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 1. 重逢(大修)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冬月廿九,瑞雪已停。 将至年关,华京城内处处喧闹,大街小巷人群熙攘,酒馆茶楼接连而设,其中座无虚席,几成摩肩擦踵之势。 浓郁烟火气中,一辆华盖马车自宫城西门缓缓驶出,在华京城内最繁华的朱雀天街上慢慢碾过。 长宽皆超三丈的车架,又有四马并行,乃是大翎朝三品官员才有的待遇。 如今正值仲冬,偏这马车上还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艳繁花,伴着车架本身的朱红赤金,远远望去色彩缤纷,华贵至极。 “这是何人,竟有这般大的排场,车上随便一株珍贵花卉,便都能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了吧?” “还能是谁?自然是清禾郡主的车架呀。每年今日郡主都要乘花车前往城郊别院过生辰,那里贵人云集,更是热闹!” “这...如今南境之战尚未结束,天家郡主便敢如此铺张,将南境尚在为国奋战的将士们置于何地?!” “公子可不敢胡说。清禾郡主是南安王遗孤,南安王夫妇镇守南境多年,统领南境军为大翎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郡主安好,南境军将士也能心安啊。” ——如今郡主安好,南境军将士也能心安啊。 花车之内,郡主许清禾端坐于软榻之上,听闻街上百姓议论,不禁心中冷笑。 仅仅是为了做足面子功夫,让南境军知晓她如今安好,太后每年便要如此铺张浪费地为她大过生辰。 花车巡游姹紫嫣红,别院设宴贵人云集。 如此短短一日,却不知要搭上多少银子进去,偏偏众多百姓还极为信奉为了让南境军安心这一说辞。 只因南安王夫妇曾经功绩无双,他们唯一的女儿便是再怎么铺张也无妨的。 “说起南安王夫妇,若是他们还在...如今这轮南境之战又何至于如此艰难?唉.....”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叛国贼谢怀宇?六年前竟通敌叛国,致南安王夫妇和五万南境大军将士无辜惨死!” “是啊,此等贼子,抄家灭门都是轻的,就该被千刀万剐才是! “只可惜了郡主,小小年纪没了双亲,最后竟还是未来夫家害了她父母。” “......什么未来夫家?” “你竟不知此事?郡主跟谢怀宇家的小儿子,好像是叫谢祁的,年幼就定下了婚事,只等郡主及笄便要成亲了,谁知后来竟出了谢家通敌一事。” “南枝。”花车之内,许清禾忽而冷声开口:“去将窗子关上。” 侍女南枝应了句是,便将红木窗扇“吱呀”一声合上,把那些议论之声悉数挡在车外。 花车之内十分宽敞,小几香炉并珍惜花卉应有尽有,因正在冬月,还烧着一个小火炉,劈出了一块暖意融融的安静之地。 许清禾垂着眸,面色沉沉,低头抚了抚裙摆,开口道:“我双膝还有些疼,再上些药吧。” 南枝便从手边木匣中取出药膏。 许清禾将自己的云锦长裙拢起,南枝便把她的长裤挽起来,最后露出一双通红微肿的膝盖。 “人人都得郡主深受皇室礼待,被太后娇养长大,又有谁知晓这内里的辛酸。 “昨日不过是请安时迟了一刻钟,便要被罚跪至半夜,如今一大早还要登这劳什子花车,游街似的给人看。” 有些话许清禾自己不会说,但侍女南枝将郡主所受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在轻手上药时如此抱怨。 她皮肤本就娇嫩白皙,便显得双膝之上的红肿之态越加严重,只轻轻一碰,便能让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但许清禾早就习惯了似的,虽疼得鼻尖冒汗,却连一声痛呼也无,只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拿起小几上的一把银质小剪,开始修剪瓶中的一束红梅。 正在此时,忽闻车外人群喧闹。 原来是有一妇人横街而出,高声喊道:“民妇叩见郡主!求郡主相帮!” 许清禾细眉微蹙,制止了南枝给自己上药的动作,将衣裙重新理好后又递了个眼神给她。 南枝是她心腹,立马会意命人停了车,高声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回郡主,民妇实在走投无路,一路行乞寻亲至此,却闻亲人已逝,如今身无分文,马上就要饿死在街头了!求郡主开恩,施舍民女妇一些吃食,哪怕给个馒头、一块饼子也好啊!” 说罢便跪伏在地上呜咽起来,周围百姓见了,无一不唏嘘其经历之惨痛。 南枝推开车窗朝外望了一眼,扭身回道:“郡主,那妇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倒当真像是饿极了才来求助的。” 若是有难,应当去找衙门,官府自会安排有难之人入安济坊谋生,却为何要来寻她一个处在深宫又无权无势的郡主? 许清禾心中起疑,默然思虑片刻之后才开了口:“今日是我生辰,合该大家都沾沾喜气,南枝,你将这些银子亲自给这位夫人送去,再为她寻个客栈住处。” 紧接着又将声音压低,对南枝道:“带上侍卫,让大家都警醒些,且看她反应如何。切记小心。” “是。”南枝点头,起身将车门打开。 然而就在雕花车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二人眼前白光一闪。 “天...天啊,刺客!有刺客!” 数十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一人手持长刀飞身上了花车,将马夫一把推到地上。 车前的四匹骏马受到惊吓,花车顿时左摇右晃,南枝脚下不慎踩空,也掉了下去。 许清禾独自一人被堵在车内,突然出现的刺客分为两拨,一人驾车带许清禾离开,余下的便留下来对付周围围上来的随行护卫。 纵使心中慌乱,许清禾面上也丝毫不显。 她紧紧攥住小几一角稳住身形,又将方才那个银质小剪藏在袖口,此时的花车已经被刺客驾驶得飞快,四匹骏马近乎于飞驰,红木车门还在左摇右摆地晃动,时不时露出那名刺客的黑色背影。 许清禾盯着那背影,开口道:“你是何人,竟敢劫持当朝郡主,就不怕这是要灭九族的大罪么?” 刺客冷笑一声。 大罪?九族?他一个死士,又怎会怕所谓的律法大罪? 这位郡主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刺客忍不住讥讽:“郡主还是省些力气,等到了城外......啊!!” 他忽然痛呼一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许清禾冷面依旧,手持一把银色小剪将其刺入刺客颈间,动作之快、准、狠竟让这么一个身经百战的死士反应不及。 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浸湿了她水蓝色的云锦长裙,她却面色不改,将剪刀抽出复又捅入,如此经过数下才终于让那刺客倒在车上。 她自然猜到了这些人是别人养的死士,开口不过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而已。 马车如今没人驾驶,四马还是维持着先前的速度跑得飞快,好在朱雀天街十分宽阔,前方大道笔直,并无巨物或是图软出现的人来遮挡。 许清禾一脚将刺客踹下车去,自己上前用力勒住缰绳。 只是女子的力气本就过小,马车行驶的惯力又大,纵使她的双手已经被缰绳勒出血痕,花车行进的速度也不曾减少。 余光正好瞥见那刺客方才留在车上的长刀,她便将刀拾起,极其迅速地将套着四匹马的绳子斩断了三根。 挣脱了束缚,三匹马向不同的方向跑去,许清禾攥住缰绳使劲一拉,余下的那匹骏马两只前蹄飞扬,口中发出嘶叫长鸣,最后竟喷了几下鼻息停在当地。 耳边呼啸的风声终于缓和下来。 还好当初为了让花车行得缓,宫人只挑了四匹较为温顺的马,如今四马只余下一只,自幼便已经习得御马之术的许清禾 2. 退婚(大大修)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许清禾当然记得谢祁。 那是她自少时起便一直喜欢的人。 少年十一岁时便提枪上了战场,十二岁单枪匹马于乱军之中斩下敌人首级,将敌军的先锋军队打得溃不成军,是南境军乃至整个大翎朝难得的少年将才。 但她也同样记得,五年前的冬月里,也是她亲手将两家定亲时所用的信物退还给他,冷声同他说了退婚。 那位白马银枪于乱军之中取下敌将首级的少年将军,大军压境也依旧面不改色的谢祁,在那一刻竟显得有几分慌乱。 他手中摸索着信物,抬眼时眸中带着几分无助,张开薄唇,只问了两个字: “为何?” 音色沙哑至极。 