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溪》 1. 早春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早春时候,乍暖还寒。 京城内某处宅邸悄无声息搬来一户新人家,往昔凋零沉寂的院子便一下子热闹起来。 雕花的木窗半敞着透气,屋内两个年纪不大的丫头正娴熟地为人梳妆打扮。被打扮的小姑娘肤貌玉雪,许是因为晨起倦乏,耷垂着眉眼,长而密的睫毛盖下来,似乎昏昏欲睡。 夏桃瞧出唐静溪兴致不高,边系着外衣的纽扣边寻了个新鲜事讲给她听。 “听说前些日子落水的宣王府二小姐,大病一场后,整个像变了个人似的!” 唐静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落水?” 一旁正为她梳头的晴雀接过话头,“是咱们住进来之前的事儿了,王府宴客的时候失足落水,好教人一番议论。” 夏桃道:“失足?我看倒未必。” 被晴雀瞪了一眼后,夏桃继续先前的话道:“病好了之后头一件事就先发落了身边的贴身丫鬟,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得很呢。”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差不多都打发干净了的,亲自又去挑了人回来。” “都说这事情奇也怪哉,有老嬷嬷说像是鬼上身了,让王府的人领着去庙里拜拜呢!” 晴雀十指灵巧地穿梭在唐静溪又软又密的头发里,闻言嗔怪地觑了一眼夏桃,口中斥道: “少和姑娘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咱姑娘还小,听了只会生怕。” 将檀木妆奁收拾妥当,夏桃撇撇嘴,“好嘛,咱小姐又从来不信这个…” 两个小丫头的拌嘴声渐渐在耳边缥缈起来,唐静溪打了个小小呵欠。 她起身将窗户推远几分,瞧了瞧天色。倒春寒的风仍是带着些刺骨,唐静溪拢了拢衣领,旁边夏桃眼疾手快地将窗户掩上了。 “这个时辰,哥哥快要回来了吧。”唐静溪披上外氅,朝两人道,“我去迎一下。” 先前院内横生的杂草已经清了个干净,新栽的花木适应良好地伸展着枝叶。前院那处地儿还显得空荡,早几日唐静溪同兄长商量着移两棵玉兰树过来。 如今正巧见着下人忙忙碌碌地植着玉兰,唐静溪不禁缓了脚步,冲着瞧起来光秃秃的树回忆起往事来。 唐静溪刚穿过来时,用婴孩懵懂的葡萄眼,看见的第一棵树,就是府里开得热烈的白玉兰。 那时候,小小的身体还不允许她想太多、做太多,唐静溪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对着那些玉兰花发呆。 父亲和母亲抱着她,哥哥扒在旁边踮脚看她,而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眨着眼睛瞧。 母亲低头蹭蹭她小小的额头,对父亲说,宝宝好乖,就给她起名叫作静溪吧。 于是唐静溪巧合之下拥有了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只是白玉兰的花期好短,唐静溪没看多久,树上的花就凋零了个彻底。 就如同好景不长,府里幸福温馨的岁月没过几年,便被摧铩得无影无踪。 唐静溪长到四岁那年,兄长唐怀陇十岁。她央求着哥哥偷溜出府玩的那一日,唐府被山匪灭了满门。 担心留在京城继续有灾变,年纪尚小的唐怀陇带着妹妹投靠了母亲曾拜师过的山门。 山上没有玉兰树,唐静溪和哥哥一待就是十一年。 等到时机成熟,两人决定下山复自己的家仇。 春闱刚过,唐怀陇正是会元,如今称得上是炙手可热的状元人选。 可她和哥哥心里清楚,连中三元这等美谈能不能落到唐家头上,还要看上面的旨意。 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车马声,唐静溪收回思绪,又匆匆朝了门去。 马车已经被小厮牵去停放,门外只逆光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见唐静溪出门相迎,忙伸手扶住,帮她稳住身形。 唐家兄妹小时候就是一对精致可爱的雪娃娃模样,长大后的唐怀陇更是一副玉面,不笑的时候仿佛未消的冰雪,使人望而生畏。 眼下这尊冰冷的雪人理了理唐静溪被风吹乱的鬓发,接着拢住她被风吹得微微敞开的披风,眼角眉梢流露出点笑意来。 “这般天气,何须出来接我。” 唐静溪仰头享受着因日光而消融的雪人照顾,哼哼应道: “自然是想哥哥了。” 唐怀陇便一下笑开,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府门。 屋内。 兄妹俩围坐在一方小茶几旁,唐静溪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沓笺纸翻看。不快不慢地翻阅完,她从中切出一张来,道: “这么说来,老皇帝这春学是非办不可了。” 前几日便有传闻圣上今年有意重开春学,说是春学,不过是挑选一些王公大臣的子女进国子监给皇子皇女们陪读。而说是陪读,实际上又起着拿捏这些大臣的意思。 何况今年特地提及,以三公主为首的几位皇女到了学龄,要选召几位适龄的小姐伴读,为此这次春学开设了女学。 唐静溪读到这里就是一声冷笑,适龄的小姐,就差没把她的名字直接写进名单里了。 早些年唐家灾变,老皇帝原本不必如此忌惮他们。但兄妹二人的外祖萧氏,是大名鼎鼎的首富,母亲萧寻雪又是萧家独女,家中产业大都由萧寻雪打理着。 后面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尽管有外祖父坐镇,可两人毕竟年幼。本以为会和唐家一样渐渐没落,谁曾想势头居然反而越来越猛。如今世道不稳,即便是皇亲国戚在此等财力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一听闻唐怀陇归京,皇帝便为他封了官职。唐怀陇胸有丘壑,手段雷霆,上任后替老皇帝解决了不少烦心事。 尽管还未参加殿试,唐怀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平步青云了。 而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早早便生了防备的心思。这次女学,甚至可以说专门为了唐家开设的。 所以两人心知肚明,唐静溪本人再不情愿去,也不得不去。至少现在是如此。 “他防我防得紧。” 唐怀陇瞧出唐静溪有几分蔫样,又补充道:“不过我今日得知了一个消息。” 唐静溪撑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看他。 “百里诩被召进京了。” “怎么,他 2. 重生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新买下的宅邸远在偏郊,车马入宫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这会儿非但日头起来了,连唐静溪的瞌睡都跑得无影无踪。 马车行到一处宫门前,忽地停了下来。夏桃疑惑问道:“到了么?” 说着掀开车帘看去。 只见宽阔平坦的宫道上,堵住了好几辆马车。 唐静溪也挑了旁边的帘子,放眼望去,宫门处站着几人。其中一名锦衣女子,拦住最前头那辆马车,和里面的人争吵着什么,声音大得她在车里都听得见。 唐静溪心下乏味,本欲放下帘子,察觉到什么似的,又看向那辆被拦住的马车。 尽管样式普通,在一众堵在此处的车马中甚至称得上是朴素,但有心观察依然可以认出它的来路。 夏桃同样敏锐地意识到:“小姐,那不是宣王府的马车么!” 这下唐静溪来了几分兴致。再往前不远处便不可以行车了,她干脆下车步行,让人将马车牵了去。 等到主仆二人走到宫门前,堵在那儿的人还未停止争吵。 拦在马车旁的女子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众星捧月般,紫红色的织金外衫上绣满了牡丹,往日头下一站,倒确是足够夺目。 染了丹蔻的手指向车内,咄咄逼人道:“虞二小姐不是还病着吗,如何还上得了这春学?” 唐静溪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车内端坐着位清秀女子,生着一双丹凤眼,修得纤细的眉也掩不住骨子里透着的股英气。不过面色稍显苍白,让人瞧出来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这位传闻中性情大变的虞二小姐,静静地用那双黑沉的眼看着说话的人。 陶天娇被盯得心下一怵,转念一想,自己和虞姐姐前几日约她喝茶,被她以抱恙回绝。虽然自己确实存了敲打她的心思,但是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凭什么拒绝自己? 再加上今日在宫门处撞见她就算了,她如何敢装作没看见,都不来打声招呼的? 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因着姑母是荣宠的陶贵妃,陶天娇向来都是被奉承的那个。猛地在虞月堂这儿碰了个钉子,一下子气昏了头,连淑女形象顾不得了,非要在此处发作她。 这虞月堂说来也怪,自从上次被她们欺弄着落了回水,整个人便被夺了舍般,不再是以前百般顺从的好欺负样。 之后每每和她对上眼睛,陶天娇都觉得心底一激灵。 而现在,尽管她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面对如今的虞月堂,内心破天荒地头一次生出些怯意来。 陶天娇拨了拨鬓发,为了不露怯也只得恶狠狠地瞪回去。 谁知马车里的虞二小姐先开口认错道:“是我未曾向陶姐姐知会,如今身体已无大恙。” 清冷冷的声音继续道:“至于春学一事,册子里写着我的名姓,月堂莫敢不从。” 唐静溪便觉得这个虞二小姐实在是有意思。虽然对这个宣王府里落魄的嫡小姐了解甚少,不知道她所谓的“性情大变”前是怎样的性格,但如今的虞月堂可不是什么善茬。 看起来似乎向这位陶小姐低了头、服了软,但二人对峙这般久,虞月堂却分毫未动,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陶天娇自觉吃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有别的小姐也从车上下来探究竟,那小姐应当同她关系不错,出来打了个圆场,挽着陶天娇离开了。 没有了一群人遮挡,从还未放下的车帘里,虞月堂望见了不远处的唐静溪。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撞了一下,唐静溪没有错过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好奇,弯弯眼睛回应。 帘子很快被放下来,堵着的车马继续向前缓缓行进。 学堂内。 “我该和那个虞小姐一样,坐完最后一段马车的。”唐静溪向夏桃抱怨。 她后悔了。估摸着不远,走起来却可是实打实的脚程。 “小姐,”夏桃捂着嘴笑,“公子说要让你多走走的。” 唐静溪不爱运动的毛病从上辈子延续到了这辈子,能不动就坚决不动弹,唐怀陇因此耳提面命过许多次要监督她多多活动。 主仆俩还没耳语几句,便有小姐围上来同她打招呼。 是了,这所谓的女学,“学”的部分倒还是其次,世家小姐们更是将其当作一个交往的场合。 对此唐静溪来之前就心知肚明,紧急做了些功课,眼下对着诸位面生的小姐,勉强能对上号。 众位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打了会招呼,还有人热情地捧着唐静溪的手,问她初来京城吃得住得可还习惯? 唐静溪一一应付过去,文静地抿着嘴笑。她向来扮得好一副乖巧相。 她和哥哥初来乍到,又身世伶仃,照理来说会被贵女们瞧不起,甚至遭到排挤。可当下的情形似乎全然不是如此。 这些世家小姐们虽不知唐家落魄表象下的底细,但唐怀陇的出众却是实打实的。加之一副顶好的相貌,使得京城多少姑娘芳心暗许,连带着对同样好颜色的唐静溪也优待几分。 众人又说笑一会,授课先生来了便各自回了座位。 等到放课,唐静溪连打几个呵欠。尽管别有缘由,假模假样开设的女学课程倒是安排得有模有样。 只是这些她早就在山上学过一番,如今自然怎么听怎么无聊。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悄悄伸了伸懒腰,唐静溪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明日好想旷课,她在心底抱怨着,夏桃拎着书箱跟在旁边。 “……我那日远远瞧见了唐怀陇,他站在竹林下,真像个玉做的人一样…” 两人的耳力都极好,听到熟悉的名字,顺势转头看去。 是同样刚放课的几位姑娘围在一起讲小话,其中一位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姐,正是早上替陶天娇解围的那个。 唐静溪脚下一顿,夏桃便跟着默默放慢了步子。 “我听说,临北王世子也要来上春学,今日怎么没看见他,你们有谁瞧见了么?” 几人都说未曾碰见过,猜着他可能才被召进京,头一日大概是没来。 这时又有一人笑着问道:“坊间传言临北王世子貌若好女,真的假的,比之那唐家哥哥如何?” 此处见过百里诩的人屈指可数,倒还真有位姑娘答得上来: “我兄长曾见过的,那位世子男生女相,据说一般女子见到了都要自惭形秽…要我说,当是不如唐家那位的。” 说着,众人笑作一团。 那位青色衣服的小姐开口道:“听我家中父兄道,圣上有意选他做状元呢。” “状元?”一道熟悉的嗓音冷笑道,“有我兄长在,他哪里拿得了状元。” 随着两人的经过,身位变换后,密密织着的金线一晃眼,唐静溪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陶天娇。而那青衣小姐被她反驳了也不生气,只抿着嘴笑。 唐静溪收回视线,偏头问向夏桃:“这位陶小姐的兄长,就是陶冕么?” 夏桃应道:“正是。陶冕是陶家这一脉上最有天分的小辈,加上陶贵妃受宠,皇帝确实有意他为状元人选。” 踢走路上一颗碍事的小石子,唐静溪冷哼一声:“祖坟想要冒青烟,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才行。” 不远处的拐角。 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女子跪伏在地上,双手抓着对面人的衣摆,哀求着什么。