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钗》 1. 第一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柳皇后有一支丹凤钗,怒目金凤点上玛瑙红,九羽鲜艳朝天,好看极了。 后宫的香消玉殒风水轮流,前朝的升来贬去粉墨唱念,柳皇后永远是端坐凤位,旁人从不见她乱过脚步,晃了金钗。 江扶衡少时一度很是眼馋母后的丹凤钗,那是东桑进贡的东西,全天郜独一无二的金钗。她央求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阿嬷笑着打断。 直到天郜二十四年,先帝暴毙,举国悲泣,入目丧服,那支丹凤钗也随着满头珠翠收进了匣子,落上了灰。 记得金钗尾羽上缀的是南海的珍珠,好些年过去,依旧泛着光泽。 也许是快死了,走马灯似的脑海里蓦然想起少时卧在父皇膝下的光景,那时她百无聊赖地拈着时兴的帕子,时不时与一旁习字的皇弟斗几句嘴,而母后总是摇着团扇,由着他们去闹。 木窗腐起边角,窗子外面似是春燕归来,忽远忽近的啁啾声,江扶衡挣扎着想侧头看一眼,却只见到闭紧的窗。 一天一碗的合庐月已经让这副身子连起身推开窗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麻木泛着针扎似的疼痛,一阵一阵,挫骨磨肉。 吱呀一声,厚重铿锵的脚步声传来,华衣玉佩金靴底,走起路来到底是比寒袍敝衣来的有底气。 江扶衡合上眼皮,连一眼都不愿分给眼前人。轻笑一声,蔡余乔也不在意江扶衡的抗拒,坐在了床边,端着白瓷底的碗,细细吹着热气。 “今日的合庐月是臣亲自煮的,加了几块冰糖,想是能冲淡几分苦味,臣还记得,殿下最不喜苦味。” 蔡余乔搅着汤汁,扶起了长公主柳絮似的身子,捏着下巴,逼得江扶衡睁开了眼睛。她还未有机会说些什么,整碗合庐月便被灌了下去,江扶衡没有挣扎,顺从地吞咽着喉咙,苦味融身。 蔡余乔似是满意长公主的顺从,拿起锦帕轻轻为她擦掉溢出口的药汁,药味实在难闻。蔡余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刹那新鲜空气涌入,脸上不自觉浮现起笑容。 身后传来一缕恨恨的声音,“你是来看着我死的么?” “怎么会呢殿下,吴将军大败,腿也被蛮子射废了,边境平阳关两万将士几近全灭,如今杨筱已经趁势逼到了澜江,越过这条江,盛京就如囊中取物。” 蔡余乔抚摸着木窗的纹理,稍稍用力就留下了一块凹陷,如今的天下就如这块朽木,他蔡余乔略施小计,天郜便满盘溃败。 江扶衡虚虚抬起手,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啐道,“北夷进犯,你窝在江淮冷眼瞧着也就算了,如今蛮子都进平原了,面临灭国之危,你还惦记着盛京那一寸三分地!” 蔡余乔猛地一转身,脸上却是温润平和,“那有怎么样呢?灭的是你江氏河山,与我何干,蔡某平生所愿不过是拉着你们这些王侯将相一起死罢了。” “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了,盛京里有和我一样的人,平阳关赢不了,青禾城赢不了,盛京往后的每一场战役都注定要输。” 说罢细长脸颊的肉突然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动作却是温柔,为江扶衡掖好被角,又补上了最后一句,“我该感谢你,若是没有长公主倾力相助,蔡某也不能这么快达成心愿。” 江扶衡看着眼前的男人,脊背发凉,“你恨盛京的那些人,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吗?蛮夷屠城,尸骨千里,你怎么忍心让那些无辜的百姓承受这些?” "长公主真是虚伪,你趁饥荒大乱南下之时,可曾想过无辜百姓?你在江淮割据自立的时候,可曾想过无辜百姓?如今倒是和我聊起民生百姓,这天郜不愧是你们江氏手里的唱词,怎么说都是你们的理。" 江扶衡眼里漫过血色,阵阵悔恨,是她的错,眼瞎心盲轻信小人,以为南淮必不会是第二个天郜,结果到头来连天郜都不如。 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做成,想护的人一个也护不住,就连她自己,如今也要死了。 “我这一生做的许多事,错了就是错了,无需辩解,但在这种种之中,最让我悔恨的就是看错了你,我惜你经天纬地之才,怜你的郁郁不得志,却不曾想你是条疯犬,想要咬死天下人。” 蔡余乔反复平整着早已掖好的被角,圆润的指甲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污垢。十八岁中举那年,田间乡里人人都称赞他有一双妙手,祖上显灵出的文曲星。 被角已经捏出褶皱,蔡余乔终于起了身,“这种事怪老天就好了,我在盛京蹉跎十余年,遇见公主之时就已不再是那个打马而过的进士郎。” 犹记得那年盛京,初登皇位的小皇帝许是为了彰显爱民如子,将盛京的芝麻小官都邀请进了中秋宴会。 那是蔡余乔第一次见到成华长公主,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国色天香,眉眼吊梢着艳丽,衬得朱红宫装上的牡丹刺绣都华丽了许多。 先帝唯一的公主,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纵使言行举止端方大气,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但身上那股金山银山堆砌出的娇纵是无法掩饰的。这样的人看上一眼,蔡余乔便知道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蔡余乔并不觉得自卑,反而带着一丝得意与恶毒。因为他无意间窥见过阴暗,笃定这位年轻金贵的长公主和他没有什么区别。 据说长公主与司马家的公子青梅竹马感情甚佳,连先帝都曾打趣要招那司马淮灵为驸马爷,可又有什么用呢? 先帝去了,太后垂帘听政,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司马家与皇室联姻。也许是外戚柳家,也可能是盛京城里的新贵,总归娇嫩的小公主会同他一样,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中秋宴会上亲眼见证这一幕,小皇帝高高站在那玉琼台上,轻飘飘的一句甚是般配,就将长公主许给了刚从边境回来的副将,那人甚至都不如他。 他在席末隔得很远,看不清长公主美丽的脸上是否有着怨恨落寞,只觉心里无限畅快。 倘若蔡余乔离得近些,便会看见江扶衡的脸上既没有怨恨,也没有落寞,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推杯换盏之间被当头棒喝,江扶衡呆愣在了原地,瞧着陌生威严的皇帝,瞧着端庄慈爱的太后,如梦似幻。 她可是天郜最受宠的成华长公主,怎么会被许配给一个刚从战场回来无名无姓的副将。 几度眩晕,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皇帝弟弟起哄要趁早把她嫁到司马家的画面。 那时江宣肃一本正经的念着诗经里的有匪君子,说着想不起来下一句了,阿姐阿姐的叫着,问她可有想起来什么。 她脸皮薄,一问就羞红了一片。 中秋贺宴的前一日,江扶衡与江宣肃吵嘴赌闹,小皇帝输了不认账,江扶衡气得砸了作为赌注的斗彩鱼莲瓷雕,十二岁的天子怒极反笑,阴测测的看着她。 江扶衡看着皇帝弟弟陌生可怖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战栗,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她是赢了,鱼莲瓷雕就是她的。 