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了王子之后》 1. 新春 《尚了王子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酒过三巡,台上歌女娇滴滴地唱着,听得宾客们骨头都酥成了一片。 元春刚过,趁着节日,罗雨风已逛了好几日的青楼,听了那么多的侧词艳曲,没成想今天竟被个男人骚扰了。 她坐在二楼的角落里,陈旧晕红的笼光下,烟紫色的绒料斗篷泛着银花暗纹,让人打眼就能知道,这是个有家境的。 那个吃醉了的汉子站起身,朝她的背影大摇大摆地晃了几步,和他同行的人在后面吹着口哨,像是在为他鼓劲儿,不知不觉间引起了周遭的注意。 “美人儿,怎地一个人来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是不是想像这儿的妓子们一样,同我等乐乐?” 这一开口,连奏乐的声音都被他盖了过去,险些没有掀翻这旧小木楼的房顶,青楼上下立即炸开了锅,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竟碰上了这样的显眼货!” “哧!出门玩乐,也不洗洗眼睛?刷刷嘴巴?” 有一人拎起了酒坛子,咧着嘴朝他喊道:“醒醒嘿!如今是元宅十二年,前朝早就亡啦!” 自打前朝起,武林便逐渐势大,心法秘籍层出不穷,其中许多功夫,男子学得慢,女子却能学得很好。 女子一旦有了个把子力气,便能为男子能为之事,下至市井黎民,上至朝野贵胄,无不受其影响的。 大齐便是在此番冲击下立的国,太祖还是前朝后宫中的江湖女子,此事也是令人津津乐道...... 反正这百多年间,除了当今这个出了例外,其余皇帝皆是女儿身,大齐女子地位可见一斑。 她们别说是逛花街养面首了,直接将男人纳回家也是可以的。但凡有点身份的娘子,家中有两三个小夫都属常事! 更何况,大齐人都心照不宣,但凡有点身份的女子,都有武功傍身...... 有人嘲笑道:“我瞧他不敢,吃了几杯,便觉得自己行了......” 却听她隔壁的黄面男子剔了剔牙:“嘻嘻,你们只瞧见了她的衣裳,我却看得真切,她尚且留着髾尾,髻上只带了支银步摇,想来不难招惹。” 那便是年纪还轻,未满二十了。 至于银步摇嘛......现下男女都能外出干活,老百姓的钱包也鼓,带些首饰也算不得什么。 闻言,众人又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因她侧着身,便也看不清眉眼,只能瞧见露出的肌肤苍白,冷若寒月,不似常人。 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凉,脸颊上还冻出了几处嫩红,与唇上淡淡的桃色相映生辉,平白生出了几分羸弱气。 很快便有人不怀好意道:“这般白净,弱如娇花,确实不像是常在外行走的厉害娘子......” 见有人火上浇油,伙计连忙过来劝说:“我们楼里虽然都是姑娘,但也没说不面女客......诸位只当是寻常!” 他暗自懊恼自己为了那么点银两便将人放了进来,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醉鬼,哪里是这么好劝的? 有人唾弃那汉子,有人只顾起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七嘴八舌地止不住了。 离得近的人见形势不好,立马揽着姑娘躲远了些,动作十分熟练,生怕殃及池鱼。 毕竟大齐打头儿起就与江湖人士脱不开关系,如今四五代人过去了,王土处处是江湖,说句人人会武都不过分。 因此碰见有人闹事,并没有谁是十分慌乱惧怕的,就连伶人都没有停奏。 琵琶清丽娇柔的弹唱下,银色步摇迎着众人的目光轻轻晃动,罗雨风转过了身,露出了真容。 水湾眉,杏子眼,本该是可亲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微微眯着,叫人难辨神色。 有脑子的人都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个善茬! 他们眼里再没了什么“白净”、“羸弱”,只能望进她的双眸,本能地觉得她目中无人、神秘莫测。 