意搞破坏。“老宁国公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底细呢?大伙儿都挑好的说,尤其是那些当保山的,不好的也要扭成好的。” “你很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交友广泛,即使没有深交,也有接触。” 是啊,和亲王府的世子爷确实交友广泛,每回他们约在悦满楼见面,总会有不少人拉他说上几句话,不过,聊的都是青楼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她就是从这儿得知他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不相信我说的?” “嗯……四月初五是睿亲王府的赏荷宴,到时我就可以亲眼见到他们,再暗中详加观察,就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 “你要参加睿亲王府的赏荷宴?” “母亲说我该去瞧瞧了。” “你不会喜欢睿亲王府的赏荷宴。” “为什么?” “呃……赏荷宴很无趣,看戏、作诗,而这些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是不喜欢,可是母亲叫我藉着赏荷宴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个。”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喜欢看戏、喜欢以诗文会友,大小宴会都很难摆脱这些对她来说无趣的事。 “你想藉着赏荷宴见到他们,的确是个好机会,可是,参加赏荷宴的世家公子和千金都会打听有谁会出席,以便能藉此瞧一眼心仪的人,若是他们在得知两家有意结亲的情况下,刻意当着你的面装模作样,你还能瞧出他们的真面目吗?”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会作弊,难道她就不会作弊吗?“若我早点去那守株待兔,找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窝着,让那些公子们以为我没去,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韩文仲顿时哑口无言,往常见她总是大剌剌少根筋,没想到反应如此机灵…… “这事还得靠你了。” “靠我?” “我想暗中观察他们,就不能招摇的拉着人家打探,只能靠你帮我弄清楚谁是谁了。”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为能暗中观察,她不便闹出太大风波,他就不必烦恼她听到实情,同时,也不必担心她会太引人注意。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愿意帮忙吗?” “你不是说我最有义气了,怎么可能不帮你呢?”韩文仲拍胸口挂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将他们一个个瞧仔细。”没错,教她往后听见他们的名字就皱眉。 “这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可以安心了。” 韩文仲笑着点点头,表面上继续陪着她闲聊,脑子却迫不及待的拟定作战计划。 睿亲王府的赏荷宴堪称京城三大相亲宴之一,这一日,京城可以叫出名号的世家公子都出席了,而平日娇养在深闺的千金们也来了。 依礼男女分开,可是长辈们藉此相看,公子和千金们也藉此眉来眼去,当然不会明显的划分界线,男女若是不经意的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几句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孤男寡女躲在某个幽静僻远的小院落,即使有丫鬟和小厮守在外面,也难以向人道明白。 喻咏歆不只是不喜欢看戏,而是讨厌看戏,宁国公府也常常请戏班子来唱戏,举凡主子们的生辰宴,都要戏班子热闹一下,可是她没有一次不打瞌睡,有一回她甚至不小心打瞌睡摔倒在地,为此还闹了笑话。 今日她绝对不能打瞌睡,不单单因为母亲再三叮咛,什么都可以由着她,就是不可以闹出笑话,更重要的是韩文仲与她约定好了,会用暗号一个个提示,错过了,她就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戏台子前方,男女虽然分坐左右,中间隔着些许距离,可是面貌仍可一目了然,显然方便男女相看。 喻咏歆挑了最角落的位置,不引人注意,又足以看清楚别人。 才刚坐下来从丫鬟捧着的丹漆茶盘上接过一盏茶,就瞧见韩文仲搭上某人的肩膀,顿时她绷紧了神经,按照他们先前约定的顺序,此人乃是武阳侯府的小侯爷;接下来他跑到另外一个人身边,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这位是广安伯府的世子;接着他从送茶的丫鬟托盘上取了一盏茶,转了一个方向,有礼的递给一位公子,这人便是工部尚书的公子。 从她的位置看去,无法看清楚这三位公子的相貌,不过先记住他们的衣着体型,接下来再找机会瞧个仔细。此 时韩文仲突然侧过头向她的方向望来,她微微点头表示收到他的讯息,接下来她会仔细观察这三个人。 戏台子上的戏刚刚开始,她就见到戏台子下的好戏——武阳侯府小侯爷一直对着送茶送点心的丫鬟伸出咸猪手;广安伯府世子好像饿死鬼似的往嘴里塞点心,很庆幸的是,工部尚书的公子还算正常,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戏。 虽说今日的赏荷宴不过才进行一个时辰,还不能保证此人可以过关,但是没有严重瑕疵,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看完戏,喻咏歆不急着像各家千金凑在一起结伴去大花园临水榭赏荷,而是继续当个懒人似的坐着,待平儿回到身后,弯下身靠在她耳边道“小姐,奴婢刚刚去解手的时候,和亲王世子爷派人送了一张字条给你。” 喻咏歆右手靠过去,平儿巧妙的将字条塞进她手中,放眼一瞧,没有人注意,她飞快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便收进荷包。“你知道杏花亭在哪儿吗?” “杏花亭位在睿亲王府最北边的小花园。”平儿生性沉稳,做事仔细,进了睿亲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向丫鬟婆子打听这儿的环境,确定哪些地方偏僻不宜前去。因为小姐喜欢乱跑乱闯,若是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就不好了。 “我们去杏花亭。”喻咏歆起身道。 “小姐干啥去杏花亭?” “去看好戏。”韩文仲不可能无缘无故叫她去那儿,想必有好戏等在那儿。 “看好戏?”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好戏,但是精彩程度可期,去看了就知道了。” “可是听说平日很少人去那儿,只有杏花盛开的季节,睿亲王爷和世子才会招待几位友人聚在那儿品茗下棋。