心中虽是这么想的,但在回宫的路上还是生出了些后悔,何必为口角之争与阿弟闹成这样。江扶衡心里想着毕竟虚长四岁,过几日再寻个差不多瓷器赔他便是。 第二日,江扶衡就领教到了来自皇帝阿弟的恶意。是她忘了,肃弟已经登基为帝,不是那个跟在她衣摆后面叫着阿姐的小孩子,天子金口一开,再无回头之路。 席间的江扶衡还在竭力维护着身为长公主的尊严和体面,浑噩着脑袋开口迎接各路怜悯的目光,一直到宴席结束才慌慌张张地走向太后的延祥宫。 对了,她还可以去求母后,她还可以去求母后!母后若是发了话,皇弟的口谕是算不得数的。 江扶衡在路上就已经湿润了眼眶,她既委屈皇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婚事羞辱她,又害怕自己真的要与那陌生的副将成亲。 到真正跪在延祥宫的时候,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是太后先开了口,“公主跪着做什么,皇帝给你赐了婚,应该开心。” “吴慈玠这人虽出身低了些,但年仅十八就生擒北夷大将,假以时日必是我天 2. 第二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暗色叠了一层又上一层,破重的衣裳拖住喉咙叫人张不开嘴,远处隐约听得钟声,一下又一下,扎入心腑。 疼痛从心口延开,江扶衡陡然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气,伸手按住了胸口,似是要碾碎这使人窒息疼痛的碎石,呼吸之间,眼神逐渐清明。 上好的绣品映在床帏,这样好的牡丹也不知绣瞎了几位江南绣娘的眼。江扶衡记得,她十六岁出嫁之前,这些物什已经化成灰烬了。 掀开床帏,迟钝的记忆纷涌而至。蔡余乔给她喂了最后一碗合庐月,带来了北郜战败的消息。 然后,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江扶衡抬手向发髻抚去,猛然瞧见自己纤细小臂上戴着玛瑙金钏,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戴过金饰了。 茫然之时,赤足走下雕花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一切的真实。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十几岁的少女,娇目琼鼻,一颦一嗔,皆是风华绝代。 这一切实在是荒唐极了,江扶衡竟也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死后的幻觉,见到的不是地府黄泉路,而是从前的自己。 长乐宫的门槛上半边阳光照了进来,透彻亮堂,江扶衡起身,伸手要去接住。 “公主怎么赤着足就走出来了,刚下过雨的日子还带着湿气呢。”殿外的绿浮惊得迎了上来,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些欲言又止。 江扶衡失了焦点的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捧住了绿浮的脸蛋,热乎乎活生生,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绿浮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扯起衣袖就胡乱抹着长公主的泪水。 “圣上的性子殿下也是知道的,公主平日里气一气就算了,今日怎么还哭上了呢。” “公主再哭下去,明日眼皮得肿成球了,平日最爱的桃花妆可就上不上去了,今日膳房做了蜜渍桂花,还有一道鲜栗蹄子脍,味道都可好了呢。” 听到这里,江扶衡眼中笑意闪烁,由着绿浮擦拭脸上的泪珠。 面前的真真切切是绿浮,她那口不过脑的蠢羔子侍女。世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几分道理的。从前她每每笑绿浮没什么脑子,绿浮总要狡辩是随了她。 她江扶衡也是个蠢羔子,若是不蠢怎么会没有想到,长乐宫的那把大火总要有人出来担责,她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就是杀鸡儆猴里最好用的那把刀。 柳皇后悉心维护了多年的玉面佛的形象,终于熬死了先帝成了太后,终于等来了垂帘听政的那一天,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 绿浮被杖毙在长乐宫的断壁残垣前,太后捏着江扶衡的脸逼她看清楚,小侍女是怎样被血染透了身体,断了呼吸。长乐宫里不止有绿浮,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那些她在放火之前驱赶出去的人,全都颤抖地跪在下面,和她一起观赏绿浮的死。 江扶衡扣住了绿浮慌乱的手指,微微收敛起自己的失态,柔声道,“我有些饿了,刚才你说的什么栗子桂花都来一道吧。” 绿浮立即欢欢喜喜地去御膳房传膳,离去的背影都带着些雀跃。 眼见绿浮远去,江扶衡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好啊,那些已经故去的人又鲜活地站在她的面前,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倘若老天怜爱,真的让她重活一世,那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好好守护住身边的人。 前世的她太过年轻,被逼着嫁给了吴慈玠之后捂耳掩面钻进了偏执里,人也就疯魔了。 一心想走的高些,再高些,或许只有这样,日子才会好起来。 在蔡余乔的鼓动下,江扶衡趁乱南下,盗窃了父皇曾经养在江淮的破乌营,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天郜就此南北分裂。 曾经自大的以为皇帝怕了,盛京城怕了,殊不知饥荒天灾,蛮夷作乱,两京十三池的土地上,遍地都是造反的旗竿。 天郜能分给她那小小地方的精力实在不多,更何况舒淮原本就是她的封地。 战火纷飞,她逐步拿下了苏川和遥京,盛京失去了南方最繁茂的一京两池,几近断了北郜的粮食供给,也断了北方灾民的活路。 江扶衡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等她意识到一切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往日里言听计从的蔡余乔突然变了面孔,反手将江扶衡关了起来,日日一碗毒药养着,断骨挫筋的疼痛,她承受了三个多月,或许这是报应。 北夷都打进平阳关了竟还想着内斗,蔡余乔明知道就算打进了盛京也是守不住的,可他还要北上,终究是她给了他机会,给了他打开国门将天郜拱手送与北夷的机会。 如今回看一切,恍若大梦一场。曾经一心要争上那口气,却葬送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绿浮,红绡,萧岐,薛尽芙,张平岳...... 快死了的那个春日,当初的那些人里只剩下江扶衡和蔡余乔。 “公主,今日御膳房的食材不够,备的有些慢。那边刚传来话,说还要再等上一刻,就先送过来了蜜渍桂花。” 红绡端着木盘款款走来,黄檀木盘上端着一个缠枝金纹碗,“绿浮这丫头也是心急,竟就坐在御膳房看着他们做。” “许是在御膳房还能偷吃几口。”江扶衡看着红绡故作轻松的回答道。 