她勾起唇角,连带着微眯的双眼也像是在笑,灿烂非常。 方才调戏她的醉汉也看得失了神志,跟着露出个痴傻的笑来。 罗雨风举着酒碗朝他晃了晃,指尖贴在粗糙黝黑的碗上,比最上好的宣纸还要苍白。 唱台上琵琶转拨得越来越急,如玉珠走盘,刀剑生鸣。 纤细的手腕忽地一转,手中酒碗离弦而出,直冲那人面门袭来,正中露出的门牙! “咔!” 牙齿崩断,酒盏应声而碎,鲜血迸溅! 奏乐声戛然而止。 那大汉痛苦地大吼一声,抬手虚虚护住鲜红的血口,大手阵阵地颤抖,活像个抖血的筛子! “嚯!” 黄面男子又惊又叹。 “我就说惹她作甚?!平白丢了颗门牙!” “这可看不出深浅......” “不知是什么境界?” 众人也不可怜这咎由自取的汉子,反倒津津有味地讨论起来。 汉子的同伴被这不辨深浅的功力惊了惊,不敢贸然上去拼命,几人对视了一下,竟仗着人多势众疯狂叫骂,弄得唾沫横飞。 “脾气大得很!不就跟你说几句话吗?” “还有没有王法!赔我兄弟医药钱!” 罗雨风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缓缓站起了身,裙间似有银光跃现,碰撞作响。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身量竟不比那群汉子矮上多少,如此一瞧,已是毫无羸弱之态了。 伙计心道不妙,好说歹说道:“娘子既已将人伤了,烦请多多担待!这大过年的,巡逻的捕役也要到了。” 她并不言语,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又去收暖手的香囊。 伙计见她动作如此和缓,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 忽闻一声惨叫,伙计被吓了个激灵,肩膀都跳高了三分,他猛地回头,见是那几个大汉突然鬼咤狼嚎地扑腾了起来。 “什么东西!” 汉子的深色大袄上隐约泛着冰冷的光泽,好像还在缓缓地流动,看得人毛骨森竦。 “蛇!” 这下看热闹的人都蹦起来了,拿棍的拿棍,掏鞭的掏鞭,空中“腾”地翻出了几个跟头,周遭立马空出了几丈远。 “怎会有蛇?” 有人狠狠道:“我说呢!这般白净,原不是个正经练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汉子们的身上已有数条毒蛇攀附,它们咬完人后也不纠缠,迅速爬回了主人脚下,没入斗篷,徒留下一地哀嚎。 罗雨风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心情不错。 倏然,一记嘹亮的喊声惊醒了众人。 “捕役巡查,让开!” 罗雨风低头看去,便见门口冲进了六七个捕役,那领头娘子的正与她四目相对。 黄面男子“啧”了一声:“来的也忒快了?!” “哎呦!这下牢饭可没得跑咯!” 捕役领头见了楼上之人,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然后停下了脚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小人拜见县公......” 众人静了一瞬,半 2. 新闻 《尚了王子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罗雨风已然察觉不到什么了,但她向来谨慎,不会将这细微的预感当做错觉。 她本就身份敏感,有人刺探最是正常不过,若对方真能跟到这个距离,想来手段不凡...... 她眯了眯眼,将孩子推到了那少年怀里:“送她们回家。” 说罢,便留下了手忙脚乱的少年,提灯走向了那条小巷。 她没有贸然进巷,而是蹲下身看了看地面,入目皆是无暇的白雪,仔细端详,就连深浅和颜色都是一样的。 不成踪迹,追无可追。 新雪还在徐徐地遮盖着这片土地,见风将雪面吹出了痕迹,罗雨风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她直面这片夜幕,将灯往黑暗里递了递,就好像把萤虫送入了夜雾。 明明只是条平凡的小巷,却仿佛纠合了无尽的黑暗,幽深莫测。 她宛若站在悬崖边往下望的人,微微向前倾了倾身。 “县公!” 