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身素丽的衣衫,头发利落地盘束着,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自己被拽着的衣角。 因为哀求之人的恳切,天青色的外衫被攥得皱了起来,就如同回忆般徒生了波澜。 虞月堂垂眼看着地上向她哭求的人,回想起重生前的事情来。 生母去世得 3. 偶遇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是否天意捉弄,自己竟重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在熟悉的房间里醒来的那一刻,虞月堂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中,并没有半分喜悦,而是掺杂着浓浓的茫然。 为什么自己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要再次回到宣王府这个曾已逃脱过的梦魇,为什么要将过去的苦难翻出来重新品尝一遍,为什么要是自己? 虞月堂想不通。 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另一场噩梦。 不论她本人的意愿如何,事情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上辈子到最后,心如死灰的虞月堂也早不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所以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将过去的苦难再煎熬个遍。 循着上辈子的记忆,虞月堂先将身边的下人换了个干净,那些继母和长姐安插的眼线全都被毫不留情地打发掉。 坊间那些流言,她并不是不清楚,但她不在乎。这些事情她从前就该做的,要不是她的忍让、她的懦弱,又怎么会沦落到最后那种地步。 她糟糕的人生,越往后越意识到,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立足,寄希望于对方下手时的仁慈是最愚蠢的行径。 不想再任由他人摆布,虞月堂就必须去争、必须去抢。 虞月堂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没有落过水。 因为上辈子的这次春学,没有开设过女学,几位皇女是直接跟着皇子一起读书的。 上面挑选适龄的世家小姐伴读,宣王府里得了消息,说要从府内点名一位小姐前去读书。 点名,自然点的是定国将军的外孙女、宣王府二小姐的名。 尽管继母和长姐再不情愿,这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只是虞月堂没想到,自己那位长姐仍不死心,为了这样一个没影的小道消息,竟把歪脑筋动到了自己身上。 宴会那天,虞月心当着两边下人的面,笑着动手将虞月堂推下了小池塘。 正巧虞月堂重生回来身体虚弱,急病一场。小池塘淹不死人,虞月心的目的也只是恐吓自己这个木讷的妹妹。 若是从前的虞月堂,受到虞月心这般威胁后,大概真的会主动放弃伴读的机会。她总是不愿同长姐,还有长姐背后的继母对上的。 可现在少女的身体内居住的是千帆过尽的灵魂,如今的虞月堂,对上虞月心,不会退让半步。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她便请了父亲和母亲为她主持公道。 如她所料,打小便跟着自己的丫鬟阿芙突然反水,不承认亲眼见到长姐推她下水。 虞月堂只低着脑袋,默默垂泪。带病的孱弱身躯颤抖着,散开的青丝也跟着颤,好不可怜。 宣王在一旁看了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对这个女儿疏忽颇多,任夫人在一旁劝了又劝仍是执意罚了虞月心反省。 居然只是反省,虞月堂心下冷笑。名义上的父亲此时此刻的清醒明察,反而更让她觉得讽刺,令她反胃。 不过好在她的目的也达成了,伴读一事,虞月心沾不了边,稳稳当当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至于今早被虞月心的好姐妹刁难,那又如何呢? 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重要的。 眼下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芙,虞月堂的内心生不起一点波澜。 背叛自己的那一刻有想过今日的下场吗? 她想过的,她以为自己会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忍气吞声,甚至于容忍她的背叛。就算不再重用她,她毕竟也卖了大小姐一个人情,照样能在王府顺风顺水。 阿芙没有想到的是,二小姐居然直接将自己送去了大小姐的院子。她跪在地上,听虞月堂用一贯轻缓的声音说道: “既然为自己择了新主,念在昔日的主仆情分,我自会成全你。” 虞月心头一次在虞月堂那里碰钉子,此时将她的人送过去,简直是火上浇油。也顾不得阿芙在父亲那替自己说话的事实,瞧见她就想起父亲让自己反省时的场景,干脆便拿她撒气。 因此,阿芙在大小姐院内的日子很不好过。 今日虞月心出府接好姐妹陶天娇下学,阿芙趁机跟了出来,想要求得虞月堂原谅。 原谅? 虞月堂朱唇轻启,正要说些什么,一错眼正好看见旁边过路的唐静溪。 穿着湖蓝色对襟短衫的小姑娘属实惹眼,相貌气质都十分出众,虞月堂先前在马车里就看到她对自己笑得眉眼弯弯,脾气很好的样子。 虽然不曾见过她,但虞月堂一下子对上了号,这便是上辈子那位早夭的唐家小姐了。 前世的唐家遇难后,兄妹二人前往蜀地的山门避祸,长途跋涉中,年幼的妹妹没能捱过奔波。所以,成年后的唐怀陇,是孤身一人回的京城。 如今不知因何缘故,唐静溪不仅安安稳稳长大了,还出落得这般亭亭。 这还是虞月堂重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自己无关的变数。 甚至虞月堂猜测前世不曾开办过的女学也和这位唐家小姐息息相关,惊讶之余,难免心生好奇。 待到唐静溪走后,虞月堂意识到此处会有人来来往往,顿时失去了耐心。 她将被阿芙拽住的裙摆缓缓扯出,冲着上面被攥出来的褶子皱了眉头。 最后施舍般地,虞月堂俯身在阿芙的耳侧低声道: “你这次向虞月心承诺了什么?保证取得我的原谅…” 温柔的声线一冷,让虞月堂的声音有点像剖开她不怀好意之心的刀,阿芙的瞳孔骤然缩紧。 “然后继续为她做事么,嗯?” 说罢,虞月堂不看眼前人的反应,垂眸理理衣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丫鬟阿芙瘫坐在石子路上,手脚发软,在大太阳底下冷汗涔涔。 再碰上虞二小姐,唐静溪并不意外,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居然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唐静溪朝她挥挥手,也招呼回去。 她们这便算是认识了吗,唐静溪心下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顺便瞅了眼跪着的阿芙,心想虞小姐仿佛遇上了点状况。唐静溪又看两眼,发现虞月堂一副掌控局面的样子,好像不需要自己帮忙,于是脚步未停地经过了。 真有意思啊,唐静溪对夏桃说,你瞧见她看那个丫鬟的眼神了吗? 里面写满了不新鲜的恨意,仿佛对她当下的行为早有经历,丝毫不意外。 这个虞小姐,可真是位妙人啊。唐静溪步履轻缓,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 - 天香阁。 唐静溪觉得自己今天的偶遇有点太频繁。 坐茶楼里喝壶茶的功夫,居然 4. 消息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回去的路上晴雀还在念叨自家小姐。 “就算茶楼是自家的,小姐你也不能划呀。” “那层楼隔断用的是千霞缎,价钱还是次要的,其中有种染色的原料要从近安那边采买。” “前些时日百里诩刚接手近安,按照他以往的作风,要把各个方面都收拢到自己手中。” “咱们在那边的生意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若是查得严了,这缎可就是更不好弄到手了。” 被教育的小姑娘却充分展现出不服管的模样来,唐静溪歪靠在坐垫上,随意地拨弄起旁边案几上的物什来,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 “是吗。”她从抽屉里厚厚一沓的笺纸中精准地抽出自己想要的那张来,还不忘冲晴雀撒娇:“我这不是没戳破嘛,我有分寸的啦。” 又重新将笺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唐静溪回到正事上:“近安那边的生意照常即可,百里诩总不会一点旧情不念吧…” 少女的腔调带着漫不经心:“他如果不念,那就再说。” 晴雀低头应是。 京城的另一边,也有一对主仆正在交谈。 身姿挺拔的男子站在新布置好的书案前,一人恭谨地垂首立在不远处,室内弥漫着低沉的氛围。 “她今日已经去上学了么,怎么没听到消息。”玉石质地的声音从书案处幽幽响起,却莫名渗出些阴冷的意味来。 下方候着的山九不禁将腰背放得更沉了几分,回道: “当时正赶上乌狼骑的人过来,主子可能没注意到这事的禀报。” 乌狼骑是百里诩手下的精兵,素日里神出鬼没,最近因着近安的事没少出入了这处书房。 山九又重新回禀了一遍有关唐家小姐的情报: “唐家在南郊处买了个宅子,前些日子已经搬了进去,今日唐小姐一早便进宫上了春学。” 百里诩挑眉:“她竟然还会乖乖去上学。” 同大多数人印象里的不一样,因为两人童年的相处,百里诩很清楚唐静溪可不是表面上的听话模样。 他不由感慨道:“果然为了她那兄长什么都能忍。” 这话说得怪,山九只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好在世子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百里诩问道:“她是不是在近安也有生意?” 山九应是。 “那接下来,她的不要动,剩下的照常处置。” 萧家在临安的生意便算是逃过一劫了,山九想,可自家主子对她在临北的手脚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就算世子不吩咐,后面大概率依然是要先请示的。 等都安排妥当,山九忙从这间压抑的屋子里退了出来。自家世子的威压越来越让人窒息了,他须得分毫不差地吩咐下去才行。 宣王府。 院子里的春花都已经开得明艳了,平心而论,继母将府内的事物打理得很好。 可这种好,由于两人间的不睦,便化作细细密密沉闷的网将虞月堂笼罩了起来,时常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所以,她觉得逃离这张网,出门去上学时,难得可以顺畅呼吸。可不管她的内心如何不情愿,盼望着慢些、再慢些,她还是要回到继母掌控的牢笼中。 只是她没想到,恰好遇到了和陶天娇分别后,归家的长姐。 虞月心对她的恶意,大部分时候并不流于表面。 眼下两行人撞上,她这个漂亮的长姐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脚下却不退让半分。 虞月堂心下翻涌出一阵呕吐的欲望来,但她只能挺直腰板,尽力不露怯,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两人相峙片刻,在虞月心以为自己这个色厉内荏的妹妹要服软的时候,虞月堂身后那个面生的丫头站了出来。 “大小姐,我家小姐的病还没好利索,要先回房去了。” 在虞月心看来其貌不扬的小丫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冒出来打断了王府内的这场暗中较量。 她做出一副体谅姿态,柔柔细语道:“可是让妹妹好一番受苦,那妹妹便先行吧。” 说罢,虞月心脚尖一转,略微侧过身去,身后的下人顺势靠到路边。 和她挨得太近了,经过时虞月堂甚至闻到了长姐惯用的熏香,丝丝缕缕的钻入肺腑,让虞月堂目眩。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虞月堂的手还带着轻微的抖。她有些悲哀地想,重来一遭,自己好像毫无长进。 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上来,田阿曼,也就是刚刚打断虞月心的那个小丫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 虞月堂的瞳孔微震,阿曼是自己上辈子救下的丫鬟,两人相遇的时候,她正在为自己小妹的丧葬费用发愁。 虽然旁的事情她无能为力,但这种用些小钱就能解决的事,对于宣王府的小姐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她为阿曼解决了妹妹的后事,阿曼感激涕零,发誓要一辈子做她的忠仆。 后来呢? 后来一并被吞噬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去了。 田阿曼如愿给虞月堂当了短短一辈子的忠仆。 重生后,虞月堂自然想起了这件往事,碰运气似的派人去打听,还真被她找到了还在照顾得了病的妹妹的阿曼。 此时的田阿曼还在为小妹抓药的钱两发愁,在她眼中神兵天降的虞月堂将自己和妹妹蜗居的陋室都照得亮堂了些。 她说你来为我做事,我提前支给你月银去带妹妹看病。 田阿曼哪里说得出来不好,连连感恩,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虞月堂喝下温度正好的茶水,心下镇定几分,安慰自己道: 从重新在王府醒来的那一天起,时至今日,自己并未行差踏错过一步。反倒是自己主动去做的“多余之事”,帮自己改善了局面。 为了不再出现今日这般狼狈情形,自己应该继续去、不停地去改变。 她要主动挣脱束缚自己的网。 心下的想法逐渐清晰,虞月堂猛呼两口气。那么,她想,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上辈子虽然没有开女学,但因为两人关系好,虞月心跟着陶天娇进宫做了皇女们的伴读。 如今在自 5. 