如今杏花已经凋谢了,而小姐今日来此是为了观赏荷花。” 除了可以卖钱的药草,她对花花草草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不在意观赏的是光秃秃的杏花树,还是满池子的荷花。“你不知道好戏通常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吗?” 平儿不懂这个道理,但知道一事,“夫人交代,凡事不能由着小姐。” “母亲明明说了,什么事都由着我,只要别闹出笑话。” 平儿无奈的叹了声气,小姐怎么老是搞不懂奴婢难为?“夫人管不了小姐,只能这么说了,可是夫人管得了奴婢,只好交代奴婢。” “母亲说了,若是你没盯紧我,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吗?” “这倒是没有。” 喻咏歆欢喜的双手一摊。“这就对了,因为你走得太慢了,没能跟上我,而我因此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这当然与你无关。” 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又不太对劲。平儿苦恼的皱眉。 喻咏歆索性直接拉着她去杏花亭,还好平儿分得清楚东西南北,要不,她绝对没本事找到这个偏僻的杏花亭。 page 7 平儿好似发现什么的惊呼出声,双手连忙捂住嘴巴。 “怎么了?相识的人?” 放下双手,平儿咬了咬下唇,说了,“是工部尚书的公子。” 咦?她稀奇的挑起眉。“你也知道工部尚书的公子?” “他玉树临风、才华洋溢,京城里没有人不认识他。” 玉树临风、才华洋溢的男子在这个时代通常是“花心大萝卜”的代表人物,若她嫁给这样的男子,迟早会被一群女人的酸醋淹死。 “我们走。”她突然对这会在偏僻花园和人“纠缠”的人没兴趣,急于拉着平儿想走人,但因为动作太大了,不小心从树丛后方跌出来,虽然及时稳住脚步,没有趴在泥地当乌龟,可是仍无法避免的惊动亭中男女。 她真的很想骂自己猪头,可是此时最佳回应方式就是装若无其事。 亭中的女子一见到她,羞涩的垂下螓首,快步走下亭子离开;而工部尚书的公子见到她,先是一怔,再慌张的想上前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好意思,打扰公子了。”喻咏歆潇洒的转身离开,平儿赶紧跟在身后。 “工部尚书的公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怎么会跟姑娘躲在这种地方勾勾搭搭呢?”平儿受到的打击不小。 “才子和风流根本是一家人,唐伯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嗄?” 这个不知哪个时空背景的大秦绝对不曾听过“明四家”,更不可能听过“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总之人不可貌相,外面的传言随便听听就好了,用不着太过认真。” “可是工部尚书的公子不是老宁国公给小姐相看的对象吗?”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啊。” 喻咏歆只能深深一叹,三姑六婆不只存在街头巷尾,更存在宁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这也不能怪奴才们多嘴,日子太无聊了,八卦可以为生活增添乐趣。 “记住,今日之事你不曾看见。” “是,小姐。”她们跑来偏僻的杏花亭原本就大有文章,如何向人说起此事? “还好此事没有定下来,要不,我的未来岂不成了一场灾难?” 平儿实在听不明白,可是早习惯小姐古怪的言语,也就懒得多费口舌。 韩文仲亲自用清水帮即将被送走的马儿擦拭身子,这应该是离情依依的一刻,可是他却笑盈盈的,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心情极好。 韩夜和韩泉是韩文仲的近卫,跟在世子爷身边有十几年了,除了世子爷的两个影子近卫,就数他们两人最了解世子爷,可是今日……他们真的是看不明白,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世子爷就要失去一匹心爱的马儿,怎么还如此开心? “虽然将你输给了武阳侯府的小侯爷,令我心疼,可是小侯爷是爱马之人,必定会好好照顾你,你就不用太想念本世子爷了。”韩文仲轻声细语的摸着黑曜。 “世子爷究竟跟小侯爷打什么赌?” “是啊,世子爷跟人家打赌,向来只赢不输。” “你们不必知道。” “黑曜是王爷送给世子爷的,若是让王爷知道世子爷将黑曜输给了小侯爷,一定心疼死了。” “本世子爷不会心疼死了就好了。”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他所有的坐骑,除了黑风,不管多么心疼,他都可以割舍,只要达到他的目的就好了。 “黑字辈的马儿不都是世子爷的宝吗?” 同样是宝也有分等级,这取决于赠者何人,像父王——不懂马、不爱马,只因为人家说黑曜是匹好马,就买下送他,连带着黑曜的等级也跟着下降了。 韩文仲轻拍了黑曜的头,将缰绳交给韩夜。“你将黑曜送去给小侯爷,请小侯爷好好照顾黑曜。” 韩夜领命带着黑曜去武阳侯府。 “韩泉,别忘了提醒阿德,最近盯紧隔壁的宁国公府,没事就上门闲聊几句,就算是绿豆芝麻大的事,也要回来一一禀明。”阿德是韩文仲安排在王府正门的门房,原本就是为了方便他递送消息,如今还得为了他去隔壁的宁国公府打探消息。 “世子爷放心,阿德已经跟宁国公府的门房打好关系了,他不上门,他们也会主动过来聊上几句,以后阿德每日都会向我或韩夜报告得到的消息。” “我回崇文居,你也去歇着吧。”韩文仲大步离开马房,要回到崇文居,经 过花园时,顺手采了一朵连枝的石榴花,他没有回房,而是来到隔开宁国公府的那一面墙边,左右瞧上一眼,见没有闲杂人等,他轻巧的往上一跳,藉着造景的奇石跃上墙头,再纵身一跳,进了芳馨院。 喻咏歆像个老头儿似的踏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芳馨院,一旁的丫鬟婆子全部紧咬着下唇,就怕忍不住笑出来。 累累累,真是累坏她了,写了一天的字,怎能不累?只因昨日从睿亲王府回来,她一口气回绝了三位世家公子,母亲生气了,便罚她待在大书房抄写孝经、女诫,三天之内没抄完,她就禁足一个月。 禁足一个月?!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所以她安分待在大书房写字,除了喝茶、上净房、活动僵硬的筋骨,不敢停下来,感觉她的手快要废了。 进了房间,她先钻入正厅右侧的小书房,窗边软榻旁有个花几,上面摆了一个花瓶,插了几朵小白花……不,今日花瓶里多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石榴花?韩文仲疯了吗?干哈挑这么刺眼的石溜花? “小姐不是累坏了,想早早沐浴上床歇息……怎么会有石榴花呢?”平儿的眼睛很尖,很快就注意到那抹突兀的火红。 “呃……我想插上一朵石榴花添色,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好看,可是府里没有石榴花,小姐是上哪儿弄来了石榴花?” 什么?府里没有石榴花?!喻咏歆结结巴巴的道“那个……我买的。” “小姐买的?” “我在后街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看起来很可怜,就买了。” “小姐什么时候在后街遇到卖花的小姑娘?” “偷溜出去透气的时候遇见的。” 小姐确实常常偷溜出府去透气,总是一会儿就回来,说是上街……八卦,她也不知道这究竟什么意思,总之,自从小姐十岁落水被救,就时常说出奇怪的词,或是做出出格的事,她们现在都已见怪不怪了。而小姐偷溜出府这种事经常发生,她们几个丫鬟婆子都没有察觉,可是……小姐今日不是都待在大书房吗?期间也没见她出大书房啊! “我还想去练一下剑,你们先去歇着。”喻咏歆根本不给她提出疑问的机会,占着习武的优势,转眼之间就掠过一个个丫鬟婆子,到了目的地——墙头上。 “你怎么垂头丧气?”韩文仲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疲惫。 “三个人选没有一个满意,母亲还以为我故意找麻烦,罚我抄写孝经、女诫。”喻咏歆可怜兮兮的伸出手,韩文仲见她的手指红肿,立刻从腰上的锦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小瓷瓶挖出一坨凝胶状的东西在手心,用另外一只手在她手指红肿处涂抹,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扩散开来。 眼前的情景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她不自在的将手收回来。“这是什么?” “这是宫里的东西,因为练剑、练骑射,我的手总是红肿吓人,还长了茧,太后见了很心疼,便拿了这个给我,能够消除红肿,还能让厚茧不见了。” page 8 “我生得如此讨人喜欢,太后当然疼我。” 这位世子爷自我感觉良好的症状非常严重,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出生不久就被封了世子,头上的光环闪闪发亮,看自己当然样样都好。 “你好似不同意。” “没有……对了,还没向你道声谢谢。”她还是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是好朋友,干么跟我这么见外?”虽然他的行为很小人,但本意是好的,那三位公子实在不怎么样,配不上她。 “若不是你,我也没机会见到他们的真面目,说一声谢谢是应该的,倒是谢礼,世子爷就别跟我计较了。” 他怎么敢向她要谢礼呢?“府里已经推掉这几门亲事了吗?” “过几天祖父和父亲押送粮草回京,回府后母亲就会将我的意思告诉祖父,请祖父推掉这三门亲事。” “老宁国公会同意你推掉这三门亲事吗?” “祖父答应过我,我不想嫁的人,绝对不会勉强我嫁。” “老宁国公真的很疼你。” “祖父是相信我识人的眼光,绝对不会看上不像样的纨裤子弟。”她很自然的又瞥了他一眼,不是有意,而是他纨裤子弟的形象实在深植人心。 “我是风流潇洒。”他不厌其烦的更正她错误的观念。 “我又没说你是纨裤子弟。” 她的眼神已经说得这么白了,还用得着说出口吗? 他像个怨夫似的瞅着她,害她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他,浑身不自在。 “那个……我全身臭死了,我要去沐浴了。”喻咏歆随即起身往下跳,两三下的工夫就不见踪影。 “你不臭,全身都是墨香味。”他真想看她坐在书案后面写字的样子,肯定边写边嘀咕,还染了一脸的黑墨……单单想到那幅景象,他就开心的笑了,躲在暗处的两位影子近卫很苦恼,你看我、我看你,主子到底怎么了? 当了古人,喻咏歆最难以忍受的莫过于绣花,可不管是千金小姐,还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女红不能不会。 因为身体原主性格软弱,成天只会绣花,针线工夫了得,若她不擅女红,总是难以自圆其说。撞了脑子,可以忘记一些事,但不至于连灵巧的手都不听使唤,因此一得空,她就练习绣花,还好在另一个时代她经常帮武道馆的师兄师姊们缝缝补补,穿越来这儿五年,针线工夫也不会羞于见人。 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这玩意儿,这种东西实在太麻烦了。 “小姐绣的荷包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乐儿没有一次看得懂喻咏歆绣的荷包。 “这是……巨大的怪鸟。”虽然她已经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可是偶尔还是会想念那些科技产品,尤其是一直还没有机会搭乘的飞机。 “巨大的怪鸟?”乐儿唇角一抽,小姐这只巨大的怪鸟长得确实很怪。 “这只怪鸟很厉害,几个时辰就可以从京城飞到南方。” “这只怪鸟确实很厉害,可是奴婢觉得小姐更厉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想得出来。”这是乐儿的真心话,不过,这不是赞美,而是深感无奈。 喻咏歆嘿嘿嘿的笑了。 第2章(2) 这时舞儿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小姐小姐……” 乐儿恶狠狠一瞪,真搞不懂,小姐怎么可以容忍这个丫鬟像只野猴子般不懂规矩?她完全忘了,喻咏歆其实也跟舞儿差不多,就某方面来说,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缩了一下脖子,舞儿马上站直身子,恭敬道“老宁国公派人请小姐去春水楼。” 春水楼是宁国公府专门用来宴客的地方,高两层,建在湖中心。喻咏歆想当然耳的一问“府里来了客人吗?” “是定远侯和定远侯小侯爷。” 喻咏歆与定远侯小侯爷龚彦修见过几次面,因为宁国公夫人和定远侯夫人是表姊妹,两家经常往来,不过,这种时候爷爷干么找她? 喻咏歆将手上的针线活儿放进笸箩,从炕上起身进了套间换了衣服,带着乐儿来到春水楼。 穿越过拱桥,还未上二楼,她就在楼下遇上了定远侯小侯爷。 “喻妹妹,失礼了,那个……老宁国公担心我无聊,便让人请喻妹妹过来,想叫喻妹妹陪我游湖,打扰了。”龚彦修拱手一揖。 原来如此。喻咏歆笑着说“今日是游湖的好时光,我也正想着午后游湖。” 他们走向 停放小船的地方,小船只能容下两人,丫鬟小厮当然只能留在岸边。 坐在微微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游湖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是,若与你游湖的是木讷不擅言语的男子,会如何呢? 闷,比这夏日的天气还闷! “龚哥哥看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无趣?”他不说话,她就逗他玩好了。 “嗄……不会,喻妹妹很好。”