罗雨风蓦然回首,只见一人急急忙忙地朝她跑来,待人近了,她才认出这是个脸熟的仆人。 “何事?” 那仆人气喘吁吁,口鼻间呼出了许多白气。 “青阳大娘子和楚大娘子在阁中等得急了!白管事派我来寻寻县公。” 闻言,罗雨风抬头望向了仆人身后的街坊。 车马如龙、笙歌鼎沸、灯烛辉煌,只消一眼,便能将这身后的黑暗驱散了。 她顿了顿,脚尖换了个方向,衣摆随之扬起了一个轻盈的弧度。 “走吧。” 此处再往北,就是乐坊青楼集聚之地的最繁荣处,其中有一处琼楼玉宇颇为显眼。 华美的楼阁门屏上挂着牌匾,上写“闲池阁”三个大字,笔迹起重结轻,蚕头燕尾。 从阁外望进,能窥见妙美伶人穿梭于薄纱绢帛之间,落泉流水与轻歌曼舞相映成趣,宾客浅斟低唱,好生逍遥惬意。 罗雨风一到阁前,门便无风自开,先有一位清俊郎君对她恭敬施礼,再有一名三十多岁的温润男子笑着迎了上来,正是阁中的管事。 “小人恭迎县公。” 说罢,他微微倾身,低声询问:“娘子可有收获?” 罗雨风默默回忆起来。 “那个弹琵琶的不错......” 她拿酒盏砸人时,那弦音奏得刚刚好。 男子了然:“属下明白,改日便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人赎回来。” 说完,又朝她施了一礼,顺势退了回去,笑言:“县公楼上请,二位大娘子已等候多时了。” 罗雨风点点头,揣着暖手香囊便往楼上去了,还没走几步,就从错杂纷乱的私语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声音。 那人咬字清晰,无端地显出了几分纯真:“怎么还没到?” 罗雨风眼底露出笑意,连带着步伐也快了些。 待侍人拉开了雅间的门,便见一位圆脸小娘子正转头看向门口。 她身穿柿红大氅,头发用同色的发绳扎高了,散着的发尾随着动作晃动,发间未戴一件装饰,只戴了副金耳链,颇有些独特的风格。 “斯木。” 对方欣喜地站起了身:“休风!” 罗雨风的乳名原叫“小风”,因着身边人说中原话都有口音,叫着叫着便叫歪了。她母亲忠安郡王觉得“休”有“喜乐”之意,又有“止”意,便任亲近之人这样叫她。 又听一道冷艳的声音笑道:“好妹妹,可叫我们好等。” 罗雨风探头去瞧,席间慵懒地歪着一名女子,生得一双桃花眼,梳着凌云髻,身穿扶光对襟襦袄,翠微如意纹裳,浑身金饰错落有致。 她正倚着一个五官深邃、小麦肤色的俊朗男子,身侧还坐着位翩翩少年,十分地风流快活。 此女姓青阳,单名一个瑾字,被她倚着的是闲池阁的伶人,年轻的那位是她的贴身侍者,也是她小夫。 两名男子纷纷向罗雨风见礼。 都是熟人,罗雨风并不拿身份,朝他们点了点头。 青阳瑾:“斯木想说些新鲜事儿!又非要人到齐了才能说。” 她这话虽是埋怨,语气和表情却都是一派豁朗,叫人生不出脾气。 楚斯木:“我不想一件事说两遍嘛!” 罗雨风轻笑,待侍人为她卸了斗篷,便撩起了紫菂裙摆,牵着楚斯木的手一同落座了。 “现在能说了?” 她倾身问道。 闻言,楚斯木的鹿眼忽地一亮,起了她常用的话头。 “你们知道吗?” 青阳瑾摇了摇手中的绣花折扇,捧场道:“还望楚大娘子为我等解惑。” “我听阿娘说,宫里的那位小皇子要弱冠啦!” 罗雨风愣了愣。 一旁的俊朗伶人疑惑道:“哪位小皇子?” 靠在他身上的青阳瑾抬起了眼眸,宛若浸着桃花潭水一般,无端地叫人觉得风情万种。 “就是当今这位男圣人的第八子,在皇子里头排行老四。在他之后许久都没有皇子出生,又受封得晚,因而许多年都被称作小皇子。” 罗雨风也是知道他的,这位王子老实得过分,既没有开府,也没有官职,至今还住在宫里,就跟不存在似的,只听闻状貌甚美。 想到这里,她好像有了些印象,似乎儿时入宫,是见过一个漂亮小男孩儿的,若真是他......娃娃时便那般好看,想来是名不虚传。 原来他与我同岁...... 侍人又问:“那为甚受封得晚?” 谁知青阳瑾却嗤笑了一声。 “他母亲去得早,许是有了继母便有了继父吧。” 说完,她忽地放下了手中折扇,睁大了眼睛:“莫非......圣人是要将他许人?” 众人皆是沉默了一瞬,这话说的人觉得荒唐,听的人也觉得荒唐。 历朝历代,哪里有将皇子许出去的? 在大齐,别说是皇子了,皇女都不该许出去。 可偏偏已有了这样的先例,叫人不得不多想...... 那破例之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咱们当今的这位男帝。 