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草原书》 1. 第 1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羊肠小道正快速通过一列古怪送亲小队,轿顶贴了张被吹歪的喜字,一半落了出来,被风吹得晃来又荡去。 可队伍里没有喜婆,没有伶俐的丫鬟和陪同的长辈,也没有各色旗帆和奏乐鼓手,甚至一丝喜庆也无。 两队灰衣佩刀护卫将中间不起眼的棕褐色小轿包夹在中间,移动的时候像一条沉默、静穆的线。 曲折狭窄的道路没有绊慢他们的脚步,愈来愈烈的北地风沙也无人停留抱怨。 这些人一日只简单的修整两次,吃些干粮补充体力,稍作休息,打理马匹,而后继续上路。 轿子里的人极少露面,饮食起居都在轿中,偶尔出来活动,也是被四五支箭矢对准了身影,防备地直至她活动结束回到轿子。 晚上休憩,护军会拔出轿底的铁板,将轿子四面封围,只留有轿顶的洞口供人呼吸。 在经过狮岭时,轿中人伸手拨开了车帘,说了行路来第一句话:“停轿。我要下去,给我的同袍们敬只香。” 手腕上的铁链跟着她的动作撞出哗啦碎响。 无人答话,车帘被彻底撩开,一名护军对上了里面女人的眼睛。 他心虚般打了个寒颤,立时将头缩起来,盯着脚下晃动的靴尖,盯花了眼也不敢抬头。 周围的护军对视一眼,避之不及般选择了无视,而后前行得更快了。 知道不会有人应诺下她的要求,那只手缓缓放下车帘,重新坐了回去。 送亲队伍到达大昭与潜北的界碑时是九月,潜北已经入冬,太阳没有温度,只是灿烂,照在人的身上却发冷。 乌赫族的人马更早等候在此,一行三十个轻骑矗立在黄沙之中,佩马刀,背箭筒。 他们瞧见了送亲队伍,拍马而来,送亲队自觉退避。 这列轻骑鱼贯包抄住这顶棕褐小轿,宣誓主导地位般嚎叫着跑了两圈,激得尘土飞扬。 所有人脸上都有种异常的振奋和兴奋,他们不加掩饰的谈笑讨论,狂放的潜北话一句句蹦了出来,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得意。 “这里面就是那一位?真的是那一位吗?” “可别胡说,这可是来和亲的宁和公主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猜不到她会嫁给我们哪一位王子。”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一天!” “真是痛快!” “你们说,她会是什么死法?” 喧闹中,轻骑为首的年轻将领却始终站在一旁,忌惮一般盯着那顶小轿。灰衣护军中走出个身穿藏青色便衣的送亲使,挤着笑容上前对将领揖礼,郑重交付了玄铁链的钥匙,叮嘱道:“将军万务看管好,不要轻易解下。” 那人接过去,一脚踹翻了送亲使,后者大怒,怨愤地瞪过去,却对上将领轻飘飘扫来的视线,涨红了一张脸不敢发作,灰溜溜回了队。 乌赫人围着小轿疯跑完,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一窥轿中真容,终于被年轻将领呵住。 这人长了张标志性的潜北脸,鼻梁高挺,颧骨突出,他自个儿打马上前,停在轿前,用马刀挑开了帘子,嘴角扬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别来无恙啊,白将军。” 分明是俯视的姿态,眼睛却是由下往上,露出双三白眼,黑色的眼珠阴戾,又因为这一笑,生出古怪的瘆意。 白兰即亦同样绽放一个绚丽的笑:“厄今,没有想到,还能劳动你亲自来接。” 这是她最有分量的仇人。 潜北狼主的第四子,世子的亲胞弟,图图烈尔·厄今。潜北狼主现在最受宠爱的儿子,也是唯二拥有军队的王子。 他的队伍叫“疯眼”,部下多用弓箭、马刀,善暗器,为人阴毒傲慢。 白兰即的哥哥三胜三败乌赫,有两次都是在厄今身上栽了跟头,她的阿姐更是折在此人手中。 也是他后来居上,连夺隆北六州,逼得皇后唯一的嫡女和亲。 她们每每在战场相见,隔着千军万马,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距离却近得只有半臂之遥,伸手就可以掐死对方,叫人恶心又血液沸腾。 厄今等不及白兰即的寒暄,一把将她从轿子里拽了出去,掀翻在地,踩在了她的肩头,将白兰即生生压下去一截:“你们都瞎了眼吗,还不来见过宁和公主!” 三十轻骑爆发出一阵大笑,围上来嘻嘻哈哈,有大胆的更是动手动脚起来,白兰即被他们掀乱了发髻,推得东倒西歪,忍耐着没有当场发作。 厄今抽出马刀拍在白兰即脸上,笑意狠戾,用生硬的汉话说:“直到现在,我才觉得,白将军是真的落在了我手,这感觉很不错。四个月前,你斩杀我哥时,想过今日下场吗?” 白兰即嗤笑,推开了他的腿,嫌恶地拍掉身上沙尘:“我若不杀了齐格松,你怎会被狼主装进眼眶子里,得今日风光。说起来,你还得对我磕头谢恩才是。” 厄今眼中迸发出强烈杀意,随后怒极反笑,他收刀入鞘,又掂了掂白兰即手上的玄铁链,称五皇子程恒对她太优容,这样危险的人物,困住毕却是下策。 当下抓过白兰即后领一摔,马刀倒转,刀鞘狠狠敲在白兰即的右手手掌之上。 那里响起细碎的脆响声,白兰即闷哼一声,厄今又把目光投向她的左手。 “你急什么,我落入贼窝如砧板鱼肉,你不先处理这群人?”白兰即撇了眼四散开的送亲队。 厄今有一丝不可置信,他回头看了眼紧张起来的送亲队伍,疑惑道:“你想让我杀他们,可是为什么?你是大昭的将军,却让我杀掉你的子民。他们对你不敬?” “他们不敢,”白兰即理了理衣襟,缓缓起身,“叛我者,自杀之。” 送亲使面上不大好看:“宁和公主,休要胡说,我等是奉了上令!和亲,乃是利好两国邦交!” 白兰即目光陡然生寒,逼视回头:“程恒的命,我自会亲自去取。” 送亲使:“你大胆!” “别逞口舌了,”厄今舔了圈上牙,眼里闪烁精光:“你既有求于我,那便说说我为何要助你?这些人可是宝贝,一旦有人透露和亲的宁和公主是你,是大昭的朝翊郡主、坤定侯,大昭必分崩离析。” 白兰即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不杀他们程恒也会杀。大昭假意安抚,实际拖延蓄力,潜北表面盟约,却野心昭然。你们虚与委蛇,都明白对方的缓兵之计,今日之后便一拍两散,难道你不想先狠狠抽在程恒的脸上?” 厄今:“那既然你们的皇子也要杀,为何现在就让我杀?” 白兰即不耐烦道:“我不喜欢的人事不想让他们存在太久,死在我面前,安心。厄今,两年不见,你废话变多了。” 2. 第 2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白兰即猛地撑坐起来,立觉头晕眼花。 程恒对她防备得厉害,怕路上出事,不仅做了玄铁链束她,送亲使每三日还给她下一次软骨散。 药效未过,白兰即动作微滞,铁链哗啦啦从男人手里抽走,打破了木屋静谧。 “这东西怎么解?”他讲了句潜北话,抬头看她。乱七八糟的长发披在耳后,脸却意外年轻,瞧着要比她小好几岁,虽然还是脏兮兮的,但能看出来底子很好。 天然的小麦色的肌肤和明显的高原红。 粗眉、挺鼻、窄脸,面部并不那么流畅,但棱角分明,因此额外区别于中原男人的白净俊秀,野性而俊健。 潜北人。白兰即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厌憎,身体已经防御般弓了起来。 “你救了我?” 话说出口想起他大概听不懂,转而用潜北话说了一遍,关于潜北,她知道得并不比一个当地人少。 没想到那人用流畅的中原话回答了:“是啊,你还吓跑了我的鱼。” “你是商人还是牧民?” “都是。” 白兰即一点点收回铁链,警铃大作。已是九月,不管是牧民还是猎户都不会独自在潜北的边界,他们应该早就完成了迁徙,紧急做着过冬前最后的御寒和储粮准备。 白兰即不动声色在木屋中扫视了一圈,这只是临时搭建的避风地,简陋原始,一张睡觉的毛毯,一个火炉,墙上挂着两张动物的皮毛。 这里唯一复杂的是占据了房间一半大的木桌,上面堆置着杂乱的医疗用品和稀奇的狩猎工具。工具巧妙精致,种类颇多,有捕兽夹、骨朵、连锤,更有许多连她也没有见过。 白兰即的目光在一柄短刀上微微停留。 “土生土长的怎么会中原话?”她佯装对这里好奇,下床去看墙上的动物皮子,缓缓靠近木桌。 “去过一次中原,”青年接了一碗水递给白兰即:“我叫菩疑,你叫什么名字?” 白兰即背对着木桌伸手,利用接碗晃动出铁链声响,掩盖去摸短刀的动静。 她将水饮进,递还给菩疑,粲然一笑:“多谢。” 浓丽的眉眼在烛下生辉,整个小木屋仿佛都为之一亮。 菩疑被晃了眼,接水的动作慢了一拍,白兰即却猛然松手翻了碗,攥住他的手腕,用尽全力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菩疑毫无防备,被踹得擦地趴下。 白兰即迅速将他的手反拧背后,跪压在他后腰,冰凉的刀刃横在了菩疑的脖颈。 “老实一点,我问你什么答什么。你是哪个部族的,是不是乌赫?!” 菩疑为自己的轻敌失笑:“漂亮又狡诈的中原人。” 白兰即对着菩疑的大臂便狠狠扎了一刀:“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菩疑咬牙:“……节虞部。” 