红绡比她的记忆里还要再年轻一些,应该只有十四五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 “公主今日胃口倒是不错,这几日殿下总是说着不想吃,用膳时都没怎么动筷子,让红绡好一阵担心呢。”红绡半带嗔怪的说道。 说罢红绡俯下身子,轻轻将黄檀木盘放到桌子上,端起汤羹搅拌了好几下。 “午时做了个梦,实在太累了。” 红绡拿起汤勺盛起一些桂花,微微碰在嘴唇上,试着温度刚刚好,便放下汤勺。从木盘里拿起另一只同样花纹的汤勺放进金碗里,微微屈身,递给了江扶衡。 江扶衡接过蜜渍桂花,入口温热甜腻,是她熟悉的口感。长公主喜欢一切甜齁了的东西,宫中的厨子最是了解这点,又舀起一勺,甜味渐渐在口腔里化开。 红绡见长公主心事重重,不免心底有些担心,今个早上在御书房长公主不知怎的与圣上起了争执,还摔碎了圣上颇为喜爱的白瓷,两人都生了好大一场气。 原想劝劝公主在圣上面前收敛几分脾气,先帝故去,如今的圣上虽说与公主是亲姐弟从小感情甚好,但圣上毕竟是圣上。可瞧着公主回宫一路上难看的脸色,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今天是初几了?”江扶衡突然问道。 “公主当真睡糊涂了,今日都已是十四了,明日八月十五中 3. 第三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梦里无尽的黑暗拖着拽着追赶着她,江扶衡只得不停地奔跑,刚要回头就坠入深渊,粉身碎骨的恐惧席卷而来。 江扶衡猛然睁开眼睛,大口粗喘着气,直到看见眼前熟悉的一切,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下来。她真的重生了,不是做梦。 绿浮在铜镜前为江扶衡描眉梳洗,总感觉长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往日里总是讲究着什么衣裳配什么钗饰,今日一句话都不说,任由她妆扮。忍不住抬高些许音量,欢快地说,“公主听说了吗,汉王殿下要回盛京了,说是路上耽搁了些,但估摸着能赶上今晚的贺宴。” “汉王殿下离京已经有八九年了吧,这次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召他回京共度佳节,据说汉王殿下这次回来还带着许多边境的将领一起回来的。” “宫里头前日还在戏说这哪是什么中秋贺宴,是皇帝陛下给边境将领们的相看会呢,盛京里适龄的未婚小姐都受到了邀请。” 红绡啐了一口,“又在公主面前胡说,哪里有什么许多将领,不过带了三五个将领,想来在军中也是不重要的,不过圣上确是有相看之意,连七品官员家的女儿都邀请来了,这宫里好久没有办过这么热闹的宴会了。” 江扶衡嘴角微弯,确切的说,二哥带回来的是一个副将和三个校尉。 天郜向来重文轻武,除了将门世家的那几大姓,其余军中的泥腿子大多是寒门贫民出身,在军中也没什么前途,做到头也就是个副将,不然也不至于喜庆的中秋宴会上还要顺带给这些寒门将领相看一番。 嫁给边境的寒门将领是盛京女子最下乘的归宿,不仅夫君的前途无望,而且还要日日守着活寡,夫妻二人不知几年才能团聚上一回。 成华长公主在盛京众星捧月了这么多年,突然被赐婚给了寒门副将,连她自己都想笑上一笑。 “这宫里确实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了。”江扶衡抚摸着鬓边的珠花,低低叹道。 绿浮给她拿来了胭红色的宫装,同前世一模一样的招摇。江扶衡心中闪过一丝抵触,“换个衣裳,今日不想穿这件。” 绿浮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拿起了另一件鹅黄的衣裳,层层叠叠的云浪错落相间在裙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与此同时,红绡递来一支玉竹簪,拆下了刚才的珠花。 江扶衡望着镜子中的女子俏丽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使今天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也不会再穿那件胭红牡丹了。 想了想,江扶衡又开口道,“去把刚刚那件宫装烧了,晦气。” 熟悉的宫道,闭着眼都能数出来的拐角,江扶衡没有再留恋,径直走向了皇帝的金銮殿。 门口的小太监见长公主一大早就来了,喜笑颜开,“哎哟长公主,您可来了,今个不上朝,皇上在里头批奏折呢。” 绿浮客客气气地扶起小太监,顺手给他塞了一把金瓜子。江扶衡微微一笑,“今日宫里过中秋,公公也沾沾喜气。” 里头的很快通报,江扶衡走了进去,小皇帝没有抬头,依旧在批他的朱红。 前世最后一次进金銮殿,在是她出嫁的前一天。江宣肃时隔两月再见到她,十分局促,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扭扭捏捏地劝她不要再忤逆太后。 那时江扶衡听完这些,平静地抽出了身旁侍卫的剑,握住了白刃,在江宣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将他的手按在了剑尖。 利刃割开皮肤,天家的血液交汇在一起滴滴答答溅落在地上,染红了一片,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金銮殿。 抬手间,绿浮红绡捧着两个匣子跟了进来。江扶衡并不在意小皇帝对她的冷落,慢悠悠打开了匣子,扬起笑容。 金銮殿里响起了清脆动人的声音,“皇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些可都我珍藏的宝贝呢。昨日气血上头,今日一大早这不就赶来给皇弟赔礼道歉了。” 江宣肃闷着脑袋,下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结果转瞬手腕就被人拉住,滴下的墨团很快就在奏折上渲染开来。 江宣肃正欲发火,就看见了晶莹剔透的观音像,那是由整块帝王绿的翡翠雕琢而成,冰透细腻,栩栩如生。 “这不是那年你生辰,舅舅从西南运来的玉度母观音像么?” 然后小皇帝又看见了另一个匣子里的东西,是松下瑞鹤图,前朝大师顾贺子的绝笔画,出了名的有市无价。他一直很欣赏顾贺子的孤峭清寒,朝皇姐要了许多次,皇姐都不理会他。 不对劲,这不对劲,一向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今日怎么会好心?其中必定有诈!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江宣肃冷冷一笑,“你今天又打算耍什么花招,朕这里可没有东西给你砸了。” “皇弟真是冤枉我了!昨日回去之后,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羞愧难当。”江扶衡一派泫然若泣。 江宣肃嫌弃看着皇姐浮夸的演技,“寝食难安?朕听说昨日你传了两次午膳。想是御膳房的那些厨子偷工减料了,让羞愧难当的皇姐连连传膳。” 江扶衡掩饰着尴尬,转移目光,对着奏折大大称赞,“阿弟这手字写的真好,这横,这竖,一笔一画间尽是大家风范。” 江宣肃低头看向被乌墨浸染得不像样子的奏折,别说笔画,连字都糊作一团。想到罪魁祸首,不禁无语凝噎,“皇姐一大早是来气我的吗?总不会是真来给我送松下瑞鹤图的吧。” “当然是来给你送的!今日可是中秋,我来祝我的肃弟事事顺遂。”江扶衡冲小皇帝嫣然一笑,便告退了。 江宣肃凝视着江扶衡放回匣子里的玉度母观音像,过了许久才出声,“你说皇姐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来给我赔罪了吗?