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 1. 第 1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如果想法能变成现实就好了，寇缙天真地想，他脑中至少有一万个想法叫嚣着让自己去死，这些想法要能变成现实，他早就跟这个操蛋的世界说拜拜了。 显然他一夜的祈祷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床头的闹钟还在叮铃铃发出刺耳的响声，一遍遍催促着他离开能带给他一些慰藉的床。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只是绝望于即将开始的新的一天。寇缙颓丧地把额前的碎发拨弄到脑后，烦躁地揉了揉。 “喂！都已经五点了！起没起啊？！” 门外响起了原锦华的叫声，尖锐得就像一把利剑，马上就能刺破寇缙的喉咙。 寇缙企图用手指将耳朵堵上，可惜收效甚微。闹钟源源不断的声音摧毁了他本来就不多的意志力。 双方拉锯。 意志力最终败北，年轻的男孩屈服于母亲的淫威之下。 “知道了！”寇缙烦躁地喊了一声，伸手关掉了一直在叫喊的闹钟。 “你先学会习，早饭已经做好了放在桌子上，我就先走了！”原锦华把钥匙塞进裤腰里，发出一串叮铃的响声。 寇缙没吭声。 “听没听见？！”原锦华没得到回答自然不满意，声音大得几乎能把鼓膜震破，从房门口一直传到卧室。 “听见了！” 这样的早上每一天都会在这一个小小的房间上演，吵闹又令人烦躁。 寇缙从床上起来，意识不清醒地走进卫生间洗漱，水还没有泼到脸上，大门又响起了开门声，原锦华忘拿手提袋了。 那是个红色的手提袋，上面有龙城教育几个大字，还写了一串联系的电话号码。这是寇缙放学的时候门口发的，大概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手提袋破破烂烂地用到了今天。寇缙想让原锦华换过，原锦华满不在意地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还能用，不碍事。” 她总是这一句，寇缙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 原锦华对什么都是一贯无所谓的态度，只有寇缙的事情能让她上心一点。当然，在她心里，什么都没有高考重要。 “明天早上吃面条，可以吗？！”原锦华临走的时候喊了一声。 寇缙吐出嘴里的水，应付了一句，“可以！” 门被大力关上，发出“砰——”的声音。 每天早上都是这样。 寇缙甩了甩手上的水，趿拉着拖鞋来到了餐厅。木制的小餐桌上摆着原锦华给准备好的早饭，一个三明治一个鸡蛋一杯牛奶。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一顿早餐了。 寇缙嚼着三明治，里面的午餐肉味道还不错，这让他心底升起了一些些满足感。 今天晚上他就准备在家里死去，没错，就是今晚。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解脱，寇缙的手指竟在不断抖动，他几次想要控制却无用，就任由它抖动去了。 寇缙咽下最后一口早饭，走到卧室里对着桌子上那些烦人的英语单词发呆。以往他会逼着自己一遍遍背诵它们，可如今他想放过自己一天，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早上，应该稍微轻松点度过。于是他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前面的虚空。 良久，眼睛因为长时间睁着感到酸涩，然后从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发呆是常态，他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精力，疲惫感纠缠着他，几乎把他单薄的脊梁压垮。 他就像被病魔缠身，已经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大部分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意识早就跑到了云霄之外，跑到了一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 那里有一栋大小正合适的房子，里面只住了他一个人。没有学校，没有高考，甚至没有夜晚，永远都是阳光明媚的晴天。然后很久很久之后他会老去，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变得薄弱，然后脸上带着笑意地死去。 这些想象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收获快乐的唯一来源。是时候跟这些想象说再见了，他将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安家。 终于到了不得不起来的时候，寇缙背起书包，走出了那个略显拥挤的破旧小屋。 原锦华早上提醒了他一句“记得带伞”，但他没听。以前他一直想痛痛快快淋一场雨借以发泄心中的怨愤，最后一天了，总该给他点任性的权利。 教室里的人很少，寇缙故意晚出发了十分钟，到的时候人数也不过了了。他的同桌林宇文也是这时候来的，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跑去水房灌水了。 寇缙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收起了弯着的嘴角。他疲于应付这些社交场面，每一个人多的公共场合对他来说都是一次考验，考验他的忍耐力有多么强悍，以至于没有丢下所有人不管不顾地逃出去。 要是能逃出去了，他想飞到天上，从空中俯瞰世界，想潜到水中，然后随着水流不知流到哪里。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你……今天没……”在学习啊…… 林宇文喃喃道。 后面几个字几乎弱到了嗓子眼，寇缙听不清楚。他只能睁开眼朝林宇文示意了一下，趴在桌子上不再动了。 就算他死后变成鬼也要当一个没有黑眼圈的鬼。 林宇文本来就是心里话不小心嘟囔出了声音，没指望有寇缙有什么回应。他看着寇缙，心里有点类似于惭愧的感觉，再说下去，几乎可以用怜悯形容那一种感觉。 要说努力，寇缙绝对是班里当之无愧最努力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学习，没见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别人看电影，玩音乐，唱歌，跳舞……他却只是在学习。看见他这么努力，林宇文自己每次都会升起一种类似惭愧的感觉，于是也赶忙学习起来。明明自己十分钟就可以背完整页单词，可是寇缙用了整整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背完。林宇文不忍心看他那样努力的样子，总是把自己写了分数的卷子都提前收起来，不让寇缙看见。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潜意识就是告诉他要这样做。 林宇文其实不太喜欢 2. 第 2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血液一点点从伤口处流出，冰冷的水冲淡了一些疼意，寇缙扔掉手中冰冷的美工刀，掉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 或许是疼的吧，是应该感觉到疼，可是他没有。