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大宋脊梁高太尉》 第1章 衙内调戏林娘子,高太尉大义灭亲(一) 话说大宋徽宗在位,重和元年(1118年),正月朔日五更天,天子驾坐大庆殿,受百官朝贺,是为大朝会。 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称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 所以,这一天的朝会格外的隆重,朝中百官皆冠冕朝服为天子贺,另有诸州进奏官员各执方物之贡,更有诸外国正副使随班入贺,端的是气象万千,热闹非凡。 待诸位大员并使臣朝贺毕,宣制曰“履兹新庆,与卿等同。” 在一番庄严而又冗长的朝仪后,少说也折腾了有四五个时辰,诸位大员并使臣又累,又渴,还饿,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按照仪程,接下来应该就是官家对臣子们的体恤,玉津御园赐宴。 而就在三三两两,移步去往玉津御园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紫袍,一看便知,此人定是朝中有数的大员,陡生变故。 只见原本气度不凡的他,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软,眼瞅着,竟要缓缓跌坐于路畔。 未等旁人反应过来,自有沿路眼尖的禁军侍卫,抢上前一把扶住了这大员。 “高太尉,当心脚下。” 这个唇红齿白的,年岁不过二十啷当的小侍卫,还只当是上官一个不察,被脚下石子绊倒而已,却不知他所扶的这位,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内心,竟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高太尉? 我不是正在纪委…… 莫非…… …… 一时间,这位紫袍大员双目紧闭,面沉似水,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扶他的小侍卫不敢再多半句嘴。 殿前司太尉,可不正是所有八十万禁军的顶头上司。 哎……官威甚是骇人的高太尉,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扶他这一把,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哩! 就在小侍卫心中七上八下,胡思乱想之际,那紫袍大员重重的吐了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 短短片刻,心思深沉的高育良,已然初步接受了眼下荒诞,但又真实无比的局面。 他,是高俅,高太尉!!! “幸好有你,有劳了。” 温润亲和的嗓音,加上和煦的目光,一下就让忐忑不安的小侍卫,感受到了什么是爱兵如子。 “太尉……” 骤感温暖的小侍卫鼻子一酸,手上一紧,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是双目泛红的,一个劲的盯着眼前这位可敬上官。 “下值后,记得来我府上。” 高育良,哦,以后应该要称之为高俅了,先是用右手轻轻的,拍了拍这名激动万分的小侍卫肩膀,同时,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已被牢牢搀扶住的左手。 这小侍卫,看着清秀俊美,手劲却竟是出奇的大! “哦……啊?哦!!!” 隔上了好一会,小侍卫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喜交加。 高太尉,方才说了甚? 他,让我下值了,去他府上! 噫! 有了高太尉的这句话,那我还瞎琢磨去什么清风寨啊! 要知道,即便是当上了清风寨知寨,也不过是无品无级的杂流武官,要是手下人托大,唤自已声“将军”,怕也是没脸皮答应上半句哩。 可若是有幸能入了高太尉法眼,我花荣,说不得要发迹咧! 是的,这名不起眼的小侍卫,是将种,人称小李广,花荣! 且不说眼巴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中只盼着快些下值的花荣,说回正渊停岳峙,不紧不慢迈着四方官步的高俅。 由于自小不成家业,着实在枪棒相扑,蹴鞠马球上花费了不少心思,加之为了陪徽宗耍乐,这些年对于身体的打熬从未有过半分松懈,故而与徽宗同岁,今年三十有六的高俅,他这身材么,倒是并未像这个时代的同龄人那般走样。 在一群身宽体胖的紫袍大员中,四肢修长,比例匀称的高太尉,身形显得那是格外挺拔。