她从不跟我道歉的。” 一旁的小太监卑屈着身,“今个是中秋,民间都道花好月圆,长公主或许也是这个意思。” 走出金銮殿,红绡就忍不住说道,“公主与圣上的感情真好,连顾贺子的绝笔画都送了出去。” 江扶衡笑容粲然,吐出来的字句却是凉薄一片,“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感情。” 红绡一愣,绿浮也感觉出了不对劲,江扶衡却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天空划过几只飞 4. 第四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日跌东方,宫门口的石狮子旁,满是轿马。 其中的好些人是头一次进皇宫,东瞧瞧西看看,连平日里见惯的朱栏石阶都要称赞一声威严阔气,可等到真正进入宫中,反而一句话说不出来。 雕梁画栋金铺地,仙花异草玉作盆。秀丽的宫女低着头羞着脸,挽着彩灯结伴而过,清香袅袅,恍若仙境。 这皇城里才是真正的盛京,人间一等的富贵地。 而距盛京千里之外的边境有座小城名为石卓,石卓城里有户姓吴的人家。吴家有块匾,是好多年前京城里贬下来的文人写的,上书:耕读传家。 石卓是个贫寒的地方,吴家靠着祖上留下的基业,日子不算太难过。 有一年京城传来消息,放开了科举,家世门第从科试中被划去了,吴家大郎撅了锄头第一年就中了秀才。 兴许是文采有限,往后几年都未能再中,但吴家大郎是个心胸宽阔的人,稍稍失落后也就坦然接受了,娶妻生子,和和美美。 儿子三岁时吴家大郎就开始教他识文断字,农闲间常常捧着圣贤书念与他听。 他遗憾折戟的抱负,吴家大郎期盼着这个孩子能替他实现,走科举,去盛京,那里自有大丈夫的一番天地。 此时此刻吴慈玠站在这里,无端想起来阿爹歇在树荫下时经常念叨的话,清隽疏朗的面容也漾起一丝波澜。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来了这盛京城,不知前些日子的家书可有送到,阿爹是否知晓了他银鞍骏马直取敌方首级的功绩。 比起吴慈玠的走神,平日里莽撞的骆奕飞今日束手束脚,格外放不开。李舟也一改流里流气的做派,像是有偷偷模仿起京城官员的言行,可惜却显得假模假样。 晋启霖旁观着这几人沐猴而冠的傻样,更加瞧不起这些寒门武将了,心道,沙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军,当是宠辱不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今不过是进个京,这几人竟这般失态,实在难成大器。 盛京城里有八大姓,京陵司马氏,澜水柳氏,安淮张氏,合川薛氏,东阳卢氏,清河崔氏,太林贾氏,西平晋氏。 前五家多出文官,后三家多出武将,世人常戏称之为文五武三。其实也不太准确,先帝在位时以春蚕案将安淮张氏赶出了盛京城。如今的天郜也只能算文四武三了,而晋启霖就是出身西平晋氏,比起军中同僚应付起这种场面显然得心应手的多。 女宾席间,喧闹非凡。 江扶衡适才入座,就见趾高气扬的美人走了过来,“成华表姐,听说你把覃汝琴师请进了宫,想来应该琴技精进了不少。” 琴师?好像有点印象。相府宴会,她多瞧了几眼柳宛怡的那把孤琴兰鹤。柳宛怡见状用话激她,江扶衡脑子一冲就上手了,结果琴音未出弦先断,还是司马淮灵给她找的台阶下,勉勉强强糊弄了过去。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气愤请琴师入宫的,江扶衡都快忘了这码事了,不甚在意道,“不过是请人进宫听个曲罢了,怎么?表妹是觉得本宫琴技不行吗?” 柳宛怡脸色难看起来,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也只能违心的说,“成华表姐的琴技自然是天下无双。” 江扶衡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宫也是这般觉得的。” 这盛京里的第一才女也不知道跟她犯的是什么冲,整日里对着其他人温婉大气,只有见到她时恨不得踩两脚,仿佛只要江扶衡过得不好,她柳宛怡就会开心起来。 说话间,又有华服妇人前来请安,“妾身贾氏,见过长公主。” 江扶衡微笑颔首,与这华服妇人客套了几句,同其他的京城贵妇一样,不管什么宴席,总要来她的面前露个脸,阿谀奉承一番,才算是不失礼仪。 耳旁传来冷哼一声,江扶衡不禁侧头,柳宛怡略带尖酸地道,“今日怕是全盛京的官家女子都来奉承成华表姐了,也不知表姐日日耳旁能听到几句真心话。” 柳宛怡心道,全京城人人都把你捧得高高的,只有我知晓你就是个草包。 “让人听着愉悦就好,表妹何必这么认真呢。”江扶衡慵懒道。 柳宛怡见今日的江扶衡并不像过去一样冲动,煽风点火许久,对方还是那般慢悠悠的模样,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不自在。 只见她美目一转,想起了入宫前听到的小道消息,装作不经意地说, “成华表姐心胸宽广,宛怡实在自愧不如。今日宛怡听说了个荒唐的传闻,忍不住要叫表姐知道,卢二小姐不是就要回京了么,外头没舌头的人都说这是卢中丞意欲与司马家联姻呢。” 江扶衡拿起酒杯的手一顿,转而浅浅笑开,“卢二小姐是个好姑娘。” “可是这京中谁人不知道司马公子跟成华表姐两情相悦,去年的赏花宴上,司马公子谁都没理,却为表姐折了支牡丹,虽说那卢二小姐聪慧过人,但要与表姐争,未免有些自不量力。”柳宛怡叶眉弯弯,丹唇轻启,难掩幸灾乐祸。 江扶衡又饮下了一杯果酒,只觉辛甜微涩,而后瞥了柳宛怡一眼,“你若实在闲的没事,不如回你的相府,那儿不比这里精彩?听说舅舅又纳了一房小妾,九房妾室打擂台怕是都要花上好几天。” 柳宛怡顿时像吞了死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声一下子被掐住。 正说着话,远处一阵骚动,人群中簇拥着一个男子,那人紫衫轻裘,面容秀雅,如明珠玉石,温润生辉。 江扶衡低下了眉,错开了视线。 柳宛怡正觉奇怪,江扶衡已经起身离开了,再一看,原来那人是司马淮灵。 “公主,皇上和太后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绿浮跟着江扶衡越走越远,心中有些担忧,一会要是赶不上宴会可怎么办啊。 江扶衡无奈的叹了口气,“红绡那应该还没忙完,你去帮帮她。” “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扶衡推搡着催促离开了,绿浮不放心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听话去找红绡了。 四下静寂,喧哗声似远非远,静默许久,江扶衡终是忍不住唾弃起自己,“下贱坯子软骨头,好了伤疤忘了疼。”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当京里的贵人都是温婉端庄,不曾想还有娇蛮粗俗的。”戏谑的声音传来,俊美少年斜倚着朱栏,笑得张扬。 江扶衡当下一惊,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吴慈玠有些疑惑,“贵人这是认识我?” 最是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乘,江扶衡想也不想,瞬时昂起下巴,杏眸一嗔。 “认识也不认识,不过是看见街上的泼皮都进了皇宫,难免有些吃惊。” “好一个怜牙悧齿的姑娘家。”吴慈玠弯唇一笑,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娇嗔相向,顾盼生姿,像极了他曾见过的那澜翠绚丽的孔雀羽毛。 