此人向来贪恋美色,这于帝王而言,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此一来子嗣便多了,难说没有夺储的风险,于是今天要将这个嫁出去,明天又要将那个嫁出去。 六年前,甚至嫁出了一位和亲的王女。便是男子为尊的朝代,派个宗室女去也就罢了,好好的盛世,他竟要派亲女去和亲,险些没磕死几个言官。 罗雨风的母亲忠安郡 3. 新宴 《尚了王子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忠安郡王府 “砰!” 一位身穿朝服的大娘子踹开了厅门,阳光入室,将她的影子映在了地板上,竟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许多,光是看着便令人生畏。 彼时,罗雨风正懒洋洋地歪在塌上晒太阳,手上的书扉被开启的门扇倏地遮进了阴影里,她连忙支起身子,望向了自己的母亲。 忠安郡王气愤道:“这大官!” 这是阿娘自创的说法,因圣人在家中排行老大,故而唤他为大官,以表达阿娘的不满之情,罗雨风已然习惯了。 不知这又是怎么了? 她在桌几边斟了盏暖茶,吹散了清香四溢的热气,呈给了阿娘:“阿娘莫气,他又怎地了?” 忠安郡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在榻边,开始言语。 “那益王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竟然还怀疑人家不是亲子!” 头一句就让罗雨风吓了一跳。 这益王,便是宫里那位四皇子了,前些天她才同姊妹们嚼过人家的舌根呢。 她疑惑地问:“阿娘瞧见他了?” 郡王皱眉:“可不是!”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唇角边往下划拉了一下。 “那不做表情的时候,往下耷拉的嘴角,只能说同圣人一模一样!看着便令人生厌!” 罗雨风有些无奈。 人上了年纪,本就容易有些固执观念,她阿娘讨厌圣人,便厌屋及乌,觉得人家嘴角下垂都是不好的。 她手脚轻巧,又给母亲续了一盏,然后好奇地凑近了些:“阿娘也知圣人疑心此事?” 郡主心不在焉地将碗接了过来:“他早年就说过益王不像自己。一传十,十传百,哪有不知道的。” 罗雨风有些兴奋地凑了过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忠安郡王闻言,却呼了口气,声调也降了下来。 “......他阿姨生了他,没几年人就去了。” 罗雨风也敛了神色。 这里说的“阿姨”实则是小皇子的生母,因她只是妾室,因此儿女不能叫她“阿娘”,只能叫“阿姨”。 忠安郡王又道:“剩个小娃娃,估计只能任人编排。从前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了本尊,才知是一派胡言。” 罗雨风不说话了,宫里的奴婢,是最会见风使舵的...... 郡王的语速越说越快:“要是有怀疑的情夫便也罢了,可先帝只生了大官一人,他并无跟他长着一样嘴的兄弟!” 罗雨风:...... 郡王拍起桌子,震得茶水都跳了起来,洒在了阳光里。 “让亲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辱,真是枉为人父。要我说,这就是男人当家的坏处,他若是个女子,让孩子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便不会如此庸人自扰了!” 初听有些怪异,但细一琢磨便觉得十分有理。 不愧是长辈的智慧,令人佩服。 罗雨风正钦佩着,便听她阿娘说了下一句,宛若晴天霹雳。 “如今,他还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头上来了,要将此子指婚于你!” “什么!” 那个要尚王子的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罗雨风预感成真,惊恐不已,只觉得眼前一片惨淡。 