寇缙靠在墙壁上，向来冰凉的手指碰上同样冰凉的瓷砖，冷意穿透校服，慢慢地顺着他的骨架爬到心底。寇缙闭上眼，瘫坐在地上。卫生间的门已经锁好了，四周都是墙壁，目之所及的狭小空间，这会让他感觉到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就算是临死前，病痛都没有放过他，胃开始不受控制地皱缩起来，寇缙疼得直冒冷汗，光洁的眉头皱在一起，痛苦得几乎要从胸腔迸出一阵呐喊，可他没喊出来，他怕有人听见然后毁坏他的自杀计划，计划已经容不得有任何闪失了。 他早就该死去的，却因为他的懦弱和胆小拖了这样久。 你以为死亡来临的之后他会感到害怕恐惧吗？其实没有，兴奋，恐惧，这些情绪都不会出现在寇缙的世界里了，他早已失去了情绪。寇缙的手脚都在微微战栗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又或是因为环境太过冰冷，他总是这样。 寇缙看了一眼伤口，苍白纤细的手腕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从中望去甚至能窥见残破的、正在留着鲜血的血管，水盆里的水正在一点点变红，刚开始只是一点，逐渐变成了整盆。 随着失的血越来越多，寇缙闭上了眼睛以缓解头晕的症状。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的是小时候原锦华抱着他学走路的画面，有的是小学时候寇振杰奖励他的新铅笔盒，有的时候是人生中获得的第一张奖状，断断续续，零零散散，那些已经被遗忘的，几乎记不起来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在他脑子里闪动。 在他小的时候，原锦华是和蔼可亲的。在寇缙的回忆中，原锦华总是带着一张笑脸对他关心得无微不至。那时候他学习好，经常被老师表扬。每次兴致勃勃地回家讲述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原锦华总会笑意盈盈地一边炒菜一边聆听着，时不时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一天在外务工的寇振杰回来，把寇缙从地上抱起，捏着他的小鼻子问他今天有没有淘气，而他总会认认真真地告诉爸爸，他今天特别乖。 血水的颜色在慢慢变深，寇缙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模糊的天空，可这是在室内，怎么能看见天空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夏天的晚上，他一个人走到一栋陌生的居民楼的天台，凉爽的微风吹拂着，缓解着夏天夜晚的燥热。他坐在台阶上，往下就是六层高的深渊。寇缙不恐高，往下看了好久。他跳下去会是怎样呢？摔成一块肉泥？鲜血流到满地？还是全部骨头都被折断？这么一想好像有点可怕，但这点可怕不足以抵消他对死亡的向往。 寇缙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脸上带着一些微笑。多美啊，这寂寂无人的、安静的夜空。他对着天上的星星发呆，想到小时候外婆说的：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会吗？ 他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变成一个颗星星吗？ 晴朗的夜晚没有云彩，所以就连月光都是坦荡温柔的，天台被照得很亮，寇缙能看见在马路上不断移动的车流。汽笛声，蝉鸣声，还有风吹过呼啸的声音，这些全部聚集到一起，从寇缙的耳朵里鱼贯而入。只有这些真切的声音，让他能感觉到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深渊。 不见底的深渊。 天台上没有护栏，两边都是无依无靠。从六楼掉下去，不死也得摔成残疾。寇缙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哼起一首外婆时常哼起的歌谣，身子睡着歌曲轻轻地摇晃着。歌词他已经记不清了，就连调也只是依稀记得一些。 …… 这些几乎不成调的音符慢慢聚集在一起，在这美好的夜晚里跟星星月亮一起存在。就这样吧，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不让肮脏的病魔控制住他，就这样，让他多享受一下新鲜的空气，多享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 “哎呀，小伙子干嘛呢！”一个刚刚走上天台来的保洁阿姨惊慌失措，手上的扫把被扔到了一旁，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想要护着他却始终不敢靠近，“小伙子，小心点啊，这可是六楼，别干傻事啊！” 寇缙没想做什么，听闻只是微微一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阿姨，我没想跳楼。” 保洁阿姨听见跳楼的字眼被吓了一跳，但是又听见寇缙说不想跳楼，于是心下松了一口气，“那里太危险了，要是看星星也要去安全的地方看啊——” 后面的话寇缙已经听不清了。 曾几何时，原锦华也是这样对他的。 保洁阿姨不停念叨的身影跟原锦华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合。 寇缙如果受了伤，以前的原锦华会立马放下一切事情，马不停蹄地赶来，有时候受的伤重了些，她还会带着哭腔，弄得寇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等到处理完伤口的时候，原锦华才蹲到一旁自己悄悄地抹眼泪。寇缙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走过去认错，说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那时的原锦华不忍心他受一点伤。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昨天肩膀上被原锦华打出来的血印还在隐隐作痛。考试又退步了五名。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寇缙也不知道，好像自从他成绩慢慢变差开始，原锦华对他的态度就慢慢变化了。 现在去追究原因已经太晚了，手腕的血液在慢慢地从他身体流出，这种血液流失的快感让他感受到快乐，近乎疯狂的快乐。 他突然想起了上个周六，他心不在焉地走在马路上，浑浑噩噩，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出门的都没意识到。他的脑海已经放空，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注意到自己就这么走在了大马路上。走到拐角的时候突然一辆车飞驰而来，车主看见他完全不躲，就那么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车靠近， 3. 第 3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夏日的午后还带着一些燥热。穿着长袖的寇缙显得突兀又不自然。尽管穿着长袖，他的手还是冰的，寇缙把手缩到袖子里，然后呆呆地看着黑板。 就算他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课上，没过一分钟以后，他就会思考起别的事情。