那是个小部落,跟乌赫有姻亲关系,但是极少参与过战争。白兰即声色冷凝:“你来边界做什么?其他人呢,你们有什么目的?” 菩疑挣扎了一下,尝试扭过头来看她,后腰却传来钝痛,脖子上又挨了一下。他愠怒:“你们中原人都像你这样喜欢恩将仇报吗?” 白兰即:“想要再挨打吗?” 菩疑挣扎:“只有我一个,来这里打猎。” 白兰即哼笑一声,显然不信。 “那只独狼在半夜闯入我的羊圈,它只吃了两只羊,可是却将其他的羊全部咬死,只有一只小羊羔因躲在母亲的肚子下侥幸存活。我已经追踪了它半年,引诱过、厮打过、做过陷阱,我们几乎跨过了大半个草原,彼此都精疲力尽。为了不在冬天被饿死或者冻死,它必须要做出反扑了,就在这几日。” 菩疑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中原话出乎意外的流畅,但还是带着些潜北的口音,讲得快时显得咬牙切齿。 白兰即审视他:“物竞天择。” “是啊,所以它猎食,我报复,这很合理。”男人说坦然一笑,这让白兰即觉得他乐意于此。 她短暂地陷入沉默。 一个骗子或许会潇洒,或许会拙劣,也可能古怪,却不会有这样……具象的生命力。 大昭的皇宫里无一人有。 她也没有。 白兰即松了口:“我要离开这里,有办法吗?” “有啊,沿着忽忽河往左边一直走,走上一夜,会看见峡谷,那里地势险峻,难以攀登,且不能骑行,是潜北的天然屏障,也只有那没有驻军。” 菩疑朝着东南方抬了抬下巴,又摇头,“但你独身一人,过不去。” 白兰即忍不住顺着菩疑示意的望向窗子。 就在这霎那,菩疑猛然弓背,巨大冲击撞开了白兰即的压制,与此同时往白兰即怀里滚了一圈,解开了被拧住的胳膊,反扣住白兰即手腕,带着她旋身。 白兰即立刻抵挡,可她的左手在入水前被厄今踩伤,一直忍痛不显假装强悍,如今背菩疑捏住,在挣扎中还是被反制了。 不过一个呼吸间,压在上方的人成了菩疑。 他钳制住白兰即双手,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伤,往上摸了摸,毫无犹豫将她的左手粗鲁地往地上一砸,短刀清脆落地。 白兰即在震痛中对上了他的眼睛。 其实自醒来,白兰即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双眼睛。眼皮像打开了一半的扇子,平平无奇,不出彩又不温柔,可是往这张脸上一放便即刻生动。 黝黑、叫嚣,像草原上的奔腾的动物,生机盎然。 冷汗从白兰即额上滚落,白兰即恶声恶气:“要杀便杀。” 菩疑逼近一寸:“你还没有告诉我,手上这铁链要怎么解?” 他离得太近,白兰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滚来的草木味道,板着脸将脑袋撇到一边,无意识绷直了脖颈:“你喜欢中原的机关术?眼光倒是很不错。” 那是程桓命人给她特制的,外面瞧不出什么端倪,却动用了大昭最精巧的匠人,制上了三十三道锁,环环相扣。又用玄铁锻造灌溉,刀剑难断,运力时里面三十三根银针一齐扎出,疼痛难忍不说,经脉全封。专束她一身功夫,很是费心。 “我已经在你手上,时日一久,自然能研究出来。” 菩疑眼里生了笑意:“何必这么麻烦,要是你跑了我得不偿失。不如杀了你,之后把你的双手砍掉,玄铁链自然就掉出来了,我再带走好好研究,总能悟出来,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 真是刚脱虎口又入贼窝,白兰即冷漠闭了闭眼:“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边动手,休要废话。” “这可是你说的。” 菩疑眼神微沉,将她双手合住,一只手强势锢住了她一双手腕。解下只袖子给白兰即咬着,却瞥见上面的泥土草屑,又从怀里翻出一块干净的白帕塞进了白兰即嘴里。 “痛就咬紧,别把狼招来。” 下一瞬,白兰即猛地咬上白帕,只是微微颤栗的肩头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这痛楚。缓过神后才意识到什么,怔愣半晌。 经过刚刚的治疗,她的发髻散了,碎发落下来,给美戾的五官增添了一抹狼狈。 他将白兰即拉了起来,一块坐在地毯上:“尺骨茎突骨折了,把尺骨二次打断,然后把骨头压下去就好了。” 潜北人没有男女大防地观念,他抓着白兰即的左手摸索揉捏,确认再没有问题,拿绷带将她的手包裹固定。 “你很能忍,跟我听说中原女子较弱的传闻不太一样。是被抓来的中原奴隶吗?” 白兰即抽回手古怪地盯着菩疑:“你也说了是传闻。为什么不杀我?” 菩疑随口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忽忽河里救上来。何况你还吓跑了我的鱼,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够很难捕到鱼了,再过一月,这里的河水都会结冰。你得赔。” 白兰即等着下文,果然他道:“让你死很容易,我给你想了条新的路,我缺一个厉害的奴隶,你这样伶俐心狠,很对我胃口。” 白兰即恼火:“放肆。”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那种有着高贵血统的中原人,你原来到底是什么人?” 菩疑忍不住发问,又连连摆手:“算了,不必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麻利地收走了短刀,又在木桌上挑处一件东西一些伤药,把剩下的工具一股脑包好收起来。 二人在暖呼呼的锅炉前坐着,菩疑给自己包扎完手臂,拿着半成品的捕兽器敲敲打打,松弛随意得好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完全没有独居在边界的警惕和入冬的忧心。 白兰即则默默盘算若殊死一搏杀掉菩疑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人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更不可能是单纯的牧民,出现在这里必有内情。 可如今的潜北太寒冷,受伤太重,她或许会死在回程的路上。 菩疑见她沉默许久,觑了她一眼:“考虑得怎么样?” 白兰即试探道:“如 3. 第 3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寂静无声的暗夜里,有人影顺着忽忽河朝东南方向快速移动。 人真是很金贵的动物。 跌入河水时白兰即并不觉得冷,可离开了温暖的木屋,即便披着顺来的动物皮毛,依然身颤。 白兰即咬着牙关,拢紧外衣,加快了速度。 比白兰即脚步更快的,是捉她回去的轻骑。旷野无边,马蹄飞速踏来,避无可避。 白兰即捏紧了从木屋顺走的匕首,停下脚步正面迎敌,却看见近来的只有三骑。 他们也同样瞧见了白兰即,远远的就开始大笑大叫。 “运气真好,这娘们先被我们找到,厄今将军一定会厚赏我们!” 几人不约而同哄笑,有一人用弓戳在她的肩膀上,挑飞了她身上皮毛,粘腻的目光贴在白兰即劲瘦的腰部:“你们的皇子为了城池把你拱手相送,你拿乔给谁看?还敢一命换一命,试图把厄今将军一起撞下河。中原的公主来了潜北一样是最下贱的奴隶,就算我们在这把你办了,狼主也不会怪罪!” “兄弟们,她这么不听话,我们是不是该为厄今将军给她一点教训?” 不怀好意的笑声萦绕着白兰即,他们驾着马,恶心的嘴脸逐渐朝着中间逼近。 只有一人面露犹豫:“可她毕竟是要嫁给王族的。” “怕什么!谁又会知道?”一人呵道,“再说了,潜北人绝不会生下有外族血脉的孩子,她翻不了身。” 那人仍旧犹豫:“她可是白兰即。” “白兰即又如何,白兰即不也临阵脱逃吗,最后还不是咱们厄今将军大胜!吹的人多了,就被神话过头了。一个带着镣铐的女人,难道你们还打不过?唧唧歪歪,像头狗熊一样。” 这人骂咧完忍不住率先动手,他居高临下朝着白兰即俯身,狞笑着摸了一把她细滑的脸蛋。 白兰即掀起眼皮,微微一笑:“你真应该听劝。” 同时,手中匕首迅猛地插|进马颈,马儿一声尖锐嘶鸣,后仰的动作却被匕首生生痛止,前蹄重重跪下,马背上的人惊慌失措地从下滑。 温热的血迹飙溅在她明艳的五官上,白兰即抽刀换手移步,冒犯她的潜北士兵头颅已被平整割下。 在战场上,总会有诈死的敌人,走过时容易冷不防挨上一刀,所以白兰即更喜欢用剑将对方的脑袋整个砍下。 先旋一圈,让皮肉分离,就像是快速地挽一朵凌厉的花,然后推割到底,就像收拾花草一样,裁剪得平整而利落。 其实剑不是这么用的,可是这样好看。 好看才显得厉害。 她转身来到第二个人面前,拍马而上,双腿旋住士兵的脖子,将他飞绞下马,一刀插入心脏。 玄铁链里的三十三根银针早已扎入她的经脉,气力封堵大半,发麻的疼痛从肌里散开。白兰即忍痛惯了,嘴角仍擒着方才那抹笑意。 鲜血染着半副华容,无端邪气。 最后那个士兵已吓得肝胆俱裂。 他跟这两个轻骑不一样,他并非是一开始就归属厄今。 四个月前他还是乌赫世子的亲兵,大昭与乌赫的战事他也在场。 那时两军对阵多日僵持不下,白兰即却一反常态的挑衅了世子,于是那一日的劲战成了主将对冲。 