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是鹤立鸡群。 高俅,就是那只鹤! 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能诗书,善蹴鞠,会钻营,这些全是坊间对高太尉的评价,虽然在不同人的口中,有褒有贬。 但是,美丰姿,是所有人的共识。 任谁来了,都不得不挑起大拇指,重重的赞上一句,人样子! 这里得稍稍提一下,所谓人样子,乃是本朝特有的称谓,出自《过庭录》神庙大长公主,哲宗朝重于求配,遍士族中求之,莫中圣意。 近臣奏曰“不知要如何人物?” 哲宗曰“人物要如狄咏者。” 狄咏,狄青子也,颇美丰姿,自哲宗起,天下谓咏为人样子。 哲宗与徽宗是亲哥俩,眼光么,倒也出奇的一致,俱是对美丰姿之人会高看一眼。 所以,即便是出身卑微,但身形样貌一点也不输于狄咏的高俅,能被当时还是端王的徽宗一眼相中,并且十余年 来始终圣眷不衰,倒也算是事出有因。 这不,看到本朝的人样子款款步入玉津御园,居中而坐的徽宗立马便招手示意高俅上前。 众目睽睽之下,高俅顶着无数道火辣辣的,饱含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按着记忆中的一贯做法,趋步上前。 “官家?” 高俅俯身,凑近到徽宗半臂距离。 按说这等距离,已经是可算君臣失仪了,但奇怪的是,别说当事的这两人,就连徽宗的近侍宦官们都视若无睹。 由此可见,君臣俩的这等举止,定已是司空见惯了。 “气煞朕也!二郎,你定要为朕,好好出了这口气!” 徽宗凑到高俅耳畔,还用手遮掩,从牙缝中,低声挤出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这一句二郎,不由得让高俅闻言一惊,接着便是心中一暖。 得多少年了,自打这位坐上了龙椅,何曾有过如此大的气性,也就是那些年,这位还是端王时,偷摸去青楼与人争风置气,却常常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事后央着自已帮他出头找回场子时,才会说出这等有失体统的话吧。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于是下意识的,高俅细长的丹凤眼一眯,腰杆一挺,沉声道“对头是谁?待某家取他狗命!” 第2章 衙内调戏林娘子,高太尉大义灭亲(二) “对头是谁?待某家取他狗命!” 这种话,高俅记忆中没说过一百次,也得有好几十次了,所以张嘴就来。 虽然没有一次真的闹出过人命,但高俅知道,话,得往重了说。 “不至于,不至于!” 果然,徽宗连忙摆手,接着一扯高俅的袖袍,让他俯身后,小声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早间的大朝会说起。 原本高居大庆殿九龙宝座之上,享受着满朝文武以及番邦使臣恭贺的徽宗陛下,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尤其是这些日子各地进献了一批宫女,据说当中有几个江南水乡来的小美人,那是相当的温婉可人。 这就让看多了中原女子的徽宗陛下,不免有些心痒难耐了。 于是,在他的示意下,原本得要花上个把月调教宫廷规矩的期限,被硬生生的缩成了七日,而今天,就是这批宫女上值的日子。 说实话,徽宗陛下眼光还是颇高的,他趁着早间更衣的空闲,已经草草看了不下十余位新人,要说个个貌美如花,那肯定是胡扯,但要说俱是庸脂俗粉,也肯定是昧了良心。 这十余位中,还是有那么五六七个八个,值得一亲芳泽的! 是的,他至少看上了其中一大半! 所以,心猿意马的徽宗陛下,今天的心情格外的舒畅。 只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就被一封国书,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这封国书,来自于辽国,大宋的兄弟之邦,辽为兄,宋为弟。 自真宗景德元年间,辽宋签下《澶渊之盟》起,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辽岁币10万两、绢20万匹。 按说一年合计30万的岁供,与大宋每年数千万的财税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可每年头一天,就被人指着鼻子讨要孝敬,总归是让每一任大宋天子会觉得多少有些膈应。 尤其是今年,讨要岁供也就算了,辽国的国书中着重的提及,今次大辽使臣是耶律得重,又称御弟大王,乃辽国第一神射手,为了让大宋这位小老弟,感受一下什么是神技无双,作为兄长的大辽,特地选派耶律得重来大宋走一趟。 为的,就是让宋人开开眼! 