许清禾宽袖之下的双拳紧紧攥住,她偏过头,不敢去看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没有为何,只是不想将婚事继续下去罢了。” 谢祁扯了扯唇角,眼中带了几分自嘲:“昨日生辰时你还说要相约白头,今日就不想继续了?” 他提步上前,攥住她长袖之下的纤细手腕,将人扯到自己怀里低头细细地盯着看。 许清禾知道,他想从自己的脸上看出某些破绽。 但她不能让对方如愿,便挣扎着抵住他的胸膛要将人推开。 可往日里待她温柔的少年,今日却纹丝不动地攥着她的腕子,将一身武将的力气尽数使在她身上。 许清禾也也不能确定当时究竟是手疼还是心痛,眼中不由得沁出一层水雾,再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放开...谢祁你放开!弄疼我了!” 谢祁并不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十五岁的少年低着头,在无声地向她逼问一个理由。 许清禾便道:“我要入京都,京中王孙公子众多,你凭什么以为我到时还会记得你?谢祁,当初的婚事是父王母后定下的,却并非是我所愿,这么多年我苦于父母之命才未能违拗,如今我不喜欢你了,想退了这婚事不行吗?” 谢祁听完,忽然笑了一声,低头望着她的眼,同她说:“许清禾,你再说一边。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眼中的嘲弄之意也更深。 两人对视之际,一场无声的对峙正在展开。 许清禾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句,也明白什么话最能让他放手。 她看着他黑漆漆又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前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未真正喜欢过你。谢祁,放手吧,这婚事我不想要了。” “你...我也不想要了。” 手腕上滚烫的那只手掌,倏然便脱力松开了。 谢祁松开手,盯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唇角的弧度还是勾着,却轻笑一声,缓缓道了声:“好。” 许清禾将手抽回来,连回头再看的勇气都没有,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连忙搭上南枝的手上坐上了入京的马车。 马车之外,谢祁情绪不明立在原地。 马车之内,许清禾将脸埋在掌心泣不成声。 她不想退婚,一点都不想。 她也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她想像他们曾经的誓言那样,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她与他的婚约未能继续,谢祁也死在了他们分别后的第一个月。 她前脚入了宫城,后脚便传来了谢家全族被灭的消息。 那天夜里,十三岁的许清禾攥着谢祁送给自己的镯子,埋在锦被中偷偷地哭。 或许谢祁至死都还以为她是诚心要与他退婚,以为她从未喜欢过他,以为她是诚心不愿与他喜结连理,更不愿同他相约白头。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许清禾一定要同她说一句:她并不想退婚,一点都不想。 ** “不想...一点都不想......” 狭窄阴湿的山洞内,水蓝色衣衫的姑娘缩在火堆旁,她似是很冷,伸出双臂将自己慢慢抱紧,最后缩成小小的一团。 将她从死士手中救下的男人,正刚将自己肋下的伤口包扎好,然后沉默着穿上已经被火烤干的衣衫。 听见她睡梦中的呓语,他也只是侧头看了一眼。 男人确实武功高强,带着受伤的许清禾逃出重围不成问题,但到底也没能防住对面死士的人多势众和阴暗手段。 除了肋下,他的手臂也被淬了毒的长刀砍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力气。 幸好并不算高的山崖之下有一条尚未冰封的河流,他便将人抱着跳了下去。 临下去时还给人当了肉垫,这才没让人伤得更重。 但等把许清禾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已经昏迷过去没了意识。 他怕死士会下来搜寻,便又连忙将人带着寻了个隐秘的山洞,暂且在这里安置。 三个时辰过去,落日已然西斜,长河之上波光粼粼,远处天边霞光缠绕,洞中光线一寸一寸减弱,许清禾才终于醒了过来。 虽已经将寒风遮挡却还是难掩冷意的山洞中,一个身着朱红色锦袍的男人隔着火光与她相望。 他戴着一只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睛的面具,就这么定定地看向她。 她望向那双眼,不禁又想起睡梦之中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心中忍不住一痛。 “你...”开口时许清禾的声音已经沙哑,她顿了顿,缓和了片刻后才又接着道:“是你救了我?” 男人收回目光,盯着眼前不停跃动的火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许清禾记得,自己在昏睡之前是受了伤的。 她低头,却见胸前的伤口已经被止住了血,如今只是隐隐泛着疼痛。 “我身上的伤......” 男人并未抬头看她,只是道:“那群人的刀上淬了毒,所以你才会晕的那么快。你的伤口是我包扎的,也已经给你服了解药,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伤在胸口,而这个陌生男子在她沉睡之际已经替她包扎了。 许清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生命垂危之际,谁又还能顾得上所谓的男女大防? 但即便她心中确实感激对方救她一命,如今却也实在无法做到与一个陌生男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自然独处,还是个曾给她包扎了胸口伤处的陌生男子。 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换成了一句真心实意的:“多谢。” “嗯。”男人再次淡淡地应了一句。 从十三岁进入京都时起,许清禾便凭着胜过京都众女许多的清丽容颜而备受关注。 那时她因谢祁一事心绪不佳,便见谁都是一张冷脸,久而久之,京中众人也就在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冷美人”的称号。 是故面对男人如今的冷淡态度,她没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有几分舒适。 她平时并非多话之人,但有些话必须要开口提醒。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我一介女子,给不了恩人高官厚禄,幸而我家中富足能予你金银财宝无数,只求恩人将今日独处之事忘却,即便日后相见也最好当作并不相识。” 此人头戴面具,许清禾不知缘由也并不关心,她只知晓闺中女儿家的清誉甚是重要,若是被旁人知道她曾与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同坠长河又同处于狭小山洞,日后风言风语不断,将会给她查清真相带来不少阻碍。 这时候一直没露出过其他情绪的男人却忽然笑了:“郡主当真以为在下不 3. 共骑(大大修)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你放肆!” 来者身上的陌生气息太强,他言行又如此轻佻,许清禾一气之下抬手便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男人闷声承受着将头偏向一侧,她也因为扯动伤口而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 再抬头时,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被冒犯,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变得通红。 男人搭在膝上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他抿紧唇,最后又沉默着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不该那样吓唬她的。 将手中的木棍咔嚓几下折断,他将它们一股脑地往火堆里扔。 