这样一次次的循环反复。 虽然这有点不尊重老师，但他真的尽力了。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无止境地发呆好像是他活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喜欢发呆。 课上要讲的内容不算难，可寇缙的脑袋格外黏稠，他抗拒所有走进来的知识，把它们拒之门外。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老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寇缙，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寇缙没反应过来，迟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很不巧的是，他刚刚在走神。四周都是静寂的，他对这种窒息的安静感到绝望。他又一次感到了无助。 “对不起老师，我刚没有听见，可以重复一遍吗？” “站着吧。”数学老师睨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太愿意搭理他，不再在这件事上做纠缠，“有谁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头帘遮住了眼睛，没有人能看见寇缙的神情。也同样没人看见，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指握成了拳状，指甲深深陷在肉里，直到很久才松开。 课堂是漫长的，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清晰可闻，风扇吱呀呀地转悠，粉笔与黑板不停地摩擦。那是平凡到极致的一个上午，直到很久以后秦肆回想起这时候的寇缙，内心里还是会绞得发痛。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数学老师轻飘飘扫过班级一眼，目光在寇缙身上停留了两秒，又带着莫名意味移开。或许他在心里无限厌恶着自己吧，寇缙想到。 “寇缙……寇缙！？”同桌林宇文好心叫了他一声，“老师已经走了，你可以坐下了。” 寇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没。”林宇文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回头干自己的事了。 寇缙吸了吸鼻子。 一下子从发呆中脱离回现实，脑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看着外面的艳阳天，他只是在想，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晚上会有星星吗？ 难得他有闲心思考这些没用的东西，寇缙回过神来，准备抄刚才落下的课堂笔记。 教室里凌乱一片，不断发出纸张摩擦出的声音，哗哗啦啦。课代表在讲台上发着篇子，同时宣布着今晚的作业：“作业是一张篇子还有整理笔记，明天笔记和篇子都要收上来，没抄完笔记的找同学借一下。” 黑板上的板书已经被值日同学擦了。篇子传递时发出些声响，寇缙默不作声地留下一张篇子后给了后桌。 他看着自己空白的数学笔记本，感觉头脑突突地发疼。 刚才他一直在发呆，笔记记了没两笔。 只能找人借一下笔记本了。 不然就找林宇文？ 可他跟林宇文没有熟到这种程度，他们最多算得上是同桌，同学，怎么说都很贸然且突兀。 他不习惯于麻烦别人。 寇缙正纠结着，林宇文打水回来了，坐在座位上闷声灌了一口水，看见寇缙一脸犹豫之色地看着他，于是问道，“怎么了？” 寇缙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当即否认，转过头装作没事发生，“没。” 林宇文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头写起了作业。 头脑一瞬间清醒了不少，寇缙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就连笔记都没胆子借。 或许吧。 他拉开凳子出了班级。 这是夏末。每天充满着令人厌恶的希望。 寇缙穿过走廊，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里，那里实在少有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今天是运动会，高一高二都在外面操场上吵吵闹闹。 寇缙趴在护栏上，左侧脸颊鼓鼓的一块，像个小肉球。 他喜欢看这些。 看着其他人充满朝气的样子，仿佛自己也浸在希望与快乐中——虽然这实在困难。 如果他也快乐该多好。 没过一会该上课了，寇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在一片吵闹声中静静回了班级。 他几乎放弃了借笔记这件事。班级里这么多人，却一个合适的借笔记的对象都没有。寇缙可能属于所谓的“社恐”那类人，跟别人交际都觉得恐惧和害怕，会很不自然。他向来独来独往，跟别人保持着距离。也不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平凡且成绩不好的同学另眼相待。所以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可谓少得可怜。 向谁借笔记。这原本是多么小的一个问题，却让寇缙思考了五分钟还没得出答案。 也许他注定就是会为了这些小事发愁吧。 寇缙合上笔记本，拿出数学篇子先开始做着。 没等他继续写下去，桌角被放上了一个风格简约的笔记本，然后寇缙抬眼就看见他们班长大人从过道里走过。 寇缙有些懵懂地看着这个笔记本，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放错桌子了？可他还在这坐着，应该不会认错啊…… 寇缙脑袋里浮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班长不会是想把笔记借给他吧。 这个猜测让寇缙愣了两分钟没缓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会不会是罪过。 寇缙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问，不然随便翻动别人的本子可不好。 正当他拿起本子的时候，里面有一张纸条掉到了桌子上。 课上老师写的笔记都在上面，不懂问我。 ——秦肆。 寇缙瞪大了眼睛，拿着本子的手竟然愣住了，生锈的脑子不停在运转，内心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震惊偏多。 真的是借给他的。 下课后，寇缙转过头，看向后桌这个跟他仿佛生在两个极端的人。 秦肆生得样貌就好，狭长到有些勾人的眼睛，骨骼分明的轮廓，薄厚刚好有些抿着的嘴唇……绝对是造物主的宠儿。不仅长得好看，学习成绩还是碾压式年级第一，跟自己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寇缙的声音有些小，他缓慢地开口，“班长，谢谢你的笔记。” “没事。”秦肆微微垂着眸子，说道。 寇缙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才转过身。 他没看见的是，等他转过身，秦肆的耳根红了个彻底。 笔记本上的字大气工整，各个题型做了分类整理，简练而 4. 