这下可把徽宗陛下看得那是一个气啊,就连后宫中那些位娇滴滴的水乡女子,顿时也不那么香了。 正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 而徽宗恼归恼,但却是一时也没个主意。 于是乎,自然而然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伴当,高俅,高二郎。 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原来如此。” 略一沉吟,高俅思量着,狠话已经说了出去,再往回收,怕是徽宗当场就得发作,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拍了拍胸脯,云淡风轻道“小事矣,某定办妥帖了!” 大宋人样子,捻着颌下的五缕细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架势,看得徽宗心中大定。 不愧是高二郎,曾经的开封净街虎,端的是不同凡响! 得了定心丸的徽宗,自是心情舒畅无比,兴冲冲道“那就定明日,还是在此,与那耶律小儿斗箭!” 高俅一听,心中就是一紧,下颌突感一痛,原来,竟是扯下了一小撮精心保养的胡须。 顾不上心疼,还要强忍着痛感,高俅仍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只不过眼角微微的抽搐,多多少少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境况。 “来人呐!传旨!开宴!畅饮!快!快!快!” 烦心事一去,徽宗立时想起了后宫那些小美人,忙不迭的招呼上酒上菜。 早些吃完了,他也好早些回宫。 看着乐呵呵的徽宗,高俅的心里,可不像面上那般平静。 好不容易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徽宗陛下便寻了个由头,急吼吼的摆驾回了宫。 好不容易捱到徽宗离席,高俅也立马起身回府。 一路之上,忧心忡忡的他,催了轿夫不下十次。 惹得众轿夫面面相觑,不由得猜测起一向讲究湿衣而不乱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太尉,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这么急,是急着要出恭么? 而独自在轿中,高俅拼命的揉着那张,即便是用后世眼光来看,也是帅气无比的脸皮,相当的狂躁。 这叫什么事嘛,成为高俅还不到半日,便摊上了这么一个棘手的事。 接下来短短一日,让他从哪里去变一个神射手出来嘛? 可大话,已然放了出去,说什么也得把这事办漂亮了,要不然有损国威还是小事,惹恼了那位把面皮看得比天还重的圣上,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怎么办? 高俅很慌,慌的一匹。 这种慌,伴着一阵阵的尿意,让他说不出的烦躁。 …… 要不……私下去找那什么耶律得重? 许 以重利,让他放水? 对,就这么办! 两世为人,不管是高育良,还是高俅,都至少混到了副部级以上的高位,胸中的韬略么,自然是非同一般。 轿子落下,胸中已有了计较的他,轻掀轿帘,顿时又恢复成了风度翩翩,仪态万千的国之重臣。 “太尉,不好了!不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跨进自家门槛,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从,便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 “放肆!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退下!” 高俅不等这仆从开口,便是一通呵斥。 这人他有印象的,富安,自家那个便宜儿子的帮闲。 身为大宋朝帮闲出身的第一人,高俅自然对这个没什么拿手本事,只会混吃混喝,丢尽了帮闲这个光荣职业脸的后辈,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是!是!是!” 富安一缩脖子,下意识的就想退到门口的角落躲起来。 高太尉的虎威,别说是他富安了,就算是他主子高槛来了,也得老老实实把尾巴加紧。 毕竟,高槛虽然厚着脸皮当了儿子,但也只是干儿子,又不是亲儿子。 可是,富安一想到自家主子,正被堵在太府前小巷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邪门的勇气,疾呼道“太尉开恩,快些救救衙内吧!” “嗯?” 