许清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心捂着伤口调整气息,男人便将身边的干柴一根一根投进火堆,以给这山洞之中更多的暖意。 一时间只有烈火灼烧木柴的噼啪声响在耳边。 过了半晌,对面的男人忽而道:“方才...冒犯了。” 顿了顿,又为自己轻佻的行为寻了一个解释:“郡主貌美,在下便想...逗上一逗。” 可那声音沉闷至极,方才他那双眼睛中的情绪也不像是所谓的逗上一逗。 那一刻许清禾甚至都在怀疑,或许对方面具之下是自己曾在京中得罪过的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便来向她报仇。 面具之下...是自己曾在京中得罪过的什么人? 借着火光,许清禾才发现对上身上穿着的是京中百两都难得一匹的云锦,要上挂着的是质地细腻的莹润玉佩,就连头上的发冠也是寻常人不曾见过的珍贵玉冠。 或许他并非是她先前所想的游侠,而是京都之人,为了隐藏身份才戴了面具?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会将此事守口如瓶?” 对方回得很快:“无需怎样。我与郡主一样都是京都人士,也不愿暴露自己会武的真相,故而也不会将此事往外说,郡主大可放心。” 果真如此。 但对方究竟是谁她也无心去管,如今天色将将变暗,城门想必还不曾落锁,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回城甚至回宫。 当朝郡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劫走,宫城之内想必也不会平静。 若是还在外面过夜,京中风言风语想必都不会少。 她正要开口问问此处距皇城还有多远,却忽然听他开口问:“郡主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惹得对方派这么多死士来杀你。” 他既然是京都之人,有些话许清禾便不能多说,最后只含糊道:“兴许是女儿家之间的勾心斗角,又或许还有些朝堂争斗。” 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许清禾装作没看见,而是问出自己想知道的:“敢问公子,此处距城中有多少距离?” 他抬头望向她,对她的猜想一清二楚,问道:“你想回城?” 想了想自己一路追赶而来的路程,最后摇了摇头:“太远,如今没有马匹,无法及时入城。” “......”许清禾无声地将细眉蹙起。 不能回城,事情等到明日又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 出事之前她让南枝去给那位拦路妇人送银子,也不知她有没有识出对方的身份,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南境军遗属。 她久久未语,男人便朝她看了一眼,而后道:“当真很想回城?” 许清禾点头。 不是很想,而是必须要回城。 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之上的尘土,喉结滚动后只吐出来两个字:“等着。” 而后便转身出了山洞不见踪影。 许清禾不敢出去,只往火堆旁凑了凑。 他走时留下了足够多的柴禾,她便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将之一根一根往火堆里扔,等火光更大了些,她便以指为梳理了理自己的一头乌黑长发,又从衣衫上撕下一张布条,将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 如此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人终于又回来了,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嘚嘚马蹄声。 他进来将火扑灭,又看向她:“走吧。” 他原来是去找马了。 许清禾抿了抿唇,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有什么动作,她抬起头,望着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为何帮我?” 先是在死士刀下将她救出,又是带她来山洞中躲避,如今她一句想回城,对方就忙不迭跑去找马。 她自认身上并没有足够多的利益能够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做这些。 男人面具之下的薄唇亦是紧抿,想了想,最后选择了一个最能说服人的:“郡主貌美,在下一见倾心,遂竭力相帮。” 许清禾仰头盯着他,并未相信。 他被这目光盯得背后发麻,便出声道:“郡主不想回城了?” 许清禾当然想。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问出什么了,便与他一道出了山洞。 一匹高大俊美的棕马立在地面上,一边动了动腿,一边用鼻子喷气。 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好马,而并非是他随意寻来的寻常马匹。 她自幼长在战争不断的南境,父王母妃乃至谢家兄弟都是好武之人,许清禾虽不曾系统地学过武,但骑马一事却是不在话下。 她身上的伤在左侧,上马时的受力当在右脚,便站在马匹右侧,又拿右手攥住缰绳,而后手脚同时用力。 虽说上马的动作已经有些变形,但好歹还是跌跌撞撞地稳坐在了马鞍之上。 看向还立在地面上的人,许清禾正要开口道声谢,忽见对方竟向自己伸过来一条长臂,眨眼之间就十分轻巧地也上了吗。 “你......”她迟疑开口,想说你上来做什么? 毕竟一直以来迫切想要回城的是她。 “郡主身上有伤,行进速度太慢,城门落锁前怕是回不去。” 说罢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事实上许清禾的马术很好,她有把握独自一人在城门落锁前会去。 只是如今将人赶下马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况且回城之路不一定会一帆风顺,她便只好沉默应下了。 她的马术是谢祁手把手教的,故而有足够的信心。 那时候年纪小,可许清禾偏偏就十分羡慕谢家几位兄长在马上驰骋的模样,同父王母妃嚷嚷着要学。 南岸王唯一的子嗣要学骑马并非一件小事,然而那段时日边境小战不断,南安王夫妇要处理军务并无时间去教,请寻常的驯马师傅又不放心,最后两个长辈一合计,决定将这烫手山芋扔给隔壁谢家的三个儿子。 谢家三子,老大已年方十九,老二十六,幺儿则正是已经十四岁的谢祁。 别看三子年纪不大,但个个都已经在军中领了职位,就连最小的谢祁也早已经是战场老手。 最后谢家三子再一合计,那时候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哪有叔伯教未来弟媳骑马的道理?自然是将这任务交给了谢祁。 谢祁来教她,许清禾自然很是欢喜,每日按时起身前往马场,闭口不言苦与累。 谢祁教得很细,也很好,她也学得勤奋又认真,不到半个月便能像一个老手般驾着马在马场上奔跑了。 然而等到后来她才知晓,原来当初众人忙碌之际之所以只有谢祁腾出空来教她,并非仅仅因为所谓的姻亲关系,而是当时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谢家叔母非要盯着他回来养伤的。 却没想到,他竟任劳任怨地教了她一个月的马术,期间还将自己的伤势隐藏到让她丝毫不知。 “郡主在想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疑问,陌生的气息让许清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同时也让她的思绪终于回笼。 她今日似乎有些过于频繁地想起谢祁。 “没什么,只是在想还有多远。” 四周是宽阔的土地,目光所及之处还看不到城门,马行得并不快,但面上的寒风还是让人感受到不少的僵硬。 “能再快一些吗?” 她想快些回城。 “那坐稳了。” 下一瞬,身-下骏马奔腾而起,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景物飞一般地往后掠去。 她被男人圈在怀里,起伏之间免不了撞到他的胸膛。 好在冬日里的衣物 4. 第二次行刺(小修)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清禾,你今夜怕是回不了宫了。” 在坐马车回齐府的路上,静安公主将今日发生之事同许清禾细细说过。 “别院距京都有些距离,等你被劫走的消息传来已是正午时分。后来没过多久,皇祖母便派人传旨让各家姑娘先行散去,别院中便并无什么要事。 “倒是京都,皇宫里面听闻有刺客当街作乱,不论是父皇还是皇祖母都怕得很,立即将禁军的几位将领召入宫中护驾,今夜更是早早让宫门下了钥,只怕那些刺客摸黑入了宫禁。 “后来也不知晓是顾面子还是什么,才又派了许多禁军来寻你。” 大翎国到永顺帝这代,武备松弛,禁军大都是富家子弟,只会花拳绣腿,全是些酒囊饭袋之徒,故而永顺帝才会在发现齐晟这个武状元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之后,不惜将公主下嫁并予其禁军副统领之职位。 而关于地方兵力,只有从前由南安王、而今由辅国公统领的南境军,以及定北王统领的北境军,这两支军队的实力尚且说得过去。 因此虽南弋国是新起之秀,却还能在南境侵扰大翎国数十年。 永顺帝与魏太后之所以后来才从守卫宫禁的禁军中拨出人手来寻许清禾,一是怕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劫会伤了皇家体面,二则是不想失了民心。 毕竟自一年前新的南境之战再起时,宫中那位魏太后便放出皇室礼待南安王遗孤的传言,在民间造势,博了个慈爱长辈的名声。 如今许清禾骤然被劫,皇室多少也得做做样子。 “那你呢?听齐晟说今日刺客很多,个个带刀带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静安无比关切地问起,许清禾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给她听,等明日入宫后旁人问起,她也会这么答: “我被刺客带到一座山崖,他们说要杀了我,还不能让我死得太痛快,我便猜测幕后黑手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最后趁机跳进了山崖下的长河,侥幸捡回一命。” 许清禾向来大胆,幼时便曾经为了自保而将赵贵妃所生的大公主推进湖里。 她那时还没被太后所养,而只是养在静安那不受宠的母妃膝下,故而大公主因落水高烧昏迷了多久,许清禾便被赵贵妃在屋外罚跪了多久。 因而如今她说起为了保命而跳下山崖,静安并不起疑。 只是如今皇室因惧怕刺客而提前锁了宫门,许清禾似乎只能去齐府借住。 “静安,你与齐晟......”她犹豫开口。 与她不同,静安因为母亲自幼不受宠而受过许多冷眼,故而养成了十分能忍耐的性子。 她跟齐晟原本就是盲婚哑嫁,对方在朝堂上又很是得脸,即便他对她不好,静安多半也是自己吞了,绝不会找人倾诉。 在车中暖了许久,静安被冻僵了的身子才终于缓和过来,她笑了笑:“放心,我原本也没想过他能全心全意待我,如今他一心忙于公事但也从没苛待我,倒是正合我意。今夜他肯定要被留在宫中护卫的,正好你与我一起,还让我安心些。” 见她面庞比上次见时还圆润了几分,许清禾这才放心了。 等马车行到齐府,已经是两刻钟以后,许清禾便扶着静安下车。 静安与齐晟在半年前成婚,这期间许清禾与她再见都是宫中,今日还是第一回来到齐府。 与华京城其他勋贵人家不同,齐府的布置并不雅致贵气,却甚是简洁,亭台楼阁虽有,但数量却委实不多。 倒是前院的一个习武场,几乎占了整个府邸的大半位置,好在永顺帝赐的这座府邸占地本就极广,除了习武场后院还有小花园并几个八角亭,比幼时静安住的宫殿还要大上许多。 许清禾随静安一道进了东院的客房,静安公主早已经让人给她收拾好了屋子,如今一边带着她安置,一边让人将府医请上来。 “府中还有府医?” 这在京中贵族之家并非奇事,可齐晟足上并非显赫世家,听说只是山中猎户,只有些傍身用的手脚功夫,后来齐晟足够幸运拜了一位老师傅为师,这才学得一身本领在武举中一举夺魁。 她委实没想到,原来齐家竟还如此重视医道。 静安公主低着头,双耳微红。 许清禾便知晓了,这府医是她那驸马专门给她准备的。 等府医来了,许清禾才发现原来对方还是约莫四旬左右的女医。 这位女医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查看了她的伤口后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伤口不深且未至要害,后来又包扎及时,如今已没有大碍,这几日好好休息,注意莫要让伤口沾水即可。 后来又开了几副养伤的药让府里煎了,甚至还给了她几罐祛疤的药膏,防止姑娘家的身子上留了疤。 如此医术高明又沉稳可靠的女医,让她对静安在府中的生活又放心了几分。 等到了夜间,静安公主不由分说,非要与她一起睡。 “白日才遇了刺客,今夜又在宫外,你身上还有伤,我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在这里多少也有个照应。” 正因为今夜刺客说不准还会再来,许清禾才不能将静安卷进来。 她才成亲,经不起任何变动。 她摇摇头,坚持拒绝:“你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真遇到了危险又谈何照应?我一个人也好及时应变,再说这好歹是将军府,齐将军名声在外,刺客未必敢如此猖狂。” 她说这话时不经意冷了神色,清丽的五官上添了几分寒意,静安公主没由来的有几分胆怯,只能作罢。 送别静安,许清禾先自己在软榻上休息了片刻。 昨日她被罚跪至半夜,膝上的伤本就有些疼,后来又遇劫、受伤、落水,最后才终于奔波回城,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身上也开始被疲惫席卷。 此时一个热水汤浴是洗去疲惫的最好方式,但她素来爱洁,今日还落了水,若是不沐浴怕是一整夜都不得安眠。 “南枝,沐浴。”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南枝现下不在身旁,应当是已回了宫中,也不知白日里的混乱有没有伤到她。 顺着这一思路,她又想起今日那个当街拦路的妇人。 她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究竟是与刺客率先计划好,一个挡下车架,一个出来劫持? 还是这仅仅是个巧合,那妇人走投无路前来拦车,被刺客钻了空挡,这才引起混乱? 无论哪一种,都得明日回了宫,见到南枝方能知晓。 屋外,静安公主专门找来伺候的两个小丫鬟安安静静立着,听见郡主呼唤,便轻轻叩门,低声问道:“郡主可是要沐浴?奴婢们这就去提水。” “不必太多,大半就好。” “是。” 一刻钟后,几个小丫鬟提着热水进了浴间,最后只留下守门的那两个服侍。 浴桶中的水只倒了大半,正是不会没到胸口伤处的高度,留下的那两个侍女便开始默然替郡主宽衣。 层层华贵衣物被脱下,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勾勒出郡主纤细窈窕的身形。 上衣衣 5. 她的愿望(中修)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不好!中计了!” 黑衣人腰后一痛,猛地回首,只见黑暗之中有个冷面姑娘正抬眸盯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他惊讶的面孔。 未及反应,他腰上的利器便“扑哧”一声抽开,紧接着另一处又“扑哧”一声被捅入。 许清禾右手执着刀刃,清冷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沉沉似水,丝毫不曾顾忌对方温热的血在自己雪白寝衣上落下了点点朱红。 就如同大雪之中,地面上绽开的朵朵红梅。 她动作太快且丝毫没有犹豫,等第三刀即将捅入时另一人才在震惊中回神,连忙对她挥刀相向。 利刃破空之声传来,许清禾当即躲闪。 她能在对方不曾防备时桶上几刀,靠的是出其不意,可如今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她却实在是占不到上风。 躲避之间,受伤的那名刺客将一旁的屏风踹了一脚,朱漆彩绘花鸟屏风便应声而倒,恰恰就落在许清禾脚边。 她猝不及防被绊倒,迎面的冷刃闪着寒光,许清禾自知躲闪不及,便睁着一双眼眸直视过去。 两个刺客都以为她是安心赴死,谁知却见姑娘面不改色,脸上并无半分恐惧,反而冷声开口: “此时此刻,还不现身?!” 她话音尚未落下,便听得“叮——”的一声响,竟是一枚碎银破风而来,力道之大,将刺客手中的长刀打偏方向钉在床架上。 过了几息,那已经脱手的长刀竟还在“嗡嗡”鸣响。 那名刺客愣怔地望向掌心,他此刻虎口发麻、发颤,竟带着整条右手颤抖起来,可见对方力道之大。 抬头望去,只见黑夜之中,一个身着丹枫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自阴影中走出。 