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 1. 第一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嘶……好疼。 右肩上的剧烈疼痛如潮水涌至,像是清晨的闹铃一样猛地刺进郑含章的大脑,将她从混沌的黑暗中弄醒。 疼死了……胳膊断了也就不过如此了吧?不要啊!两个月后就是公务员考试了,她准备了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才把行测的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 这要是写不了字,一年来的辛苦付之东流,还得再来一年! 郑含章终于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 室内的光景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 垂下的纱帐中点着一支油灯,边上则立着一面铜镜。 不等她来得及看清镜中人影,“叮”地一声,一个清脆且很是现代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 【宿主你好,欢迎穿越。为了帮助穿越者们在异时空更好地生存下去,穿越总局特为您准备了一份金手指礼包盲盒。请问您要现在打开吗?】 穿越…… 好消息:不用继续刷题了。 坏消息:她先前已经刷了快一年题了。 郑含章:“……。” 她在剧痛中勉力保持着冷静,还用左手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开。】 虽然她并没有做好穿越的准备,也不想留在古代永别空调WIFI,但穿越这种旅行很难有双程票。如果无法回去,那拥有金手指的古代生活绝对会比没有金手指要容易上好几层。 有简单模式,谁还去傻乎乎地刷地狱模式。 郑含章看到一张屏幕在自己面前展开,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和她上辈子玩的抽卡游戏没啥区别的页面,紧接着蓝光一闪。 郑含章:…… 蓝色,最差的一档。 穿越前,游戏吃保底;穿越后,抽卡仍然坠机。 *考公人粗口* 【恭喜玩家获得金手指:吃瓜系统。系统相应功能,请穿越者之后自行探索、解锁。本次新手穿越礼包发放完毕,如果您对服务满意,请五星好评……】 郑含章没有再搭理这个声音。 穿越前的她虽然每天刷题背知识点,但生活也不至于全无娱乐,之前吃瓜系统搭配着反向读心刷屏各大小说平台的时候她也看了两本,对这系统的功能还算了解。 吃瓜系统……不知道这没有配备着反向读心功能的系统能够帮上她什么忙。 唉,就连金手指都不是完整版本的,胳膊的疼痛也一点都没有好转,郑含章皱眉,她这穿越的运气也太烂了。 正当她强打起精神,准备趁着光幕没有关闭看看这个吃瓜系统内都有点什么的时候,垂下的纱帐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是中年女子的声音: “七殿下,老奴来给您换药。” * 郑含章看着铜镜中褪去外衫,肩膀和胸口都厚厚地缠绕了好几层的自己,在脑中梳理着她从原身记忆中翻找出来的信息: 她穿越到了个架空世界,现在的身份是雍朝七皇子。 严格来说,是七“皇子”。 原身的母亲是如今雍帝的皇后,可惜既非元配也不受宠,为了能让自己以及背后家庭的荣华延续,在原身出生的时候虚报了性别,对外宣称是个皇子。 刚才来给她上药的,便是原身母亲最为信任的,当年之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楼嬷嬷。 楼嬷嬷一直跟在原身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为她掩饰那欺君的弥天大谎。 这是个自己人,至少在对方意识到她一直以来照顾的孩子已经换了芯子之前,郑含章最能相信的就是她了。 雍朝没能一统天下。 在东面,曾经的魏朝分裂成了燕和赵;而在南方,隔着浩浩汤汤的江水,吴国偏安一隅。 几国都有吞天下而称一统的野心,因此国与国之间交战频频。 有战争便需要大将戍边,但雍朝先祖们已经用生命为后辈上了几课:悍将大吏不可信,世家大族也不可信,宗室兄弟更不可信。 于是,靠着排除法,如今的雍帝将自己的子嗣一一封往边境。 原身这个才刚刚年满十三岁的“七皇子”,就在三个月前被封到了洛州,这一雍朝与赵国的边境州郡来担任刺史。 但原身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她一路从都城行至洛州,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喘口气,赵国的军队就犯了边。 赵国的军队来势汹汹,洛州的兵马不管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要逊色一些,但是自古守城都比攻城容易些,所以靠着洛州边境上第一紧要之处朝邑城那千年来代代加固的高墙深池,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直到昨天,原本一直固守朝邑城的原身突然改了主意,极力要求领兵出城与赵军正面对抗,然后敌军阵中飞来箭矢一支,正中她的右肩。 主将出师未捷先被抬回城,雍军当即乱成一锅粥,赵军趁势冲来,虽然仍没能冲上朝邑城楼,却也算是大胜一场。 大败而归的原身则因为女扮男装这一历史遗留问题,身边只能有楼嬷嬷一人照料。 哪怕楼嬷嬷也算是精通医理,原身仍因伤势过重去世,从而给了郑含章这个异世游魂匹配进同名同姓甚至就连长相都一模一样的肉身中来,活出第二世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者隐藏的福利,原本致人死亡的重伤在郑含章穿越过来之后已经愈合了不少,现在的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留下了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剧痛和失血过多的虚弱做为后遗症。 但哪怕是这样,这个开局仍然不怎么美妙。 就算不说城外那虎狼一般觊觎着洛州这块肥肉的赵国军队,单说雍朝内部的问题吧。 都女扮男装中宫嫡出了,七皇子怎么可能不加入到争夺太子之位的争斗之中。 她的那些兄弟们必然不会放过原身的战败,若是之后不能有一场漂亮的胜利洗刷前耻,只怕是会在朝堂上被狠狠攻讦。 唉。 十三岁,前有狼后有虎,真的好恐怖。 郑含章觉得自己以及看到了阎王爷对自己招手微笑的虚影。 但她不想去见阎王爷,更想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 郑含章心想:哪怕穿越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说不定哪天就能穿回去了呢。 2. 第二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那西雍小儿竟然又列兵城前叫阵了?” 司马回从帅案后站了起来,背着手在营中踱步。 他能够当上这一路赵军主将,当然不会缺军旅经验,甚至在赵国朝堂上都是个数得上号的优秀将领。 但是现在,他完全看不出郑含章的意图。 郑含章前日才刚在他手下吃了个败仗,甚至自己也受了伤,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处于劣势的朝邑城守军更应当紧闭城门不出,和攻城方僵持对峙。 这再战…… 司马回捋着胡须,心想:如果这个决定是由一名沙场宿将做出的,那他一定会再多斟酌几番。 但是,现在朝邑城中说了算的是郑含章。 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头一次上战场的新人,之前还败在了他的手下。 司马回笑道:“郑含章这是自寻死路,我们便送她一程!传令众将士,全军出击,擒郑含章,破朝邑城!” * 他先前的纠结完全是多虑了,司马回看向对面的雍军阵营,心下大定。 对面的士兵不管是从列队整齐程度,还是从盔甲武器的完备程度上都远远不如赵军,而前日的战败,更是让敌军士气低沉。 司马回脸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但是随即,他的笑容一僵。 对面,城墙之上,苍白着脸色出现在人前的郑含章下令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从城中送出了三只箱子。 这三只箱子被送到了雍军阵前,依次打开后,雍军和赵军都看到了:在前两只箱子中,装着的是金灿灿白花花的黄金白银。 第三只箱子没有那么光彩夺目,这里面装的是成贯的铜钱,但是因为这只箱子最大,比金银箱子加在一起还要大好多倍,所以也仍然引得士兵们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司马回的脸色黑了下去。 随后,当他听到对面城楼上开始高喊“七皇子有令:这三箱财物是奖励”的时候,他猛一挥鞭,冷声道:“冲锋!” 