江扶衡有些懊恼,心道怎么就叫他撞见了呢? 上一世她的狼狈相几乎都让这人看尽了,原先想着这次定要撑起长公主的威严,不曾想回来的第二日就告灭了,什么前世的冤孽。 没有再理会他,江扶衡转身就走。 脚步越走越快,暗自里咬牙切齿道,这会儿吴慈玠刚立战功又擢升副将,这么好的结交机会,京城的大官小官们怎么放他跑了! 不过思绪被这码子事打断,江扶衡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刚才同柳宛怡一杯接着一杯的饮果酒,都醉迷了眼。 回到宴席,正赶上小皇帝 5. 第五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昨天醒来刚见到活生生的绿浮红绡时,江扶衡一瞬间也想过,昔日种种一笔勾销,只要当初的那些人还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江扶衡内心深处无比清醒的知道,这些想法如童言稚语天真得很,但她还是去试了一回。 所以她拿出松下瑞鹤图和玉度母观音像去讨好小皇帝,绝画玉像再加上她低下的头,小皇帝的气十有八九会消。 但江扶衡并未有所宽慰,因为她知道,赐婚这件事真正的关键并不在小皇帝身上,而是在她温柔贤惠的母后身上。 太后自打垂帘听政起,明里纵容柳家势大,暗中打压京中其他大姓,如今日渐剑拔弩张的时局就势必要引入提拔另一股势力上来,而天郜最受宠的长公主就是太后送给寒门最有诚意的示好。 江扶衡在赌,赌若是没有小皇帝的负气恶毒,太后还会不会将她指给吴慈玠。 可惜还是听到了这句甚为般配,她原以为自己会怨恨愤懑,没想到心中平静的很,有宠无权的长公主不就是这样吗?皇室血脉,凡是弱小,即为鱼肉。 江扶衡一瞬心已定,真正的戏台子是皇城脚下,而这盛京里的好戏也该是她来唱上一唱了。 但一道稍感意外的声音传进耳边,将她拉回了现实,小皇帝略带迟疑的说,“吴副将与皇姐是否不......” 太后不容置疑地抢着回道,“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小皇帝张了张口,没有再说什么,眼底蒙上些许阴霾,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握了又松,终是可惜似的看了一眼江扶衡。 几乎全宴席的眼睛都汇聚在长公主身上,诸多朝臣心中权衡猜测纷呈。 但江扶衡面容沉着冷静,迎着各色目光起身走到宫殿中央,行礼叩拜。 “儿臣叩谢太后圣恩。” “臣叩谢太后圣恩。” 吴慈玠同江扶衡一起跪了下去叩谢皇恩,低头间心中翻起波涛汹涌。 太后瞧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越看越欢喜,叫人拿上来一对同心玉佩赐于两人,又说了好些场面话,连面色难看的小皇帝都勉强说了句般配。 这场宴会的小插曲很快被人遗忘,众人转而斗诗投壶,兴高采烈,其乐融融。 拿到同心玉佩的吴慈玠俊容冷寒,脑子虽说是乱的,但仍嗅出一丝风雨欲来,受命进京的头一天就赐婚长公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亲娘嘞,太后竟把公主都赐给你了,这种天大的好事怎都落到你头上来了,早晓得杀蛮子能娶上天仙似的公主,老子在战场上豁出命来都得多杀几个。”骆奕飞钦羡道。 吴慈玠:......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苦笑一声。 汉王面上嘻嘻,话中有话道,“也是你不争气,倘若你能多杀几个人,今日站在殿上的说不准还真是你。” 骆奕飞憨憨一笑,“这不是没那个福气嘛!” 夜幕降临,长乐宫内。 江扶衡在散宴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姜庐、宁真觐见,昨日将他们俩带进长乐宫就是为这一刻做准备的。 下人们去传唤了,殿里只剩欲言难止的红绡绿浮。 “想说什么便说吧。”江扶衡道。 红绡见江扶衡神色沉郁,几经挣扎还是说出了口,“太后这般定是自有深意的。” “什么深意?分明是来折辱公主,若是先帝还在,怎么会让公主受这等委屈。”绿浮哽咽道。 江扶衡看着两人担忧心痛的神情,心中一暖,但戏还是要接着演下去,她并不打算让绿浮红绡卷进此事。 于是她含水双眸一垂,呜咽道,“本宫相信太后必不会真叫我嫁了过去的!倘若,倘若母后真狠下心来......”抬手掩面,似是伤心的说不出话来。 瞧着公主这样,两人眼中俱是哀痛。 “禀长公主,姜庐、宁真到了。”门口的小太监道。 江扶衡瞬间抬头,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冷声道,“让他们进来。” 红绡心中暗道不好,出声询问道,“公主深夜宣他们觐见所为何事啊?” 江扶衡轻笑道,“本宫要出宫见司马淮灵。” 红绡袖中手一抖,忙下跪哭道,“殿下这万万不可啊,公主深夜出宫私会外男,这一顶帽子扣过来,可是要受天下千万人指摘啊!” 江扶衡神情仿若毫不在意,伸手扶起了红绡,“你怕什么,自有太后那边的人替我堵住一切。” “今夜过去外面都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殿下身上也不差这点唾沫了。”绿浮冷笑一声。 “你怎么也随着公主胡来!”红绡不理解道,抬头却看见绿浮的眼中是十足冷静。 男人的脚步声传来,江扶衡挥退了红绡绿浮,只留下姜庐、宁真二人。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本宫被指给了个无名小卒的事,我今夜宣你们来,只为做一件事。”江扶衡顿了顿,缓缓道,“杀人。” 月明星稀,延祥宫内,门外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朝着大殿奔去,“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还未靠近殿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孔嬷嬷一个耳刮子扇的找不到北,“太后都歇下来了,你在外面哭叫什么,何事这么慌张?” “长公主带着侍卫深夜出宫去了,守卫的不敢拦,跟上去的人也被长公主甩了,如今谁也不知道长公主去了哪里!”小太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 孔嬷嬷深深皱眉,轻步走进殿内,焚香袅绕,太后闭眼盘着佛珠。 “太后娘娘,刚才传来消息,长公主出宫了。” “可出了盛京?”太后道。 “应该未出盛京,城门守卫没有动静。”孔嬷嬷道。 “那便随她去吧,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太后道。 “只是底下跟着的人似乎被长公主发现了,现下没人知道公主去了京中哪里。”孔嬷嬷道。 太后冷哼一声,“她还能去哪里?不就是去找司马家那孩子去了,京陵司马氏怎么可能同她胡闹,去了也好,省的又在宫里头闹。” 想了想又道,“叫底下的人,嘴放严些。” 今夜的盛京不太平,窃窃私语走进了高门大户的烛火下,越过烛光,在盛京外围头,普通人家早早熄了灯油,漆黑一片中偶尔能见零星光亮在风中摇摆。 四下无人的街道,姜庐、宁真两人跟在长公主后头只听得见几人的脚步声,两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江扶衡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心想,倘若我现在死在了这里,不知道丧仪上能有几人为我真心哭一场,转而又想到了绿浮红绡俩丫头估计会乱作一团,蓦然笑开。 