他身姿颀长,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极缓慢,在这四下黑暗、闪着刀光的环境中带了几分悠然,如同煮酒烹茶般闲适。 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开口时也难掩他语气中的嘲讽:“区区两人就想要郡主性命,看来郡主的命也并不值钱。” 然而事实上,幕后黑手之所以只派了两个刺客前来,便是吃准了许清禾不过一娇弱女子,只要能使些计谋近了她的身取其性命便不成问题。 这与白日的劫持并不相同,毕竟寝房之内熟睡时就只有她一人,这也是人一日当中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谁知她竟早有准备,身后还有高人相助。 两个刺客显然也是不知何人所养的死士,如若没完成任务,即便逃出去了也必会被主子所杀,倒不如放手一搏。 烛光之下,两柄长刀再次破空而去。 那男子却甚是散漫,举手投足间分明无甚力气,却不知怎么的将二人手上的长刀都给卸了去。 打斗间三人动作不小,也不知是哪个此刻忽然送来一掌,男子侧身躲避,冷不防被另一人击中面具侧边。 “啪”的一声响,面具掉落在地,男人心中一紧,两个此刻也趁此机会想要逃跑,他便紧接着又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稳稳打中二人膝窝。 两人便顿时摔倒在地,甚至带倒了架子上的两只绿松石蓝釉瓷器,发出极大的响动。 他立即以手作刃将两人砍晕,这才没能让旁人看到他的脸。 可许清禾还是看到了。 昏黄烛火下,高大俊美的男人将身子缓缓侧过来。 那是与先前在山洞中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状态,山洞中他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总是带着淡淡的嘲讽。 而如今他的唇角勾起了弧度,面如冠玉的俊脸上含着淡淡笑意,一双深邃乌黑的眼睛望向他时像是饱含着满满情意。 这似乎是一张她似曾相识的脸,却又好像蒙着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 “郡主,还不起身么?” 男人走近她,矮下身子,调笑地望了望如今还坐在地上的自己,而后伸出长指点了点轩窗之外:“外面可是马上要来人了。” 方才刺客打碎瓷器的声响太大,早惊动了齐府负责巡夜的侍卫。 两个刺客能悄无声息地入了齐府,是因为他们早有准备,带着迷香趁侍卫轮换之际成功潜进来,但这却并不代表齐府的侍卫只是虚有其表。 他们纷纷清醒起来,手执烛火疾步赶到这里,低声问道:“郡主,可还安好?” 许清禾被这动静拉回了思绪,只是方才她被绊倒时又伤了膝盖,一时之间竟不能起来。 这时候视野中忽然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扶着他的手臂起来。 她将人拉到里间,藏在花架之后,又将把里间与外间隔开的幔帐层层散下来。 芙蓉红的轻纱幔帐被散开,在这夜色之中,将里间的二人遮得严严实实。 “屋内方才进了刺客,你们进来将人带走关押起来,今日已晚,明日再禀报公主即可。” “是。” 一众侍卫奉命进来时,便只见地面上碎了一地的蓝柚瓷片,两个黑衣刺客蒙面倒在地上,有一个后腰处还汩汩留着鲜血。 郡主闺房,办事的人不敢多问更不敢多看,有人照着烛火,余下人便沉默着将人抬走,期间静默不已,并无一人出声。 幔帐之内,许清禾抬头,借着廊下烛火,重新打量起身侧的男人。 当看到他身上这身朱红色云锦长袍,许清禾才想起来此人究竟是谁。 她确实是曾经见过这人的,正是辅国公府的世子,卫澈。 据说辅国公世子幼时遭遇大火,后来便有些疯疯癫癫失了神智,辅国公夫妇为保儿子康泰,便将人送入章州佛寺修养。 一个月前辅国公夫人的寿宴,许清禾代太后前去祝贺,在湖心亭中远远见过一个背影。 只见对方身姿颀长,又挺拔如松,瞧着背影本以为是个端方君子,谁知他却忽而伸手将一旁侍弄花草的侍女勾在怀里逗弄。 经旁人告知,她才知晓原来这人虽被送到佛寺修行,却实在是个纨绔浪荡子,辅国公夫人几次耐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想将人接回京都,可谁成想卫澈每次回京都能惹出诸多事端,气得辅国公又怒气冲冲将人送走。 或是在赌坊中欠了赌债,抑或是在民间欠了情债,总之就是将辅国公气得不轻。 如今辅国公带兵出征,辅国公夫人便又寻了个由头将儿子接了回来。 不多时,外面的侍卫便已经将残局收拾完毕,踏着夜色将两个刺客带走。 “郡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卫澈忽而低头,笑着问。 许清禾便将目光收回:“只是没想到世子如此武功高强罢了。” 京都人人都说辅国公世子无能草包、沉溺酒色,却不想原来是个深藏不漏之人。 许清禾今日才知晓,原来都覅那个无能草包是假,风流而沉溺酒色是真,毕竟她曾亲眼见过他调戏府中侍女。 她便不愿与之在如此隐秘的环境中交谈,便重新用金钩将幔帐勾起,示意卫澈走去外间。 卫澈挑了挑眉,如他所愿地走出去,悠然自得地坐在了外间的黄花梨卷草纹玫瑰椅上。 待他出去,她才又给自己披了件外袍,动作时又不免想起,卫澈方才的目光似乎一直都落在她脸上,倒是不曾旁落。 她抿了抿唇,想起先前对方说过的话。 ——郡主貌美,在下一见倾心,遂竭力相帮。 或许他当真是贪图美色? 对于如今的许清禾而言,除了性命与查清南境军将士阵亡真相,其他都是虚幻。 过了片刻,她便披了件水蓝色外袍出现在外间。 卫澈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目光并不轻佻冒犯,反而只是欣赏,并赞了句国色天香,而后才笑问:“郡主怎知我一直在?” 许清禾拢紧衣衫,淡然道:“白日里我便闻到世子身上有雪中春信的味道,此香味道浓郁,将世子身上的血腥气都压了下去。而就在方才我将要入睡之际,又闻到了这股味道,只是没想到竟是辅国公世子。” 卫澈抬手轻嗅,身上的香气果真浓郁:“看来日后得换一种香了,否则日后不管走到哪里,郡主都能发现我不是?” 许清禾淡淡看他一眼,他如今的神色与白日里的冷然并不相同,倒让她觉得白日那个有面具遮掩的游侠才是真正的卫澈,而如今这个,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的风流世子爷。 “我今日救了郡主两次,郡主可有什么报答?” 6. 流言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巳时一刻,日头已经挂起,许清禾所住的客房内还是静谧无比。 早已起身的静安公主急得在屋外直打转,焦急地又等了一刻钟,里面才传来呼唤侍女入内服侍的摇铃声。 静安心急,没等侍女进去,自己倒是先提裙跨门,又如同昨日重逢时一般,将许清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 “怎么样,昨夜没受伤吧?今日一早下面的人便来向我禀报了昨夜的事,早说让我陪你,你偏不,这下吃亏了吧?也早同你说过了,遇事就喊护卫,你非得逞强,怎么就自己无声无息地将人打晕了呢?对了,今早护卫还说——” “停。”见她还要再说,许清禾连忙将人拦住:“我还不未曾洗漱,你先等等,过会儿我们再说。” 静安心急,她可以理解,那是在担忧她、关心她。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蓬头垢面地见人,就连方才开口说话时,她也要端端正正地以帕遮口。 唯恐将人熏着。 只看她动作,静安也能猜到她想法,便不再说话了,将一肚子的疑问憋在心里,任由丫鬟去服侍她洗漱。 等许清禾刷过牙、净了面,侍女又给她挽好了发髻,她才将侍女仆从都遣下去,姐妹俩挨着坐到床边说话。 “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许清禾记性好,便将她方才问过的问题都一一答了,后来又将昨夜发生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些。 诸如自己早就料到在宫外的这一夜必定不会安分,故并未睡着,在刺客放了迷眼时便捂住了口鼻。 又如,她出其不备将刺客捅了几刀,最后又为了隐瞒卫澈之事,编谎话说是自己天赋异禀,拿两个花瓶就能将刺客砸晕。 然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对静安有所隐瞒。 静安与她不同,虽永顺帝对她不甚在意,但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还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庭。 