高俅有些纳闷,这富安往日里只要瞪上一眼,便屁都不敢放上一个,今日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自已。 还有,衙内? 想来这富安,应该是说高槛那个不争气的本家子弟吧,明明与自已是同辈,非得舔着脸认自已做干爹,真是无耻之尤! 认干爹也就罢了,这小子还打着太尉府的旗号,在外面招摇过市,居然还闯出了一个花花太岁的名号。 啧啧啧,花花太岁,一听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高俅心中虽然唾弃,但面上还是古井不波,慢条斯理道“说吧,出了何事。” “衙内……衙内……被林冲堵在前面小巷里……” 富安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林冲?” 高俅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冲,上应天雄星,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水泊梁山第六把交椅,马军五虎上将,可是,林冲那不是水浒传里杜撰的人物嘛,怎么还真有这人啊? 难道,这是水浒世界? “正是那林冲 !” 富安重重点头,添油加醋道“那厮说要生劈了衙内,还说任谁来,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会放过衙内的!” “哼!” 高俅冷哼一声,缓缓道“某家问你,那林冲为何要堵那个小畜生?” “这……” 富安一时语塞,目光闪烁,游离不定,不敢正视。 高俅见状,心中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不再与富安废话,一甩宽大的袖袍便长趋入内。 “太尉!太尉……” 富安见唯一的救星扬长而去,连忙放声疾呼。 “你,你,还有你,速去将那畜生押回府来。” 高俅听不得聒噪,就随手点了几名亲兵,含糊的吩咐了一句。 心中有事的他,才不管这些狗屁倒灶的琐事,他心里,还惦记着明天与辽人斗箭的事,这才是头等大事。 也不知道得出到什么样的价,那耶律得重才肯通融…… 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富安见太尉终于发话,连忙对那几名领命的亲兵嚷道“快呀,速去与我一起将那林冲,拿下!” 第3章 衙内调戏林娘子,高太尉大义灭亲(三) 打发走富安那个烦人的玩意儿,高俅的耳根终于清净了,独自坐在幽静的书房里,他开始盘算起要准备多少银两,才能买通那位辽国的御弟大王。 五千? 少了! 一万? 嗯……得再加点才保险! 十万,十万肯定可以了! 再不行,三十万,三十万总可以了吧! 一向信奉财帛可通神的高太尉有这个底气,毕竟当年宋辽两国大军齐出,轰轰烈烈打了十好几年,最后不也就是花了每年三十万,就给摆平了么? 他耶律得重胃口再大,还能有当年的萧太后大么? 更何况,高俅的这个太尉府秘室里,所藏的银两又何止百万。 所以啊,只要那辽人敢要,他高太尉就敢给。 能给徽宗长脸,就是给大宋长脸,高太尉这银子,花的一点也不心疼。 反正,给了辽人多少,回头再从禁军油水里搜刮回来就是了。 再说了,这天下都是徽宗的,他高太尉能替徽宗分忧,花费些银子又算得甚? 左右不过是一堆阿堵物罢了! 胸中的郁郁之气尽去,念头通达的高太尉浑身通泰,好不快活。 可还没等他喝上一口热茶汤,又有事找上来了。 “启禀太尉,有一后生投帖,说是应太尉之请,前来拜会。” 听得门房的通禀,一张俊俏的脸庞浮现在高俅眼前。 “可有礼单啊?” 接过名贴,高俅随意的扫了一眼,却发现这贴子里,并没有像其他贴子那般,夹杂一张长长的礼单。 “回禀太尉,未有礼单。” 门房心道,看吧,正如我所料,这后生不晓事啊,今日铁定得吃个闭门羹了! 不等高俅说话,很是醒目的门房哈着腰,自以为是的建议道“要不?小人这就打发了那个破落户,省得扰了太尉的清净。” 等了一会,却没等到自家主子夸奖的门房有些意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书房中的主子。 咦? 门房心中疑窦丛生,太尉,这是怎么了? 只见高俅满脸古怪之色,神情之中,有疑惑,有不解,有兴奋,有喜悦,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门外的,可是花荣?” 高俅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名贴,很是用力,以至于那名贴,被抖的哗哗作响。 门房倏然一惊,连忙仔 细回忆后,小心翼翼道“回禀太尉,来人确是自称姓花名荣。” 接着,门房生怕出错,还煞有介事的补充了一句“小人听闻有人姓花,当时还暗暗笑他是个娘们,所以定不会错的!” “娘们?