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 1. 第 1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佛音袅袅,端庄肃穆的大佛禅寺里也遮不住春三月里无孔不入的湿寒。 “小姐,世子回来了!如今人正在府里头呢。”丫鬟桃苒顾不上规矩,急匆匆的朝着正跪在神佛前祈求平安的青衫女子喊道,“奴婢就知道老天爷见小姐心诚,肯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听到他无事回来后,正在抄写经书的白采薇提笔的手一错,生污了写好的一张经书,原本堆积在头顶的乌云也在这一刻彻底散去,只留下澄净的暖阳。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见他,迫切的想要见到他,确定他是否无事。 一个月前,他奉命领兵剿匪,却在半月前传来噩耗,说他不小心中了陷阱意外跌落悬崖,消息传回京城后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因为那个时候,距离他们的婚期仅有三个月。 如今得知他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中又岂能不喜,不乐。 宋家是世袭的安阳王府,虽是王府,却是早已落魄的王府,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弃文从武,远赴沙场建功立业。 白家是文官,白父现任太子太傅,礼部尚书,大哥在刑部当值,因着是世交,两家也早早的为他们订下了婚约。 所以白采薇来到安阳王府时,门房就知道她是来找谁的。 只是往常在前领路的小厮一反常态的支支吾吾,等快要到宋寻章居住的水修阁,才扭捏地说,“白小姐,世子爷先前喝了药,如今应该是睡下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否等晚些时候才过来。” 白采薇虽奇怪他的眼神躲闪,但也没有多想,“我只是过来看他一眼,我不会打扰到他的。” 只有亲眼见到他,确认他无事后,她才能放心。 身为宋寻章身边侍卫的叶安临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待瞧见门口站在的白采薇,脸上也有过片刻的不自然,更显心虚,“白小姐,你怎么来了。” 跟在后面的桃苒怒道:“世子消失了那么多天,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家小姐身为他的未未婚妻,来看望自己的未婚夫有哪里不行了。” “只是世子受伤了,我担心白小姐你进去后会被吓到,还不还是等世子身上的伤好点了在来。”叶安临知道自个嘴笨,但人仍是没有站在门边让开。 白采薇压下心底浮现的浓浓不安感,目光落在他身后紧闭着门的房间,沉下了脸,“世子受伤了,我身为未婚妻岂有不来看望的道理,何况我与世子婚期临近了,更需要知道他伤得是否严重。” 为人向来老实的叶安临前面将人拦住时就已经心虚愧疚得不行,这一下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拦人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也仅是避开了眼睛。 三月倒春寒,连吹来的细雨靡靡都带着缕缕透人心扉的寒意。 “好了,你快点把药喝完,你要是再不喝,我可就生气了。”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正透过门扉传出来。 男人带笑的声音随之响起,“好了,我这就喝还不行吗,但是我喝完了,你可不能在和我生气了,知道吗。” 屋里的对话也让白采薇推门的手有过片刻凝滞,随着门推开的瞬间。 白采薇看见的是一个布衣素簪的姑娘正生气的转过头,背对着她。 而他的未婚夫正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眼神缱绻又亲昵的看着那位姑娘。 即使不说话,萦绕在他们周身的暧昧气氛也让白采薇抑制不住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手中消失了。 那位姑娘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屋子里进了其他人,宋寻章却看见了进来的人,只是他的眼神是疑惑的,也是陌生的,像是在询问着她是谁? 跟在后面进来的叶安临解释道:“世子,这位是白小姐,也是你再过不久就要进门的妻子。” 闻言,宋寻章顿时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嫌恶,“就算是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吧,你们明知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上京城里矫揉造作,古板又无趣的贵女,我又怎么会娶这样的女子。” 随后又抬眸望向站在屏风后的白采薇,满眼的陌生和厌恶,“我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但是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并不喜欢这种玩笑,就算我们之间有过婚约那也是过去,况且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婚约更是当不了真。” 那位名叫婉娘的姑娘听完后,眼神有些黯然的放下了药碗,低声喃喃,“原来 2. 第 2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即使从叶安临嘴里听到了他失忆后忘记自己,还喜欢上了别的姑娘的事后,白采薇仍是不信。 因为她不信一个人在失忆后真的能完全的,彻底的忘记另一个人。 她甚至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一个月,他离开时的那个夜晚,高束着马尾的少年爬到自己长满蔷薇花的墙头,目光灼灼的说着那句—— “皎皎,你等我回来娶你,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在话滚到嗓子边时咽了回去,到了最后也仅是觉得眼前的一幕格外刺眼的转身离开。 来时的靡靡细雨在离开时,倒是越落越大了,连她撑着的白绸伞都险些被打偏了一角。 “白小姐,你等等我!” “白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能不能麻烦你等一下我。” 白采薇离开竹修阁时,身后跟着传来了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转过身,只见蒙蒙雨雾中向她跑来的是先前在屋里头的那位名叫林婉娘的姑娘,白采薇攥着伞柄的骨指下意识收紧,“不知道林姑娘拦下我,是有何事。” 先前屋内光线过于昏暗,导致她都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相貌,如今倒是看清了。 脸庞白皙,圆眼弯眸小嘴,像只不谙世事的无辜小鹿。 更有着不同于上京城贵女们刻在骨子里的循规蹈矩,像是开在漫山遍野的小雏菊,张扬又有活力。 “我,我,我......”林婉娘对上她清冷如雪的一张脸脸,脸颊蹭地红透了的垂下了头,很是小声的说,“我是想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的,因为我不知道他已经有未婚妻了,更不知道你和阿寻之间的事。” “林姑娘现在知道了也不迟,说来我还得要感谢林姑娘救了世子,林姑娘是世子的救命恩人,按理来说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白采薇很稀松平常的道谢,却吓得林婉娘忽然红了眼眶的低下头,像只受了惊吓后怯生生的小兔子,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你为什么要欺负婉娘!”本在床上躺着养伤的宋寻章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眼睛扫过一旁的白采薇,眼底有着明晃晃的,连遮都不遮的嘲讽。 白采薇对上他没由来的连声质问,虽不喜他的态度,仍是解释道:“我没有欺负她,先前林姑娘拦住我,也是说她有话要和我说。” “你要是没有欺负婉娘,为什么她的眼睛是红的,难不成你还想说是婉娘冤枉的你不成。”宋寻章两只手放在林婉娘的肩膀上,想要试图找出她哪里有受伤的地方。 他可是知道这些贵族女子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折磨人的阴私手段,婉娘那么柔弱,那么善良,对上她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知他误会了的林婉娘羞赧的拉下他的手,咬着嫣红的唇解释起来,“白姐姐没有欺负我,你不要误会她,还有…是我有事来找白姐姐的。” 她说完,又在怯生生的犹豫中补上了一句,“白姐姐,你年龄比我大,我可以喊你一声姐姐吗。” 宋寻章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心疼道:“婉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这份善良也得是给会知恩图报的人身上,而不是给某些随时随地会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白采薇,相对于之前,此刻他眼底的厌恶是如此的明晃晃,“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之前的婚约也只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误将幼时的兄妹之情当成了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对我死缠烂打。” “就算我们之前真的有感情,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婉娘,想要娶的女子也是婉娘,过往种种,就当做是我对不起你。”话到最后,剩下的已全是不耐烦。 所以他是真的失忆了,忘记了有关于白采薇的一切。 天上的雨下得更大了,连白采薇撑着的油纸伞都要险些打翻了去,使得飞溅的雨水打湿了月白襦裙一角。 来时欣喜万分,归时心事重重的白采薇回到白府,正好撞见牵着大福出去散步回来的庶妹白沐昕。 十五岁的小姑娘穿着嫩黄色襦裙,明媚又张扬得像枝头上的迎春花。 大福见到她,迅速的挣脱开绳子往白采薇怀里扑去,又因着腿短只能嗷嗷嗷的围着她的 3. 第 3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白采薇跟着刘嬷嬷往杏雨轩的路上走去时,不解地问道:“母亲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刘嬷嬷摇头,“至于什么事,得二小姐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来了杏雨轩,又被告知,母亲不在院里,在小厨房里。 白采薇后知后觉中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是三月十九。 每年的这一天,不擅厨艺的母亲都会来到小厨房亲手做上一份绿豆糕,也独独只做绿豆糕,就连这前后几天里,娘亲的心情也会变得格外低沉,当她想要问的时候,身边的人又都是一脸忌讳莫深,久了,她虽然仍是好奇,却不会在问。 正用襻膊将宽袖缚好的白夫人—顾嘉音听到了从门边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仰头,对着门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来了,正好过来帮娘亲揉下面。” “这就来。”白采薇先是系好襻膊,又净了手后才来到桌前,一连取了好几个鸡蛋打碎后揉进面粉里。 小时候的她个小,力气小,都没有案板高,娘亲就抱着她来到小厨房学习做绿豆糕,也不强求她真的会做,只是在旁边帮忙递个鸡蛋什么。 而娘亲也从一开始做出来的不是绿豆糕齁甜得难以下咽,就是挤压不成形,在到如今已是有模有样。 白采薇抬起头,对上娘亲不曾留下岁月痕迹的脸,和那越发让她感到失控的恐慌感。 因为娘亲给她的感觉总是淡淡的,无论是对爹爹,对她,还是对任何事都淡淡的,好像任何事都不能提起她的在意,勾不起她多余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她总担心,哪天娘亲突然消失不见了怎么办。 顾嘉音在把绿豆糕放进蒸笼里蒸时,抬头看了心事重重的女儿一眼,状若无意的提起,“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道德天伦的事,娘亲都支持你。” “我………”这一刻,白采薇觉得娘亲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安慰的她。 “好了,等下的步骤我来做就好,别忘了再过不久就到你的婚期了,嫁衣可绣好了。” 白采薇顿了顿,随后摇头,“还差一点。” 得知他失踪那日,她正在绣嫁衣上的鸳鸯,手一抖,针扎指尖,不小心滴落了一滴血在鸳鸯的眼睛上。 嫁衣沾血为不详,她只能重头新绣。 直到目送着女儿的身影离去,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晚秋寒风中萧瑟的顾嘉音方才转身回了屋子。 刘嬷嬷跟在身后,不由叹了叹,“夫人,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该放下的也应该放下了。” 顾嘉音扯了扯嘴角,一双眼儿像失去了焦距,“我知道,但我试过了,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 —— 白采薇以为小妹正午才会出门,结果一大早就来了。 “怎么那么早。” “因为今天要买礼物,我早上还想要去吃张记的馄饨,我想吃了好久,结果姨娘一直不肯带我去吃。”白沐昕从屏风后钻出小脑袋,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好了,二姐姐你快点起来了,然后我们去吃好吃的馄饨。” 春日微凉,何况是晨起白雾朦胧时。 随着马车行驶,总会有不解风情的春风掠开小帘,露出一二两闹市热闹。 娇俏轻柔的女声和干净慵懒的男声如同烟花在耳边炸开,也令白采薇有过片刻恍惚。 掀开帘子,她从小小的窗子里看见的是正背对着自己,温柔的给林婉娘喂食的宋寻章,也让她的心脏跟着一紧。 “好吃吧,这可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馄饨铺子,除了你,我没有带过任何人来吃,就连我母妃父王都没有。”眉眼张扬的少年担心馄饨会烫到她脆弱的口腔,先舀起一颗吹凉后才递给她。 见她吃了,笑得傻气得只见牙不见眼,“要是你喜欢吃,以后我天天带你来。” 梳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就着他的手一口吞下那个馄饨,两边腮帮子咀嚼着像小松鼠偷藏了过冬的板栗,“那你以后会不会带别人来啊。” “噗嗤,皎皎放心好了,除了你,天底下可没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带她来吃这家馄饨。” “唔,你要问为什么吗,自然是因为皎皎是我媳妇,我媳妇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比如我。” 少年的誓言仍如昨日在耳,以至于白采薇以为自己看错了,要不是看错了,否则为什么会看见他带着其她人去吃那家的馄饨。 “停下,靠边停!” 赶车的福伯以为是小姐要买什么东西,不敢耽误的将马车靠边停下。 眼尾泛着一抹湿红的白采薇甚至等不及马车停稳,就推开门槅往下跳。 她提着裙摆,小跑着来到先前的馄饨摊前,那里已经没有了她所熟悉的背影,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景珩哥哥说过了,他只会带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吃馄饨,所以刚才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馄饨摊老板瞧见她,笑着打召唤,“白小姐你刚才怎么没和世子一起来,刚才世子和另一个姑娘一起来吃的馄饨,吓得我都以为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要知道世子除了你之外,还是第一次带别的姑娘来我这里吃馄饨。” “二姐姐,这家馄饨那么好吃,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啊。”问老板要了三碗馄饨,自个一人吃两碗的白沐昕吹凉后一口一个,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带你来。”白采薇不想再多讨论,便问,“你吃那么多,等下会不会消化不好啊。” “二姐姐你放心好了,我肚子好得很,而且我绝对不会浪费粮食的。” 宝珍阁二楼 “二姐姐,你看是这支珍珠簪好看还是玉石簪好看。”白沐昕选中了喜欢的簪子,但是有两支,如今正纠结的选择中。 白采薇端详了两支簪子,随后说出自己的看法,“白玉莹润,珍珠华美。”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枚玉佩已经有客人看上了。”店丫头正背对着他们向另一位小姐解释道。 被解释的姑娘咬着唇,愤怒的指着摆在柜子里的那枚玉佩,“你是不是觉得我买不起玉佩,所以才这样说的,要是真的有人买下了,为什么还放在这里。” 小二姐连忙否认,“不是的,这玉佩是已经被另一位小姐定下了,我刚才是要帮她打包。” “我是真的喜欢这枚玉佩,我也想要把它买下来。”捏着钱袋子的林婉娘急得眼圈通红,“要不,你告诉我是谁买的,我去和她说一下,因为我想要把它送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小二姐正忙得怎么用在简短的语言和她说清楚时,林婉娘眼睛一亮的看向白采薇,“白姐 4. 第 4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白采薇转身时没有注意林婉娘会突然拉住她的手,腰间环佩作响 垂挂在腰间的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随后四分五裂。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林婉娘像烫到一样收回手,连忙往后退的拉开二人距离,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喊你停下来。” 紧抿着唇的白采薇没有理会她的道歉,而是弯下腰,眼底一片慌张的捡起地上的玉佩。 因为这枚玉佩是他十五岁那年独自跑去南山挖了半年的矿后为她寻来的玉,就连玉上面的图案也是由他一笔一刀亲自雕刻出来的。 不算热烈的阳光下,马尾高束的少年坐在马背上,耳根通红的弯下腰,既臭屁又傲娇的把一块穿着红线的玉佩系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个死结,“这是我亲自为你雕刻的玉,你哪日要是把它弄丢了,就相当于把我弄丢了知不知道。” 现在的她不但把玉佩给弄丢了,连他都给弄丢了,白采薇第一次从未体会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无用。 目睹着全过程的白沐昕愤怒的扬手打了林婉娘一巴掌,“我都看见了,你是故意摔碎我二姐姐的玉佩,你不要狡辩!” “我不是,我没有。”林婉娘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我只是想要喊住白小姐而已,我又没有碰到她,我怎么知道她的玉佩会突然掉在地上。” 本在楼下等着婉娘买好东西下来的宋寻章迟迟没有见她下来,眉心一跳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再也等不下去的往楼上走去。 结果他上楼后,看见的就是令自己目赤欲裂的一幕,拳头攥紧,阴戾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怒斥道:“谁干的!” 林婉娘见到宋寻章,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就那么眉眼朦胧的看着他,喊他“阿寻。” 白沐昕见到宋寻章,也来了底气的告状,指着林婉娘的鼻子,愤恨的咬着牙,“姐夫,这人故意摔碎了你送给二姐姐的玉佩,她明知道二姐姐有多宝贝那枚玉佩,结果还摔烂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婉娘怯生生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是谁打的!”阴沉着脸的宋寻章从嘴里吐出冰冷的几个字,犹如鬼魅索命。 林婉娘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泛红的鼻翼抽搦,“是,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白姐姐的玉佩,她才会那么生气的,我知道是我不对。” “你给我过来,你挨我姐夫那么近做什么。”白沐昕见她还敢不要脸的拉着自己姐夫的袖子,正生气的要把她拉走。 却被铁青着脸的姐夫掐住了脖子,双脚逐渐离地,脖子掐得呼吸困难的白沐昕恐惧的挣扎着大喊,“姐夫,你干什么啊!” “姐夫,放,放开我。。。”两只手挥舞着挣扎着的白沐昕不明白一向疼她的姐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对上姐夫冰冷得没有感情质感的瞳孔的那一瞬间。 脑海中就开始疯狂的闪光现出一个想法,他会杀了自己,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宋寻章眼里泛着凌厉的杀意,“谁是你的姐夫。” 将被摔碎的玉佩捡起来的白采薇目睹的就是他发疯的掐着小妹的脖子,完全要置之死地的画面,脑海中随之变得一片空白,随后涌现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宋寻章,你疯了吗!你做什么!你给我放开她!” 眼见小妹的挣扎逐渐变得无力,一张脸因缺氧而青紫的白采薇抬手朝他脸上扇去,“我让你放开阿昕!” 随着宋寻章松开手后,被放开后一个屁股蹲落在地上的白沐昕何时经历过这种事,在二姐姐过来时,再也压抑不住害怕,抱住二姐姐的腰哭得昏天黑地。 “二姐姐,我不要他当我二姐夫了,他要杀了我。” “二姐姐,我好害怕,好害怕。” 白采薇用帕子擦着妹妹脸上的泪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好了,不怕不怕的,二姐姐会一直保护好你的。” 被打得偏过脸的宋寻章吐出嘴里的血沫,一双眼如鹰隼般盯着白采薇和白沐昕,“你哪只打的婉娘,我就砍下哪只手给婉娘赔罪。” 林婉娘压下唇角的得意,轻声道:“阿寻,我没事的,真的,而且刚才 5. 第 5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二楼的楼梯口,白采薇才察觉到自己掌心处传来的刺疼。 张开手,用帕子抱着的玉佩碎片正刺破了掌心,露出殷色的红,对比于身体的疼,她的一颗心更像是被扯得千疮百孔,连呼吸都弥漫着尖锐的刺疼。 “小姐,你的手受伤了。”前面被吓得腿都软了的丫鬟发出一声惊呼,连后背都害怕得淌出了冷汗。 “等下去包扎一下就好。”白采薇毫不在意的将受伤的掌心蜷缩在宽大的云纹袖口下,长睫轻垂,“先去看一下小妹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原本准备玩一整日的计划也取消了。 翠屛院里,正在给夫人做糕点的柳姨娘看见出去时还好好的女儿,在回来后脖子上却缠着一圈白布,吓得险些连魂都飞了。 白采薇将药包递过去,愧色难掩的道歉,“姨娘,此事是我的错,姨娘若是要怪也怪我,要是我保护好阿昕,阿昕也就不会受伤。” 因为脖子受伤,连话都说不了的白沐昕连连摇头的伸手比划着什么,意思是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二姐姐。 因为她生怕自己一个解释不到位,让姨娘冤枉了二姐姐该怎么办,她会超级超级难过的。 “行了,都受伤了还说什么话。”柳姨娘哪儿不明白自己照顾女儿想说什么,又转头看向白采薇,“你也不用把错误全往你身上揽,你妹妹是什么性子,我这个当姨娘的哪里还不清楚,指定又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了。” “姨娘,小妹很乖也很听话,她并不是个会惹事的性子。”白采薇犹豫中抿了抿唇,又说,“况且这一次小妹也是为了我出头,如果姨娘要生气的话,可以尽情的打我骂我,但是我希望姨娘不要责骂小妹。” 如果她在小妹抬手打林婉娘巴掌的时候阻止,或者她在小心一点不让玉佩摔碎,那么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等人离开后,柳姨娘伸手下女儿的脑门,笑骂,“行了,你二姐姐都走了,你就算在看也看不见人了。你随我把今天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写出来,要是不愿意写,我就喊你伺候的丫鬟进来。” 白沐昕立马耷拉下脑袋,姨娘分明是觉得她今天还没写大字,想要让她写大字。 很快,柳姨娘看着女儿写的一□□爬字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世子他带回来了一个姑娘,还任由那个姑娘摔碎了世子送给你二姐姐的定情玉佩,就连你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掐的。” 白沐昕连连点头,生怕姨娘不行。 “好了,你先在房间里休息,我去找夫人一趟。”要是事情真像女儿说的一样,柳姨娘想,此事还是得要和夫人说一下才行。 柳姨娘并不嫉恨那位主母,相反不止一次庆幸主母是个宽厚和善能容人的性子。她的女儿儿子虽是庶出,吃穿用度和所受的教育皆同嫡出无二,做错了事也不会轻拿轻放,而是将他们当成一个人赏罚分明。 冬日有炭,夏日有冰,四季有新衣服,孩子可以放在膝下教养,就连他们娘家只要不是出了原则性的错都会出手相帮,她是有多蠢才会争一个虚无缥缈的正妻之位,难道真以为自己扳倒了夫人就能上位不成。 到了最后位是上不了,只会换来另一个恐怕会磋磨他们的主母。 何况她看得出来,夫人并不爱大人,或许说,夫人不在意任何人。 和一个不爱夫君的女人抢男人,抢到手了又如何,最令她心酸痛苦的是,她抢不到。 白采薇从翠屛院离开后,便回到了清芸院,就什么都不做的坐在床边垂首发呆,而她的手心里,握着的还是那早已碎掉的玉佩。 就连她的伤口都没有叫人来处理,而是任由它流血凝固。 随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去,要被人误 6. 第 6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谁允许你那么对皎皎说话的,你这个孽子!还不给我跪下!”刚从外面回来的安阳王听到的就是让自己怒火中烧的一句话。 随着大门的打开,站在门外的宋寻章的身影逐渐显出。 红衣墨发高束的少年郎君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厌憎,“我没有做错,我凭什么要跪!” “呵,你没有做错,你老实和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在宝珍楼对白家两位小姐动手了。”安阳王一想到先前白言止那个老狐狸来找自己谈话时,明里暗里的威胁,就气得眼皮子直抽,更恨不得抽死他算了。 之前是他要死要活要娶人家姑娘的,如今距离婚期还有三个月又闹出这副死样子又是给谁看啊。 “她们先动手打的婉娘,她们两个该死。”下颌线绷紧的宋寻章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我还没找她们算账,她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府里的安阳王妃听到外头的动静后,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皎皎,这件事是景珩这孩子做错了,你先回去,等明日我一定压着他上门给你们道歉好不好。” 白采薇摇头,眸光清冷不带一丝温情,“他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小妹。” 今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要置小妹于死地,她才越发恐慌婚事生变。 “呵,还向要我道歉,我……”安阳王妃生怕他在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一个眼风扫过去,又对着白采薇温柔的说,“你等着,我一定会让景珩去道歉的,距离你们的婚礼还有三个月了,姑母可是等着你早些嫁进来和我们成为一家人。” 安阳王妃见她没有对婚约露出反感,就猜测到白家应当还没有退婚的想法。 毕竟距离婚期只有三个月了,女方这时退亲只会名声有损,她也不希望等景珩恢复记忆后后悔,更不希望因此同如日中天的白家交恶。 随着安阳王府的大门合上。 安阳王立马压着人到祠堂前跪着,愤怒得额间青筋暴起,“一个普通农女罢了,你想玩就玩,你知不知道那位白家二小姐可是你的未婚妻,你们还有三个月就要成婚了,你还敢当着人家得面险些掐死她的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太累赘了!” 被压着跪在祠堂里的宋寻章脊背挺直,不屑道:“那种古板无趣,表里不一的女人,你们要娶自己去娶,反正我不娶。” “呵,就算你不娶也得给我去娶,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死皮赖脸求来的。”安阳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你明天给我去白家向他们道歉,最好是负荆请罪,要是得不到他们的原谅,你也别回来了。” 宋寻章依旧梗着脖子不认错,眼底翻滚着郁色,“让我道歉,想都别想,我当时没有把她伤了婉娘的那只手给砍下来都算我仁慈。” “好!你这是死活都不愿意去道歉了!”安阳王简直是要被这个忤逆不孝之子给气得半死,指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怒道,“来人,给他上家法!” 安阳王妃一听到要请家法,连忙拦住为儿子求情,“王爷你息怒,这才什么事,怎么就气得上家法了。” “呵,子不教母之过,都怪你慈母多败儿才养成了他这样。” “景珩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说到底你也有责任。” “你还敢顶嘴!” ——— 林婉娘被送回春霞院后,又听到白采薇来了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的光,抬手抚摸上还未消肿的脸颊。 心里无不得意的在想,她肯定是来找阿寻向自己道歉的,但自己可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她,必须得要她亲自跪下来给自己道歉,还得把那枚玉佩送给她才行。 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白采薇的道歉,反倒是自己的一颗心跟着不断的往下沉。 “林姑娘不好了,世子,世子被王爷给请了家法。”被派人打听的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连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都顾不上擦。 “什么!”闻言,林婉娘连手上的茶盏打翻了也都不在意,起身就往祠堂的方向跑去。 不应该是白采薇来向自己磕头赔礼道歉吗,怎么成了阿寻被请家法。 她就知道那个女人绝对不像表面那样无害,根本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伪善毒蛇! 祠堂里,安阳王妃眼泪婆娑的看着被按在长凳上行家法的儿子,打在他身,疼在母心的求情着,“王爷,你别打了,要是在打景珩他会受不住的。” “你要是打,不如打妾身吧,都是妾身教导无方。” 双手背后的安阳王不理会妻子的求情,阴沉着脸,再次重复,“本王在问你一遍,去不去向白府道歉!” 疼得额间冷汗直冒,眼前阵阵发黑的宋寻章依旧咬着牙,“就算你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的说法都不会改变!” “王爷,王妃,此事要怪都怪我,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和阿寻没有任何关系。”林婉娘一把推开还想要在打的下人,扑到宋寻章身上,哭得我见犹怜。 “阿寻,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受伤,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不行,你家里都没有人了,我也说过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你这样让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 安阳王妃像是看出了点什么,冷着芙富贵面,“你要是不去白家道歉,你休想我让她进门。” 林婉娘泪眼婆娑的看向宋寻章,红润的朱唇无声张着却吐不出支离破碎的一句话,她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此刻竟胜过了千言万语。 原本拿着板子在打的小厮们也不敢在动作,只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得小一点,在小一点,最好是能直接原地消失。 就连祠堂里一时之间也只剩下林婉娘的小声抽涕,忍着疼痛的宋寻章心疼的抬起袖子帮林婉娘擦走眼泪,“婉娘,你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咬着嫣红下唇的林婉娘抬起泪花朦胧的一双眼睛,“阿寻,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出门买礼物,是不是就不会遇到白小姐,也不会让她误会我们,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用家法,都怪我,要不 7. 第 7 章 《未婚夫失忆后带回来一个姑娘》全本免费阅读 清冷微凉的月光笼罩下,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更能窥到藏在衣服里面的,漂亮流畅的肌肉纹理。 白采薇的目光先是落在他因不耐烦而紧蹙的眉尖,随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张紧抿的蔷薇色薄唇上。 宋寻章听到月洞门传来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抹讥讽,“怎么,来了那么久都不出声,存心想要看本世子笑话是吗。” “没有,我也只是刚到。”没靠近,白采薇就闻到了从她他身上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她的心也跟着一紧,是安阳王对他动了家法吗。 在来见她之前,白采薇先询问了小妹的意见,“世子来向你道歉了,你要见他吗。” 正吃着蛋羹的白沐昕疯狂摇头,就连捏着勺子的手用力得捏紧了。 她不要见他,甚至现在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她都会泛起如针扎般的恐惧。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是真的像要杀了她! “好,我们不见他,别怕,我们现在在家里,二姐姐也会保护好你的。”白采薇安抚好白沐昕,等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才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因为刚受过家法,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的宋寻章只看见她一个人,没看见另一个,不耐烦的抓了一把头发,“怎么就你一个,怎么,另一个该不会知道自己心虚,不敢来了吧。” 白采薇走出来,告诉他,“如世子所见,我小妹现在并不想看见你。” “她不想看见本世子,当本世子还想看见她不成。”宋寻章轻藐的扯了扯嘴角,“要不是老爷子逼的,你以为我会来向你道歉吗。” 白采薇对上男人泛着厌恶的一双眼睛,下意识忽略掉,而是问他,“世子明日可有空。” 宋寻章皱起眉头,目光透着警惕的防备,“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世子既然是要来向我道歉的,既是道歉,那就得心诚。”在他即将不耐烦时,白采薇才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希望明日世子能陪我一日。” “陪你?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陪你一日,你不知道本世子的时间很宝贵的吗。”宋寻章想过她要自己道歉的方法有很多,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让自己陪他。 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些人跟他说的,他跟一条狗一样整日围着她身边转的场景,一张脸彻底黑沉下来。 视线又跟着落在她的身上,雪肤红唇乌发,明珠仙露一样的漂亮。 看着就古板无趣,俨然是他最厌恶的一类女子,他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还成为那些人眼里的蠢货。 任由他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自己的白采薇大大方方的对上他的眼睛,“世子不是来向我道歉,还说只要是你力所能及的要求都会答应,而我的要求,就是想要世子陪我一日,还是说,世子不敢。” “噗嗤,本世子有何不敢。”宋寻章弯下腰,骤然逼近她的瞳孔,扯唇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想着,想要帮本世子恢复记忆吧。” 没有想到他会猜出自己想法的白采薇也不否认,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放心好了,就算本世子恢复了记忆,本世子也能明白的告诉你,本世子最厌恶的就是你这样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宋寻章冷凝着一张脸,直接甩袖离开。 因为迈动步子太大,不小心扯到了他的伤口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寒气。 “小姐,你后日真的要打算和世子出去吗。” “已经答应了的事,又何来反悔,何况此事一开始还是我提出的。” “但是………” 白采薇轻轻摇头,“没什么但是,很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桃苒想要说的再多的话,如今也通通都咽回了喉咙里,等最后在开口时,也仅变成了一句,“小姐也早点睡醒,奴婢今晚上值夜,小姐有事可唤奴婢。” “好。” 随着门槅的合上,一向都把脊背挺直的白采薇像在顷刻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不甚光明的烛火旁,散着头发的白采薇正将沾血的帕子打开,里面放着的俨然是白日里被林婉娘打碎的玉佩。 玉佩被打得太碎了,想要重新黏合起来太难了,是不是也象征着他们的感情一如此玉。 不,不应该的。 