从前在深宫时是实在无法,才不得已将她牵扯进查清真相一事中。 如今既已有了被她捏住把柄、又因对她有所图而不会将她灭口的卫澈,她便该逐渐让静安远离此事才对。 她与她不同,她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她这些话编得圆满,没让静安听出任何漏洞,静安只是疑惑:“究竟是何人买通那些刺客,要对当朝郡主下杀手?” 清禾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主动招惹,但也并非闷声服软的性子,这些年来在宫中倒是树了几个仇敌。 “若是宫里那几位,在宫中时有大把的时间整治我,又何必偏偏在我不在宫中时如此着急地下手?”许清禾显然是也猜到了静安公主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道。 经她这么一说,静安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是你在宫外的仇家?可你一年到头,宫外的席面统共也没去过几次,又哪里来的仇家?” 许清禾不语,只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写两个字。 ——魏、岑。 静安公主便知晓她的意思了。 许清禾在静安母妃身边养了些时日,故而二人十分交好,后来闹出她为自保而将永延大公主推入湖中一事后,便被送到太后膝下抚养。 而那时,太后宫中还有同样无所依靠的侄孙魏鸣,他素来对许清禾关怀备至,后来更是从太后那里过了明路,称将来要娶许清禾为妻。 魏鸣其人,公子如玉,在这京中仰慕者无数,他与许清禾的事虽没正式定下来,但也早被魏太后将消息明里暗里地散了出去,不少名门贵女得知之后都心中郁郁,而尚书府的岑二姑娘就是其中一个。 岑二姑娘向来行事狠辣,能做出买凶杀人之事倒并不奇怪。 然而提起这事,静安也只有无奈叹气。 自始至终许清禾都没多做什么,倒是旁人,拼了命地来寻她的晦气。 但她并不知晓的是,岑二姑娘再怎么耽于儿女情长也断没有派遣家中死士的权力。 昨日之事恐怕还掺了些朝堂争斗。 “对了,你方才说护卫怎么了?”许清禾重新拾起静安方才那个未能说完的问题。 “哦,今早护卫先跟我身边的嬷嬷禀报了此事,而后又说——” “昨夜的那两个刺客,已经死了。” 昨日夜里护卫们将两人关押起来,为了防止二人自我了断,还特意给其中伤重的那个草草包扎了一下,并拿布堵了两人的嘴避免他们咬舌自尽。 护卫们轮流守在周围,就在天将亮时,不知为何看守的人忽然昏睡过去。 等半个时辰后换班的人来了,才惊觉地上被捆着的两人已没了气息,尸身在冬月的天气中已变得僵硬。 他们的胸膛之处,汩汩鲜血已然干涸,是被利刃捅进了心脏而亡。 “两个夜里还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个晚上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人夺了性命?” 静安觉得奇怪,许清禾想了想,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 “他们没能完成取走我性命的任务,自会有人去取走他们的性命。” 完成了任务,便能获得丰厚奖赏。 而若未能完成,留到他们的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要么是死在被刺杀者的手上,更多的则是死在雇主手上。 这是为了防止他们“一不小心”走漏风声,给旁人留下把柄,死士所做的便就是这样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只是这样,她们便没有证据指正岑家买凶杀人了,昨日之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两人一齐沉默了一阵子,而后静安又道:“今早听说你昨日受了惊,我已经让府医准备着了,便先让她将你的伤处看一看吧。” 许清禾点头,静安公主便命人将府医过来,又将旁人屏退,只留医患二人共处。 片刻后府医出来,向她汇报许清禾的伤情:“回公主,郡主的伤口昨夜虽裂开了,但并不严重,剩下几日一定好好修养便是。” 静安公主放了心,正要进去时却忽然被昨日拨给许清禾的两个侍女拦住。 一个侍女覆在她耳边,同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来她脸色便登时一变,连忙提起裙子进了房门。 两个侍女昨夜想了一整夜,还是觉得应当将此事告知主子,郡主毕竟是主子的客,而她们作为主子的奴才,应当想主子所想,忧主子所忧。 公主既然如此担忧郡主,她们便该将与郡主有关的都告诉她才是。 静安进房门时,许清禾正在系外杉上的系带。 “皇祖母又罚你了?” 她一进门,就来掀许清禾的裙摆,后者吓了一跳,连忙将她的手按住:“这是做什么?” 看她的焦急神色许清禾便知晓是昨日的两个侍女将她膝上的伤,同她说,遂安抚道:“无妨的,只是小伤,又不是头一回,我受得住。” 静安有些无奈,人人都道她在皇祖母处过得好,却鲜有人知晓内里的实情。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许清禾想了想,道:“前一日我去给她请安时,迟了一刻钟。” “就因为这个?!”静安公主瞪大了眼睛。 许清禾低头,漫不经心地继续整理自己的衣衫,回道:“兴许还因为,那日魏鸣也在。” 这便说得过去了。 魏鸣是魏太后最看重的侄孙,翻过年后便是春闱,魏太后十分紧张他的学业,如今正是时间宝贵的时候,她那侄孙不辞辛劳进宫来看许清禾,她却让对方白等了一刻钟,以魏太后对魏鸣的疼爱程度,确实也能做出罚跪许清禾的事。 “你以后绝不能嫁入魏家,如今还没嫁过去呢就这样折腾你。只要皇祖母还在,等你成了魏家妇,指不定还要怎么受磋磨。” 她这话让许清禾不由得想起昨夜之事。 卫澈帮他办事,她便允诺如他所愿。 其实嫁给谁,与谁做夫妻如今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因为许清禾最想嫁的那个人,早已经死在了五年前。 “还是让府医再来看看你膝盖上的伤吧,冬日寒凉,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许清禾想了想,静安说的有理,两人便又着人将已经走到半路的府医重新请回来。 等府医保证了不会留伤,她们才真正放了心,一道用过了那迟了许久的早膳。 两刻钟过去,静安一早派去宫里回话的嬷嬷终于也回了府中,同时还带来了魏太后身边的章嬷嬷。 “哎哟我的郡主,昨日太后娘娘可担心死您了,听说郡主被劫走,当即就请陛下派禁军去寻,如今可是找着了。公主派来的人说郡主受了伤,伤得可严重?今早可换过药了?” 昨夜许清禾与静安对过口供,两人决定闭口不提许清禾自己回来一事,而是一口咬定是禁军将她从刺客手中救出来的,以期能堵住些流言蜚语。 此事静安也派可信之人与齐晟通了气,而那些营救郡主有功的禁军,自然便由齐晟亲自安排,他会寻些可靠之人将赏赐领了。 否则一朝郡主被刺客劫走,最后竟自己逃了回来,兴许有人会信她清白无辜,但更多还是对女子恶意的揣测。 章嬷嬷是魏太后自魏家带入宫中的陪嫁,陪着魏太后一道从刚入宫的采女升到后来的四妃之一,最后更是熬成了太后。 是以,她可以说是太后宫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永顺帝,虽不至于笑脸以对,但到底也多少有几分因太后而给与的尊重。 今日魏太后将人派过来接她,显然也是为了彰显重视。 “让太后劳心伤神,是清禾不孝,昨夜本该入宫去请罪,只是实在被那些刺客吓到,便索性直 7. 魏大公子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背地里妄议主子,宫规便是这样教你们的?” “魏...魏大公子......”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无人再敢言语。 她们如此,并非是因为自己妄议郡主被发现,而是因为撞见此事的人是当今太后最为疼爱的晚辈——魏家大公子,魏鸣。 魏鸣自幼聪慧,又端庄守礼,心中抱负胜过叔伯长辈,才能显露也比同龄人不知强了多少。 五岁可识千字文,八岁能颂前朝史书,十五岁时写出的一篇《治水论》更是将官员防洪治水一事中的许多弊端尖锐指出,令无数朝廷官僚自卑汗颜。 这样一位神童少年,却因家中祖母去世的缘故将科举一推再推,直至明年春日才能参加会试,若非如此,恐怕早已成了朝廷中响当当的人物。 正因他是少年天才,魏太后对这位侄孙十分重视,将其视作了魏家未来百年不衰的希望。 