白兰即于马上手持她的扶风剑,也是挽了一个这样绚丽的剑花,然后和齐格松打马擦过,各自冲向了敌面。 然而几步之后,齐格松的身躯却“轰”然从马背上砸落,脖子上的血洞朝外汨汨涌出温热的液体。 而白兰即速度不减,骑着高头白马快速穿行在敌方列队之中,伏风剑上挑着乌赫世子温热的头颅,如同一颗惊雷,炸得乌赫溃不成军。 女子银色的梵文面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战地只剩下她轻佻带笑的声音。 她说,乌赫妄图和亲,去攀折大昭最尊贵的公主,这就是代价。 若只这一场战事,还不至于如此可怕,但这张梵文银面曾差点以一己之力让乌赫在潜北这块地界灰飞烟灭。 白兰即这个名字,之于乌赫人,就是草原上的寒风,冬日连绵的寒风过境,是要冻死万万牛羊的。 “我没有侮辱你,你放我一马,放我一马!” 最后的小兵声音里染上哭腔,他来不及等白兰即的回应就策马狂逃,一边跑,一边哆哆嗦嗦从箭袋里摸出箭来,却搭不上弓,反而零零碎碎掉了一路。 终于他射落了白兰即手中的匕首,却见到她已经抢上马追近了距离,心神巨震,摔了下去。 白兰即追上了他的瞬息飞扑而来,玄铁链在长夜里锒铛如索命,冰凉的链条套上了他的脖颈。 她交叉过玄铁,恶劣地将北狗活活绞死。 解决完他们,白兰即牵走了一匹马,加快速度朝着峡谷奔去。 峡谷入口,赫然一列黑压压的人头等候已久。 真是祸害遗千年,两人竟都没有死成。 “白将军,又见面了。知道你一个人走不快,我们实在是等累了,特意给你送去了马,你果然不让我失望。” 厄今扬手,轻骑散开又迅速将白兰即团团围住。 白兰即厌烦一笑,手中握着从骑兵那顺走的砍刀,不多废话径直开杀。 她的面色松弛,刀风却狠辣,面前的人一个个减少下去,皮肉的破开声搅碎了忽忽河的寂静。 眼见胜负将分,厄今在外围挽弓搭箭,对准了白兰即的膝盖后弯,毫不犹豫放箭,白兰即猛地单膝跪倒。 “擒拿!” 厄今下令,骑兵纷纷下马,改变了作战方式。 手臂粗的铁链一字甩开,十来人一起齐攻,套住了白兰即的身体,立刻交错跑向对面,白兰即一手拽住铁链,一手砍刀甩出,命中好几个士兵,稳固的队形霎时被冲散,铁链有了松动之势。 白兰即趁机全力抵抗,第二根羽箭再次从外围飞来,射穿她的手臂,她终于被扯翻在地。 白兰即下意识抬头朝着东南方向看去,好像真的能看见夜幕低垂中的一点山势。 她神色微动。 尽管那里不再值得期待,可是她的家人生前死守着那里,死后长埋于那里,还有两个不知道如何了的哥哥也在那里。 帝后待她如亲生,她想回去,就算是埋在界碑下也好,做大昭的眼睛,盯死进犯的北狗。 这样简单的心愿,却是难以达成了。 白兰即被人粗暴地拖到了厄今脚下,视线相对,她幽幽开口:“厄今,你捡了一次便宜,就成了软脚虾吗,怎么如今都不敢下场动手了?” 厄今盯了她半晌,忽然笑了:“白将军,你想激怒我,为什么呢?” 他让人把白兰即押起身,未出鞘的马刀痛击在她已经被包裹好的左手,袖子里“哐当”掉出一只足够刺杀的锋利匕首。 这匕首上的宝石有点眼熟,厄今没有多想,下一瞬就用马刀打飞了它,得胜般大笑:“你这样骁勇的人在我们潜北会成为最尊贵的武士,可你效忠的大昭却把你送来了潜北,这一局,胜负已定。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 草原人逐水草而居,王帐时有变动,难觅踪迹。 白兰即被捆成粽子横在马背上颠簸,手臂和膝弯的箭伤不断往外渗血。 或许是故意折磨,又或许王帐行踪实在隐秘,整整一夜他们才抵达。 白兰即落地时便吐了,然而她许久水米未进,只呕出几口水来。 厄今并不给她缓和的机会,进入部落后就用一根麻绳将她的手腕和马尾拴在一起,恶趣味般催马快进起来,白兰即不得不跟着小跑。 周围都是扎堆的毡包,轻骑的动静吸引来了许多正在干活或闲聊的牧民,系着围裙或拿着做饭的工具。她们认出了厄今将军,也看向了队伍最后的那个女人。 所有人都听说过,厄今将军将会带回杀害世子的凶手。 那些人散碎着或成群结队着缓缓前移,她们朝着白兰即汇聚、打量,那些目光警惕且不善。 厄今却偏偏慢行,更往人多的地方走,周遭汇聚起来的牧民越来越多。 乌赫人团结,白兰即毫不怀疑,只要厄今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王帐处于生活区的最里面,被王子们的毡包围护在中间,而护军将王族的毡包全部围了起来。 按照规矩,厄今应该把白兰即直接带进护军包围等候,他却在这时停了下来,把白兰即丢在原地接受目光的凌迟,独 4. 第 4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白兰即还未踏入王帐,便已经听见赤那浑厚又充满挤兑的声音。 “比预计回来得还晚上两日,真是叫父亲和我们好等。老四,提一个女人回来还磨磨唧唧,你不会是让她给中途跑了吧?” 这是白兰即的老熟人了,狼主的第五子图图烈尔·赤那,。 一张典型的潜北脸,腮帮子大,络腮胡衬得腮帮子更大,眼皮很厚,垂坠着包裹住有神的眼睛,加之魁梧高大的身材,显得有些粗旷而憨态。 白兰即曾跟他有过两次对阵,此人性情狂暴,杀人如麻,他的砍刀长至五米,寻常人就算能提动,也根本无力挥刀,他却能直将人砍下马来,专克大昭的骑兵。 这人也是霍讷耶宠爱的儿子之一,另一个在乌赫有军队的王子。同厄今同父异母,从来不对付,找着机会便忍不住要刺一刺厄今,在对战时也是有你没他,分开行动。 厄今听了他讥讽,只微微一笑:“可我没有误事,不如五弟你,哈鲁部的人只是稍微露出了马脚,你就上当去追落入包围,生生葬送了狼主的三百骑。” 这桩事戳到了赤那的肺管子,当即他就面上挂不住了,迎面朝着厄今挥拳一击,被厄今的软鞭缠住,扯了个趔趄。 最边上的年轻人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又干巴巴上前劝道:“四哥五哥,父王今日召见我们是有正事,都别闹了。” 霍讷耶的第六子图图烈尔·齐勒,身体不好,性子也温和如小羊崽子,算是个草原上的异类。虽然大家都嫌他羸弱,但也是因为身体原因很少上战场,跟他的几个哥哥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关系相处的不错。 白兰即踏入王帐那一刻,将他们对号入情报。 整个主帐安静了一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刀枪剑戟般的目光投掷在白兰即身上。 齐勒最先注回神,对白兰即身后那人恭敬地行了个草原的兄长礼。 “三哥。” 其他人都是无视。 白兰即不紧不慢站立中央,看向主座之上面宽耳廓长眼的男人,潜北草原的统治者,乌赫部首领,图图烈尔·霍讷耶。 “狼主,多年不见了,上一次战场相逢,世子在站在你身边。” 肃杀之感随着霍讷耶的目光,倾轧在白兰即身上,浑厚的身躯下带着一种平静的震怒:“跪下。” 白兰即用潜北话回答:“我的大礼,北狗受不起。” 众人哗然。 厄今率先出手,马刀锋芒毕现,在她的小腿肚上划出一道深狠的痕。 血色快速透出了素裙,白兰即却仍稳站。 赤那早忍不住了,大刀阔斧走来,抬脚朝着白兰即的膝窝飞踢过去,白兰即晃了晃身形,终究是单膝磕在了地上。 赤那又是一脚,不带白兰即反应,粗粝的大手就捏在了她的肩头,几乎要拧碎她的骨头,强行按住了她。 上方的霍讷耶目光如炬,恨不能将她拆吞入腹。 四个王子自发垂眸听命。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今天聚集于此,只为了一件事。 “就在四个月前,我的儿子,你们的兄长,死在了之这个女人的剑下!在战时她身边有四名勇猛的副将,回到中原更是身居高位动她不得。没有想到长生天庇佑,让她们大昭内乱,如今掌权的五皇子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微以小利竟然将大昭最骁勇的将军拱手相送,实乃我潜北之幸!长此以往,中原将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底下齐声:“狼主英明!” 霍讷耶:“隆北六洲我们让出去还能再打回来,可是此仇不能不报!我要你们想出比她杀掉世子可怕百倍的死法,为我的齐格松陪葬!” 众王子:“是!” 赤那紧紧扣着白兰即,率先道:“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把她丢进军营,让当年跟她对阵的弟兄们一人一刀,将她捅个千八百个洞,喝血吃肉,嚼碎了才叫痛快!” “粗鄙。”厄今嫌恶地看了赤那一眼,转而进言,“父王,不如活剥有趣。” 他嘴角啜起一个阴沉的弧度:“听说中原有一种刑法,把人活埋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朝内灌水银下去。水银比血更重,会把皮肉拉扯隔开,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却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那个缺口中滑出来,留下一张完整的皮。” “尸体完整才得以往生。