郑含章……她指挥冲阵的水平都很不如何,但是在振奋士卒方面倒还算有一手。 若是不趁着现在雍军人心尚且浮动,注意力都还在那三箱金银上的时候冲过去一鼓作气击败对方,只怕等士气提振,胜负便未可知了。 司马回这会儿只恨自己没能在这三只箱子尚未被送到两军阵前时发动进攻。 他对于战局的把控还是准确的,雍军败退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城墙上赏赐的话语还没说完,赵军中就已经一片喊杀声席卷而来,所以金银财帛并没能彻底点燃士兵的作战勇气,他们又新吃了败仗心中胆怯,几乎是一触即溃,退得和兔子又快又慌张。 司马回站在随军前进的战车上,环顾四周。 那三只箱子在慌乱的撤退中被打翻,金银散落在地上,串铜钱的绳索断开,大把大把的铜钱滚得到处都是。 一些雍军士兵见钱眼开,一边跑还一边趁机捡了两块金子揣在怀里,却因为这一低头的功夫被后面的赵军追上,刀锋差一点就要划开那身破烂的甲胄,这才终于意识到小命和金银孰轻孰重,头也不回地就将金块当做石头往后一扔,刚好砸在追他的赵兵脑袋上。 金块不大,不算太沉,隔着一层头盔,虽然把追上来的赵兵砸得头晕了一瞬,但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然而这黄澄澄的金子送到了眼前,做为眼看着就要攫取胜利的一方,赵兵焉能放跑这到口的肉? 他差点儿连兵器都要扔在地上,匆忙地接住了一块金子。 另一块金子砸在他的脚背上,他便弯下腰去捡。 一块金子是拿,两块金子也是拿,那么三块四块,当然也就这么顺理成章起来。 司马回当然看到了这千余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大多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金银铜钱的情形,他猛地意识到了郑含章的谋算,但此时已然来不及了。 他抬起头,隔着很远看到城楼上连五官都看不清的郑含章。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和自己对视,甚至应该在笑。 她抬手一挥,朝邑城上万箭齐发,城门中,重新齐整的大军如潮水一般冲了出来。 * “这一战已经胜了。” 郑含章扶着朝邑城城墙,兴许是谋算成功的缘故,她甚至感觉不到肩膀处的伤痛。 不同于现代那具早早在作业的压迫下近视眼了的身体,古代的她视力好得惊人,用不着任何辅助便能看清战场上正发生的一切。 数千赵兵急忙捡拾金银,甚至互相争强着“战利品”,这本应该是赵军最为凶悍的锋矢此时乱成了一锅粥,还挡住了后头的赵军主力。 雍军就是在此时从城内杀出的,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很多赵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捡起已经被扔在地上的武器,就被雍军士兵的长槊穿了脖子。 不过瞬间,攻守之势便已完成了调换。 多亏了吃瓜系统啊,若非它提醒了自己赵军因为钱财功劳大打出手这件事,她是绝对想不到去了解军制中的奖惩制度,并利用对方军纪不严的这一弱点设下这个圈套的。 还好,计谋成了,而且现在也执行得相当完美。 郑含章想了想,又对着一旁一身青衫的青年道:“李参军,传令下去,此战若胜,不仅仅先前那三箱子金银是分给士卒们的,我还要再多拿出这样的三箱财物和五十只羊犒劳他们。” “另外,最初那些诱敌的士卒们,按照规矩,三倍记功,并多发一倍的金银赏赐。” “是!” 青衫青年李由之,洛州参军之一,那位可怜的不举兄余开的同事,他从郑含章登上城楼的那一刻起便跟在这位七皇子身边,不离左右。 在郑含章下令反击,先前诱敌的那两千多士卒连带着城内的主力冲出朝邑城的瞬间,他看向郑含章的目光就变得热烈起来,于是这会儿,哪怕郑含章把他这个参军当成了传令兵来使唤,他也全无怨言,而是将命令转告传令兵后,继续跟在郑含章身边,开口道: “殿下这一诱敌之计妙极!自古军中最要求上下一心,而殿下却以财帛诱动士卒,让他们军容涣散,那司马回虽是良将,但也管控不住那些已经不想再战的士兵,赵军焉能不败!”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多了一丝疑惑:“只是殿下,臣有一问。” 郑含章这会儿心情极好,笑着点头,称呼也跟着变得客气了些:“由之但问无妨。” 李由之:“这金银散落在地上,赵军捡得,我军也捡得,只是殿下,为何现在——” 他看了眼城墙下,只见战场上的雍军一个个的都卯足了劲往前冲,仿佛看不见地上的金银一般。 “明明在退下的时候,我军中也不是没有去捡金银的人。” 郑含章:“这便是军制的问题了,由之你是参军,自然知道我大雍与赵国在军功奖惩方面的不同。” 李由之不是不知兵的人,郑含章这一点明,他当即就想通了: “对,对!我军以一场战争胜负定功论赏,而赵军则以战场上所获论功,一方面是砍下敌军首级记功升爵,另一方面,则是战场上缴获的金银财物,这些悉数归于士卒所有,任其处置, 3. 第三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郑含章笑眯眯地看着对面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中年人,点点头。 刘毓皱着眉。 事实上,若是放在今天这场大胜之前,郑含章提出这个要求,他是一定要努力阻拦一番的。 虽然最终如何不取决于他——否则原身也就不会亲自带兵出城与明显强过己方的敌军正面对决了——但是说了不听不代表着他不说。 但是今天这场胜利过后,他对郑含章难免高看一眼。 这位年少的殿下可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地靠着运气获得了这场胜利,先前面对着洛州群臣,殿下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地详细说明了自己是如何想到这一计策的。 刘毓道:“臣以为,若要夜袭,一百骑兵……怕是不够,但若是拿出更多的人手来,又怕夜袭不成,朝邑城内反而不稳。” 郑含章没有说话,刘毓见状,便解释道:“赵国久与北地诸胡勾结,人强马壮,若以小股部队与其交战,恐怕对我方极为不利;另外……殿下年纪小,大概没有听说过斛律羡。” 郑含章在记忆里搜索一遍,意识到确实没听说过,便对刘毓道:“还请长史详细说说。” 刘毓道:“他是赵国大将,十七岁时便入军旅之中,有过多次以少敌多的胜绩。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十七年前燕赵交战,赵军败退,他一人扼守洛水浮桥掩护,挡下了数万燕军,直到天将破晓才烧桥离去。” 郑含章穿越之前的历史水平还行,况且考公的准备大大增加了她知识面的广度,因此她也知道,这样的猛人可以存在于现实,而不仅仅是演义中的夸张。 ——但,这么猛,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心惊。 郑含章:“斛律羡现在正在敌营中吗?” 刚问出这句话,她便摇头否定了自己:“不,斛律羡十七年前就已经有如此表现,如今在军中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他不会来。” 正如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军中也不能有两个主帅。 否则,若是两边下达了不同的命令,将士们又要如何执行? 刘毓道:“正是。但斛律羡未来,他的长子斛律明珠却在。”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忧愁道:“斛律明珠勇武不亚于他的父亲,十五岁时率军北上向胡人买马,胡人轻视他年少,笑话他,他便弯弓对天,竟射落一只海东青,胡人便敬畏他。” 郑含章:“那今日两军对阵,怎么不见这位射鹰将军出来力挽狂澜?” 刘毓琢磨了下:“斛律羡和司马回的关系似乎不大好。估摸着……是给放到后军去了。” 他毕竟只是个洛州长史,在洛州这个地界都算不上二把手,对别国朝堂上的事情知晓得也不怎么多,只大概风闻过这样的消息。 郑含章心想,这时候吃瓜系统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了,不过,天晓得要刷上多久才能刷出和这两位大佬有关的瓜条。 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过,刘长史,我仍然认为我军今夜得有一场夜袭。” 刘毓惊讶抬头,正对上郑含章那笑得像是偷着了腥的小狐狸一样笑得极为开心的脸。 郑含章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但是,我们的骑兵并不会冲进敌营。” “我只要求这支骑兵在敌营外头发出些大的动静,然后朝着敌营射出些火箭,惊扰到那些士卒夜间的休息就好。” * 夜深了,军营四周也安静下来,司马回却左右睡不着。 他率军进攻朝邑城已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将城打下来。