第 4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七中晚上八点半放学，上完晚自习可以选择住校或者走读。寇缙没填住校的表，因为住校还要多付一些费用，他不想给家里带来负担，能省则省。 不住校的话意味着他每天必须走一段不短的路回家，冬天夏天都如此，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幸好这是夏末，晚上的温度还算适当。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寇缙唯一的小期待落了空。 算了。 他可以很平淡地接受这些失望。 寇缙把耳机插在手机上，按下后播放键又把手机随手揣进了兜里。正宗的美音从耳机中传来，语速不会太快，对寇缙来说刚好。 按照以往来说，寇缙应该争分夺秒跟着耳机里的读音练习，可他这次没有——他又走神了。路灯的掩映下，红绿灯醒目的光照到了寇缙脸上，他停住了脚步，是红灯。车流飞急而过，带起一阵阵风，尘沙和气流一同扑面而来，寇缙皱着眉头后退了两步，然后别开视线，看向了马路的另一边。 然后，他愣住了。 寇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有些熟悉，穿着初中的校服，走路的步伐显得疲惫却充满激情，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对方好像感受到有人在看他，疑惑地张望，最后对上了寇缙的视线。两个人隔着马路久久凝望着彼此，那些时不时挡住视线的车流也变得不再重要。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就是他。 小一些时候的他。 寇缙最近的记性很差，已经不太能想起来以前的事了，有时候上午刚做完的事，下午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可初中时候的记忆就像用刀刻在他脑海里一样难以忘怀。那时他嚣张肆意，什么都不在乎，每天都活蹦乱跳，特别有活力。就算是考试成绩退步了几名也可以笑嘻嘻地跟原锦华保证下次一定考好。而他现在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安静，疏远，消沉。 寇缙羡慕以前的自己，他也很想回到以前那样，可每当他有了这种想法之后，都会被现实重重地打击。 现实是什么呢？ 现实就是，他永远会活在痛苦中，永远没办法开心起来，他不会再回到以前了。 此时看见年少时候的自己，寇缙有一些微微愣神，觉得熟悉又陌生。 终于，一辆公交车飞驰而过，挡住了他的视线，迅疾过后，那个人也消失了。 寇缙揉揉眼睛，确认那个人已经消失以后收回了视线，却发现又一次进入了红灯等待的时间，还有四十多秒。路灯的黄晕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颊勾勒得分外立体。 可能是没睡好吧，怎么出现幻觉了呢。 “回来啦？！”原锦华还在忙着擦桌子，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 寇缙换下运动鞋，“嗯”了一声，放下书包去卫生间洗手。 “回来休息会就去学习吧，我把水果给你切好了，待会端过去。”原锦华嘱咐道。 寇缙脱下外套后在书桌前坐好，面前是一堆堆被使用过的练习册，还有一把已经用完的空笔芯。一切一切都是这么繁冗复杂。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打开书包做着作业。 没一会原锦华就把水果端了进来，苹果和梨，被削好皮切成一块块的。旁边放着一个银质的叉子。 寇缙就像魔怔了一样拿起了那个叉子，然后莫名让他抵上了自己的脖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隐隐有种睽违的自由感。他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肢体。 真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寇缙皱着眉头放下了叉子。他没什么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中午开始，胃就隐隐作痛，直到现在还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努力把注意力移到作业上，可努力最终是徒劳，寇缙颤抖着手腕放下了碳素笔，泄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得已起身去柜子里去找药。 原锦华看他从房间出来有些不明白，“不学习出来干嘛？” 寇缙本来不想说话，却又觉得太不尊重人，于是回了一句，“胃疼，找药。” 原锦华瘦弱的身体闯进他的世界里，一手肘把寇缙推到一边，“去去去，我给你找，就你，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还胃疼，疼死你算了。就不能忍忍吗，男孩子家还这么娇气。”原锦华把一盒药放到他手上，然后又去忙着收拾厨房了，“自己弄去。” 寇缙拿着那一盒药低着头，眼前的碎发刚好把表情挡住，让人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他才好似缓过来了一般，手指紧紧握住了药盒，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拿着冲剂去倒水。 “叫你不要吃面包你不听，这回好了吧，还胃疼……” 门外原锦华很快转了话题，“我说，你们班怎么又让买练习册！都买几本了还不够用，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是吧。一本练习册一百块钱，怎么不去抢啊！” 寇缙闷头把那一杯难喝的药灌进嗓子里，苦涩和滚烫充斥了他的口腔，竟让他感觉到一瞬间的解脱。 如果可以摆脱这一切就好了。 寇缙回屋做题，强烈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刺眼的光线也照亮了练习册上的题目，复杂得让人眼晕，可能是因为生病作祟，他竟然觉得这些题就是跟他对着干一般，怎么都做不出来。 原锦华推门而入，看见桌子上还摆满了的水果几乎没有动过的痕迹，又一次开始叫嚷：“辛辛苦苦给你弄的水果不吃，也不知道你要吃什么！不吃就说一声啊，别让我白费功夫！” 寇缙沉默了一下，手上一直动着的笔也停住了，他好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知道了。”他这么说着。 背上因为疼痛出了一层冷汗，手脚就像冰一样凉，所有的东西，包括书本，碳素笔，都像裹了一层冰一样让他感觉不适，可是练习册还没做完，不能休息。 胃里翻云覆雨，绞痛万分，一种委屈的情绪向心头蔓延。但这种委屈不会停留太久，因为寇缙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资格。 “行了，都一点了，早点睡吧，早上五点还得起床。”原锦华进屋来催他睡觉。 “我再背完这个就去睡。”寇缙没有抬头。 原 5. 第 5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早。”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愣神。 寇缙看见来人略有些诧异：“班长？” “嗯。”秦肆走到和他并肩的地方，然后一起向前走。 寇缙没想到秦肆会主动跟他搭话，让他突然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的局促感。