我们将这张皮做成军鼓,每每阵前擂鼓,击打她的魂魄,叫她不得超生。” 厄今讲完,王帐之中静了一静,第六子齐勒搓了搓手臂,被厄今横了一眼:“六弟似有不满,不知你的法子又如何绝妙?” 不是齐勒不满,是在场的所有人听后都生出一阵恶寒,可这是给齐格松的复仇,谁又能说什么。 齐勒连忙行了个礼,结巴道:“我没想出来什么好法子……不如就毒酒吧。” 厄今嗤了一声。 霍讷耶陷入沉思,显然已经在思考厄今说的可行性。 角落里有一声音忽然道:“狼主,儿子觉得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让她活着。” 这一声成功将所有人吸引,霍讷耶朝那边看去,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白兰即也扭过头去,阿惹耐对着狼主的方向恭谨额首,并没有看她。 赤那一听便驳道:“你小子瞎说什么,莫不是觉得这瘦兮兮的女人有几分姿色,心软了?!” 阿惹耐不答,只是沉默跪下,直到霍讷耶让他继续才道:“几位弟弟的法子都很好,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用四弟的法子也顶多是折磨两日。大哥是乌赫未来的狼主,他的死不能就此被轻易揭过,实不解气。” 他膝行几步到了狼主面前:“所以儿子想,这女子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受苦才行。” 赤那:“唧唧歪歪什么,有屁快放。” “大哥是瞻葬,尸体用了巫萨的密药保持不腐,存放在圣帐之中,跟着部族迁徙,让族人可以每月叩拜。不如就让她日日去圣帐,剜血给大哥赔罪忏悔。每一次换一个部位取血,若是剜遍了就从头再来,直至血枯而死。” 很毒有很合理的法子,跟厄今相较可以说是不惶多让。 厄今是叫她痛苦的死,而阿惹耐却是让她屈辱的活。 王帐再次安静下来,又很快由赤那开始陷入新的一轮争执。 几个人争锋相对,僵持不下,除了在里面充当和事佬讲话温和的老六,两方各执一词,争执半晌后在霍讷耶摔杯下全部噤声。 他终于正眼看向他的第三子:“说得不错。” 阿惹耐沉稳的面容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欢喜:“谢狼主。” 霍讷耶又道:“那就由你娶了她,每日监督执行吧。” 阿惹耐脸上的笑容凝固,白兰即亦是一惊。 半晌,阿惹耐才恢复了声音的平静:“狼主,宁和公主毕竟身份尊贵,我来娶她恐怕会引起外间怀疑。” “我下的令,谁敢怀疑?”霍讷耶睨眼过去。 阿惹耐低下头去,沉着平静道:“遵命。” 潜北的嫁娶复杂而隆重,首先要择吉日、问巫占卜、下聘礼、定婚期、搭建新毡包、打扫新房、宰牛杀羊。 娶亲当日,新郎要在部落里分发马奶酒,接受同族祝福,然后去往妻子家中敬献礼物,对长辈拜礼敬酒,再一起前往男方家拜礼敬酒,随后开全羊宴。 新人们将再宴席上像亲友们逐一敬酒,共同奏乐、跳舞。 最后入新房前,新婚 5. 第 5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从前在军营审细作时,为了逼出真正有用的东西,会对细作用刑,那些刑罚往往残忍又不致命。 不止折磨敌人,也折磨自己心性,长久下去人多少会出问题,白兰即又不放心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便和她的四个副将轮流。 有时候打一架疏解情绪,有时互开玩笑,白兰即便曾跟他们吹嘘自己意志坚韧,就是被掳去敌营,把上百份刑法一一用了,只要她不愿意也不会讲出半分情报,哪里像这些软蛋,从嘴里挖出东西来轻轻松松。 彼时秦泉和程子寰就在旁互相争抢,说那些刑器要想用在将军身上,得先从他们这用一遍,而年纪最小的成起插嘴骂他们放屁,说永远不会有这一日,因为将军战无不胜! 最沉稳的许铭便含笑看着他们胡闹。 今日一语成谶,白兰即竟然痛恨于自己的意志太过坚韧,竟然这样都不能昏死。 身上疼得厉害,她的思绪更胡乱发散,阿惹耐又捏住白兰即的后领,把她提了起来,又从祭台上拿下来一直早就备好的漆碗。 粘稠的血液一滴滴从她胸前汨出,挂上肉钩,流向碗里。 滴答、滴答。 帐中静谧,生命流逝的声音可怕地环绕在白兰即的耳朵里。 她如一只下了戏的提线木偶,跪垂于祭台之前。 很久之后,她动了动指尖,极缓慢地抬起手,伸向胸前的铁钩。 只要她狠狠心,就能死在这里,便可以解脱了。 白枞和白岚绮战死的那一年白兰即八岁,那时她已有两年未曾见过父亲,阿姐告诉她,父亲是在和萳临周旋。 恰逢逢北地侵袭,白岚绮挂帅出征,八岁的白兰即作为副将跟随。 狮岭的地势只可快攻,却难防守,乌赫正是看重这一点,并不跟大昭正面对垒,而是夜夜骚扰,时不时虚晃一枪。等大军出击,又作鸟兽散,使得大昭将士夜不安寝,心力交瘁,每个人的头上都挂着一把悬而不掉的刀,只待他们疲软放松。 在某一个晚上,阿姐终于决定突袭,抢夺先机,她命令白兰即留守军营。 那个夜晚就像现在一样漫长。 她等啊等,等到天亮阿姐也没有回来。 北地的风沙刮伤了白兰即的脸,狮岭的血蔓延过她的脚背,战士的尸骸堆积,她满脸血污在里面翻找还有气息的兵。 原来困守突袭军营根本不是乌赫的目的,他们的杀招是昭军的突围。在游击骚扰的半月里,乌赫的人在昭军必经的山腰附近一点点挖出火渠,只等白家突袭猎物落网,再放入捕到的几只饿狼,然后点燃火渠,将他们活困而死。 躺在这里的大昭士兵被烧得没一块好肉,人的尸体错落着狼的尸体,白兰即找得手指痉挛,可她找不到阿姐的头颅。理智清醒一点后才终于发现,他们……全都没有头。 乌赫割下了战败士兵们的头颅,堆在军队进攻的必经之路,覆土以成小丘威慑、炫耀。 这样的人头土墙,称之为京观。 白兰即头皮炸开,在尸堆里崩溃痛哭,誓报此仇。 同一年,萳临那边传来了白枞身亡的军报。 白枞是天子近臣,他们有着一起长大、一起骑射的情谊,白家父女俩的死让皇帝伤心了许久。 白兰即的两个哥哥自请再战,接连被册封为骠骑将军、云麾将军,承接了父亲的职责,继续镇守边关,而皇帝把白兰即和弟弟白桉接入皇宫。 一进宫,白兰即就被封为太子妃,大臣们以还未立太子为由抗议此事,皇帝却说,太子可以换,太子妃却只此一人。 皇帝希望白兰即像正常的女儿家一样长大,是以将她交给皇后抚养,白兰即脑子活泛最讨长辈欢心,唯有此事,三番五次忤逆帝王,只愿为将。 皇帝连叹三声最终妥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请大昭最好的武师傅,允她入朝,更带她入御书房教习、传她辩势、授术、辅以国政。皇后没有嫡子,只生有宁和公主一女,而大昭从未有皇子有此殊荣,储君培养莫过于此,惹得非议无数。 民间更是笑称——得白氏女,赠储君位。 皇后则教她知礼、仁爱,不被仇恨蒙蔽双眼。她不是个严苛的人,含宁殿是整个皇宫里最让白兰即放松的地方。 皇后喜欢笑,对她讲话从来温声细语,缓缓引导,拳拳慈爱。含宁公主有的东西白兰即通通有份一样的,晚上白兰即若是梦魇,皇后甚至会抛下幼女,抱着白兰即哼着童谣陪她入睡。 皇后总对她说,阿兰,你要快乐。 可是报仇才会快乐。 十五岁那年白兰即作为主将,与乌赫展开了第一次正面对决,后屠北狗过万,一把扶风剑捅穿了乌赫腹地,狠狠震慑北地各部。 也是那一年,跟着同去历练的五皇子程桓,不听劝阻追敌深入,她的阿弟紧随其后带兵支援,结果双双被捕。 狼主的世子齐格松让她二选其一,可放走一人,但另一人将死于刀下,首级示众。 一个是血脉尊贵的皇子,一个是她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白兰即回忆起那一刻仍然手脚发麻。 她的阿弟,那孩子还只有十岁,只在顷刻间狠狠撞上了弯刀,决然赴死。 白兰即心中轰然,不顾一切倾巢出兵,齐格松见惹怒了白兰即,无法再谈条件,把程桓丢下马便逃命去了。 捷报传到了中原。 大军得胜回朝,万人空巷。 彼时皇帝欣慰又悲痛,问白兰即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皇子中有没有中意人选,他可以做主。 十五岁的小白兰轻声道:“我不要嫁人,我要保护百姓不受饥荒之苦,将士不受侵扰之累。我要驱尽北狗诛退萳临,我要做万世明将!” 皇后听了抱着她掉眼泪,一声又一声叫着“我的阿兰,我的小阿兰,我的孩子,你怎么那么苦”,白兰即逾矩地同公主一样钻进皇后的怀里撒娇,珍惜地将小脸贴在皇后的肩上。 皇后的衣服常年熏着檀香,舒缓安心,白兰即像是掉入了柔和的被褥,安全的味道包裹着她,像母亲的吻。 她说娘娘别担心,有我在,他们谁也踏不进大昭的国土。我一定会保护你。 我一定要,保护你。 可皇后还是死了。 娘娘,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 可是我还没给你报仇。 白兰即的手迟迟悬在空中,又终于重重砸落在地。 “八岁为太子妃,十五岁一战成名,却拒绝皇子自请被废,皇帝未曾责怪,遂愿又封朝翊郡主。二十二岁战功卓著,封侯,成了大昭第一位女侯,封号——坤定。