龚彦修的耳朵出现奇怪的暗红。 不无趣等于很好吗?“那龚哥哥好吗?” “好……不是……不好……不是……”龚彦修急得满面通红了。 “龚哥哥是好,还是不好?”她问得很真切。 龚彦修这会儿冒冷汗了。“那个……我……” “我知道了。”喻咏歆突然大叫一声,站起身,船身不由得摇摇晃晃。 “嗄?” “龚哥哥怎么会好呢?见到我,肯定吓坏了,当然不好。” “吓坏了……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不,他吓坏了,担心她没有站好,他们两个会翻船落入湖里。“那个……喻妹妹先坐下来。” “龚哥哥想必听到不少关于我的流言——喜欢女扮男装,拳头又硬,京城的公子哥儿一见到我,就吓得两脚发软,所以,我可以理解龚哥哥此刻的心情。”她好像玩得太过火了,瞧他脸色都发白了,还是赶紧坐下来吧。 太好了,安全了,可是,他全身精力都耗尽了。“不是,我不怕喻妹妹……那是谣言,我知道喻妹妹很可爱。” 她可爱?她倒觉得他更可爱——呆呆的样子很可爱。“龚哥哥在笑话我吗?” “不是,喻妹妹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不是,我是说,很讨人喜欢。” 人家都说她讨人喜欢,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好一点?“没想到龚哥哥这么会讨姑娘欢心。” “不是,这是真心话,真的……” 喻咏歆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龚彦修显得手足无措,不知这会儿又唱哪出戏。 “龚哥哥是不是觉得姑娘像凶猛的野兽?” 一怔,龚彦修终于反应过来了,觉得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不是,姑娘如此美好而纤细,就像花瓶,不小心会摔着了。” “姑娘像花瓶,男子又像什么?” “这个……我未曾仔细想过。” “我说啊,男子像动物。” “动物?” “对啊,动物有凶猛的、有温驯的,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什么共同的特征?” “这是我个人浅见,说了,龚哥哥不见得明白,龚哥哥不妨回去细细品味,说不定有不同的见解。”她一个姑娘家告诉一个男人,你们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绝对惊世骇俗,她可不想被当成妖魔鬼怪。 龚彦修显然很好奇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会儿,无解,笑着道“母亲总是夸喻妹妹聪明伶俐,如今我是见识到了。” 聪明伶俐?她只是想法与他们眼中的常人不同。“不敢当,侯爷夫人只是不好直说我调皮好动,便说我聪明伶俐。” “母亲可不会轻易夸赞人。” page 9 “母亲真的喜欢喻妹妹,总是说,有个喻妹妹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 “你看那边!”喻咏歆再一次站起身,船身又开始摇摇晃晃。 “喻妹妹……你还是坐下来吧。”龚彦修可真是吓坏了。 “我养了一对野鸭,很可爱,就在那边。” “好,你先坐下来,我们过去瞧瞧吧。” 的达到了,顺利转移注意力,喻咏歆当然安分守己的坐下来,不过她有预感,这事不过是起头,还有后戏呢。 喻咏歆状似很专心的磨着墨,眼角却悄悄打量老宁国公。祖父今日看起来特别严肃,令人生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难道那三门亲事出了什么状况,退不得吗?这没道理,祖父回来数日了,也不见他为了此事找过她,倒是今日定远侯和小侯爷来拜会,他还请她前来陪小侯爷游湖,难道是为了这事? 老宁国公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 夏夜灯前,老宁国公恼春意。 放下笔,老宁国公往旁边一站。“接着由你来对下联。” 喻咏歆磨墨的手僵住了,迟疑的道“我对下联?” “不行吗?”老宁国公不悦的挑起眉。 “不不不,当然可以。”除了一点基本概念,她对对子可谓一窍不通,可是祖父心情不佳,她胆敢不对吗?她原本就不爱诗词歌赋,穿来这儿,除了帮助她了解这个时代风土民情的杂书,唯一用心的就是药草书,其他的她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放下手上的墨,喻咏歆往前一站,看着上联,绞尽脑汁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执笔蘸墨对出下联—— 春水楼上,定远侯爷喜夏日。 放下笔,她退到一旁,请祖父评点。 “这是你的下联?”老宁国公尾音急促上扬。 略微一顿,喻咏歆缩着脖子。“这样不成吗?” 瞪了她半晌,老宁国公终究是摆了摆手,也不期望她能对出什么绝妙的下联。 从小请塾师教授她读书,原本就只是为了让她识字。落水救起之后,她转而习武,他见了欢喜,也不再过问她读书一事。不过,曾经教授她的塾师对她多有夸赞,还以为她在这方面应该有点本事。 祖父出的上联都不怎么样,怎么还好意思要求她对出名言佳作?喻咏歆腹诽,却笑盈盈的道“祖父遇到烦心的事吗?” “你就足以教我心烦了。” “我令祖父心烦吗?”她自认为表现很优秀……好吧,喜欢女扮男装乱跑一事,确实令人苦恼,不过,至少她知道这个时代的闺阁千金不宜大剌剌见人。 这个丫头打迷糊仗的本领很高,老宁国公索性直接挑明。“武阳侯府小侯爷、工部尚书的公子、广安伯世子,他们究竟哪儿不好?为什么你都不要?” 实话实说吗?不好,这不是暗指祖父没有识人的眼光吗?说不定,祖父还会认为她小题大作了,所以她只能道“不能说他们不好,而是我瞧不对眼。” “他们都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你瞧人家哪儿不对眼?” “不对眼就是不对眼,文武双全又如何?”在她看来,这个时代文武双全充其量是基本条件,又不值钱,京城嘛,天子脚下,即使有家世,还要有本事,要不,怎么入得了皇帝的眼? “你啊,像匹脱缰野马,我还担心京城的世家公子瞧你不对眼。” “……我刚刚及笄,这事也不用急嘛。”她接受现实,人家瞧不上她,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除了打架,她什么都不通,娶她回家,还要担心一脚被她踹下床。 “先订亲,我也省得为你操心。” “可是,我就是瞧他们不对眼啊。” “好,瞧他们不对眼,那你瞧谁对眼?” “我是千金之躯,哪有机会瞧人家对眼?” “你不是去了睿亲王府的赏荷宴吗?” “……我忙着看戏,忙着听其他千金作诗,没机会瞧上哪个世家公子。” 老宁国公心存怀疑,可是无意揪着此事不放,转而问“你觉得定远侯小侯爷如何?” “嗄?” “我瞧你们聊得很开心。” 他们哪有聊得很开心?她是逗他玩得还算开心。“今日祖父是故意让我陪小侯爷游湖吗?” “我让你陪他游湖,是想给你机会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不过,真正有这个心思的是你爹,你爹很喜欢小侯爷,我看 他温厚有礼,也觉得不错。