秦肆是从初二转到他们学校的，然后和寇缙一起考进本校高中，一直都是一个班。这五年里天天见面，话一共没说过几句。不过最近两人变成了前后桌，这才算熟络了一点。 为了不冷场，寇缙说道，“班长今天到得真早。” “嗯。”秦肆说道。 寇缙：“……” 寇缙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接上这一句话，秦肆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淡，于是解释道，“今天早上要去补作业。” “嗯？” “昨天的物理练习册落在学校了，还没写。” 这样寇缙就明白了。秦肆以前到得不算晚，但也算不上早，果真是因为有事才这么早来。 “啊，这样啊。”寇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呢？”秦肆问。 “嗯？” “你怎么这么早来？我看你每天都来得很早。” 寇缙：“嗯，我家长工作得早，在家里没事干，就先过来学习了。” 秦肆点点头，“嗯。” 又是“嗯”，寇缙莫名觉得秦肆有点可爱。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倒不显得突兀。秦肆不是话多的性格，寇缙更不会主动开口。两个人多半时间都是静静地向前走，没有什么交流。奇怪的是，寇缙并没有感到尴尬，甚至莫名放松。 高三三班。 班里果然还没人，寇缙把书包放在座位上，拿出语文书开始提前背诵文言文。 早上吃饭时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胃部就像挑了合适的时机，又开始不断地造作。寇缙皱着眉头，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胃部，企图减轻一些症状。 他分出一丝神思在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胃疼。 吃了凉的辣的？没有。 吃了刺激性食物？没有。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想不明白也没用，该疼还得疼。 就像有一双大手捏住了他的胃一样，怎么都不愿意松开。寇缙疼得背后生出一层冷汗，身体不自觉的开始觉得冷。胃里仿佛有个搅拌器不停地翻搅着，疼痛和难受一起反上来，整个人是混沌的。闭着眼睛的话那些难受就会淹没他，寇缙努力地睁开眼睛，希望以此获得一些对抗病痛的能力。 捂着肚子的手背忽然碰到了温热的物体。 “拿着。”秦肆说道。 一个不隔热的水杯，里面传递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寇缙有些愣愣地拿住水杯，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知所措。 男孩浓密的黑发挡住了眉眼，低着头，蹲在他身旁的样子实在温顺，他一下闯入寇缙的世界里。 寇缙：“谢谢。” 秦肆嘴上应了一句，“嗯。” 温热的感觉隔着校服传到腹部，手上那个陌生的杯子的存在感是那么强，就像不断提醒着他这是秦肆的一样，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寇缙说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或许真的是杯子的作用，十多分钟后胃里就不再那么绞痛了，只是还有些不舒服而已，能忍，做些别的事就可以忽视的程度。 寇缙把水杯和昨天借的笔记一起还给秦肆，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秦肆抬眼回了一句“嗯”。 他们两个的对话是不是要局限在“谢谢”和“嗯”这两个字里面了。寇缙好笑地摇摇头，拿出书本准备听下一节英语课。 物理课代表曹行琨跑到秦肆旁边坐着看他学习，打趣道，“今天来这么早干嘛。以前不都卡点来么？” 他瞟了一眼寇缙，眼里看戏的意思太明显。 秦肆不想理他，把早就写好的物理作业交上去。 “无聊。” 等曹行琨走后，秦肆还是忍不住又瞟了寇缙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 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聊单调，怎么做也做不完的数学题，记不住的英语单词，看不懂的文言文……讲台上老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着篇子，寇缙的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就像被囚禁在一个海边的笼子里，时不时被海水漫过窒息，时不时又能重新呼吸空气，一遍又一遍，永无停息。 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画面络绎不绝，盘旋着许多构不成词句的字，很多在他的大脑里拥挤着。 他不想这样。 但又好像无可避免。 思绪搅成了一个球，寇缙迟钝地发现自己又走神了，于是皱了下眉头，拿起笔来继续听课。 低下头记笔记的时候寇缙愣了一下，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在细微抖动，很细微的颤抖，笔甚至在本子上画出了一段曲折不平的线。寇缙再一次习惯性皱了皱眉，他并没有故意抖动。 这时候数学老师却忽然被叫了出去，整个班级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数学老师又从门外冒出个头来，看不出来什么神情：“寇缙，你母亲找你有事，现在出去吧。” 寇缙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到，无数人投过来的目光甚至让他有种当场自杀的冲动。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心底为了打扰别人上课而感到抱歉，低声呢喃了句：“对不起。” 秦肆听着蹙起了眉头。 他总喜欢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这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出了班级以后了，寇缙心里一直在打鼓，这个时候叫他出去能是什么事，原锦华这种把上学看得比天还大的人竟然给他请了假。脑袋里乱糟糟一片，进入秋季后稍凉的风吹散了寇缙的头发。 原锦华正在门外等着，外套没有扣上扣子，一副无所适从着急的样子。看见寇缙来了以后就揪着他的衣服，不管不顾地：“快！快走！” 出租车正停在门口等候着。 寇缙没有去管被掐痛的胳膊——他已经习惯了胳膊上的疼痛，反而惊讶于原锦华竟然是打车过来的，他这个向来扣扣搜搜的母亲，竟然选择打车。 原锦华就坐在自己身旁，寇缙几乎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到底发生什么了，能让原锦华慌成这样。 直到寇缙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 京城市第一医院。 寇缙一瞬间愣住了，身体一阵阵不受控地发僵，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几乎保持不了正常的思考，要不是原锦华一直拽着他的胳膊，他可能早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了，腿像灌了铅一样。 没准只是生病了呢？