然而英才少年总有软肋,于魏鸣而言,这软肋便是那道美人关。 他年幼丧母,父亲又因痴情而一心沉湎于丧妻之痛,姑祖母放心不下,便将他接到宫中教养。 后来的一个冬日里,久居南境南安王府的许清禾因父母双亡也被接到宫中,一段时日后又被送到姑祖母身边教养。 初见之日也是凛冬,大雪纷飞之中红梅更显艳丽,小姑娘穿得单薄,披着一件红底白梅的兜风,冷着一张小脸儿,在一众欢喜热闹的小姑娘清冷出尘,显得格格不入。 他克己守礼,只拿余光轻轻瞥了一眼。 偏就是那一眼,让人忍不住情根深种,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后来年岁大了些,姑祖母看着他长大,自然也明白他心中的那点心思,便已经将清禾默认指给了他。 只待他高中,便给二人完婚。 谁知后来魏鸣祖母病逝,此事便搁置下来,但魏太后还是不知不觉地将许清禾已经许了人家的事情散布出去,让那些动了心思的人家都断了念想,莫要白费力气。 是以魏鸣撞见了宫人乱嚼舌根之际,竟是一改君子端方之面容,怒气十分明显地铺在如玉面庞之上。 清禾昨日才被刺客劫走,今日便传出了此等有损人清誉的传言,若说背后无人推动,魏鸣是决不相信的。 只是他并非后宫之人,十五岁后便因男女有别搬出了宫外,今日只是借着给姑祖母请安的机会见见清禾,却并不能替她做些什么。 他只板着脸将几个多嘴的宫女瞪了几眼,随后怒容未减地拂袖离去。 一路穿过宽阔的朱红宫道,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到了太后所居住的康宁宫。 他立在宫外,让守门的嬷嬷进去传话,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些,然后才低着头,旁若没发生过什么似的,从宫女打起的厚重帘布下弯腰进了暖阁。 暖阁之内,魏太后居于上首,已近六十岁的深宫太后,作为如今这天下顶顶尊贵的女人,保养得自然甚是不错,虽是头发灰白,但双眸却炯炯有神,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无声之中透着些威严。 魏鸣走上前行礼:“昨日事忙,直至今日侄孙才能前来给姑祖母请安,还请姑祖母赎罪。” 少年长身玉立,一袭清水蓝的长袍更是将人衬得面如冠玉。 魏太后越看越欢喜,连忙叫人起了身。 再看看一旁已经站起来的许清禾,上罩一件天缥色的褙子,下配一条鱼师青的长裙,整个清冷又沉静。 一个穿着清水蓝的少年,一个全身也是青蓝色系的小姑娘,两个人光是这衣裳的颜色都十分登对,更别提这十分般配的样貌了。 “这几日正在消雪,正是冷的时候,倒难为你入宫跑一趟。不过只怕今日来,为的不是我老婆子,为的是旁人吧。” 说罢便将眼睛不住地往许清禾身上瞅。 许清禾熟视无睹般地,等魏鸣转过来,便端正地同她行礼,唤了一声“魏表哥”。 这表哥二字实在牵强,年少时刚入宫,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个个都沾亲带故,相互之间哥哥妹妹叫来叫去,唯有她一个孤苦伶仃,身边只有一个静安。 那时她才刚刚有恩于静安,静安为了防止她难堪,便开口让她跟着自己叫,于是便表兄弟表姐妹地乱喊一通,故而对着魏鸣,她会唤一声“魏表哥”。 但她在年少时就已经接受过一个少年最诚挚炽烈的爱意,故而住入太后宫中不久,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太后侄孙对自己的感情。 她一度有意避开,甚至找太后说明自己并无此意,但魏太后眼中只有自己的宝贝侄孙,那日不仅冷脸斥了她一句不识好歹,还重重处罚了她。 跪在太后寝宫大殿之内的许清禾想了一整晚,等第二日膝盖已经红肿,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在这宫中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身居上位者,无一人对她关心爱护,只是想借着她为自己博一个美名。 自那之后,魏鸣对她的热情丝毫不减,甚至像是得到了什么默许般,更加地大胆,以至后来几乎京都人尽皆知,清禾郡主早已是这位魏大公子的未来夫人。 她昨日遭劫,这位魏大公子恐怕是当真担忧。 果不其然,与她见过礼后的魏鸣才将将坐下,便忍不住开口问她:“清禾妹妹昨日遇劫,可有被吓到?可受了伤?” 不等许清禾开口,魏太后已然出声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来的第一句都不是问哀家,却敢说来给哀家请安,不知何时,哀家竟成了你们的筏子了?” 魏太后知晓侄孙心悦许清禾,但却并不爱看他耽于情爱。 许清禾是美得出众,气质也是无人能敌,侄孙能看上她无可厚非。 可他的侄孙乃是人中龙凤,最后是要肩负起整个魏家的担子的,怎能日日围着小小女子转悠? 故而她又道:“你清禾妹妹哪有那么娇弱,昨日遇劫,还是她自己机灵逃出来的,哪 8. 南枝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用过午膳,已是两刻钟后。 魏鸣告辞出宫温书,魏太后也困倦需得午睡,许清禾便疾步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的寝殿其实就是当初魏太后从康宁宫中为她划出来的一处偏殿,距康宁宫的暖阁并不远。 还未进入殿门,一名宫女便跑过来跪倒在地,呜咽着求她。 “郡主,求您救救南枝姐姐吧!” 许清禾心中咯噔一声,忙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南枝是自幼时有记忆起便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是母妃在战场上救下的幼童,因没了父母,便被带进了南安王府抚养。 从南境到京都,从南安王府到森森皇城,南枝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对南境有所留恋之人。 小宫女哭哭啼啼,颠来倒去说不清楚。 许清禾心中焦急,登时柳眉微蹙,轻斥道:“你一刻说不清楚,我便一刻不能去救她,你难道想将人害了?” 郡主冷着一张美人面,不知为何,小宫女便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声: “昨日郡主遇劫,南枝姐姐回来禀报,之后本欲出宫一道找寻公主,但被赵贵妃拦了下来,说是宫规摆在那里不得违拗,南枝姐姐便没再尝试,只一心在殿中等郡主回来。 “谁知今日一早,赵贵妃身边的嬷嬷并几个大丫鬟忽地悄声闯进来,堵了南枝姐姐的嘴便将人强行带走,如今已是两个时辰过去了,请郡主救救南枝姐姐吧!” 当今皇后病弱,几年前六宫之事便已经交给了赵贵妃处理。 赵贵妃本就深受永顺帝宠爱,身后还是十分有实力的赵家,为人更是狠辣中带着几分跋扈。 因着幼时大公主一事,赵贵妃早将许清禾恨到了骨子里,如今怕是想借着她被劫一事断她臂膀。 如今魏太后已经就寝,许清禾自然不能打扰,便只好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前往。 一众人急匆匆地往赵贵妃寝宫赶去,许清禾本还忧心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赵贵妃的寝宫又有些距离,一时间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所谓的礼仪,最后竟近乎小跑起来。 谁知路程才走了一半,刚到御花园时,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惨叫。 许清禾听得分明,那正是南枝的叫声! 她提步过去,果见八角亭之下,赵贵妃斜靠在软榻上,染着朱红丹蔻的手指垫着下颌。 而她的面前,一大群宫女太监垂首而立,身子却是正对着中央正在受刑的南枝。 南枝被两个身子健壮的嬷嬷按在长凳上,、又有两个太监手持竹板,正对她施以杖刑。 “住手!” 两个行刑的太监是赵贵妃宫中的人,虽然确实被这位郡主清冷的声线唬了一下,但他们一直十分清楚,自己只听从赵贵妃的命令。 竹板并未停下,南枝的哀嚎声在看到许清禾到来之后却默默地止住了。 许清禾疾步走过去,立在赵贵妃面前,赵贵妃只懒懒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便向赵贵妃行了一礼,冷声道:“敢问贵妃,清禾的贴身侍女犯了什么过错,竟让娘娘不惜对其施以杖刑?” 各个主子的贴身宫女,那都是要跟在主子身边服侍的,是以除了主子犯错贴身侍女要跟着受罚,等闲情况下,她们并不会被施以杖刑,免得主子在用人之际却寻不到人。 