再说,定远侯府人口简单,定远侯夫人颇有手段,将定远侯府打理很好,也很喜欢你,不介意你爽朗的性子,你嫁过去,我们都觉得放心。” 她真的超级感动,祖父和父亲对她的疼爱实在无话可说。她情不自禁的扑过去抱住祖父。“祖父对歆儿最好了!” 老宁国公大半辈子守护边疆,是多么刚硬强悍的将领,可是唯一的孙女儿一撒娇,他的心就软绵绵了。“这么说,你愿意嫁到定远侯府?” 喻咏歆连忙放开老宁国公。“不是,这事我还要再想想。” “这事有什么好想?你与小侯爷打小就认识,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的底细。虽然小侯爷不擅武略,我觉得遗憾,可是性情好、待人诚恳,他一定会疼爱你。” “婚姻大事,不可以这么草率决定。” 老宁国公举起右手,往她的脑门敲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很凶悍,可是眼神净是宠爱。“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你的花样最多了。” “爷爷,我要好好的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你这丫头就是喜欢想东想西……真是可惜了,若是男子,就能够成为守护一方的将军了。” 这个时代的人不至于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对女子的看法还是很狭隘,女子不可以有想法,有想法只会带来一个结果——混乱,可她总想问,男人不也如此吗? “总之,婚姻大事我一定要好好的再想一想。” “你喜欢想一想就想一想,免得以后嫁人了再回来诉苦。” “我绝不会回来诉苦。” “早知你习武之后,性子会变得如此倔强,当初真不该由着你。”老宁国公一直认为喻咏歆的改变是因为习武的关系。 “祖父比较喜欢我娇柔软弱吗?” 老宁国公舌头打结了,将门子女,怎能娇柔软弱呢?歆儿未习武之前,他虽是疼爱,却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懊恼,不过,如此倔强的她也着实令人伤透脑筋。 “关于小侯爷,歆儿真的会很认真的想一想。” 老宁国公点了点头。“你去吧。” 离开大书房,喻咏歆沿路无意识的踢着小石子,想着龚彦修这个人,确实是她在这个时代能找到最安全、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可是,为何她没办法爽快的答应呢?反正,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思想的人,真的很难接受婚姻如此草率的被定下来,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老国公爷要将小姐嫁给那位小侯爷吗?”乐儿沉不住气,忍不住就问了。 虽然小姐与老国公爷待在书房时,有护卫在门外守着,谁也无法靠近一步,更不可能窥听他们谈话的一字一句,可是近日唯有婚事让喻咏歆如此心烦,乐儿脑子一向灵活,很快就瞧出其中的玄机。 略微一顿,喻咏歆反过来一问“你觉得那位小侯爷怎么样?” “小姐喜欢就好。”府里没人管得住小姐,乐儿可不敢有意见。 喻咏歆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个丫鬟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page 10 “你的意见也很多啊。” 乐儿觉得很委屈,撇了撇嘴,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喻咏歆乐得耳根子清静。不能否认,比起祖父先前相中的对象,定远侯小侯爷更令她“心动”,因为想来京城再也找不到像龚彦修这么好掌控的世家公子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前一刻,韩文仲还是刚刚沐浴完、混身等着水气的美男子,宛若仕女倚在窗边软榻,手上还故作有气质的握着一本书册,可是一听到韩夜递上来的消息,整个人跳起来,差点儿摔下软榻,书册也差点儿从手中滑出去。 韩夜不同于韩泉,能够原封不动将人家递来的消息复述一遍已经偷笑了,再一遍……这令他很苦恼。“世子爷要我从头说一遍吗?这么一大串,很累人。” “你以为本世子爷有那么多闲工夫听你废话吗?”韩文仲真的恨不得将手上的书册砸过去,这个小子在耍他吗? 这会儿他一张脸都纠在一起了。“那……世子爷是要我说什么?” 韩文仲骂了一串脏话,渐渐冷静下来,韩夜不同于韩泉,虽忠心耿耿,可是脑袋不够灵活,阿德递上来的消息这儿一句那儿一句,他也就跟着这儿一句那儿一句,还不如一问一答,更能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我问你,为何喻小姐会陪定远侯小侯爷游湖?” “前日定远侯带小侯爷来宁国公府拜会老宁国公和宁国公,老宁国公怕小侯爷无聊,就请喻小姐陪小侯爷去游湖。” 一想到他们游湖的画面,韩文仲的火气不自觉升上来,不禁扔下手上书册,跳下软榻。“她可真是好心,怎么从来不见她陪我游湖?” 一怔,韩夜很苦恼的皱眉,世子爷的口气怎么好像打翻醋坛子的未婚夫婿? 不能生气,他必须先搞清楚状况。“除了游湖,他们还做了什么?” “没有,只是聊得很开心。” “什么?聊得很开心?”韩文仲忍不住握紧拳头。 “喻小姐很有趣,跟谁都可以聊得很开心。” 韩文仲恶狠狠的一瞪,韩夜吓得脖子一缩,眨着无辜的眼睛瞅着主子,这不是事实吗?世子爷不也常说喻小姐很有趣,与她谈天说地最是开心吗? 这是事实,他何必如此气愤?不行,心平气和。“他们都聊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韩夜又不自觉的脖子一缩,世子爷今日说话怎么老扯着嗓门?不是说大吼大叫的都是莽汉吗?“他们在游湖,没有人听见他们聊了什么。” “没人听见,又怎么知道他们聊得很开心?” “喻小姐笑得很开心。” “她笑得很开心?”韩文仲的自制力终于坍塌了,说不出的焦躁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脑子一片混乱,他只能像无头苍蝇般走过来走过去。 韩夜有一种危险临头的感觉,觉得此时最好闭上嘴巴比较安全。 停下脚步,韩文仲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事。“定远侯为何带小侯爷去宁国公府?” “无从得知,老宁国公刻意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撤掉了,只留了近卫。” 这种情况相当令人不安,想必聊了什么不便教人听见的事,老宁国公才会有如此安排,那会是什么事? “对了,听说老宁国公很喜欢定远侯府小侯爷,有意将喻小姐嫁给他。” “什么?!” “这是有人听见喻小姐的大丫鬟说的,可是并没有得到证实,宁国公也未曾向宁国公夫人提起此事,想必只是老宁国公自个儿的意思。” “这像话吗?还没有证实的事,就闹得全府上上下下皆知,若是因此弄假成真,那可怎么办?这些奴才们也太没有规矩了,小姐的亲事岂能容他们胡言乱语?