你才是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 高俅听闻自家门房不着四六的言语,不由气极,这太尉府里,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看来,等空下来,得好好整顿整顿了。 门房被高俅一声呵斥,给骂的晕头转向,再抬头看到主子那一脸怒意,吓的当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讨饶“太尉息怒,都怪小的嘴上没有门,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的是娘们,小的全家都是娘们……” “够了!” 高俅越听越心烦,挥挥手道“好生将人请进来,再有怪话,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门房见能脱身,连滚带爬的就要去请那花荣进来。 可是还没等他站直了身,又听到高俅嘀咕了一句“腌臜泼才,还是某家亲自走一趟吧。” “啊?” 这下门房彻底给镇住了,这是什么情况,那小白脸究竟是何等奢拦人物,竟要堂堂的殿前司太尉亲自去迎?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宫里的那位官家,即便是当朝太师来府上,自家太尉也不过出书房一步而已。 门房越想,越是后怕,不知不觉中,已是汗流浃背。 高俅走出几步,不知为何又驻足不动,自言自语道“不妥,不妥……” “太尉?” 门房见主子一会走,一会停的,彻底被搞的没了章法,只能小心再小心的问了一句。 “啜!你怎还在此?还不速速滚去请人进来!” 高俅见平日还算机灵的门房,仍是一脸痴呆模样站着不动,不由大皱眉头。 “啊?哦!” 这次,门房不敢再啰嗦了,调转了身子就向外奔去。 待门房走远,高俅心中的激动,仍是久久不能平息。 来的这人,可是花荣哎! 小李广花荣,上应天应星,梁山泊九头领,马军八骠骑之首,一把神弓射遍天下无敌手! 这可是整个水浒世界里第一神射手啊,就算那方腊手下的小养由基庞万春,在花荣面前也得低上一头啊! 妥了,妥了! 有花荣在,哪里还 需要低三下四的去求那辽人! 天佑大宋,不,是天佑我高俅! 一时间,高俅有种错觉,他就是承天而生的命运之子,再大的难题,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啊! 志得意满的高俅用力的挥了挥拳,接着端起茶杯,呷了口热茶汤压压惊,最后终于坐回了书桌前,闭上眼,调均呼吸,静候那小李广花荣的到来。 “启禀太尉,花荣带到。” 很快,让高俅满意的通禀声响起。 可还没等高俅给花荣展示什么是礼贤下士的风采,一声刺耳的破锣声由远及近。 “父亲啊,你要为孩儿做主啊!” “启禀太尉,照您老吩咐,林冲这厮,给拿回来了!” 另外,还有一个高俅最为讨厌的声音紧随而来,是富安。 高俅听了,一愣愣的直发懵。 富安这狗东西,说的什么? 林冲,拿下了? 可本太尉,方才不是下令将高槛那畜生拿回来么?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拿下林冲了? “狗官高俅!你纵子行凶,调戏我娘子不说,竟是非不分,还要倒打一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就在高俅发懵的时候,又一个悲壮的嗓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眼望去,众人均是眼前一亮,不由俱是心中暗赞一声,嚯,好一条汉子! 这汉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八尺长短的身材,三十来岁的年纪,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帽,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 此人雄壮有之,英武有之,最难得的是,孔武之外,竟还有几分儒雅在内,端的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只可惜,这位奇男子却是正被五花大绑,牢牢押在了台阶之下。 高俅暗暗点头,光看这人相貌,定是那豹子头林冲了。 “狗贼!你待如何?” 即便是成了阶下囚,林冲仍是怒目而视,一派威武不屈的英雄样。 不知为何,高俅没有在意林冲的恶言相向,而是偷偷瞄了书房门口的花荣一眼。 高俅的眼神很好,匆匆一瞥之间,便从花荣的眼神中看到狐疑,猜忌,还有鄙夷。 嘿,小子,你别急,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是铁面无私高太尉! 