万民称颂。” 阿惹耐回忆版般赞叹道。 “今日之前,你我如云泥之别,我甚至没有机会跟你战场相见,可是往后余生,你我的名字都要绑在一处了。” 他的语气真诚、憎恶。 说话间,血接满了 6. 第 6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阿惹耐叫了人来清理毡包里的狼藉,白兰即现在已经承受不住任何的摔打。 这是她仅剩的价值,也是霍讷耶对阿惹耐的第一次青眼。 她说的对,他不敢。 尽管想杀白兰即一百遍,但阿惹耐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女奴被里面的可怕景象吓到,进来便埋头做事,以平常三倍的速度换好了毛毯,清理了一切血迹。 阿惹耐又喊来了巫医,叮嘱他:“这是霍讷耶厌恶的罪人,不必治好,活着就行。” 巫医瞧着她的伤不住地摇头,表示本来就很难治好了。 阿惹耐眼皮一跳。 巫医在塌边坐下,腰间的铜铃随之作响:“普通的药草救不了她的命,要用圣药吊着,外敷内服都用上。且着钩子进得这么深估计已经入肺,就算取出来,也会留下永久的创伤,终生咳疾不说,甚至很难再干重活。” “暂时活着就可以,”阿惹耐松了口气,打断了他,“何况这个女人,没有以后。” 巫医点点头,摸着自己发白得胡须:“要先取出肉钩,这就需要一夜,我还要一些工具和两个帮手。” “可以。” 阿惹耐离开之后白兰即才肯放松昏过去,不知道昏睡多久又被痛醒,沾着血肉的铁钩已经取出放置在塌下的漆盘里。 迷迷瞪瞪中一碗碗腥苦的东西被灌下肚,又敷了冰凉的草药,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周围的嘈杂声却忽然大了起来。 “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怎么办?!要不要把二王子叫回来?”是女奴惊慌的声音。 “止不住,血流太多,不行了,看样子是不行了。” 巫医叹息。 很快,阿热耐去而复返。 白兰即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可是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四肢发麻,身体越来越冷。 那人语气又急又怒,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让她清醒。 “你这就熬不住了,想解脱了?还不能够。” “白兰即,你有资格死吗?” “你的前半生风光无两,可是如今呢?跟你情谊深厚的太子死了,疼爱你的皇后死了,你被逼成婚,又下嫁和亲,你的仇人明堂高坐,大权在握。白兰即,你甘心吗?” “最难的那一关都已经过了,霍讷耶没有杀你。既然未死成,就要活下去!你让我帮你,我帮了,现在你也该帮我了。” 阿惹耐的声音追魂夺命般,叫她不得安宁。 白兰即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她似乎陷入了无尽挣扎。 半年之前,乌赫指明宁和公主和亲的时候,白兰即是朝中带头主战的将军,她知道大军开拔,黄金万两,也知道这是劳民失亲的事情,可她不是什么高洁的君子,她管不了这么多。 乌赫的胃口不能再被喂大,何况她还有那么一点私心。 她希望皇后永远不要伤心。 白兰即想,就算有来日报应,也返在她一人身上,她作下的杀孽自会用这一生来偿还。 她与乌赫周旋几个月,却得知太子谋反的消息,她不顾副将劝阻,挑衅齐格松,冲阵杀将,然后将调兵的虎符一分为二,给了副将之一的许铭和参军龚彰手中,悄然回到了大昭。 可皇后还是死了。 匆匆赶去含宁殿的白兰即与抬着皇后尸身的布架擦身而过。 她并没有见到皇后的最后一面,就于含宁殿外被捕。 后来白兰即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个干净,也只得了下人们的一两句话。 外面的人说,皇后死在御池里,尸身都泡胀了才被人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个成了型的男胎。 皇后怕影响白兰即征战,瞒着叫人不告诉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娘娘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 那是帝后祈望多年的第一个嫡子。白兰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在心里迁怒太子,为什么不保护好皇后,可是太子也死了。 她选中的太子,松山朗月般的太子,无声无息死在了桉山,以谋反罪处,被射成了刺猬。 而白兰即,外间都以为是她私自回都,被暂时掌政的程恒处罚回府思过,可是程恒却把她转移到行宫幽禁,逼迫她成婚。 一旦她点头,白家部曲改要易主改姓了,非但如此,朝中武将一派将都要倾向程桓,届时至尊位唾手可得。 白兰即不肯松口,僵持了两个月,两个月后,程恒告诉她,她擅自离营之后,本应该退兵的乌赫却重新派来了厄今将军。 那个参军龚彰本来就是程恒侧妃的哥哥,中书令的幼子,专门来拿便宜功名入仕的。皇帝给他爹面子,钦点他的将,除白兰即外身份最高,她才再走时不得已给龚彰一半虎符,郑重请他善待自己的兵。 可龚彰却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草包,他见大军来犯,吓得从马上摔落,不战而退,白白葬送了隆北六洲。 白兰即身边副将,全数战死。 而乌赫拿着这六洲做挟,要求他们送嫡公主和亲。 白兰即大病一场,几乎要就此去见她的皇后了。 程恒不许她死,六位太医住在行宫没日没夜的治疗她。 清醒后,白兰即答应了程恒的求婚,她要求在成婚前见一面已经被控制起来的皇帝和公主,将脖子上的精巧银锁偷偷塞入了宁和公主的发髻里。 她要保下皇后唯一的女儿。 那是安续候给白兰即的信物,白兰即曾对他有一命之恩,只要她开口,他们自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白兰即救出行宫。 可是白兰即一走,小公主便要去和亲了。 那是个乖巧单纯的孩子,跟她弟弟一般的年纪,即便是白兰即百般缠着皇后闹,那孩子也只是在一旁怯生生地看着。 白兰即不喜欢这个懦弱的公主,她受食邑享岁禄,万民供养,只因她是公主。可她优渥、娇气、不谙世事,她过着与白兰即霄壤之别的生活。 白兰即不是正人君子,每每瞧见她都忍不住滋生出阴暗的想法,白兰即嫉妒她。若是她的母亲是皇后,若是是她得到皇后全部的喜爱,那么她会比这个所谓的公主有用得多,她一定能替皇后更好的分忧解难。 可这样脆弱的花骨朵,若是真的被送去和亲,就如同进了虎狼口。白兰即不想让皇后唯一的女儿在异乡凄惨死去。 就当是看在她叫声姐姐的份上,她把生路留给了宁和公主。 公主失踪,瞒不了多久,程恒却没有怪罪到白兰即的头上,甚至合宫上下像是无一人发现宁和的失踪。他像从前一样对她耐心。可是在成婚当日,所有人都以为白兰即嫁给程恒的当日,真正的白兰即被喂下软骨散,送上了和亲的花轿。 原来她杀齐格松之后,乌赫一心指定的和亲人选就是白兰即。 天底下没 7. 第 7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白兰即的剑术师从南一教派,他们掌教苏契狸,是江湖第一剑客。 苏契狸成为第一剑客前,是前朝花骷将军的外甥。 花骷将军本就不喜欢坑蒙拐骗的道士,偏偏妹夫就是个道士,还为了什么武功秘籍整日不着家。妹妹妹夫合离后,花骷将军便把苏契狸养在自己身边,偏偏苏契礼痴迷武学,近乎到了求仙问道的地步,花骷将军便给他娶了一房贤惠貌美的妻子,苏契狸对妻子一见钟情,确实消停了好一段时间,新婚夫妻蜜里调油。 可是有一日苏契狸素未谋面的父亲苏南一找到了他,当时他已经遭人暗算,命不久欸,求苏契狸继承南一派,赴约五年后的武林大会。 苏南一愿意将毕生武学都传授给苏契狸,但有一条,南一派不能娶妻。 苏契狸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接近他的信仰,他煎熬无比,一边却是唾手可得的秘籍,一边是深情重意的妻子。 后来的事,白兰即便不得而知,她见到苏契狸时,这人已经是因杀妻证道而被江湖唾弃的第一高手。 因为这名声不好,皇帝还曾问过白兰即,是不是真的想拜他为师,白兰即回答江湖上但凡有名号的都武功高强,但因武功高强而无人唾齐到他面前的,唯此一人。 皇帝失笑,便允了白兰即,派人给南一派去了信。 可一连三封信都石沉大海,这就是苏契狸的回应。 太子便亲自陪着白兰即去南一派拜师,储君仪仗行至门口时,门口池塘前的钓鱼人告诉白兰即,苏契狸这辈子都不会收徒徒弟,因为他少年失妻,心性大变,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有感情羁绊,师徒情也是感情。 白兰即在原地静静站了一柱香,还是叩开门亲自求问。 那苏契狸却连房门都没出,隔着房门与钓鱼人说得一致。 