若是让我听见了,一定狠狠整治他们一顿,主子的事可不是他们可以说三道四……”韩文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张嘴巴劈哩啪啦的骂个没完没了。 韩夜可真是傻眼了,不免担心主子不小心就喘不过气来,赶紧道“若是真的,这会儿不是在传,而是在办喜事了。” 哪壶不提提哪壶,韩文仲激动的跳脚。“你给我闭上嘴巴!” 韩夜觉得好无辜,实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韩文仲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正为弄走那三个家伙得意洋洋,怎么转眼间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韩夜,再让阿德去打听清楚,宁国公府真的没 有在商议小姐的亲事吗?” 韩夜很高兴可以暂时摆脱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子,赶紧领命去办事,可是到了房门口,又被唤住了。 “等一下,你另外派人去定远侯府,打探一下定远侯府有没有在商议小侯爷的亲事。” “是,世子爷。” 接下来,他只能等消息了,可是他一刻也静不下来,只能走过来又走过去,一次又一次的问怎么突然杀出一个定远侯府小侯爷呢? 此时,韩泉走进来,见他没穿鞋子的走来走去,不禁摇了摇头,将鞋子拿到他脚前,随口一问“世子爷为何不直接问喻小姐呢?”刚刚在外面遇到韩夜,听他唠叨几句,韩泉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怔愣了一下,韩文仲恍然的击手道“对哦,我干啥不直接问她?”念头一转,他迫不及待的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世子爷,你还没穿鞋子。”韩泉连忙唤住他。 低头一看,他还真的没穿鞋,连忙套上韩泉递上来的鞋子,跑出去。 韩泉见了,不由得苦恼的摇摇头,真是教人看糊涂了,世子爷对喻小姐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第3章(1) 戌时一到,喻咏歆跃上墙头,见到韩文仲早就在那儿候着了,不由得开心的大大咧嘴一笑。“我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我正想找个机会上你那儿送朵花儿,你就先来送花了。不过,你干啥老挑红花?不能换上黄花吗?” 韩文仲心急如焚,想直接问个明白,可是她没说,他就知道定远侯小侯爷的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他有眼线盯着宁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吗?忍着,他必须一步一步慢慢套话。“你不觉得红花比黄花漂亮吗?你有什么事?” “你的眼光可真是俗气……我遇到很苦恼的事。” “什么很苦恼的事?” 略微一顿,喻咏歆终究说了,“你知道定远侯府小侯爷龚彦修吗?” 太好了,他不用费心套话,她就爽快的抛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可是出了名的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他是喜欢读书,可是说他书呆子,倒也不至于。”小侯爷对她来说是相当理想的对象,因此这两日她让舞儿出去打探小侯爷的事,除了喜欢读书、温文有礼,并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由此可知,他不是招摇的人,自然也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在她看来,这正是最佳夫君人选。 “他真的是书呆子,不管走到哪儿,身上一定都带着书。”韩文仲可不认为自个儿夸大其词,悦满楼的伙计一说起龚彦修,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喜欢看书喜欢到用鼻子喝茶……虽然是不小心,这也绝对是天下奇闻。 “就算是书呆子,也没什么不好啊。”她不是多爱看书的人,也同意行万里路更胜读万卷书,可是,她由衷佩服那种品味出“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人,觉得这种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只会读书,哪里好?”韩文仲瞪大眼睛。 page 11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赞赏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人,你不也如此?总是说这是世上最无趣的一种人。”韩文仲挑衅的对她扬起眉,老是说受不了之乎者也的人可是她。 “没错,我是不欣赏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人,可是在某一方面来说,这种人总比老在姑娘堆里面混的人好吧。” 眼睛一眯,他语气瞬间冻成千年寒冰。“你说他比我好是吗?” 喻咏歆冷冷的一勾唇角。“你承认自个儿是在姑娘堆里面混的吗?” “对,我是在姑娘堆里面混的,这样,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她真的很想给他拍拍手,浪荡子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不觉得羞愧吗?罢了,她不是早习惯了吗?“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无所谓,可是站在姑娘家的立场,还是离你远一点。”男人不干不净,很容易生病,只有笨女人才会黏过去。 韩文仲的火气冒上来了。“你竟然为了那个书呆子嫌弃我?!” 这个口气是不是很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以前就听人家说过,男人心里住了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果然如此,她就别跟他太计较了,不过,道理还是要说。“不要老说小侯爷是书呆子,小侯爷正直善良,是个好人。” “难道我是坏人吗?” “我说小侯爷是好人,可没有说你是坏人。” “你不就是暗指我是坏人?” 喻咏歆忍不住皱眉,这是不是真的有点儿无理取闹?“虽然你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 “你终于说出自个儿的真心话了吧!” “难道世子爷觉得自个儿是好人吗?”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这真令人啼笑皆非,会不会扯太远了?话题为什么会从龚彦修身上扯到他身上呢?喻咏歆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了,索性终结今晚的会面。