女红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吕重山,也就是那名少年伙计,虽然没露出“客人在说什么疯话”这样的表情来,但还是确认道: “未来之事既然还未到来,便不能为人所知。虞小姐此话怎讲?” 说着,吕重山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引虞月堂落了座,然后手法娴熟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少年的举止落拓,将司空见惯的动作做得如同献艺般行云流水。 虞月堂安静地欣赏完,轻抿了下唇,决定开门见山道: “不久后圣上钦点的状元是陶家的公子,陶冕。”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面之人仿佛没有半点惊讶。那个少年模样的伙计只是点点头,然后平静道: “如今陶家风头正盛,皇帝选陶公子作状元并不是什么罕事。” 啜饮了口手中的茶,吕重山不无打趣道:“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读书人来问一问,半数以上都要押宝那位陶公子。” 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样,虞月堂握着茶盏的手指白了白,甚至面上难得升起了些燥意。 还是自己考虑不周了,虞月堂脑中一团乱麻,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想想,再想想…她需要找出一个足够冷僻不为人知的筹码。 可她上辈子的这时候还在厚墙围困的深府中,她能得知的消息,多半是世人皆知的消息了。 不对!没关系,世人皆知也没关系…能有什么是毫无征兆发生的意外之事呢?! 虞月堂猛地抬眼看向面前正悠悠啜饮的吕重山。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就在虞月心陪着陶天娇入宫伴读的不久之后,闹出过一件大事。 朝廷遣运去临北,给驻扎在那里的镇北军的军饷,被不知来路的山匪给劫走了。 彼时临北王世子恰好在春学读书,因此大闹了学堂,害得停课几日。 虽然长姐当时只是对自己停课的理由一带而过,但是虞月堂刚好听了进去。前因后果,分毫不差。 吕重山被这位虞二小姐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吓了一个哆嗦,心下道: 传言也不尽是无中生有,宣王府二小姐的这双眼还真不是谁都能冷静对上的。 接着就听她一字一句道: “过几日,朝廷给镇北军的粮饷会被不知来路的山匪劫走。” “这条消息,够份量吗?” 吕重山喝茶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终于郑重起来。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虞月堂感觉到有些腿软。她顾不得礼仪地软靠在车厢里,心头一阵后怕。 那个少年伙计听了自己的话后,虽然认真了许多,但也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虞月堂见他从一堆符牌中挑了挑,拿起一个深红色的又放下,最后择了一个墨黑的牌子递到自己手中。 这个你先拿着,他说,既然是未来之事,自然要等到未来之时。 等时间到了,你带着这个符牌来领相应的酬劳。 长舒一口气,虞月堂便知道自己将事情办妥了。 她现在闭上眼还仿佛能看到,最后那个少年笑眼弯弯的客气模样。 他看起来还这般小,虞月堂心想,同自己两辈子的年龄来看,对方简直还是个小孩子,居然就有如此沉稳的气魄了。 那么鼎有名的情报铺子,自己进去的那会,从头到尾只他自己一人坐镇,想来见识也非常人可比。 自己上辈子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干什么呢,大抵是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结着没什么来处的愁怨吧。 虞月堂轻轻叹下一口气,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上黑色符牌的纹刻,复又紧紧攥入掌中。 心里总归是安稳几分。 宣王府的马车驶入宫门后,唐静溪才姗姗来迟。 “小姐,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夏桃正在旁边鼓励自家小姐。 实在是坚持了一日便要暴露本性了,唐静溪解释道: “今日不是上女红吗,哪里用得去那么早。” 作为此次春学特别开办的女学,自然也拥有一些特色课程,虽然这些在唐静溪眼里通通没有差别。 因为不管上什么课,都简直是在浪费生命啊!唐静溪哀嚎。 两人紧赶慢赶勉强算是按时到达了授课地点。 因为是女红课,所以并没有在最开始上课的学堂,而是在一处宫殿内,自然也就不是往常上课那样规矩排列的座位。 唐静溪到的时候,同窗的各位小姐已经围坐得差不多,见她进来,几个面熟的姑娘还同她打了招呼。 见虞月堂旁边还有个空的绣墩,唐静溪便自来熟地坐了过去。 夏桃和自己说过,这是哪位公主的宫殿来着? 殿内的布置风格清雅,唐静溪暗暗打量了下四周,发觉帐帷多用秋菊作饰,便确认这是爱菊之士四公主的居所了。 不远处的绣坊姑姑正教授着常见的几种针法,虞月堂不管是在闺阁中,还是后来嫁进皇家,这些绣法都是她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基本功。 还不如前面学的那些书啊经啊有意思,乏味之下,虞月堂走起了神。 然后就看到一旁的唐家小姐正在开小差。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眨巴着一双杏仁眼,思绪不知道飞去哪里了,瞧起来愈发纯稚。 看她迟迟没有下针,虞月堂疑心她或许不擅长刺绣,试探地悄声开口: “唐小姐可是需要帮忙吗?”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同自己搭话,唐静溪有几分惊讶地朝虞月堂看去。 两人挨得近,唐静溪甚至能看清虞月堂未修剪的,新长出的眉茬。 那双被人说作黑沉的眼眸里沉淀着丝缕笑意,温柔地看向自己。 这完全就是天籁之音! 唐静溪早年在山门中也学过这些。琴棋书画都通晓了一点,就是这女红怎么也做不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要忙的事情太多,实在是耐心欠奉。 当然,这也可以当作唐静溪对于自己没有点亮技能树的托辞。 总之,有人,还是这样的美人,肯帮自己做课业,可真是太好了。 唐静溪一下子顺杆爬上去,假装自赧道:“我手拙,还望姐姐指教。” “唐妹妹聪慧,我哪里算得上是指教…”虞月堂客套一番。 自然算不上指教,因为“学有余力”的虞月堂甚至直接帮她 6. 墨迹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 “照理说楼里从未收售过‘未来’这种特别的消息种类,听起来就像是拿来唬人的故弄玄虚之语…” “可我观她神色语气,实在不似作伪。” 吕重山讲到此处,简直要绘声绘色地比划出来,以此使得她家小姐信服他的判断。 “若是真的,这消息的内容又实在紧要,所以重山才等不及传信,亲自前来一趟。” 听了吕重山的解释,唐静溪几乎是下意识就相信下来。无关乎其他,只因为送消息的人是虞月堂。 早前她便总能从虞月堂的身上察觉出种种异样,丝丝缕缕团成一个大胆的猜想。 而结合眼下此事,有没有山匪劫军饷倒还有待考证,却将她那心头的猜想落实了个板上钉钉。 落水后性情大变的王府小姐…前去茶楼售卖有关于将来情报的虞月堂…怎么看怎么熟悉的剧情,这完全就是拿到了自己穿越前司空见惯的重生剧本吧! 比起惊讶,唐静溪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毕竟在这个对她而言陌生得和从零开始也没区别的时代里,居然同时有着她和虞月堂两朵大奇葩! 唐静溪在旁边人困惑的眼神中激动地坐直了身体。她暗暗下定决心,作为有缘人,日后虞月堂有什么困难自己都可以帮衬一把。 唐静溪有些天马行空地想,故事书中的主角重生,要么为情所困,要么为仇所困,甚至乎两者兼有…那么这位虞小姐重活一遭,又是被什么所困呢? 不过这毕竟是顶顶秘密的人生大事,虞月堂的重生之事,还要继续小心地求证探索… 眼见刚支愣起来的小姐又迅速耷拉了下去,唐静溪终于把注意转移到虞月堂带来的情报上。 她思忖片刻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我还正愁哥哥的事儿该怎么办呢。” “先不管虞小姐所言非虚非实,我们权当作真的去看,派人去盯着。一旦发现有动静,我们就先下手为强…” 小姐清澈的杏眼眯了眯,哼笑着纠正。 “不,是做那个捕蝉在后的黄雀。” 近安城。 北地的风沙太凶,走几步路就要被糊个满脸。连草木都生得虬结,可见此处不养树,也不养人。 什么鬼地方,秦淮洝敲敲烟杆,心下再一次叹气。 要不是小姐下令让他看着近安的生意点,他这辈子都不会待在这种破地方,他需要水。 彼时唐静溪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临北王世子会给她几分薄面,实际上依然做了近安的生意全部洗牌的两手打算。 因此,指派了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秦淮洝来监管着近安的生意,好随机应变。 当然,后半部分是他自己补充的。 近安和临北邻近,众人心知被那位世子接管也只是早晚的事。如今是自从狼骑驻扎在近安后,萧家从近安走的第一批货,正是织染出名贵绸缎的原材料。 一旦这趟货顺利运出去了,便意味着萧家的生意能够照常做下去。 若是运不出去… 秦淮洝悠悠吐出口烟,也只是要再费番功夫罢了。 “秦公子,货都已经备好,检查过一回了。”手下的人请示道。 “不急”,秦淮洝不紧不慢地敲敲烟斗,眯眼看向不远处。 有队同样出城的运货车马,正朝这个方向驶来。 秦淮洝道:“等会跟在他们后面。” “是!” 等到那队车马被城门处的狼骑拦下,秦淮洝作出一副方修整好的模样,示意众人跟上。 于是拦停在城门口的马车后面,又缓缓驶来了另一队车马。 秦淮洝一行人停在不近不远的位置,悄悄竖起耳朵,听前面的人同守城的狼骑交涉。 百里世子的狼骑十分容易辨认,除了旗帜,连盔甲上都印刻了惟妙惟肖的狼头。 那狼骑例行询问完车队的来路后,又问到他们这是往哪儿去。 “回军爷,我们车上这批是送去京城的货。”领头的人答道。 “京城?”狼骑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几日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出城。” “把货先留下,验过后才能出去。” 那人对狼骑的霸道行径敢怒不敢言,小声求情道:“军爷,我们可以等,可这批货京城那边急着要啊!” 狼骑无动于衷:“先验货才能走。” 刚才向秦淮洝请示的那人便吐槽说:“百里世子手下的狼骑还真是不近人情,不过应该一向如此,他手底下管着的地盘都严得狠。” “咱这一趟估计是悬咯!” 旁边的秦淮洝没有出声,他努力睁了睁被风沙迷住的眼,狭长的眼睛颇为费力地抬着。 所以这群狼骑的眼到底为什么能睁那么大? 一个个的倒好像是真的狼崽子,精神十足。 排在前面的车队最终载着货匹又折返回去,秦淮洝一行人驱车向前。 方才那名狼骑便又拦下秦淮洝,问道:“你是谁家的?” 秦淮洝笑着亮出符牌:“京城萧家。” 狼骑还未开口,另一名瞧着身份更高的狼骑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那人同样睁着双有神的铜铃眼,伸手接过玉牌,翻看道:“唐小姐的人?” 秦淮洝笑着颔首。 将玉牌还回秦淮洝,狼骑示意手下放行,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和蔼。 “请。” 车马渐渐驶出城门,在身边人不可思议的低呼中,秦淮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看来,近安的生意是不用担心了。 晨光熹微,唐静溪在晴雀的鞭策下早早出了门。 打了一个呵欠,唐静溪抖抖手上的情报,心里有些想念起会纵容自己的夏桃来。 秦淮洝被她派去处理近安的事务,劫军饷那事,她不放心之下只得派了夏桃亲自去办。 好在从得到的传信来看,秦淮洝将事情办得妥当。或者应该说,百里诩还算识相。 既然如此… 唐静溪望着手上的松石珠链出了会儿神,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纸笔,开始给夏桃写信。 洋洋洒洒将事情都安排完,仔细将信封好,便重新觉得一股困意涌上来。 唐静溪心中流下两道 7. 果脯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虞月堂的好心情在回府后戛然而止。 田阿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和自家小姐说道: “小姐今天心情真好。” 坐在一旁的虞月堂难得露出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雀跃模样。 听到阿曼的话,她有些怔怔地抚摸上自己无意识扬起的嘴角。 然后笑意更深,眉眼都笑弯起来,她转而道: “等会还要看书,先不要收起来了。” 阿曼点头说好。 主仆俩的温馨氛围还没在屋中弥漫多久,便被不速之客遽然打断。 一阵凌乱声响,虞月心身边的小丫鬟匆匆闯进来,传话道: “二小姐,夫人请两位小姐喝茶,大小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如同投石入湖,虞月堂的心绪一下子泛起层层慌乱的涟漪来。 除去落水那日,虞月堂几乎没有在请安外的场合碰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她甚至从回忆中翻找不出,自己从前和继母相处时惯常使用的面具。 那些面对继母时的压抑和惶恐,仿佛都随着间隔的岁月远去了,又仿佛仍在身边如影随形。 不然的话,自己怎么只是听到这样的通传而已,就如同置身回过去小心谨慎的点点滴滴中,动弹不得分毫。 总归还是要面对,虞月堂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没有犹豫地跟着出了房门。 