他们最好的结局不可能是这样,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更在月下对天立誓。 所以白采薇不信那么爱她的一个男人,真的会因为失去了记忆从而变成另一个人。 “掌柜的,可有办法将这玉佩修复。”白采薇取下挂在腰间的香囊,扯开系口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递过去。 “不行,这玉碎得太严重了,修复不了。”师傅接过用帕子包着的碎玉佩,仅是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白采薇却不死心,“如果用金线在外面织成一个网,将它们套起来,可否能行。” “姑娘这个办法可行,不过姑娘的玉佩碎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即使修好了也不会如一开始的美观。” “没关系,只要修好就可以了。”就像他们的感情,也会好的,绝对不会走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 白采薇本来是将玉佩拿去修后,转身就走的,可想到昨日的那枚玉佩,便同掌柜的问,“可有新的玉佩,最好是白翡翠。” 掌柜的一听,笑道:“自然是有的,白小姐你瞧瞧。” 很快,掌柜的就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置着一枚色泽莹润,质地细腻,触手间微暖的白玉佩,“这是由暖玉雕刻而成的,用来送人最合适不过。” “这枚玉佩,掌柜的你帮包起来吧。”一道突兀的女声至身后响起,也让掌柜的犹豫的看向白采薇,虽说玉佩在对方没有付钱之前,无论谁都能买,但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白小姐,你瞧这枚玉佩?”掌柜的下意识看向白采薇,询问她的意见。 “怎么,这玉佩她都没给钱,卖给我就不行吗,你就真那么担心我买不起不成。”林婉娘娇俏的声音很是不满的拔高,说完才像是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白采薇,掩下眸底的嫉妒和厌恶,展出一个笑,“白姐姐,好巧,又在这里遇到你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66567|1340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哦,知道吗。” 许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的明黛猛地从梦中惊醒,因为这个梦实在是过于美好了,美好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残忍。 因为越回想到以前的事,她越舍不得放手,也贪恋着他给予自己的美好。 她本可以大度的容忍他和林婉娘的事,可是在见过他对自己全无保留的爱意后,又怎会允许他将自己的爱分给另一个女人。 她也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么一点儿美好的俘虏,最后成为一个深闺怨妇。 因为做了那么一场梦,她也没有了丝毫睡意,又不想坐在床上孤独的等着黎明的到来。 遂散着头发,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来到青螺贝壳梳妆台前,弯下腰打开最里面的一层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个紫檀木如玉百缠箱。 箱子的锁是由黄金打造的小金锁,明黛寻来钥匙把箱子打开后,指尖蜷缩了片刻才取出里面的来信。 信是从他领兵剿匪那日起,每周不落派人送来的。 并不是一天一封,而是七天寄来一回,一天一封等她看完后,就会寄来新的来信。 这样她一天看一封,相当于他一天给自己写一封信。 盘腿坐在地上的明黛借着暖黄的烛光,把盒子的信一一打开。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来到这里了,这里可真冷啊,那风吹到脸上跟刀子划过脸一样,还好你没有跟来,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吃苦,不过这里的蜜烤羊肉和梨花白挺好喝的,我想让你也尝尝。 皎皎,你怎么都不在信上说想我的,你都不知道我一天要想你多少遍,坐着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连路上看见了一片云我都在想你。 啊!这破地方我待够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真的好想你啊,皎皎。 皎皎,最近那群天杀的土匪一直小分队小分队的来搞偷袭,等我抓到他们,看我不把他们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 等拆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她才发现兰花缠蝶铜台上的蜡烛不知何时流干了泪,落了满地斑驳泪痕,晨曦微光从十字海棠窗棱照进来,驱赶着黎明前的黑暗。 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端着热水进来的桃苒瞥见小姐惨白的脸,还有烧成灰烬的一堆书信,险些被吓了一跳,“小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啊,该不会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吧。” 许是一夜没睡,连人都变得迟钝了的明黛缓缓地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她的脸色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动了动压得发麻僵硬的腿,起身来到铜镜前,才发现桃苒的话说得很含蓄的委婉了。 因为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不但糟糕,更像是一个鬼。 披头散发,小脸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唇瓣却是嫣红得像搓了干胭脂后裂开,眼底还带有一抹淡淡的青色。 还没等明黛适应镜子里的女人是自己时,有丫鬟来报,说,“小姐,柳小姐递了请帖给你,说是今日要请你去游湖。” 20. 第 20 章 “小姐,柳小姐递了请帖给你,说是今日个天气好,要请你去游湖。”杏儿看着小姐不怎么好的气色,又说,“小姐,要是你身子不适的话,我就帮你把这个邀请拒了吧。” “不用,你把请帖拿给我。”刚用热毛巾敷了眼睛,缓解了眼中干涩的明黛接过请帖后,先是翻了主人的名字,只见上面确实是自己好友的名字。 她昨日早上回来的时候,马车正好撞到了慧安郡主的轿子,那时的她很肯定慧安郡主就坐在马车里。 无论她有没有看见自己,今日的这场宴会她都得是要去的,即使明知是鸿门宴也得要去。 若是不去,她不定又得对外编排着些什么,而且她说不定也能趁机借此成功退婚。 明黛放下请帖,说道:“过来帮我挽发吧。” 桃苒则打开衣柜,刚从里取出一件明绿色轻罗百合裙,明黛的声音跟着传来,“换件湖绿色的。” 前些天滚下山的伤口还没养好,导致现如今走快一些都会显得微跛,也担心伤口迸裂后从绑带里沁出血来。 明黛出门前,正好遇到了那天夜里不小心摔折了腿,正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出来晒太阳的表哥,很是愧疚地走过来搀扶着他到前边的凉亭坐下,“表哥,你的伤好点了吗。” 最近在屋里待得发霉,准备出来晒下太阳的周淮止没想到会遇到二表妹,一时间尴尬得不行的把直自己崴到了的那只脚往后藏,窘迫着红脸,“我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你放心好了。” 周淮止又见她一副要外出的打扮,便问,“表妹今天是要出门吗。” 明黛轻轻点头。 周淮止立马急了,“你是和谁去的,你们要去哪里,有没有带上丫鬟。” 意识到自己居然一时嘴快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的周淮止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表妹,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妹你不要误会。” 周淮止有个毛病,就是有时候太紧张了的话,说话就会结巴。 “我知道。”明黛担心表哥又以为她会出意外,便说,“我是和好友约了要去碎金湖那边,表哥放心好了,我不会在让上次的事情发生。” 闻言,周淮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又腼腆的笑了笑,“那就好,那你注意安全,记住不要让丫鬟离你太远。” “我会的。” 只到再一次目送着那抹浅绿色身影消失于视野里,周淮止才依依不舍地收回失落的目光,也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给吓了一大跳。 “表哥,二姐姐都走远了,你就算是在看,二姐姐也不会回头的。” “小,小表妹,你怎么在这里啊。”周淮止看着突然从假山后走出来的小表妹,险些吓得连手头拐杖都给扔了。 明芷双手背后,故作深沉的踱步走出来,“我可是来了好一会儿了,是表哥一直都没有发现我才对。” “唉,也不知道表哥在和二姐姐说什么,怎么连我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那么久都没有发现。”语罢,便是难过得连连摇头。 周淮止尴尬得不行,歉意的说,“刚才的事是表哥不对,表哥在这里向表妹道歉可好。” 明芷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笑得满脸促狭的问,“表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姐姐啊。” 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小表妹给看出来的周淮止顿时涨红了脸,连话都再次结巴起来的否认,“表,表妹,你不能乱说,你,你二姐姐马上就要成婚了,此事传出去,要是外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编排表妹。” “可是表哥你也说了,二姐姐只是马上就要成婚,又不是已经成婚了。”明芷笑着逼近表哥,扬起天真的笑脸,“还是二表哥,你不喜欢我二姐姐。” 他怎么能不喜欢,只是这份喜欢他也只敢偷偷的掩藏在心底里,不敢让外人看出半分端倪。 “表哥,你想不想知道我二姐姐今天去和谁见面呀,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二姐姐今天要去哪里。” 最近天气转暖,又尚未到炎热的夏日,正是适合泛舟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湖。 这不,柳如玉便租了一艘画舫。 明黛刚下马车,好友柳如玉便迎了上来,瞧见她险些连胭脂都要遮不住的气色,半是心疼半是气愤的拉过她的手,“怎么才几天没见,你就消瘦成了这样,你放心好了,燕珩带回来一个姑娘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等着,我等下给你出气。” 明黛婉拒好友的好意,“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并不需要。” “为什么啊,你都不知道那个叫林婉娘的有多嚣张,仗着是世子的救命恩人就敢对外宣传她才是燕世子喜欢的姑娘,还是以后的世子妃,真就不怕你到时候不要他了。”柳如玉想到他最近做的那些混账事,恨不得将他的脸给打烂成猪头。 之前谁不知道他燕珩对皎皎好得那是要天上月,水中星都说摘就摘,说捞就捞的好,结果这一次回来,不说带回来了一个姑娘,还大言不惭的说着要退婚! 提到燕珩,如今的明黛倒是平静的垂下长睫,“你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人。” “哼,也就你还相信他们清白。” 她们二人刚进入船舱,慧安郡主尖锐得拔高的嗓音便跟着传来,“明二,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敢来了呢。” 明黛转过身,回以微微一笑,“郡主这句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又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反倒是郡主为什么反对我来,难不成是我得罪了郡主吗。” “明二小姐这张牙尖嘴利的嘴脸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和你这个人一样讨嫌。”慧安郡主想到等下安排的好戏,她倒是要看看,她等下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柳如玉挽着明黛的手,略有尴尬的笑笑,“慧安的性子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不会。”她们明争暗斗过那么多回,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子,犯不着为个没脑子的生气。 很快,随着画舫离岸,一道浅粉色身影在丫鬟的带领下缓缓走来。 粉玉珠帘轻晃,连原本正在说笑着的贵女们也停下了声,纷纷扭头看来。 21. 第 21 章 林婉娘的出现,也惹得她们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这位姑娘是谁啊?” “我见过她,不久前安阳王世子还带她到珍宝阁买过珠宝,当时明二小姐也在呢。” “原来安阳王世子执意要和明二退亲,就是要娶这个姑娘啊。”那人轻藐地扫了林婉娘一眼,香帕捂鼻目露嫌弃,“瞧着真是哪哪儿都比不上明二小姐,也不知道燕世子瞧上她什么了。” “谁说比不上的,要我说,婉娘哪哪儿都比明二要好,最起码人家真诚,朴素善良,才不像某些人表里不一的装清高。”慧安郡主冷着眼睨过她们一圈,好姐妹般挽过林婉娘的手。 “本郡主对婉娘可谓是一见如故,我还听说,当时要不是上山采药的婉娘救了险些命悬一线的世子,只怕某些人还没嫁过去,就先落了个克夫的名声。” 今日被慧安郡主邀请来的林婉娘高傲的仰起脖子,回以羞涩一笑,“我那日救了阿珩,不过是出自医者仁心,即便那个人不是阿珩,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为医者,当悬壶济世!” 一声悬壶济世,倒是让不少人对林婉娘的态度改观了,更有甚者主动和她交好。 只因时下并不认为女子学医轻贱,太医院里更是设立了女医官。 得了好几声吹捧后的林婉娘像只高傲的孔雀来到明黛面前,抬手扶簪时露出腕间的缠丝碧玉镯,目露担忧,“明黛姐,我前几天听说你生病了,本来想要去看你的,我又担心你还在生我的气,毕竟………” 闻言,柳如玉自责得不行,“怪不得我见皎皎你的脸色不太好,身体不适就应该在家里多休息才对。” 嘴角的笑意快要咧到后脑勺的慧安郡主追问起,“毕竟什么啊,婉娘你这说话怎么没有说完,是想要急死我吗,还是想要为某些人遮掩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慧安郡主这一喊,立马勾起了其她人的好奇心。 要说现下京城里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不正是安阳王世子爱上了救自己的医女,执意要退婚明家二小姐,结果明二小姐死缠烂打不愿退婚,更做尽了纠缠的痴女之事。 如今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都站在她们面前,她们哪里能不好奇。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啦,我也担心是我误会了明黛姐怎么办。”林婉娘怯生生地看了明黛一眼,然后又掷地有声地说,“而且我相信明黛姐肯定不会是那种即将嫁人,还半夜私会外男的人!” 半夜私会外男! 这简单的几个字就像往湖里砸入一块巨石,泛起了巨大的浪花。 林婉娘不忍地看着明黛,眼里浓浓的全是失望,“我也知道我那么说肯定无人相信,但是我有人证,今日那人同样在船上,我那么做,也是希望明黛姐不要在一错再错下去。” 这半夜同外男私会,还带着那个姘夫到船上来幽会,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守妇德,更多是好奇那位奸夫会是谁,居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慧安郡主嘲讽出声,“明二啊明二,亏你还自诩名门贵女,依本郡主来看,怕是连天底下最不知廉耻的花娘都不如,一个都要成婚的女人还半夜私会外男,指不定私底下玩得………” “啊!明黛,你疯了是不是!”突然被一杯茶水泼了满脸的慧安郡主简直是要气疯了! 这贱人!她怎么敢!!! 淡定的泼了一杯水的明黛冰冷的眼神里全是警告,“要是一杯水还不足够让郡主清洗嘴巴,我可以在泼一杯。” “你敢!我可是郡主!” 明黛端起茶壶,给自己空了的茶盏新斟上一杯,“我这都泼了一杯了,再泼第二杯,郡主你说我是敢还是不敢。” “我原先以为郡主应当是个聪明人,如今怎么连最低等的口说无凭都信,更偏听偏信他人跟着侮我名声。”若是其它事她不会气得动手,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拿女子最重视的名节开玩笑。 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她,若来日换成另一个姑娘,岂不是得要被她们的流言蜚语给活生生逼死。 “呵,嘴上说得有多好听,不过是为了掩藏你婚前不守妇道偷情罢了!本郡主今日定要将你虚假的皮面都给扯下来!好让天下人看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一个品行不端,心肠歹毒的女人!”咬着牙齿咯咯作响的慧安郡主此时恨不得用指甲抓烂她的那张脸!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才能消了自己对她多年来的嫉恨。 但她不敢真的动作,因为她清楚自己但凡有做出要伤害到她的举动,周围的人一定会死命的扑过去拦住她。 明面上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可谁不知道这位自小体弱的明家二小姐身份尊贵得堪比公主,就连皇子表兄同明黛起了争执,皇伯伯罚跪的都是表兄他们。 这也是她最厌恶,最恨不得明黛去死的一点! 身为东道主的柳如意硬着头皮来劝,“郡主,我在船上备了不少换洗衣服,郡主可要先下去梳洗打扮一二。” 又转过头对明黛说,“皎皎,就算郡主刚才说的话不好听,但你也不能泼郡主茶水啊,而且我知道刚才的事指定是个误会。” 因为离得近,被几滴茶水飞溅到脸上的林婉娘没想到她居然会泼郡主一脸茶水,也更令她兴奋得浑身发抖。 她不是一向喜欢装人淡如菊吗,她今天就要彻底撕破她那张虚伪的脸。 林婉娘柔柔弱弱地说,“明黛姐,你不能因为郡主说出了事实你就泼她茶水,况且我们女子在未出嫁前,哪一个不得恪守女德女规,要是天底下的女子都如明黛姐这般放荡不守妇道,天底下岂不是得要乱了套。” 桃苒怒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瘦弱男人跑进了船舱,着急得四处张望,“皎皎,你和我说,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男人更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直接扑向躲闪不及的明黛,“你告诉我,是谁欺负的你,我一定为你出气。” 陌生男人突如其来的一扑,暗中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躲闪不及的明黛一个站不稳的往后直直摔去。 这一摔,明黛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都要跟着摔碎了。 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个男人突然闯进来,瞬间将姑娘小姐们吓得连连尖叫。 静看着闹剧的林婉娘压下唇角蔓延的笑意,捂着嘴喊道:“啊!你是谁,你想要对明黛姐做什么!” 张文元见自己将人撞倒了,又心虚又愧疚的想要把她扶起来,眼睛飘忽着往四周看,扯着嗓子大喊,“皎皎你没事吧,我刚才只是太担心你了,没有伤到你吧!” “皎皎你要知道,你就是我的命,我是宁可伤了自己都不愿意让受了半分委屈!” 慧安郡主眼里闪过狠厉的光,一把甩开丫鬟的手,“林姑娘,你刚才说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二偷情的奸夫就在船上,该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吧。” 林婉娘掐着掌心压住浑身觳觫的兴奋,“呀,都怪我刚才太混乱了,都没有注意看这位公子的长相。” 她说着,莲步轻移来到男人面前,眉头蹙起带着几分不满,“张公子,我知道你对明黛姐情根深种,但你也不能因为见到了明黛姐就兴奋得把人吓倒吧,你要知道明黛姐身子骨一向娇弱,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肚里的,诶,你看我乱说什么。” “呀,瞧我都乱说了什么呀。”林婉娘捂住唇,懊悔不已的模样配合她前面说的那些话,让众人看向明黛的眼神越发鄙夷。 这种德行品行的人还是所谓的才女,简直是说出来都嫌丢人的存在。 “他是谁!”被人扶起来的明黛看着这个书生打扮,眉眼间带着猥琐的男人,竟是升起一丝熟悉感,像是曾经见过。 轻勾唇角的林婉娘捂帕浅浅,带着斥责,“明黛姐,你怎么能连张大哥都给忘了。” 手足无措的张文元亦是双眼通红,委屈得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皎皎,我知道你是因为要嫁人了才会说要和我一刀两断的话,我也知道以我的家世对上安阳王府根本是以卵击石的自不量力,但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对你的爱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 他说着,就要过来抓住她的手,“皎皎,我求你不要嫁给那个世子好不好,我可以为你考取状元,让你过上不输现在的好日子,哪怕你现在让我去死,我都甘愿!” 林婉娘动情的抹了眼角的泪,“张大哥,你说你同明黛姐两情相悦,我也相信明黛姐对你是有感情的,要是你们有误会的话,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要不然错过了该怎么办。” “对对对,小生这一次还得要多谢林姑娘相助,要不然小生恐怕都见不到皎皎了。”张文元含情脉脉的看向被扶起来的明黛,眼睛里溢满了情深。 “皎皎,你放心,我答应过给你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绝对不会比安阳王府给的少。” 桃苒扶着被摔得脸色发明的小姐,怒吼道:“闭嘴!我家小姐的闺名岂是你一个外男能唤的!” 嘴唇哆嗦着的张文元一双桃花眼受伤又难过的看向明黛,“皎皎,你不是说过最喜欢我那么唤你的吗,还说旁人唤你皎皎,都不如我唤来得令人心生欢喜。” “你还说,旁人能那么唤你,是因为你们是至亲好友,我那么唤你,是代表夫君。” 这一声“夫君”听得在场的姑娘小姐们更是鄙夷的看向明黛。 怪不得安阳王世子不愿娶她,原来是早就知道知道被戴了绿帽。 “我同这位公子素不相识,还请公子不要直呼我的闺名!更不要败坏我的名声!”明黛眼神冰冷的扫过幸灾乐祸的慧安郡主,得意洋洋的林婉娘,以及这个从出现开始,自诩深情,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败坏她名声的男人,哪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们是想要用女子最在意的名声彻底毁了她!!! 拳头攥住的张文远受伤的抬起通红的眼睛,“我知道皎皎还在怨我,才会说出不认识我的话,但是皎皎,我在怎么样也是个男人,我不同意让自己的孩子叫别的男人做父亲!” “什么孩子,你给本世子说清楚!!!” 乌木雕花四季如意屏风被一脚踹倒后,众人才发现屏风后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出声的人正是陪在太子身边的燕珩。 22. 第 22 章 “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杀意的燕珩大跨步走来,一把拽过张文远的领子,怒齿切字。 就算他不准备娶明黛,也不允许有人拿她的清白来开玩笑! 张文远对上男人眼里毫不掩饰的阴戾杀意,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后背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巴哆嗦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黛没有想到燕珩会出现在这里,不只是他,就连太子等人都出现在这里了。 要是此事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张文远看了一眼明黛,视死如归的闭上眼,“就算世子今日将草民打死在这里,草民也要说,草民和皎皎早就………” “皎皎的名字也是你这种垃圾能叫的!”双眸因愤怒缠满猩红的燕珩一拳揍向他的鼻子,“在让本世子从你嘴里听到皎皎二字,下次揍的可不单单是你的脸了!” “阿珩!你做什么啊!”尖叫出声的林婉娘一开始是想要让阿珩看清楚明黛这个女人水性杨花的真面目,可不是让他趁机恢复记忆的! “阿珩,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在生气也不能乱打人啊,怎么也得要听他说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阿珩你就不想知道这位公子嘴里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不是一直都想要同明黛退婚吗,这个现成的机会都摆在他面前了,怎么就那么笨得不知道用。 太子也不虞地出声制止,“景珩,我知道你生气,可是就算你在生气也不能乱打人。” 太子又看向明黛,眉心微蹙,“知薇,孤虽知道景珩对你一往情深,但此事若是真的,你未免做过太过分了,你这样,是在置孤,置安阳王府为何地。” 咬得舌尖刺痛得明黛清楚在这种时候要镇定,因为失控的情绪非但帮不了自己,只会让自己越发陷入困境。 而她明黛,从来不会让情绪掌控自己。 明黛左手按右手上,挺背收腹,屈膝跪地,“殿下,您刚才说的那些话,臣女不认!臣女更是从未做过对不起景珩的任何事,民女今日在这里,斗胆求殿下为民女查出真相,洗清民女身上所受冤情!” 她们想要让太子直接定她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罪,难道她就不会借力打力。 东西尔北风,能用就是好风。 没有想到她会那么不要脸的林婉娘笑容一僵,“明黛姐,我当然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怎么解释那天早上衣衫不整,还和外男共乘的场景,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明黛姐你不要误会啊。” 被打得鼻血齐流的张文元亦是含情脉脉地回望过去,“黛娘,我知道我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惹了你不高兴,可我也是太害怕你和孩子不要我了,也想要劝你不要做傻事,而且那天早上我们才刚温存过,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是有我的。” “你胡说什么!那天早上和表妹在一起的人是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拄着拐杖的周淮止气得胸膛起伏的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在不出声,岂不是真的要让他们将这盆脏水泼到表妹的身上!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皎皎!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情哥哥吗!这个贱男又是谁!” 和明黛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张文元不可置信得拔高的音量,他要是能娶到尚书府的小姐,以后就真成了乘龙快婿,他不允许任何人和自己抢! “本世子警告过了,皎皎也是你能喊的吗!”厌恶从他嘴里说出“皎皎”二字的燕珩额间青筋暴起的抬脚踹向他。 在将张文元踹倒在地后,抬脚碾上他的脸,阴戾横生,“要是还学不会说话,你这张嘴也不必要了。” “小,小的不敢了。”疼得眼泪鼻涕直掉的张文元此刻哪儿还有先前的温润如玉,就差没有跪在地上求他别打了。 她之前怎么没有说过,燕珩他爹的就是个疯子啊!!! “你污蔑我表妹的事,我告诉你别想那么简单的就轻易揭过!”第一次痛恨自己脚还没好,都不能上前给他踹上几脚的周淮止气得不行。 明黛也没有想到燕珩会为她两次出手,但也仅是在心湖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走到张文元的面前,厌恶不已,“你说本小姐同你私相授受许久,你可有什么证据,可别说但凭你一张嘴,就想要污蔑我这个一品官员的女儿!” 明黛看向他时,漆黑的瞳孔里不见一丝光亮,“有些话你在回答之前最好得是想清楚,否则下场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 周淮止冷笑道:“按照我朝律法,空口污蔑女子名节者,仗三十!” 一听到自己要被扭送官府的张文元立马急了,要是他真的被送官府,不说到手的荣华富贵没了,自己的小命恐怕也得要交代清楚了,当即像条死鱼在地上挣扎蠕动着,“我没有说谎!我和皎,不,我和明小姐的事情是真的!我有证据证明我不是骗子!” 林婉娘的声音幽幽传来,“明黛姐,张大哥也是不愿意自己的腹中骨肉认他人做父,你怎么就不能大度一点原谅张公子,难道你真的狠心让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有了父亲的陪伴吗,你的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 明黛眼皮掠起,轻讽出声,“林姑娘那么急着逼我认下,真的很让我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毕竟你惦记我的未婚夫已经很久了,不是吗。” “明黛姐!你怎么能那么污蔑我!你不能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就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害你,你这样太过分了!”此时林婉娘的眼里满是淬了嫉妒的怨毒。 不过没关系的,今天过后她明黛就会成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庆国的笑话。 “不信你们可以看!这些都是我和黛娘互诉情意的证据!”顶着满脸青紫的张文元得意洋洋的甩出手里的情书,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有离得近的人捡起了地上的信,只是随意扫了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沈家二小姐不但擅丹青更擅墨宝,京中有不少人喜爱收藏她的墨宝,自然能一眼认出她的字迹。 柳如玉看着信上所写的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嘴巴张了又张,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张纸飘悠悠,展开在眼前的明黛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字迹并非是他伪造的,而是的的确确出自她手! 她往来的信件向来不会出现在外人手中,现在却出现在张文元的手中。 明黛的目光瞬间凌厉的落在燕珩身上,因为和她有过书信往来的男子除了家人,唯他一人尔! 就连张文元公开的这些信,也皆是出自他们二人的往来。 燕珩对上她愤怒的质问目光时,竟心虚得避开,心脏也像被针扎般刺疼,就连舌根处都疼得他发不出一个辩解的音节。 因为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些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顶着猪头脸的张文元含情脉脉的表白着,“知薇,我知道你嫌我是一介白身,但是你相信我,我会考取功名,让你和孩子过上你们想要的生活,所以请你在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慧安郡主煽动着和自己一样讨厌明黛的人,幸灾乐祸,“明二,人家张公子都不嫌弃你未婚先孕不是清白之身了,你怎么还在拿乔啊,小心肚子大了,哪日瞒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天啊,明二小姐你该不会是想着怀着你情郎的孩子嫁给世子,让世子当那绿毛龟吧,世子也太可怜了。” “都说明二小姐是京中贵女典范,我回去可得要和母亲说说,未婚先孕还想要带着野种嫁给别的男人,究竟当得起哪门子的贵女典范。” 林婉娘压下嘴角止不住往上翘的笑意,“想不到堂堂尚书府的二小姐私底下居然是这种在婚前偷人,还怀上野种的货色,这种人搁在我们村里,只怕都是得要浸猪笼吧。” 明黛抬起手腕,腕骨倾斜,一杯放温的茶水直接从林婉娘的头顶浇下,“要是一杯水还不够你清醒,林姑娘不如进湖里清醒清醒。” 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出来的桃苒将张文元扔的信全部捡起来递给小姐,她嘴唇动了动,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小姐。 只觉得世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把茶杯放回桌面的明黛将那些信拿在手上,来到张文元面前,“你口口声声本小姐和你有染,说本小姐同你纠缠许久,还说本小姐腹中有了你的骨肉,那么你可知道本小姐身上的胎记在哪里。” “我………”张文元一时答不上来的看向林婉娘,见林婉娘对他点头,立马痛心疾首的高声道,“知薇,你忘了吗,每一次我们同房的时候,你都说害羞不敢点灯,以至于我都没有注意看。” “哦,是吗。”明黛嘲讽的嗓音陡然拔高,神情凌厉的抽出一位公子的配剑直刺向张文元咽喉。 “那不知道你有没有知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但凡是别人碰了属于我的东西,就得死!” 明黛抽剑刺向张文元时,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个动作,更来不及阻止。 长剑横在离他脖子仅有分毫时停下,明黛眼皮撩起,寒光乍现,“你说我喜欢你,那我问你一句,我是喜欢你什么,你的才华还是长相。” 张文元被这一剑险些给吓得整个人直哆嗦着不敢动,生怕他一动,那剑就会直接刺穿他的脖子,一股湿意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 本就才五分的容貌不剩一分,如何令人相信是贪其色。 “张大哥,明黛姐问你话呢,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吗,明黛姐又是因为什么喜欢你的吗。”林婉娘见他这个蠢样就后悔得不行,怎么就找了他啊,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我,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是让本世子知道你是在胡说八道,本世子第一个把你剁碎了扔进湖里喂鱼!”燕珩眉心蹙起泛着暴戾,因为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将这种恶心的东西打死。 口水狂咽的张文元又看了林婉娘一眼,哆嗦着像是有了底气,一闭眼,“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城南的桂花巷旁,因为下雨你到屋檐下躲雨。” 明黛问,“我为什么要去桂花巷。” 张文元没想到她竟是要刨根问底,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放在他的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城南有家书店,你是去书店买的书。” “当时我们两个人讨论起了诗词,然后临走的时候你把你的帕子送给了我,还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你。”张文元扯开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张浅蓝色帕子,上绣兔葵。 世人皆爱梅兰竹,也爱桃杏梨荷,唯她明黛尤爱兔葵。 爱它风骨,也爱它冷静自持。 “黛娘,你看当时你送我的帕子,我一直都贴身带着,这样就相当于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从未和我分开过。”张文元得意洋洋的举着那条帕子,眼睛里的所谓深情不过是粘稠得如水蛭爬行的贪婪。 桃苒不是个傻子,这人能拿出那么多属于小姐的东西,肯定是有人给的,就是想要败坏小姐的名声,让自己清清白白的退婚!!! 小姐要是真的背负上了满身臭名,那么唯一的得利者是谁!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双眼因愤怒而猩红一片的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犹如咆哮,“世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就算你忘记了小姐,你也不能为了退婚就让别人污蔑小姐的清白!” “我家小姐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选择嫁给你这种人!!!” 下颌崩紧的燕珩看着眼前的一幕,脑袋像炸开一样难受,他想要辩解他没有那么做过,更不屑做这种事。 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堵,上下两片嘴唇也糊住了,根本发不出只言片语。 一直观察着燕珩的林婉娘察觉出他的不对,扶住他,柔声说,“阿珩,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 对于她的靠近燕珩并没有推开,甚至在她靠近自己的那一瞬间,脑袋中如针扎般的刺疼才稍稍缓解。 往常也会时常出现在头疼,但都远没有这一次来得强烈,更让他暴戾得想要将眼前所有见到的一切都给彻底毁灭! 明黛在他拿出帕子的时候并不惊奇,因为在他拿出她和燕珩往来的书信后就已经能猜到了。 虽是猜到了,可她仍是鼻子酸涩得厉害,就连舌根都弥漫着苦味。 因为没有什么比,你原以为能一辈子走下去的人,转身牵了别人的手,更为了别的女人恨不得将你打进地狱一样痛苦。 将眼角涌现的泪花憋回去的明黛目光落在他拿出来的帕子上,嗓音平静的问,“你说这条帕子是我送你的,对吗。” 张文元以为她是怕了,高高地昂起脖子,“千真万确,本来我也不想闹得那么大的,只是知薇你刚才太过分了。” 明黛面寒冰霜嘲讽,“那你不妨看看,帕子锁边绣了谁的名字,你说本小姐仰慕你的才华,那我考考你,春日葵景出自哪一首诗,作者他表达的又是什么意思。” “春日葵景,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葵景……”绞尽脑汁的张文元哆嗦得嘴唇发白,因为他根本没有听过这首诗。 