“我不想跟你说了。” “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韩文仲连忙扯住她的衣袖,不准她起身离开。 “你要我说清楚什么?” “我在你眼中比不上那个龚彦修吗?” “这要看哪一方面……无聊,我何必跟你扯这些呢?”喻咏歆觉得好笑的甩开他的手,站起身。 “你说我无聊?”韩文仲激动的跟着站起身。 “你是很无聊啊,本姑娘都快烦死了,不想理你了。” “喻咏歆,我不准你走,把话说清楚,要不,以后我不理你了哦!” 堂堂一个世子爷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像话吗?可是想想,他今年二十一,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还是任性冲动的青年,她怎能期望他拥有三四十岁的智慧? “随便你,我累了,要去睡觉了。”她随即纵身一跳。 “喻咏歆,我不是跟你说着玩的,我真的不理你……喻咏歆!”瞪着两三下就跑得不见人影的人儿,韩文仲真是气炸了,这个丫头竟然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难道她以为他做不到吗? 哼!等着瞧好了,她不主动找他,他绝对不理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比较有毅力坚持到底?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冷战,韩文仲赌上男人的尊严,绝对不会低头,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他第一次知道思念是什么样的滋味。 一直以来,想见就见,从来不知道少了这个人,日子就无趣得如同醒来便再也睡不着的漫漫长夜,原来她就像白昼一样重要。 “世子爷,姑娘家才会吵架。”韩夜真的很不喜欢世子爷与喻小姐闹脾气,这样他变得阴阳怪气,教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天天如履薄冰。 韩文仲冷冷的挑起眉。“你是说我像个姑娘家吗?” 世子爷确实像闹别扭的姑娘。韩夜只敢在心里嘀咕,表面上的字词可是要斟酌。“喻小姐是小女子,世子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世子爷何必跟喻小姐闹脾气呢?” 是啊,她是小心眼的小女子,而他是怀抱天下的男子汉,可是……“她说我是坏人,说我一文不值。” 韩夜苦恼的皱着眉,就他所知,喻小姐并无此意,而是世子爷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非要扭曲喻小姐的意思。 “我当她是生死至交,她竟说我是坏人,说我一文不值!”一想到这儿,他的火气就不自觉的往上冒。 韩夜求助的看着韩泉,可是对方专心擦拭从不离身的宝刀,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逼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世子爷会不会误会了?我 相信喻小姐绝无此意,她与世子爷是好朋友,又怎么会觉得世子爷是坏人、一文不值呢?” 韩文仲的神情缓和下来。“好吧,这事不能全怪她,是我将此事闹大了,可是,她怎么可以偏袒那个书呆子?” “小侯爷正直善良,是个好人,这是实情,怎么可以说喻小姐偏袒呢,世子爷?” 韩文仲恶狠狠的一瞪,“你究竟是谁的护卫?” 韩夜真是委屈极了,正是因为他是世子爷忠心耿耿的护卫,更应该实话实说。 “喻小姐善良,看谁都是好人,世子爷说小侯爷的不是,喻小姐难免帮小侯爷说上几句话。”韩泉终于放下手上的宝刀,出声打圆场。“世子爷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欣慰,世子爷有喻小姐这样的挚友,不是可喜可贺吗?” 这个小子说的话就讨人欢喜多了,韩文仲的态度也随之缓和。“是啊,可是我还是不高兴,她应该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 “嫁给书呆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后院不会闹烘烘的,喻小姐的日子比较快活。”韩夜不是故意插嘴,忍不住就脱口说了,当然,免不了又挨了一个白眼。 “世子爷认为喻小姐应该嫁给谁?”韩泉笑着一问。 “嫁给谁?” “是啊,喻小姐及笄了,亲事也应该定下来,今日不是小侯爷,明日也可能是某个世家子弟。总之,不挑出一个,这事绝对不会结束,世子爷索性帮喻小姐挑个良人吧。” “我帮她选个良人?” “武阳侯府的小侯爷素有文武全才之名,世子爷说不好;工部尚书的公子乃京城有名的佳公子,世子爷也说不好;广安伯府的世子是难得的将才,世子爷一样说不好;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温文忠厚,世子爷还是说不好……世子爷瞧谁都不满意,不妨自个儿帮喻小姐挑个良人。” 韩文仲不自在的一笑,这个小子还真懂得利用机会酸他刺他……好吧,不是他们不好,而是他不满意,那么索性由他帮她挑选良人,这也是很有道理,可是,他不想要她嫁给任何人。 “世子爷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吗?” “助一臂之力?” “我可以搜集一份全京城世家公子的名单,详述他们的性情、长处和短处,世子爷再仔细琛磨,为喻小姐挑一个如意郎君。” 韩文仲恨恨的咬着牙,这个小子根本是存心给他添乱! 韩泉彷佛察觉不到主子的不悦,自顾自的又道“若世子爷还是不满意,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世子爷索性将喻小姐娶回来当世子妃。” 韩文仲闻言一怔,他将喻咏歆娶回来当世子妃?虽然太后疼他,答应由他挑选自个儿的媳妇,可是,他是和亲王世子,他的婚事终究要经过上头点头同意,因此他在婚事上面向来不热中。 是啊,既然不愿意她嫁给别人,就只好将她娶回来,虽然她只是庶女,上头可能觉得配不上他,可是他若坚持娶她,太后又事先有过承诺,这门亲事应该没问题。 page 12 “这事世子爷千万别急,喻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世子爷急急忙忙的跑去告诉喻小姐,您要娶她为世子妃,她只会当世子爷在闹着玩。”韩泉实在不好意思直说,世子爷平日就是爱玩爱闹,很难取信于人。 “这么重要的事能闹着玩吗?” “世子爷的名声教人不太放心。” 韩文仲张着嘴巴,可是终究无言以对,在世人眼中,他确实令人不放心。 “世子爷不妨先想想,如何让喻小姐明白世子爷是真心的。” 这倒是,她老嫌弃他在姑娘堆里面混,不教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她说不嫁也不足为奇。 