然话落却喷出口血,为他护法的弟子大叫医者,似乎经脉逆行。 房门被打开,白兰即却看也未看掉头就走。 太子不解,追上她问,你不是从宫里带了雪域的疗伤圣药,正好可以给道长服用。 或可结善缘,或能救人一命,又或可以动摇苏契狸的想法。 十岁的白兰即搂着那精美的礼盒无动于衷,说我这药是要献给师父的,他既从无此心,我这药自然要给未来真正的师父。 怎能浪费给无关旁人。 她才十岁,可是她半生已尽。 后来下山,暴雨如注,轿撵走不了了,一干人等被迫困在山腰亭中等雨停。 一柱香后,没有等来雨停,却等来一个年轻道长冒雨下山,浑身湿黏,见到白兰即恭恭敬敬行了个对郡主都没有的大礼。 “郡主走时说的话掌教都听见了,此刻已经调息好转,立刻便派我来寻郡主。” “掌教说,郡主见死不救、刻薄少义,压根不会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羁绊,可做师徒。” 这是一对最古怪又合拍的师徒。 苏契狸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却不让白兰即拜他,甚至不让他入南一派,只许住在山脚下的屋舍里,与白兰即更是如同生人一般,见面微一抱拳就开始练剑,除了剑术外两人再无其他交流。 白兰即却享受于此,在这个师父面前她不必伪装,不用深明大义,也不曾捧场笑谈,全无规矩和顾及。 在南一派的日子,是白兰即为数不多松快的日子。 江湖上听说苏契狸开始收徒,于是络绎不绝的人都赶来南一派想求此机缘,苏契狸却将他们全部轰走,白兰即便成了打听的对象,他们想法设法的要知道是谁得了南一掌教的青眼。 太子将她保护得很好,他背地里大概下了许多的功夫,谁都没窥探到大昭郡主身上。 直至白兰即十八岁时为帝献武,飒沓如流星,剑气动津都。 整个江湖门派这才知晓,南一剑术的传人就是征讨北狗、勇拒太子妃位的朝翊郡主,白兰即的名声终于从津都走了出去。 又过两年苏契狸病死,白兰即成了他此生唯一传人,南一派声势浩荡来请白兰即继任掌教,被她以国恨家仇未报一口回绝,那段时日连带着爱国之情诗词量垂直攀升,人人沸热。 白兰即凭借这绝迹的南一剑术接掌了父亲的白焰军,痛击北狗,封侯入仕,砍掉了齐格松的脑袋,可是现在,她连基本的剑招都使不出来了。 她挣扎下床,捡起柴火棍,又一次劈向那只漆木杯,还是一样,初初发力,钻心剜骨。 白兰即青筋爆出跪伏下去,她撑着床沿,再一次挥打出去。 麦歌看不过眼,上前握住了柴火棍:“停止。” 白兰即力道被限,忽然调转方向朝着麦歌甩出,不给她留下一点反应时间,直接动手。 麦歌拔出腰间弯刀做抵,她的弯刀没有出鞘,两只手不断交锋,碰出一连串的击打声。 麦歌很清楚白兰即的伤到底有多么重,心志要是软弱一点,三日前的夜里就该撒手人寰了,可是她撑下来,又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出手,激怒一个贴身照顾她的还会功夫的女奴,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可她偏这么做,只有在真正的对招中才能够置于陷境而拼尽全力,从摸清楚真正的水平。 白兰即的目的在此。 是个冷静到狠心可怕的女人。 麦歌心里多了一点佩服,沉着回击,稍加打压,却不至于真的加重她的伤势。 可是乒乒乓乓了一阵,她却逐渐觉得吃力起来,白兰即受伤严重,又有玄铁链作缚,一半的正常水平都发挥不出来,但光是对打招式,麦歌已经开始勉强。 她心中多了一丝急躁,弯刀出鞘,削断了白兰即的棍子,狠狠击中她的右手。 白兰即精疲力竭,终于再次昏死过去。 她的伤口已经全部崩开,温热的血浸湿了绷带,新衣上一块又一块斑驳的红色。 塔拉心惊肉跳瞧完这一切,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跟姐姐一起又为白兰即重新包扎。 她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姐妹俩都很紧张,怕她再做什么荒唐的行为。 白兰即却只问了两个问题。 阿惹耐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她想洗澡。 麦歌回答了她,像这种抢地盘的事情,最快两周,最迟一个月。 洗澡却是不能,北方的冬天风大干燥,身体可以保持干爽很久,是不必经常洗澡的。且水资源珍贵,又费时费力,所以普通牧民冬天都不洗澡,只有 8. 第 8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若是论整个草原谁纯粹高兴于白兰即的到来,只有阿惹耐的阏氏汨娜。 她部落地位不高,向来依附乌赫。若是阿惹耐娶一个厉害的可敦,她得作小伏低忍气吞声,可是如今这个可敦只是个随时会死的罪人。知道这个消息,即便是阿惹耐自己招来的婚事,她也难得没有跟人闹。 她甚至想笼络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她活久一点,占着这个可敦的位子,替她挡走阿惹耐的桃花。 第六日时,汨娜带着几个护卫风风火火闯进了白兰即的毡帐,见到白兰即后,她的脸却沉了下去。 阿惹耐下了极重的手,歹毒的程度超过了她对这个丈夫的认知,可是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就被转移了注意。 白兰即双目紧紧阖着,似乎正在梦中煎熬,冷汗氤湿她的碎发,狼狈地贴在脸上,却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儿,还是个与所有草原女子都不一样的美人儿。 那是一张很明艳俏亮的脸,如中原繁华的珠玉,却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凡俗,蹙眉忍耐时又生出三分冷肃。即便狼狈,依然惊艳。 尽管两边有着巨大的的文化差异,可是女人的直觉却是一样的。 白兰即的气质太特别,特别便代表不可控,这样的人还要跟阿惹耐朝夕相处,汨娜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最初来乌赫时,汨娜最想嫁的人其实是厄今。尽管她一眼就被阿惹耐英俊的容貌吸引,可世子薨世,厄今就是狼主唯一的嫡子。 狼主敬爱他去世的可敦,注重血脉秩序,厄今最后可能成为下一任世子,继承狼主之位。 可是厄今看不上她,汨娜的脸型细长,颧骨很高,眼睛也小,她跳舞像厄今示爱的时候,被他调侃是根刻薄的茄子。 汨娜恨死他了,只可惜自己不是男子,杀不了他。 她退而求其次嫁给了阿惹耐,他不受宠,汨娜便将怨怼转移到了阿惹耐身上。那人向来脾气尚可,都会忍耐下来,算是个对她不错的丈夫。 看在脸的份上,汨娜很快接受了他,只是时常会耍小性子,叫他来哄,并乐此不疲。 汨娜虽然嘴里不屑,可她确确实实是满意阿惹耐的。她不能忍受阿惹耐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其他女人,光是想一想汨娜就要抓狂。 何况榻上的人这样美丽,还曾经那样尊贵,实在让人轻易就滋生出阴暗的嫉恨。 只在须臾间,汨娜已经改变了注意。 现在的时辰狼主已经睡下,王子们出征在外,如果这里出事,天亮才会被发现。这中间的时辰足够她料理后续,到时候再将路上的碰到的几张嘴贿赂住,能撇得干干净净。 再者就算此事事发,狼主也不至于处死她,毕竟白兰即这个罪人早晚是要死的,以什么方式,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她高声吩咐:“划烂她的脸,把她丢到军妓堆里去!” 护卫们犹豫一瞬,站在汨娜身边最近的那个立刻被她抽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他们不敢再耽误,正待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她时,酣睡的白兰即却猛然睁眼,摸过矮桌上的茶水壶朝前重重砸去,护卫下意识躲闪,水壶正中后方汨娜的面门。 她目光清明凌厉,哪还有梦魇过的样子。 汨娜吃痛一声,目露凶光,竟直接扑上来撕打。 白兰即被玄铁链拘着,伤重到连逃离床榻都做不到,她只能紧急后退避开,又顺势薅住汨娜用红绸盘出来的复杂发饰,这种美观的头饰却笨重好抓,白兰即用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抓住一角,整个儿的牵制住了汨娜。 不等护卫上前,提着她的头往床沿狠狠一砸,极大一声惨叫从毡帐传了出去。 屋子里白兰即的两个女奴都不在,她有些着急,却偏偏笑咪咪抓起汨娜的盘发髻:“你就是阿惹耐的妾室,怎么,风风火火带来这许多人,是来拜见我的吗?” “我要杀了你!” 汨娜痛得泪花飙溅拼命后仰,白兰即却在此时松手,汨娜立刻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气得指向她的手指哆嗦,尖利地叫出来:“给我杀了她!快,马上!!!我要把她剁碎了喂狼!” 