周淮止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抢过那帕子。 锁边绣的名字是用水蓝色线所绣,以至于它并不起眼,要是不把它浸泡在水里,或是放在阳光下折射,还真的看不出来。 把帕子展开放在阳光底下,由光线穿透,能清楚的看见帕子上有一行小诗。 春和景明,君子如珩。 这分明是安阳王世子的名字!!!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张文元的眼神都变了,从同情变成鄙夷,以及被嘲弄后的愤怒。 拿着明二小姐送给安阳王世子的帕子说成是送自己的,天底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那么不要脸的,说不定连前面的书信也是偷来的。 瞳孔放大的张文元看着帕子上绣的名字,更是脸色一变,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帕子上会绣有名字,疯狂摇头否认,“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帕子上面怎么可能会绣有名字。” “就算要绣,也应该是绣她的名字,怎么会其他绣男人的名字,假的,肯定是你们将真的帕子给调包了!”对,没错,肯定是这样! 当他不在忙着污蔑她,而是在试图解释的时候,就代表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明黛眸光锐利的步步紧逼,“你偷盗安阳王世子之物,还伙同他人污蔑本小姐同你有染,你成何居心!” 不等他泼污水辩解的明黛转身,双手握剑交叉放在身前,身子微微往前倾,“殿下,如今真相已明,还请殿下还民女一个清白!” 即使真相暴露,张文元仍是梗着脖子狡辩,“帕子上的名字只能说是意外,但是你肚里怀着我的孩子是千真万确的!难道你真的想要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让我们的孩子叫别的男人做父亲吗!” 他喊完,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知薇,你是不是忘记了前天早上我们才刚温存过,你怎么能那么残忍的和我划清界限。” 天底下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只要将她的名声弄臭了,无论她是公主还是高门小姐,最后也只剩下嫁给自己这一条路可走! 周淮止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此刻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脱下脚上鞋子朝他脸上砸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表妹前天早上是和我一起到寺庙祈福回来的,怎么就变成了你!” “你们只是表哥,谁知道私底下……啊!”随着张文元一声惨叫,一个带血的物件掉落在地上。 面覆寒霜明黛收回削掉他一只耳朵的剑,瞳孔森冷锐利,“你这辈子要是学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教你学习怎么说话。” 待看清掉在地上的物什是什么后的惠安郡主更是被吓得尖叫连连。 疯子!明黛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太子不是蠢货,从那张帕子上面绣着燕珩的名字开始,在联想到张文元嘴上说着同明黛互许终生,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往侮她清白,往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上引,就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不会选择出声,而是看她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洗清他们的关系。 明黛提剑挑起张文元的下巴,“你要是在不说实话,我这剑,下次不定是要指向哪里了。” “你要知道,船已经靠岸了,在船上死一个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着,手中指向他喉咙的剑已是缓缓往下移,冰冷的剑身所经之处,令人泛起阵阵惊悚胆惧。 下身再次涌来一股温热的张文元被她眼里的狠厉之色吓得肝胆俱裂,“你敢!我可是你的男人!!!” “你这样是弑夫!” “就你这样的怂包,凭什么配得上我家本小姐。”桃苒擦掉憋屈的眼泪,抬脚踹向她。 她恨这个跑来污蔑小姐名声的男人,但她更讨厌的是将和小姐往来书信,互赠礼物拿给这种人的世子! 要不是小姐聪慧留了一手,只怕小姐今日真的得要如了他们的愿! 掩下厌恶的明黛继续逼问,“张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我仰慕你的才学,那你的才学呢。” “我…我………”张文元额头的汗都吓出来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才学可言。 他今天能上船,愿意答应跟着污蔑她的清白,也是答应了对方许的好处。 只要弄臭了尚书府小姐的名声,到时候那个小姐只能嫁给自己,他也能成为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 林婉娘生怕张文元这个蠢货说出实话,尖叫一声扑过来,“明黛姐你做什么!你怎么能屈打成招!就算你和张大哥之间有误会,你也不能那么做!” 明黛垂眸冷笑,“对于一个污蔑我名声的人,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倒是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这人是林姑娘你带上船来的,也是林姑娘从刚才开始一直想要让我认下和他的奸情,我倒是很想要问林姑娘一句。” “这人该不会是你安排的吧,毕竟只要我同世子退婚了,他肯定会娶你。”自古以来,谁是获得利者,谁在里面的犯罪动机越大。 “就算我们不退婚,本世子也不会娶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世子不想娶,我也不愿嫁。”明黛勾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那笑里带着势在必得,以及令人感到强烈的不安感。 “你想做什么!”蓦然间,眉心一突的燕珩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下一秒,明黛神色惊恐的往无栏杆处靠近,惊恐不已的喊道:“世子,你要做什么!” 明黛清楚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没有丝毫犹豫的往湖里跳,到时候所有人都能看见燕珩将她这个未婚妻退下水的画面。 她也能接着此事完美退婚!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准备跳下去,手臂突然的被另一只手拉住。 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双骇然的瞳孔。 “白二小姐,本世子说过了,不要妄想算计本世子了!”燕珩说着,忽地松开手,和她齐齐掉进湖里。 她不是想要给世人营造出未婚夫为真爱推未婚妻下水,以此舆论将骂名全部推给他吗。 他是不介意身上骂名多,也不允许旁人污蔑他! 明黛掉水前的呼救声,瞬间引来了船舱里众人的注意。 他们出来时,看见的正是明黛和燕珩齐齐落水的画面,以及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哆嗦的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人啊!安阳王世子和白二小姐齐齐掉水里了!” 23-30 第23章 本来安阳王府世子和明家二小姐齐齐落水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可不知从何处传出,明家二小姐是被安阳王世子推下的水,只因安阳王世子想要和明二小姐退婚, 给自己的真爱救命恩人腾位置。 明二小姐自然不同意,更质问世子为什么要在快要成婚一个月前退婚,两人发生了几句争执后安阳王世子就发狠的将人给推下水。 “我当初就觉得那位安阳王世子不是个能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明面上不夜宿花街柳巷, 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玩得一个赛一个花。” “我之前就说嘛, 要是普通的救命恩人哪里有像她那样的, 恐怕表面上是救命恩人,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以前我不知道有多羡慕明家二小姐,谁知道天底下哪里都是一个德行。” 那日被燕珩推下水后的明黛也跟着做起了一个梦。 梦里是海棠未雨, 梨花积雪的熏熏三月。 她刚让丫鬟搬来画具到树底下, 正欲画一幅春日艳桃图。 结果桃树枝上簌簌落下了一场花瓣雨,紧接着一个高束马尾的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的灿烂,“皎皎, 是我。” 也不知道他在树上睡了多久,连头发都沾了个拂香而落的雅兴。 “你怎么在这里。”险些被他吓到的明黛捂着胸口,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都怪我, 下次我出现之前, 一定吱个声好不好。”发间红绳垂落至脸颊, 更显唇红齿白的少年取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 神色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她。 然后两片嘴唇往中间挤, 嘟起唇, 发出“吱”的一声。 这逗趣的模样惹得明黛白了他一眼, 抬起脚尖扶走她肩上落雪, “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到送我礼物了。” “因为我不只是好端端的时候想要送你礼物,坏端端的时候也想要。”少年眼眸明亮的期待的看着她,“皎皎,你快打开看一下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你送的礼物,我什么时候不喜欢过。”明黛打开黄梨木雕花盒。 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枚由粉玉雕出兔葵花的粉簪,于绵绵春光下耀耀生辉。 “喜欢吗?”少年从她打开盒子后,就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她不喜欢了该怎么办。 要是不喜欢,那他下次送另一样,并且吸取这一次的教训。 “你送的,我自然喜欢。”明黛伸手点了下她云叠青丝鬓的发间,少年眼睛一亮的噙着笑意拿起那支粉玉兔葵簪,“我帮你戴上吧。” 三月春光暖阳下,是满眼炽热爱意的少年为心爱的姑娘簪上发簪的唯美画卷,温柔缱绻得连多情的春风都不舍得打扰。 “果然,皎皎戴什么都好看。”少年说着,又脸颊泛红的低下头,“别动,你头发上沾了一片花瓣,我帮你取下来。” “好。”明黛伸手抚上发簪,咬着唇,问,“你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礼物,我也得要送你一样才行。” “这簪子哪里贵重了,对我来说,你才是最贵重的。” 少年挠了脸颊,随后眼睛一亮的指着她身后的画架,“要不,你画一张我们的丹青吧,世人都说明家二小姐一画难求,要是我有一幅我们两个人的合照,指定得要羡慕死他们,等以后我们都老了,还能拿出来时刻怀念。” 不等她拒绝,少年已是抬脚折下一枝桃花斜簪发间,“皎皎,你得要把我画得帅气一点才行,要不然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 “皎皎,你真棒!” “我要把这副画挂在我房间里,这样我每天早上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你。” 随着桃花梦境一一破碎,眼前重组的是—— 燕珩满脸写着厌恶,居高临下的将她推倒在地,“明黛,你怎么那么恶心!” “你怎么就不懂得自尊自爱一点,非得要扒着本世子不放,难不成你们世家女的教养都如你一般不要脸吗!” 林婉娘柔若无骨的依偎在他怀里,得意地翘起唇角,“明黛姐,我如今肚里怀了阿珩的孩子,你应该不会狠心到要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吧。” “爱情哪里讲究什么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就算你和阿珩是有婚约,那又怎么样,这成了都能离,何况你们只是订个亲而已。” 与之相对的是,如绸般的清冷月色下的少年郎君正拿着她新写的话本,趴在窗边满是疑惑地问,“皎皎,你说这主人公怎么会那么的蠢,难道他们都不长嘴解释的吗,还是用嘴说话有罪。” 见他拿着自己话本的明黛脸颊泛红的一把将其抢过,又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单手撑着脸颊的少年洋洋得意的仰起头,眼里似落了满天的璀璨星光,“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知道嘴巴不只是能用来吃饭,还是能用来说话。” “你放心了,要是真有那一天,不对,才不会有那一天呢,因为我绝对不允许我们变成这样。” “皎皎,我第一次觉得时间居然会那么的漫长,害得我还要等那么久才能把你娶回家。” “明黛,你究竟还要纠缠本世子到什么时候啊!” “你真是令人恶心!” 这一刻,那个只要看见她就会脸红害羞的少年郎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见到她,就满脸厌恶,说她恶心的男人。 无论明黛愿不愿意承认。 她的少年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月前,她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这都昏迷好些天了,什么时候才会醒,要不在让张太医过来看下。”得知女儿生病后,连夜赶回来的顾嘉音拧了条热毛巾放在女儿的额间,担忧得不行。 明言止则在安慰着夫人,“太医说皎皎只是喝多了水才导致的昏迷,身体没有问题,等晚点就会醒来。” “要是晚点再不醒,还是得要请张太医过来看下才行。” 明黛想要和娘亲说自己没事,不要担心,可她的眼皮太沉了,沉得根本睁不开,就连她好不容易笼聚起来的神识也跟着一点点的散去,更准确来说是归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檐下挂着的青铜铃铛随着风轻轻晃起悦耳的琳琅碎玉,一只灰雀停留在青枝上,随后不知瞧见了什么,吓得扑棱棱展翅离开。 躺在床上的明黛只觉得喉咙里像是滚过了烧红的明炭,一拉扯就是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大快。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她全身的力气都像是稀疏后融化进了空气里,她唯剩下软绵绵的无力,就连干涸的嗓子都极需水的滋润。 一直守在床边的桃苒见小姐的手指动了动,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小姐的睫毛也跟着动了后,立马兴奋得朝门外大喊道:“快叫夫人老爷和大夫来,小姐醒了!” 她兴奋的喊完话,扭过头,对上的就是已经睁开眼后醒来的小姐。 听到小姐唇舌间翕动发出的音节,连忙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给小姐喝下,担心小姐会呛到,又往她身后放了张软枕。 “二姐姐,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得知二姐姐醒来的明芷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一把扑进二姐姐的怀里,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好了,别难过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先前虽在昏睡,但也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也明白自己这一次恐是真的吓坏他们了。 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早就不爱自己的男人多番折磨自己,反让关心着她的家人为她担心。 明芷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二姐姐的脸颊,鼻头一酸就是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二姐姐没事就好,二姐姐,我们不要那个人做姐夫了好不好,我不喜欢他。” 二姐姐的身子骨本就弱,他居然还为了另一个女人把二姐姐推下去,简直是岂有此理!!! 最过分的是,二姐姐都病了那么多天,他不跪下来道歉就算了,就连人都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混蛋哪里配得上二姐姐,又凭什么当她的二姐夫! 要是换成以前,明黛只会笑笑不做声,因为她坚信她的少年郎会恢复记忆的,也无比坚信他们之间的过往不会因为他的失忆而轻易抹掉。 可是等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皆是他毫不留情的说她恶心,骂她恬不知耻的死缠烂打。 以及林婉娘得意的抚摸着她的肚子,炫耀着说,“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就算明黛姐和阿珩曾经海誓山盟过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 “明黛姐你要是执意嫁给阿珩,那看来明黛姐很喜欢帮我养孩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他明日恢复了记忆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里多了第三个人。 两个人的感情里一旦有了另一个人的加入,无论过往在美好也改变不了拥挤,更改变不了另一个人会因此受到冷待的事实。 也接受不了曾经满心满眼是她的少年郎将他的偏爱给了另一个女人,他心里的天平也会因此倾斜。 而她明黛,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 皙白的手指放在烟雨锦衾上骤然收紧又松开的明黛睫毛轻颤的闭上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的出声,“好,二姐姐答应你。” “反正我不喜欢他,不想要他做我二姐夫。”小嘴撅得都能挂两油壶的明芷看见二姐姐点头了,先是宕机了片刻,然后兴奋得直接原地跳起。 “二姐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因为她生怕自己前面是听错了,所以她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明黛揉了揉小妹的头发,问起,“母亲可回来了。” 桃苒笑着回答,“夫人回来后就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前面见小姐烧退了后才回院里休息。” 母亲舟车劳顿回来后还没休息就来照顾她,她就算是此事在忙也不好去打搅母亲,便问起,“父亲可在家?” 桃苒点头,“老爷在的。” 书房里 管家进来回话,说道:“大人,二小姐醒了,正往书房这边走来。 ” 正在处理信件的明言止闻言停下动作,手指半屈轻叩桌面,不在在思考什么。 这事,明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你现在有空吗?女儿有事想要和你说?” “进来吧。” 管家得知老爷和小姐有话要说,便告辞退了出去,出去后人却没有离开,而是守在院中。 明言止看着和夫人有着七分相似的女儿,眉眼都温柔下来,“皎皎来找父亲,可是有事?” 明黛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泪淌满面,“父亲,女儿想要和燕珩退婚!燕世子虽和女儿有着十多年的情谊,可他今日敢为了那名女子推女儿下水,还找了他人来污蔑女儿清白,来日等女儿嫁进王府,他定是会怨女儿夺了他心爱之人的位置,对女儿百般磋磨!” “届时女儿害怕自己嫁过去不到短短几年就会香消玉殒,让母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还请父亲成全女儿退婚的苦衷!”父亲对母亲一向爱尊,有些事只要搬出母亲,哪怕是三层的把握也会变成九层。 明言止垂眸凝视他这位素来文静不爱多言的女儿身上,上一次她来求自己,好像还是五年前说喜欢上了安王府的那位小子,谁曾想这一次来求他,也是因为他。 他又想到当今那位对安阳王府日渐暧昧的态度,心底不由发笑。 就在明黛以为父亲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时,低沉的声音也至她头顶上空盘旋,“好,此事交给为父处理。” 明黛顿时愕然的抬起头,她来之前设想过父亲会拒绝,但是没有想到父亲会那么简单的答应了。 “你就不相信父亲说的话吗。”明言止好笑道。 明黛摇头,“不是,女儿自然是相信父亲的,只是女儿和那位安阳王府世子的婚约是他当年亲自求圣上得来的赐婚,我恐担心不会轻易退掉。” “要是推不掉,你愿意嫁给他吗。” 明黛目光坚定,“不愿,所以此事还请父亲帮忙。” 从得知他背叛自己开始后,她就没有想过和他再有半毛钱关系。 就算要退婚,也应该是她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退婚,只有这样才不会连累到家族中已经出嫁和尚未定亲的女子。 明言止双手负后来到书案后,垂眸扫下桌上的信封,“收拾一下,随为父进宫一趟。” 闻言,明黛瞬间连呼吸都急促了,因为他知道只要父亲愿意帮忙,这个婚是退定了!!! 此时的安阳王府正因为世子昏迷不醒一事而萦绕着久久不散的乌云,更不知那团乌云何时落下,给人来个罩头兜脑。 “世子都昏迷好些天了,太医不是说早就应该醒来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梁泊看着迟迟未醒的世子,急得就差原地打转了。 杨宝亦是急得嘴生燎泡,“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在叫章太医过来瞧下世子爷。” 你说说,都是一同掉下水的,他们家世子怎么就那么倒霉的脑袋撞上暗谯,要不是暗卫及时下手将人给捞起来,只怕他的脑袋也早就没了。 梁泊亦是皱眉摇头,“不行,否则太扎眼。我出来太久了,得要回去了,世子醒来后务必第一时间传信给我。” 随着他们二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谁都没有注意到睡在床上的人的手指动了动。 檐下有风吹过,晃得垂挂小连檐角的琉璃风铃叮叮当当。 “嘶,爷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头那么疼。”燕珩睁开眼后,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被人给狠狠的揍了一拳。 一直守在屋里的杨宝见到世子醒来了,简直是要喜极而泣得马上给老天上几柱香。 世子要是在不醒,王爷和王妃怕是都把他剁碎了扔池塘里喂鱼了。 瞧着世子要起来,杨宝赶紧将人给摁回去,憨笑着脸,“世子你先别动,太医说了最近让你静养。” 燕珩没有重新躺回去,反倒是一双眼睛着急慌乱的往周围扫去,心口像是骤然缺失了一大块地追问道:“皎皎呢?” 他在昏迷期间做了一个梦,虽说早已想不起来梦里有什么,但他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难以呼吸。 更有一道声音在催促着自己去见她,只有见到她后,心里的那抹不安感才会跟着散去。 “世子说的可是明家二小姐?”杨宝神情古怪的看了世子一眼,简直看得燕珩浑身发毛,额间青筋一突。 他觉得,世子从醒过来后就变得怪怪的了。 “废话,除了皎皎还能有谁。”燕珩不顾身上的伤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本世子受伤的这些天,皎皎是不是很难过。” 以往他同人比试时不小心划破了道口子她都担心得不行,何况这一次是受了那么重的伤。 而且他这一次还昏睡了那么久,要是让她误以为会因此延迟婚期,他哪怕是睡觉睡到一半都得起来猛扇自己的一巴掌的程度。 他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及了,要是婚礼还要延期,他恐怕真的要疯! “不行,我都醒来了,我得要去告诉她我没事了,保证不会耽误到婚礼的。”更多的是想要去见她,好压住心里不断升起的不安感,并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杨宝还没有从世子的反常中回过神,就见世子套上衣服往外走,一股不好的预感促使他赶紧开口,“世子,你要去做什么啊,太医说了让你静养。” “废话,爷要去见皎皎,我都好了当然得要去见她,要不然她还在为我难过怎么办。” 杨宝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时,就听见门外喊道:“世子爷,宫里头来人了!” 燕珩不免奇怪,“好端端的,宫里头怎么派人来了。” 杨宝笑道:“肯定是陛下得知世子爷你落水后迟迟昏迷没醒,特意遣了太医来给世子爷你瞧身子呢。” “是吗,既然是天使来府,本世子自然得要快些过去,免得让天使久等了。”燕珩可不认为宫里头的那位会那么好心,要不然也不会在他立了功后给了他个不用每日打卯到点的闲职,只怕是对他心有怀疑了。 也是,随之他年龄渐长,宫里头那位哪儿还能坐得住。 来到正厅后,杨宝立马笑得恭维出一朵花来,“不好意思让天使久等了,因为世子才刚醒来,多有得罪还请天使见谅。” 正在厅内欣赏着水墨字画的刘公公闻声转过身,笑道,“咱家也是刚来,世子不必多礼,杂家听说世子前些天掉下湖了,不知道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本世子的身体已经大好,多谢刘公公和陛下的关心。” “没事就好,世子你都不知道陛下知道你病了后有多担心。”刘公公停止了套近乎后,遂清了清嗓,“圣人有旨,请安阳王府世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家有女初长成,燕家有子求之,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然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昔日盟誓破,今朝情断绝………” 剩下的燕珩基本没有听清楚他念的是什么,只觉得脑中嗡吟一片,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退婚! 皎皎居然要和他退婚!!! “世子爷,这是明太傅特意向陛下求来的圣旨,还托咱家对您说一句话,说明二小姐高攀不上安阳王府,自此二人相互娶嫁各不相干,一别两宽。” 刘公公见他不说话,眼角的笑纹越发深邃,“世子爷,你别发呆啊,快来接旨啊。” 第24章 直到宫里人走了, 燕珩都仍是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皎皎要和他退婚!!! 他们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说好等他剿匪回来就会嫁给他, 而且距离他们的婚期只有不到两月了 ,她为什么要和他退婚,难不成她想要琵琶别抱!!!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 燕珩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 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疼。 杨宝见世子爷双眼猩红的抓住那圣旨不放, 只觉得头皮发麻, 更不知道怎么将世子爷这段时间做的事说出口。 骨指攥着圣旨的力度近乎断裂的燕珩眼底渐渐凝集成汹涌的血色,“备马!本世子要去岳父家!” 这退婚他不同意!!! 得知宫里头来了,还是来宣布明燕两家退婚旨意的林婉娘连头发丝都洋溢着欢快, 她刚推门进来, 就撞见要出门的燕珩。 连忙喊住人,“阿珩,太医说了要让你静养,你这是要去哪啊。” “你是谁。”燕珩看着出现在屋里, 并拦住自己去路的女人,漆黑的瞳孔里直白的呈现出厌恶。 林婉娘对上他完全陌生的眼神, 喉管像是被捏住一样, 整个人跟着生出了惶恐的不安, 扯着唇挤出一抹笑, “阿珩, 我是婉娘啊。” “你是不是没有睡好, 要不然怎么连我是谁都忘了。” 眉头越皱越深的燕珩在她碰到自己时已是大步走出屋内, 当务之急他要做的是去找皎皎问清楚她为什么要和自己退婚。 他们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 而且他不信她会和自己退婚, 说不定是有人逼迫的她! 最近的明府很安静, 特别是清芸院,连路过的雀儿都飞得轻且无声,生怕动静大些,就会惹得二小姐想起伤心事而落泪,对于永安王府的人更是唾骂连连。 随着阳光一点点偏移,落下窗牖上形成一团不大不小的斑驳光圈。 桃苒压低着嗓音询问着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小姐可起了?” 小丫鬟摇头,也让桃苒的眉头都紧得蹙成一团。 虽说夫人因不喜姨娘和儿女晨昏定省前来请安,从而免了他们的请安,但小姐也很少会睡到日上三竿,想来定是被那个安阳王世子给伤透了心。 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小姐,愿为小姐付出生命,现在想来都是些哄人的鬼话罢了,要不然怎么会转头就喜欢上别的姑娘,还为了那个姑娘让小姐沦为整个上京城的笑柄! 桃苒又想到了自个听到的那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小姐,一方面是想要告诉给小姐听的,另一方面又害怕小姐仍对他不死心怎么办。 就在她两难纠结之下,屋里头传来了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还不打算进来吗。” 桃苒瞬间回过神,又吩咐了丫鬟去打水进来给小姐洗漱后方推门进来。 屋里静悄悄的,淡雅清冷的梅花香浅浅,青色纱帘无风自动。 桃苒先是将清晨摘来的杏花放在甜白釉美人瓶后,才抬脚走进内室。 内室里,仅是用一根碧玉带将墨发随意拢在身后的小姐正端坐在梨花木桌上提笔写着什么,疏疏淡淡的阳光从格子窗落下,衬得她美好的像一幅画,也让她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要不然憋在心里久了也难受。”摊开澄心纸,正提笔写着读书心得的明黛又说,“你现在不说,你待会儿肯定还是要说的。” 桃苒尴尬地挠了下脸颊,心想小姐还真是了解自己,而且小姐都那么说了,她也甭在纠结了,“其实是奴婢听说燕世子来了,他说想要见小姐。” 明黛看向她的眼睛,平静的说,“往后关于他的事,不必来告诉我了,也不用想着来试探我是否对他余情未了。” 她以为自己再次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后,心里会产生不甘,怨恨,愤怒等情绪,但此刻的她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她在和自己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若是有旁人在场见到她的无动于衷,定然得要骂她一句心狠。 就算对方做得在过分,你们好歹也有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你怎么就能那么的平静。 其实从说出那句话后的桃苒就提起了一颗心,小心的瞅着小姐的神情变化,见小姐并没有任何反应,那块心里的巨石才终于落了地,生怕小姐仍是没有放下世子该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她又认为自己想多了。 小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难道不清楚吗。 “二姐姐,你今天的身体好些了吗。”明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也让桃苒跟着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多喝了几口水而已,身体没有大碍。”明黛将一碟糕点移到她面前,“这段时间倒是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提着裙摆小跑进来的明芷乖乖巧巧的坐在边上,用两根手指头捏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一个小月牙,“不过要说到关心,表哥可是急得不行,我听说那天表哥见二姐姐掉进水里后,连自己受伤的腿都给忘了的一头扑进水里。” “最后非但没有救上二姐姐,反倒是害得自己喝了不少的水,整个人更是为此自责得不行。” 明黛对那天她被推下水后的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倒是不知表哥居然会跳下水救她。 明芷又说,“二姐姐,我进来的时候看见表哥在院外徘徊了好久,明显是担心你,又不好意思进来,二姐姐你要不要见一下表哥。” 无论小妹说的那件事是真是假,她理应得要谢过表哥才行。 在二表妹醒来后,就一直想要来看她,又因男女大防不好进女子闺房的周淮止近日一直在外徘徊着。 正当他要走的时候,表妹身边的丫鬟走了出来,笑着说,“表少爷,小姐说是让你进去。” 周淮止心下一惊,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关心,“表妹她的身体好些了吗。” “这个嘛,得要表少爷亲自去看了后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表妹的房间,紧张得呼吸急促,连握紧成拳的掌心都是濡湿一片,眼睛更是不敢乱看,生怕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表哥。”轻柔的女声随风扬起,也让他的整张脸红了个彻底。 周淮止虽被请进屋里,人却没有进内室,而是隔着一道珠帘,担忧地问,“表妹,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明黛不明白为何表哥没有进来,倒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进来,遂点了下头,“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那日得多谢表哥了。” 周淮止憨笑了两声,“你是我表妹,你掉下去了我这个当表哥的怎么能见死不救,不过你身体没事就太好了,这个姨妈和姑父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的明芷简直是要急死了,觉得表哥还真是个不会聊天的棒槌。 “表哥,你之前不是去寺庙里为二姐姐求了个平安符吗,现在二姐姐醒来了你不是正好能送给二姐姐。” “那个,我想起来平安符没有带在身上,表妹你等等,我这就回去拿。”周淮止懊悔得都直想锤自己的脑袋了,往常来看表妹都会记得带的,独独今日忘了。 明黛正想要说可以下次再送,结果表哥已经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 表哥走了后,明芷把最近一块糕点往嘴里塞,起身就往外走,“二姐姐,我想起来姨娘找我有事,我先回去了。” 走出来后的明芷连忙追上还没走远的表哥,气呼呼的说,“表哥,哪里有你那么聊天的啊。” “表妹,你怎么追来了。”周淮止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连忙停下。 提着裙摆小跑着追来的明芷放下手,气鼓鼓着恨铁不成钢的小脸,“我要是不追出来,岂不是要被你气死。” 任谁在这种时候都应该要嘘寒问暖的增加感情,结果他倒好,像是屁股着火一样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一点就火烧屁股了。 “可是我做了什么事惹小表妹生气了?”周淮止不解的询问,并回想着自己最近是否做了什么惹小表妹不快的事。 明芷见他这样,真的是要气死了,连小嗓音都带上了一丝埋怨,“表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进来啊,还有平安符什么时候都能送,你是不是都不关心二姐姐。” 要是换成燕珩,他早就打蛇上杆了! 周淮止立马明白小表妹为何拦住自己了,有些尴尬地说,“表妹是未出阁的女子,我一个外男委实不好进她的闺房,恐坏了她的名声。” 表妹才刚退婚,要是这时还对外传出关于她不好的声音,那他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你是表哥,二姐姐是表妹,屋里也还有我一个表妹在,你哪里就算是外男了。” “表哥,我可告诉你,你这样是讨不到二姐姐欢心的。要知道那个燕珩当初能追到二姐姐,就是凭借了不要脸和死缠烂打,才不是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言论。”吸了吸小鼻子的明芷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姓燕的确实会讨好人。 哪里像表哥这样,在二姐姐生病后第一个想的不是进去探望,而是谨遵男女大防隔着一道门说话。 周淮止对上小表妹如此直白的嫌弃,更是无法用苍白的言语反驳。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同二表妹说,但是真正见到二表妹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成了那锯嘴的葫芦,半日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样无趣至极的他,别说二表妹不会喜欢,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不甚讨喜。 小妹离开后,也没了兴致的明黛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从如意云纹竹簟上离开,来到窗边感受着清风拂过脸颊的清爽凉意。 天气越发的热了,屋里的白绒毯扯了下去,连院里种下的月季也冒出了花苞,就等着哪一日的清晨含露绽放。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忙着绣自己的嫁衣才对,如今骤然空闲下来,倒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而这时,她听到了有人敲窗的声音。 初听时以为是夜雀落脚,可当它响了三下后,原先的睡意立马跟着散去了大半。 因为会那么做的人,除了他,没有谁会那么做,更不明白在彼此都闹得那么难看的情况下,还来找自己。 取下木施上挂着的云水青莲纹外衣披上肩膀的明黛推开闭合的窗,比月色先一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冶丽张扬的脸。 “皎皎,是我。” 第25章 自从定亲后, 每一次来明府都会被奉为座上宾的燕珩还是第一次遭到闭门羹。 门房那句“我们家大人说了,世子以后还是不要在登门拜访为好,免得撕破脸后不好看。”就像一把锋利的锤子一下又一下的砸上他的后脑勺, 疼得他难以喘息,眼冒金星。 哪怕收到了宫里的退婚圣旨,他仍是不愿相信皎皎真的会和他退婚! 更没有想到明家的态度会如此坚决, 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事情。 