天色尚早,小院门口处亭亭立着一位淑女,长姐的脸上装饰着虞月堂司空见惯的虚伪笑意,盈盈望过来。 虞月心先开口道:“母亲要见我们,我想着许久没和妹妹同行了,便自作主张未教下人知会,亲自来请妹妹一同过去。” 染着丹蔻的手主动搭过来,虞月堂往侧方微微一避,躲开了长姐伸来的手。 仿佛没有被拒绝,虞月心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顺便和妹妹说说话。” 她们姐妹间有什么话好说?虞月堂心下一哂。 两人几乎是安静着走到了地方。 等丫鬟掌好了茶,端坐在上首的虞夫人关切道:“月堂的身子好全了么?你素日里便体虚,这次竟害得病得如此厉害。前些日子担心扰到你静养,便一直没有喊你过来说说话。” 坐在一旁的虞月心接过话道:“我方才瞧妹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上次还听陶姐姐提起妹妹呢。” 虞夫人偏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好奇道:“哦?说什么了?” 虞月心笑道:“夸妹妹女红做得好呢!” 母女二人笑作一团,仿佛倒像是真的在为虞月堂高兴。 虞夫人道:“月堂从小不怎么爱出门,女红习得好也是情理之中。” 听着继母和长姐交谈,虞月堂的表情近乎麻木。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生病的缘由,又仿佛那天笑着推自己下水的姐姐、极力为姐姐求情的母亲,才是故事里真正被鬼上身的人。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两般截然的面目呢? 虞月堂觉得自己甚至很难在嘴角挂上应付的笑,她又开始反胃了。 好在这样的客套话没有说太久,虞夫人很快切入正题。 近来王府下商铺的生意都不好做,田地的收成也不比去岁,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虞夫人决定开源节流,暂时缩减两位小姐的用度。 “尤其月堂这个月刚买了新丫鬟,开销有些频繁,要多多注意,”虞夫人不忘提点下虞月堂,柔声道,“但也莫要苛待自己,银两不够用了来找母亲要。” 虞月堂跟着虞月心低头应是。 事实上,虞月堂心里很清楚,继母所谓的开源节流、缩减府内小姐的用度,其实只是节了她的流,缩减了府内二小姐的用度。 因为长姐的开销一直有继母贴补,缺什么少什么了可以直接同继母要。 而自己从来没有向虞夫人张过一回嘴。 自己的开销是变多了,而且可以预见的只会越来越多… 如今银两也要是个难题了,她想。 眼下没机会让虞月堂思考出个对策来,虞夫人见天色稍晚,留了姐妹俩用晚膳。 继母和长姐的口味清淡,虞月堂有些吃不惯,再加上本来思绪忡忡,便心觉食不下咽。 “见你们来,特地备了些你们爱吃的菜。” 虞夫人笑着为虞月心夹了一筷她爱吃的蜜藕,又不厚此薄彼地给虞月堂来了一筷。 没有味道,虞月堂硬着头皮吃完这顿饭,只觉得胃中胀痛。 田阿曼在一旁忧心地扶着她,心下也跟着叹气。 天香阁。 曾经被虞月堂到访过的偏门现下紧紧的闭阖着,门上挂着示意无人的标牌。 门内对坐着两人正在对弈,少年披着绣满绿竹的外衫,少女的衣裳上则绣了紫玉兰。 两人屏息凝神,手中的玉棋子下得很是认真。茶室内燃的线香袅袅,伴着落棋声阵阵,烘出种莫测的高人氛围来。 百里诩一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听到推门声,少年正要说现在不待客,等抬头看见来人,吕重山动作一滞,又咽下话去。 百里诩十分自然地走过来,靠近一瞧,面色倏地不自然一瞬。 唐静溪竟然在和吕重山下五子棋。 察觉吕重山反应有异,唐静溪甫一抬头就看见了百里诩略古怪的表情。 唐静溪挑挑眉,见他不说话,又示意吕重山继续。 两人便又高深莫测地下了起来。 自己寻了处位置坐下,百里诩安静地开始观棋。 取子落子的动作间,衣袖随着起落,时不时露出手腕处戴着的珠串来。 看到自己想看的,百里诩满意地收回视线。 棋局很快便结束了,见唐静溪没了继续的意思,吕重山飞快地撤走棋盘,然后给一旁的百里诩斟上茶。 你来干嘛? 唐静溪眼神示意百里诩。 百里诩取出一包果脯放在她身前,解惑道:“看到你在这里。” 自己已经过来有一会儿了,他现在才进来,哪里能看到我在这儿?唐静溪心道,八成又是在茶楼附近布置了暗卫,这家伙… 拿起他给自己的东西,唐静溪拆开绳结,发现里面是临北特有的一种浆果腌制的蜜饯。 她信手拈出一个塞嘴里,吃完恩将仇报道: “五子棋看得懂吗,百里世子?” 百里诩笑着反击道:“我们小时候还下过,你忘了?” 唐静溪一噎,差点被轻小的果核呛住。 自己当然记得小时候教他下过五子棋,方才不过是打趣百里诩世子当久了, 8. 眼泪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四方寂静、野草横生之地,朝廷运送粮饷的车马颠簸行驶在泥泞不平的土路上。 此路虽然难行,却是将粮草运去临北的必经之地。 对于马车上最普通的押送者而言,这实在是份苦差事,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身子骨都要被颠散架了。 而比这个更噩梦的事还在后面,在他正觉得枯燥所以伸伸懒腰时,一队黑衣人从半人高的草丛中钻了出来。 那群很明显作劫匪打扮的人,轻而易举地从嘴里吐出让他吓破胆的字眼。 “打劫!” 晴天霹雳般,车上的人迅速行动起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子来劫朝廷的粮饷车啊,押送粮草的车夫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连滚带爬地躲避。 两拨人很快打得不可开交。 真是老土的台词,不远处蹲守着的夏桃腹诽,这是哪儿来的山匪? 她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拨开层层叠叠的茂盛草茎,看了一眼,又不忍直视地松开手。 坚韧的茎叶猛地合上,几乎发出“啪”的声响。 这也太残忍了… 那一眼看过去,血流满地,残肢横飞,溅在黄土和路旁的草丛上,浸染成腥黑一片。 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架势。 等将押运粮饷的人屠尽,黑衣劫匪唾道,朝廷派的这些人真是草包。 众人正要带着战利品离去,却忽闻一阵草叶簌簌声,另有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看起来比他们穿得更黑,裹得更严实,丝毫辨认不出来路。 那劫匪的头领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是瞪大双眼的功夫,就被对方手起刀落了结了性命。 其余劫匪仿佛仍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呆站着注视那个将他们头儿杀掉的女人。 从新鲜的尸体上擦了擦裸露着的指尖上沾染的血水,随着她做出手势,口中同样刺出一句任谁也夸不出声音清脆的话来。 “杀。” 战斗比刚才更迅速地结束了。 不用夏桃提醒,手下开始熟练地伪造现场。 夏桃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这路劫匪,尤其是领头那人的全身上下,真在衣领处发现了点不寻常。 那处已经被血腥气泡透了,夏桃用手指仔细摸了摸,确认是绣着东西的质感。 在衣服上绣标志,大喇喇当作光宗耀祖的事情般,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也就只有那个组织干得出来。 夏桃心中有数,更意识到这一趟行动不同寻常,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仔细将这块衣物割下来收好。 “夏桃姐,”旁边冒出来个人问道,“这些粮草怎么处理啊?” 回想了一下小姐给她的信,信中说把这批粮饷交给百里世子。夏桃想,反正她们留着确实也用不着,扔给百里世子销赃倒真挺好的。 于是她干脆回道:“你负责送去临北吧,低调点别被发现,我要回去陪咱们小姐了!” 就这般愉快地说定,收拾过后,一行人各奔了前路。 路边的野草依旧随风哗啦啦地响,遮盖住深红色的泥土,似乎此处什么都未曾发生。 - 晨起时循着记忆画下几幅绣样,今日放课后的虞月堂肉眼可见的困倦许多,她在马车中小小地打了个盹。 田阿曼在外面低声唤道:“小姐,到地方了。” 虞月堂一下子清醒过来,提着裙摆下了车。 马车停在城内某家有名的绣铺外,今日人流稀少,正合了虞月堂的意。 两人一进店,店里的伙计以为来了买绣品的客人,热情地迎上来就要介绍。 虞月堂示意田阿曼取出自己画的绣样来,直接向伙计表明来意。 得知虞月堂是来卖绣样的,伙计进去请出一位瞧起来能拿主意的绣娘。 那位气质干练的绣娘接过田阿曼递来的样纸,仔细看过后,露出点惊艳的神色来。 她抬头打量了一番虞月堂,心下惊讶如此年轻的姑娘就已经能设计出这样成熟的笔触。 虞月堂微微垂着眸。 实在惭愧,她心想,这都是自己在漫长的寂寞无聊中,一点点熬出来心血,如今却被这样貌似轻而易举地展现出来。 “姑娘,”绣娘心中有了计较,知会虞月堂道,“你这图样画得巧妙,可我们家收购绣样一惯是买断的。” 许是看虞月堂年纪尚小,绣娘担心她不知道行情和自己给出东西的珍贵,才提醒道。 “平时我们收这类绣样,一张四十两银子,”绣娘冲她笑笑,“姑娘给的这绣样别致,可以给到五十两。” “但是买下后,姑娘便不可以再卖给其他人了。” 掩在衣袖中,虞月堂攥了攥手掌,她商量道:“可以按照卖出的件数算吗?” 她不看那绣娘,垂眼继续说道:“我想和你们长期地合作下去,以后画别的绣样也卖给你们。” 绣娘眼光毒辣,自是看出来虞月堂给的花样很有卖头,说不定还能掀起一阵小小的风潮。 可… 迟疑不决中,绣娘叹了口气道:“姑娘,并不是我不想,只是店里的规矩如此。姑娘到别处去问,也是得到这样的答复。” 别看面前的小姑娘神色几分懦懦,可绣娘总有种她内在其实十分有主见的直觉。 绣娘心下摇摇头,心知此事大抵是谈不拢了,于是主动给台阶道: “姑娘再考虑考虑吧,我也再同她们商量商量。” 说着将图纸还了回去,客客气气送虞月堂出了门。 目送两人离开后,在一旁目睹全程的伙计问那位绣娘: “这位小姐还会再来么?” 绣娘望着虞月堂方才离去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听到伙计的话,回过神的绣娘笑着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可能不会了吧。” 铩羽而归的虞月堂没有想象中那么挫败,或许是因为这回是她自己权衡之下的决定。她总觉得还是应当将眼光放长远,谋取细水长流的利益。 绣铺中那位好心的姐姐就算真喜欢自己设计的绣样,商量后向自己让步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总不会是她满意的答案。 做好决断,虞月堂转而奔向自己事先看好的另一家铺子。 是一家正在转租的店铺。 前 9. 荷包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不用去上学的日子,有人赖到日上三竿才起。 梳洗过后,唐静溪伸伸懒腰,依然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耷垂着浓密的长睫,脸颊上的软肉被托在手掌心,鼓鼓地好像快要化掉。从窗外扑来的阳光照在白皙的皮肤上,连细小的绒毛都闪闪沐浴着光。 唐静溪犯困的样子像个诱惑人咬一口的小糖画。 不为所动的晴雀提醒唐静溪办公,厚厚一沓的情报纸等着她批阅。 努力打起精神,唐静溪缓慢地翻阅放在手边的笺纸。 “林四水说碰上了虞二小姐租城西的铺子。”晴雀挑纸上没写的,但小姐可能会感兴趣的消息说道。 “租铺子?”唐静溪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想开什么样的铺子。” 晴雀回道:“应该还是作一间绣铺。” “城西的那间绣铺吗,”唐静溪随意道,“让林四水便宜租给她便是。” 晴雀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露出些笑意来:“小姐上次说过后,林四水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免押金最低价租给了虞小姐。” 林四水和晴雀说这事儿时,特地绘声绘色讲了自己内心如何一波三折,又如何生怕那虞小姐扭头离去使小姐的吩咐出了差错。 当时的情况如何险急晴雀没有感受到,但她看出来了林四水这厮一如既往的逗趣样。 唐静溪将手头的东西一推,顺理成章地开小差:“这么说已经谈成了?她盘绣铺做什么,缺钱么?” 晴雀如实道:“算是成了,但虞小姐说还要同家里商量,林四水估摸着兴许是手头的银两不够找家里要呢。” “手头紧还盘铺子,这么想赚钱…”唐静溪回忆了一下虞月堂的家中关系,“她能找谁要?” “不关心她的长辈,还是那个害她落水的姐姐?” 这下也问住晴雀了。自家小姐和那位虞二小姐接触几次后上了心,又把有关宣王府的情况仔细看过一遍,于是晴雀和夏桃一同跟着了解不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虞月堂在王府的日子看起来也并不好过。生母去得早,王公侯爵家的孩子失了娘亲爱护,在错节盘根的深府中谁能过的容易呢? 晴雀不由得又思及自家小姐,那么小的时候就没了双亲,背负着累累家仇长大,却乖巧懂事甚至反过来体贴同样年少的兄长。 别看小姐她表面一副烂漫模样,晴雀总觉得唐静溪的内心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深湖,任谁也触摸不到最真实的情状。 即使晴雀常常看起来严厉地不许唐静溪撒娇犯懒,但她其实宁愿希望小姐能真的是表现出的这副无忧无虑的娇憨模样。 也比过早成熟地吃那么多苦强。 晴雀鼻眼发酸,连忙扯开话题:“夏桃传信说快要回来了,果真有人要劫朝廷的粮,她按照小姐说的派人暗中将粮饷送去临北了。” 唐静溪听了虽不意外,却着实流露出几分高兴。 “好!这下要轮到老皇帝有求于我们了。” 估摸了下时辰,唐静溪起身道:“今日虞月堂不是约了我喝茶么,说不定会同我讲起铺子的事,我们早点过去吧。” 对于虞月堂的邀请,主仆俩都十分意外,晴雀随即将桌上的笺纸收拢好,帮小姐准备出门的行头了。 天香阁。 等唐静溪走进房间,虞月堂已经比她更早地到了。 “虞姐姐!”唐静溪甜笑着招呼道。 虞月堂同样笑着点点头,两人紧挨着坐下,一旁的田阿曼为唐静溪倒上茶。 