高俅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深深吸足一足气,然后气沉丹田,紧接着舌绽惊雷,喝出了一声谁也想不到的惊人之语。 “呔!还不将那目无王法的高槛拿下,本太尉今日,定要大义灭亲啊!!!” 第4章 论本心巧舌如簧,林教头心悦诚服(一) “本太尉今日,定要大义灭亲呐!” 高俅此言一出,别说是旁人了,就连那原本怒火中烧,咒骂不止的林冲,亦是目瞪口呆,半天都合不拢下巴。 叉着腰,一派正义凛然模样的高俅,突然感觉到很诡异,一种很安静的诡异。 当府中所有亲卫、仆从、侍女都用一种看不懂的目光,盯着你看的时候,想必所有人,都会觉得诡异吧? 直娘贼,果然是太尉府里无好人! 高俅只能暗骂这前身定是坏事做太多了,现在要扮一扮好人,竟是差点儿就被当成得了失心疯。 哼! 那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太尉的演技,呸,真面目! “怀安!本太尉的话,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高俅一脸正气,走到亲兵首领周怀安的面前,义正言辞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痛心疾首,不多,就是恰到好处的,足够明眼人看得出来的,那么一丝丝。 “太尉……” 一向替高俅操办那些见不得人事的周怀安,思绪还有些混乱,扯了扯嘴角,不知如何应对。 废物! 高俅暗骂一声后,也不等周怀安说出一句囫囵话,直接接过了话头“不错,高槛是我唯一的儿子!可是,身为本太尉的儿子,就可以目无法纪么?啊?” “太尉!” 周怀安终于反应了过来,神情激动的望向高俅。 哼,现在才进入角色,太晚了! 高俅根本不理周怀安这个龙套,而是一转身,不动声色的将正面,悄然对准了花荣所在的方向。 “我高俅!愧对圣上,愧对先人,愧对苍生啊……” 面露痛苦,身形踉跄,唉声叹气中,高俅完美的将遭遇家门不幸的颓唐,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种悲怆而萧索的意味,一下就感染了所有人,特别是花荣。 “父亲……父亲……孩儿知错了,就饶了孩儿这一回吧……” 原本还有恃无恐的高槛,见自家便宜老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终于有些意识到不妙了,赶忙跪倒在高俅膝前,连连求饶不止。 扫了眼不知是真知错,还是假求饶的便宜儿子,一道精光在高俅狭长的丹凤眼中一闪而过。 嘿,饶了你,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呢? 所以啊,你还是乖乖的,领盒饭去吧! 嘭! 重重一脚,蹬在了高槛胸前,直把他 蹬出了数丈远。 “若是今日饶了你这畜生,本太尉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圣上,面对先人,面对苍生!!!” 还是熟悉的那一套,一顶顶名为大义的帽子,牢牢的扣向了高槛这个倒霉蛋。 其实,倒也不算是高槛倒霉,以他做下的那些恶事,放到高书记的那个年代,都够枪毙十回了。 “父亲开恩,父亲开恩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呐!” 高槛一看便宜父亲来真的,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高俅则是压根不搭理,这个注定要成为他影帝之路上的牺牲品,哪怕这人是他名义上的唯一法定继承人。 “周怀安,你现在,连本太尉的话,都不当回事了么?” 高俅阴恻恻的话,听在周怀安的耳朵里,不亚于惊天霹雳。 “卑职不敢!” 周怀安连忙一躬身,几步来到高槛身前,也不废话,直接就要将他也来一个五花大绑。 “周怀安,你好大的胆子,看我以后怎么拾掇你!” 高槛可没想到,一向对他点头哈腰,就差把自家婆娘送到自已屋里的周怀安,有朝一日竟敢对他动粗。 周怀安听了高槛的狠话,手上不由一顿。 “再徇私,滚出太尉府!” 高俅的话,适时响起。 “衙内恕罪!” 周怀安低声告罪,但手下再不容情,他才不傻,这太尉府里是谁说了算,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再说了,若没了高太尉庇护,这高槛算根毛啊! “周怀安,你这个小人,猪狗不如的东西,枉我请你在白帆楼吃酒,还……” 就在高槛骂骂咧咧之际,高俅挥挥手,吩咐道“堵上嘴,押去开封府,法办!” “喏!” 周怀安叉手一礼,赶忙提溜着哼哼唧唧的高槛,往门外跑去。 目送杀青戏份的高槛离去后,高俅没有立马招呼花荣,而是来到了林冲面前。 演戏么,自然是要演全套的。 