杨宝忿忿不平的骂道:“世子爷, 这门房简直是欺人太甚!就算你现在不是他们明府的姑爷了, 也是安阳王府的世子爷。” 拳头青筋攥得突出的燕珩锋利的眉眼一压, “闭嘴!” 还在抱不平的杨宝立马缩着脖子闭上嘴巴,他发现自从世子醒来后,给人的压迫感越发的强了, 有时候看向自己的时候, 他都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百兽之王的领地,后脊发凉。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腰间褪色香囊的燕珩眯着眼睛看向紧闭的明府大门。 这短暂的平静也让杨宝不安得像是把脑袋给悬在裤腰带上,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的时候,又在世子爷下一句话中吓得魂飞魄散。 “正门进不去, 我们走后门。” 守夜的婆子因着白日里多喝了几杯果酒,夜还没深就困顿得直靠墙打哈欠, 偶尔听到枯枝断裂的咔嚓声也不在意, 只当是野猫上蹿下跳。 如今可不正是野猫上蹿下跳得最欢的时节。 静谧的夏夜里, 连虫吟鸟叫声都格外的清晰入耳, 何况是小石子敲打窗棱发出的声响。 一声接一声, 似荷塘里连绵不绝的一片蛙声。 本已经睡下的明黛初听时以为是夜雀落脚, 可当它响了三下后, 原先的睡意立马跟着散去了大半, 放在锦衾上的指尖无意识收紧。 因为会那么做的人,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更不明白都退婚了,他为什么还会来找自己。 想到某种可能的明黛瞬间连呼吸都骤停了,不,应该不会的。 敲窗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让明黛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他发现自己在装睡的下一秒后推窗入内。 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去开窗,装睡是最好的。 既然都退婚了,也没有在见面的必要,等明日得要敲打一下守夜的人。 只是闭上眼后,明黛又想到了今日母亲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话。 “皎皎,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吗。”明夫人坐在床边,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她。 “娘亲,这些是?”明黛看着娘亲递过来的一叠画像,脑海中立马有了某种猜测,委婉拒绝,“母亲,我才刚退婚,而且这段时间我想要多陪陪你们,还不想那么快嫁人。” 也担心燕珩恢复记忆后,得知她刚同他退婚就马不停蹄的找下家,光是想一下就头皮发麻。 “我知道,只是先让你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也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个过去的人为此折磨着自己。”明夫人看着女儿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更埋怨耽误了女儿那么多年的人。 “我知道母亲是在为我担心,但我真的没事。”明黛低头翻了翻母亲给自己介绍的这些人,都是上京城里颇有才名又洁身自好的青年才俊,里面还有几个父亲的门生。 明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不喜欢,“要是这里都没有喜欢的,你可以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的类型,或者对另一方有什么要求,比如相貌,才华。” “母亲你知道我性子冷淡又不爱同人交际,我所求并不多,只求府中关系简单,若是有什么男子四十无子方才纳妾的家规最好,像父亲这样的就很好。”明黛想到燕珩那张冶丽张扬的脸,缓缓垂下长睫,“至于相貌,只要端正即可,我更看中的是他的内在和才华。”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极好,父亲虽身居高位可院里头也仅有母亲一人,更没有在外寻花问柳豢养外室,每日下朝归家不是为母亲描眉绘画就是帮母亲侍弄花草,感情好得从未分房。 而柳姨娘虽有姨娘之名,实际上并非是父亲的妾室,而是父亲远方前来避难的表妹,当时为了摆脱那伙人将柳姨抓回去,就对外称柳姨是父亲的姨娘,就连小妹也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羡慕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连她的婚姻观也因父亲而改,想要找个和父亲一样的男子共度余生。 明夫人听到女儿提了要求,自然是应下,“你都说了,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为你留意,本来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像燕珩那样张扬肆意的男子。” “以前自然是喜欢,只是经过此番事后让我改变了想法,认为未来夫君还是成熟稳重一些更好。”对比于燕珩这样肆意张扬的男子,明黛发现还是如同父亲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更适合自己。 以前不觉得,可当试过后才会懂得有时候过于炙热的爱意不但会烧伤自己,还会累及家人,就连分手想要离开,都得小心翼翼。 月亮渐渐移到半空,也将窗外人的影子拉长后投映到窗边。 以为她会很快来给自己开窗的燕珩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她,原本雀跃沸腾的一颗心跟着渐渐往下沉。 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已经熄了灯的屋内,仿佛要将里面盯出一个洞来。 抬起的手放在窗边,又似烫到一样的将指尖蜷缩着收回。 说不定此事她并不知情,等明日天亮后在来找她吧。 “啊喷,今晚上的风怎么那么大啊。”守在外面望风的杨宝见世子爷刚抬手揉了揉鼻尖,就见世子披着一身孤寂萧寒的月光回来了。 那么快就出来了,脸色还铁青得能噬人,世子爷该不会是和明二小姐闹崩了吧!!! 不对啊,明二小姐和世子爷不是早就闹崩了吗。 燕珩不说话,就那么冷不丁的盯着他,直盯得杨宝毛骨悚然,一滴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塌肩缩脖,“爷,可是小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过来。” “爷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的。”头皮一阵发麻的杨宝觉得世子爷的情况很不对。 果不其然,他刚过去就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滚滚了好几圈,但他不敢喊疼,生怕自己喊疼的下一秒被踹得更惨。 “你给我老实交代,明府里是不是在我昏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若非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府会去求了退婚的圣旨,连门房看向他的时候都是一脸厌恶。 “世子爷,主要是此事说来话长。”不止是说来话长,他还得要斟酌着怎么说出来,才会让世子爷打他的时候下手轻点。 说着,杨宝的眼睛又惊恐的移到世子爷挂在腰间的那根散发着渗人寒光的铁鞭上,就他这个小身板,指定挨不住两下就完蛋了。 “知道说来话长还不长话短说。”燕珩取下扣在腰间的铁鞭,手中握得铁鞭发出刺啦刺耳声。 那么一恐吓,杨宝哪儿还敢隐瞒什么,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求饶,“世子爷,不是奴才不想长话短说啊,只是此事说来实在话长,而且太医说了,世子爷您刚醒来,现在最不能受的就是刺激。” 林婉娘在他离开后,整个人像是没有落在实处般不安,心里更有一道声音在催促着她。 快走,要是在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可是她怎么舍得走,她第一次距离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那么近,又哪里舍得!!! 就在林婉娘惶恐不安时,静谧的院里来了人,并朝里喊道:“林姑娘,世子喊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第26章 要是搁在之前得知他那么晚来找自己, 林婉娘肯定高兴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可今日阿恒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却令她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那眼神陌生中带着嘲弄,连她的呼吸都在他的那一眼中吓得骤停。 生恐他是记起了什么。 来到院中的人见她迟迟没有回应, 不满的催促道:“林姑娘,你睡了吗。” 林婉娘以为只要自己不应声,他们就会走了的时候, 他们居然推门走了进来, 也更让林婉娘心中的不安抵达到了高峰。 为首的婆子狞笑着上前抓住她胳膊, 拖着就往外走, “林姑娘还没睡,怎么都不出个声啊。” 林婉娘侧身避开婆子抓住她胳膊的手,压下快要冒到嗓子眼上的不安感, 解释道:“我刚睡醒, 所以才没有听见。” “阿珩让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个吗,等姑娘去了就知道。” 林婉娘仔细观察着婆子的眼神变化,捂着唇轻咳了几声,“你们先出去, 我换件衣服在出来。” 两个婆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只是按照世子的吩咐来喊人, 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位林姑娘在如何也是世子带回来的女人, 世子还为她同明家二小姐退婚, 说不定这位林姑娘如何哪怕当不成世子妃, 也能当个姨娘, 想到这一层的两人也没有阻止的走了出去。 “还请姑娘快些换好衣服, 莫要让世子爷久等了。” 门槅合上的那一瞬间, 林婉娘清晰的听到了胸腔中不断剧烈跳动的声响, 她的直觉告诉她,今晚上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 这时,门外的两个婆子也在催促,“林姑娘,换好衣服了吗,你要知道世子最讨厌等别人了。” “换好了,马上出来。”事到如今了,无论等下会发生什么她都得去,而且她不信阿珩真的会对她怎么样。 她在如何,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林婉娘刚到水修阁,就被两个婆子用力往里一推,紧接着将院门关上,似要将月光都隔绝在外面。 笑得阴恻恻的杨宝提着灯笼从暗中走出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林姑娘,我家世子爷可等你好久了。” “我先前睡着了,所以来晚了些。”林婉娘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扬起一抹温婉的笑,“那么晚了,阿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过阿珩才刚醒来,就算阿珩要出去,杨大哥你怎么不拦着阿珩一点啊。”更多的,是她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去找明黛了! 外界都在传她不但是世子的救命恩人,更是世子一掷千金的心上人,还为了她和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明二小姐退婚,只为迎娶她入门。 但是事实的真相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虽是以阿珩救命恩人的身份入了府,但除非她主动偶遇,要不然根本见不到他,就算遇到了,那满身煞气都让她害怕得不敢靠近。 越是这样,她越嫉妒明黛! 凭什么她生来什么都能拥有,财富,地位,美貌。 拥有了那么多就算了,她凭什么还能拥有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一个男人,要是这些都能给她该有多好。 所以她在知道燕珩忘记了他那位未婚妻后,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取而代之! 她自认自己除了出身比不过明黛,剩下的美貌,才学,善解人意的贤惠,她又如何比得过自己! “我一个当奴才的,哪里敢做世子的主啊。”走在前面的杨宝皮笑肉不笑,推开门后往旁边退去,“林姑娘还是快些进去为好,要不然让世子久等了就不好了。” “多谢林大哥告知。”林婉娘推门进去时,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不安,但是一想到阿珩同明黛退婚了,又止不住的兴奋。 就算她的身份在尊贵又如何样,还不是一个被男人给退了婚的二手货! “阿珩,那么晚了你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林婉娘扬起笑容向他走来,又在对上他沉着的眉眼时而吓得不敢动。 “阿珩,怎么了?是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不算明亮的烛火照耀下,燕珩狭长的眉眼低垂着,指尖轻弹手上拿着的一张白纸,一字一顿地念道,“林婉娘,温州人士,年十八,本和祖父相依为命,不巧的是祖父在一个月前病逝了。” 林婉娘心下一个咯噔,蓦然红了眼眶,“阿珩你怎么了,我的身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难道你怀疑我是故意接近你的不成。” 燕珩这才将目光从纸上离开,扯了扯唇,“林姑娘,你应该清楚本世子最厌恶自作聪明的蠢人。” 闻言,林婉娘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眼泪委屈得大颗大颗滚落,“当时你晕倒在悬崖下,还是我上山采药途中救的你,那个时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后面你得知我双亲皆不在,就说了要当我的依靠,做我的亲人。” “阿珩,你难道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你说过的,就算你以后恢复了记忆你也不会忘记我,还会一直喜欢我,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是吗。”一声嗤笑,是令人止不住的胆颤心惊。 指甲掐得掌心青紫的林婉娘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倔强又委屈,“你要是不信我,你当时就不应该把我带回来!凭什么你把我带回京城又不信我!” “林姑娘,就算你是本世子的救命恩人,本世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眉眼下沉的燕珩取下扣在腰间的铁鞭,屈腿抬脚,踹向前方桌脚。 手中握得刺啦刺耳的铁鞭朝着方桌当场挥去,砸出一条骇人的缝隙。 像是被黏土定在原地的林婉娘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那条闪着寒光的铁鞭从颊边经过时,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破空而来的声响,嗅到刺鼻的铁锈味。 但凡那铁鞭的位置在往左偏一点,那等待她而来的会是什么。 不,不会的,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会那么对自己的! 她心里是在这样安抚自己,可那觳觫的四肢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不,不要过来!” 在他向自己走近的那一刻,林婉娘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流露出对他那张脸的迷恋,贪婪,有的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不断往后退。 这一刻,她甚至是后悔,后悔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要钱,而是被他世子的身份给迷住了双眼。 如果她没有那么贪心,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有所不同! 就在那双绣金云线长靴碾踩在地面上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伴随着她惊恐得剧烈跳动的心跳声的是男人低沉的笑声。 “林姑娘不是说我的救命恩人吗,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林姑娘说你是本世子的救命恩人,那你的祖父去哪里,本世子要报恩,理应惠及家人。” 守在外面的杨宝正搓着脸颊,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也奇怪世子爷不是早就知道林姑娘并非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也没有拆穿,还将人带了回来,还由着她对外宣称她是世子爷的心上人,让明二小姐误会。 这要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胡思乱想中的杨宝渐渐没有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时,又听见了里头传出的哭声。 “世子,我,我可以帮你………”被掐住脖子,双腿离地得快要窒息而亡的林婉娘吓得眼泪鼻涕齐流的哀求着,“真的,我,我可以帮你。”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对上男人那双泛着冷漠陌生的眼睛时。 林婉娘的脑海中就开始疯狂的闪现出一个想法,他会杀了自己,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哦,帮我,你怎么帮。” 眼底恐惧涌现的林婉娘挣扎着挥舞自己的手,“我,我可以帮你挽回明二小姐。” 闻言,燕珩倒是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你想怎么帮。” 这件事本就因她而起,她就算是不帮也得帮。 被扔在地上得以喘息的林婉娘捂着脖子疯狂咳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明二小姐肯定是因为误会了我们两人的关系才会这样的,只要我和明二小姐解释清楚,她肯定,肯定会和世子和好如初的!” “世子,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你和明二小姐和好如初的!” 早上,明家人都围坐在石面心朱漆八仙桌默不作声的用着早饭,本来今天的早上也和往常一样普通。 谁知道饭刚吃到一半,管家着急的走了进来,脸色难看的禀告道:“老爷,燕世子来了,还打了一对大雁来,说是………” “说是给二小姐的聘礼。” 第27章 上门 “世子提了两只大雁上门, 说是给二小姐的聘礼。”管家说完,不忘擦了下汗,更觉得二小姐做出退婚的决定是对的。 都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拉扯不休, 还将二小姐推下了水,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敢在退婚后提着两只大雁上门说重新求娶,他就真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正在小口咀嚼着金丝蟹黄饼的明黛在管家进来, 禀告说燕珩登门拜访的时候, 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 拿着筷子两端的手指力度加深。 她没有想到他真的恢复记忆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一起掉下水时恢复的, 明黛清楚他早晚会恢复记忆,但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有想到他在收到退婚圣旨后会不管不顾的提着两只大雁上门。 也在庆幸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他怎么还有脸提着大雁来啊, 难不成还以为我们是在开玩笑的吗!”明芷将嘴里的小笼包咽下去, 气得两边的腮帮子都高高鼓起,“就算他是世子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明家的女儿就是非嫁他不可吗!” 大哥明玉生目露不满的搁下碗,“父亲, 安阳世子是否欺人太甚,连圣上的旨意都敢视若无睹!还是真当我们明府好欺负。” 已经吃好的明黛擦拭嘴角, 人跟着站起来, “父亲, 母亲, 我吃好了。” “怎么才吃那么点, 可是胃口不好?”明夫人看着才吃了几口的女儿, 想来退婚一事对她的影响挺大的。 也是, 十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要是真的能轻易放下, 她也不会如此。 明黛以为母亲是在担心她, 轻轻摇头,“并未,只是来时吃了几块饼叠了下胃。” 管家还等着老爷吩咐此事如何处理的时候,明言止站了起来,拂袖往外走去,“本官倒是要看他,想做什么。” 踏出正厅时,明言止扭过头,对着明黛说道,“此事我们会解决,你先回院里吧。”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周淮止把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喝完,起身跟上,“我也吃好了,我和表妹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周淮止绞尽脑汁想要寻找些话题,但是嘴巴又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也仅是干巴巴的说,“表妹,你不要难过了,像安阳世子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你。” “表哥是从哪里看出我难过了。”能成功退婚,自己还没有一点儿污名,她为什么要难过,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在临近婚期失去记忆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总好过在婚后失忆后同别的女人有孩子,说不定此举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毕竟前者只需要退婚。 后者,就算爹娘待自己再好也不会轻易答应她和离,一是会被名声所类,二是利益共同体不容有损。 “表哥你放心好了,我并不难过,也没有什么值得我难过的。”走到一棵柳树旁的明黛伸出手,试图抓住落于指尖的晨曦微光。 阳光明媚,春花灿烂。 昨夜燕珩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靠着椅背盯着一盏跳跃的烛火,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杨宝说的那些话。 原来现在不是他刚从悬崖底下昏迷后醒过来,而是距离他剿匪掉下悬崖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余。 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爱上了一个叫林婉娘的医女,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仍是将人带回了京城,任由对方对外宣传她是自己的心上人,由着皎皎误会。 从杨宝的描述中,他更是不止一次当着皎皎的面说林婉娘是他此生挚爱,喊她媳妇,还为此忤逆母妃的命令。 燕珩摁了摁酸胀的眉心,他实在不愿意承认那么个蠢货是自己! 更不明白一向爱皎皎到骨子里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随着烛火被风吹灭的瞬间,原本坐着的人赫然起身,阴沉着脸起身往外走。 坐在台阶上的杨宝的眼睛困得有一下没一下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推开,也吓得他满脑子的瞌睡虫瞬间吓走。 “城外哪里有大雁。” 燕珩的一句话,更让本就瞌睡虫缠身的杨宝显得迷糊的打起哈欠,“世子爷要大雁做什么?” 要知道大雁是男方提着上门,求娶女方的聘礼。 眉眼阴沉着的燕珩越过他往马厩处走去,“你只需要告诉本世子,哪里有大雁就行。” 杨宝的脑子思索了一下,回道:“城南的湖泊旁倒是时常有大雁出没,世子爷需要大雁的话,不如天亮后再去,或者奴才这就遣人去抓几只大雁回来。” “不必,本世子亲自去抓!”既是聘礼,理应由他亲自抓到后送给她。 他清楚自己在失忆期间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蛋,也比谁更渴求能得到她的原谅。 皎皎和他的感情那么的好,只要他和她解释清楚,她肯定会原谅自己的,只要她能原谅自己,无论她让自己做什么,他都甘愿! 杨宝还想要劝说,世子爷已经吹起骨笛唤来坐骑,踩蹬上马离开了。 马蹄子扬起的灰直接扑了他一脸,呛得他掐着脖子直打咳嗽。 上京城一到子时就会关闭城门,待第二日卯时才开启。 夜里守城门的士兵远远地看见有人骑马而来,持枪拦住,“站住,子时已到,任何人都不许出城门!” 燕珩掏出腰间挂着的令牌,“本官出去抓拿要犯,尔等也敢拦!” “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是出城要办点事,还请两位官爷不要声张。”骑马追在后面的杨宝笑眯眯的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钱袋子,“小小心意,还望两位官爷不要嫌弃。” 等城门重新合上后,杨宝吓得冷汗都挂满全脸的。 那块令牌不是都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吗,世子爷怎么突然用了,要是被人知道了该怎么办,杨宝觉得自己简直是愁得头发都全白了。 也希望此事不要让宫里头那位知道,要不然连累到了贵妃娘娘怎么办。 更庆幸世子爷同贵妃娘娘长得并不相似。 双手双脚发软得如团棉花的林婉娘被送回雪梅院后,整个人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上,后凉爽的风从大开的窗牖里涌入,吹在被冷汗打湿的衣襟里。 冷,切肤刺骨的冷。 她后悔了,她当初就不应该贪图荣华富贵,甚至是将他作为挤入上层圈子的踏板! 更不应该在察觉出,他对他那位未婚妻明里暗里流露出的厌恶时,升起了取而代之的心,哪怕没有失忆前的他与她两情相悦,还有三月就要举办婚礼! 疯子,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咬着手指头,蜷缩在角落里的林婉娘忽然想到什么,疾速来到窗边关上窗户。 确定周围都没有人后,才蹑手蹑脚的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自己从小山村里带回来的包裹。 包裹里面仅有一根款式老旧,簪头发黑的簪子,一本小册子,还有一个描绘着诡异花纹的陶瓷罐子,连罐子边缘都用着红土仔细的黏起来,防止一丝缝隙露出。 她记得爷爷去世之前曾说过,他们林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国师,死后给他们流传下了一个能让男子对自己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女人陷入无尽爱意的蛊。 说只要是给另一方种下这枚情蛊,无论对方是皇亲国戚,杀伐果断的将军都会沦为自己的奴隶。 他都和明黛那个贱人退婚了,凭什么世子妃的位置不能留给她! 就算她当不成世子妃,也能凭借此物嫁给其他男人,她林婉娘要才华有才华,要美貌有美貌,凭什么要比不上那个贱人! 夜幕笼罩下的护城河畔,正有不少人举着灯笼将此地照得一片明亮,惊起一滩夜鹭飞鸟。 因为天太黑了,结果再次一脚踩进淤泥里的杨宝委屈得直抹眼泪,那么适合睡觉的大晚上,世子爷为什么想不开要来打大雁啊,也不是不让打大雁,就是为什么不能换成白天。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能看清楚什么啊! “世子爷,要不你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交给奴才们来办就好。” “你要是嫌累可以先回去。”脊背挺直,双眼锐利盯着远处的燕珩在大雁被惊扰起飞时,迅速拉弓搭箭,瞄准其中一只大雁。 大雁,自然是要活的。 闻言,杨宝当即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奴才不困也不累,世子爷您放心好了!” 也在祈祷该死的大雁赶紧出来,也好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随着一点点稀薄的光亮从山峦处升起,半边天染上瑰丽色泽。 提着两只大雁的燕珩正马不停蹄的赶来明府。 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并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和她退婚,她想的只有将她娶回家! 大早上被人吵醒的门房不耐烦的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男人,啪地一声就把大门给关上,并迅速让人去通知管家。 大门关上的瞬间,燕珩的脸也阴沉到了谷底。 杨宝冲上去踹门,“你这个奴才关什么门,没看见我家世子爷来了吗,怎么,有本事关门,没本事开门吗!” 门房跟着开出条小缝,解释道:“燕世子,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去,只是我们老爷吩咐了说不见世子,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你一个看门的奴才怎么敢做明太傅的主,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阳奉阴违。”杨宝知道世子爷和明二小姐退婚后明家人肯定会不待见他们,但是也远远没到一个奴才都敢蹬鼻子上脸的地步! 门房还想说两句,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咳声,顿时让开,笑得谄媚地喊道:“老爷,您来了。” “世子这是想要做什么。”随着大门两旁打开,面含薄霜的明言止走了出来,长居高位让他不怒自威。 将手上提着的两只大雁扔给侍从的燕珩双手抱胸行上一辑礼,面上含笑,恭敬有礼,“小婿许久未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又笑着让下人抬着礼物上前,“小婿知岳父大人喜好松云道长的画,这是小婿特意派人寻来的一幅真迹。” 明言止听到这个称呼,当即黑下脸,“还请世子慎言,如今明燕两家的婚约已取消,本官可担不上燕世子的一句‘岳父’。” 眼睛扫过那两只皮油光亮的大雁,松云道长的真痕迹讽刺道:“至于这礼物,世子还是拿回去为好,我们明家也受不住那么大的一份礼。” 燕珩也不恼,依旧带着笑,“岳父大人可是不喜小婿送的礼,也怪小婿没有提前了解到岳父大人的喜好,导致送错了礼,还请岳父大人勿恼。” 随父亲一同出来的明玉生没有想到他不但厚脸皮,更是厚颜无耻,怒道:“姓燕的,你叫谁岳父大人,我妹妹已经和你退婚了,我们家和你更是没有了任何关系!” 听到明燕两家没有任何关系的燕珩瞬间冷下了脸,扬起戾色,“就算是圣上亲自下的退婚旨意本世子也不认,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背着皎皎私自退的婚。” “我和皎皎两情相悦,多年来感情甚笃,还望岳父大人和大哥不要做那棒打鸳鸯,强拆儿女姻缘的恶人才是。” 只要不是皎皎亲口承认是她要退婚,他不认,也休想让他轻易认下! 要知道当今那位可一直不希望他迎娶明家女,他的好岳父好大哥更是对他挑眉竖眼,挑三拣四,哪哪儿看都不顺眼。 就算真的是皎皎亲口提出的退婚,他也不认! 他好不容易要将月亮给摘回去了,又岂能容忍月亮再次离他远去! 一向好脾气的明玉生气得失了往日端庄,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休要胡言乱语诋毁我二妹的名声!我二妹为什么和你退亲,世子难道不清楚吗,还要装出这等无辜的惺惺作态给谁看!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未免欺人太甚!” 也庆幸二妹退了婚,否则和这等泼皮无赖成为亲家,只怕祖宗都气得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脸色几经变幻的燕珩最后也只是轻掸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抬脚走上台阶,“大哥,我还是哪句话,就算因我之错要退婚,我也需要见到皎皎,想要和她当面问清楚她因何同我退婚。” 他将“退婚”二字咬得格外的重,令人能联想到藏在里面的冷戾。 对于父亲将人给请到会客堂的做法,明黛并不意外,燕珩此人有多难缠,世上恐没有人比她还清楚。 就是知道难缠,才更可恨。 随着小红泥炉里的水咕噜噜的烧开,冒出一蓬蓬白雾。 水烧开后,便用折叠后的粗布将壶子取下,还没等洗茶,就有一丫鬟匆匆跑来,因跑得太快了直接被面前的小石子给绊得踉跄倒地。 那一摔看得桃苒都觉得疼的赶紧将人扶起来,“就算事情在急也得要看清脚下的路才行。” 明黛端起白墨三竹薄胎茶盏,给彼此都倒了一杯茶色澄净,色若琥珀的六叶瓜片,“可是会客堂里发生了什么?” 若非发生了什么,又怎会如此急吼吼的跑来。 被扶起来的丫鬟顾不上捂着胸口大喘气,而是直接说,“二小姐,老爷说是让你到前厅一趟,不过老爷也说了,要是二小姐不愿去的话,可以不见。” “小姐,要不奴婢就说你身体不适,今日不宜见客。”桃苒私心里是不希望小姐去见他的,更是对他存了气的。 恶毒的将以前和小姐往来的书信给另一个男人伪装出小姐同外人有染就算了,还丧心病狂的把小姐推下湖,想要把小姐给活生生淹死! 亏她以前还觉得安阳世子为人虽然乖张狠戾不着调了点,但是对小姐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好,她认为有那么一个姑爷还是不错的,结果谁知道他以前都是装的! “不用。”明黛伸手碰了碰仍烫得不能入口的茶水,“有些事还是得要说清楚比较好,这样无论对谁都好。” 明黛来到会客堂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有一道炽热的贪婪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对此毫无所觉的走进来,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父亲俯身一拜,微微行礼,“不知道父亲唤女儿前来,是有何事?” 她从进来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燕珩一眼,也让他的一颗心像被一柄锋利的利剑给刺得鲜血淋漓。喉咙被硬物给哽住。 更让他迫不及待的站起来,“皎皎,是我,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从出发剿匪那日算起,他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有看见她了,即使夜间她时常入梦解他相思之苦,又如何比得过此间她如枝头春雪,雪中红梅站在他面前来得心湖澎湃,春意盎然。 此间他就连声音都放轻放柔,生怕嗓门大一点将眼前的镜花水月给吓散了,又该如何是好。 “皎皎近日可安好,我瞧着你都消瘦了不少。”低沉的嗓音带着说不尽的绵绵情意,那双眼儿看过来,更是含情脉脉。 明言止拍桌厉声打断,“还请世子慎言,女儿家的闺名何其重要,岂是世子一个外人能叫的。” “何来的慎言,我与皎皎两情相悦,我们不日就会成为一家人,岳父这句话日后还是不要在说为好,以免外人听见了会有所误会。” 明黛像是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所在,看向他时的眼睛里不再有往日如春水潋滟般的温柔,而是宛如看一个陌生人般疏离且冷漠,“我已经和世子退婚了,世子无缘无故喊一个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闺名,是否不太妥当,要是传了出去,也对我的闺名有损。” 燕珩还没来得及为她对自己的冷漠而难过,却被她一句话给定在了原地,整个人如置身于严寒的冰窖里,随后是怒火燃烧了理智的盯着她那张自始至终冷冷清清的脸。 眼底猩红地质问:“你除了嫁给我,你还想要嫁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还差5000,我可以的 第28章 这退婚,小婿不认! 对于他的霸道强势之言, 明黛不虞的拧起细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是清冷至极,“好像无论我嫁给谁, 都和燕世子无关,燕世子莫要忘了你我二人在退亲后就是形如陌路人的关系。” 一个“世子”的称呼,能在顷刻间拉开亲疏远近。 从未想过她会喊自己“世子”的燕珩只觉得血气上涌, 后脑勺也在隐隐作疼。 “谁答应退婚了, 我不答应, 皎皎以往都是唤我景珩的, 你忘了吗。”惊觉马上要失去对自己而言,极为重要之物的燕珩惶惶不安的就要来拉住她的手腕。 更想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要和自己退婚。 要知道他们的感情好得从未红过脸,他才更不信她会主动提出要和自己退婚。 “皎皎, 你和我说, 是不是他们威胁你和我退婚,你告诉我,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我不希望你在他们的威胁下轻易的放弃我们十多年的感情。” 燕珩快要拽过明黛手腕时, 一柄锋利的剑身横挡在二人之间。 持剑拔出的明言止脸色阴沉,眸光锐利, “世子, 还请你说话就好好说话, 莫要随意拉扯害我小女闺名, 本官虽是文官, 但也略懂些拳脚功夫。” 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既要入朝为官, 又怎能连最浅显的君子六艺都不会。 燕珩低下头, 定在划破他脖间一层油皮的剑身上, 声音也带上了一层困惑,“岳父大人这是做何,是担心皎皎说出真相吗?” 他和皎皎两情相悦,他不信她真的会待他如此无情。 “世子为什么总是将问题往别人的身上推,就不能从自己的身上找?我和世子退婚的原因也很简单,和其他人无关,只和世子对我的态度有关。”明黛的声音清清冷冷得如山涧叮咚四溅的水花,又咬字清晰得像在衙门里审判犯人。 “和我有关,为何?” “世子可知,当我在得知世子坠崖的消息后,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哪怕睡着了也很快会在噩梦中惊醒,更是长跪寺庙不起只为求世子一个平安,可是世子又是如何回报我的。”明黛说到一半,苦涩又难堪的闭上了眼,像是揭开自己溃烂流血的伤口,展现给世人观看。 “说来可笑,世子回京的消息都还是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我那时以为世子定然。