连续三天,插着几朵白花的花瓶总会混进一朵红花,而和亲王世子也天天派人送来点心,平儿和乐儿仔细琢磨,不难猜到怎么回事——红花想必是世子爷要见小姐旳暗号,可是小姐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坚持不予理会,世子爷只好派人送点心过来示好。 “小姐真的不理世子爷吗?”虽然平儿不喜欢小姐老是跟名声不好的和亲王世子鬼混,可是看到小姐闷闷不乐,明明在写字,却不时对着花瓶里面的红花发呆,实在教人不忍心。 喻咏歆冷哼一声,将视线从红花上头移开,不是不理她吗?他以为好朋友就该无条件的包容吗?晾着他,至少七天不理他,让他认清楚,她可不是他后院的妾。 可是,一想到嫁了人,她再也不能与他坐在墙上赏月聊天,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虽然她在这个时代也有几个女性朋友,可是能够让她无拘无束、接受她稀奇古怪想法的人只有他,说真格的,这种异性朋友在现代就很难得了,何况是这样的时代。嫁了人,她绝不可能再拥有这个朋友,失落感当然会有。 喻咏歆猛然丢下手上的笔,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我不要有人跟着,放心,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只是上春水楼吹吹风,沿着湖散个步。”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喻咏歆已经跑出屋子。 喻咏歆真的只是打算上春水楼吹吹风。宁国公府最教她着迷的地方就是春水楼了,从春水楼看出去的景色,真是一绝,尤其落日时分,更是美啊! 不过,此时距离落日还很久,因此她不急着上春水楼,就这样,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花园,一如往常,给管后门的婆子几个铜钱,便溜了出去。 她似乎很难摆脱现代人的一种习惯——逛街买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胭脂铺子,心想,她要将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免得韩文仲见了她,以为她因为他的关系变得很憔悴……她也不是有多憔悴,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好,气色当然也就不好了。 进了胭脂铺子,喻咏歆要求掌柜将最好的货色拿出来,可是掌柜却只道货色都在架子上,姑娘看了喜欢就买,不喜欢就不要买。 这是什么情形?这掌柜的还要不要做生意啊? “掌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店家像你这样子做生意的。” “姑娘,小店做生意一向如此,我店里的货色真的全在架子上了。” 喻咏歆来这个朝代五年了,还真没看过这么有个性的店家。 此时,有一位姑娘走进铺子。 “掌柜,绿珠姑娘要的胭脂来了吗?”这位姑娘声音娇滴滴的,不过引起喻咏歆注意的却是她身上那股教人受不了的味道,好像从一堆胭脂水粉里面爬出来似的……难道是花娘? 这个念头一转,喻咏歆忍不住侧头一瞧,可是对方戴着帷帽,瞧不清容貌,此时纷乱的脚步从后面传来,她正想看看是哪些人,就发现自己的背后被人用一把刀子抵着,接着她听到身边女子的尖叫声,不过对方的嘴巴很快就被堵住了。 “想要活命,就不要尖叫!”一道粗鲁的声音响起。 喻咏歆看了掌柜一眼,掌柜吓得抱住头,蹲下身。 “若想活命,就闭上嘴巴不要说话,乖乖往前走。”这位拿刀抵着喻咏歆的男子显然比较有礼貌,说话的口气温和多了。 她真的不是那种乖乖认命的人,不知不觉就脱口道来,“大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应该没有得罪你们。” “今日算你倒霉。”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闭上嘴巴吗?走啊。”男子握拳的手背撞了她一下,痛得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走就走嘛,何必动手呢?你不知道姑娘家就是动作慢吗?”喻咏歆忍不 住翻白眼,今日她还真是幸运,逛进胭脂铺子,竟然遇到了绑匪……显然身边这位花娘才是他们的对象,而她因为正好在场,惨遭牵连。“不过,你们是不是应该先给个提示,我们要去哪儿?” “你这个女人废话还真多,不想活了吗?” “人要死,总要死得明明白白啊。” “嘴巴闭紧,不要乱吼乱叫,你就可以活命,还不赶快走!” 男子握拳的手背再狠狠的撞了她一下,痛得她咬牙切齿,腹诽,这些人最好别落在她手上,否则她一定会教他们见识女人的可怕。 “是是是,大哥。”这种小咖她根本没放在眼里,可是身边这位花娘是个娇弱的女子,她若反抗,势必会害这位姑娘受伤,如今她只能跟着走,再找机会落跑了。几位绑匪带着她们从铺子的后门离开,坐上一辆停在后门的马车。 虽然喻咏歆不是很清楚她们被带往何处,但是从她们在马车里面摇摇晃晃的情况来看,她们应该出了城,被带到山上。 许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她们被粗鲁的拽下马车,被关进一间像贮藏室之类的房间。绑匪用绳子分别将她们的手绑起来,不过,显然没将两人放在眼里,绳子绑得松松垮垮。 一阵颠簸之后,喻咏歆比较冷静了,不再像先前一样耍嘴皮子与对方冲撞,这样不但得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得到一块臭布塞嘴巴,这是她最无法容忍的事。 没错,此时应该想办法降低对方的警觉性,故此她假装害怕的紧紧窝在那位花娘身边,而花娘头上的帷帽已经被拿下来了,出乎意外,这位姑娘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比她想像的镇定多了。 “你们乖乖在这儿等上头的人来,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乱来,就杀了你们!” 不是要等上头的人来吗?她们真的敢乱来,他们也不会杀了她们,顶多用绳子将她们两个捆起来,让她们完全无法动弹……示弱果然是聪明的决定,对方绝对不会想到她是高手。 “我看你们也不敢乱跑,林子里都是毒蛇猛兽,迷了路,必死无疑!” “大哥真的不会杀了我们吧。”喻咏歆故作害怕的道。 “上头问话,你们乖乖回答,就会放你们回去。” 第3章(2) 门一关,喻咏歆并不急着采取行动,一直到落锁的声音传进来,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她一边用嘴巴拉扯绳子,一边绕着房间东看看西瞧瞧。左右边都有窗子,窗子并没有用木头之类的东西卡住,轻轻推了一个缝往外一瞧,都是树木。林子里有毒蛇猛兽,这或许有夸大之嫌,但确实不能保证没有危险存在,至少天色黑了,林子的低温就可以夺走体弱之人的命。 “我是喻咏歆,你呢?” “绿珠。” “对了,你在胭脂铺子提过……你怎么会得罪人?”喻咏歆回到原地坐下,继续用嘴巴对绳子又咬又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