苍朗朗一声,高俅一把拔出了随身的佩剑,面无表情的将剑,指向了林冲。 “狗……太尉,你待如何。” 饶是林冲胆气过人,但是五花大绑下,被明晃晃的剑尖指着鼻子,总是会有些不安的。 唰!唰!唰! 高俅面无表情,也不应话,而是连连挥动手中宝剑。 他这剑,可是上古名剑,名为七星龙渊剑,本是大内不传之秘宝,斩钉截铁,吹毫立断自是不在话下。 当年徽宗登基,有感于高俅长久以来不遗余力的追随,特地从内廷秘库中找出了一弓一刀一剑相赠,弓为七星凤鸣弓,刀为七星虎啸刀,剑为七星龙渊剑,这当中除了酬谢,更有将大宋的武事相托之意。 在高俅着力挥动之下,一时间寒光四起,剑气纵横,破空声不绝于耳。 在场之人中,有些胆小的,已经将双眼闭上,生怕看见那一幕身首异处,血光四溅的可怖画面。 林冲不愧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精光闪闪七星龙渊剑削来,竟是没有后退半步,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刚刚大义灭亲的高太尉。 他相信,能将唯一的儿子绳之以法的高太尉,定不会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噗噗噗! 没让林冲失望,他身上的牛筋索纷纷炸裂,然后扑簌簌全掉落在地。 这一刻,林冲为他的眼光所自豪。 他,没看错! 高太尉,不是狗官! “你为何不躲?” 高俅仍是面无表情,一副高冷的模样。 “你的眼中,没有杀气。” 林冲不同,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佩服。 当然了,他佩服的,肯定不是高俅的剑术,而是人品。 因为高俅的剑术,怎么说呢,真的很烂。 瞄了眼林冲身上破破簌簌的衣裳,还有豁口之下,隐隐然的血迹,高俅暗暗汗了一下,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直接无视了这些问题。 出人意料的,高俅说出了一句,让林冲面色大变的话。 “林冲,你让某很失望!” 第5章 论本心巧舌如簧,林教头心悦诚服(二) “林冲,你让某很失望!” 高俅挽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剑花,唰的一下将剑归鞘。 “太……太尉……” 林冲彻底蒙圈了,什么情况,方才自已明明是临危不惧,利剑加身而不为所动,哪怕是有好几剑已经入肉三分,也硬咬着牙,默不作声么? 接下来,难道咱俩之间,不是应该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吗? 再说了,高太尉你在我身上劈了十七八剑,哪怕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应该说出我林冲让你很失望的话吧! 林冲感到很委屈,比之前被五花大绑抓到太尉府来,更委屈。 有时候,一旦对某些人有了期待,到头来,可能会伤的更深。 林冲此时便是如此,他只觉胸腹之间,有一股浓浓的抑郁之气堵塞,直让他喘不过气来,恨不能引天长啸,再痛痛快快使出老师所传的十八路夺命追魂枪,让这狗太尉好生看看,什么是枪棒无双,什么是天下无敌! 你一个连剑术,都使不明白的三脚猫,凭什么瞧不起人? 他,就是想要讨一个说法。 而就在林冲憋着一口气,非要问个究竟时,高俅心中却在暗笑。 漂亮! 这个对手戏不错,比那周怀安废柴,可是强上太多了! 当然了,心中得意归得意,高俅的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硬梆梆问道“我问你,论武功,周怀安可是你对手?” 林冲闻言一怔,下意识道“非是我一合之敌……” “那你,为何会被他拿下?!!!” 猛然间,高俅的调门拔高了好几个度,高到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同样有些被震到的林冲,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喏喏道“他说……是奉太尉之命……” “林冲啊林冲……” 高俅伸手,指着林冲的鼻子,故作叹息状。 他那微微颤抖的指尖,煞是引人注目,完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很好的把他没说出来的话,给清晰的传递了出来。 “……” 林冲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原本始终高昂的头颅。 “其实,我失望的不是你明明有着盖世的武功,却被一个远不如你的人给拿下,而是你没有一颗勇敢的心。” 高俅一脸真诚,言辞恳切,换成了推心置腹的嘴脸。 “勇敢的心……” 林冲喃喃自语,仔细的 品味着这四个异常直白,辞藻并不华丽,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字眼,所包含的意思。 “不错!勇敢的心!” 高俅却不给林冲好好消化的时间,他要把这戏的节奏牢牢的掌控在自已手里,所以马上紧接道“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能够不畏强权,方是真英雄!若你能悟,便不会再被高太尉三个字给吓到束手就擒,若你不能悟,便永远是某鄙夷之徒,懂了么?” “林冲……受教了!” 林冲犹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躬身行礼道“自今日起,林冲定要做一勇者,再不做那不战而降之人。” 待起身后,又斩钉截铁道“以后谁若敢绑我,我便杀谁!” 这一刻,林冲觉得郁郁之气尽去,甚至,连这天地间的色彩,都鲜亮了几分。 为了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之前所受的再大的冤屈,都是值得的。 哪怕是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下,被人五花大绑的当成阶下囚,被人用剑在身上划拉出一道道的血口子,被人误解,被人看不起…… 总之,他觉着,他整个人都升华了。 同时,他又对高太尉,这个给他当头棒喝的指路明灯充满了感激之情。 在他看来,若没有高太尉这番话,天知道他还要浑浑噩噩的多久。 回过头来想想,也真是可笑,明明有着一身傲人的功夫,却被周怀安用高太尉的名头给唬的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所以真不怪高太尉说看不起自已,就连他自已都看不起自已。 高俅见了林冲的前倨后恭模样,又偷瞄到花荣亦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心中直乐,暗笑道,若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那就太天真了。 “林冲,你又错了!” 高俅看了眼豪情万丈的林冲,面带惋惜的摇了摇头。 “甚???” 林冲原本已经嗨到顶的情绪,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就给浇了个透心凉。 又错了? 错哪了? 哪错了? 无数个疑问浮现在林冲的脑海,现在,他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老奸巨猾,善于操弄人心的高俅给左右了。 “一味好勇斗狠,匹夫耳!” 高俅大声训斥,就像是训斥自已不懂事的学生,言辞虽然激烈,但也充满着谆谆教诲的意味。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勇,有猪狗之勇,有盗贼之勇,有匹夫之勇,有君子之勇,更 有圣人之勇!” “所谓猪狗之勇……” “所谓盗贼之勇……” “所谓匹夫之勇……” “所谓君子之勇……” 引经据典,东拉西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充分展示了什么是口若悬河,别忘了,身为政法委书记的高书记,还有一个身份可是政法大学的教授。 足足一柱香后,高俅总结道“现在,知道什么是勇了吧,但这还远远不够,还得做!怎么做?扪心自问,要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最后直指本心!” 最后,高俅深吸一口气,酝酿足够的情绪后,缓缓道“问心无愧,是为勇者之心!”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林冲彻底给绕进去了,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久久不能自拔。 其实只要了解水浒的人都知道,林冲这一生太过憋屈,从没有按他本心活过,不论是上梁山落草为寇,还是排座次争交椅,以及后来的招安平方腊,都不是他的本心。 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除了外部的因素,很大一部分要归结为林冲并不清楚自已的本心是什么。 而现在,高俅给了一个让他直视本心的机会。 如果林冲能找到他的本心到底是什么,或许,他的人生将会迎来一个完全不同的走向。 这一次,高俅并没有再催,而是让林冲独自面对。 毕竟,人生的路都是自已走出来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