伤得很重,才会担心得不告诉我。” “结果我看见的是世子身边已有佳人在侧,不但对着我说那位姑娘是世子此生挚爱,还说我不过是上京城里矫揉造作,古板又无趣的贵女,你又怎么会娶我这样的女人为妻,而你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我这种女人。” 被她话中内容所惊骇得耳膜生疼的燕珩身体晃了晃,只觉得她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沉重得令他难以喘息,又如惊雷落下,审判着他的罪行。 他知道自己失忆后对她并不好,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的混蛋! 更不敢相信这些混账话都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越是清楚的明白,他越是难堪的不敢面对。 他想要让她不要说了,可那清冷的嗓音更像一把用寒冰削成的刀,一下又一下的往他最脆弱的心脏处捅,直扎得他鲜血淋漓,喉管冒腥。 “世子可还记得你那句,‘就算我们之间有过婚约那也是过去式,现在的我已有了心爱的姑娘,婚约更是当不了真。’如今我已经满足了世子退婚的要求,世子为何还不愿了,难道在世子的观念里,就只允许你抛弃我,不允许我明黛退婚吗,那我倒是要问清楚,天底下哪里有这般蛮横无理的道理。”她的声音并不大,可落燕珩的耳边却如凌厉的刮骨刀,刀刀见血,更令他止不住的心慌。 “不是的,这些话根本不是出自我本心,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你退婚。” “世子你是没有想过,但你做了,就算那些话是世子你在失忆后说的,可无论失忆前后都改变不了你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明黛如知蛇打七寸,寸寸直中要害。 “世子你知道吗,我之前虽难过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但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着,要是让你多接触我们的过往,你肯定会想起些什么的。” “所以哪怕当你送我做及笄礼的那块玉佩被你心爱的林姑娘打碎后,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对我说‘不就一枚玉佩吗,大不了你送我十块’的时候,我依旧觉得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暂时忘记了关于我的记忆才会这样。” “可是当你在青云观上说要将你曾经为我挂的那些祈福带全部烧掉,还认为是我居心叵测偷系上的,只是为了让林姑娘误会,从而将我推倒在地,骂我恶心的时候,你是不是依旧觉得我不会伤心,觉得我那么爱你,肯定不会离开你。” “我也确实没用得如你所想的那样,还认为你只是暂时把我忘记了,但你在你生辰那日将我骗到山上破庙,雇人欲辱我清白,还将我推下湖的那一刻,我终于彻底的明白了,或许我喜欢的那个少年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平静得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也更惹人怜惜。 而她要的就是绝对的怜惜,绝对完美的痴情人设。 “混蛋,你这个畜生!就算你想要退婚直说就好,我们明家又非那等死缠烂打的人家!你凭什么羞辱我妹妹!”自认修养极好的明玉生再也听不下去,扬起拳头就朝燕珩狠狠揍去。 他只是知道二妹被他推下了水,完全没有想到他在之前还做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来! 好在父亲去宫里求了退婚的圣旨,要不然二妹真的嫁过去,只怕没几年就要香消玉殒! 并没有躲,任由拳头落在脸上的燕珩也没有想到自己失忆期间会如此的混蛋。 他知道自己混蛋,不代表他就想要放手,抬手擦去唇边血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嗓音暗哑且愧疚,“皎皎,我真的不知道失忆期间的我会那么混蛋,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和那位林姑娘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将她当成的救命恩人看待而已,你要是不喜欢她,我马上把她送走,以后再也不许她踏进京城半步好不好。” “破镜重圆都会有裂痕,何况是人的感情。”明黛举起自己那日被他推倒在地后划破了的掌心,即使距离那天过去了许久,她的掌心依旧残留着几条或深或浅,触目惊心的疤痕。 “世子让我原谅你,可是谁又能心疼遇到那些事的我,以前发生了的事,我又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当做无事不生。” 一直躲在双鱼黑檀木屏风后的明芷再也听不下去,跳出来,生气地骂道:“还救命恩人,有谁家救命恩人和那位林姑娘一样对外宣称她是你这个世子的心上人,你还任由那个林姑娘欺负我二姐姐,我反正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救命恩人。” 她只知道二姐姐在和他退婚之前肯定受了不少委屈,结果这委屈哪里叫不少,简直是多得能砸死人。 这样的他,倒是和他那个表里不一的救命恩人绝配! 脸色血色皆失,惨白一片的燕珩哆嗦着双唇,慌张辩解,“不是,我和那个林姑娘真的没有任何关系,皎皎你要相信我。” “世子这句话,要是让林姑娘听见了,她应当要伤心了,世子如今和我,和明家已没有任何关系,还望世子日后不要在登门拜访,以免对外有损我闺誉。”明黛说完,微微附身行礼,“父亲,女儿的话已经说完了,若是无事女儿先回去了。” 说罢,明黛转身就要离开。 脚步没有一丝迟疑,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皎皎,你当真要对我如此狠心吗!”眼见那道日思夜想的倩影即将消失,身心皆受到寒冰重创的燕珩猛地惊起就要去追她。 人还没追上两步,一柄原先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自古以来男女皆是好成合,不好则散,燕世子就非得要做得如此欺人太甚吗。” 燕珩垂眸看向横在脖间的剑,眼里不见一丝温度的伸出二指移开,语调慵懒轻快,“今日小婿送来的礼物不好,改日小婿在登门拜访,好同岳父大人共叙翁婿之情。” 他这是,竟还没死心! 那日燕珩几乎是带着自己的礼物被轰出的明家,若非明家的修养好,恐怕真得要在门前立上一块牌子,上书—— 燕姓小子与狗不得入内。 明黛回到清芸院后,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来到书桌前,看着昨日摊开后还没写完的兰亭序。 葱如美玉的指尖抚摸着早已干涸的字迹,嘴角的弧度也跟着逐渐往上。 那些事可全部是他做过的,就算他以后恢复了关于他失忆期间的记忆,她也只是一个绝对无辜的,想要挽留失忆的未婚夫的可怜女子。 为什么会退婚,自然是在未婚夫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下心如死灰的离开。 这样的她非但不会遭人骂薄情寡性,还会夸她重情重义。 而手上迟迟未好的伤,也该痊愈了。 明府的人都知道二小姐不久前刚同安阳王府的世子退婚,都可劲的想要让她早点走出阴霾,找到更好的另一半。 “二姐姐,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也不行啊,表哥说他前些天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地方,想要带我们一起去玩呢。”明芷伸手推了推,从出现后连句话都没有说的表哥一下,朝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说话。 被推了一下的周淮止对上明黛望过来的视线,脸颊蹭地通红成一片的低下头,紧张得连掌心都湿了,“我听说城外的荷花开了,开得还不错,表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今日穿了件荷叶色水莲纹交领襦裙,发间两边簪着珍珠步摇的明黛放下看到一半的书。 她自从上次的落水一事出现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也是时候得要出去走走了,也告诉他们,她没事。 哪怕临近婚期前未婚夫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错的也不是她,她为什么要为此日夜垂泪,人比黄花瘦。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睡了,晚安 第29章 你当真要逼我如此 周淮止在二表妹答应和自己游湖后, 激动得一夜未睡,天色未亮便睁开了眼,抬脚来到衣柜前, 从里面选出衣服换上。 那么久以来,这还是他和表妹第一次外出,如何能不令他心湖澎湃。 眼睛一一扫过挂在衣橱里的衣服, 颜色多为深青, 柳青, 青墨等死气沉沉的颜色, 又想到那位安阳王世子张扬肆意的织金红袍。 他穿的这些,表妹见了是否会嫌无趣和老气,一如他这个人呆板无趣。 早知如此, 他也应当置办一些颜色艳丽的衣服才行。 “少爷, 你明天是要去哪里啊?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身为少爷贴身小厮的阿平见少爷一大早起来,不是晨起温习功课,而是把衣柜里的衣服都翻出来,一件一件的往身上试的时候顿感奇怪。 要知道往常少爷出去玩也没有这个覆粉描眉的架势, 简直看得他太阳直打从西边出来。 最后在他决定穿一件月白色广袖青竹纹直襟,配竹节白玉簪时, 一旁的阿平也琢磨出味来了, 少爷定是思春了!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他得要赶紧修书一封回去给老爷太太才行, 这样太太也不用总是为少爷的婚事着急上火了。 昨日说要去游湖, 便约好今日在大门前会合。 一路上只要见到反光能照人的地方都会停下来稍整衣冠整发洁, 以至于等周淮止来的时候, 两个表妹已经到了, 尴尬和羞赧立时涌上心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我们也才刚到,表哥莫多想。”那么久了,明黛倒是第一次见表哥穿白色。 本就生得清隽如玉的人换上一拢飘渺的月白长衫,更衬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由衷地赞美道,“表哥今日穿的这一身,倒是极为衬你。” “表妹谬赞了,我倒是觉得表妹一如既往光彩照人。”听到表妹一声赞的周淮止像是踩在了飘忽忽的云端之上,又似怀里揣了一窝闹腾的兔子,又惊又喜。 明芷拍了下手,赞同的点头,“我觉得二姐姐说得很对,表哥穿这一身的确好看,表哥你不知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眼睛都差点儿要看直了,你这个样子,也像极了书里说的,那什么公子无双。” 明黛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下小妹的额间,笑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对对对,就是这个。”明芷娇俏的吐了吐舌,“表哥你不知道的是,我二姐姐平日里都不怎么夸人的,说明你以后得要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才好看。” 言外之意是,她二姐姐喜欢。 “咳,小表妹你莫要吹捧表兄了。” 见表哥整张脸快要红成大灯笼了的明芷转动着眼珠子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转,突然弯下腰,难受地哎呦一声,“二姐姐,我的肚子忽然有点不舒服,今天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玩了。” “二姐姐,你一定得要和表哥好好玩,连我的份一起玩了才是。”说完,明芷捂着肚子跑得飞快,那矫健的姿势哪里有半点儿不舒服。 明芷身边的丫鬟说道:“二小姐你不用担心,三小姐只是昨晚上贪凉了些,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三小姐还说了,要让二小姐您给她摘一朵最好看,最漂亮的荷花回来给她。” “小表妹身体不舒服,得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才行。”周淮止一眼看出是小表妹想要让自己和二表妹单独相处,既感谢小表妹的帮忙,也担心二表妹拒绝了怎么办。 “小妹不舒服,看来只能由我和表哥二人去游玩了。”明黛倒也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转过身,踩上马夫搬来的小凳进入马车。 回过头来见表哥还杵在原地没动,便问,“表哥,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什么。”察觉到自己在发呆的周淮止脸颊蹭地变得通红起来,就连动作都僵硬得同手同脚。 结果太过于紧张,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快要摔倒在地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及时拉住了他,并用力的将他往上拉。 一缕淡雅微冷的香气萦绕于鼻间,连呼吸都屏住的周淮止顺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看去。 纤纤软玉削青葱,腕似一截白玉藕。 目光顺着调琴抽线绘丹青的指尖缓缓往上移,放大的瞳孔里倒映是二表妹那张仙珠明露般漂亮的脸,也让他想起了书中所说的那句——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短暂的一瞬间,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响,也将周围万物都虚化得只剩下眼前人。 “表哥,小心些。”明黛将人拉上来后,确定他站稳后方才松开他的手。 “多谢表妹。”周淮止简直羞愤欲死,他怎么能在表妹面前丢那么大的脸。 要是表妹以为他就是那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无用书生该如何是好。 “表哥不要为此感到尴尬,因为这辆马车本身偏高,踩的那处又易脚边打滑,我之前第一次坐这辆马车的时候也险些摔倒了,要不是被人及时伸手拉了一把,恐怕比表哥还要尴尬。”拉她的人是谁,明黛想,那已经是个过去很久远的人了。 昨日从明家离开后,燕珩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宫,想要求见景阳帝,并求他收回退婚的旨意。 因为他不认,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从两厢情愿走到两见两相厌。 几缕飘渺白烟从如意瑞兽香炉里袅袅而升的勤政殿内。 年逾半百,已是满头华发的景阳帝刚处理完奏折,就听到宫人来报,说是安阳王世子求见,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冷意。 在旁伺候笔墨的侍人斟酌着回道,“燕世子突然来求见陛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昨日明太傅为爱女求了退婚圣旨一事有关。” 半边脸掩在格子投影处的景阳帝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压低的眉眼带着阴戾,“你说景珩这孩子,长得和安阳王那老匹夫可有半分相似。” 作为宫里老人,更亲自经历过先皇子夺权的刘公公立马后背鬓角冷汗涔涔直冒的跪下来,“这个,老奴不知。” 直觉告诉他,陛下所言恐是皇家辛秘,不是他这个当人奴才所能听的,在宫里头只有少听少说才能活。 双手负后的景阳帝双眼锐利如剑锋,鼻间发出一声冷嗤,“安阳王年轻时就是三寸丁谷树皮样,怎地到了他的子孙倒成了脱胎换骨的人模人样,你不奇怪吗。” 当年他的皇位来得并不言正名顺,也更不允许当年之事浮出水面,哪怕是有任何冒出的苗头他都不允许! “这个,许是安阳王世子长相随母。”这句话一出,连刘总管都要惊骇得直咬舌,只因安阳王妃也不过是普通长相,但真相究竟为何,完全不是他一个奴才敢多嘴的。 景阳帝垂眸睨了眼快要吓破了胆的人,“行了,就说朕在忙,没空见他。” 如果他真是那人之子,景阳帝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久居高位的萧杀之气令人胆颤得双腿发软。 等内监入内宫禀告后,燕珩便在外头着急得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扫向朱红宫墙的一头。 正当他等得欲望穿秋水之时,那前去传话的内监回来了,也令燕珩精神一震,疾步走到他跟前,问道:“陛下可愿见我。” 缩脖塌肩的内监面带忧色,又在他问话时,扬起讨好的笑来,“陛下今日实在事务繁忙,恐没空见世子,要是世子有事,还请世子在上朝期间在来。” 上朝? 他虽领了个四品官职,可整个官场里有谁不知道他的四品官就是个日常巡逻街道,维护秩序的闲职散位,又哪里有上朝面圣的资格。 内监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越发寒戾的眉宇间,又说,“有些话本不应该由老奴多嘴的,只是老奴还是想要多提点世子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燕珩不屑的冷嗤,“这瓜甜不甜,也得要扭下来才知道。” 就算她真心要和他散,他也绝不允许。 景阳帝这里行不通,燕珩转而想到了另一个人,同时更怨恨害自己坠崖失忆之人。 若非他害自己失忆,自己也不会做出那些蠢事,从而让皎皎生厌。 燕珩刚准备让人给贵妃传话时,正好迎面遇上当朝太子——燕赤南。 一拢玄色长袍,头黛紫金流苏冠的太子派人拦住他的去路,微微一笑,“景珩表弟,你怎么突然进宫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安阳王虽是落魄的王府,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燕珩虽不喜这位两面三刀的太子,但该有礼节和规矩也没有落下,双手抱拳行礼,“微臣见过太子。” “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太子虚扶起他的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再次重复,“你来找父皇,可是有事。” 燕珩还没说无事,太子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又怜悯的抬手轻拍他肩, “孤知道你定然是因为明二小姐和你退婚一事来找父皇,父皇不愿见你也属正常,你这不是硬逼着他承认自己糊涂吗。” “听孤一句劝,这婚既退了,说明你们二人的缘分也散了,上京城里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景珩表弟为何就非要那位明二小姐呢?” “你若是想成家了,改日我让你表嫂邀请世家所有适龄的女郎给你相看,保证每一个都比那位明二小姐要来得温柔小意,才学出众。” 燕珩冷冷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其它百花再美,也非我所钟爱。” 其它女人就算再美再好,对他而言也都比不过那个在他初入京城时。 在所有人都怀疑他,羞辱他,孤立他,要将他逐出国子监时,毅然而然挡在他面前,条理清晰说相信他,还找出真正陷害他的小小背影。 他也深知太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他本可以顺着他话说的,但是凭什么。 他的喜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拿出手。 要是喜欢一个人,连保护她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喜欢,又怎配说喜欢。 不虞被打断话的太子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方的承认,遂摇头叹息,“你所钟爱的花就是在美,它属于你也没用,要是强行将不属于你的花带回自家院子,这和逼死她又有何区别。” “殿下和我说那么多,不如直接说出你想要和我说什么。”燕珩狭长的眼眸半眯,带着一丝不耐烦。 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同他打哑谜,就算有,也不想花在这种人身上。 恼怒他如此直白的太子脸上笑容一僵,随后又笑道,“既然你和明二小姐已经退婚,你说,孤将明二小姐为本殿侧妃如何。” “这入了东宫为侧妃,日后就是宫妃,孤想,天底下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母仪天下的诱惑。” 燕珩面上冷漠,胸腔里已是怒火焚心,握着腰间铁鞭的骨指骤然收紧,握得发出刺耳的声响,眼含厉色与警告,“殿下应该清楚,他为我妻。” “已经退了婚的未婚妻,又何来的妻字一说。”太子离开前,拍了下他的肩,语带嘲讽,“虽说世间好物不少,表弟也不能将不是你的东西强行占据说成是你的,否则天底下岂不是得乱了套。” 一个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世子就算身份在尊贵,又如何尊贵得了这个皇朝的下一任主人。 直到彻底走远了,燕赤南身边的内监不禁笑了出来,“殿下,您都没看见您刚才离开后,那燕世子的表情有多难看。” 太子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眸中带了几丝报复后的快慰,“孤才说要纳那位明二小姐为侧妃都气成这样,要是孤真将那位明二小姐纳入东宫,能将他气得吐血身亡再好不过。” 他想到那位明二小姐风吹仙袂飘飘举,脂粉污颜色的好相貌,不禁心生意动。 那样的美人,何该进入东宫伺候他,哪里能便宜了那等粗俗不堪的武夫。 小黄门疑惑的问,“殿下,您为何那么讨厌那位燕世子。” “像他这种嚣张跋扈,乖张肆意得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性子,孤讨厌他不是很正常的吗。”直到今日,他还记得那日对自己的耻辱! 想到过往的太子阴沉着脸,宛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让人准备些女子喜欢的玩意,晚些时候送到太傅府去。” 太傅虽是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官,可他贵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其人更是桃李满天下,要是能为他所用,岂不美哉。 没有见到景阳帝,还被太子给恶心到了的燕珩依旧没有马上离开皇宫,而是遣了小太监去向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即他的姑母,说自己有事要找她。 在宫中圣宠多年不断的贵妃骤然听到他的传话,便说,“此事本宫知道了,等晚些陛下有空了,定会将他说的那些话转诉于陛下。” 话虽如此,燕珩仍是眉心狂跳的不安,仿佛一日不将他们的婚事重新订下,将她娶回家,这中间肯定还会多生他所不知的变故。 他想要催促着最好是尽快将此事落实,但贵妃派来的人已经走远了。 燕珩本打算第二日在上门拜访,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派去盯着明家的人来报。 “世子爷,明二小姐出门了,还是和借住在府上的表少爷一起。” 昨日回到安王府的燕珩整个人像是裹挟着一层愤怒的火焰,直奔练武场。 小厮前来传话时,他正挺直脊背,双眼锐利的盯着从笼中放出的麻雀,拉满的重弓嗡地一声松开, 羽箭离弦,箭无虚发,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燕珩将弓箭扔给一旁的侍卫,接过毛巾擦汗,问,“去哪了。” “看方向,好像是城南。”接过重弓,沉得身子踉跄了一下的侍卫说完,又脑抽地加了一句。 “最近城南的荷花开了,有不少人前去那边赏花。” 平稳行驶的马车中,因着没有人说话,只剩下马车外壁偶尔传进来的小贩吆喝声。 明黛是个不喜多话之人,从上马车后就闭着眼睛假寐,也清楚依照燕珩的性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也难怪母亲那日会拿着不少青年才俊的画像给她。 时至今日,她想要彻底和燕珩断了的办法,就是嫁人。 等她嫁了人,她就不信他还能对着别人的妻子死缠烂打。 可是在这个但凡有了点闲钱都会想着纳妾的观念里,她真的能找到第二个如同父亲那样的人吗? 摊开一本书拿在手上的周淮止借着徐徐微风扶起卷帘一角露出的细碎阳光偷偷看她,他想要找话题,又嘴笨得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想着要是小表妹在的话就好了。 明黛睁开眼,正好对上表哥还未来得及收走的视线,揶揄地打趣,“表哥何故一直看我,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一直盯着她看的周淮止的脸唰地红了个彻底,也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一声后,问,“表妹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 “最近一段时间,我想要在家多陪下父亲和母亲。”因为想要找到一个家庭关系简单,并且有着除非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为人又上进没有吃喝嫖赌的男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样的男人也非菜市场上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周淮止回想起姑妈前段时间询问了自己那些同窗有没有尚未成亲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表妹,如果你………” 察觉到他要说什么的明黛打断道:“表哥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周淮止以为她误会了什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抓紧布料,面皮子憋得通红的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什么女孩子喜欢我,我也不是那等招蜂引蝶的人,我更没有吃喝嫖赌等任何不良的嗜好,还有,我的身体也很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噗嗤,表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 这时,原本行驶得好好的马车猛地停下,因为力的惯性使然,本就没有坐稳的明黛身子一晃就要往前栽去。 就在她以为要摔倒时,她耳畔旁听到了一句,“表妹,得罪了。”紧接着是一只汗津津的手手忙脚乱的拉住了她。 确定她坐稳后,那只拉住她的手又像是避嫌一样迅速松开,男人担心着急的声音随之响起,“表妹,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并未,刚才多谢表哥了。”捂着惊魂未定胸口的明黛等坐稳后,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怎么突然停下了。” 突然被几个人骑马横冲过来拦住去路的马夫也很苦恼,“二小姐,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去路。” 闻言,明黛眉心狠狠一跳的下一秒。 “皎皎,是我。”纵马将其马车拦住的燕珩跳下马,来到马车前,等见到同坐在马车里的周淮止,眼神凶狠寒戾得像是外出的丈夫归家时,发现妻子的不忠。 对上他犹如噬人冰冷目光的周淮止忍着害怕挡在明黛面前,厉声冷喝,“世子,按照大庆律法,除非有事务在身,否则官员无故不能在闹市之中纵马!” 燕珩没有理会周淮止的色厉内荏,而是扬眉调笑的看向冷着脸的明黛。 轻掸衣衫,抬起广绣云纹长衫对她做了个辑,“小生听说城南的荷花开了,今日诚邀明二小姐和小生一同去游湖赏荷,不知明二小姐可否赏小生这个脸。” 明黛这才注意到今日的他舍弃了往日一贯张扬的恣意红袍,而是穿着时下文人所流行的青衫儒帽,手持一柄白玉折扇。 若非眉眼间色若春花之晓,任谁瞧见了他,都得叹上一句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 周淮止见他还敢对表妹说出此等孟浪之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一把拉过车帘,“世子既已同我表妹退婚,还请不要在出现表妹面前,以免有损我表妹的闺誉!” 看在他是皎皎表哥的面子上才对他再三容忍的燕珩沉下冷然的眉眼,“本世子和皎皎说话,与尔何干。” 周淮止对上他的满身煞气,虽然害怕,仍是挡在明黛面前,反驳道:“我是她的表哥,她是我的表妹,如何同我没有关系,反倒是世子早已和我表妹退婚,又何故做出这等痴缠之相,难道世子是打算违抗圣旨吗!” 每一次听到“退婚”二字,都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又一下剧烈的猛敲着后脑勺的燕珩连语调都阴沉了几分,“退婚,本世子可不认。” 简短的几个字,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的森冷冰寒。 “圣旨已下,就算世子在否认也改变不了什么。”明黛扬起的声线带着一贯的疏离冷漠,“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希望能和世子好聚好散,还是说,世子非要闹成无法挽回的难看地步才甘心吗。” “若是这样,世子当真让我怀疑,我昔日与你的那些情谊都是错误的,更是从一开始就本不应该存在的错误。” 眼眶通红得,像是一只被人踢出家门口的可怜小狗的燕珩猛地上前拽过她手臂,“不是,我从未想过要和你闹,更不希望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情谊是错误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更不想要和你好聚好散。”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给我一个机会,难道皎皎你就真的舍得弃掉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吗。” 明黛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臂,语气里是公事公办的冷漠,“世子口口声声说着要挽回我,但你挽回我的方法就是当众拦我的马车,毁我清誉不成!要是这样,世子的喜欢可真是令我感到恶心又廉价!” “不是,我没有。”惨白着脸的燕珩惊恐着连连否认。 “你没有,但你那么做了,当初不择手段想要和我退婚的人是你,现在嘴上说着要挽回我,实际上让我为难的人也是你,世子当真是要将全天底下的好处都拢进你嘴里才肯罢休吗!”明黛眉眼间的冷意似拢了层寒霜,说出的话也像刀子搅碎着他的五脏六腑。 要不然,他怎么会连呼吸间感受到的都是冰冷的铁锈味。 周淮止冷笑起来,“如果我是世子,我在退婚后就不会再出现在前未婚妻面前,燕世子倒好,非得要像块狗皮膏药死缠烂打着不放。” 瞳孔缠满一圈猩红血丝的燕珩盯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打断他们说话的人,眼神锐利得如刀子刺骨迫人,“闭嘴,我和皎皎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应该闭嘴的人是世子才对,我希望你不要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明黛对上他惶恐不安的眼睛,没有丝毫心软的一字一顿,“因为现在的你,让我感觉恶心。” 那些话砸下来的瞬间,就像一根又一根针往身上扎,扎得痛不欲生的燕珩喉间涌上一口腥甜,踉跄着往后退。 最后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皎皎,你凶我,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凶我。” “不,你不是我的皎皎,我的皎皎从来不会凶我!” “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皎皎。” 察觉出他情况不太对劲的明黛迅速吩咐马夫,“还不快走。” 马夫当即扬起鞭子驾驶马车跑得飞快,他要是不快一点,只怕小命都得要交代在那里。 直到那道黑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胸口挤压得刺疼的燕珩吐出一口血后,眼前阵阵发黑,紧接着整个人往后倒去。 “世子晕倒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下,这版好还是是一版好 第30章 表哥的同窗好友 城南荷花已开, 自有游湖夜梦之人。 等马车停下后,周淮止率先跳下马车,想要伸手扶她下来, 又恪守着男女大防,“表妹,下来的时候小心点, 莫要摔倒了。” “嗯, 多谢表哥关心。”明黛在他横过手臂时, 以为他是要扶自己, 结果手在伸到一半又收回去后,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更好奇表哥拜了哪位大儒为师,会如此避瓜防李。 沿湖行走间, 能感受到微凉的清风拂面而来, 也让周淮止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握紧的掌心更是因此紧张得冒出一团湿汗。 眼睛移到绿波红菡萏里有人持一方小舟撑竿折荷,不免心动,“表妹,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租条竹筏来。” “我和表哥一起去。” 明黛刚说完, 湖的对面远远驶来一条画舫靠岸停顿。 画舫上的人也瞧见了周淮止, 当即调侃道:“周兄, 我说怎么最近约你, 你都不出来, 原来是陪佳人在侧, 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周淮止闻言, 顿时羞红了脸挡在明黛面前, 也挡住他们乱看的视线, “你们不要乱说,她是我表妹。” “既然是你表妹,你更应该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才行,大家说对不对啊。” 更有自来熟的在画舫靠岸后,兀自摇着玉骨折扇,自认风度翩翩的来到明黛面前,双手抬起作揖,笑得挤眉弄眼,“小生这厢见过表妹,表妹安好。” 周淮止生怕表妹觉得被冒犯到了的拉开他,着急地解释,“表妹,他们是我同窗,他们说话可能会有点儿口不遮拦,但是人不坏的。” 又对着同窗恼怒不已,“吴文青,我表妹并不喜欢这种玩笑话,你不要将对其她女子的那套花言巧语用在我表妹身上。” 更担心表妹也好吴文青这种四处留情,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浪荡公子该如何是好。 “他们是表哥的朋友,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明黛安抚着表哥,随后越过表哥来到他的一众朋友面前,不见丝毫扭捏的落落大方行礼,榴唇含笑,“各位公子安好,你们是表哥的好友,若是不嫌弃,也可喊我一声表妹。” 表哥的同窗好友里应当有不少尚未成婚,且家境贫寒的人,家境贫寒的多半会畏惧她家权势,想来不敢轻易纳妾。 其他人被她这灿若桃梨的一笑,瞬间给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只觉得今天的日头晒得人的脑袋都要晕乎了。 更觉得周淮止这小子不把他们当兄弟看,要不然怎么会连那么好看的表妹都藏着掖着不介绍给他们。 “表妹好。” “表妹我姓章,你以后也可以喊我章表哥。” 周淮止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喊自己的表妹喊得亲热,恼羞成怒道:“够了,她是我表妹,你们和我抢什么,难道你们家中没有表妹妹妹吗。” “表妹,你别理会他们。”周淮止对上表妹的这张脸,着急慌张的让阿平跑去买一顶帷帽回来。 先前下马车的时候,怎么就忘了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明黛看着表哥递来的帷帽,似有不解。 大齐对女子的管束并不是很严,女子也少有外出戴帷帽的习惯。 周淮止心虚的避开她的眼睛,解释道:“待会儿湖上风大,要是不小心被风吹得迷了眼睛怎么办。” 主要是表妹的颜色生得好,他私心里,是不想让她被更多人看见。 桃苒感叹道:“还是表少爷想得贴心,要不然等下太阳再大些,晒伤了小姐的皮肤该怎么办。” 明黛犹豫了片刻,方伸手接过,并戴上,“多谢表哥。” 因着他们的不请自来,两人也没有泛舟游湖的雅兴,而是选了临江的一间茶楼。 刚坐下,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动听的歌声。 “飞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马嘶入落花去①……”少女的歌声婉转清丽中又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只觉余音绕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河岸旁,正有一姑娘背着花篓,竹篓里装着荷花。 有些从未见过的难免感到稀奇,也有怒斥鄙夷者,“光天化日之下,怎能由卖笑女当街揽客,简直是伤风败俗。” 周淮止倒是认同的点头,女子贵在名节,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长袍的青年微皱起眉头,提点道:“这是卖花女,每年荷花盛开的时节,她们都会摘下荷花沿湖唱卖,用卖花赚来的钱补贴家用。” 那个自来熟喊着表妹的章云远也是摇着折扇直摇头,“谁说卖唱的就是风尘女子,你这样委实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了,就算人家是风尘女子,人家用自己的法子赚钱,我们这些当外人的又有什么好评判的。” 一柳州学子鄙夷道:“女子就应该在家中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实为不耻。” 同为柳州学子的周淮止想要赞同的点头,余光扫到表妹不虞的面色时,又沉默了。 明黛并不苟同他的观点,也不喜欢他高人一等的高高在上,“她卖花补贴家中生计,何来的不耻,只要她赚来的钱不偷不抢不骗,又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女人补贴生计的赚钱方法有很多,比如帮人浆洗衣服,绣花,再不济当典妻,哪里有像她这样出来抛头露面的卖笑。”那人尤嫌不够得罪人,又不屑地加了一句,“明面上是卖花,谁知道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是我家里有人敢不知羞耻的出来抛头露面,我定要禀明了族长将此人给沉塘了!” 前面见他是表哥同窗才忍下的明黛再也听不下去,端起桌上未凉的茶水泼了他一脸,“诗曰有云,你看如佛印如污秽,佛印看你如佛,那是因佛□□中有佛,所以看谁都是佛,而你那么了解,指定是做过你嘴上说的那些丢人现眼的勾当。” “你说你家中的女人敢出来抛头露面就要将他们沉塘,由此可见做你们家族的女人当真是晦气又可怜。” 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看不起的女人给泼了一杯水的卫修当即气得胸膛起伏,面色青紫的拍桌怒起,指着她鼻子怒骂,“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怪你被退婚成了名节有损的二嫁女!活该!” 