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一场大战来说并不算长,但是对于一座城池的攻防来说便很不一样了。 漫长的攻而不克的时间本来就让军心变得像是干燥的木柴,只要一丁点火星就能引燃,更别说今天上午还吃了一场败仗。 对于攻城方来说,气势一旦低落下去,就再难重抬起来。 司马回坐在榻边,想起在今日早晨,大军败退之后他在军营中听到的声音。 那是一个他记得名字的高级将校,而对方在抬手擦了脸上的血后,叹息说:“打又打不下来,干耗着还要死兄弟们,不如回家得了。” 当时,听到了他说的话的那些士兵几乎全都露出了哀戚的神色。 司马回当机立断,斩杀了那个高级将校。 他动摇军心,不管落到哪个主将手上,都必死无疑。 但当对方的血喷出来,落在身边那些人身上的时候,司马回看到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全然的惊恐,而他们眼中的自己则狰狞而扭曲。 ……他们想要退回赵国,放弃啃下朝邑城这块骨头的想法已经形成了,而这些人的愿望正在拧成一根他这个主将也无法动摇的绳索。 除非司马回能够为他们带来一场大胜,否则退兵的未来便近在眼前。 司马回…… 司马回怀疑自己做不到。 朝邑城的城防太好了,刘毓这个长史在郑含章不发话的时候就是主事人,而他虽然不是个优秀的统帅,做事却一板一眼,从始至终没能给他太好的攻城机会。 而郑含章……原本他以为这位皇子是自己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 司马回口腔发干,感觉肺腑中已经郁结了一股焦躁且无法对外发泄的闷气。 要是朝邑城内的守军知道了这些……司马回扶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叫帐外值夜的亲卫:“等到明日,去后营请斛律将军来中营,我有事要与他相商。” 他说完这个安排后就躺了下去,他如今已然四十五了,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刚出头,能够三天三夜转战千里不眠不休,甚至在到了战场后还能杀敌过百青年了。 他需要休息来弥补心力上的消耗。 士兵们心思动摇,归乡心切,他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被动摇吗?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在梦中,司马回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密密的鼓点,长久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冲出营帐。 在黄昏之前,司马回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以防雍军夜袭的准备。 他知道对方今日一场大胜后必然士气高涨,想要趁势打出更大的战果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准备得格外妥当。 因此他确定只要雍军敢往阵地里冲,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只能有去无回。 “但是将军……那支骑兵在冲到距离营帐一百步的时候就调转马头回去了,他们用火箭烧了最外层的几个帐子,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亲卫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飘忽。 大半夜的,跑出城来,不为了夜袭就为了拉个练?雍军自己难道不睡觉的吗? 哪怕他亲眼看见了雍军的所作所为,但他现在只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看向司马回,却发现司马回垂着眼,不言不语。 他只以为将军是在判断敌军如此行动的原因,却不知,此时司马回心中黯然转过一个念头: 这一次……怕是取不下朝邑城了。 * 司马回所担心的事情早在他一刀斩了那个高级将校后不久便发生了。 郑含章在获得胜利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刷起了对面吃瓜系统,要不是可以自动刷新消息,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项重复的工作上耗尽自己的耐心。 赵军营中情况和她的预期相差不大,因此她原先设想的计划得以相当丝滑地付诸实践并执行了下去。 攻心为上! 今夜,她围着斗篷,看向前方平原的尽头。 星辰低垂且疏朗,风自天尽头吹来,吹得她胸口生出一股豪迈的英雄之气,差一点就想要开口吟诗一首——好在,她及时想起了自己那比“大炮开兮轰他娘”好不到哪里去的作诗水平。 郑含章将诗情憋了回去。 赵军军营中的动乱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加起来也只有半个时辰左右。 但是,这支虚晃一枪的骑兵队伍从出城到回城,总共也才不过花了十几分钟而已。 她看着对面军营中逐渐熄下去的火光和灯光,耳中也逐渐听不到那么多的吵嚷喧闹声了,抬手掩住打哈欠的嘴:“哈——我得回去睡了,否则楼嬷嬷绝对饶不了我。” 在走下城楼之前,她对仍然非常兴奋,看起来今天晚上大概是用不着睡(当然也肯定睡不着)的刘毓、李由之以及其他几位洛州官员说道:“诸君晓畅军事,必然也擅长判断敌情,若是诸位觉得赵军已然睡下、放松了警惕,未必不能在今晚再来上一次。” 李由之目送着郑含章在仆从的搀扶下,护着那大家都快要忘记的受伤的肩膀一步步走下城楼,等她的背影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后,他低声感叹道:“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1】 刘毓颔首,下巴上略显稀疏的胡须又一次被他的手指捻过,天晓得有没有又带下来一根:“彼下我上,胜负将分!”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天晚上,赵军都能听到那奔腾的马蹄声。 时间不定,次数不定,甚至……是不是骑兵都不一定。 有时候是在刚睡下那会儿,有时候则是在睡梦正鼾之时;有时候一晚上来个两三次,有时候一次都不来。 赵军也不是没有试图将来夜袭干扰他们睡眠的这支小股部队全歼过,但是准备特别充足的那次,他们严阵以待而来的,竟然是一群尾巴上绑 4. 第四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在最初的一瞬间,郑含章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卫云庭的语气太平常,就像是小孩子说自己打翻了个花瓶但是把碎玻璃什么的全都收拾好了似的,和“断了敌军粮道”这几个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简直就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一个世界观下的东西。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几个字摇进自己的大脑。 断粮道是个很不错的、能够彻底断绝敌方坚持围城能力的办法,毕竟大军一天要消耗的口粮就很多,而且需要喂的不仅仅是士兵,还有马,以及那些在粮道上负责运输军粮的人。 只要一次送过去的粮断了,那么大军除了靠着劫掠度过这段时间之外,就只剩下溃败这么一个选择了。 而原身虽然不通军事,但好在刘毓是个靠谱的长史,他早已将城外的农田全部抢收,粮食运入城内,甚至就连可以搭建攻城器械用的树木都砍了个七七八八,只留给司马回一片搭建军营用的白地。 卫云庭能够在城外观察上一段时间就做出了朝邑城不需要救援,然后转头去断粮道的这个决定,就已经证明他是个不错的将领了。 断粮道还成功了,那就更不错了。 想到这里,郑含章对面前这位少年将军的态度又好上几分,她笑吟吟地走上去,单手扶起对方:“卫将军请免礼。” 在走近的时候,她注意到卫云庭的盔甲上还有一些卡在鳞甲缝隙中,未能擦干净的血污,血腥的味道……还挺新的。 郑含章猜测道:“卫将军可是在昨夜遇上了溃逃的赵军?” 卫云庭眼睛一亮:“多亏了殿下!末将遇到的赵军毫无抵抗之心,投降者甚众,掳获的辎重也很不少。具体数目,军中主簿还在统计,但是现有一物,末将想着,是应该献给殿下的。” 他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把横放在那儿,底下垫了一块布的剑,双手举着,却没有递给郑含章,在郑含章试图伸手去碰碰时小声道:“殿下,这剑有点沉。” 现在右肩仍然带伤的郑含章单手大概是拿不起来。 郑含章:“啊,咳。” 她快速缩回手,故意将声音抬高了一度:“卫将军,这剑是从何而来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卫云庭的耳朵红了一点。 郑含章:? 