忠安郡王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么不愿意?” 一语成谶的感觉太过荒谬,休风还在消化这个惊天消息,听阿娘所言,不由一愣。 “阿娘愿意?” 忠安郡王连忙说道:“为娘自然也不愿意,就是......没想到你这么不愿意。” 罗雨风察觉有异,眼睛眯起,一脸狐疑。 “那阿娘为何没有‘这么不愿意’?” 忠安郡王避开了她的眼神,正巧看到了茶盏外有水渍,于是掏出了一条帕子擦起了茶盏,嘴上则一本正经道:“圣人忌惮了这么多年,你们结亲,也能给他吃粒定心丸。” “虽说多了一个益王,必要扰我母女清净,但咱们清清白白,无甚可怕的,谅他小子掀不起波澜。” 这些罗雨风都知道,但她阿娘不是畏忌的性子,她直觉还有别的。 “何况......” 郡王瞥了她一眼:“我见那益王是个守礼的,模样也不错,又实在不讨他老子喜欢,连个府邸都没有,倘若结亲,应是要住进咱们府里的,好拿捏的很。今后你若是不喜欢了,纳个侧夫、小夫,都是使得的。” 说完这句,她将盏往自己唇边送了送,要喝不喝的,颇有些不自在。 “总之,你也快二十了,收收心。整日玩乐就算了,还泡在花街柳巷里,已然是‘吃喝嫖赌毒’样样俱全了......依我瞧,是该有个人牵制着你,把你绊在家中,我也好放心些。” 终于说到了关键处,罗雨风恍恍惚惚,不敢相信她阿娘“没有这么不愿意”的原因竟是嫌弃她了。 郡王看她更加失魂落魄了,立马放下了这碍事的茶,连声哄道:“你若当真不愿意,那不结便是了,我的女儿,哪里用得着以婚姻大事换取他人安乐?” 言外之意,竟是要抗旨了。 罗雨风心里一惊,看向她阿娘。 忠安郡王踏过北地,镇过西域,守过南境。深邃眉宇间的细纹与偏深的肤色都无碍她半分风华。肃穆之时,隐约得见忿怒佛相,此时却只是位慈爱的母亲。 罗雨风倏地平复下来,冷静地琢磨了一下。 便如阿娘说的那样,小皇子与她结亲,就是在忠安郡王府中埋下了圣人的眼线,阿娘自认为行的正走的端,并不畏惧这个。 她也认同,能让圣人就此放心下来,自是再好不过。 若细究起婚事来,她没有心上人,无所谓正夫是谁。 至于婚后那云愁雾惨的仕途...... 她释然地笑了。 罢了,如今不也是一样? 她同阿娘认真地回道:“其实未曾那般不情愿的......” 忽地,她又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只是!阿娘......” 郡王看她神色骤然紧张,也重视起来。 “怎么?” 罗雨风犹豫道:“他......当真跟圣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郡王皱眉:“那还有假?” 罗雨风觉得她阿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身子略动了一下。 “我是说,一模一样?” 郡王疑惑:“当然不是一模一样。” 罗雨风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些,一个老些。” 罗雨风动得幅度大了些:“就没有哪里不像的?” 郡王这下明白起来,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毕竟谁也不想纳个“小圣人”。她稍微思索,肯定地回道:“眼睛像他祖母,脸型像他生母。”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这两位,罗雨风一个也没见过。 郡王也反应过来了:“唉!我也说不清,反正是挺好看的。” 长着有她阿娘最讨厌的嘴,还能让阿娘觉得好看。那想必是很好看的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好看,不代表好用。 有个男圣人当老子,耳濡目染的,恐失男德。 罗雨风越想越害怕,她可不想纳个精神男帝! 她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 郡王疑惑地道:“你做什么?” 她边出门边回应:“ 4. 新试 《尚了王子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罗雨风施然饮酒,用袖摆遮住了不耐的神色。 