白兰即冷冷盯着她们,缓慢后挪,抵在了毡帐上:“看来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大名鼎鼎的坤定候我怎会不知。” 汨娜 9. 第 9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白兰即每天都在喝药,熬得浓浓的酱汁似的药汁一碗碗下肚。 草原上的风雪渐大,换掉的纱布包要是累计到一块也能当柴火烧了。 下床那日,塔拉带来了新消息,阿惹耐要回来了。 按着乌赫王室的规矩,丈夫出征回家,妻子是要去迎接的,表达思念和倾慕,送去关怀。 女奴麻利地替白兰即换上了一身潜北装束,撩开帘子后的冷意令她顿了顿。 毡包是加棉加厚的,里面又绑了一层毡子,屋内还有火炉,尽管阿惹耐不许给她生火,但好歹能防御基本的风寒。 此刻白兰即只穿了身薄棉斜领的淡黄色春装长袍,尽管看起来尚算温暖,可现在的潜北已比大昭的隆冬还要冷峻。 塔拉适时补充,阿惹耐吩咐了她们,无需给她吃饱穿暖。 白兰即冷笑一声,真是个刻薄记仇的小人。她没有为难这双胞姐妹,离开了住处。 草原辽阔无垠,牧民们随水草涨势频繁迁徙,在部落之中毡包也是集中扎堆,没有边缘的界定,就像是土壤上随处生长的花骨朵儿,更不必说像大昭那样有坚固的城墙。 麦歌一言不发带着白兰即和妹妹塔拉走出了乌赫的生活区域,尽管已经尽量避开人群驻扎,但白兰即那张明显的中原长相和锒铛作响的玄铁链还是额外惹人注意。 有人跃跃欲试朝她丢牛羊粪便,被麦歌摸刀的动作无声警告后作罢。 白兰即道了声谢。 她们来到了乌赫的界碑处,那里有一座细长的巫萨石像,石像身体未经雕琢,只是垂直的柱形,头部却栩栩如生,带着一张狰狞的鬼怪面具,硕大的神帽上坠下彩穗。 潜北人认为,苍穹永恒,故谓长生。 长生天主宰万物,山海天地花鸟鱼虫,皆入麾下,乃是永恒的神明。 神明无生无死,无忧无惧,万古永存。 而巫萨有沟通神明之力,代代相传,是长生天与潜北连接的枢纽。 他们将界碑建成巫萨的模样,以见虔诚。 不光是乌赫,整个潜北都信仰依赖巫萨天师,但只有大部落才能请动天师来此居住,乌赫就有一位正统的天师。 界碑处已经零散到了一些人,是四五六王子的可敦,她们带着奴隶,酒水和食物,焦急又期盼的等待自己的丈夫。 汨娜没有出现,她是阏氏是妾室,没有资格迎接。 白兰即的到来略微分走了可敦们的注意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探究轻视,也有惊艳厌恶。 她们并不屑于上前和白兰即搭话。白兰即更是乐得自在,在冷风中咳嗽几声,裹紧了自己。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她的手指都已经冻得发麻发紫,马蹄声终于接近。 最前面的厄今冲在最前头,代表着乌赫部落的白狼图腾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它的獠牙。 他的妻子额那氏迎上去接应,厄今在巫萨像处下马,撇了白兰即一眼,接过了妻子递来的酒水,热热闹闹,一团喜气。 他身后的轻骑和步兵呼啸着绕过的界碑去往军区。 接着是赤那,最后连那个蹭经验的齐勒都回来。 白兰即的心跳缓慢增快,肩膀处的疼痛还清晰如昨日,紧盯着来路。 阿惹耐的军队最后才出现。 他骑着高头大马,头盔已经取下,被抱在手中。天光清朗,温和地照拂过身上的重甲,吻过他英武而漂亮的脸。 侍女们都在偷偷看他,就连厄今的可敦也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撇了一眼,又迅速撤走了目光。 他身后的奴隶和战利品源源不断的被押送过来,阿惹耐似乎心情很好,那日的阴鸷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笑意。 直至走近白兰即,那笑意才散去,阿惹耐没有下马,乜斜着眼,以绝对上位者的姿态睥睨过她,如同看案板上的鱼肉,而后轻巧离去。 白兰即身体松弛下去,也轻轻蜷起了拳头。 这便算是迎接了吧,白兰即掉头往毡包地方向走去,塔拉却叫住了她,说妻子们要在王帐外面等待丈夫的示下。 “乌赫这种小家子气的规矩也实在太多了吧。” 白兰即蹙着眉,但为了吃不必要的苦,还是去了,又被护军圈外的士兵们拦下等候。 虽然说在乌赫部的几个王子都去征战了,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大场面。 前两年草原长起后起之秀的哈鲁部,主打一个快速卷席抢掠,抢完就跑,做事毫无规章。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愿认霍讷耶草原狼主的位置,不听调遣,不曾拜见,更是撺掇其他的弱小部落以及跟乌赫部有旧仇的部落一起联盟,缺席了草原盟会,也没有参与针对大昭的作战。 白兰即乐见其成,当时还顺手帮过哈鲁部一把。 如今哈鲁部想趁着乌赫刚跟大昭撕巴完,没有恢复元气,争抢乌赫过冬的地盘。乌赫作为草原部落之主,无疑是最肥的。 他们召集一部分反叛乌赫部落的人马,想趁此立威,动摇狼主地位。 据说人数高达一千之重,这在草原上抢夺物资已经是极为可观的人数了。 霍讷耶洞悉一切,没有亲自出兵,却将四个儿子全部派出,每人只给了两百骑兵,也是历练和比较的意思。 这一仗,霍讷耶的儿子们做得十分漂亮,他们大获全胜。 白兰即在王帐外围不动声色接收可敦们那边传来的讨论信息。 厄今割下了哈鲁部副将的人头,而阿惹耐则一路杀入了哈鲁部最忠实的下部、磬岩部落的王帐,抢走了他们的女人、奴隶和牛羊,将他们轰去了更偏远的北边。 若是今年暴雪,草原便再无磬岩部。 王帐之中,霍讷耶粗声粗气叫阿惹耐上前,浑厚的大掌拍在了他的肩头:“做得很好。你想要什么奖赏?” 听到父亲难能可贵的肯定,阿惹耐的脸上浮现出谦逊的笑意,正待答话,厄今突然捂着手臂怪叫一声。 霍讷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厄今?” 厄今跪下行礼:“回阿吉,儿子无用,受了点小伤。” 他脱下一只袖子,右臂上皮肉被铁锤搅得鲜血淋漓,光是一眼,便可见惨烈。 霍讷耶得神色一变,立刻传唤巫医。 “怎么回事?” “是儿子没本事。阿惹耐战前勇猛,穷追猛打之下,把哈鲁部逼急了,派出全部主力来攻。他或许是太想替阿吉一举拿下哈鲁部了,可是他见敌方增兵,便调转矛头杀去磬岩部。阿惹耐一走,儿子寡不敌众,成了瓮中之鳖,拼死抵抗,才杀掉了副将叱努回来。阿吉,儿子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阿惹耐脸色一变,他一个副将怎么敢越过厄今冲阵杀敌。分明就是厄今想要争得头功才支走自己,独吞整个哈鲁部,结果险被反剿。若不是为了救厄今,整个磬岩部都尽收囊中,不得逃脱了。 他正想辩驳,厄今又再次开口:“总归是儿子此次失利,拖了大家的后退,阿吉不必怪三哥急功近利。” 霍讷耶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转过,最后停留在齐勒身上:“你说,是不是这样?” 齐勒吓得手一抖,把想要敬献的玛瑙串摔在了地上,聂诺道:“阿吉,儿子不知道 10. 第 10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白兰即已经在帐外等候许久,她的底子好,这点风寒原本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就是冬日里,也是穿薄衣练武。可现在她伤势太重,洞穿肩膀的伤甚至没有结痂。 草原的风好似从这里灌了进去,冷意攀附上每一寸骨头,冷得作痛。 其他的可敦穿得暖和,自然足够御寒,白兰即觉得要是自己再站着就得冻死了,不得不略施小计让这个孩子带自己进来,如果被赶回去才是顺理成章。 果然,霍讷耶没有当面发火,反而问伊拉怎么过来了。 伊拉脆生生道:“阏氏叫我喊你吃饭。” 霍讷耶大笑。 伊拉嘴里的阏氏是她最新纳的哲旗格,她给霍讷耶生下了第七子拉伊,如今刚满八岁。 厄今听见这女人的相关时脸上闪过明显的厌恶,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白兰即尽收眼底,她的目光略过霍讷耶身后的沙盘,忽然上前,指着插一地方说:“狼主想要攻打别林部?我觉得不行。” 正是阿惹耐插上小旗的地方。 此话一出,王帐寂静无声。 没人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阿惹耐目光警告,原本的节奏被打乱,只得快速道:“阿吉,王帐是军事要地,攻略部署更是重中之重,不应让无关人员窥伺指点。” 厄今却一反常态道:“她是应该出去,但是更不应该攻打别林部,他们明确表示支持我们乌赫,攻打大昭时他甚至也愿意听从霍讷耶的调遣,送来部分军队,甚至直接拒绝了哈鲁部的结盟邀请,从不首鼠两端,你是不是昏头了?” 霍讷耶看向阿惹耐,后者得到允许后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别林部自我有记忆起就存在了,他们就跟跟草原上的大树一样老,行事风格也是徐徐图之,虽然温顺,却在悄然壮大,他们以行医这个好处不费兵力的笼络、蚕食着周边的势力,是草原上最有凝聚力的部落。