不是……怎么就红了呢? 耳根发红的卫云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软:“回殿下,这是司马回的佩剑。” 郑含章:“嗯嗯,不是,你说什么?” 和她猛然反应过来同时的,是堂中另几个官员的倒吸冷气。 “谁的佩剑?” 卫云庭:“司马回的。” 他顶着一双发红的耳朵,用像是随时都会降低音量的声音,相对言简意赅地勉强支撑完了那段他和司马回遭遇战的复述。 司马回虽然撤退得狼狈匆忙,但他的亲卫从始至终都还在他身边护卫着,若是逃回了赵国境内,也并不是没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那时卫云庭已经率领着他手下的骑兵俘虏了许多赵军,让他们推着被他掠来的粮草,跟着骑兵往洛州方向去。 他擅长弓箭,目力极佳,比其他所有人更早看到了司马回以及他身边围着的那群亲卫,于是从背上摘弓抽箭,远远对着那小小一点的盔缨疾射而去。 一箭即中,箭矢的余力甚至差点带着司马回坠落马下。 “……他和他的亲卫都害怕,然后阵型一乱我就带人冲了过去,打掉了他的槊,抢了他的剑,可惜,他的亲卫还是很凶的,没能把他也给带回来。” 卫云庭点点头:“就是这样了。” ……猛啊。 会判断战场形式,能第一时间想到断粮道,应该也是读过几页兵书的,个人的勇武也有司马回的佩剑做担保。 郑含章此时看向卫云庭的目光,就像是在游戏里抽出了一张金光闪闪的SSR。 她心想:我一定要将他留在洛州!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反正现在的她才十三岁,就算古代人成熟早,十三岁也仍然可以擦个边被认为还是个孩子。 卫云庭“噢”了一声,说:“末将本就是要留在洛州的,调令应该送去了刺史府。” 郑含章愣了一下:本来就是给她送来的? 这种看起来未来能成长为栋梁的人才,谁那么大方啊,刚开局就往她这边送?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面翻翻找找,发现原身并不认识卫云庭这张脸,倒是皇后出身的陈家,有个姻亲姓卫。 难道是那家的亲戚? 不过这些就用不着现在问,旁边还有别人在呢,虽然这些人如今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中都带着钦佩,但她可知道,这些人距离能够被她收归己用这个目标还远了去了。 不适合被他们听到的话,需得忍耐到了隔墙无耳之时才能说。 “那太好了,”郑含章心下念头转过几个弯,嘴上说的话却半点没停顿,“我正想要习武以强身健体,还请卫将军不辞辛苦,教教我?” 卫云庭的耳朵又红了一次。 他点头:“末将听令。” “对了,”郑含章想起一个人,她关注这个人有一阵子了,然而对方却一直都没有进入她的视野之中,“卫将军,你可遇到了斛律明珠?” 卫云庭摇头:“不曾遇到。” 郑含章颔首,紧接着皱起眉头:“刘长史说此人是一员猛将,却不知为何,战场上从未见到。” 李由之笑得很开朗,也很乐观:“不管怎样,这一战咱们大胜,斛律明珠什么的,无所谓也罢!” 郑含章也跟着笑:“是极,此番本王要好好向父皇为诸位表功才是。” * 朝邑城之围已解,郑含章这个洛州刺史便要回到洛州州府凤凰城去。 凤凰城,这才是整个洛州的行政中心所在,也是她这个刺史、七皇子所需要坐镇的地方。 它曾经是两朝都城,却在前朝被一把大火焚尽了宫室,前朝后来分裂东西两片,西边的这个就以凤凰城还是都城时的陪都魏郡做为了都城 5. 第五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从凤凰城东门进入城内,郑含章还记得楼嬷嬷说的凤凰城内比洛州其他地方好,不会委屈了她,于是重又掀起帘子朝着外面看。 ……感觉,也不怎么样啊。 凤凰城从被焚到如今也有五十年了,理论上来说,五十年都够这座城池翻修新建上不知道多少回了,然而在城中仍然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荒芜废墟,就像是五十年来根本没人打扫整理一般。 路上的行人也不怎么多,并且一个衣着还算光鲜亮丽的都没有。 郑含章若有所思。 凤凰城,乃至整个她到目前为止所见到的洛州,都比她想象的要更一穷二白。 不过也情有可原,谁叫洛州正好卡在雍、赵、吴这三国的交界地带?发生在这儿的战争那叫一个频繁,征调的民夫数不胜数,百姓没有死绝都算是生命力旺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还想着恢复往年繁华,简直就是做梦。 但这意味着郑含章是个被无视、被放弃了的“皇子”吗? 郑含章并不这么认为。 这一路上,她向楼嬷嬷询问了很多关于自己那些便宜兄弟们的官职的问题。 楼嬷嬷做为她最身边的人,不仅仅很细致认真地照顾她的起居,还负责将邸报之类的政治信息汇总、记录,若是郑含章看,就都呈给她,若她当时不看,就自己记住,等之后有需要再问。 郑含章在得知楼嬷嬷竟然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时差点惊到蹦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中年女子竟是这样的天才?! 她随即感到了庆幸:自己团队里面的强者,出再多都不嫌多。 她随后得知,比起她这个被封到了三国交界处的“皇子”,另外几个被派出去的皇子倒都在些个繁华奢靡州郡,生活保持着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频繁团建状态。 例外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早早被送去了北边,吃住都在军营的大皇子,另一个是留在了长安的三皇子。 郑含章将这两位记下,随后又问楼嬷嬷:“若我在洛州缺少人手,事情做不过来,母后会给我送些人来吗?” 楼嬷嬷笑得非常慈祥:“这是当然,殿下可是娘娘唯一的子嗣,娘娘怎会不为殿下考虑呢。”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郑含章瞥了一眼一直骑马跟在马车边上的卫云庭。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他就是与陈氏联姻的那个卫氏中的子侄。 陈皇后长相并不妩媚,反而有一种中性的英气,这也是郑含章女扮男装而不容易被发现的基础。 靠着她这样的长相,还有那几乎和雍帝一样的超过一米七的身高,放在郑含章穿越之前那是妥妥的大众女神,斩男又斩女。 但是这样的长相却不被雍帝这个没品的家伙喜欢。 因此,她能够成为皇后,靠的全都是陈氏的威望。 陈皇后之父陈挺之,在前朝的时候就官至宰辅,封三公,地官大司徒卿,还挂着不断往上增加食邑的爵位;等改朝换代了呢?他身上官职唯一发生的变化,就是地官大司徒卿这个职位扭头一变,改名成了户部尚书。 做为一位两朝三公,陈挺之本人桃李满天下自不必说,陈氏一族能够调动起来的政治能量也相当不小。 为一个外放为州刺史的外孙“皇子”提供上能够治理一州的人才什么的,实力肯定是够的。 况且,这样一个跟着“皇子”晋升的机会,本来对于那些四处寻求出头之日的人来说,或许甚至还算是个人情。 啧……她这个外家可不简单啊。 郑含章完全明白陈皇后为自己选择洛州的原因:毕竟,现在的洛州,那可是百废待兴啊。 百废待兴就意味着可以有一个跟着自己白手起家、不受他人桎梏,全是自己人的班子。 毕竟,这里世家大族,也包括那些南征北战的军事贵族们,根子在洛州那两场大火的时候就被烧掉了不少,而后又在西迁都城的时候拔掉了剩下的一部分。 虽然这个所谓的“自己人”中会带着很大量的陈氏色彩,但是外戚好歹还沾带着亲戚关系,比世家要好上很多。 陈氏支持她登基,至少在她登基之前都不会坑她,给到她的也都是能用的好手,这不比世家那群能力不保证,但性格多半不咋样的家伙强? 郑含章在高中政治课本上学过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这一课,后来为了考公的申论部分还认真复习过,她才不会因噎废食。 这些人,她要定了。 她笑嘻嘻地用左手搂住楼嬷嬷的肩膀:“那嬷嬷今天就为我写信吧!今天下午去见见洛州官员,晚上总结出要人的名单,我可不会与母后客气——说起来,还得随信带上给母亲的礼物,此时捷报已然送出,我再抄录一份也算不得惊喜了……要不从俘获的马中挑选一匹好的给母后送去?” 在原身的记忆中,陈皇后是喜欢骑马的,甚至颇为擅长骑射,某年秋猎时还射杀了一只斑斓猛虎,风头盖过了雍帝。 雍帝不喜欢她的原因+1 楼嬷嬷抚摸着郑含章的背:“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 洛州刺史府算是整个凤凰城中数一数二能看得过去的地方了,在大小官员们得知之后要住进刺史府中的是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子后,他们对这儿进行了一通抢修,然后将牌匾也换成了皇子府。 今天,他们也很有恭顺之心地早早等在了府门口,等着郑含章的到来。 与他们一同等候的,还有一道封卫云庭为洛州都尉的敕令。 敕令和郑含章无关。 甚至于此时楼嬷嬷正在主持着的将她的一应用具搬进府中的行为也暂时和她没什么关系。 