寒风裹挟着亭上未消的细雪吹来,在穹顶之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 赵贵妃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将手上的汤婆子交给身边的宫女,宫女便立即又换了一个新的。 她将新的手炉放在掌心,这才抬头,看着许清禾道: “还好郡主无恙能安然归来,可这么一个不能护主的贱仆,郡主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本宫替郡主解决了,也好再给郡主送去几个更机灵些的,绝不会让公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劫走。” 她是要借昨日的意外,断掉自己此后的臂膀,甚至还想借此机会在她身边安插旁的眼线。 许清禾不由得神色更冷:“清禾的侍女,犯了错自有清禾自己来罚,便不劳烦贵妃娘娘了。还请娘娘许我将她带回去,另作处罚。” “另作处罚?”赵贵妃冷笑:“本宫执掌六宫事务,这后宫中的哪一处本宫管不得?清禾郡主,你已入了后宫,这里可并非是你从前的南安王府,你哪里来的胆子将人带回去另作处罚?” 赵贵妃自幼娇生惯养,在家中时便少有人会违拗她的想法,谁知进宫之后,竟屡屡在这个小丫头手上吃亏。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反击,她又怎会放过。 想起从今日一早便热闹传播起来的流言,她不禁又勾唇笑道:“这种时候,郡主自己都是泥菩萨自身难保了,还不赶紧顾忌顾忌自己,竟还忙着来给自己的侍女求情,难道还盼着大家称赞你是个好主子吗?” “你这是何意?” 许清禾自回宫以来便直接被章嬷嬷陪着去了康宁宫,一路上不曾与旁的宫人交谈,后来用过午膳回宫,便直接带着宫女来寻赵贵妃。 故而赵贵妃所指的“这种时候”,她并不能立时理解。 见她茫然,赵贵妃却只是笑,最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不得已端起了炉上的热茶遮掩。 最后还是跟着前来的那名小宫女,附在许清禾耳边将宫中流言简略地说了。 “郡主这下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境地了吧?再过段时日便是春闱,春闱过后,魏家也便要给魏大公子张罗亲事了,在这关头郡主却出了这档子事。” 她低头笑了笑,眸中嘲弄之意显而易见:“郡主还是先回去,想着如何将流言肃清吧,而这侍女便由本宫按照宫规替你处置便是。” 她说起这些本就是为了扰乱许清禾的心神,让她害怕、慌乱,觉得自己正处在巨大的危机中。 许清禾沉着脸,沉默着,显然已经忘了该如何救走南枝一事。 见她一言不发,赵贵妃便心中欢喜,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斗得过她呢? 本以为对方这就要打道回府了,谁知许清禾却忽而抬头,一双眼睛直直望 9. 劝告 《竹马未婚夫死而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南枝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窗外落日已经西沉,将白日里的暖意一点点带走,天边霞光万丈,却被掩在朱红宫墙之外,让人看不真切。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疼得几乎动不了,只有扭扭头,转转眼睛。 干净整洁的寝室内,许清禾坐在南枝床边的绣凳上,让宫女给她胸口的伤口换药。 她一转眼,便看到醒来的南枝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此时药已经换好了,许清禾让宫女下去,整个寝房之内便只剩下了她二人。 “郡主被刺客劫走,竟还受了伤...是南枝无用,没能护主郡主......” 许清禾拿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去南枝脸上的泪,安抚道:“你可莫要被那赵贵妃带偏,你一个弱女子能护住我什么?如今我能成功逃出来已是幸事,小伤而已,已让医者瞧过了并无大碍。方才也叫御医给你看过,幸好只是皮外伤,不曾伤及筋骨,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也不会留下旁的病症。” 南枝心中便更难过了。 若是从前,在南安王府,莫说是王爷王妃,就是谢将军一家,也绝不会让郡主的安危有半分疏漏。 可昨日那些侍卫,一个个绣花枕头,遇到刺客只懂得拔刀,半点作用也无,竟眼睁睁看着郡主被人劫走。 那些从前的事情,非必要南枝是不敢在许清禾面前提及的,更何况现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郡主说。 她想说的,恰恰也是许清禾想问的:“昨日的那名拦路妇人,可有异样?” 提及此事,南枝有些激动,趴在床上顾不得疼痛,伸出手来牵住许清禾。 她看了一眼窗外,虽确定外面无人,但还是谨慎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道:“马踏敌军,血战沙场,只期护得大翎安康,惟愿妻子家人无恙。” 马踏敌军,血战沙场,只期护得大翎安康,惟愿妻子家人无恙。 这是南境军出征时,每位将士都会许下的誓言。 南枝是在告诉她,那名妇人确实是她们苦苦寻找的南境军遗属。 “我昨日原本是顾不上那名妇人的,只一心想去护着郡主,谁知那人却将我拽住,佯装抢我手上的钱袋,等我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袖中被塞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正是这几句话。只是后来一转眼,她人便又不见了。”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就又这样断了。 许清禾短暂地失望了一下,随即又宽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她们都是毫无进展,如今能寻到人,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是那妇人只是个普通人,与南境军无关,许清禾便需要重新找寻南境军遗属踪迹。 如今她既然主动向南枝表明自己南境军遗属的身份,便是在等许清禾去寻她,或者说,在整个京都、整个大翎,她能信的、她愿意信的,只有许清禾一人。 今日已是冬月三十,再过一个月便是除夕宫宴,大翎朝三品以上官员皆需奉旨带着家人赴宴,辅国公夫人想必也会带着卫澈前来,到时她便能将此事托付给他。 静安公主非南岸王府之人,许清禾不愿将她再卷进此事,但南枝不同,她们二人同样背负着查清真相、还南境军公道的使命,是以许清禾对其并未隐瞒,将自己与卫澈之事全盘托出。 但南枝缓缓瞪大眼睛。 郡主这是在用自己换取卫世子的帮助! “郡主,那人虽非草包,但到底是风流好色,绝非良配,此事郡主还是要三思啊!” 许清禾却摇头:“这世上不会再有我的良配,更何况,如今卫澈就是最好的选择。他既有能力多年来将一身武功隐藏得无声无息,便也能够暗中对我们施以帮助。” 可是...... 南枝还是觉得此举不妥,与其是卫世子,她情愿是...... “郡主难道就没想过,找魏大公子帮忙?” 魏大公子心悦郡主已久,只要郡主开口,对方未必不会帮忙。 许清禾起身,走向窗外。 天光已经暗下来,连天边的红霞都失了颜色,如今庭院中只有烛光和倒映着烛光的莹莹白雪。 “魏鸣如今尚未入仕,手上哪里来的权力帮我们?” 南枝本以为郡主会说些譬如“她对魏鸣无意,又何必麻烦人家”的话,却不想她竟直截了当,说魏大公子如今尚无官职,帮不了她们。 在这深宫之中的几年,终于将郡主变得不似小时候那般顾念感情。 许清禾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见南枝无事,又已经确定了拦路妇人的身份,这桩事情便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无比疲累,许清嘱咐了南枝好好养伤,又寻了个小宫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回了自己的寝屋。 沐浴过后,她便让宫女将留着的灯一一灭了。 于是寝屋之内,只有檐下昏黄的烛光能照进来。 不知怎么的,许清禾忽然想起昨日夜里,她与卫澈也是在这样的烛火之下达成合盟。 他帮她做事,她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