也有可能的对吧。寇缙勉强劝导着自己。 “怎么了？”他 6. 第 6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处理完后事已经是深夜了，情绪上的波动令寇缙感觉到不适，身体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摇摇欲坠。回家后，他脱鞋进屋关上了门，想要休息一下。 原锦华看不惯他这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于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关门？！关什么门，给我打开！” 见寇缙没有动作，她又叉着腰威胁，屋子里很快响起了她那刺耳的声音：“我数三个数，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就踹！一！二！三——” 寇缙默然地开了门。 原锦华把门摔开，眼神锐利地扫过整个屋子，最后落到寇缙身上：“你要是再敢关门，我就把你这屋的门卸了！” 那样尖锐的声音，钻进了寇缙的耳朵里。 他不作声。 算了吧。 寇缙劝说自己，算了吧。 过了一会，寇缙好似才反应了过来，低低地问道，“明天去学校吗？” 原锦华本身要离开，这会听见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怒火，于是冷嘲热讽：“去！为什么不去！你奶奶死了都没见你多难过，光惦记着不用上学是吧。” 她开始了喋喋不休，教育着寇缙：“我告诉你！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顶着天去上学！别天天找借口装病，我还没说你呢，动不动就打电话说胃疼，我都带你去医院多少次了啥都没检查出来，我看你就是不想上学装病！你还要不要点脸！！” 这些刺耳的话语就像一把锐利的箭插到胸口，让他难堪到恨不得原地去死。 他红着眼眶。 原锦华拿着刚洗完的拖布开始拖地，一边拖一边低声咒骂，那些不堪入目的词汇跑进了寇缙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呵，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你那些小心思在你妈面前屁用都没有，都给我收收！专心学习！滚蛋！！” 寇缙最后实在忍不住跑去卫生间，锁上门，忍住的情感才有了释放的场所。 他不敢打开水龙头以掩盖他呜咽的声音，因为那样费水，水费也会给家里带来负担，他已经是负担了，负担不能再带来负担。 所以他只能死命忍着，用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露出一点。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地往下滚落，他贴着门滑落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泪水打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一个一米八多的男孩，缩着身子只有那么一小点。 在医院的时候只允许家属见最后一面，寇缙跪在病床前，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这个布满皱纹的脸庞。 原来在他不觉的时候，奶奶已经这么老了。 寇奶奶用尽力气扯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来盖在寇缙的手背上，用她嘶哑的声音说： “年年……年年……要快乐……要平安……” “嗯。”寇缙努力点着头，想让寇奶奶看得更清楚些。 寇奶奶看见回应，满足地扯动了两下嘴角，放在寇缙手背上的手一下子失了力。四面涌上来医生把寇缙隔绝在外。 年年这个名字是寇奶奶取的，因为寇缙是在大年三十出生，赶上了过年，于是一拍板，年年就成了寇缙的小名。以前原锦华也这么喊他，现在长大以后，就很少有人这么喊他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隔着一条街道的林宇文虽然知道，但也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他答应了奶奶。 要快乐。 可是奶奶，年年好想你。 年年好想你。 因为奶奶过世的伤心，因为不被理解的委屈，还有长时间压抑着的消极情绪一瞬间纷涌而出，淹没了寇缙的头顶，几乎窒息。心脏就像放进了搅拌机，不断的搅啊搅，搅成一坨肉泥，疼痛难忍。 好疼。 他接了一盆水，水里倒影着他苍白的脸色。他把脸完全浸入水中。 那一瞬间其实很多很多都浮现在眼前，医院的苍白色，学校里老师同学的漠视，原锦华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多很多，很快很快，甚至来不及抓住，脑袋里自动变成了空白。 呼吸被剥夺了，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的眼泪和水盆里的水早就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寇缙的脸又渐渐变紫。因为窒息，手指不自然地用力抓握住洗手台的边缘。 要是死了就好了。 求生的本能在不断挣扎，因为缺氧脑供血不足，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突然门被敲响了。 “快点！干嘛呢？！”原锦华用力拍了两下门。 寇缙被吓得一个机灵，不小心呛了水。 “咳咳咳！” 他咳嗽得全脸发红。 为什么没人放过他。 “去个厕所还要这么长时间，我看你就是不想学习！”原锦华又嘲讽了一句。 寇缙已经习惯了，他不去计较原锦华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没有心力一字字计较了，那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不想与原锦华争吵，这是他对她最后的尊重。原锦华就是一个一心为了孩子的母亲而已。他拿什么去怨恨一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寇缙偶尔会觉得委屈。为什么他的亲生母亲要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天生就该挨骂吗？也许他从出生就是个错误吧，也许他只能给这个家带来麻烦吧。 他几乎不可控制地想，如果没有他，原锦华过得说不定有多轻松。 寇缙暗了眸色，走进卧室去做那些看不懂的题，去死命地学习。别人半个小时能搞定的作业，那他就付出一个小时，不就是辛苦一些吗，寇缙不怕辛苦，他只怕自己处处不如别人。 晚上两点半才躺上床，再有两个半小时他又要起来，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应付各种场合。 寇缙感到无限的疲惫。学习疲惫，睡觉疲惫，呼吸疲惫，就连活着都会令他感到疲惫。这些有的没有已经快把他压死了，喘不过气来了。 这个世界不是没带给过他一些善意，比如秦肆恰到好处的笔记本，比如林宇文偶尔的关心，只是这些都太薄弱了。 寇缙知道自己对关爱的渴求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他需要一份专属的、热烈的、赤诚的爱，他需要有人视他如生命一般爱他， 7. 第 7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早。”