身后的两人听见长公主走着走着突然笑起来,宁真心里直发怵,姜庐倒是没什么表情,从 6. 第六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突然,江扶衡发现她那精湛缜密的计划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那就是司马家的墙内是有府兵的! 此刻蹲在司马家的外墙,江扶衡左右为难,虽然她重活一世已经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但至少不能把长公主夜爬司马家墙头被抓这种事闹得沸沸扬扬吧。 姜庐跟长公主并排蹲在外墙上,迎着寒风萧瑟,生平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志向,原先他进了成华卫后就以护卫长公主为己任,可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他们成华卫的职责还包括帮着长公主私会小郎君啊! 突然羡慕起宁真那小子,只用拿着长公主沾染了血迹的披风裹着赃物站在下面替他们望风就行。 又一阵寒风吹过,脚都快蹲麻了,姜庐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还不下去吗?” 江扶衡眼睛盯着前方逐渐走远一队巡逻守卫,小声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就下去。” 姜庐实在忍不住道,“殿下若是放心,属下的轻功还是不错的。” 江扶衡转头看他,满脸质疑。 一下子让姜庐自尊心深受打击,提着长公主就跳了下去,风起裙角,脚尖轻点,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然后迅速带着江扶衡躲进草丛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沉默中又带着点骄傲地看向长公主。 江扶衡讪讪的说,“姜侍卫好功夫。” 怪她,前世姜庐死的太早,哪知道他轻功这样好。 到真正站在院子门口时,江扶衡却顿住脚步,有些迟疑,耳旁忽然传来姜庐幽幽的声音,“公主都到房门口了,还不进去吗?” 重生一世,江扶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司马淮灵,毕竟她早已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中间隔着的须臾岁月让一声淮灵哥哥再也唤不出口了。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这干什么!胆子不小,看我不...公主?公主!”明桂骂骂咧咧的话生生憋了回去,脸蛋通红。 江扶衡刹那神情自若,淡定道,“领我去见你们家公子。” 姜庐在旁叹为观止,这皇家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屋子里陈设如旧,这南瑙汉宫屏还是她七岁那年送他的贺礼,连位置都不曾挪过,视线渐移,屏风旁的男子温柔淡和,同往常一样。 司马淮灵稍有诧异,转头对明桂道,“去将我那雪渐茶尖拿出来。” “是,公子。”明桂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退了下去。 烛火摇曳,火焰忽左忽右,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往日里总是江扶衡叽里呱啦说上一堆,司马淮灵温柔地回应几句。 如今两人相顾无言,静默片刻,还是司马淮灵先开口,“今年新茶成色不好,现下我这雪渐茶尖还是去年的,也不知公主可喝的惯。” “无妨。”江扶衡道。 “苏南一带今年的雨水不如往年,难免茶叶也逊色些。”司马淮灵伸手接过明桂呈上来的的茶盏,递给了长公主。 江扶衡细细吹了一口浮在上面的茶叶,青翠欲滴只见芽尖一点雪白,这雪渐茶尖只产于苏南一带,或者说只产于苏南的几处村子,清香动人,名贵极了。 味嗅牵动着记忆,连这从小喝惯的茶水也逊色几分,江扶衡突然问道,“那年的赏花宴,你为何要送我一枝牡丹。” 昏暗的灯火一明一灭,司马淮灵的俊容看不清是喜是悲,只听他淡淡道,“去年的赏花宴,圣上私底下递给我了一朵牡丹花说是长公主最爱,臣不好推拒,就此借花献佛以祝圣上与长公主的手足情深。” 然后又补道,“公主知道,臣从不骗你。” 江扶衡浅浅笑开,“我知晓的,你从不骗我。” 盛京人人都道长公主与司马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有江扶衡自己知道,她与司马淮灵从未有过什么相悦。 司马淮灵长她四岁,自小就如兄长般宽厚待她,无论江扶衡犯了什么错出了什么丑,他总在身后替她收场。 可京城里顶贵家的孩子就那么些个,都是自小相熟的关系,而司马淮灵无论对谁都是谦谦君子。 年少成名,大儒白丁皆是赞誉,游览河山,以诗会友,每次司马淮灵从京城外回来,总会给江扶衡讲述一路的奇闻轶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京城开始传言他们两小无猜的故事,连先帝都打趣着要赐婚。 江扶衡总是红了脸,捏紧袖边,平息着心跳如鼓,偷着眼角光去瞧他,司马淮灵总是含笑不语。 年少江扶衡心里一时失落一时雀跃,忽高忽低,直到赏花宴上的清贵公子独独送与她了一枝牡丹,江扶衡这才敢在心底猜测是否他的心意与自己一样。 毕竟从小到大司马淮灵的言行举止从未有过逾矩,那是头一次,越过盛京城的目光,递给她一枝牡丹。 如今时过境迁,终于听到当年赏花宴的真相时,江扶衡说不好是感伤多一点还是释怀多一点,只是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转而轻松道, “远远北方的河谷,四月初杏花就长满了枝头,鲜蕊嫩白的花瓣在常年沙土风尘的地方总是叫人欢喜,可惜短短十几天就谢了,不如江淮的杏花一场雨来的湿香连绵,我捡了许多杏花,想着带去江淮,可是短短几日花就烂了,我只能把它撒在溪流里,盼望它比我先到遥京。” “南北天行山的瀑布原来真是像从天上来的,山间云雾缭绕,飞流直下千里,我从前以为你是夸大了说,没想到真见到时竟与你说的一模一样,只是旁边山脚村子的酒家换成了茶铺,早就没有了神仙酒。” “合川江大潮也名不虚传,堆水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水天相接处,前浪微澜,后浪就已成排山倒海之势,身旁人都吓得连连后退,可我偏渴望着再上前一步。” “你同我说得没错,每每南下我只去了舒淮,确实遗憾。” 司马淮灵轻轻皱眉,一字一句的意思他都懂,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江扶衡在说些什么,况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公主从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今日白天长公主被赐婚,结果夜里就来寻他,想来不是为了说这些,于是谨慎回道,“长公主所言极是,天郜确实各处有各处的奇丽。” 江扶衡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大概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了,重生回来短短 7. 