有些即将许人的娘子郎君是会遮面的。如今儒学式微,这些个“守节”的做法并不流行,但架不住有人想要以此逢迎未来主君...... 罗雨风正思忖着,便听小皇子的声音传来。 “儿拜见陛下。” 低沉但不厚重,温润但不粘稠,不卑不亢,让罗雨风想起家中那把上好的瑶琴。 还挺好听...... 钟情声色的罗小县公起了些兴致。也有心情再仔细瞧他,这一瞧,却差点笑了。 此人丹田有神,气行滚滚,当真是功力匪浅,便是放到哪个宗门去,也能争个长老当当了。 没想到这小皇子虽不得宠,却算得上是天纵奇才。 罗雨风觉得有趣,将抵在桌沿儿上的手腕晃了晃,手中银樽流溢着冷光。 众人纷纷赞叹道:“王子果真是龙章凤姿,气宇非凡。” 圣人听了,神色未变,那眉头和嘴角仿佛是焊死了,也不知是爱听还是不爱听。 “......起身吧。” 益王又施了一礼,落落大方,有霞姿月韵,叫人忍不住欣赏他的一行一举。 “儿请抚琴一曲,以贺陛下、诸君,上元安康。” 圣人挥袖,准了益王献曲。 罗雨风眯了眯眼,他们父子二人莫不是故意的,特意打听了她喜好这个。 益王从中官手中接过瑶琴,于屏风后落座。 琴音乍破。 前有男伶矫若惊龙,后有琴声抑扬骤变,由涛涛江河,转为空灵细雨,浪漫非常,令人流连忘返。 可以他们想要吸引的人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罗雨风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被人算计,一团浊气堵在了胸口,只想道:弹得好,可惜不能进我闲池阁当员大将! 席间众人如何赞美、奉承暂且按下不表。待圣人离席后,罗雨风又饮了一樽,也偷偷溜出去了。 上元佳节,宫阙累榭、雕栏玉砌皆挂着一层层的灯笼,昏黄的光晕连绵不绝。空中亦有数不尽的天灯飞荡,其唐哉皇哉,犹见天宫。 便是下凡的仙女见了,也要屏息凝神,触景生情。 罗雨风站在殿外,轻轻叹了口酒气,这丝醉意散到了偌大的皇宫中,便如沧海一鳞,再寻不到了,连方才被宫宴搅混的脑子也轻松了不少。 罗雨风见目及之处还算亮堂,便未提灯,以免引人注意。 她身影轻巧,转入了沿池回廊之下,明明是枯草丛生的歪路,她却如履平地,游鱼得水。时而信步,时而快行,恰恰避过了回廊上转角的提灯宫人,哪怕一上一下地错身晃过,也能令人丝毫不察。 最终,她钻进了一处僻静的拳石林中,然后出人意料地顿了一步。 此处本就没灯,又有树林石岩遮挡,于她而言有些黑了。 外人不知,罗雨风天生眼力就不太好,夜里昏暗,便更加吃力,虽说功力弥补了一些,但在高强的武者面前,她算是大半个瞎子。 小皇子高强吗? 理当是高强的。 罗雨风向来谨慎,却只是顿了那一步,便欣然走了进去。 她踮起足尖伸手摸索了一阵,寻了块高度合适的石头,手指一勾就跃了上去,悠闲地歪在了石山上,活像是只粘在河壁上的田螺。 我大功已成,岂会怕他? ......就是看不清他容貌了,失算。 她心中暗暗盘算,就等一刻钟,切勿耽搁太久,以防万一。 罗雨风亲手写了纸条,只因笃定官家根本就不会拿她怎样。她心里的“万一”充其量是担心被无关之人撞见,徒生麻烦罢了。 她刚想完,便听见有人来了。按脚步辨,应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脚步匆匆,略显慌张。另一人的步伐则轻盈稳健,有些功力,正是方才见过的小皇子。 待来人走进石林,她才跳下石头,现出身影,然后冲着对方伸手招了招。 如此无礼的行径,却并未让对方犹豫,那人背着光,径直向她走来。待到了她的面前,不等她请安,竟先倾身拜了拜,轻声道:“怀皓见过县公。” 低沉温润,还是那般的好听。 罗雨风的眼睛眯了眯,不仅对他谦逊的态度满意,也对他的声音十分受用。然而她凑近一看,果真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亏了。 她收敛表情,朝对方拜道:“雨风拜见王子,王子上元安康。” 纪怀皓似是静了一瞬,然后才柔和地问道:“县公上元安康。寻某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罗雨风心想,不能白折腾一趟,最好能将他吓晕,主动退婚。 她直言:“某知王子处境,也不问王子愿不愿意许了。” 