唐静溪先问道:“姐姐找我所为何事呀,莫不是想我了?” “可我们昨天才一同上过课,姐姐未免想我想得紧。” 虞月堂唇边笑意更深,她并未急着否认,而是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来。 唐静溪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雨过天青色的香包,上面绣着别致的白玉兰,个头不大却不影响其上花叶舒展,栩栩如生似要泄出几缕花香来。 “好生清新雅致。”唐静溪惊叹道,拿在手中越看越觉得喜欢。 虞月堂带着笑说:“唐妹妹喜欢就好,前几日女红课教了几种针法,我想着练习就干脆做了这个,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说话的功夫,唐静溪就将这小香包挂在了身上,然后展示给虞月堂看。 “喜欢得紧,谢谢姐姐!”唐静溪表现得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 总是想着摆弄,唐静溪又干脆将那白玉兰香包取下,拿在手中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架势。 虞月堂静静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开心,迟迟没有说话。 见虞月堂仿佛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唐静溪疑惑道:“姐姐找我真就是为了这事么?真是太客气啦,我亲自过去取便是。”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虞月堂心想,是她脑筋一抽,想着先向唐静溪借些银两…唐家富裕,两人又有些往来,向唐小姐借钱大概率能成事。 再看看眼下的情形。 不,她想,是百分百能成。 她相信只要自己张口,唐静溪肯定会愿意借给自己银两。 甚至按照对方的性格,都不会问自己要借据。她可能只会笑着说,姐姐对我这样好,这些银子便当作送给姐姐了。 可问题是,好像有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人用力捂住了虞月堂的嘴,让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虞月堂开不了这个口。 她不想让自己送唐静溪东西这样的行为,和自己向她借钱这件事挂上钩。荷包是一开始便想着绣了送给她的,为了让她喜欢,还特地选了她经常穿的玉兰图案。 她只是想送给她而已。 自己绝不是向她图谋什么,虞月堂垂着眼,又徒生挫败。 唐静溪见虞月堂不欲再聊,加之夏桃已经回到府中等着见自己,便先和虞月堂辞别。 “虞姐姐,我府中还有些事情,便先走一步了。” 见唐静溪起身,虞月堂忙跟着站起来。 唐静溪从晴雀的手中接过带来的两本讲义,塞进虞月堂手中道: “这是我先同哥哥要来的两本书,姐姐可以先用着。” “今日多谢姐姐招待,我实在走得匆忙,咱们来日再聚。” 10. 粮饷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华灯夜宴,曼舞笙歌。 酒席上的味道太浓杂,百里诩有些厌烦地收敛着呼吸。 垂眸饮下盏清茶,才勉强将腹中反胃的欲望压下去。 敏锐觉察到一旁投来的视线,百里诩挑眉,朝稍远处的陶冕遥遥举杯。 完全出乎陶冕的意料,他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临北王世子会接受自己邀请来参加晚宴。 毕竟自己之前的数次邀约,对方都是借口推辞。 他想对方或许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此次相邀也只是不抱希望的表面行事。 并不算大的宴席上,极尽奢靡,竟也称得上一句金迷纸醉。 平日里厮混的公子少爷们,现如今亦是勾肩搭背互相劝酒,你来我往地闹作一团。 生着漂亮脸蛋的百里诩坐在距离这种混乱略远的位置,脸上的表情写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寡淡。 他今日少见地穿了件艳色的宴会服饰,却因为那张冷冰冰的脸,硬生生显得清淡下来。 格格不入,而且端着。 酒席上的大部分人都会在心中这样评价。 在场的学生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又有谁不心知肚明百里世子不过是皇帝按在京中的困兽,挣不得、脱不得,用来稳住临北的局势呢。 趋利避害,众人小心翼翼生怕和他扯上关系日后被连累,却碍于临北王如今的地位不得不赔着笑脸。 比起他们担忧临北起的高楼日后轰塌,陶冕实际上并不在乎这个。 夕阳欲颓,周围虎视眈眈的列国对着衰微的皇朝几乎一咬就是一口肉,唯独临北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阮帝虽忌惮临北有反心,又不得不用,不得不依赖临北的狼骑。 前些年派去驻扎临北的镇北军,时至今日都快变成临北的兵了,朝廷依然敢怒不敢言。仗要靠临北去打,国要靠临北去守,该拎清的局势还需得拎清。 所以陶冕拎得很清,比深陷猜忌中的阮帝看得还清。在上面找到新的能打胜仗的人选前,和临北王世子交好绝不会是步错棋。 百里诩能来他攒的局,陶冕其实很是意外。毕竟这位世子性情乖僻,还没见周围人里谁能将他约出来过。 饮尽手中的酒,陶冕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 如同置身于一群山间野猴中的百里诩快被吵死了,身后的山九一直在担心他家主子甩袖离席,没想到居然能隐忍到现在。 旁边一位世家子的口中突然蹦出熟悉的字眼:“…唐家的小姐…我记得她!” 那人是平远侯府的三公子,因着同龄的关系幼时和唐静溪有过几面之缘。 此刻他显然喝多了,嘴中嘟囔着:“小时候她就瞧不起我,跟那个…玩!” 大着舌头含糊过去似乎是人名的字眼,说着说着,这位三公子突然拔高了声音:“以前唐府…她瞧不起我就算了,现在都落魄成什么了,她凭什么还不正眼看我!” 旁边显然是知情人士的公子解释道,前些天上学的时候几人刚好碰见唐家小姐,醉酒的这位三公子同她打招呼,唐小姐居然装作没看见。 三公子怒火横生,气冲冲地上去质问,然后人家小姑娘终于停下来正眼瞧了他一眼,困惑问道: 你谁? 众人听完笑得前仰后合,哪管醉成一滩烂泥的三公子什么心情,只管将其当作他的糗事嘲笑。 这下三公子更是气得冒烟,稀里糊涂中又说了些混账话,急得抡胳膊去打那位揭他短的公子,嘴里还嚷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习武之人的耳力优于常人,周围的调笑声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山九只觉得心惊胆颤,眼下不仅担心世子离席,更怕他直接拔剑而起了。 不知是否自己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直到最后,山九预想中的血腥场景都没有发生。 宴席接近尾声,百里诩维持着他看不出喜怒的假面翩然退场。 - 凑够了银两,不,简直是拿着绰绰有余的资金,虞月堂一清早就直奔城西的绣铺。 踩着地上未干的晨露下车,林四水已经在店里候着了。 寒暄过后,虞月堂示意阿曼将准备的银子递给林四水。 林四水客气着接过钱袋,手轻轻一抬,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询问道:“虞小姐怕是给多了吧?” 比起上次见面,虞月堂的神情中带上些从容笑意,她突兀问道:“林先生是不是认识唐小姐?” 林四水的笑容僵在脸上。 唐小姐,什么唐小姐?他有一瞬间很想这么装傻,随后放弃狡辩承认道: “唐小姐是我的东家。” 怪不得,虞月堂心想,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为什么昨日唐静溪能准确地猜出自己烦恼之事,及时雪中送炭。为什么自己能租到这般便宜的好店面… 一股暖意流过虞月堂的心底,她解释道: “我那日回去又仔细打听一番,这间铺子最初的价钱就已是比市价便宜许多,林先生甚至未曾收取押金。” “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们便还是按照每月八十两的租金算吧。” 那怎么行,林四水瞪大眼,自己可别真把这事儿办砸了。 可两方拉扯几番,最后虞月堂使出了杀手锏: “这银子都是唐妹妹借与我的,再如此下去我要羞得只能另寻家铺子了。” 她一搬出唐静溪来,林四水果然不再推拒。 两人买卖妥当,虞月堂见林四水情绪低落,试探着开口问道: “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林先生…” 林四水肉眼可见地恢复神采:“虞小姐请讲!” “我新接手这家绣铺,人手等方面俱有不足,还望林先生能…” 虞月堂话音未落,林四水立刻应道:“好说好说!我最近正好闲着,帮虞小姐打理着便是。” …能帮我寻些人手。虞月堂只好把未尽之语咽下去,这样更好,她想,唐小姐的人应当都是极有能力的。 那边林四水只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将功补过的机会,恨不得立刻走马上任。 两边就这样莫名达成了共识。 屋内。 唐怀 11. 眼睛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春学休课几日,行程一下宽裕许多。等今天的议事结束,百里诩不慌不忙正要打道回府,却遇上一个不速之客。 车帘被一只戴着松石珠串的手掀开,日光霎时间落了满厢,某人脚步欢快地蹦进来,松手后垂落的长帘还未平复,乱七八糟地敞着光。 真是会享受,唐静溪边打量车厢内部边感慨道,足够宽敞不说,地上居然还铺了厚厚的绒毯。 唐静溪踩着没有声响的步伐,挨在百里诩不远处落座。 百里诩扬着眉目睹了全程,并且默许下她的放肆。 唐静溪秉持着一向的熟稔道:“可喜可贺呀,百里世子,托你的福还能拥有几日假期。” 百里诩拉开小屉取出小小一袋果脯,放在唐静溪身侧的桌案上,温声应道:“不敢。” “世子不必谦虚,”唐静溪奉承道,“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天衣无缝。” “哪里哪里,”百里诩笑眯眯奉承回去,“都是唐小师父以前教得好。” “这也是我教的么?” 唐静溪极有技巧地拆开包装果脯的纸袋,不忘记用手指轻敲两下案几,暗示某人给她倒茶。 见百里诩顺从地为她斟上茶水。 唐静溪满意道:“我看都是百里世子从小天赋异禀,可算不得别人的功劳。” 旁边那人只是像个坏狐狸似的眯着眼笑,重逢后唐静溪最讨厌看见的就是他这副表情。 从前那个乖乖的小朋友被百里诩藏到哪里去了? 只留下这么个一眼望不到底,城府深深的坏模样。 嚼了两粒蜜饯,唐静溪突然状若不经意地提起: “听说平远侯家的三公子,一夜醒来嗓子被人毒坏了。如今的声音粗砺嘶哑,害得他耻于在人前开口。” 眼波流转间,唐静溪悄悄凑近了几分问道: “百里诩,是不是你干的。” 百里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依然维持着那种意味不良的笑,仿佛在说: 你猜。 我猜就是你!唐静溪抱起胳膊扭过头去,对百里诩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很不买账。 直到属于百里诩的清澈嗓音在车厢内幽幽响起: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听百里诩间接承认下来,没有深究那位惹人生厌的三公子到底说过些什么,唐静溪立刻又同他单方面和好了。 至于百里诩为什么这样做,做得对不对,其实唐静溪并不在乎。她内心有一把衡量远近的尺,也有一杆判断亲疏的秤,不怎么重要的人和事,她向来不关心。 唯有附近守着的山九被迫听进去两人的闲聊,内心嘀咕: 若不是这事儿牵扯上了唐小姐,按照世子在临北的作风,这位三公子轻则被毒哑,残忍点连舌头都要保不住。 - 停学的消息传来,虞月堂心中便是一喜,看来自己卖出的消息已经到了兑现的日期。 马车行驶在前往茶楼的路上,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掌中冰凉的物什。虞月堂判断不出符牌的用料,摸起来似乎是玉石质地,但浓墨似的颜色又使她难以笃定。 虞月堂将手中之物看了又看,连同心也跟着翻来覆去。 自己现在好像可以不用急着换钱,虞月堂想,城西的绣铺这几日已经差不多打点妥当,接下来只需要安稳营业。 不要钱的话,她可以用手里的情报换些什么呢? 或者说,那个传闻中十分顶尖的情报组织,都会支付些什么样的报酬给自己呢? 将符牌重新收好,稳住心神,虞月堂紧张之余又夹杂着几分期待。 在熟悉的地方停下,虞月堂正要朝偏门走去,却忽然发现那门紧紧地闭阖着。细细寻找遍,并未看到张贴有什么告示。 碍于身份,虞月堂不好一直在外面站着。思索片刻,她试着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门被费力地推开了。 茶室中果然空荡荡的,瞧不见半点人影。 这下虞月堂犯了难,自己是应当待在这里等段时候,还是先回去等下次再来拜访… 纠结不已之下,虞月堂决定先坐着考虑一会儿,说不定刚好就碰上那个年轻伙计回来。 没让虞月堂抉择太久,许是听到了开门声,茶室的帘后很快钻出来一个少年人。 吕重山有几分惊讶地对上虞月堂的视线。 和已经猜出虞二小姐是重生之人的唐静溪不同,在吕重山的眼中,这位虞小姐的预言能成真带着许多神秘色彩,甚至让他很震撼。 怎么会有人真的可以知道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呢?吕重山的三观小规模地震了。 难道说…之前传闻中的那些怪力乱神,真的不是胡言乱语?! 吕重山很快将这些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却不免有些恭敬地招呼道: “虞小姐,您是来还牌子的么?” 虞月堂当然注意到了吕重山一下子变得有些突兀的措辞,心下有几分好笑。 不管表现的怎样成熟稳重,果然还是个孩子吧。 少年心性,还是可爱极的,所以虞月堂含着笑回道:“正是,因着停学对朝廷的事有所耳闻,不知是否来得急了。” 吕重山忙说不急,朝廷的粮饷确是被劫了,虽然真实状况和虞小姐口中的“劫匪”并不一致… 虞月堂见没有差错,正要从袖袋中掏出那符牌来,却被吕重山抢先一步打断。 “虞小姐提供的是顶顶特别的消息,要由萧大人招待您,请随我来。”说着,吕重山便掀开长帘要为她引路。 满头雾水的虞月堂随着吕重山穿过几扇小门,竟绕进了旁边的天香阁。 踏上一处隐蔽的木质楼梯,光线昏暗,吕重山从旁边取来一盏油灯,莹莹的灯火照亮了脚下的路。 两人沉默地走了会儿,一时间只能听到木板吱呀吱呀的声音。 “到了。”吕重山将油灯向前探了探,示意虞月堂进去。 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 虞月堂冲吕重山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意外地,门内并不是昏暗的模样,屋子里的正中间燃着足够明亮的灯。 房间里的东西堆放得也太满了,虽然细看之下处处井井有条,但一上来还是让 12. 话本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话说出口,虞月堂先怔愣住了。 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说得出这般大胆的话,先不说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难道仅仅因为被以前从没见过的木傀儡,还有接触到的几位看起来活得很从容的人给震慑住,就决定要踏进这种未知的生活吗… 她试图用自己过去习惯的方式来衡量这种未知,然后失败了。 上辈子的自己可不会做这种大胆的白日梦。小半辈子循规蹈矩的世家小姐,加入神秘的情报组织,大抵是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她从前有读过这样的话本吗?虞月堂想,过去自己行事规矩,她好像连话本都很少买来看。 所以哪里来的胆量说出这样天真的话呢? 虞月堂心下羞窘,恨不得教面前的人失去方才的记忆,忘掉自己天方夜谭的回答。 男人似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上半身朝虞月堂缓缓压近几分。 貌似并没有将她的话当作儿戏,萧瑾道:“可以冒昧询问下缘由么?” “我是说,虞小姐可以选择和我们长期合作。” 提到“虞小姐”时,对方明显加重了语气,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她的身份。 虞月堂抿抿嘴:“没有为什么。” 她好像突然长出一根尚为脆弱的反骨,那根反骨顶住她的胸膛,让她不肯在言语上退让半步。 “我只是很感兴趣。”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天啊,虞月堂在内心哀嚎,她到底在嘴硬什么!多说多错,从口中说出去的话如同覆水难收,这还如何收场… 可惜萧瑾无法听见虞月堂的心声。 “当然可以,”他重新回答最开始的问题,“有阁下这样的人才加入青玉京,是我们的荣幸。” “只是内部事务繁杂,虞小姐可以了解过后再做决定。” 虞月堂自然听懂了萧瑾的言下之意: 为了避免你这样的世家小姐一时兴起做下决定,加入组织后面又反悔,我们建议你先来尝试一下再说。 “好。”她接受下对方的善意。 “那么,”萧瑾和木傀儡一起偏头看过来,“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吕重山,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看出虞月堂眼中的困惑意味,他笑着补充道:“就是接引你上来的那小子。” 从古怪的房间里出来时,虞月堂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打开门,她发现来时吕重山提的那盏油灯还在外面幽幽亮着。 虞月堂提起灯,摒弃乱七八糟的念头,低头数着台阶,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她记性还算不错,至少没有绕晕到别处去。等到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茶室,吕重山坐在案前,恢复成虞月堂最开始遇见他时的模样。 听见她下来,吕重山扭头问道:“结束了?你最后换了什么?” 语气中带上几分熟稔。 虞月堂摊开手,示意什么都没有,然后在吕重山好奇的注视下回答道:“我换了和你当同僚的机会。” 什么?!吕重山少见地露出吃惊的神色来。 “虞小姐你?要来我们这儿吗?”他连着释出两个问句。 离开那位萧大人所在的地方后,压迫感轻多了,虞月堂很是淡定地点点头。 “他让我后面有事再来找你。” 吕重山虽没有再问傻得冒泡的问题,却只哦哦应好,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直到虞月堂离去。 田阿曼等自家小姐等得心焦,见虞月堂出来连忙迎上去。回去的路上看她脸色不佳,但是心情倒还好的样子,关心道: “小姐的事情办妥了吗?” 虞月堂的脸上映出些笑来,她仿佛回想了下刚才经历的一切,随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难道她的心中真不曾侥幸预设过这样的结果吗? 或许应该和自己偶尔乍现的冲动和解,虞月堂反思着,不然她重活这一遭还有什么意义呢。 宫内。 步履匆匆魏司徒正擦着汗往议事殿赶,还没踏进门槛就听到皇帝在里面摔东西的声音。 “陛下。”他甫一进门,先跪拜在冷硬的大理石砖上。 阮帝的眉头紧皱,最近因为粮饷的事,眉心都快生出两道深深的折痕。 到现在还没查出究竟是谁干下这胆大包天之事,劫走朝廷的粮饷。随着不知去向的粮草,临北王世子的反应也让他始料未及。 如果说阮帝刚开始的震怒是因为居然有人真的敢藐视朝廷,破坏掉他的谋划,后面百里诩罢课的行为更是让他实打实的头疼起来。 他当然设想过临北对于粮饷被劫一事会作何反应,不管是依旧选择忍气吞声,还是执意要求上面追查到底,甚至是一怒之下揭竿而起…都能算作是正中阮帝的下怀。 但他独独没有想过,百里诩会像个混世魔王一样大发脾气,扬言朝廷不给个说法他就不上劳什子春学,闹着要回临北去。 这怎么能行? 他好不容易才把临北王那老东西的儿子给弄过来,就这样放回去阮帝怎么甘心。 任谁都想不到百里诩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还会像个孩童一般闹性子,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于阮帝来说都是个棘手的麻烦。 气性上头的皇帝只好传召心腹大臣来商讨此事。 下首的魏司徒咽咽口水,内心喊了句糟,但还是硬着头皮建议道: “陛下,听闻首富萧家已经将大半产业都交给唐家兄妹打理,唐怀陇芝兰玉树,如今是状元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此事究其根本,百里世子只是想为临北讨回那批粮饷,朝廷补给他便是。想必唐怀陇十分愿意为陛下解忧。” 阮帝默不作答。 他突然回忆起早前议事时甄太常提醒自己的话:陶家公子这几日和百里世子走得近,百里诩还去参加了陶冕的宴会。若陛下无意于…还是要早作打算。 桩桩件件联系起来,魏司徒所言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阮帝在心中对于状元的人选有了决断。 从议事殿出来,还没走几步路,魏司徒的后背又是一阵冷汗。 他也没有办法,魏司徒心下叹 13. 小狼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小雨。 京内的轻雨下得雾蒙蒙,空气中弥漫着潮闷感。这种天气唐静溪连棋都不愿意同吕重山下,只窝在茶室内做一只拒绝雨天出行的小动物。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账簿,旁边坐着的晴雀感慨道: “如今世道不太平,店铺的流水都比往年不稳定得多。” 晴雀归拢着桌案上散乱堆叠的笺纸,叹了口气:“各地的收成又普遍不佳,还要上交同往年一般重的田税,平民百姓的日子也都苦得很。” 唐静溪哂笑道:“到了这般地步,老皇帝还犯着他那猜疑病,治都治不好。等哪天真有人反了,上面就老实了。” 话糙理不糙,但晴雀还是扔下手中的信笺,轻轻推了自家小姐一把。 唐静溪没骨头一样顺着她的手劲歪了歪身子,嘴上哼哼着讨饶。 晴雀心下好笑地看着她。坐在另一处,看起来沉思已久的吕重山,突然插话道: “小姐,那虞二小姐真的要来我们这儿吗?” 虞月堂来兑换报酬的事,以及和萧瑾的对话自然传到了唐静溪的耳朵里。 唐静溪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 人家重生回来,说不定有什么抱负要施展,就算要报仇也得有帮手嘛。 自家的势力被虞月堂看上了,其实唐静溪心里还有点小骄傲。 “她自愿给我们干活,”唐静溪对吕重山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没有,吕重山赶紧否认。 唐静溪笑道:“再说,好像劫军饷这事的报酬依然不算兑给她了。” 毕竟就算虞月堂不帮她这个忙,若是有意加入青玉京的话,唐静溪也并不会拒绝。 “是哦。”吕重山点点头。 “给她点什么呢?”唐静溪似乎很是认真地思考后道,“她不是要开铺子赚钱吗,要不把林四水送给她吧。” “反正萧瑾他们都过来了,林四水闲着也是闲着。” 晴雀和吕重山哪里说得出来不好,可怜正在绣铺里勤勤恳恳将功补过的林四水弄巧成拙,狂打几个喷嚏。 既然当家作主的都已经发话,吕重山便不再纠结有些荒唐的故事发展了,转而好奇问道: “那虞小姐之后也要按我们的规矩刺青吗?” 组织里的人都会在身体某处烙下青玉京的印记,吕重山的就文在左臂上。 这次唐静溪不假思索道:“她文什么,好好一个世家小姐,身上哪能有刺青。” 少年点点头。 他觉得也是,吕重山想,虞小姐这种情况顶多算作青玉京的编外人员。 几人正聊着些有的没的,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甫一现身就直奔唐静溪而去。 瞧起来有几分眼熟的蓬松大白馒头绕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唐静溪被蹭得心痒,俯身将猫猫抱了起来。 小猫一点也不认生,老实地四脚悬空,落在座位上后喵喵两声。 “这不是百里世子的猫吗?”晴雀道。 吕重山附和道:“是啊,怎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这样毛色雪白纯粹的小猫不多见,他没少见到百里诩带着进天香阁。 唐静溪欢喜地撸了把小猫咪,干干净净的手感超好。 猫奴附体般的唐静溪夹着嗓子朝小白猫问道: “你是谁家的小猫咪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心被坏姐姐一口吃掉。” 旁边目睹的晴雀和吕重山:…… 粘人的小猫顺势躺在她的身上翻肚皮,唐静溪眼尖地捉住它伸出来的小爪子。定睛一看,居然还有着黑色的肉垫。 天啊,唐静溪捏了捏柔软的猫爪爪,一瞬间产生了要流泪的冲动。 只字不提百里诩,唐静溪忘我地和小猫嬉戏了半天,见它看起来想回去的样子才收回罪恶的手。 哎,唐静溪在心里叹气。 依依不舍道:“走吧,带你找你的主人去。” 小猫钻来茶室的时候,毛发上并没有被打湿的痕迹,想来百里诩一行人应该就在隔壁的茶楼。 快走到门口,唐静溪弯腰抱起白猫,晴雀在一旁撑着伞,以防她们被雨淋湿。 唐静溪和怀里的猫一起,慢慢行走在细雨中,她难免回忆起某些往事。 那还是在她和百里诩的小时候。 年幼的百里诩被困在京城,而同样年龄不大的唐静溪仗着家中溺爱,在京城内横行霸道。 没有人和百里诩玩儿,她就领着他到处跑,虽然唐静溪心里觉得,明明是性子孤僻的百里诩不愿意跟人家玩儿。 两个小朋友有一次捡到了只受伤的小猫。 小猫一看就是谁家饲养的宠物,长得很漂亮,但却不知怎么伤了一条后腿。 小朋友们叽叽咕咕讨论半天,觉得应该是被坏人打断的。 好可怜。 原本油亮的毛发被泥污覆盖着,干结成一块一块,其中夹杂着点暗红的血迹,看起来黯淡极了。 小小的唐静溪和百里诩一起救助了这只受伤的猫。 他们把它脏掉的毛发清理干净,然后包扎好,还喂了些食物和水。小猫的生命力很顽强,一直在努力地配合着。 可是两人等到日头西沉,还是没看到有什么人来寻找这只家养的小猫。 你被抛弃了吗? 小小一只的百里诩蹲在小小一只的猫面前,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看着百里诩湿漉漉的眼睛里含着的,对小猫的可怜和某种隐秘的期待,唐静溪意识到他可能希望自己收养这只小猫。 但是… 抢在百里诩下定决心开口前,唐静溪先解释道:“我家里没办法养小猫,哥哥一见小猫就打喷嚏。” 因为唐怀陇小时候猫毛过敏很严重,两个小朋友不得不打消了让唐静溪把小猫带回家照顾的念头。 而百里诩,他自身尚且寄人篱下,举步维艰,更不可能再收养什么受伤的小动物。 两个孩子蹲着叹了会儿气,决定暂时将这只猫安置在两人的秘密基地,先把小猫的伤照顾好再说。 回去的路上,见身旁的百里诩情绪有些低落,唐静溪安慰道:“我们天天来看它,等它伤好了,它就能自己生活了。” 百里诩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 14. 细雨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走出很远,唐静溪的心头仍残留着恼意。 真是太过分了!别以为她猜不到,那只名叫小狼的白猫甚至可能是百里诩有意放进茶室的。 拿来引诱自己就算了,还说那种调笑的话,主人和养的猫一样没个正形。自己真是白把粮饷送出去了! 一想到后面极有可能还要为临北再出一笔饷银,尽管是为了哥哥,唐静溪还是变得有些肉痛。 早知道饿死百里诩算了,看他怎么解决让人头疼的缺粮难题… “人善被人欺啊。”在心中长叹一句,唐静溪忿恨地跺了下脚。 看着自家小姐快要气得冒烟的模样,晴雀倒反而心下好笑。也就对上百里世子才能见到唐静溪的这幅面孔,她想着,难得像个符合这个年纪该有心性的小姑娘。 寻常人家的小姐,这么大的时候约么都正在和同龄人拌嘴吧,还没成熟的内心里盛满同样青涩的哀愁。再年长个两三岁,家中便要筹划着婚事了… 自家小姐呢? 晴雀想象不出小姐的姻缘会怎样牵,唐静溪似乎并不需要也并不渴望拥有月老分发的红线。 经历得太多,晴雀有时会想一直就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上上下下包括唐怀陇在内看起来完全没人在意这件事,害她反思自己是否想得太远、想得太多。 