他原先听说周兄家有一表妹前些天刚同人退了婚时,他就觉得定是那女人做了伤风败俗之事,要么就是不孝不忠不义之辈,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哪怕这样的女人生得在国色天香,身份贵重如公主,也不配进他们卫家的门! 虽不赞同表妹泼同窗的周淮止仍是挡在她面前,眉宇间带着不虞,“卫兄,你这句话说得未免严重了,何况我表妹只是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已。” 卫修没想到好兄弟有一日为了个女人指责自己,脸气得更黑了,“女人的意见算什么意见,女人不过是群头发长见识短,只配传宗接代的物件罢了,在我们家,女人都是不配上桌吃饭的。” “表哥,我虽然不限制你交友,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什么人都结交!”眸间寒意凝集的明黛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生怕自己在听下去,难免不会再次泼他一脸。 她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到卖花娘子所在的位置,将她卖的花全部买下,又挑了几枝送给小妹,剩下的都分送给旁的娘子。 周淮止见表妹走了,先和他们赔罪后,才追上去。 心里也觉得表妹的脾气太大了些,即使卫兄在不对,他也是个男人。 待追出来后,正看见表妹将那位卖花娘子卖的荷花全部买下了,“表妹,你怎么在这里买花。” “我瞧她的花开得都挺好的,而且我也答应了带一束荷花回去给小妹。”抱着一大捧荷花的明黛见他是独自追出来的,疑惑的问,“表哥怎么过来了。” 也产生了一丝愧疚,表哥会不会因为她做的事,从而被那等面恶心更恶的丑人给记恨上。 “我不放心你,也想要代卫兄向你道歉,确实卫兄这个人并不坏,只是有时候说话过于直肠子了些,根本不考虑后果。”虽说那名卖花女子非真的风尘女子,但是谁家好姑娘会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说出去岂不是会污了名节。 明黛摇头,“做错事情,说错话的人皆是他,表哥何错之有,又何必代他道歉。” “可他毕竟是我朋友,要不是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你也不会听到这些难听得不堪入耳的话。”他以往觉得卫修此人挺聊得来的,谁知道他会当着自己的面骂表妹是二婚。 表妹只是退婚,又非和离,怎能被人骂二婚。 要知道自古以来,二婚都和破鞋挂钩。 “我说了,表哥是表哥,他们是他们。” “我知道,但你毕竟是因为我,才会………” “说来我还得向表哥道谢。”飞快的转了话题的明黛抽出其中一支荷花递给他,“借花献佛,还望表哥莫嫌。” “不,不会,我,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没有想到表妹会突然送自己花的周淮止想到那日他见表妹掉下水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拄着拐杖,就跟着跳下去,结果自己非但没有救起表妹,还因此感染了好些天风寒的蠢事。 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双脸烧红得紧。 一支小小的荷花更是被他捧若珍宝的呵护在怀里,生怕被路人撞倒了,也怕不解风情的清风吹得大些,吹皱了花瓣的皱褶。 嘴角的笑意也因着一支荷花就没有放下来过,也看得阿平直皱眉担心。 少爷这样,如何能追得上表小姐啊。 明黛刚和表哥分开,就有丫鬟来报,“二小姐您回来了,夫人先前找您有事,但是您不在,便托我在这里等您,说让您到弯月阁一趟。” “母亲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刚问完,明黛就想起母亲前些天给自己看的那些人的画像,大抵是因为此事。 她说完,已经加快脚步来到望月楼外,她正要走进来,守在外边的婆子先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二小姐,老爷和夫人在里面有话要说,还请你晚点在过来。” 明黛刚想要说好,却听见里面传来花瓶砸碎在地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婆子的阻拦就往里走去。 离得远近,里面的争吵声越清晰入耳。 甚至还能听到“死”,“放开”“你休想离开”等字眼,也让她的一颗心骤然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出自《采莲曲-风中采莲》 词:李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荣华富贵在招手 就在她准备推门进去时, 里面的争吵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暧昧的靡靡之音。 即使明黛并未经历过,也面红耳赤的明白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也在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地推开门。 要不然都不是一个尴尬能解释得清楚的。 明黛出来后,对着守门的婆子叮嘱道:“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也不要告诉父亲和母亲, 我来过。” —— 抱着一捧荷花的明芷伸出小手在二姐姐眼前晃了晃, 不满地撅起红艳艳的小嘴儿, “二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啊,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你都没有理到我。” 明黛这时才回过神来, 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刚才二姐姐在想些事。” 目光落在她抱在怀里的荷花,笑问, “喜欢吗?” “只要是二姐姐送的,我都喜欢。”一双圆眼儿都弯成了小月牙的明芷抱着收到的荷花爱不释手, 眼珠子转了转, 很是暧昧的打探, “二姐姐, 你们今天是不是玩得很开心, 有没有去游湖啊。” 这个时节, 最不缺的就是泛舟游湖的雅兴之事。 提到今日发生的事, 明黛抿了抿唇, “你要是一起来的话, 说不定我更开心。” “好啊,那过几天我们在一起去玩。” “马上就到秋闱了,这段时间还是先让表哥好好温习功课,我们就先别去打扰他了,知道不。” “好嘛。”明芷表面上虽应着,心里却不那么认同。 然后又说起自己打听到的事,“二姐姐,你知道吗,我听姨娘说,过几日家里会邀请今年参加秋闱的几个学子到府上做客,想来他们一定很合父亲眼缘。” 这些话落在明黛耳边,却自动转化成母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的说,“你父亲过几天会邀几位学子到家中做客,你届时看一下,可否有哪位合你眼缘。” 夏蝉垂柳鸣鸣,偶有清风穿堂而过。 在那日燕珩直愣愣的倒下后,吓得魂儿都飞了的杨宝立刻请了大夫来,还往宫里递了牌子,希望能请太医帮忙看一下。 太医还没来,倒是大夫很快来了。 大夫诊断过后,说是怒急攻心后产生的昏厥,只需要服用上几贴药就好了。 大夫说很快就会醒来,谁知道都第三天了人还没醒,此事也惊动了王妃和王爷。 王妃立马往宫里递了牌子。 很快,太医提着药箱来了,得来的结论也和之前那位大夫一样。 说是怒急攻心后产生的昏厥。 至于何时会醒,应当会在这几天。 等太医离开后,王妃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珩儿,横眉竖眼的质问杨宝,“本王妃不是一直让你跟着世子吗,你就是这么照顾世子的!” 杨宝想说,是世子不让他们接近的,他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也没有狡辩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手扇自己巴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怪奴才,奴才就应该一直跟在世子身边,寸步不离的才对。” “王妃,奴才知道错了,请你重重的责罚奴才吧。” 杨宝也没有想到看着清清冷冷的明二小姐会说出那般绝情,又扎人心窝子的话,不说世子,就连他这个旁人听见了都觉得像万箭穿心,一扯皮肉,就是钻心入肺的疼痛。 心里也盼望着世子爷能快点儿醒过来,要不然他的这条小命迟早会被王妃拿走。 从那晚上开始,就一直被关在院子里不给外出的林婉娘听到他被昏迷不醒的抬回来后,内心窃喜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看着房间里的花瓶,猛地举起砸在地上,并朝外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守在院外的丫鬟听到声音,担心她出了什么事的推门进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只是让她们看好林姑娘,除此之外没有吩咐过什么,她们也知道住在里面的林姑娘是世子爷的心上人,更不敢怠慢半分。 林婉娘冷肃下脸,“我听说世子生病了,是吗。” 小丫鬟也不敢隐瞒的点头。 林婉娘的嗓音瞬间尖锐得拔高,“世子生病了你怎么不马上告诉我,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死世子!” 小丫鬟被这句话给吓得小脸惨白,摇头否认,“没有,奴婢没有。” “呵,你要是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世子的病情,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大夫吗,之前世子掉下悬崖也是我救回来的。”林婉娘说着,抬脚就往外走,在小丫鬟要拦住自己时,盛气凌人的瞪过去。 “我是大夫,还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你要是耽误了本小姐为世子治病,到时候王爷王妃追究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刚要去厨房给世子端药的杨宝隔着一道月门,瞧见了本关在雪梅院的林婉娘,顿时拉下脸来,“林姑娘,你来做什么。” 挺直脊背的林婉娘昂起高高的脖子,“我是大夫,之前阿珩的伤还是我治的,说不定我知道阿珩昏迷不醒的原因。” 本在屋里的永安王妃听到声音,走出来质问道:“你当真会治。” “回王妃,民女说的一字一句皆为真,若有一句假话,定让民女终生不得行医。 ”附身行礼一拜的林婉娘翘起唇角。 “而且民女敢肯定,除了民女,那些大夫都不能马上让世子醒来。” 王妃仍是秉承着怀疑,但是景珩已经昏迷了三日,就算怀疑,也得要死马当活马医,“行,本王妃就信你一回,你要是不能让珩儿成功醒来,本王妃定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民女定不负王妃所望。”等王妃走远后,神情阴冷的林婉娘对地淬了一口,“呸,神气什么。” 林婉娘进入屋子时,看见杨宝也跟了进来,屋里还有其他伺候的下人,竖起眉头,“你们都出去,我为阿珩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 杨宝第一个不赞同,“不行,要是我们走了,到时候你想对世子不利怎么办。” “我比谁都希望阿珩能快点醒过来,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走,你们另请高就。”说着,林婉娘抬脚就作势往外走了几步。 “阿珩都昏迷不醒了那么多天,要是在不醒,谁知道他的身体会不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危害。” 杨宝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多日的世子爷,咬了咬牙,狠狠心一剁脚,“我在门外守着,你要是敢对世子不利,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回应他的是林婉娘的一声冷笑。 随着房门被重重合上的瞬间,林婉娘疾步走到床边。 看着躺在床上,即使在病中依旧不掩桃梨秾艳,气质尊贵的男人,喉咙不由跟着发紧,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颤栗感游走在四肢百骸,随后入侵到血液里。 那天他对自己的羞辱,她可是记仇得历历在目! 此间连呼吸都急促的林婉娘将藏在袖袋里的陶瓷罐子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眼睛里缠满着狂热。 爷爷遗留下的小册子里写了,只要将这枚蛊给对方种下,他醒来后的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她,并会深深的为她着迷。 哪怕他有着在心爱不过的女子也没用,中蛊之人不但会忘记他心爱的女人,还会到了听到她的名字就心生厌恶的程度。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羞辱,折磨这一对昔日的恩爱情侣。 林婉娘的眼睛贪婪的扫过房间里的甜白釉花瓶,价值万金的书画,紫檀木桌上摆放的一排紫金毛笔,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很快,这些不但都会属于她林婉娘,她的身份也会变得贵不可言,更能将明黛狠狠的踩在脚下。 要让她彻底明白,就算她是贵女又如何,她依旧斗不过自己,要不然快要和她成婚的未婚夫为什么会丢下她,选择和自己成婚。 畅想着将明黛狠狠踩在脚底下的林婉娘来到床边,先是取出匕首,忍痛在手腕上划出一条血痕,然后将血滴到漆黑的陶瓷罐上。 册子上说,下蛊之人得要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七七四十九天后,就能让中蛊者对下蛊者彻底离不开,一旦离开就会承受万虫噬心之苦。 但她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便决定先种下,剩下的七七四九天再将自己的血混进他的吃食里,好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等血滴得差不多了,才用匕首一点点的划开边缘的红泥。 随后迅速的将打开的瓦罐口对准着她划破的,燕珩的手腕扣去。 结果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她的手腕猛地被人用力攥住后,狠狠的甩她地上。 被甩倒在地的林婉娘对上的是一双阴戾,暴怒的眼睛,以及令她头骨生疼的一句—— “这一次,又想给本世子种下什么恶心的东西!” 第32章 相亲 林婉娘看着醒来的燕珩, 瞳孔愣怔,嘴唇翕动得忘了反应。 他不是病重得醒不过来吗! 难不成他们都是在骗自己,刹那间被恐惧包围的林婉娘顾不上摔倒的疼痛, 双手双脚并用着爬起来就往外跑。 还没等她跑出去,膝盖骨被人重重一踹后,她清晰的听到了骨裂的声响, 紧接着一阵剧疼传来让她跟着扑通跪下。 而后, 她听见那道犹如恶鬼索命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近得她甚至听见了死亡的倒计时。 “看见本世子醒过来, 很惊讶吗。”眉宇间充斥着冷戾的燕珩抬脚碾上她的手指,反复用力,扯唇冷戾一笑, “相同的招数, 你以为本世子会上第二次当吗。” 一开始的燕珩在醒来后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对,唯独奇怪自己对所谓的救命恩人恐怕一见钟情了。 至于杨宝说自己有一个未婚妻,还有三个月就要举办婚礼的时候,只觉得烦躁和没由来的恶心, 他可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特别是在听到那位未婚妻还是桃李满天下的明太傅之女时,眉心跟着浮现一层忌惮。 本来那位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世了, 要是自己真娶了位列三公之一的明太傅之女, 只怕不到婚礼当天就会突发意外。 就连这一次的剿匪中遭遇埋伏后坠崖, 恐怕也是那位的手笔。 要不是他命大, 只怕真的回不来了, 他对于害自己险些丧命的未婚妻也没有了任何好感, 特别是杨宝还整日在耳边不断念叨着那些, 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他心里对于那个叫明黛的女人更是厌恶非常, 一度到听了名字就生厌的程度。 笑话,他堂堂一个安阳王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怎么可能像一条狗一样追在一个女人的身后整整十年。 还会为了她一个笑靥燃放了满城烟花,冬日里引温泉水提前催开桃花,连夜跑死三匹快马,只为给她摘来最新鲜的岭南荔枝。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将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演绎得淋漓尽致。 所以在那位一见钟情的救命恩人说想和自己一起回上京时,他没有拒绝,也正好利用她和那位未婚妻退婚。 只是在见到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后,他的心里立刻充斥着连他都道不明白的复杂情绪,汹涌又波涛滚滚得要将他立时吞噬。 手指更是因紧张攥握成拳,偏生脑海中又有一道声音不断的催眠着他,说他厌恶那个女人,自己的真爱是婉娘。 那个该死的女人还会欺负柔弱善良的婉娘,你要保护好她,珍惜她,爱护她一辈子。 直到在青山寺里他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受控制后,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恐怕出了问题。 他自认自己就算在迷恋一个女人,也不会迷恋得失了理智,特别是在她的面前时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是非不分,无理由的维护着她的一切。 “世子,你误会了,我是来为你治病的,我真的不想做什么。”手指被碾踩得断裂,疼得眼泪鼻涕齐掉的林婉娘凄厉的哭喊着。 “你忘了吗,我是大夫啊,之前你病得那么严重都还是我救的你!” 还有他说的第二次,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被下过蛊了,林婉娘突然想起暴毙而亡的爷爷,隐约中像是抓住了一条看不清的线。 “你说是治病,本世子问你,这是什么。”宛如在看蚂蚱垂死挣扎的燕珩松开碾断她手指的小靴,抽出挂在床边的长剑。 剑尖挑起那个布满神秘条纹的黑陶罐,随着手腕翻转,黑陶罐立时四分五裂。 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嘴唇张大的林婉娘死死地盯着碎成片的黑陶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而后又哭又笑,近乎癫狂的爬过去,用那只被踩得变形的手不死心的翻找着藏在碎瓷片里的东西。 “不可能,里面的情蛊不应该还在吗,怎么不见了!” “爷爷是不会骗我的,对,爷爷是不会骗我的。” 情蛊是她翻身的根本,更是她能将明黛狠狠踩在脚下的东西,要是蛊虫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这个疯子会杀了她的,一定会杀了她的! “原来那条恶心的虫子叫情蛊,难怪了。”唇舌间咀嚼着那条所谓蛊虫的名字的燕珩长剑刮在地上。 锋利的剑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就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子在砍骨头。 一下又一下,不断折磨着人的生理防线。 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发出,是将沾了血的剑身收回后随意掷在一旁。 阴沉着脸的燕珩抬脚往外走,虽说胸口仍隐隐做疼,但也多亏了这一次,让他将失忆期间的记忆全部找了回来。 对比于让自己回想起这些伤害她的记忆,他宁可从未记起! 随着门槅从两侧推开,守在外边,垂眉耷眼的杨宝并不意外世子醒来一事,而是询问着里头捂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的女人,“世子爷,此人如何处理。” 外间阳光刺得眼睛微微眯起的燕珩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的玉扳指,“不择手段撬开她嘴里所有关于情蛊一事,记住,不要让她轻易的死去。” 活容易,生容易,让人生不如更容易。 很快就有人进去拖走眼睛被剑挖出的林婉娘。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林婉娘顾不上失明的眼睛,疯狂的挣扎着大喊,“燕珩你不能那么对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要是那么对救命恩人,小心你被天打雷劈,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诅咒你和明黛一辈子修不成正果,像你这种人后就只配孤独终老而死!” 其中一人嫌她吵,直接取下汗巾塞到她嘴里,将人给拖下去。 燕珩垂眸看着蜿蜒在地上的一滩雪痕,也不枉费他做了那么一个局。 要是有人知道了,定是想要质问他,直接将人杀了就好,何必弄得那么麻烦。 他起初是那么想的,可谁都不知道先前的那条虫子是否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对方又是否会留有后手。 更不清楚,那所谓的情蛊会不会感同身受,下蛊者身死,他亦会受到牵连。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很惜命的人。 “明家最近有什么动作。”他的喉咙因长时间未进水显得沙哑,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有关于她的所有一切,并想要告诉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非是出自他的本愿。 杨宝没想到世子醒来后,第一个问的就是明二小姐,好在一直有派人盯着明家的一举一动。 “要说有,就应该是今日明太傅邀请了不少今年参加今年秋闱的学子入府,想来是明太傅起了爱才之心。” 此时的明府正宴请来客 穿着湖蓝色马面裙的明夫人抬手拨开遮住视野的一簇倒挂粉花,指着不远处凉亭边的几个青年,“这些都是你父亲看好,也有望能在今年折桂金蟾的学子,其中一名更有望能争夺前三。” “他们的家世和为人你父亲也派人去查过了,皆是身家清白,还未娶妻纳妾,品性亦是挑不出错之人。”只是世人都擅伪装,端看他伪装的手艺是否高超。 而她当年,不也是识人不清,才会引狼入室。 明黛以为母亲说的见面还会在拖几日,没想到会那么快就邀人上门,想来是生怕燕珩仍不肯放弃。 在母亲快要离开时,明黛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担忧的一个问题,“母亲,若是我都不喜欢呢。” 明夫人倒不觉得她挑剔,只是说,“若是都不喜,只能说他们与吾儿有缘无分。” 目送着母亲和丫鬟离开后,明黛想着母亲应当是想要让自己同他们来个偶遇,如此就算遇到了,也不算失礼。 她刚走出花丛,想着如何能不失礼节的遇到时。 原本在凉亭边说话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了话头,然后脸颊蹭地冒得通红,也引得其他人的好奇,纷纷跟着转头看过来。 既被发现了,明黛也不遮遮掩掩的走出来,若若大方道:“几位公子安好。” 从蔷薇花丛里走出来的少女身着烟青色百褶裙,乌黑的鬓发间缀着巧而精致的珍珠花簪。 唇若点朱,肤白胜雪。 当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表妹。”今日同被邀请来做客的章云远更是眼前一亮的大步走来,又在快要靠近时,着急慌乱的整理了自个的衣服。 “明姑娘。” 明黛抬眸间,恰好撞入一双看似温柔,实际清冷又疏离的眼睛里。 第33章 无赖登门,欲求娶 正代替伯父招待着几位同窗的周淮止见章云远如此不知礼, 也有些恼了,“章兄,这是明府并非你家, 你见着女眷非但不回避就罢了,怎能如此孟浪。” 随后又拧起眉头,不太赞同的看向见到外男没有避开, 而是径直走出来的表妹, “表妹怎么来了这里, 今日姑父在府中宴客, 恐会冲撞到你。” 明黛知表哥是为她好,遂笑着解释道:“我见园里的玫瑰开得不错,便去摘了些。” 她说着, 示意桃苒将提着的竹篮子上前一步。 篮子底部铺有一层白布, 白布上面摆放整齐着采摘下来的新鲜花瓣,离得近了便能闻到那馥郁甜美的玫瑰香。 章云远如没有看见周淮止的冷眼警告,自来熟地拈起一片玫瑰花瓣,桃花眼笑得潋滟, “表妹可是要做胭脂?我家中就是开胭脂铺子的,你要是有不懂的, 可以来问我, 我虽对其它的都一知半解, 但在制胭脂上还算有天赋。” 明黛倒是有些意外, 要是旁人大部分都会以为她是采花做糕, “我能问一下章大哥, 你是从何猜出我要做胭脂的吗?” 章云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表妹是要做胭脂, 直到凑近了瞧见同在篮子里的胭脂花。想到我家中的姐姐妹妹们做胭脂的时候, 都会用到胭脂花,我才猜出的。” 明黛倒没想到他会看得如此仔细,仍是摇头,“章大哥说得很对,但我并非是要做胭脂。” “啊?”这下子倒是章云远迷糊了。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直襟长袍的孟旭凝眉询问道:“明小姐可是打算要做玫瑰露?” 玫瑰清露和普通的玫瑰露是不同的,一个是可食用,一个是香露。 明黛也不否认,想着他既然能猜到,是不是也有解决的办法,下意识地问道:“是,但我做出的玫瑰露香味总是不太持久,不知道公子可有解决的法子? ” 她刚说完,才注意到自己的话有多失礼,正欲道歉之时,那人已是简洁的回答:“若是想要香味留久持续,可在里面加入少许稀疏过的清酒,酒不但会提纯香的浓度,也会让香味更持久。” 明黛倒是头一次听说往玫瑰露里加酒,顿时惊奇不已,“这个法子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公子倒是博学多才。” “在下知道这些,主要是家母没有生病前最爱用的就是这一款香,才误打误撞的猜到了。”孟旭对于自身窘迫清贫的家境倒是不曾遮掩的落落大方,也让明黛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待离去后,明黛才发现她只知道其中一个叫章云远,另一个虽有印象,但是不知道叫什么,便问桃苒,“你可知道先前说出玫瑰露的是哪位公子。” 毕竟能说出玫瑰露配方的人,如何也是有底蕴的人家,但是又怎会如此落魄? 桃苒思考了一下,回,“小姐说的应当是孟公子,他姓孟,单名一个旭,至于再多的,奴婢便不清楚了。” 今日来明府做客之人的名单也由人呈了上来,“世子,这是今天到明府做客的那些人。 ” 躺在院中靠椅上,不断自我折磨般回想着失忆期间所作所为的燕珩接过后,仅是随意翻看了几眼,便扔在一旁,艳丽的眉眼迅速骇沉下来,“你说,岳父突然邀请那么多尚未成婚的男人到府上做客,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算他恢复了记忆,清楚那时的他的嘴脸有多么的面目可憎又如何。 那都不是出自于他的本心,他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何况与其让别的男人给她幸福,凭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自己。 皎皎,他的!!! 觉得周围温度骤然下降,冷得直打哆嗦的杨宝斟酌着回话,“这不是马上就要到秋闱了吗,谢太傅说不定是起了爱才之心,才邀请他们到家中校考学问。” “呵,往年怎么不见起了爱才之心,偏要在本世子和皎皎退亲后邀人到府上做客。”想到这个可能的燕珩胸腔间立时被怒意填充,暴戾的怒意一寸寸的染上眉稍。 特别一想到他视为明月的皎皎被那群肮脏低贱的臭虫所惦记,就恨不得一把火将他们全给烧成灰烬,让他们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的燕珩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派人盯紧他们,等他们离开后将其打一顿。” “本世子要让他们明白,有贼心窥探皎皎的人,都得死!” 今日明府宴请来客,虽是明言止相邀,可真正接待的人是明玉生。 大家都是读书人,加上一方有意恭维,自是宾客宴足,笑其乐融融。 酒至正酣时,脸色极为难看的管家从月洞门走了进来,嘴唇哆嗦着禀告道:“大爷,燕世子来了。” 骤然听到燕珩之名的明玉生先是凝滞了片刻,随后额间青筋跳了一跳,“好端端这煞星怎么又来了,难道我们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妻兄何故发那么大火气,可是谁惹你生气了。”头戴银簪白玉冠,青衫圆领的燕珩提着两只肥硕的大雁从管家身后走出。 “今日府上好生热闹,看来本世子来得正是巧了。” 待瞧见来人,本在笑着的明玉生的脸色瞬间冷沉下来,手指捏得酒杯咯咯作响,“谁让他进来的!” 管家缩着头不敢说话,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不想把人带进来的,主要是这位主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自然是我自个走进来的,妻兄可是不欢迎我。”燕珩狭长的眼眸扫过前来做客的几人,眼神凶狠得像锋利的铡刀,下一刻不知会落在谁的脖子上。 原本欢笑和乐的宴会,因着他的闯入,静若寒蝉。 啧,一个两个弱不禁风得风吹就倒,皎皎可瞧不上这等没用的男人。 燕珩收回骇戾的目光,扯唇扬出一抹笑,“妻兄不打算为小弟介绍一下,这几位来府上做客的客人吗,再怎么说,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 听到他说“一家人”,只觉得一团火困在胸腔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明玉生哪能不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又怒又恨,指着月洞门,“本官可不记得今日有邀请燕世子登门,就算世子要来拜访,也应该提前递交请帖才是。” 燕珩面色骤然一沉,“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一家人有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世子莫非糊涂了,我们明家早和安阳王府划清界限了,难不成世子打算抗旨不尊吗!”向来和文人打交道的明玉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地痞无赖。 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燕珩毫不在意他的冷怒,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既然妻兄今日不想见我,看来我只能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不过我在离开之前,还是得要提点妻兄一句,我和皎皎的婚期依旧不变。还望你们早做准备,到了当天莫要误了吉时,至于圣旨,我等定会求圣上收回。”他的眼里全是势在必得,不像是来寻求商量,而是径直下达命令。 气得双手直哆嗦的明玉生看着被强行留下的大雁,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追出去后才发现正有人指挥着小厮一箱接着一箱的往里抬,大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当即平眉瞪眼,勃然大怒的质问道:“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我们家世子爷送来的聘礼,以同明家结百年之好。”正指挥着小厮的杨宝笑眯眯的回答。 欺人太甚,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等蛮横无理的无赖,他们明家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姑爷! 第34章 你想要杀我? 明黛并不知道燕珩来府上一事, 正捧着用晒干的玫瑰花瓣泡的茶水抿上一小口,“母亲,你可了解孟旭。” “孟旭?” 因他不但是这几人里长得相貌最端正的一个, 也最为家境贫寒,明夫人自然记忆深刻,“你父亲曾赞过他所作文章极好, 不出意外今年下场定会榜上有名, 只是他家中过于清贫, 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 这样的人家你要是嫁过去,恐会受苦。” 按他们家的条件,找个入赘的并非难事, 只是愿意入赘的大多是平庸无能, 亦或是投机取巧之辈。 “父亲也说了他今年下场,不出意外定会榜上有名,而且他有才学,肯吃苦, 说不定哪日就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博出一个锦绣前程。”明黛也没有说着一定要嫁给他的话,而是说, “母亲, 我想要和他接触一下。” 她选择孟旭, 主要是有自己的考量。 家中仅有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 说明家庭关系简单, 家道中落, 说明他日后需要自家帮扶, 既需要借助自家的势力, 更方便让她拿捏, 也让他做不出纳二色的心来。 可除了孟旭,另一个章云远也在她的考虑之中。 母亲是伯爵府家大小姐,父亲是京城首富,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自是从小养得天真烂漫的单纯。 他的性子也同当初的燕珩一样,以至于瞧见他,恍惚间以为见到了故人。 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何况是选夫婿。 燕珩离开明府后,马不停蹄的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次仍和之前一样。 前来传话的内侍笑眯眯地将手中浮尘一甩,“燕世子,陛下今日在和几位大臣商量要事,世子爷有事的话,还请在上朝期间再来。” “是陛下不愿见我,还是陛下真的在忙。”燕珩冷沉下脸,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无尽戾色,“刘公公,你要知道有些借口用一次就够了。” 内侍脸上的笑容一僵,带着不满,“燕世子这句话不是在说笑吗,就算陛下不想见你,世子不也没有办法吗。” “世子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不成不过一个早就破旧的安阳王府,若非陛下还记挂着几分亲情,只怕世子你连宫………”内侍还没说完的话,尽数吓得哆嗦着咽回了嗓子眼。 他觉得自己要是在多说一句,脖子定要和脑袋分家了。 眼底戾色翻滚的燕珩拳头攥得青筋暴起,面上一片骇人的冷意。 看来这位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娶明家女,也是,本就怀疑他的身世,又怎会眼见他如虎添翼。 他与其将希冀放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反正他不会让此事就此成埃落定,更不会将她拱手让于他人。 孤身一人的燕珩走到望不到尽头的朱红宫道中,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躁郁之中。 橘黄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摇曳在微凉的余晖里,显得萧瑟又孤寂。 随着夜色渐深,躺在柔软锦衾里的明黛正睡得香甜时,恍惚间听到了窗牖边传来的声响。 一开始她以为是调皮的夜鸟打闹间撞上了窗牖,只是随着窗牖边响起第三声的时候。 睡意顿消的从梦中惊醒,纤长的手指猛地抓紧锦衾,心里也在祈祷着他能尽快离开。 只是有时候越害怕,越来什么。 明黛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在发现自己睡着后就会离开的,可是很快。 她听见了窗牖被人推开后,发出的轻微声响,紧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深夜里炸开。 也炸得她头皮发麻,全身僵硬。 他怎么敢的!!! 早知道他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她当初就不该应该帮他出头,更不应该答应他的追求。 燕珩在她睡着后,本应该转身离开的。 但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此时的思念就像潮水一样汹涌得将他淹没,也如春夜里连绵不止的湿潮水汽,无孔不入的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更迫切的想要和她解释情蛊一事。 告诉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出自于本心,而是被控制的。 幽香浅浅,帷幕悠悠的闺房里,是朦胧月光倾洒进来的静谧美好。 因着天热,原先的厚帘子换成了清雅幽静的竹帘,由它卷竹绿帘,日映花面。 玉石通透的镇纸下压着几张澄心堂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出了她对论语一书的独特见解,玉壶春瓶上折着一支花苞并拢的荷花。 隔着一席竹帘的明黛在听到离自个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早已醒来。 只能佯装刚被吵醒后,极为困顿地揉了揉眼睛,偏冷的声线因着未消残睡染上了娇憨的软糯,“桃苒?” “是我。”燕珩骨节分明的手拨开竹帘后,两条脚像是定在原地一样。 四目相对间,他的喉咙莫名发紧,一双眼睛忘了回避,而是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件由小衣勾勒出的玲珑曲线。 哪怕她没有露出一点肌肤,仍是令他脸颊滚烫得跟烧起来一样。 也让接触到他目光的明黛脸色骤变,拉过锦被盖住身体,压低声音怒斥道:“你来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直到明黛的低呵声响起,燕珩才像是寻回了神。 也羞愧自己同个登徒子一样的孟浪行径,连忙别过身背对着她,耳根通红一片,“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越是想要否认没有看见,可先前的一幕就像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更令他羞愧的是,他怎么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登徒子一流。 明黛冷眼看着转过身背对着她的男人,迅速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脑海中则在飞快的思索着他的目的,她又能如何不动声色的脱身。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就像冬日里有人捏了一团雪球,乘其不备往脖子里塞进去一样。 面红耳赤的燕珩听着身后传来的,穿着衣服的摩擦声,定了定心神压下摇曳的浮想联翩,略带委屈的说明来因,“皎皎,我知道我大晚上来找你,实属孟浪了,但我实在是有话想要和你说,也想要和你解释,我之前那样对你完全不是出自于我的本心。” “我之所以会忘记你,都是林婉娘给我下了情蛊,所谓情蛊不但会让中蛊之人忘记心中所爱,还会对其产生厌恶,也间接导致我不但忘记了你,还做出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来伤你的心,但是你相信我,那些事绝对不是出自于我的本心,难道我们好了那么多年,你都还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你放心,我已经将她处理了,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皎皎,你能不能在给我一次机会。” 