她顿了顿,继而又轻笑了一声。 “既不是王子选某,而是某选王子,那便来验验......” 俨然是一派调戏良家夫男的轻佻模样了! 闻言,那小中官身影抖了一抖,又急又怒:“欺人太......” 话还没说完,便被纪怀皓伸手止住了。 他语带笑意,并无不妥。 “怀皓全凭县公处置。” 罗雨风睁开了些眼睛,徒然地瞧了瞧他,心想:这般随便,扣他十分。 她又将眼睛眯了回去,转头看向小中官,笑吟吟道:“中官是想在此处看着?” 对方似是气得已经不行了,黑色身影一颤一颤的。 “奴婢不走!” 罗雨风畅然地笑道:“好说,往前几步,转过身去便是了。” 她辨认出小皇子好像看向了那中官,不知是何表情?约莫不会如他语气那般轻松。 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皇子,哪里碰见过这般屈辱之事? 谁知那中官很快便动作起来,不情不愿地放哨去了。 罗雨风若有所思,也许他主人没那么抗拒...... 那她便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无所顾忌地伸出了魔爪。 她揽住了小皇子的肩膀,将人抵在石壁上,计划从上往下验,于是先摸向了对方的头顶。 原先只觉得他看着高挑,比划了一下才发现,原是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在男子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她继续往下,摸到了对方的脸庞,入手一片坚硬冰冷。 是那面具。 “......摘了。” 对方轻笑着应了:“好。” 他抬手去解,这样一动作便像是将罗雨风揽在了怀里似得。 罗雨风也察觉到了,却无甚在意,当恶霸岂能没有这点觉悟?待人摘了面具,她火急火燎地摸上了对方的颌骨。 很是有些棱角,但不是方的...... 太好了,不是国字脸! 其实国字脸的美人她也爱的,但她不想天天对着一个年轻版的圣人。 加二十分! 然后是被她阿娘说怕了的嘴 5. 新议 《尚了王子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眼见再试不出什么了,罗雨风收回腿,咬牙切齿地想:打得骂得,加五十分…… 如此也好,哪怕真的成婚,也不必担心婚后要对小皇子毕恭毕敬了,她可不是伺候人的主。 如此前前后后地加减一番,竟是一百分了。 她决定见好就收:“既然如此,那我愿意纳王子,王子若是不愿意了,便自行想办法去吧。” 连“某”都不称了,显然是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了。 对方一时无话,缓缓抬起手,拂过了罗雨风的肩头,好似帮她摘下了什么东西。 罗雨风强忍住了想要避过的冲动,心想:他果真是能看得比我更清楚的。 “县公......路上慢些,莫要着凉。” 前言后语,牛马不相及。但许是他能斟酌出来最不惹人猜忌的话了。 罗雨风却没有心思琢磨对方的三言两语,她不愿露出更多破绽,连礼也未施,后退两步便转身走了,独留下纪怀皓站在原处目送她离去。 远处有数不尽的繁星与天灯正在为她照路,纪怀皓只觉得那身影好似是带着自己的视线,一同从幽暗寂寥之地,往那温暖人间去了...... 小中官腾腾地跑过来,满脸心疼之色:“阿郎没事吧?” 纪怀皓没什么表情,理了理大氅,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面具。 “自然没事,她又不会吃人。” 小中官跟在自家阿郎身后,忿忿不平:“依我瞧也差不多了,她怎地如此乖张跋扈!” 纪怀皓闻言顿步,瞥了他一眼,小中官便闭了嘴,不敢再言语了。 二人沉默地走着,刚下回廊,便见一片玄色衣摆晃了过去,悄无声息,如鬼如魅。 小中官吓了个激灵,看向了自家阿郎,纪怀皓并没有言语,而是独自跟了上去。 玄衣身影停在了暗处,仿佛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出事了......” 这声音比男子细,却比女子沉。 纪怀皓压低了漂亮的眉眼,只看着对方,并不作声。 那人顿了顿:“肃王在返程途中遇害了。” 纪怀皓呼吸一滞,凛声追问:“忠安郡王是何反应?” 