唐静溪从四岁那年起就没再和世家千金的成长轨迹有过任何的交集,她和唐怀陇用两双稚嫩的手撑起了整个家。 在晴雀模糊的记忆里,年幼唐怀陇偶尔还会露出孩子气的神情,唐静溪却已经几乎是个小大人了。 她比任何同龄人都吃了更多的苦,忍下更多的泪,才一步步走到有底气的今天。 反而是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心之后,长大后的唐静溪变得愈发幼稚起来。她最喜欢也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拿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甜笑着冲人撒娇耍赖。 并且往往屡试不爽。 而明明唐静溪和百里诩这么多年中,并没有断过关系上的来往。重逢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过去成熟温馨的老大罩小弟的关系,居然退化扭曲成欢喜冤家的形状了。 好像百里诩并不肯承认自己被“罩”着的过往,而唐静溪也很难在他面前维持成熟抑或扮演可爱的假象。 所以晴雀会觉得这样就很好,仿佛能窥见小姐若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可以拥有的模样,没有太多面具的、最真实的模样。 走得稍快些的唐静溪正在茶楼门口站着等她,晴雀撑开伞,和小姐一起走入无边的细雨中。 新栽好的玉兰树朦胧在雨水中,正是快要开花的时候,回到府中的唐静溪撑伞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屋内。 唐怀陇还没有回来,唐静溪疑心今天皇帝便会找他谈起饷银之事。 确实猜得没错,下朝后唐怀陇就接到了阮帝的传召。 兴许想要讳饰,传旨的公公只客气说道,陛下请唐公子喝茶。 等到殿内,阮帝更是直接暗示,等殿试过后会一同将唐家原本的爵位授给唐怀陇,可谓是喜上加喜。 按照和唐静溪商量好的,唐怀陇上道地主动提起临北粮饷一事。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唐怀陇敛着眉目道。 阮帝自然作出一副动容相,对他好是称赞一番。这一刻,君君臣臣倒俱是满脸忧国忧民的神色,仿佛谁都不曾有过私心。 听闻兄长回府的消息,唐静溪重新撑起把伞前去迎他。 唐怀陇微微抬起手中的伞,仰头望着高大的玉兰树出神,偶有雨水飞溅在他白玉雕琢似的脸上,而他只是很轻地眨眼。 唐静溪寻到兄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唐怀陇像是从玉树上翩然落下的花神,立在斜雨微风里,满身飘渺的出尘。 “哥哥。”她站在他身边,轻轻地唤着。 从方才听到脚步声便意识到唐静溪过来接自己了,但他却没有回头,唐怀陇只是依然看着那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唐静溪便不再开口,兄妹两人在雨中看了很久的树。 过了会儿,她听到兄长一贯清润的声音响起:“静溪也会觉得累吗?” “当然会,哥哥。” 怎么能不会呢,唐静溪没有说出安慰人的假话。 从完全不同的时空穿过来,除了成熟一些的心理年龄,她和土著新生儿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唐静溪也在从零探索着这个世界。 起初她有些兴奋地想:终于轮到我当小说女主了,看我成为能文能武的天才三岁半宝宝! 造化弄人,唐静溪的小天才之路在过去三岁半的新手保护期就惨遭夭折。 早知道刚开始就不和新的爸爸妈妈藏拙了,当时唐静溪崩溃地想,他们都还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天才呢。 新手福利没享受多久,这辈子身世坎坷的唐静溪重新被裹挟进苦味的尘世中摸爬滚打。 吃的苦太多,头破血流都是常有的事。让现如今苦尽甘来的她描述,她会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那是什么味道的苦。 唐静溪会觉得累吗? 累,快累死了。唐府出事后的每一天,唐静溪都觉得很累,身体上、精神上。 她开始推翻自己最开始的幻想。她哪里是什么女主角,谁家的女主角开局赠送地狱大礼包,打开就是一个家破人亡。 这根本不是我想打开的,唐静溪累到崩溃的时候,就会开始后悔重开在这里。 但也正是因为唐静溪小小的身体里栖居着一个大人的灵魂,她又清晰地明白着,人活着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苦构成的。 她只是吃到了这样的苦。 况且天意垂怜,她还有个哥哥,她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所以她很累,唐静溪从不否认这个。唐怀陇比自己还少经历那么多年,唐静溪完全能理解兄长此时的心境。 复仇的路快要走到结尾时,最后的那段路才是最艰难、最崎岖的。 唐静溪心下叹气,往前一步,握住了唐怀陇宽大的衣袖。 几乎是同时,耳边响起唐怀陇轻轻叹气的声音,他依然没有转过头来。 15. 矛盾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她叫柳忆如,虞月堂毫不费力地从记忆中扯出这个名字。 没办法,对她的印象实在是深刻。 虞月堂回想着,虽然她并不曾对婚姻抱着太过天真的想法,但就算早有预料自己的夫君势必会有许多其他女人,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她那谦谦君子般的夫君,神色自然地领进门一位女子给她认识。 那时候的柳忆如并不同现如今这般穿着朴素,彼时她穿着金线满绣的衫裙,正是京内时兴的款式。 温温柔柔的鹅蛋脸上挂着含羞的笑,被介绍了也并不好意思抬脸看过来,弱柳扶风似的站着,我见犹怜。 发髻上钗满珠翠的虞月堂便怔怔地望着她,神情几分恍惚。 脑海中都可以浮现出,自己的夫君浓情蜜意地带着眼前的女子,去京城有名的铺子里挑选布匹裁衣的场景。 因为明明在不久之前,虞月堂还是这个场景的主人公之一。两人成婚才多久,虞月堂费力地试图计算出一个数字,她都还没置办当季的衣物。 原来夫君并不是忘了,只是已经陪别人去过了。 尽管在二皇子的眼中,虞月堂的点头并不怎么重要,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出乎他的意料,自己这位心思敏感的夫人并没有勃然大怒,或是露出醋意的神色。 虞月堂只是瞧起来有几分痴愣,便接受了突然揭开的现实,认下柳忆如的存在。 二皇子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下反而生出几分烦闷。他令自己将要纳进门的妾先退下,快步走向虞月堂,坐到她的身边。 他伸手捉住虞月堂的手,察觉到她似乎有一瞬想要躲闪,但最终还是没有抗拒。于是他便揉搓着夫人柔软的手,安抚道: “不必担心,我心中自然还是最疼你的。若卿卿不喜欢她,我不纳进门便是。” 眼见着自己的夫君为了纳妾一事展露出最近许久未见的温柔模样,虞月堂心下更凉几寸,她没抽回被握住的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柳忆如很快顺利地进了门,不过同样也很快,二皇子又往府里领进了新的女子。 柳忆如之后的处境,虞月堂便并不了解了。大抵也不是如何好过的,她想。 自己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一方面因为她这张风格独特的脸,另一方面或许其实是因为… 柳忆如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领到她面前的头一个女人,是她在别人眼中表面光鲜的婚姻里生出的第一个蛀虫。 虞月堂讨厌柳忆如吗? 若是现在问虞月堂,她依然会摇摇头。只是一看到她这张熟悉的面孔,虞月堂就会想起过去那天,自己寒得彻底的心。 柳忆如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自己,她曾经犯下一个多么愚蠢、多么天真的错误。 她误以为可以依靠婚姻得到一个幻想中的居所,可以离开那个过去让自己每天水深火热的家。 可柳忆如的出现像一根末端削得锐利的竹签,残忍地戳穿贮藏着虞月堂对姻缘美好幻想的泡泡。 那些期待和侥幸全都破裂得粉身碎骨。 她觉得不堪。 盯着眼前尚且青涩的,属于柳忆如的脸,虞月堂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重生后经历的新鲜事太多,以至于真把自己当作了不谙世事的少女,忘记她曾经还嫁过人。 这让虞月堂觉得稍许不堪。 她有些艰涩地移开目光,旁边林四水正在和柳忆如交谈,她看着柳忆如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却听不清其中任何一个字眼。 等到女子袅袅婷婷的身影远去,林四水在虞月堂面前挥了挥手掌,疑惑道:“你刚刚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虞月堂方才回过神来,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搅了搅手中的衣角,转而问道:“那人是来做什么的?” 林四水看了她两眼,回道:“她看见我贴的告示了,想来店里做绣娘。” “我看你神思不属,寻了个借口同她说,让她带着绣的东西来看看再决定。” 听完他的解释,虞月堂点点头表示知情。林四水看她的面色,又补充道: “怎么,虞小姐不喜欢她么?那下次她来的时候我拒绝便是。” 很是矛盾地,虞月堂反而摇了摇头,她似乎从怔愣中完全摆脱出来,温声对唐静溪道: “不用,按照平常处理就好。” 听到虞月堂的安排,林四水点头应是。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虞月堂在心里分析道。如今自己既然并不打算再嫁给那人,重蹈覆辙,便也无妨和柳忆如正常交往。 她如今应该还不曾和他相识吧,虞月堂后知后觉刚才的反应有些无稽了。就算柳忆如这辈子再次跟了二皇子又怎样呢? 自己已经和他桥归桥,路归路,变作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了。 似乎真的很想做这份工,绣铺门口很快再次迎来柳忆如纤细的身影。< 16. 午宴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天香阁某处。 素日里格调清雅的茶楼难得的热闹地儿,正是午宴时候。荤素不忌地摆着杂七杂八的菜系,甜口咸口、辣的不辣的全都照顾到了。 秦淮洝在近安的事情办得顺利,萧瑾前几日也回了京城。借着给秦淮洝接风洗尘的名头,唐静溪手底下的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聚了聚。 当然,唐静溪本人也在。 她坐在上首,喝着晴雀给她倒的小甜水。一侧挨着晴雀的吕重山穿了件窄袖,很是专注地埋头干饭中。 唐静溪趁他喝茶水的空当,低声问道:“你姐姐怎么没来?” 吕重山放下茶盏,停了筷子回道:“她这几日忙吧,我也老见不着她。” 闻言,唐静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吃。吕重山不见半分客气的意思,重新夹起案上自己爱吃的菜来。 少年的吃相并不粗鲁,倒给唐静溪看得生出点饥饿感,伴着屋里细细碎碎的聊天声下了几回筷子。 坐在一旁的晴雀察觉她杯中见底,细心地又为她满上一杯。 这幕被不远处笑眯眯的萧瑾看见,不甘落后地让傀儡给自己也倒上茶。侍立在一旁的木傀儡动作流畅地斟满茶水,不多不少的八分盏,没有溢出分毫。 听见响起来的木块碰撞声,晴雀抽了抽眉角,谁家好人出来吃饭还要带上傀儡啊? 她勉强遏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中默念要理解他是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萧瑾还觉得不够,抬手喝了口茶,突然朝唐静溪八卦道:“你和百里诩什么关系啊…” 调子冷淡的声音算不上大,却让整个热闹的房间仿佛静默了瞬。 一时间席上诸位确实都停下各自的话头,简直要竖起耳朵来听小姐的回应。安静之中,那傀儡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似乎也想要阻止什么。 这下唐静溪结结实实赏了萧瑾一个白眼。 “关你什么事。”她说道。 萧瑾笑意更深,本就狭长的眼快要眯成一道缝,他浑不在意道:“在下可是听说,那百里世子因为有人议论小姐,就差人将他毒哑了。” 他抬袖几分做作地掩住嘴上惊讶的表情,不怀好意地问:“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另一侧的秦淮洝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他在近安刚莫名其妙被百里诩手底下的狼骑行了方便,难道这就是内情吗? 他一敲烟斗,按捺着激动问道:“什么情况?” 坐在秦淮洝和唐静溪中间的夏桃用手掩着,低声对他道: “就是之前百里世子去参加陶冕的宴会,席上平远侯家的三公子对小姐出言不逊,第二天就传着嗓子被人毒坏了。” 秦淮洝煞有介事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唐静溪被这群人扰得头都大了,她从果盘中挑捡出一粒饱满的莓果,泄愤似的朝萧瑾丢过去。 小果“啪叽”一下,不偏不倚打中一旁的木傀儡。傀儡“咔咔”两声,听起来甚至含着几分委屈。 “哎呀,别生气嘛。” 萧瑾依旧是笑眯眯的,取了巾帕轻轻拭去木制傀儡身上留下的汁水痕迹。 “谁知道是不是他做的,你别瞎说。”唐静溪纠正道,“还有,那人不是被毒哑了。只是嗓子不好了,还能说话的!” “好好好,是我唐突了。”眼看唐静溪要炸毛,萧瑾见好就收。 话到这里,席间众人也都心里有了计较。除了作为接风洗尘对象的秦淮洝,他好奇得甚至搁了手里的烟杆,正要追问所以这到底是真的吗? 话才刚从嘴里蹦出来个开头,旁边一直盯着他的夏桃,眼疾手快地往秦淮洝嘴里塞了块米糕。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夏桃冲他低声训道。 平日里一派从容模样的秦淮洝被噎得直哼哼,忙用眼神拜托夏桃给他杯水。 