明黛对于他说着将林婉娘处理一事只觉得好笑,更甚是讽刺。 所谓的处理恐怕是找个隐蔽的地养着了,待自己心软后在接回来。 他为什么会再三挽留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舍不得和自己的多年情谊,更不允许自己擅作主张的退婚,本身属于自己的东西存了二心。 他既舍不得和她多年的情谊,也舍不得林婉娘的温柔小意,更舍不得林婉娘肚子里头的孩子。 美妾娇妻幼子皆有,天底下的好事莫非全部都得由他占了去。 明黛不在同以往两次一样和他据理力争,而是极为失望的望着他,“景珩,你为什么总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说散了那就是散了。” “何况发生过的事,我没办法当它没有存在过。”退一步来说,就算林婉娘真的不在了,她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别的女人先用过了。 她对自己的东西一向在意,且有洁癖。 满心希冀着她知道真相后,就能破镜重圆的燕珩像是被瞬间被人给掐住了脖子,“我知道失忆期间的我很混蛋,但你就算在生气,也不能再三说出要和我散了的话。” “好吗。”最后两个字,近乎是带上了可怜的哀求。 明黛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而是失望至极地摇头,“你看,这就是我对你失望的原因,自大,傲慢,狂妄,总是听不懂我说的话,燕珩,我也是人,我也会累。” 她取出上一次让掌柜用金丝勾线作为壳子,而后固定住的玉佩,白皙的指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你还记得这枚玉佩吗?你说过,这枚玉佩代表着我们的感情,我哪日将这枚玉佩弄丢了也相当于把你弄丢了。” “玉佩虽然没丢,却是被你心上人摔碎的,那时的你给我的回答是,不就一块玉吗,所以你看,我们的感情也如这块玉。” “就算继续修补,也注定恢复不到原样。” “所以你是真心想要和我散了不成。”燕珩冷不丁的盯着她,秾艳的五官上没有一丝表情,却让明黛感到强烈的不安。 她强压下心头浮现的不安,避重就轻地说,“很晚了,景珩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不但要和我散,还要赶我走,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上前一步抓住她瘦弱双肩的燕珩以为只要自己解释清楚,他们就能回到以前的时候,她却是冷漠的将他推开,眼神冰冷宛如陌生人。 除了她是想琵琶别抱,明家和那位给她施加的压力以外,他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再三对自己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 要知道他们不是好了一年两年,而是好了整整十年。 “你看上的是谁,章家的傻子还是那群只会整日念着些狗屁酸诗的破书生。”怒意烧得胸膛剧烈起伏的燕珩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凶狠,抬脚就往外走。 “这群肮脏的臭虫一样的东西也敢惦记本世子的人,我这就去将他们的腿全部打断!将他们全部剁碎了拿去喂狗。” 明黛生怕他真的说到做到,连忙喊住他,“你冷静些,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燕珩停下脚步,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明黛像是累极了的靠着床边架子,边上挨着一个花瓶,眼睑半垂,“景珩,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做错事情的人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要将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难道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你来说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吗。” “那你又为何总说着戳我心窝子的话?难道你就因为一个林婉娘才要和我散了,但我说过了,我当时是受了情蛊的控制才会如此,我心里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景珩,有些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何必要将他们当成现实。”明黛稍一沉默,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讥诮,“你说,你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林婉娘给你下的情蛊,你才会这样的,对吗。” 燕珩正想要点头说是,又因为她的下一句话而脸色煞白,身形不稳。 “那你敢说,失忆后的你和现在的你不是同一个人吗?你说你是因为情蛊才会爱上的林婉娘,可是那个情蛊有让你带着你的心上人一次又一次践踏着我们过往的美好回忆,当着我这个还没过门的未婚妻郎情妾意,让我明黛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话吗。” “我………”嘴唇翕动的燕珩眼赤脸白得不敢反驳,因为他无法真正的割席。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钻心的痛苦。 就在这时,静谧的院子外传来了好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也让明黛的一颗心随之提起,要是让别人知道。 三更半夜中,她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无论他们有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都完了。 本应该要离开的燕珩却一反常态的拉住了她的手就往外走,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心惊肉跳。 “放开,你想要做什么。”掌心冒出一层薄汗的明黛隐约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觉得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闭上眼的燕珩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双黑眸染成了浓郁的赤色,“皎皎,就算你因此事恨我,怨我,憎我,我也决计不会和你散了的,更不会让你上了别人的花轿。” 他知道自己是个贪得无厌,卑鄙无耻的小人,但是那又如何。 难道要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另嫁他人吗,不,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放心,我这就去向岳父岳母负荆请罪,等天亮后我就入宫请旨赐婚,我发誓,绝对不会委屈了你去。” 此刻的明黛又惊又怒,“燕珩!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才甘心!”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不希望你嫁给其他人,更不想要从你嘴里听到你要和我断了的那些话,等下岳父问起我们的事,你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说是我强迫的你。” 此间的明黛也不再挣扎了,唯独一双眼睛像失了所有的色彩变得死气沉沉,“好啊,你就拉着我出去,让世人看我这个明家二小姐有多么的不知廉耻,才会在大半夜偷人,到时候我拿三尺白绫吊死在你面前,这样你可满意。” “反正一个名声脏了的女子,与其活在世上受人指指点点,连累家中父兄和未出阁的姐妹,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她说着,一滴泪珠绝望的从眼底滑落。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绝望,更美得像夜莺泣血。 燕珩被她眼里的死寂给骇到了,瞬间慌张无措的松开她的手,又嘴唇发白的想要抱住她,“不是,我没有………” 他想要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生气她总说着要和自己断了的话,才想要吓唬吓唬她的,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额头就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那痛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痛,更似细密的针扎进了五脏六腑,痛到了四肢百骸。 这一刻,他的动作近乎是凝滞性,迟缓性的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痛苦,绝望。 额头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滴落,也将他的眼睛染上了赤色。 “皎皎,你是,想要杀了我吗。” 第35章 想要的,得要自己争取 “皎皎, 你是,想要杀了我吗。” 脸色惨白得成一张薄纸的燕珩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眼睛里充斥着迷茫, 恍惚,受伤。 他不信她会那么的绝情,更不愿相信以前只要他受伤了总能第一个发现, 拉着他的手坐下, 温柔的为他上药, 细细叮嘱着他伤口没好之前需要忌口事项的人, 有一天会变成拿着刀子指向自己的刽子手。 他原以为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不能相信,唯有皎皎一人可信。 手上拿着花瓶的明黛看着他涔涔冒出鲜血的额头,身体一僵, 本是要打他的哑门穴,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抬头,眼里盛满的全部是痛苦的失望和对她的控诉。 对上他的控诉,压紧牙关的明黛没有给他机会,握紧手上的花瓶再次砸下。 这时, 门外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今晚上守夜的桃苒听见屋里的动静,以为小姐遇到了什么事, 正想要将门推开, 却看见陈嬷嬷身后带着一群丫鬟和婆子浩浩荡荡的闯了过来。 桃苒疑惑地问, “陈嬷嬷, 你怎么来了。” 陈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 平日里鲜少外出走动, 但是她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 穿着万寿菊黄团花褙子, 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用银笼簪固定的陈嬷嬷板着脸, 一字一顿, “今晚上府上遭了贼,有人看见那个贼往二小姐这边跑来了。” 她刚说完,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嬷嬷的意思,是要搜本小姐的房间吗。”披着水色缠枝纹的明黛冷着一张脸推开门,语调虽轻,可落在旁人的耳边却如冬日薄雪,冷得刺骨。 陈婆子顿时心虚得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老奴只是担心那个贼人会伤害到二小姐,绝无它意。” “是会伤害本小姐,还是嬷嬷在怀疑本小姐私藏罪犯。”一声冷嗤,道不尽的嘲讽。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你倒是大胆得很,究竟是谁给你胆子要来搜查本小姐的房间。”要说不是有人故意的,明黛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的恶毒。 半边脸掩于暗处,显得忽明忽暗的明黛侧过身,“本小姐可以让你进来搜,要是搜不到你想要的人,我们明府可不养这等吃里扒外的刁奴!” “二小姐,老婆子只是………”陈婆子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二小姐被人吵醒后会那么可怕,顿时后悔先前自己的莽撞。 桃苒也火了,双手叉腰的回骂过去,“那么晚了你带着一堆人来打扰二小姐睡觉,果真是无法无天!你说有小贼跑到二小姐的院子,我看啊,说不定就是你故意来吵醒我家二小姐睡觉的。” “我告诉你,今晚上的事可不会那么简单的揭过,哪怕你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此事我也得定得要禀告给夫人和老爷去!” 等陈婆子脸色难看的离开后,明黛让桃苒进来,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等下你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桃苒刚点头,又听到小姐下一句,“你还是把用手把嘴巴给捂住吧。” 桃苒依靠言用手捂住嘴,一颗心跟着变得胆颤不安。 小姐的房间里,该不会真的藏了个人吧! 那小姐会不会有危险啊! 来到床边的明黛将放下的帷幕别在莲花铜钩上,掀开被子露出里面昏迷不醒,额头血还没止住的燕珩。 吓得眼睛瞪大,浑身槲觫的桃苒险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惊吓声,燕,燕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小姐的床上!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是刚才真的让陈嬷嬷进来了,小姐哪怕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也难怪小姐要让自己捂住嘴巴了,等平复了一会儿心态,桃苒才又惧又骇的问,“小姐,现在是要奴婢做什么。” 明黛镇定的安排下去,“等下将院子里的人都支开,晚点把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他扔出去。” “记住,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见,旁人问起就说是在处理杂物。” 明黛回想着今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胆战心惊,但凡哪一步她心软犹豫了,现在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没有什么能比她更清楚。 燕珩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就有二。 何况燕珩此人凶戾乖张,等醒过来后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更不知道他这个疯子到了后面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行,她得要尽快嫁出去,届时随他一同外放。 捂着胸口的明黛已然没了睡意,让桃苒点了屋里的灯,她本来是想要坐在床上的,可是一想到燕珩先前就在上面躺过,即便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仍是让她感觉到无名的厌恶。 来到书桌前,将母亲拿来的那一叠名单里迅速找出章云远,孟旭两人的名字,取出一支朱笔将他们的名字圈起来。 章云远自小锦衣玉食,又是家中最小的幼子,自是受尽万千宠爱才会养得天真烂漫,表面上拈花惹草风流浪荡,实际上屋里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孟旭是落魄的寒门学子,家中仅有一卧病在床的母亲。 前者高门大户,她是能让夫君不纳二色,可一旦当她迟迟未曾诞下子嗣,难保婆母不会往屋里塞人。 后者自是更好拿捏,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否能为了自己和燕珩对上。 除非,在嫁人后让父亲动用关系将他外放,远离上京。 只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女子又应当是哪一种类型。 才气,美貌,亦或是引为知已的共同话题。 乌云遮住月亮的深夜,吓得胆战心惊的桃苒叫来自己的哥哥,趁着所有人都睡着后,拉了个板车将人堆在上面带走,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院子里一些草木,二小姐让他们给处理掉。 青山将板车上的东西抱下来,随手扔到破庙一角里,“小妹,丢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嗯,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桃苒离开前,尤嫌不解气的踹了几脚。 “行,不过二小姐要我们扔的是什么啊,怪沉的。” “反正是一些不要的旧物,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等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后,谁都没有发现装在麻袋里的东西动了动,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里面划出。 而后露出一双狠厉暴戾的双眼,下意识令人联想到深山里的狼。 凶残,无情。 一夜未睡的明黛待天亮后,便打算去给母亲请安,并说最近几日到皇觉寺陪祖母一道祈福。 到了皇觉寺她会有更多的时间外出走动,也能暂时避开燕珩这个疯子,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房间成为他随意走动的后花园。 只是人还没走到望月楼,就看见小妹气呼呼着小脸儿跑了过来,满脸都写着—— 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明黛不扫她的兴,担忧的问,“大早上的是发生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吗,都快气成小河豚了。” “哼,还不是那个姓燕的,二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简直是天底下最卑鄙无耻的小人了。”提起那人,明芷就气得牙根发痒,又对着空气虚打了一拳。 啊啊啊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辈。 燕珩? 直觉告诉明黛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仍是不显,“可是发生了什么?” “昨日父亲不是邀请了不少人上门做客吗,结果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莫名其妙被好几个人拿着麻袋套住头给狠狠的打了一顿,他这不是存心要坏了二姐姐的姻缘吗,我长那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要小肚鸡肠的男人了。” 就算她是想要让二姐姐嫁给表哥,但是万一二姐姐不喜欢表哥呢? 顿感心惊肉跳的明黛清楚燕珩此人性格偏执,要是他发现分开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她的算计中产生的,他会怎么做。 不过她做得那么隐蔽,他肯定发现不了的。 只是昨晚上他不可置信,满是受伤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直觉也在告诉她,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明芷见二姐姐凝着脸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担心,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二姐姐,你觉得表哥这个人怎么样啊。” 刚路过的周淮止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一瞬间紧张得拳头都握紧了,心里既浮现出隐瞒的欢喜,又有屏住呼吸的不安。 明黛没想到小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后才说,“表哥人很好。” “那二姐姐觉得表哥若是为人夫君如何。” “自然是极好。 ” 谁知道明黛刚说完,明芷就笑得狡黠的往树后瞄了一眼,微微扬起下巴,很是骄傲的说,“表哥,你看二姐姐可是夸你了,说你若是做人丈夫,定然是极好的。” 明芷担心二姐姐会打自己,脚底抹油的溜得飞快,“二姐姐,我想起来还有大字没写完,你和表哥慢慢聊。” 最近隐约猜到姑父姑母要给二表妹介绍相亲对象的周淮止正心急如焚,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二表妹说自己很好的话,也让他生出了一丝希望,眼带希冀,目光灼灼,“表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说他若是能为人丈夫定然极好。 那,若是嫁给他,她是否愿意。 明黛猜到表哥要说什么,素白的手指将落在鬓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笑着否认,“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只是我刚退婚没多久,现在不想讨论感情一事,我更想的多花点时间陪伴爹娘。” “这样啊。”周淮止落寞地垂下了头,还想要说些什么,又在她说的话中烟消云散。 “表哥今年下场,可有把握?” “我自然是有把握的,表妹你放心好了。”周淮止不想让自己鼓起的勇气很快消散,努力撸直着要打结的舌头,磕磕绊绊的说,“表妹,那个我………” 桃苒见缝插针的说,“小姐,我们在不过去请安,夫人该等急了。” “不好意思,表哥我先失陪了。”明黛微微附身行礼,随后离开。 也更让周淮止懊悔得不行,更多的是燃起了熊熊斗志。 等他今年秋闱榜上有名,他定得要向姑父提起求娶表妹一事。 —— 本在温习课业的孟旭听到有人在双林书店里看见一本雪松先生所制的《戏说大学》,而这本书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在听到后简直激动惊喜万分。 可是他在书架上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放在别的架子上,结果扫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只得问店里的书童,“不知贵店是否有一本雪松先生所著的《戏说大学》。” 书童自然认识这位帮店里抄书的孟公子,“不好意思啊孟公子,你说的那本书刚才有个姑娘买走了。” 孟旭一听顿时急了,连忙追问,“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她戴着帷帽,我倒是看不清楚,不过那位姑娘还没走远。” “她往哪里走了。” “好像是左边。” 得知她往哪边走后,孟旭一刻也等不了的追上去,想要问她,若是等她看完了可否借给自己看,他不会白看的,他会付租金。 可是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姑娘,他也仅是知道那位姑娘戴着帷帽,其它的根本一无所知,这无疑同大海捞针一样难。 难道自己真的要和好不容易找到的书失之交臂了吗。 孟旭沮丧中,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女声,转过身的那一刻。 有一阵轻柔的风徐徐吹来,正好吹起女子雪白的帷纱一角,也露出了花颜雾鬓的一张脸。 “明二姑娘。” 第36章 她不会骗我,不会! “明二姑娘。” 不解风情的清风吹起幕纱的那一瞬间, 孟旭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脑海中突兀的想到一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直到一声清冷微凉的“孟公子”响起, 才让他恍然中惊醒,又惊觉自己居然一直盯着她的脸看,顿感失礼的低下头。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明黛, 正欲和她表达歉意, 目光又被她怀里抱着的蓝色书皮所引走了目光, 忍住心尖涌现的悸动, 开口问道,“明二小姐手上拿的这本书,可是雪松先生所著。” 明黛点头, “我很喜欢雪松先生所著的书, 他有些用辞激烈得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在愤世嫉俗,骂天怼地,可我倒是觉得他笔锋见解毒辣,往往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她说完, 目露惋惜,“不过雪松先生所著太少了。” 雪松先生的书并不畅销, 所著的书也才三本, 别说会有喜欢的人了, 连听过这个名号的人都少之又少。 所以遇到喜欢着相同作者的人, 更是会为此产生好感。 “明二小姐也喜欢雪松先生的书。”这下子倒是换成孟旭惊讶了。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喜欢雪松先生这类冷门作者 , 没有想到今日会遇到第二个和他一样喜欢雪松先生的人, 就连其见解都和自己一样, 亦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若非明黛是女子, 他定要得邀人到边上酒楼边吃边论, 或是当场拜把子。 得到她点头回应后,孟旭原本清冷的面孔都跟着染上了点点欢喜的笑意。 随后孟旭意识到自己在街上拦住她的行为本就失礼,要是在说下去,难保不会让旁人有所误会,遂将目光依依不舍的从那本书上收回,“是这样的,明二小姐,在下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可能对你来说会有些冒昧。” 明黛故作不解,又带着揶揄的打趣,“孟公子不说是何不情之请,倒是先说了冒昧,我倒是好奇是何等的冒昧了。” 孟旭倒是被她俏皮的玩笑话打消了先前的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下的冒昧之言是,等明二姑娘看完你手上的书后,可否将这本书借给我。” 闻言,明黛一双柳叶眼似漾出了涟涟星光, “孟公子也喜欢雪松先生的书?” 孟旭也不否认,又像是酒逢千杯知己少的狂喜,“喜欢,雪松先生的书我都看了,唯独这一本在下一直没有找到,没有想到会在明二小姐这里。” “明二小姐你放心,我是那种爱书之人,定然不会将你的书留下任何污渍,当然,我也不会白借你的书看。” 明黛思考了一下,似在纠结又似在为难的询问,“孟公子看书可快。” 察觉出她意图的孟旭呼吸瞬间急促,“在下不急的,等明姑娘看完在借给小生便可。” “我倒是并不急着看这本,孟公子急的话,不如我先借给孟公子,到时候我若是对书中剧情有不甚了解的地方,还得要向孟公子请教一二。”明黛说完,将书往他怀里一塞。 “不用,明二姑娘还是先看完在给我吧。” “孟公子莫要和我推迟了,否则就是同我见外了。”明黛不在给他拒绝的机会,将书递给他后,转身上了马车。 孟旭看着她即将远去的背影,心湖澎湃得抬手向她作了深深一辑,“多谢明二姑娘,待在下看完后,一定第一时间归还此书!” “好啊,那我等着孟公子。” 桃苒在上了马车后,忍不住问,“小姐,那本书不是你的藏书吗,以前你都很宝贝的,怎么突然要借给孟公子了。” “因为,舍不得孩子套不狼。” 孟旭的资料上面写他平日里除了在家帮忙干活,就是帮书社抄书,平时很少接触到姑娘,这样的人喜欢的应该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既是颜如玉,那就得要和他有着相同的爱好和话题,以此拉开好感的第一步。 只要产生了好感,剩下的都会易如反掌。 至于章云远这类男子,你和他讨论书中自有颜如玉,不如让他来一个英雄救美。 不同的人,得有不同的方式。 而她要做的是,尽快嫁人后,远离京城。 昨晚上燕珩从破庙里醒来后,大脑仍是一片空白的迷茫,完全不敢相信皎皎真的会对他动手,他更趋向于那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和额间早已凝固的血痂又无一不在清楚的告诉他。 那非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那怎么能不是梦! 此间脸白如纸,顶着满头鲜血的燕珩迷茫得像是一只刚落地的雏鸟,不知所措。 刚走出破庙,被外面惨白的月光一照,照得他形如鬼魅,也照出了同样脸白得像鬼的杨宝。 等他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马车走的甚至不是大路,而是颠簸的小路。 “世子爷你可终于醒来了,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吗,要不要喝水。”胆战心惊了一晚上的杨宝见他醒来,顿时跟着松了一口气。 先前他找到世子爷的时候,险些没吓得个半死。 也怎么都无法将那个满头是血,如行尸走肉般的男人当成是那位,一向桀骜不驯的世子爷。 要是世子爷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哪怕有九条命都是不够砍的啊。 “本世子为何在这里。”嘴唇血色皆失的燕珩扶着缠满绷带的额头,冷戾的目光带着审视。 “这个,自然是……”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的燕珩不等他回答,再次追问道:“父王和母妃他们呢。” “世子爷你放心,王爷和王妃他们无事,好在昨晚上世子爷没有在府邸里,要不然奴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提到昨晚上的事,杨宝就是拍着胸口的庆幸。 掀开帘子的燕珩眸光沉沉的盯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嗓子哑得厉害,“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北边,王爷早就在那里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世子爷过去。”本来早就应该过去了的,结果世子爷为了明二小姐一拖再拖,才遭成了今日的局面。 而北地距离上京,即便是骑快马也得要两个月。 不行,他不能就那么走了,要是他走了,皎皎在没有得知他去哪里的情况下,不愿意等他,从而嫁给其他人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的燕珩连呼吸都急促了,双眼染赤的掀开帘子就要往马车外跳,“不行,我不能就那么走了,我还没带她一起走。” “本来她就在生我的气,我这一次要是真的走了,她肯定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他也做不到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让她嫁给其他人。 哪怕她用花瓶砸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先做错了她才会这样的。 皎皎最是心善,如果不是自己吓到了她,她定然不会如此! 眉心狠狠一跳的杨宝察觉到世子爷想做什么,赶紧抱住他的大腿,哭嚎着嗓子,“世子爷你别想着回去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圣人会突然派人来搜查王府,还搜出罪证,就是因为那些罪证都是明太傅亲手呈上去的。” “就连当初明二小姐愿意和你定亲,也是明太傅和圣上计划中的一环,就是因为他们早就怀疑了你的身份,但是一直苦寻不到证据。” 最后更是狠狠咬牙,说出,“就连那份所谓罪证,也是明二小姐亲手放进去的!” 脖子因愤怒缠上青筋的燕珩不可置信的听着杨宝说的那些话,而后抬手拎起他扔到一旁。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胡说,皎皎怎么可能骗我!” “就算她骗我,我也要听她亲口承认!”而且他不信皎皎会骗他! “世子爷,你要是现在回去,那简直就是在自投罗网,你这样让王爷王妃还有其他为你牺牲的人怎么想啊!”后背撞上暗格凸出一角的杨宝疼得龇牙咧嘴,特别是见到世子爷真的准备重新回去的时候。 直接趁着他不备,以手为刀向他肩上狠狠一击,生怕他不晕,又多打了一下。 结果在他奇怪世子爷怎么还没晕倒的时候,冷不防对上世子爷转过来的一张脸。 狠戾,阴沉。 吓得杨宝的魂儿都飞了,头皮发麻,“世,世子爷,奴才可以解释的,奴才刚才只是………” 杨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恨不得掐死自己的世子爷已是两眼一闭晕倒过去了。 确定世子爷真的昏迷了,杨宝才哆哆嗦嗦着伸手去探世子爷的气息 ,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罪,“世子爷,你醒来后可不能怪奴才,奴才都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 心里也在直犯嘀咕,这明二小姐是是不是世子爷下了什么蛊。 要知道先前世子爷就算中了情蛊后,对那位林姑娘也远没有对明二姑娘这般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还非得闯。 而且世子爷头上两个血窟窿,想来也是明二小姐打的,她怎么就能下得了那么重的狠手! —— 明黛告别孟旭后,便看见街道两侧多了许多身着黑甲的士兵,像是奉命抓捕着什么人,她的一颗心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是发生了何事?街上怎么出现那么多士兵。” 马夫很快打听回来,“回二小姐,说是某个大人家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结果他们家提前得到风声跑了,现在正满大街张贴他们的画像找人呢。” “可有说犯事的是哪一家?” 马夫摇头,“这个,小的倒是没有打听出来。” 因着这抹不安,明黛也没有了在外面多逛的兴致,吩咐马夫回府。 未曾想,刚回府就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连人都险些站不稳的踉跄往后摔去。 “小姐,安阳王府被抄了。” “说,说是通敌叛国!” 第37章 婚事订下 “好端端的, 安阳王府怎么就被抄家了。”明黛初听这个消息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算她厌恶燕珩背叛誓言,也厌恶自己和他说好聚好散, 他仍像是听不懂人话的再三跑来纠缠自己,但也没有想过他会在短短的一日之内。 从前途无量的王府世子变成人人摩拳擦掌想要抓住,好用来换赏金和加官进爵的人。 雪梨说完, 小心的窥着小姐的神色变化, 就算小姐和安阳世子因退婚一事闹崩了, 但两人之间在如何也有着过去十多年的情谊。 岂是一朝说散, 就能散得个彻底的。 “二姐姐你回来啦,我前面还刚想去找你呢,更想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她回来的明芷正提着小裙子远远地向她跑来, 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哦, 是什么好消息啊。” “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明芷双手背在身后,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小脑袋,“不过我在说之前,得要先让二姐姐猜一下才行。” 明黛心知肚明她说的是哪件事, 仍笑着打趣,“可你不透露出一点儿底来, 二姐姐又非你肚里的蛔虫, 哪能猜得出来啊。” “也是, 那我就稍微说出来一点点, 然后再让二姐姐你来猜。”明芷正要说出那个惊天大惊喜时, 余眼却看见母亲走了过来, 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变成了一句。 “母亲。” 明夫人对明芷点了下头, 随后忧心重重的看向明黛, “黛姐儿, 你随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明黛离开前,不忘问了小妹一句,“小妹你刚才说的惊喜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等下二姐姐你回来后,我在和你说。 ”明芷猜测,母亲来找二姐姐说的肯定也是这件事,也懊悔自己就不应该铺垫那么久。 明黛跟着母亲来到望月楼,本以为母亲是要和自己说安阳王府被抄家一事,可是对上母亲一直愁眉不展的眉宇,恍惚间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 兴许母亲待会儿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难不成是和安阳王府有关,又或是因为明家曾和安阳王府定过亲,圣上跟着怀疑起了明家。 明黛深知自己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直接询问,“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夫人忧心忡忡又神色复杂的望了女儿一眼,随后眉头拧得越发的紧,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太子有意纳你进东宫当侧妃。” 太子不但已有一妻三妃,后院里头的莺莺燕燕更是多达二十几位,就这还是被文官多次弹劾太重女色后才收敛的。 黛姐儿性子平静内敛,往日里又不爱说话,要是真入了东宫,又怎是其她女人的对手。 也更怨起明言止,他这是毁了自己还不够,连黛姐儿的一辈子都要毁了吗。 明黛简直觉得这如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晕眼花,目眩耳鸣 她连夫君纳二色都不允许,又怎能允许未来夫君三宫六院,自己一辈子和其她女人斗得个你死我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喊上一声娘。 对于太子此人的德行,明黛只能想到一个卑劣好色,要是太子真让她执意入东宫,她还不如绞了头发进庙里当姑子,可事情要是真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一旦敢那么做,必定会连累到家族里的其他女眷,待太子登基后,依他小肚鸡肠的性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明家。 对于此事,明夫人清楚圣旨还没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看来你的婚事得要在秋闱前订下,待秋闱一过你们二人就成婚,不过在定亲前得要先对外放出风声来。” “届时只要你订婚了,就算他是太子,也断然不会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来。” “等你们成婚后,我会让你父亲请旨将你们外放。” 母亲说的办法也是现在最可行的,不过明黛又想起另一件事,“母亲,你可知道安阳王府是出了什么事吗。” 闻言,明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鄙夷的厌恶,却没有说一个字。 很快,明家就对外放出消息,说是明二小姐和孟家公子正在相看, 八月迎欢裁衣裳,折杨柳,宜娶嫁。 