此时的郑含章婉拒了楼嬷嬷“舟车劳顿,或许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再见诸位官员”的提议,正在一个个地将她将来需要管理的那些官员的姓名和脸对照着记忆下来。 ——并且,用这些名字来研究吃瓜系统给她新开的功能。 郑含章此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金手指还能升级。 毕竟是一发蓝光出的,她对这玩意要求不高,而在发现了这玩意能够当信息收集器使用之后,她就更是对这东西产生了几分溺爱。 能给提供即时的、别人得不到的信息并将其与现实串联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它只是一个蓝色系统,要啥自行车。 但很显然,哪怕是蓝色级别的系统也是有上进心的,所以它在郑含章赢了朝邑城保卫战之后就进入了……好吧也不算是太漫长的更新时间。 从现代意义的凌晨四点到中午十一点,在更新时间方面挺抽卡手游的。 虽然这个时间跨度其实更长,是从昨天的凌晨四点到今天的中午十一点,但也算是忠实于设定。 更新后的系统多了个检索功能。 输入词汇,就会跳出每一条含有这个词汇的瓜,郑含章怀疑这个功能被设计出来其实是为了方 6. 第六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马霁看了看四周,脸色白了一层。 卫云庭留下是理所应当,他和这位七皇子一样是外来的,就算是打算住在官署那边,也得花点儿时间将房间整理出来;至于别驾韦淮,别驾这个官职本就是洛州二把手,在没有刺史的情况下负责暂管州内上下一切事务,权力和事情都需要交接,他不留下才是怪事。 然而他一个田曹,官卑位小,管的还是那些大人物们最看不上的,会让绸缎衣服沾满泥土的农桑,他有什么好留下的。 难不成是殿下看他不顺眼? 马霁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大胡子。 不应该啊,他对自己的胡须可珍爱了,每天都要认真梳理保养的,他的胡子又不丑。 ……他也不丑! 但若非如此,殿下又为何要单单再点他留下来?他没有作奸犯科,没有贪赃枉法,工作也都认真完成了…… 难不成这位天潢贵胄还真的特别看重农桑? 马霁忐忑不安地跟在韦淮身后,径直来到后堂。 侍女已经备好了茶点,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在郑含章坐下之前,在她身下放了一张很柔软的坐垫。 有钱有权的人活着真轻松啊,郑含章小小感叹了下服务的周到,随后便笑着对三人说:“诸位请坐。” 这具身体现在才十三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长开,笑起来便天然带着几分可爱,没什么危险感,甚至还会让人下意识地放松几分。 马霁没那么紧张了,他悄悄将自己的坐姿从贴着椅子边变成了有四分之一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郑含章道:“我初到洛州,对这里的风土、过往的政令都尚且不怎么了解,打算慢慢熟一些再做计较。唯独农桑是例外。” 还真是! 马霁的背下意识地挺直了,眼睛也不自觉地睁大了些许:这位七殿下还真的就是个特例! 见了鬼了,马霁心想,不管是本朝、前朝,还是前朝的前朝,何曾听说过一位皇室子弟很在意农桑的,没有骑马去稻田里打猎就已经很好了。 他那一脸大胡须很好地掩盖了他脸上的神情,郑含章完全没有看出马霁的腹诽,她继续道:“我在来路上看见道旁农人耕种辛苦,虽然有官府借给他们的牛帮忙犁地,但播种时仍然是一人跟在牵牛犁地者身后,弯腰撒种,辛苦不说,还需两人一牛方能完成耕种。” 马霁连忙从还没坐热的椅子上站起来:“殿下……”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说什么。 农人耕种辛苦,确实,但想要若是这位殿下想要的是能够让农人不辛苦耕种也能在秋天丰收…… 想让农人不辛苦,那就只能不让他们干农活,但农活总是要有人去干的,不是农人就是别人——难不成让他这个田曹去耕种了全洛州的地?他就算是老黄牛都得累死啊! 马霁心中生出淡淡的悲哀:完了,对农桑有兴趣是好事,爱护百姓也是好事,但如果这俩结合起来,再加上点儿孩童的稚气,那可就不是好事了啊! 郑含章:“我记得,母后宫中藏书里有一本齐民书,我小时候顽劣,什么书都要翻了看看,却又不乐意看完,只记得在这本齐民书上寥寥的几页。其中一页上记录一物什,名为曲辕犁,书上说,此物能一边翻土,一边断除野草的根,只需一人一牛即可完成翻耕,而且农人几乎可以不用弯腰。” 她对马霁道:“马田曹手边可有擅长绘画又懂农事的匠人?” 她倒不是不想自己画,但是一来她用习惯了硬笔,骤然替换成软笔一定会现个大眼,二来,她右肩上的箭伤还没有好全呢。 马霁连忙点头:“有,有。今天我就给您找来。” 他说话还挺克制的,这会儿就只是热切地看着郑含章而已。 不过,做为又一会说话的器官,他的眼里赫然表达着“那本齐民书叫什么名字?市场上可能淘到?如果淘不到的话能不能问殿下借来看看”这一连串的问题和请求。 马霁的心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郑含章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读字幕,她觉得有点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点头道:“马田曹不必拘谨,下次我向母后写信的时候,问她要来借你一观便是。” 她能看出来,马霁对田曹这份工作也还是挺热爱的,应该也能算是个关心百姓的好官。 书嘛,借就借了。 她甚至不介意抄录之后送对方一本。 反正,虽然曲辕犁的技术完全是她自己看穿越小说的时候从段评那里学来的,但陈皇后那边又不是没有农业方面的书籍。 就算书籍中没有曲辕犁这么个玩意,她堂堂“皇子”,一州刺史,难道还不能伪造一本出来? 马霁大喜过望,再三拜谢,差点说话都结巴了。 只是在片刻的欣喜之后,马霁又叹起了气:“但是殿下,这曲辕犁就算是验证出来,确实能让农人更方便地耕种,今年怕是也用不太伤了。” 今年的春耕已经完成了大半,等曲辕犁做出来、验证过了效果,再做更大批量的,那时候芒种兴许都过了。 马霁气得一跺脚:“都怪那司马回老贼!” 要是没有朝邑城之围,七殿下便能更早到凤凰城来,殿下早来两个月,说不定这会儿洛州百姓们就用上好东西了呢! 郑含章:“确实可惜,但是,马田曹,请稍安勿躁,我还能够记得的、那本齐民书上剩下的内容,此次干脆一块儿都给了你——做为交换,我想要请你为我寻几位擅长耕田的老农,还有一些识字的贫家子,这些贫家子也是要在农田里耕种过的。” 马霁:“好好,下官记下了。” 郑含章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和马霁在农事上继续聊下去,大概起码要花上一个小时,虽然马霁是肯定不会困,只有可能越来越清醒兴奋,但让卫云庭与韦淮在旁边陪坐确实不太好。 她干脆先将自己的要求对这两位说了:“卫将军、韦别驾,两位应该也知道我这次将三位请到后堂来的目的了。” “劝课农桑,自然不能一天天都在这刺史府里待着,所以,我想去凤凰城四周的农田里走走,两位准备一下……韦别驾,您觉得明天能出行吗?” 韦淮在被点名的时候脑袋发麻。 洛州,这可是洛州!三国边境这种地方最容易出现的就是流寇——为什么五十年来洛州都没能好好重建起来,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有钱的世家都走了吗?! 他面前的还是一位“皇子”,不做好完全准备,他其实根本就不建议对方离开这座凤凰城。 但是很显然,这位殿下年纪不大但也不好糊弄,虽然说话时客客气气地来了个“您”,但这语气哪里有哪怕半分和他们商量的意思。