对方沉闷道:“尚且不知......他们二人有金兰之交,郡王若有异心,那便难成事了,你要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纪怀皓侧头去听,竟是个熟悉的中官,他再回头,那玄衣人已消失不见了。 他沉思片刻,转身回到了廊下。只见前方路口站着个提灯的中官,一认出他,就匆匆跑了过来。 “阿郎!” 候在一旁的小中官斥责道:“在宫里乱喊什么?有事还不快说。” 那中官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圣人派人来宣,阿郎快些去吧……” 不待话音落地,小中官已然是面如灰土了。 别是得知了阿郎与县公幽会之事吧?! 纪怀皓下意识地心神一沉,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思绪。 他并未慌乱,沉默地带着两名中官向紫宸殿而去,中官通报之后,便踏进了殿中。 与外面不同,殿内并未点多少灯,但这雕梁画栋依旧能被映照得金碧耀目,只是如此一来,便显得暗处极暗了。 半明半昏的高位上正坐着一人,纪怀皓不能看,也不想看,刚要跪拜,就见一片瓷白倏然袭来,在他的脚边倏然炸开,携着水渍迸飞四溅。 “啪!” 他没有躲,任由那些脏污溅在自己身上,然后撩起了衣摆,状似平常地跪了下去。 被摔碎的茶盏星星片片地扎入腿中,染红了苍色的衣料,他却未吭一声,稳稳地行了拜礼,不卑不亢道:“儿拜见陛下。” 高位之人低哑地哼笑了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要把你送去道观,而不是要将你许人。” 纪怀皓只思忖了一瞬,便明白他这是对自己的衣裳不满意了。 他并不辩解,也未认错,孤傲十足,全然不像在拳石林中那般乖巧顺从。 那声音骤然扬高了,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案上。 “你可知错?!” 门口骤然灌进了一股寒风,兆中官小跑着进来,禀告道:“大家,忠安郡王到了!” 圣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快快请进来!” 兆中官:“喏。” “......不不!朕亲自去迎!” 圣人再不复方才的厉色,匆匆下了高梯。纪怀皓想到,十二年前忠安郡王入京勤王之时,这人的身影便是如此,不曾想十二年后,又与之重合了。 圣人在路过纪怀皓时,方才想起殿内还有这么个儿子,急切地喊道:“来人!还不快打扫干净!” 宫人连忙拿着巾布靠了过来,纪怀皓识趣地站起身,跟在中官身后出了紫宸殿。 远远地,他看到忠安郡王身穿朝服,神情肃然,迎着蒙蒙月色踏入了那混沌的殿中。 便是身处宫廷,她也总是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让这天下所归往的富丽堂皇都褪了颜色。 “阿郎!你的衣裳?” 纪怀皓收回了视线,并未解释。 “走吧。” 小中官只好不再过问,提起了灯,跟在自家主人是身后,一路回了善清院。 “阿郎回了。” 宫内有个大点儿的宦官,名叫柴秀,忙去服侍纪怀皓净手。 待忙完之后转回身一看,吓了一跳。 “维康,你怎地眼睛都红了?” 同纪怀皓一起回来的小中官憋了憋嘴,抬眼看向自家阿郎。 纪怀皓道:“你自问他去吧。” 说罢便转身进屋了。 那便是能说的意思了。柴秀看了看他背影,疑惑地转身,拽着维康坐下,问道:“怎么了?” 维康也不知在紫宸殿发生了什么,一被人问起,便想起了这一夜的遭遇,可怜巴巴地道:“阿郎他......他......” 柴秀皱眉:“你快说呀。” 维康一股脑地喊了出来:“他被县公轻薄了!” “啊!” 柴秀一把捂住了嘴,但仔细一瞧,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了亮晶晶的神采。 维康看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急道:“她还打了阿郎!” 柴秀这下也变了脸色。 “这打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