等就着茶水将米糕吞咽下去,眼神扫过四周,秦淮洝转而问道:“怎么没见到林四水,他做什么去了?” 夏桃拍开他伸过来想要倒水的手,故作恐吓道:“林四水被小姐发配出去了…” “你再问东问西的,小心你也被发配。” 此话一出,秦淮洝看了眼自己被拍红的手背,老实了。 这边安静下来一个,那边萧瑾却仍然意犹未尽。 他另起了个话头道:“那虞二小姐未卜先知的手段是哪里学来的,从前在山门里也没听说过谁有这种绝活。” 萧瑾和胞弟萧瑜同为萧家的养子,为使他们成为唐家兄妹的得力助手,两人被从小培养,学得东西很杂,涉猎甚广。 期间萧瑾还跟着唐静溪和唐怀陇一起在山门待过几年,他的一手傀儡术便是那时候拜师学来的。 听萧瑾这么说,应当是对虞月堂起了疑,唐静溪难得慌神片刻。 这要怎么糊弄过去,她心想,自己是知道虞月堂能预知未来事的缘由没错,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说出口。 虞月堂选择卖情报的时候,就没想过遇到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吗?没想过会有人怀疑她的消息来源吗? 唐静溪心中又生出好奇来,重生后的虞月堂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从话本里读来的和亲身经历的情境到底不同,身边真实而鲜活的人会对自己的变化作何反应,才是重生后真正的未可知之事。 那么,虞月堂有做好诸如此的觉悟吗? 不过比起好奇这个,眼下自己似乎应当先帮虞月堂掩饰过去。连全程埋头苦吃的吕重山都搁了筷,竖起耳朵,等着听她怎么解释。 该用什么理由好呢,唐静溪内心愁成了苦瓜脸,推说给偶然是不现实的,毕竟看样子虞月堂还会再提供别的消息给青玉京,算是另一种意义上达成了长期合作。 若说是从别处习得的卜术,八成后面萧瑾会直接问她师从何处,到时候给虞月堂打个措手不及就不好了… 指节轻轻叩击着桌案,唐静溪一息间心念百转。最终决定还是使用糊弄大法,像刚刚糊弄百里诩的事一样,避而不答。 “这如何能知道呢,”唐静溪听起来事不关己地说,“许是自有门道,告诉你岂不是要被你偷了去。” 萧瑾怎么会听不出来唐静溪的应付,谁说这样的反应就算不得回答,坏狐狸般的男人只笑道: “在下怎么会行如此不光明磊落之事。” 唐静溪差人给他添了碟快要夹空的小菜,一槌定音:“吃你的吧。” 午宴结束,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席忙去各自的事。唐静溪跟着萧瑾又去他 17. 恭维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虞月堂最近的日子过得忙碌。 白天悄悄出门去城西的绣铺,傍晚就窝在屋内看会书,一整天都很充实。庆幸于突如其来的休假,她可以将属于自己的店面好一番修缮。 和林四水也愈发熟悉了,只是对方似乎没有要结束帮忙的意思,虞月堂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询。 林四水正因为错过聚会黯然伤神,秦淮洝那小子借口探望自己是假,来嘲笑自己才是真。 他哪里是被发配了,林四水边记账边恶狠狠地想道,明明是小姐信任自己才给他安排的工作! 他可是从吕重山那里听说了,这个虞小姐身上大有玄机。往深一步想,说不定就是小姐深谋远虑派自己来卧底盯着她。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林四水觉得内心好受多了。 这时虞月堂过来问他的打算,林四水不假思索道: “我家小姐看虞小姐缺人手,让我先在铺子里帮衬着。所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忙,虞小姐尽管吩咐便是。” 脑海中闪过少女可爱的笑颜,虞月堂再次感激于唐静溪对自己的体贴。两人明明才相识不久,又是借钱又是借人,亲朋深交不过如此。 眼下自己确实找不到可以替代林四水的人手,虞月堂只能顺势谢道: “那便麻烦林先生多费心了。” 和唐静溪设想中的恰恰相反,虞月堂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改变会令周围人起疑的可能。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重生后自己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只是像所有趋利避害的小动物般,努力避开自己上辈子踩过的,会让自己崴脚的泥坑。 而刚好虞月堂重生后遇到的人是能够懂她、包容她,并且同样拥有奇遇的唐静溪。在她的坐镇下,虞月堂选择贩卖消息的地方也没给她多余的反应。 再加上家里人的忽视,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让虞月堂感觉到异样的眼光。 或许成长得再强大些的虞月堂来面对重生之初种种状况时,会做得更加谨慎而滴水不漏,会提防人心的复杂和多疑。但这对现在的虞月堂来讲,都显得天方夜谭。 不过等到那时,虞月堂已经可以坦荡接受自己曾经的青涩幼稚。当她再回首最开始的这段光阴时,心中涌现的也绝不会是懊悔。 她只会庆幸,还好自己遇到的人是唐静溪。 如今仍无知无觉的虞月堂,正满足于自己有按部就班地将日子过好一点。 和林四水聊完,在店里待过一会儿,眼看时辰差不多,虞月堂出门赴了约。 停学几日,少爷小姐们困在家中无聊,便商量着外出踏青。不止宣王府两位小姐,唐静溪也收到了甄云衿送来的帖子。 地点选在偏郊,虞月堂到的时候,算不上高的小山坡上已经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 雨后的草木气味清新,虞月堂看过一圈都没发现唐静溪的身影,反而和站在陶天娇身侧的虞月心对上了目光。 虞月心似有些惊讶地朝她抿唇一笑,虞月堂便被烫到般移开了视线。 从前时候,虞月堂并不怎么爱和同龄人往来,和她认识的世家小姐往往都与她明眸善睐的长姐关系更好。 虽然还谈不上排挤,但事实就是,她从中插不上什么话。 几位皇女还没到,在场的小姐们隐隐以陶天娇为首聚在一块闲聊。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模糊听到虞月心和陶天娇的谈笑声。 虞月堂无声叹了口气,即使已经过去会因为这种情况羞窘不安的心境,但也没办法自欺欺人这样的滋味好受。 她往外走了两步,安静地站到比较边缘的位置,垂着脑袋摩挲几下葱白细长的手。 最近做了许多活,手上已经磨起薄薄的一层茧。 “虞姐姐!” 耳边传来带着笑的呼唤声。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身后就扑上来一个小猫似的人影。 唐静溪大老远就看到虞月堂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虞月堂要比她高出一些,唐静溪稍微踮着脚,虚虚地从背后搂着虞月堂纤净的脖颈。 “静溪?”虞月堂抬手扶住唐静溪绕过来的胳膊,惊喜道。 两人挨得这般近,她都可以嗅闻到唐静溪衣裳上熏的香,清清淡淡地笼着她。 “是我!” 伴随着银铃般清脆的应答,穿着桃红短衫的少女从她身后蹦了出来。唐静溪笑眼弯弯地挽起她的手,将虞月堂牵去了别处。 虞月堂依着她走,两人停在不远处的一片空旷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低处走马的世家子弟。 唐静溪放眼瞧了一圈,没看见那人。想也是,她在心里嘟囔,那家伙才不来参加这种活动。 两人边散步边聊着彼此的近况,挨得近了,偶尔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姐姐的铺子经营得还好么?”唐静溪踩着松软的泥土,轻声问道。 虞月堂点点头:“林先生一个人就能比得上好几个人,还要多谢你帮衬我。” “哪里的话,”唐静溪笑着说,“姐姐缺什么再同我讲。” 虞月堂站定脚步,有些郑重地牵起她的双手捧握着,动容道:“不管是林先生还是先前的银票,静溪都帮了我太多…” “我嘴拙讲不出万分之一心中的感激,只希望妹妹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月堂定当竭力。” 唐静溪捏了捏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亲近道:“我与姐姐投缘,怎么说得这样严肃。” “这些琐事不过举手之劳,只盼你将日后遇到的棘手事都讲与我听,让我有机会为姐姐分忧呢。” 说话间,唐静溪注意到下面驶过的车驾,两人便止了交谈。 “走吧,”唐静溪拉着虞月堂,“公主们要到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两辆属于皇室的马车悠悠停在不远处,在场的众人聚拢了一些,向前迎上去。 来的是四公主虞知音和五公主虞知云。 唐静溪想也是,据说三公主已经开始帮着李皇后协理内务了,平日里忙得很,应该也不会来这种无聊的交际活动。 分别打过招呼。四公主气质文弱,着了件淡柳黄的广袖长衫,身旁的五公主面上还带着稚气,被打扮得鲜亮俏皮 18. 商道 《月照长溪》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几息的功夫,唐怀陇的身影就出现在场上众位小姐的视野之中。 眼见月白色的人影走近,交谈声纷纷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安静得过分。 唐怀陇止步在有些距离的地方。唐静溪瞧他的衣着便知道他大抵是出来办事的,连忙起身小跑过去。 “跑什么。” 唐怀陇替她理了理跑乱的鬓发,抬脚和唐静溪换过身位,将她掩在旁人的注视外。 “哥哥怎么来了。”唐静溪明知故问。 唐怀陇温声道:“碰巧经过,知道你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 唐静溪眨着琉璃似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唐怀陇问道:“今日的药好好吃了么?” 从前去蜀地颠簸一路,年幼的唐静溪没少生病,赶到山门后更是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大半年。 由此后来一直隔三差五喝着补身子的药调养。 服药的日期有时她自己都会记不住,没想到却被唐怀陇记得一清二楚。 “喝了的,”唐静溪乖巧状,“晴雀看着我喝的。” 听到让他还算满意的答复,唐怀陇颔首,离去前叮嘱道: “莫要贪玩,早些回府去。” 被嘱咐的小姑娘只是连连点头,一副说什么都好的模样。 唐怀陇心下觉得好笑,轻轻弹了下唐静溪的小脑瓜。 “听话。”他道。 的确还有事情要忙,远远和方才同唐静溪站在一起的虞二小姐对上视线,唐怀陇笑着稍微颔首,随后便同妹妹辞别。 等到唐怀陇颀长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四周才重新响起喁喁私语声。 围在陶天娇身边的人自然也议论了几句这位京城内风头正盛的世家子,什么芝兰玉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云云。 先前被呛声的那位小姐悄悄觑向默不作声的陶天娇,只见方才还说着每个人眼中美丑不相同的人,如今通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说是踏青,其实也只是借此机会说说闲话、聊聊小道消息,谈天说地一番便很快要散场了。 和虞月堂分别时,唐静溪还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想到兄长的叮嘱,只好老老实实打消跟着人家的念头。 刚同迎上来的夏桃碰面,正准备乘车回府,矮林处一阵风过,唐静溪警觉地侧脸看去。 树影婆娑间,一个眉目精致得近乎山中精怪的人站在那里。 朝着她笑。 桃红衣裳的少女几个大步走过去,啪地一巴掌拍在精怪的胳膊上。 “喂,”唐静溪质问百里诩,“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呢。” 她手下可没收着力气,百里诩垂眼看向唐静溪,没有对她的邪恶行径作出反应。 他只是笑着反问道:“诩不可以在这儿么?” 唐静溪翻了个白眼,手中小幅度甩着他的衣袖:“你别装!说实话。” “想听实话么,”百里诩抬起另一条胳膊按住她不老实的手,“久日不见,害怕同唐小姐生疏。” “怕什么,”唐静溪哼道,“本来也没有多亲密。” 闻言,百里诩松垂下手臂,流露出一副落寞的脆弱神情来。 “是么。”他喃喃道。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们的。“ 啪地又是一巴掌拍过去,唐静溪咬牙道:“百里诩,你给我正常点。” 虽然看起来一副不堪风霜的好相貌,但领兵打仗的人身上哪有不结实的,宽松的衣衫下其实全是硬邦邦的肤肉。 所以唐静溪拍他两巴掌,非但对方可能不痛不痒,她自己细嫩的掌心都觉得硌得慌。 好气。 百里诩看着拍了他两下反而把自己弄得气鼓鼓的人,笑意颇深。他捉起唐静溪拍他的那只手,替她揉了揉掌心的软肉。 “拍疼了么?” 唐静溪听到百里诩笑着问。 呵呵,唐静溪冷笑两声,不理他了。 看来真把人惹急了,百里诩或许有反省一瞬,接着便哄道:“是我的错。” “想来和你聊聊正事,还望唐小姐宽恕。” 唐静溪自鼻息间溢出点哼声,抬手示意夏桃先回车里等着,稍稍扬起下巴,让百里诩带路。 百里诩从善如流地领她走了另外一条小道下山。 往来此路的人少,路旁的野草蛮横地伸展茎叶,将本来就算不得宽敞的小道挤得更显狭隘。 为了尽量不踩到小花小草,唐静溪不得不向百里诩的方向凑近些。 两人边走边聊。 本以为百里诩会直接同她聊正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没抽完风。 只见他伸手指向唐静溪腰间系着的青色荷包,语气古怪地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样子倒是别致。” 今天穿了身绣玉兰花的衣裳,故而唐静溪翻出了虞月堂送她的,同样绣了玉兰的香囊佩着。 听百里诩的语气,她就知道那厮又在想些什么,于是她故意含糊道: “别人送我的。” 果然,身边人脚下一顿。 百里诩心里清楚,唐静溪初来乍到,如今在京城,短时间内很难有旁人能亲近到送她荷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