> 【朱家家主夫人邓氏,乳名尔思,曾为前朝荥阳郡王妃。前朝覆灭时,荥阳郡王因畏惧而自尽,邓氏寡居两年后,嫁给朱家家主朱天光。 朱天光外放做官,邓尔思并未随行,而是在长安城中,同朱天光前妻所生之子,当年刚满十八岁的朱璧滚了床单。 朱天光得知自己戴了环保色的帽子,却因为朱璧是他的嫡长子,母家实力强大,而邓尔思则长袖善舞,与长安城中几乎所有官家夫人关系极佳,若是没有她的夫人外交,他之后的政路会变得相当难走而最终没有追究。 朱天光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但很显然还没有。 长安城中的邓尔思几乎每个月都要大设宴会,邀请青年才俊们前来赴宴,宴会中年纪在十八岁且相貌出众者便会收到一枝时令花卉。 花卉意味着邓尔思的邀请,若是将花簪在头上,就意味着这人答应了成为邓尔思的入幕之宾。 一次宴会上出现几个簪花的青年也不为奇,反正邓尔思全都不会拒绝。 结束之后,邓尔思会给予这些青年他们当下最需要的东西,或者金钱,或者人脉;而这些青年才俊们反过来也会变成她的人脉,靠着永远的十八岁们,现在整个朱家说话最算数的人早已不是朱天光,而是邓尔思。】 [1] 真的……好长。 郑含章在看到这么一大段字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分了好多段。 好在,吃瓜系统大概也是知道很多个段落糊在一起不利于宿主阅读,因此,往日从来不空行的系统今天特地在这一条下设置了分段中的空行。 可谓是非常贴心了。 郑含章一开始还看得颇有点一目十行的意思,但看着看着她就开始认真地、逐字逐句地品读了。 看着看着,她逐渐对这位朱夫人邓尔思敬佩有加起来。 个人的私生活,郑含章并不怎么在乎。 的确,出轨不好,但是苦主都接受这件事了,她又为何要当个理中客,在道德的高地上指指点点? 更何况,从平等一点的角度来看:朱天光外放期间必然不可能一直素着,他肯定有妾室、通房等跟随伺候,说不定还会被同僚们拉出去喝花酒呢。 他都没有为邓尔思守身如玉,为什么邓尔思就一定要为他守身如玉? 郑含章认为,只要邓尔思能够保证得了手中的权力永不旁落,永远不成为失败者,那她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不就是虽然她不能永远十八岁,但永远都有人十八岁嘛。 这是个妙人,而且人脉很广,政治手腕优秀,郑含章想了想,在代办事宜上加了一条: 找机会与邓尔思通信。 这事办起来不会太难,毕竟郑含章的人脉不多,但是精。 比如说,陈皇后。 便宜妈是真的好用。 郑含章继续往下看,吃瓜系统内容瞬间从绯闻频道变成了今日法治频道。 什么朱家二房谋求家主之位,但是自身又没什么才能,于是就想到了走后宫路线,买了许多长相漂亮的女孩子,全部记作养女,统一进行琴棋书画以及各方面的教育,力求将来送入宫中后可以获得雍帝的喜欢从而乘着枕头风好好青云直上一把; 什么一个旁支的公子读书不行、习武不行,甚至装模作样地清谈都做不到,但嗓子却很好听,尤其擅长唱歌。于是在起源巧合之下打开了女装的大门,三天两头扮作歌女去往宴席上献唱,不为钱财,就为了别人的喝彩声…… 别说,背地里的小事一桩接着一桩,但是大事一次都没发生。 由此可见,邓尔思的治家手段只怕也是不简单。 好几页下来,朱家的瓜逐渐从这一代转向上一代,再转向如今已然全部作古的上上代……郑含章不看了。 先前看到的这些就够了。 真正有用的信息就一条: 第一条,点明了朱家是谁说了算,还透露了这位真正掌权人的形式作风、爱好的这一条。 如果硬要说别的什么,那便是她发现朱家的问题并不在于权势不够,而在于家中子弟多无能,哪怕是现在这个比起当年已经要差了几分的门庭,朱家的后代只怕都撑不起来。 算是个软肋吧,郑含章想,但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一点。 她咬着笔杆子,想了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索性吹了灯睡觉。 才睡下没多久,还没睡着,郑含章听到房门轻轻地吱呀响了一声。 她几乎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人在床边上站定,弯着腰帮她把被角掖好,随后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在整理被褥的时候,郑含章感觉到了略显粗糙的掌心贴着自己的鬓发擦过。 自打穿越后,她已经对这掌心非常熟悉了。 楼嬷嬷。 郑含章在心里对她说了句“晚安”。 * 郑含章初到凤凰城的时候,就由楼嬷嬷代笔向陈皇后写了封信。 郑含章对陈皇后没什么感情,就算努力共情原身的那些回忆,也只获得了些原身对陈皇后又敬又畏的情感。 所以在那封信上,情真意切的部分全都是楼嬷嬷的手笔,郑含章自己只提供了一匹良马做为礼物,顺便向陈皇后索要她藏书中某几个类别的全部。 也没有要太多啦……郑含章略带几分心虚地想着,不过就是把除了闲书、菜谱还有志怪这几种目前确实用不上的类别之外的全部都讨要了一遍。 希望陈皇后能大度一点。 陈皇后大度了,但不多。 随着信来的是一车书,比郑含章想象的少一点,楼嬷嬷拆开信,看了两眼后道:“殿下,娘娘将每一类的书都送来了一半,说让您找书吏抄写下来,这些原本还是要还给她的,什么时候还,剩下的那一半什么时候给您。” 郑含章瘪了瘪嘴。 她原本还想慨他人之慷,将这些书要过来之后就全部占为己有,等有了抄本之后就能将原本做为珍惜的礼物送给她需要拉拢的人才。 这年头书本可太值钱了! 却不想陈皇后从一开始就堵住了这条路子。 郑含章从楼嬷嬷手上接过信,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陈皇后不是那种热爱在文字中引经据典,说上一堆有文采但是没必要的话的人。 所以,信不长,从头读到尾用不着三分钟。 开头是对礼物的感谢,随后引出对她在朝邑城大胜的高兴,说她从前看的那些兵书到底还是没有白看。 随后则是一些不那么寻常的叮嘱,不同于其他母亲会问衣衫单薄否,春夜寒凉否,陈皇后问的是有什么政事上的需要就直说,就像是这一次的书,以及更早些时候的卫云庭。 陈皇后在信中说,她原本看着战报,觉得郑含章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已经不用指望,于是请卫廓调了卫云庭来当她的左右手,却不想她自己的水平也不差。 卫云庭是不必调回去了,不管郑含章是个什么水平,他都能当得好左右手。 陈皇后格外提醒她:洛州乃是通衢之地,自古以来交战频繁,她应当格外注重武备,防备不时之需,在特殊情况下,军队人数超了也没关系。 郑含章看着这句话,琢磨了 12. 十二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郑含章从一开始就知道,藏书阁的建立一定不会顺利,因此,当韦淮在她吃晚饭时找上门来,她非但没有惊讶,甚至还觉得韦淮来得太慢了。 韦淮却全然没想过,自己会见到一个正端着一碗热汤面,吃得鼻尖冒汗的郑含章。 他一时愣在门口。 郑含章看着他,从面碗里抬起头来,咽下一口面条,带着几分热喘:“韦别驾,你也来碗面条吗?” 韦淮:“……” 他鼻尖上凝聚着一团热烈的卤肉香,底下藏着更为质朴的麦香,这些香味不禁令他想到:他赶来之前尚未来得及吃晚饭。 事实上,别说晚饭了,他午饭都没吃,只仓促地囫囵咽下了两枚点心,这会儿饥饿骤然被唤醒,腹中很不争气地发出了一连串清晰的咕噜声。 韦淮的鼻尖上也开始冒汗了。 他掏出手帕,颤抖着手指擦去了这些汗珠。 韦淮:“殿下,书——” 郑含章一点都不体贴地打断了他的话,却又相当体贴地拉过一张凳子指着,关心道:“别驾请坐。” 随即立刻转头对着屏风后面大声喊,不给韦淮半点插嘴的机会:“让小厨房给韦别驾也做一碗面!和我吃的这碗一样!” 说完这句,她才继续笑眯眯地过来和韦淮说话:“别驾,坐啊。哦对了别驾,这么晚了,别驾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韦淮被这笑眯眯的模样和语气又逼出了一鼻子的汗。 郑含章,他确信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她将他的情绪打断了那么多次。 用面,还有她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颇为热情的笑容。 他本应该在刚进门的时候就说出这句话,用自己的急切和“慌张”为这位年轻,甚至可以称得上年幼的殿下制造一点恐慌的气氛。 郑含章应该害怕,应该不知所措,进而一点点遂了他的愿望,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笑容,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并且准备好了他所不知道的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但他已经坐在了这里。 他不能不继续。 韦淮咬着牙,语气艰难,但还是憋出了整句话:“回禀殿下,您要找的抄书吏太多了,州内一时凑不出来。” 郑含章挑眉:“不止凤凰城,整个洛州都凑不出来吗?” 韦淮点头:“凑不出来。” 郑含章:“无妨,有多少来多少,先抄着,反正这事也不着急。韦别驾,你能寻来多少人?” 韦淮和她四目相对着。 郑含章保持微笑,哪怕满脸都是热汤面吃出来的汗,也仍然不减她的气势。 平稳、镇定,完全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韦淮突然意识到,这位殿下的眼睛其实很特别。 郑含章的眼珠很黑,比一般人都黑上很多,黝黑且深邃,像是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甚至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慌。 韦淮强行逼着自己继续看向郑含章,而不是目光躲闪:“……回禀殿下,暂时……一个都没有。” 他原先以为郑含章会愤怒。 不管怎么说她都只有十三岁,是个还没怎么经历过事情的孩子,怎么可能喜怒不形于色呢? 但是现在,他看着若无其事的郑含章,还有被侍女端到他面前来,请他吃的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韦淮竟然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他随即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而恐慌。