第七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西市绿堂长街南头倒数第二家的隆昌布行今日的布价说是要便宜三十文钱,李春香起了个大早,着急忙慌蒸了几个馒头备着夫君当差的吃食,就拎着小竹篮,遥遥喊着隔壁的石大姐, “喂,石大姐呐,你可起来了没有,再不走布都要被人抢完了哩。” “来了来了,大妹子。”石大姐挎着同样的竹篮子,扭着脚步就过来了。 今日的西市热闹的不行,两人挤进了人山人海,旁边走贩小摊的吆喝一声强过一声,左边是鸡蛋两文!右边是西域新到的马鞍啊!走过路过都来瞧瞧的马鞍啊!叫得李香秀脑袋都要昏了,突然闻到一阵热气扑腾的香味,转头一看是路旁的面条摊子。 瘸腿的凳子,油亮乌垢的桌子上是普通的臊子面,色泽浓郁的臊子连带着酱汁扣在劲道的面条上,再来上一勺鲜辣的椒碎,撒点葱花,李香秀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 一碗臊子面要八文钱,一个鸡蛋只要两文钱,自己回家弄点面条煮煮也是一样的,还能管上一家人吃哩,心中这般想着,李香秀就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诱惑人的小摊。 好不容易挤到了布行前,人都傻了,队伍已经排得好长了,叹了口气想着也是没办法,乖乖排到了队伍后面。 头上的太阳渐渐大了起来,李香秀的心情也逐渐烦躁起来,却听见前头几个妇人在窃窃私语着前几天盛京发生的那件大事。 “你说太后娘娘不会真的要把长公主嫁给那小子吧。”一人问道。 “那还有假,当着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大老爷的面说的,就差没下道皇旨了,也不知道那长公主怎的得罪了太后娘娘。” “我可听说,长公主的娇纵跋扈让太后娘娘不满很久了,柳小姐前些日子不是搞了个诗会嘛,长公主嫉妒柳小姐琴艺无双就当着众人的面把柳小姐的琴都砸了呢,还放话不允许柳小姐在她面前弹琴。” “还有这种事呢?!也难怪太后娘娘不喜欢她,可怜司马公子被她缠了这么多年。” “公主配乡农也是件稀罕事,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哩,而且那人老家还是漠北那边的。” “漠北?这种苦寒荒野之地出来的人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只会打架了吧?” “要不怎么跑去从军了呢,放在盛京城里给贵人看大门还差不多,那人刚到京城,太后娘娘可就迫不及待给长公主赐婚了。” “这不是怕再晚点泥腿子知道咱们这位公主什么德行就不愿意了咧!” ...... 李香秀也听说过这件事,这几天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长公主赐婚的事,想不知道都难。 她是个平头百姓,没见识过这位长公主如何骄纵跋扈,想来定是人品不端,不然也不至于被这般下嫁,但她此刻心中只祈祷着快快排到自己,可不能耽误了午时做饭的时候。 明月楼上,花魁娘子看向窗子下面涌窜的人头排队去抢那几块破布,心中了无生趣,转身拨着木片挖了一片吃食去逗金丝笼中的雀儿,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比外面那些长舌妇人叫得好听多了。 心中越想越气,摔了那木片骂道,“狗娘养的小蹄子,旁的是什么都不会,嘴皮子一张一合说胡话的本领是一等一的强。” 院子里的小丫鬟当她是借此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连忙端过来一盏凉茶,“娘子消消气。” 前些年先帝还在世,街头巷尾都道公主娇俏不做作,如今不过两年就又换了风向,说起了蛮横无理,这京中的人情冷暖再看多少遍都还是新鲜。 明月楼对面的李香秀可就没那么多愁善感,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匹布就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什么公主赐婚,她还急着回家做饭哩。 到家急匆匆放下布匹就去生火做饭了,心道还好去得早,午时吃饭时就将后头几人的对话当笑料说给刚下差的夫君说。 没想到向来和和气气的夫君粗眉一竖,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别出去乱嚼舌根,这是要掉脑袋的。” 李香秀懦懦道,“这几日不都在议论这事嘛,也没见哪家有事哩。” “妇人之见!此事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走向,你可千万不能出去跟着瞎说,断我仕途。”李香秀的夫君大喝道。 “你那仕途还没石大姐家的公鸡下蛋有希望,还仕途。”李香秀嘟嘟囔囔道。 面前的男人顿时萎靡住了,苦笑阵阵。 外面都快吵翻了天,长乐宫里依旧平静安详,红绡跪坐在塌上剥着青红的荔枝,绿浮摇着团扇侍奉在旁,而江扶衡躺在贵妃椅上小憩。 江扶衡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自中秋晚宴那天起,就紧闭长乐宫大门,闲杂人等一概不见,管你是太后身边的还是皇上跟前的,通通都吃了闭门羹。 宫里宫外都道说长公主怕是伤心欲绝,只有绿浮红绡知道她们这位长公主是实打实睡了好几天,不是在贵妃椅就是红木雕花床,她们也分不清长公主是伤心还是不伤心,连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一小盘的荔枝剥完了皮,透白的果肉放在盛满碎冰的玉盘子里,红绡朝绿浮打了个眼,绿浮心领神会地放下了团扇,随红绡出去。 “红绡姐姐,殿下这样睡着不会身体出问题吧。”绿浮担忧道。 红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天司马公子同殿下都说了些什么,回来便这样了。”又道,“你那天都在撺掇些什么,明明知道深夜出宫不妥,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绿浮满不在乎道,“殿下既然想出宫,我们阻拦什么。” 红绡还要再教训些什么,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红绡姐姐,柳小姐又来了。” 红绡微微蹙眉,刚想替长公主回绝了,这几日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结果柳小姐还上赶着来同殿下吵嘴。 “你等着啊,我去禀报公主。”绿浮抢着回答道。 红绡连忙拉住绿浮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实在是不能继续睡下去了,跟柳小姐吵吵也精神些。”说罢甩开红绡的手,一边小跑一边大喊着“公主公主,柳小姐又来找你啦!” 红绡气得直发抖,这丫头边跑边喊是要让整个宫里都听见吗?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真的都叫狗吃了,也就是殿下一直纵容着她。 江扶衡睡眼朦胧间就被绿浮给摇醒了,绿浮趴在她的耳旁小声道,“殿下,柳小姐又来找你了。” 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未回过神,迷迷糊糊回道,“那叫她进来吧。” 绿浮欢欢喜喜地回话去了,路过红绡 8. 第八章 《丹凤钗》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江扶衡也起了个大早,柳宛怡一顿劈头盖脸的浑话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提醒了她万万不可这么睡下去了。 