而我们乌赫虽然强大,却不免征战掠夺,草原人信任他们,更胜过我们,如果有朝一日,别林部反叛,将成乌赫最大敌人。” 赤那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他们一直在救治伤者,又乖乖听话,怎么会突然反叛。” 阿惹耐:“不惹眼,不见得是没野心。” 一直在旁听着的白兰即微微勾唇,的确如此,现成的例子就在面前。她却故意摇头,发出啧啧声音:“可是你也说了,别林部声望颇高,若你没有缘由贸然发兵,必然千夫所指。更何况哈鲁部的事情没有解决,如果别林掉转矛头,跟着哈鲁部一起对付乌赫,岂不是两面虎狼。馊主意。” 阿惹耐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他恼火道:“乌赫的战事轮不到你来说嘴。阿吉,不管是那个部落,白兰即的白焰才是草原最大的敌人,而这个人更与我们有血海深仇!” 其实不必他说,霍讷耶从白兰即开口时便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他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似乎要洞穿她的意图。 不过他只是对伊拉说:“这个姐姐还有事情,让她先回去吧。” 伊拉在霍讷耶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白兰即也已经挑拨完,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王帐中又陷入短暂安静,还是赤那率先开口,他同白兰即的梁子大着,不愿意符合她,烦躁道:“反正别林部不应该是第一攻打对象,这会让部落的联盟动荡,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乌赫的诚意。” 霍讷耶看向阿惹耐,评价:“你很敏锐。” 阿惹耐心中一惊,将脑袋低了下去:“儿子也是突然想到的。” 霍讷耶没有说他的想法对,亦没有说不对。怀里的小人儿已经没有了等待的耐心,用力拽了拽霍讷耶的袖子。霍讷耶脸上才又重新露出和蔼的笑意,无心再做什么战略部署,叫人收走了沙盘,打发走儿子们,去阏氏那吃饭去了。 几个王子各怀心思离开了王帐。 阿惹耐满面春风而来,却没有得到任何奖励,还因厄今的伤受到了斥骂,离开时更是脸色讪讪,与厄今截然相反。 走至新婚毡包时甚至已怒气冲冲,塔拉远远瞧见来者不善,诺诺上前行礼,委婉提醒:“三王子,可敦的伤口常常崩裂,是否再请巫医来看一下?” 回答她的是一声憎恶的冷笑:“我看她还不够严重。” 他掀开帐帘,白兰即已好以整瑕地坐在火炉前。 阿惹耐率先开口:“该去圣帐悔过了。” 白兰即毫不意外。她起身随着阿惹耐走了出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新的法子。 旁边的人攥紧了拳头:“不要 11. 第 11 章 《我与草原书》全本免费阅读 乌赫这次赢了个漂亮的胜仗,族中无不高兴,霍讷耶更是吩咐大办宴席。 整个部落喜气洋洋,宰牛割羊,为晚上的庆功宴做准备。 下午天气尚好,几个王子相约去训练场放松。 他们传统的娱乐有围鹿棋、喜塔尔、击球、赛马、摔跤、射箭。 今日几个王子准备射箭,训练场早早备下了十只战鹰,每只战鹰的尾巴上绑着半个手掌大的靶标,待到比赛开始,鹰奴吹响口哨,两批战鹰便朝着东南两头快速移动,王子们于戒线外射击,一轮八箭,射中最多最准确为赢家。 若是射伤战鹰,直接论输。 这样的活动,乌赫王室的兄弟其实甚少一起,厄今与赤那一向不对付,而所有王子都不待见非乌赫血脉的阿惹耐。 每每比试,都是拌嘴互讥,不欢而散。 阿热耐明白旁人的轻视,十次也有八次称病推脱。 这一日却一反常态的候于训练场,并擅作主张撤掉了移动鹰靶。 于是厄今等人一来,便看到训练场东西两面设置的木球门,球门两遍各有一虚架,旁边的门童手中拿着一把小旗,东面黑旗南面红棋。 赤那率先发难:“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弟别急,骑马射箭循规蹈矩的比赛我们已经办过很多次了,今日玩个有趣的。” 阿惹耐拍拍手,几个奴隶推着一只囚车入列,那囚车比寻常的囚车无异,却因为里面的东西又截然不同,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到囚车近至跟前,阿惹耐飞身而上,解开囚车外的机关扣,囚车牢笼四开,里面的大球没有了支撑,咕噜噜滚了出来。 阿惹耐一脚拦停,球中窝着的女人以狼狈的姿态摔倒,俨然是衣衫单薄的白兰即。 阿惹耐又一拍手,一列奴隶入场,各个手捧漆盘,承放软铁九骨鞭,送到了几位王子面前。 “我们今日就以软鞭代替毬杆,打一场特殊的马球赛,规矩还和从前一样,先打入二十球者获胜,不论手段,没有规矩,只留她一条贱命就行。” 三位王子互看一眼,赤那哈哈大笑:“你小子就这一次,对我胃口!” 厄今拿起软铁九骨鞭端详:“准备倒是齐全,但只有四个人要怎么玩?” 阿惹耐心中微喜:“这不简单,这样同仇敌忾的比赛,不如就叫上将军们一起,凑足够十人,五人一队。” 厄今嘴角噙笑,目光如鹰:“你倒是为了讨好我们不择手段。” 阿惹耐面色微顿,笑意却不减:“四弟这话可是错了,此女才是不择手段,她杀了大哥、乌赫未来的储君,人人唾弃厌恶。折磨她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为了亡故的大哥,我相信四弟之痛更甚我等。” “好了,废话什么,”赤那听得不耐烦,高声冲阿惹耐喊:“还不请将军们来,本王要好好玩一场!” 阿惹耐含笑招呼奴隶:“还不去请。” 一听到是耍|弄白兰即,尽管是阿惹耐的奴隶去请人,却没一会将军们就都到场了,甚至一下来了十二个,加上四个王子,已经超过了比赛人数。 阿惹耐便请后面来的六位先候场等待,半个时辰后再行换人。 白兰即被滚到中线放定,一眼过去,忍俊不禁,请来的将军里十之八九竟都是老熟人,又有半数跟她真正较量过,尽为手下败将。 白兰即忍不住想若是此刻能够一网打尽,乌赫气数将尽。 可现在阶下囚的是她,随着一声清脆哨响,健壮的奴隶将柳球用力推向中间,东南方马蹄声动,除了球门各留的一名守门员,两队尽数超她涌来。 他们甚至互抢前锋,马匹相撞,过招施拳,最后东队以厄今先众人三步击中了第一鞭,他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劲脆一响半人高的巨球抽出一道弧线,朝南扑飞。 这一记犹如贴着白兰即耳边炸开,柳球都为之发震。 她来不及做什么,已经天旋地转,失重感裹席了白兰即,可这玩意儿做成中空,将她装进去,够她呼吸,却不够她站直,只能弯腰屈膝,随着球体晃荡便在里面摔来打去。 白兰即被迫攥住了柳球的粗条,以求平衡,可这样一来,摔下去时免不了手背擦地,极大的惯性下,微一擦碰便鲜血淋漓。 柳球落地之后,又是一鞭抽来,紧接这四五鞭落下,如抽陀螺一般将她逼停,白兰即眼前发黑泛金,停留的片刻看清楚阿惹耐扭曲的笑脸。 他是南队,又抽着柳球返还北面,无数人上前争抢,一鞭接着一边,白兰即一次又一次尝试稳住身体,可是获得的只有无尽快意讥笑。 白兰即咬紧牙关,不敢泄气,不敢心生退意,见缝插针去看清楚场上的每一张脸,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练场的尘沙扑面,她时不时吃下沙砾,忍着咳嗽,怕一口气没上去就又被提踢抽飞。 耳边进球的鼓声一此又一次的响起,白兰即如卷入汹涌大海,浪花扑面,巨大的冲击和惯性,击打得她在其中翻滚不休,仍执意留神去听奴隶的报数声。 南队进八,北队三球,只要一直是厄今的队伍赢,再熬这么久便差不多可以结束。 可哪里能够如愿。 场中不管战况如何,一直有人对白兰即穷追猛打,不在乎输赢,只论能否多抽几鞭,几乎是捣乱一般到处横插一脚。若是白兰即示意将身体倾倒一边,那软铁九骨鞭还会紧随其后抽在怪柳枝上,白兰即身体便多一片火辣的疼痛。 这鞭子软灵,却坚硬如铁,她身上的伤口全面崩开。 白兰即一次又一次在翻滚中挣扎去看,终于瞧见赤那扭曲快意的脸。 她想起来了。 这里的人,都曾吃过白家的败仗,赤那也不例外,可他称得上是惨败。 那年白枞的名号已经响彻潜萳临,又请战潜北,他以战车、骑兵、步兵、弓箭手组成的车营为堂堂之阵,正面迎敌,厄今自请对战。 但还有一只名不见经传的队伍绕过了赤封山,直指潜北,那时乌赫没有当一回事。 赤封山险峻,车马难行,铁骑是拖累,粮草辎重更不好过,是潜北草原的一道天然屏障,来攻打的人都是想要偷袭却白白送死的蠢货。 好守便意味着难有军功,赤那没看上这里,认为这种地方齐勒那个废物去足够。 他也想去对战白枞,但被厄今先行撺掇霍讷耶把他打发去了赤封山。 赤那憋着气,到阵前一看,主将竟然还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