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将郑含章当成了个熟练的、老谋深算的对手。 一个和她的年龄、和她的阅历完全不匹配的角色,一个郑含章本不应该成为的角色。 郑含章点点头:“我知晓了,无妨的,别驾,此事不着急,等日后有闲暇的书吏时再开始也来得及——一个月后?您觉得那时候会有空下来的书吏吗?” 韦淮眼前浮现出方才那群在他会客厅中齐聚一堂的洛州豪强们那强硬且嚣张的态度。 是,洛州被烧过一次,世家不怎么在这儿花心思了。 但是没了世家,自然会有一批人觉得自己可以顶替原本世家所占的位置。 这些新兴的豪强同世家在底蕴上差得远,但在气焰和作派上俨然完全一致。 他们客客气气地叫他“韦兄”,对他说这位小殿下分明不懂文教也不懂政事,哪有随便让那些泥腿子穷鬼寒酸玩意碰到书的道理?法不可轻传,佛家如此,道家如此,儒家也如此。 况且,这天下虽然郑家的天下,但哪怕是雍朝太祖都知道得了天下之后要与世家豪强们共治呢,若无他们这些地方势力为枝蔓,政令连推及各州都难呢! 他们,包括韦淮这个自己也是靠着家里当上了别驾的豪强子弟,对先前他们几乎垄断着整个洛州官场的情况相当满意,不希望有任何的改变。 当然,改变是一定会有的,这道理和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一样的,所以他们能做出一些让步,比如说让那位殿下在自家府中,还有官署后头的那块田里研究研究种地。 然而,这让步绝对不能大到每个想要读书的人都能够轻易获得书籍的程度! 知识垄断,是世家不被动摇的根本原因。 皇帝一个人治理不了天下,他需要很多中层的官员来执行命令,而这些中层的官员不像是军队中的中层将校那样可以速成,中层官员是需要读书并且有一定脑子和眼界的。 这些官员几乎只能从世家豪强中找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洛州的豪强们敢给郑含章施压的缘故。 和他们翻脸,凤凰城,乃至整个洛州的官署就别想运转起来了。 当时的韦淮,在豪强环绕的环境中也有些飘飘然:他这个洛州别驾说是洛州二把手,上头永远有人压着,实际上流水的刺史铁打的别驾,他早就觉得自己是洛州这儿真正说了算的人了。 他笑着对那些或多或少都和自己沾亲带故的豪强家主们说:“除非殿下会分身术,能变出一千个自己同时干活,否则她就只能对咱们低头。” 现在他没那么自信了。 虽然郑含章的态度非常客气,虽然到目前为止,她都还在让步。 他们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韦淮心想着。 或许可以稍稍放松一些,将一些不重要的书抄一抄,像是农书、地理志……这些在郑含章眼中也算是很重要的书籍。 韦淮不觉得这类书籍有多么重要。 毕竟,光读这些书可当不了官。 韦淮含糊其辞:“一 13. 十三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士兵……军队怎么会围了他家?! 韦淮手脚冰凉,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但此时摆出如此情形…… 他慌慌张张地看向半开的宅门。 门后头站着愁眉苦脸的管家,还有几个韦氏的老人,仗着年纪大了站出来,被一人塞了把椅子强行要求坐下,表情也是又愁又无奈。 韦淮甚至还在门后那些探头探脑的人群中看到了几个与他相熟的家主,这几位换上了下人的衣服,勉强藏着脸上的焦急。 他们怎么还在这里?! 那些家主们,是还剩下了这几个没有走脱,还是一个都没有离开? 韦淮方寸大乱,目光像是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着,下意识想要找一个能够帮到自己的人,或者至少能让他问问清楚情况,而不要像是郑含章这般,把他当成一条愚蠢的胖头鱼钓着玩。 他还真的看到了个认识的人。 ——洛州长史,刘毓。 * 长史这个官名,看着相当文质彬彬,似乎开口则必从三代以上开始讲起,字字句句都有古之经典可依。 但其实,从前朝太祖改换官制至今,长史就一直是一州文官中与军事领域关联最深的官职。 简单举个例子,如果将一州看成一个国家,那么长史就像是兵部尚书,而卫云庭担任的那个都尉,才是真正会上战场打仗的将军。 正因如此,和兵部尚书一样,在选任担任长史的官员时,被首先考虑的往往是出身行伍之人。 而在当今这种战乱的年代,军队中的阶级提升,那可是要比走文官路线的晋升快太多了。 刘毓这个长史,便是整个洛州官吏系统中不属于豪强集团出身的那些人里头,地位最高的一个。 韦淮知道他的背景。 刘毓的父亲根本就是个农夫,被强行征召入伍后在军队中的表现竟然出奇的不错,一次攻城时第一个上了城楼,获得了“先登”这一战场上顶顶稀罕的功绩,随后靠着这功劳混了个不算太低的爵位,又撞了狗屎运,趁着燕赵两国交战的时候,娶了流亡到洛州的大家闺秀,生下刘毓。 从农民到长史,从民到官,这样的阶级跃升,刘家才花了两代人的时间,完全没空养成豪强的作派,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去撑起豪强的门面。 当然,刘家其实也不是很看得上这群距离世家还有不小距离,但是装腔作势却比世家更过分的豪强。 韦淮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刘毓,哪怕他知道对方有真本事,现在他却不得不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 刘毓注意到了韦淮的目光。 他嗤地笑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开了,只给韦淮留了个宽阔的背影。 而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瘦个儿青年,韦淮原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身量不高,看着还有些单薄的青年,然而对方在刘毓转身之后,也跟着“哼”了一声,转身转得比刘毓还利索,拂袖拂得比刘毓更干脆——韦淮差点被长长的袖子抽在脸上,莫名其妙地朝着那青年看了两眼。 不是,你谁啊? 郑含章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无声的互动,看到刘毓走得毫不留情之后,她摇摇头,站到了韦淮身边:“别驾啊,你和刘长史的关系好像不大行哦?” 郑含章:“我让刘长史带着兵驻守在你的家宅外头,他连原因都没问就答应下来了,啧啧。” 韦淮:“殿下!臣虽天资驽钝,在别驾这个位置上虚度了多年光阴,但臣从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步逾越雷池!不仅如此,臣也总是约束、教育家人,若有违反国法者,臣绝不包庇……臣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殿下,竟为家宅招至此祸!” 这一次,郑含章没再打断韦淮的吟唱,他得以周全地将话说完,情真意切地表达了自己的哀伤、悲愤,还有被冤枉后的委屈。 郑含章等他将情绪抒发完毕,眼泪滚过脸颊、声音中混上了鼻音,这才拍着韦淮的肩膀道:“哎呀呀,别驾,你这可就是大大的冤枉我啦!” 她按着韦淮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好的模样,另一只手指向前面那些列队整齐的士兵:“我说你和刘长史关系不好,是在开玩笑呢,刘长史是问了我原因的——这些刘长史带来的士兵呢,其实是我派来保护伯母的。” 韦淮:“……啊?” 郑含章说的每一个字分开他都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成了天书。 什么保护?什么伯母? 郑含章叹息:“别驾的记性不太好啊,回去之后记得多吃点核桃、猪脑之类的东西,吃啥补啥——我不是在出发前才刚和你说过,我是来和你升堂拜母的吗?” 她放开韦淮的肩膀,双手抱拳:“效仿古之能臣,互相升堂拜母,从此进退与共,一道做大事业!” 韦淮人都麻了,他先前将郑含章说的那几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地分析着,唯独觉得“升堂拜母”这四个字虚伪到了完全不用分析的程度因此没管它。 谁知这会儿她竟然还在拿着这四个字说事! 不是……这用军队围了他家,和升堂拜母有什么关系? 郑含章解释了这个关系:“别驾你想啊,前几个月,司马回为什么要率领军队攻打洛州啊?这是因为洛州是个好地方啊!兵家必争之地、六朝王气汇聚,赵国他们眼馋得不行!” “所以我猜,这次大败后,他们虽然需要时间重振旗鼓、筹集粮草后勤,但绝对不会给我们太久的喘息机会!别驾,洛州是危险的地方啊!” “正是因为我与你的母亲虽未谋面,却已经因为你的缘故将她视作亲近的长辈,所以我才要派兵驻守此处保护她的安危,你可明白吗?” “所以你看,刘长史才刚刚打扫完朝邑城那边的战场,带着大部队回到凤凰城,我就让他带着一队精锐士卒来这儿啦!” 