于是,长公主眯着眼卧在贵妃椅上指挥着小宫女将一柜子的花花绿绿牡丹宫装全都扔了出去,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怎么想的,衣裳是越艳丽显眼越好,恨不得压住整个盛京城的颜色,现在看着就头疼,地下还有一筐子金饰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外面忽然通报宁真觐见,江扶衡立马宣他进来,想来在她闭门的这几天,宁真已经把蔡余乔的后事处理完了。 宁真踱着步子走进来,哐当一跪,沉声道,“臣宁真参见殿下。” 江扶衡当即起身扶起了宁真,“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必行此虚礼。” 宁真慌忙大跪,“殿下这万万不可啊。” 江扶衡轻笑道,“你瞧我身边的丫头,可是一个比一个没规矩,我向来不在意这些。” “殿下宅心仁厚体恤臣下,臣万不敢以此自傲,忘记为人臣本之道。”宁真闷声道。 江扶衡只得无奈换过话题,转而道,“蔡余乔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禀殿下,蔡余乔的东西已经处置好了,尸体前几日被人发现报了官,官府派人草草查看后就以流匪结案,并未引起疑窦。”宁真道。 “也是,毕竟这几日都在讨论我的事了,京中官员观望的观望,站队的站队,哪有空管一个文书的死活。” 说罢就从筐子里特地挑出两只她从声菱阁制的金钗出来,递给了宁真,“也不知道你是否娶妻?” 宁真双手接过诚惶诚恐道,“臣未曾娶妻。” “那就留着送与你日后的妻子吧,一只赐你,一只赐与姜庐。”江扶衡道。 宁真低着头,粗壮的身体有些颤抖。他进宫多年还是个下等禁卫,年年提拔的名单里都没有他,同时期进来的禁卫都升到小头目了,宁真却只能在昔日同僚手下混日子,直到先帝为长公主擢选成华卫,一眼看中将他调了进来,日子也算熬到了头。 那几日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的同僚都拎着酒搂着他的肩膀亲热道,咿呀宁大哥啊,兄弟呀真替你开心咿,宁真反搂住同僚大笑说道是啊是啊。 他没想到在籍籍无名的两年后,长公主又将他从成华卫里挑出来做随身侍卫赐他金簪,宁真眼眶一热,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口气压在胸膛,全是酸涩。 叩谢过长公主凤恩,宁真绷紧脸皮就要告退下去,没成想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江扶衡问道。 宁真心一惊,老老实实回答道,“严统领以不曾劝谏公主为由,责罚了属下与姜庐十军棍。” 江扶衡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长公主怎么人人都能来说教上几句?” “宫中人人知晓长公主心地良善。”宁真道。 江扶衡一步一步朝外走去,飘浮的声音携起温柔眷意,“这么些年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做派,也难怪都不将我当回事。” 长乐宫里,几个小宫女正在给绿菊松土换盆,中秋宴后的菊花被太后分了几宫众人,这些恩宠她向来是最多的,所以她也不会在乎谁打翻了土糟践了花,久而久之,私下里都说长乐宫是最好当差的地方。 江扶衡确实并不在意尊卑礼制,下人们偶尔犯错由着红绡骂几句就过去了,她只爱同京中的贵女去争些目光,也许书上的贤德言或许并不适合在皇家里,前世她被囚禁的几月里,送饭的小宫女换了好几拨眼熟的,在外面交谈的语句依旧是字字锥心。 “红绡,叫上绿浮,去延祥宫。” 延祥宫里,孔嬷嬷通报长公主来了的时候,太后略挑了下眉,放下团扇道,“公主终于舍得出门了,宣她进来吧。” 江扶衡进殿门首先行了个大礼,高声道,“请母后为儿臣做主。” 太后淡声道,“有什么话起来说。” 江扶衡也没有推拒,“母后为儿臣指的婚事,儿臣心中不满,特此求母后为儿臣做主。” 太后皱了皱眉,“你对哀家指的婚事不满,来求哀家做主?”见江扶衡坚毅的模样随后道,“若哀家偏要你嫁呢?” 江扶衡依旧坚毅道,“那儿臣只好恳求母后允许儿臣出宫了。” “哀家今日怎么越来越听不懂长公主在说些什么了?”太后道。 “既然母后不允许儿臣退婚,儿臣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宫里住着有些闷,儿臣就想去薛尽芙那躲几日,那地儿清静。”江扶衡道。 “薛氏是年前和离的吧?哀家记得你与她不算相熟。”太后道。 “往前是不熟,往后就相熟了,毕竟这京中的不如意我和她独一份,日后可少不了相互作伴。”江扶衡嬉皮笑脸道。 太后缓缓笑道,“什么不如意,你那嘴巴里真是吐不出好词,这几天京中的传言哀家也听说了些,刚打算让皇帝下旨管管下头的舌头,你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皇帝那跑一趟吧,你这几天紧闭宫门,连累皇帝也好一番担心。” “儿臣知晓了。”江扶衡又装作天真地问道,“严斌是母后的人?怎么日日往母后那跑。” 太后眼波一横,“先帝赐名成华卫自然都是赐给你的,你那底下的人也该好好管管了,天天与他们混作一起,像什么长公主。” 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江扶衡举止得体从延祥宫退了下去,重生一世,她竟有些摸透她这位母后了,不过同她父皇是一类人。 带着太后娘娘的命令,江扶衡不得不去一趟金銮殿,几日不见,小皇帝的脸色竟越发难看起来了,真是稀奇。 江扶衡假惺惺的关心了一番,没想到小皇帝立马挥退了众人握着她的手倒起苦水来,皇姐啊,朕知道你心里头苦,朕这心里头也苦啊! “朕不过就是为皇姐说了几句,母后竟就说乏了让朕退下,究竟是朕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小皇帝恨恨道。 江扶衡心想,自然是太后是皇帝啊,哪怕前世蠢笨如猪的她都知道去求太后,太后发话你的狗屁皇令就什么都不算了,她那傻弟弟还做什么皇帝梦呢,也不看看七大世家四大营哪个听你的,但面上还是要说得过去的,嗯嗯对对个不停。 小皇帝越说声音越小,“兴许母后也是为朕着想呢,毕竟朕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为朕谋划又能为谁谋划呢?” 江扶衡眼见小皇帝的脑子要转过来了,心道不好,随即垂眉丧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母后的心意又有谁能忤逆呢?” 学着前世金銮殿上小皇帝劝她不要忤逆太后的模样,真挚地劝说着江宣肃不要同母后忤逆,母后做事自有一番深意。 最后呛然道,“我都认命了,嫁便嫁吧,纵然京中人将我说成万般不是,扶衡也嫁了。” 江扶衡在心里还是忍不住为小皇帝的天真所折服,大概是一路走来实在太顺遂,大皇子疯了,二皇子被赶出盛京,从太子走到皇帝过于顺理成章,所以真的会相信太后心系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可姓柳的没一个正常的。 即使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太后当初为何突然要掌掴她,但也算明白原因向来不重要,既然生在帝王家,那就各凭本事。 或许是听出江扶衡言语里的悲怆,小皇帝的脸又阴沉下去,只恨自己这个皇帝处处受限制,足足半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