秦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寇缙没想到会再次遇见秦肆，于是等下脚步等他过来：“早。” “身体不舒服吗？”秦肆两步就跟了上来，他们一起并肩走着。 寇缙没反应过来：“嗯？” 秦肆说道：“感觉你昨天没休息好。” 寇缙心下一惊，暗一边自嘲笑自己拙劣的演技，一边玩笑着抱怨说，“可能睡得有点晚了，今天还得找老师补课，估计课间也没办法补觉了。” 其实课间补觉也没什么用，寇缙失眠已经很长时间了，有时候是睡不着，有时候是早醒，还有时候晚上会惊醒好几次。所以他根本没办法放下警戒心在班里睡觉，何况也真的睡不着。他口中的补觉，也只是为了给疲惫的眼睛一个休息的机会，虽然睡不着，虽然睡无可睡。 “找我。”秦肆突兀地说。 寇缙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会的话，找我。”秦肆脸上没什么表情，寇缙甚至分不清楚秦肆说这话时的语气是怎么样的，也分不清他是否是真心想帮他还是只是客套一下。 寇缙惶恐地说：“不用不用，我找老师就行，你还要学习，还是不打扰你了。” 秦肆仍旧没什么表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感觉到温热：“不打扰。” 可能是怕寇缙不答应，随即又补了一句：“正好我在班里无聊。” 无聊。 也是，秦肆常年碾压式第一，就算不努力还是别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寇缙私心是很想同意的，与其去面对那些眼光异样的老师，秦肆当然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寇缙咬咬牙，“那就麻烦了。” 秦肆温和地说：“嗯。” 又是“嗯”。 寇缙莫名觉得可爱。 秋天已经到了，很多时候已经渐渐有了冷意。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换上了长袖。 他和秦肆一起走到教室，此时的教室还没有人，他们是最早到的。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寇缙放下书包，收拾了一下座位。他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于是他赶紧松开了拿着书的手，踉跄着强撑着一副没事的样子一个人去了卫生间。 整层教学楼只有零星走动的声音，卫生间里更是空无一人。寇缙忍着不适走进隔间，然后就像完全脱力了一样靠着墙壁蹲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突然。 就算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突然而至的发病，却还是会因为这种突然性感到崩溃。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每次下课他都会忍不住跑去厕所隔间，仿佛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能稍微释放一点内心潜藏的压力。 豆大的泪滴一个个往下掉，口中的氧气在一点点耗尽，就算他加快了呼吸的频率也毫无作用。窒息，痛苦，胸腔中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就连心尖也在不停颤抖。 好难受。 那种难受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四周都是粘稠恶心的液体，无边无际，无人救你。 好难受，想摔东西，想撕扯呐喊，想变成一个疯子一样。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他会控制不住去想那些往事。 他觉得自己恶心到了极致。 学习不好，没有朋友，没有人欢迎他的存在。他就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哀求着别人能给他一点点施舍。 他哭得控制不住一阵反胃。 不能发出声音。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绝对不能。 世界是颠倒模糊的，五感也失去了相应的作用。 寇缙想撕心裂肺地哭喊，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于是他紧紧咬住校服的领口，妄图以此消灭那可怕的欲望。喉咙的梗阻感越来越强，泪水越来越不受控制，一切都是祸乱病态的。 他在想什么呢？ 脑袋中好像有无数循环地字句说着，“你不配活着”“为什么不死了算了”“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你做不到”“你怎么这么没用”。 寇缙想起了疼痛。 兜里装着从教室临走时拿的美工刀，寇缙颤颤巍巍地拿出美工刀，显得又害怕又渴望。美工刀推开时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是在倒数他的生命。 寇缙是第一次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甚至被自己的脑子里的疯狂吓了一跳。他满脑子都是刀子划破皮肤后涌出的鲜血，鲜血会让他感到兴奋刺激，所以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经兴奋的状态。冰冷的刀刃按到了雪白的皮肤上，手腕内侧清晰可见的淡青色血管就那么暴露在眼前，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马上就会被切断。 幻想虽然是幻想，可寇缙想要割开皮肤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血液，他需要新鲜的血液。 寇缙呜咽一声。 鲜血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甚至顺着滴落到地上。瑰丽的暗红色刺激着他的脑神经，让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畅快。 第二刀比第一刀还要深刻果决，寇缙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他需要鲜血，需要疼痛，他需要这些东西帮助自己从那种铺天盖地的情绪中走出来。 头晕目眩，昏昏欲坠，整个人仿佛飘在海面上一样。 他得快点冷静下来，时间来不及了。 刺耳的铃声响起，这是早读即将开始的预备铃。 不知不觉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 寇缙猛然冷静下来，快速把刀收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听着外面没人于是迅速到洗手池冲掉手腕上的血液。 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袖口有些被沾湿了，幸好已经进入了秋天，穿着校服长袖也不显得突兀。寇缙故作淡定地返回班里，人已经到齐了。 只要手腕微微一动，痛意便会更加明显，他就像魔怔了一样故意转动手腕，以此换来更剧烈的疼痛。这些疼痛可以麻痹他的神经，让他保持一瞬间的清醒。 “怎么了吗？”林宇文碰了碰他的手肘。 寇缙忽然惊醒，低声摇了摇头，“没事。” “哦。”林宇文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再问，一个人背书去了。 