韦淮:“……” 他突然意识到,郑含章其实是个特别厚颜无耻的家伙,这种“我是为了你好啊”的话就连他都没法那么轻松、那么真诚地说出口! 郑含章拍拍手:“走吧,别驾,咱们进去拜会老夫人吧?” 韦淮别无选择。 * 郑含章嘴上说着要拜会韦淮的母亲,但她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从走进韦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四处乱看。 目光着重在那几个探头探脑,穿着韦家下人的衣服,却很不习惯地抓领口、调整袖子的家伙们身上落了落。 “这几位……” 郑含章托着下巴。 “看着不像是下人啊。” 在先前和郑含章的对话中,韦淮几乎被打乱了所有的节奏,但他意识到一点:郑含章还不打算和他撕破脸皮。 她找的借口虽然蹩脚,但明面上还是客气的,甚至,对于一些傻子来说,他们或许会觉得郑含章分明是特别重视他。 于是韦淮开口:“曾兄,李兄!哎呀你们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能如此淘气!分明是我的贵客,却扮作下人的样子——” 他话还没说完,郑含章脸上已然露出了然的表情。 “哦!” 她用力拍手,战术后仰。 “我知道了!别驾,这几位一定就是你先前所说,被你资助着的读书人吧!果然,这通身学识的气质就是不一般,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韦淮瞳孔猛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郑含章哈哈一笑,语速很快,吐字很密,就像是城墙上的万箭齐发一样让人无法插嘴: “来人,将这几位读书人请回府中抄书!放下韦别驾已然答应过让他资助的读书人在农闲下来后为我抄书,我想,既然这几位都到韦宅来拜谢别驾了,那家中的地一定已然种完。寒门读书辛苦,找个补贴家用的机会不容易,几位可要好好珍惜,在我这里抄书,抄一本就能拿半两银子呢!” 此时他们尚且站门口,距离外面那一圈把韦宅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不过半丈之隔,而士兵身后站着的,则是一些被如此大的动静闹到,凑过来看看热闹的老弱妇孺。 抄一本书,就是半两银子! 一个四口的农家,一整年的开销加在一起,怎么着也到不了三十两银子,这岂不是意味着,一年只要抄六十本书就能养活一家子? 站在围观第一排,佝偻着背,扶着自己五岁的小孙子的老妇人眉心皱纹更深:“读书好啊,小二子,读书好啊。” 韦淮目瞪口呆,做为读书人,他当然知道指鹿为马这个典故,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指鹿为马中的一环。 他意图纠正,郑含章转头,笑道:“别驾家里资助的读书人应该不止这几位吧?不如我都见见——嗯,别驾想说什么?莫非这几位的身份并不如我所想?” 韦淮想说是,但是郑含章那双颜色格外黑沉的眼睛已经盯在了他身上。 “总不至于……我想请走的这几位,都是些跺一跺脚就能影响整个洛州的‘大人物’吧?嗯?” 韦淮全身一僵。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余光中,那些,他颓然地垂下了手,仿佛被人抽去了整根脊梁骨。 “殿下……殿下说的是。” 外面都是兵。 他还能怎么说。 * 刘毓只是和洛州的这些豪门全都不对付而已,还不至于连那些位家主都认不出来。 他之所以会这么听郑含章的命令,完全是因为在朝邑城中,他看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郑含章。 他跟着郑含章从韦宅中几乎带走了所有洛州豪强的家主们,一开始觉得郑 14.十四章 《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全本免费阅读 刘毓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郑含章赌呢,下一秒就骤然听到了这么个堪称惊天动地的消息。 刘毓:“……啊?” 他瞳孔猛震,用力盯着郑含章,希望能从她嘴里盯出一句“哈哈,开玩笑的,长史莫慌”。 但是没有。 刘毓抽了抽嘴角:“殿下您真的这么认为?” 他有点慌,因为郑含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相当可靠,在朝邑城时的每一次推断都准确到最胆大包天的算命先生吹嘘的准确率都无法与之相比的程度。 她现在说赵国会在三个月内做出再次攻打洛州的决定…… 刘毓很难不信啊。 郑含章:“上次卫都尉袭劫赵军粮道,遇着了司马回却没有遇到斛律明珠,外加上我方和赵军几次交战,都没见到斛律明珠出阵,我便因此做了个有点大胆的猜测。” 她倒是没直接说自己大胆的猜测是什么,而是问刘毓:“长史觉得斛律明珠这人如何?” 刘毓:“下官了解的倒也不多,只知道是一名勇将,凶悍,擅长冲阵。” 郑含章:“凶悍、冲阵,还有他当年在草原上射落海东青,这些都可以概括出他的性格一方面:他的脾气和耐心,恐怕都不是很好。” “上一次他不出阵的原因,我偏向于并不是司马回压住了他,而是斛律明珠已经不在赵军营中。” 刘毓:“……嘶。” 他抿紧了嘴唇,眉头也皱得很紧。 郑含章:“我不卖关子了,请长史听听我的分析。” 她拿过一旁的软垫抱在怀里,摆出了个特别适合唠嗑的姿势:“斛律明珠祖上是自草原而来的鲜卑部,两百年前随着慕容氏南下……” * 郑含章得到的关于赵国的一切信息,暂时都还来源于吃瓜系统。 她对着刘毓说得侃侃而谈,其实说的全都是吃瓜系统上给的,还有就是她根据系统给出的既定事实捏造出来的——对着箭画靶子嘛,谁不会似的。 关于赵国的这条瓜,郑含章其实在两天前就刷到了。 【赵国朝堂上,斛律明珠控诉司马回乱用兵,导致赵军有胜转败,而司马回则反唇相讥,说斛律明珠未战先逃,应当处斩。两人言语辩论两分钟后,都决定君子动手不动口,在朝堂上展开了别开生面的互殴。 很快互殴变成了群架,试图劝架的赵国太子也被卷入其中,被双方拳交波及,爬出来时身上多了三个脚印,脸上多了一枚拳印。】 司马回和斛律明珠的互殴变成群架,郑含章想了想后意识到这非常合理。 司马回,他的姓氏“司马”属于汉姓,在赵国的禹州本地算是世家,郑含章记得原身背的是世家名录上就有司马氏。 而斛律明珠,从他的性就能看出来,他身上多少带着点胡人血统。 郑含章在朝邑城战役后还想刘毓了解了下斛律明珠的出身,知道他是当初随着赵王北下又东出的鲜卑武勋集团中的二代。 朝堂上的两派势力本就互相竞争激烈,彼此看不顺眼都是小事,动不动就打作一团才是常事。 郑含章接着往下看去: 【赵王并未责怪司马回和斛律明珠。 他将参与群殴的官员统一罚俸半年,然后将司马回调往东面与燕国对峙,又将斛律羡调往赵雍边境担任五州都督,斛律明珠跟随前往。 退朝后,赵王让太子留下,并提醒太子说,虽然斛律明珠刚刚敌我不分地踹了他一脚,但他不能在准备后勤的时候报复斛律明珠。 太子咬牙切齿地向赵王申请带着三十名东宫侍卫上门,把之前误伤了他的那群人揍一顿,赵王允许了,甚至还多派了几个御前侍卫跟在太子身边,等回来后向他详细禀报武将挨打状况,要比起居录更详细的那种。】 赵王的乐子人心态是有意思的。 赵太子当场就要带人打回来,记仇但又没那么记仇的性格也是有点意思的。 但是,将斛律羡,也就是斛律明珠他爹调往边境,还对太子说要开始准备后勤,这就没意思了啊! 如果可以,郑含章是真的不想在洛州士兵普遍素质不如赵国军队的时候和对方开战。 有的选的话,她前期肯定会把内政拉满,争取刷出人均板甲并且全甲的成就。 靠着钢铁洪流碾压难道不爽吗? 或者如果能点出火铳的科技树,那让敌方被排队枪毙也行啊! 但是现在,她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时间。 再怎么开穿越者的金手指,她也不能凭空在洛州造出日均产出万吨铁水的高炉。 郑含章意识到自己能做的并不多。 不过……就算时间有限,能做的不多,她也要把自己能做的那部分做到最好,用最万全的准备让斛律羡也和司马回一样,尝尝什么叫迎头痛击。 她有大约两三个月的时间。 瓜里面赵王的态度看起来不怎么着急,况且此时春耕尚未完全结束,先前又战败了一场,再想要调动一场出征的物资其实没那么容易。 ——这些是郑含章估算后觉得赵国那边估计会需要两三个月的准备外加行军时间的依据。 * “……鲜卑武勋与禹州豪强是赵国朝堂上的两大阵营,自赵王立国以来就因利益分配势如水火。我猜测司马回败后,鲜卑武勋集团中的斛律羡大概会请战。一来,洛州对赵国来说非常重要,他们立国根基最是不稳,所以迫切地需要凤凰城这座六朝古都的加持;二来,斛律明珠上次的表现可绝对算不上好,我估摸着……斛律羡也想让他洗刷耻辱,顺便在战场上提拔下儿子。” 郑含章结束了自己对当前雍赵局势的“分析”。 “就是这样。” 刘毓被她忽悠住了。 他点头,感慨起来:“殿下真乃神人也。” 他想了想后,明白了:“所以,殿下是因为知道赵国会在不久后出兵,所以才这样无所顾忌地对豪强下手的,是吗?” 郑含章颔首,言简意赅:“豪强与洛州休戚与共。” 所以在兵临城下的关头,他们一定会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