教室里不断交杂的朗朗读书背书声是这个平凡的一天的开始，寇缙无力地攥了攥手指，是啊，又 8. 第 8 章 《抓住我》全本免费阅读 “晚上有空吗？”秦肆微微侧头问他。 寇缙：“怎么了？” “在学校的时间太碎了，如果你有时间，放学后我把昨天讲的给你简单说一遍，用不了多长时间。”秦肆的声音微微带些冷调，读起稿子来都显得有些冷淡不可高攀，而此时，寇缙却觉得他们班长实在是个好人，答应他要帮他补课，就一定会帮到底。 “班长。”寇缙有些犹豫，脚步也慢了下来。 距离班级没有多远，走廊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寇缙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呆呆地实话实说：“我不想麻烦你。” “这不是麻烦。”秦肆认真解释到，“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你来也不会耽误我的进度，给你讲的话我还能复习一遍，记得更清楚。” 秦肆还需要靠着这种方法复习吗？答案是否定的。 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寇缙没办法拒绝，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谢谢班长了，我待会给家长打个电话。” 就像寇缙预料的那样，原锦华刚开始表示激烈的反对，在她的眼里，任何跟同学出去学习都是借口，他们这些学生混在一起就只知道玩。可当寇缙说出秦肆的名字的时候原锦华却明显犹豫了一下，秦肆谁不知道啊，从转学以后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年级第一总不会拽着人玩吧。 原锦华问道：“那，你跟他熟吗，不是人家不好意思拒绝才答应的吧。” 寇缙微微一笑，“不是，我们是朋友。” 朋友。 寇缙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是的，他们是朋友。 秦肆原本是想让寇缙去他家里的，但考虑到寇缙的性子，估计不会愿意，于是找了个24小时开着的便利店。 晚自习下了已经八点了，便利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店员。一切都是寂静的，寇缙吸了吸鼻子，然后把校服外套抚平。 秦肆随手拿了几个面包，就跟寇缙一起坐了下来。 “晚上没吃饱吗？”寇缙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书，随口问了一句。 “明天的早饭。”秦肆解释了一句。 “不要老吃面包，没什么营养。”寇缙说。 秦肆嘴上应了一声，心里悄悄说着，要是你自己不要天天在教室里吃面包才好。 寇缙发现自己竟然在“教育”秦肆，顿时耳朵一红，不再说话了。 “你先把昨天的笔记抄下来。”秦肆把他的笔记本拿出来，“然后我再给你梳理一遍。” 寇缙当然同意。 秦肆的笔记本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处处透露着一些张狂却又恰到好处的内敛。 寇缙甚至看着这些字迹有一瞬间发愣，还是手指尖的笔不小心掉在桌子上才反应过来，然后红着耳根开始抄笔记。 寇缙落下的不多，有的老师在讲篇子，就没有讲新的知识点。等秦肆全部讲完的时候不过九点出头。寇缙在这一个小时里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学霸的效率，讲题简单明了，直戳重点，一点多余的步骤也没有。 不过其中还是有一点点小插曲的。寇缙不知道秦肆有没有看到，尽管他已经时刻在掩饰了，但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寇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会控制不住的颤抖，就算是绷紧了全部肌肉也无济于事。他只能不停地写着字以此掩盖自己的手抖。 他们已经在便利店门口分开了。寇缙抬起手来，盯着那只微微颤抖着的手不语，过了好一会，他还是放下了手，什么都没有说，只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寇缙不知道的是，秦肆在黑夜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 一些说不明道不尽的情绪在心里疯长，让人心痒得厉害。 秦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寇缙身上似乎没有温度，就算搂进怀里也只是冰凉一片，但这不影响秦肆想要抱他的冲动，一种莫名的保护欲在心里叫嚣着冲破牢笼。 原锦华破天荒没有收拾家里的卫生，反而坐在一边磕着瓜子看电视，见寇缙回来了也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继续看她的清宫剧了。 寇缙拉开凳子坐下，听着门外时不时传来的“臣妾冤枉啊”只觉得闹心，他总觉得心底就像有一团火一样，如何都觉得烦躁。他尝试忽略那些声音，可是越在意就显得越刺耳，寇缙最终还是撂下笔，冲着外面大声喊了出来，“能不能别看了！烦！” 果不其然，这就像一根导火索，惹起了原锦华喋喋不休的怒火，“烦什么烦！要烦你怎么不出去！我这一天为了你忙里忙外，看个电视都不行？！你怎么这么自私！不知道体谅别人，只想着自己！！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原锦华没完没了的尖锐嗓音穿破木门，一字一句的灌进寇缙耳朵里。 “你生我出来，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他有些偏执地怒吼着。 “还敢顶嘴了是吧！”原锦华一脚踹开门。 寇缙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 “不管你认不认，你就是我生的！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就算你想让别人当妈，下辈子吧！！你当我愿意有你这么个儿子吗？！干什么什么不行，学习学成那样还有脸跟我吵？！！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有本事跟我嚷你怎么没本事考第一啊，你要是考第一随便你嚷！” 原锦华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利剑一样插在寇缙的胸口，噗噗往外冒着血。 寇缙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泥沼，慢慢的，世界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填满，原锦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断攻击着他，攻击着他最脆弱的部分。 “我不想学了！”寇缙控制不住呐喊出声。 原锦华急了，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的了，寇缙如今说出这种丧气话怎么能不让她生气。她又猛地推了一把寇缙，让寇缙踉跄了好几步：“你不想学了，你凭什么不想学了！你觉得自己有多辛苦，你想过我吗？我那么努力工作就为了你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你凭什么不想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