今日裁了新衣的孟旭携孟母,提着两只大雁和媒婆上门说亲。 今日休沐在家的明玉生满脸笑意将人迎入府中,二人相谈甚欢。 周淮止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不上还在外求学,连忙让人套了马车回到上京。 他离开的前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表妹就要嫁给孟兄了! 他甚至连往日最在意的规矩礼节也顾不上了,直接冲到清芸院,着急地质问道:“表妹,你真的打算要嫁给孟兄了吗。” “你都没有接触过他几回,怎能如此轻易的认定自己的人生大事。” 正在手工研磨珍珠粉的明黛看着推门进来的表哥,险些吓得手上的珍珠都洒了一地,更没有想到表哥的反应会如此大,只得解释道,“我同孟公子接触过几回,认为孟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可是孟旭他家境贫苦,家里还有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你要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很难的。”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表妹,哪里希望表妹嫁给其他人。 而且他都想好了,等秋闱结束后,他就正式向姑父求娶表妹。 她怎么能不等他,转身嫁给了其他人,这和背叛了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姑父姑母怎么都不拦着表妹一点,怎么能对表妹的人生大事如此随意。 “日子在难不也是人过的,我不认为我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相反还会越过越好。”明黛以为表哥是在关心她,宽慰道,“表哥,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后悔。” 很快,明孟两家互换“庚贴”走完了纳征礼,并对外放出风声会在秋闱后成亲。 一是来个喜上加喜,二是不希望他在秋闱期间被其它事所影响。 对于别人来说时间可能赶得太紧,可对于本该在六月份就成亲,最后反倒将婚事退了的明家来说,其它的成婚物件都在,只需要将姑爷的名字换一换便可。 走完了纳征礼后,明黛一直高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 那位太子无耻到在明知她已许了人家后仍是往明府里送礼,话里话外都是要她退了孟家的亲,嫁入东宫,当未来皇帝的女人,不比当个穷酸书生的妻子更好。 明黛只觉得这位未来太子的言论真真是可笑至极,她连燕珩的背叛都不能原谅,又怎会给人做妾,哪怕是皇家贵妃,那也是妾。 随着秋意渐浓,叶子染红霞,连带着婚期将近。 这日,好友柳如玉来寻她,说是邀她明日一块上山为自个的未婚夫祈福。 柳如玉翻动着她绣筐里的帕子,笑着打趣:“待成婚后,想外出走动就没有现在那么自由了,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也应该出去透下气了。” “再说我们只是去寺庙里为家人求个平安符而已,难道你还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吗。” 是啊,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燕珩现在正被到处通缉,他又哪里敢出现在上京附近,并做出掳走她的事来。 果然是上一次的事情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何况好友有句话说得没错,等成婚后确实不如当姑娘时那么轻松自在,说不定她还得随孟旭外派好些年。 她为什么会选择孟旭,自是经过了多方对比后做下的决定。 孟旭虽是孝子,却非愚孝,孟母也非尖酸刻薄,胡搅蛮缠之辈,倒是免了日后的婆媳之争。 至于孟家家底薄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凭借孟旭的本事,加上他们明家的帮扶,定是能为自己挣出一个锦绣前程。 桃苒走进来收拾她们先前吃完的茶点,也笑着打趣,“小姐你啊,就放心好了,连老爷都夸赞过孟公子的文章,说明孟公子此次定然能高中榜首,说不定还能让小姐你当上状元夫人。” 明黛来到窗边,推开窗望向院子里头种下的兔葵。 花瓣洁白如雪,鹅黄娇蕊似珠缀。 “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位姑爷比你家小姐还上心,我都还没嫁给他,你反倒是先胳膊往外拽了。” 桃苒对上小姐的调侃,脸上一红,“主要是奴婢觉得孟公子人好,你瞧啊,孟公子风度翩翩又和小姐有着相同的爱好,这不就是书上说的,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吗。” 特别是有了安阳世子作为前姑爷为对比,更衬得如今这位姑爷那叫一个,哪哪儿都好。 —— 柳如玉走出明府,坐上轿子后就忍不住拍着胸口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跳,生怕自己刚才有哪一句话说得不对惹她生疑。 好在她没有发现,也没有多问。 更暗暗恨自己怎么倒霉的遇到了这种事。 等平复了胸口的起伏不定,柳如玉才吩咐马夫到翠金阁前停下,说是要去买几支簪子,进了一楼后,又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已有人等候多时。 皇觉寺一开始是不对外开放的皇家寺庙,后面是太后认为既同样是寺庙,为何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明黛来的时候,柳如玉还没来,本来是打算稍坐休息就出去走走的,可是进入房间后,忽然感觉到困意一丝丝一缕缕的往身体里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所导致的缘故。 “小姐,你先在屋里休息一下,奴婢去打个水回来。”桃苒抱着没有水的水壶,推门走了出去。 坐在胡凳上等她回来的明黛本想要和她一起去的,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困意袭来,一股异香相续萦绕于鼻尖。 在她快要撑着脑袋睡着时,恍惚中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 朦胧的光影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她走来,一股深深的恐惧感瞬间席卷而来,又似无形的镣铐牵扯住她发软的四肢。 她想要大声呼叫,想要挣扎。 可是眼皮太沉了,沉得都抬不起半寸,就连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第38章 告诉他们,你想和我一起走 因为院里没有水井, 桃苒只能绕了个远路去打水,结果路上又遇到几个僧尼拦住她。 她虽然着急回去,但是对于她们的问题也一一的细心回答了, 等她带着打好的水回来,却发现房门正大开着,屋里还萦绕着一抹未曾散去的异香。 心下狠狠一跳, 紧接着浮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手脚发软的桃苒将水壶放下后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才对, 小姐说不定是觉得在房间里待得太闷了出去走走。 可是在桃苒出去找了一圈,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都没有看见小姐的时候,才是彻底地慌了,小姐该不会真的不见了吧。 不行, 她得要赶紧回府上告诉给老爷和夫人听才行, 要不然时间拖得越晚,小姐遇到的危险可能性越大。 “桃苒,你家小姐呢,我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看见她。”这时, 姗姗来迟的柳如玉略显心虚的拦住了她,柳叶眉微拧的往她身后在看去。 “是皎皎身体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的话, 我让医正过来为她看一下。” “多谢柳小姐关心, 我家小姐并无大碍, 只是我家小姐今天太累了, 先前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得要晚点才会醒来。”桃苒望向柳小姐眼里的担忧, 险些要将小姐失踪一事脱口而出了, 好在理智尚在。 小姐失踪的事情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要不然被别人知道了, 小姐的名声肯定得没了。 本来小姐就因退婚一事导致名声所累,要是还传出失踪的事来,那该怎么办! 等她走远后,柳如玉身后的丫鬟不满道:“她一个丫鬟什么时候能做起主子的主来了,也不看看小姐你和那位明二姑娘的感情有多好。” “好了,既然皎皎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别人或许不知情,柳如玉又怎能不知情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想到自己做的事,更是心虚得往后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手帕好友。 桃苒让马车驾车下山的途中,却在半山腰的时候遇到骑着驴子下山的周淮止。 拉紧驴绳的周淮止频频往掩着的马车里看去,并担忧地问道:“表妹,这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在山上留宿,而是连夜下山?” 听到声音的桃苒掀开帘子,待看见周淮止,就像是看见了一根稻草慌慌求救,“表少爷,你有看见我家小姐吗。” “表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现如今倒是换成周淮止愕然了,最后胸腔下是擂鼓般的震动,牙齿上下打颤的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双眼猩红的质问,“是不是表妹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马车里。” 桃苒被表少爷突如其来的凶狠表情给吓得眼泪簌簌直落的疯狂点头,鼻子堵塞得厉害,“是,小姐,小姐她突然失踪了,表少爷,你快点去找人找小姐回来。” “奴婢去打个水回来后,就发现小姐不见了,奴婢还把周围都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小姐。”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咬得牙根发酸,拳头攥紧的周淮止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回去叫人来找表妹,表妹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最好先回寺庙里,要不然别人问起的时候不好交代。” 桃苒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又见表少爷骑上驴子就要走了,赶紧拉住他,说出了最担心的一句,“表少爷,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要不然小姐的名声就得完了。” 要是小姐在距离婚期前又一次传出被退婚的事,哪怕小姐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给淹没。 “你说得对,是我一时心急想得太过了。”周淮止骑着驴子往山下赶的时候,迎面忽然刮来一阵风,也将他因牵挂着表妹安危,变得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给吹散了几分。 脑海中更有两道声音在天人交战,那是独属于良知和贪欲的拉扯。 如果表妹的名声坏了,孟家人肯定会跟表妹退婚,他却不会嫌弃表妹不洁的。 是啊,表妹到时候能嫁给的人就只有他了。 他清楚自己这个举止完全是趁人之危,实为君子所为,但是又何尝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但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表妹又是个烈性的,万一一时想不开该怎么办啊。 原先遮挡月亮的卷卷乌云散去,也露出了藏在半山腰间的一座小屋。 翘角屋檐下挂着一串讨喜的青铜风铃,直待有风拂来时轻轻晃动。 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清冷的月光跟在他的身后争先恐后的往里涌入,随之铺满室内。 来人先是站在门边许久,方才抬脚往玉绣金屏后走去。 淡青色帷纱随着风轻轻地晃动,正好刮蹭到桌前放着的一盆米色兔葵。 八棱玉壶春瓶里不知被谁随意的扔进去一支毛笔,上面还套了个用花编织成的小花环,莹莹生辉,也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美好。 来人脚步放轻的来到床边,弯下腰,带着粗粝感的指腹一寸寸抚摸着,床上躺着之人的眉眼轮廓,动作温柔得仿佛要将她的眉眼永远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偏生胸腔里关押着的野兽又在疯狂的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给撕碎。 静谧的室内,忽地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这笑声里藏着无尽的悲凉,也藏着刺骨的讽意。 这一觉本就睡得不太舒服的明黛觉得脸上有些痒,以为是大福又跳上床来舔自己的脸。 伸手要将大福推开时,猛地感觉到,好像不是大福在舔自己的脸,更像是……… 因着这一个认知,而从梦中猛然惊醒的明黛一睁开眼,对上的是噙着笑意,眼底不见一丝温度的燕珩,也让她头皮发麻的浑身发冷,骨指用力得抓住身下锦被。 他怎么会在出现在这里! 他将自己掳来这里又想要做什么。 短短一月多未见,此时的燕珩虽仍和以往一样眉眼秾艳,可浑身散发着阴戾,冷郁的气息,无端令人打从心底发寒。 见她醒来,瞳孔漆黑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燕珩粗糙的指腹抚摸着明黛的脸颊,似笑非笑,“明二小姐看见我,好像很惊讶,是不高兴我出现在你面前吗,还是认为我不应该出现。” 皮肤本就娇嫩的明黛被他粗糙的掌心刺得脸颊发红,团起炙热,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回京就算了,还敢做出将她强行掳走的事,心里也在飞快思索着对策。 见她迟迟不曾做声,燕珩锋利的眉眼一压,透着戾气的掐住她下巴,强迫她看他,“看来,还真是被我说中了。”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太过于高兴了。”轻轻摇头的明黛眼眶微红的注视着他,语带哽咽的想要伸手去触碰他。 “景珩,你还好吗。” “我好不好,明二小姐不应该在清楚不过吗。”短短的两句话,似从他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咀嚼后的冷戾。 明黛立马察觉出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要知道他以前哪怕在生气也不会叫自己那么生疏的“明二小姐”,更多的是,他将自己掳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如今对自己,是否还有昔日情谊。 更重要的是,桃苒发现她不见后,是否第一时间回府告诉父母,让他们来寻她。 在还没来找到自己之前,明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失望,难过的一双眼睛,“景珩,你以前不都是唤我皎皎的吗。” 燕珩嗤笑一声,低头逼近她的瞳孔,想要看穿她藏起来的伪装,“我可是记得明二小姐说过,你我二人在退婚之后,不允许我在叫你这个名字,看来明二小姐的记性还真是不好啊,还是得要说,贵人多忘事。” “也是,如今我燕珩就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哪里配得上出身高贵的明二小姐啊。”尾音拉长的冷嗤,更让明黛感到心惊,眼睛里的雾气也如江南的烟雨。 “我当时那么说,也是有我的苦衷的。” “哦,什么苦衷,将我一脚踹开后好嫁给别的男人的苦衷吗。”眉宇间堆积迅速叠起冷意和讽刺的燕珩只要一想到她和自己退婚没多久,就马不停蹄的另嫁他人。 她如此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又将他们十多年的情谊给当成了什么!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要是不嫁给别人,太子就要把我强行纳进东宫当侧妃,我情急之下才会找了那位孟公子帮忙。”明黛仰起微微带泪的脸,美人雪腮垂泪,“景珩,难道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信我了吗。” “我之前那么绝情的说着要和你分开的话,也是太子在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和你断得干净,他就要对安阳王府下手,谁知道我答应他了,他却不守信用,你都不知道当我对着你说出要和你断了的那些话,我心里有多难受。” 见到她哭的那一瞬间,燕珩下意识想要抬手为她拭泪,又在回想起她用花瓶毫不留情砸晕自己时,而硬下心肠的闭上眼。 他怎么就忘了,她一惯会演戏,此番惺惺作态恐怕也是在骗他的吧! 虽知道她是在骗自己,燕珩依旧忍不住想要再信她一回,“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明黛靠在他的胸口,鼻音闷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认识了十多年,就算我是一块石头心,也早就会被你捂暖了,何况我只是一个人。” “是吗,本世子还一直以为你明二小姐根本没有心呢,否则怎么能轻易说断就断。” “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眼睛含泪的明黛咬着唇否认起来 不清楚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正想着如何开口让他送自己回去的时候,又听到他说。 “既然如此,皎皎不如随我一块去北疆,我就信你说的话,如何。” 明黛的一颗心瞬间收紧,更多的是觉得荒谬, “景珩,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她怎么可能跟他去北疆,不说北疆和上京的距离,她的朋友家人们都在上京,她是有多傻才会答应他去北疆,哪怕是以前有感情的时候都不会,何况是现在。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燕珩嘴角勾起淡淡地讽意,见她迟迟不肯答应,深邃的五官逐渐变得危险起来,“还是说,先前皎皎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我。” “又或者说,你之前说着和我散了的话才是真,想要甩开我,琵琶别抱才是真。” 明黛没想到他到了现在,行事仍不改往常霸道的恣意肆妄,也让她的一颗心高提到了嗓子眼,“可是景珩,我要是突然失踪了,我父母大哥小妹他们肯定会很担心的。” “也是。”说着,燕珩直接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打横抱起来到书桌前,强硬的往她手里塞了一支毛笔。 “写信给他们报平安,就说你发现还是忘不掉我,想要和我一起走。” 第39章 燕珩,你别那么对我好不好 自古以来聘为妻, 奔为妾,他这是纯心要毁了她不成! 要是明家真出现那么一个跟人私奔的小姐,不说会连累到明家, 就连圣人都会怀疑明家是否有背主之心,从而一朝覆灭。 哪怕此事不论明家,单凭让她从一个名誉上京的贵女, 日后将会是一个衣食无忧的贵妇变成路边舂米的普通妇女, 一辈子过着颠沛流离, 十指都沾阳春水的日子。 这人何其自私, 又何其狠毒! 将手中毛笔一扔的明黛眼眶通红的看向他,两眼相望唯剩失望,“景珩, 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难道你连这点儿信任都不愿给我吗。” “信任,我也得要你给我啊。”眉梢压低,透着几分寒意的燕珩抽出一支新的笔塞//进她手里。 “你放心,你和我走的事我不会对外乱说, 更不会连累到明家,只会对外宣布你明二小姐在山中不小心坠崖。” “景珩………” 以防自己心软的燕珩直接冷声打断, “皎皎还不写, 是在想什么, 还是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手指攥得笔杆发紧的明黛幽怨地看了一眼他, 一缕发丝随着颊边垂落, “墨都没有磨开, 你让我怎么写。” 燕珩这才注意到砚台里的墨早已干了, 轻抿薄唇, “你等着, 我这就重新给你研墨。” 他说完,遂低下头,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根墨锭,另一只手端着半盏茶水往砚台里加入少量的水。 手握墨锭,将墨锭在砚堂内画圈研磨,他的一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般娴熟。 很快,淡淡的油松墨香充斥在房间里。 这一幕像极了他们曾经的美好过往,冬日里她喜欢在室外作画,可是墨砚总会趁着她没有注意时偷偷冻上,也是他不厌其烦的帮自己研着墨。 短暂的往事并不能让明黛动摇片刻的心软,心疼男人还不如心疼以后的自己。 明黛趁着他低头研磨间,抄起边上的镇纸朝他后脑勺的百会穴砸去。 当她快要砸中时,手腕却被一只掌心粗粝的大手握住。 随后她对上的是一双充斥着恐怖恶戾的猩红瞳孔,更多的是痛彻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痛色。 “皎皎,你想杀我!” “你又一次想要杀我!” 他不止一次的想说服自己,之前她拿花瓶砸自己肯定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自己先做错后,吓到了她才会这样。 要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十多年的情谊,他们也相爱了十多年啊!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践踏在地上。 他整个人呈现出的痛苦和愤怒,让明黛心虚得不敢去看他的眼。 “景珩,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手腕被他扼住的明黛身体一僵,拿在手上的镇纸落在地上,一缕寒气直从脚底窜起,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没有想到他会早有防备,说不定,他就是在故意试探的她。 “呵,信你。”漆黑的瞳孔中戾气翻滚的燕珩攥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腕骨给捏碎,温热的唇贴过她的脸颊,咬字如淬冰炼铁,“相同的错误我犯过一次了,你以为我还会蠢得再犯第二遍吗。” “看来还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以为你和我一样,才会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我对你的情谊。” 手腕被捏得刺痛的明黛惨白着脸,嘴唇翕动着否认,“我可以解释的,我没有。” “景珩,你抓疼我了,你能轻点吗。” 明黛自以为的示弱还没成功,突然被他拦腰打横抱起,阔步走到屏风后,豪不怜香惜玉的将她往床上扔去。 随着淡青色垂穗帷幔落下,遮住影影绰绰月色朦胧。 在他欺身压下的那一瞬间,被扔到床上的明黛都骇然得忘了反应。 直到她的双手被他桎梏住高举过头顶,他另一只手沿着绣着蜀兰锦纹的领口,粗鲁的扯开她的外衣,露出内里绣着海棠花的豆绿色肚兜一角,脑子轰隆一声炸开,挣扎着抬手朝他的脸抓去。 “燕景珩!你疯了是不是!” “疯,就算我疯了,也是你明黛逼疯的我。”并不躲闪的燕珩的脸上当即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唇瓣上,更衬得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凶狠,恶戾。 “你一直想要离开我,不正是因为你还有别的后路吗,我现在把你的后路都给断了,让你不在有旁的选择,可好。”男人粗粝的掌心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摩挲着她温热的皮肤,软绵的触感,连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灼热起来。 夏日穿衣本就贪凉爱薄,何况是被他用力的撕扯后,堪堪连遮体都要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染上怯和颤的明黛的眼里蓄满了泪花,像只绝望又无助的折翼蝴蝶,“景珩,我求你,你不要那么对我好不好。” “你求我,我当时求你不要说和我散了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回我的,你将我对你的感情又当成了什么。”燕珩屈腿半跪在她身前,一只手去解他银环玉饰的腰封。 “与其让我日后看着你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我宁可将你掳了去,和我成为一对怨偶。” “你混蛋!你无耻!” 在他的手探入衣服里的那一刻,绝望得连牙齿都在槲觫的明黛抬脚朝他下半身踹去,“你是不是真的要毁了我,你才甘心!” “你现在只是一个被通缉的乱臣贼子,你是不是非得要我和你过着东躲西藏,吃了这顿没下顿,活得像只见不得光老鼠的日子啊!” 脸上血痕凝固的燕珩神色一僵,随后像是烫到一样收回手,扯过薄被盖住她的身体,眸光沉沉,“如果你是担心会失去现在的荣华富贵,我可以向你起誓,你的生活绝对和在上京里没有两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她那么挣扎,那么的愤怒,是不是担心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日子。 “信你,我凭什么信你?一个落魄的乞丐跑到富家千金的面前说,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那个富家千金得是有多蠢才会相信这些话啊。”明黛趁他失神间,迅速抽出发间的簪子扎向他的脖子。 她清楚两人已是彻底撕破了脸,与其在装下去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为什么这个结局不能由自己书写。 虽在沉默,可目光从未至她身上离开片刻的燕珩当即抬手挡过簪子,并伸手去夺簪子。 手腕翻转的明黛迅速用尖锐的簪子一端对准自己的脖子,小脸惨白,即使害怕得手心都是汗,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燕珩,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好啊,只要你有这个胆量,我倒是愿意为你收尸。”手臂被簪子划伤,鲜血滴答滴答往下落的燕珩阴沉沉地盯着她,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在下一秒将她吞吃入腹。 也像是在嘲讽她到底是真的敢死,还是和之前一样在说谎。 指攥簪子逐渐收紧的明黛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 但是她也很清楚,燕珩不在信她,说明他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好糊弄。 “好,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也希望等我死后你能将我的尸体送回明家,劳烦你和我爹娘说一句,恕女儿不孝,愿来世再做你们的女儿,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说完,明黛悲戚地笑了起来。 然后闭上眼,没有丝毫犹豫的举起手上的簪子就往脖子划去。 锋利的簪尾刺破皮肤,传来刺疼感的下一秒,是簪子被夺走后,重掷在地上断裂成两截的清脆声响。 以及她没有睁开眼,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紧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睫毛轻颤间的明黛抬起眼睑,对上的是翻涌着愤怒和戾气的一张脸,和他那眼里来不及收回的害怕。 她不是都如他的愿去死了吗,他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在她举着簪子要自裁时,指尖发颤的燕珩身体比大脑还要先一步有所动作。 在她真心要寻死的那一刻,原先对她的所有怨恨,愤怒好像都随之烟消云散了,哪怕明知道她这个人有多么的薄情冷性,说不定连寻死都是演的,他仍是害怕得心脏骤疼。 最后更是落荒而逃的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晚点在来看你。” 就连他离开的背影,都带着一丝狼狈的味道。 直到那扇厚重的雕花门扉再次被关上,指尖动了动的明黛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从脖间传来的刺疼感。 果然,她赌对了。 她在赌燕珩的心里仍有她。 只是这招只能用一次,下次,不一定有用了。 等缓解了脖间传来的刺疼感,随意整理了下被撕烂的衣服的明黛靠着床架子站起来环视着四周,想要寻找着能逃离出去的办法。 她是不可能和他去北疆的,绝对不可能! 她失踪了那么久,爹娘大哥他们也应当发现自己失踪一事了。 还没等明黛看出这里是哪里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小丫鬟的声音也脆生生地响起,“夫人,世子爷让我进来帮您上药。” —— 桃苒回到寺庙后,遇到旁人来问,就睡小姐已经睡下了,等晚点才会醒来,也希望表少爷能尽快将此事告知给老爷和夫人,好让他们派人去找小姐。 也暗暗祈祷小姐只是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可是她坐在院里冰冷的石凳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都仍没有小姐的消息传回来时。 不行,与其坐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和他们一起去找小姐。 说不定小姐已经回家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第40章 你不嫁也得嫁 端着乌木托盘的丫鬟走进内室, 垂着眼儿不去看坐在床边的女子,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夫人, 世子爷让我进来帮你上药。” 听到这个所谓“夫人”称呼的明黛却是止不住的讥讽,“什么夫人,我一个还没成婚的大家闺秀如何成了别人的夫人。” 丫鬟对她嘴里的话视而不见, “世子爷是个很好的人, 对夫人的感情连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觉得动容, 夫人要是嫁给世子爷, 肯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你要是觉得他好,那你嫁给他。” “夫人说笑了,奴婢身份卑微如何配得上世子爷。”丫鬟将白瓷药瓶放下后, 便推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之间又只剩下明黛一人。 明黛将她留下的药瓶打开,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里面的止血药并非普通百姓家中所用的,反倒还有几样名贵的药材。 不止是这瓶药, 连屋里的摆设也皆是华丽非常,这人不像是正被通缉的逃犯, 更像是在外游玩。 明黛放下手中的药瓶, 抬头看向窗外不见一颗繁星的黑夜, 希望等明天醒来后, 能看见爹娘派人来找到她。 ———— 枯坐在石凳上一夜的桃苒待天一亮就催促着马夫赶紧下山, 快要到山脚下的时候, 发现旁边有头毛驴在吃草。 一开始只当是别人的驴子不小心跑过来的, 可是在那头驴子离马车越来越远之时, 桃苒猛地回想起来。 昨晚上表少爷骑的就是一头驴子。 假如这头驴子是表少爷的, 说明表少爷昨晚上应该是出事了,那他是不是也没有回去禀告老爷和夫人,说明小姐失踪一事。 桃苒虽觉得不能自己吓自己,仍是吩咐马夫调转回头。 而后,她在驴子旁边的草沟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表少爷,刹那间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一夜未睡的明黛在天亮后没有等来燕珩,反倒是等来了丫鬟们端着一水儿的嫁衣,凤冠霞帔等结婚所需的物件走了进来。 “夫人,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明黛看着那件展开后的大红嫁衣,裙摆袖口边缘皆用金线为绣,而后缀上百颗珍珠为蕊,行走间更是如昙花层层绽放。 她也曾幻想过穿上那么一件嫁衣后嫁给心爱的少年郎,却从未没有同今日觉得这嫁衣鲜红得仿佛是能吃人。 明黛惊诧得连连后退,连指尖都微不可控的轻颤,“你们想要做什么。” 昨晚上送药进来的春娘从托盘上取下那件缀满珍珠羽毛的大红嫁衣,盈盈一笑道:“今日是夫人和世子爷大婚的日子,奴婢自然是要为夫人梳妆打扮。” “对啊,夫人莫要害羞,奴婢定然为把夫人打扮成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夫人生得美,身段也美,穿上这件嫁衣后一定能让世子爷看见了就挪不开眼。” 荒谬!荒诞! 明黛只觉得既荒谬又可笑,恼怒得将桌上的东西一窝蜂全掀翻在地,冷言切字,“谁说我要嫁给他的。” “滚!你们都给我滚!” 明黛发现燕珩不但胆子大,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官府都发了通缉令各处抓拿他的时候,他想的不是夹着尾巴逃起来做人,而是将自己掳了来和他成亲,这不是疯子的行径又是什么。 不,与其说他是疯子,倒不如说他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他根本就是那么的一个人,只不过是以前和自己好,从未在自己面前暴露出他真正的本性罢了。 春娘看着碎落一地的瓷片,依旧面不改色,“夫人,就算你在生气,也得要先把衣服换上,要不然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夫人要是不愿意穿,奴婢们倒是不介意为夫人穿上,只是奴婢们粗手粗脚惯了,怕是会弄伤夫人细皮嫩肉的皮肤。” 威胁!他们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指甲掐住掌心的明黛深吸一口气,清楚她不能那么的坐以待毙,也清楚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发得要冷静镇定,绝对不能让自己沦为情绪的奴隶,“好啊,你们想要我嫁也可以,我要见燕珩。” “成婚那么重要的事情,他理应得要来见我一面才行,而且我也有些婚礼的细节要和他讨论。” “她要见本世子。 ”正沐浴出来,任由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落的燕珩顿感意外,她以为在发生了昨晚上的事情后,她应该是对自己避之不及才对。 丫鬟点头,“若是世子爷不愿见夫人,奴婢可以去回了夫人。” “不用,我去见她。” 屋里和他昨晚上离开时已是判若两景,窗牖上贴着的红双喜,鎏金台上的龙凤双烛,就连淡青色帷幔也换成了织金并蒂莲红,无一不在诉说着喜庆,和布置之人的用心。 燕珩走到屏风后,看着展开后挂在木架上的嫁衣,坐在胡凳上端着一盏清茶却迟迟未送入口中的明黛,狭长的眼眸半眯,“可是不喜欢我为你挑的嫁衣。” “这一次的婚礼是粗糙了点,你放心,等以后我会给你补办一个比现在更华丽笼罩的婚礼。” “燕珩,你可真让我感到恶心。”放下茶盏的明黛冷冷地看向他,说出的话也如同刀子剜心。 即使多次听到她的恶言,发现自己每一次听见仍是心脏抽疼的燕珩对上她眼睛里明晃晃的厌恶,也不否认的扯了扯唇,骨指半屈轻叩桌面, “我说过了,与其让你日后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我宁可我们二人成为一对怨偶。” “为什么就是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天边飘来的一朵白云,散散的就散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上你那么个薄情寡性,冷心冷肺的女人。”燕珩低下头,两根手指钳住她下颌,深邃的眉眼逼近她的瞳孔。 “论相貌,你称不上国色天香,才学身材平平,性子更是寡淡无趣。” “既然我那么不堪,那你放我走不好吗,我们没有了所谓的情谊,强扭的瓜也并不甜。”被掐住下颌的明黛眼眶泛红,薄雾萦绕上眼睛的仰头望着他。 “景珩,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不好吗,让我们各自保留着对彼此美好的一面。” 燕珩扯着冷戾的唇,白牙森森,“瓜甜不甜,也得要等我扭下来才知道,就算不甜,那颗瓜也是属于我的。” 明黛一颗泪珠摇摇欲坠的落下,“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我。” “那我问你,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喜欢了你十多年,想着终于能将你娶回家了,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松开手的燕珩不想在和她争论谁对谁错的问题,只知道从今日过后他们将会成为真正的夫妻,这就足够了。 “莫要忘了吉日,要是错过了吉时,这婚可就不吉利了。” 明黛忍着胸腔喷涌的怒意,而后阖下了眼皮,“什么吉日,一没媒人作保,二无父母之命,三无亲朋好友祝福,这算个哪门子的成婚,说得难听点同无媒苟合,逼良为娼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早就走过六礼,要不是那位横插一脚让我们退婚,你明二小姐现在就是我燕珩名正言顺的妻子。”燕珩的语调陡然冷下几分,“本世子告诉你,你今日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想要我嫁给你,你想都不要想!” 回答明黛的,是那用力关上的房门。 明黛猛地反应过来,跑到门边疯狂的拍打着门扉,朝外喊道:“燕珩,我失踪了一晚上,我父母他们肯定会很担心的。” “就算要成婚,也应该通知我爹娘他们一声才对!”她想要逃出去,可是房门从外面被反锁起来,无论她拍打得在用力,门都纹丝不动。 守在院外的春娘朝其她丫鬟使了个眼神,从外面打开门后,直接上前按住明黛的手和脚,强行为她梳妆打扮。 “夫人还是尽快换上嫁衣,莫要误了吉时才好。” “夫人你放心好了,等你和世子爷成婚后,我们一定会通知明大人和明夫人的,定然不会委屈了夫人。” 随着庄子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贴满红双囍,整个庄子都变得热闹喜庆起来了。 燕珩往日虽都喜着张扬的大红织金袍,可今日穿上喜服,头发全拢到白玉垂璎冠里,更衬面如冠玉,灿若瑰丽。 只觉得他褪去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剩下的只有冷肃十足的压迫感。 杨宝虽不满世子爷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仍为了明二姑娘折返回来,但也清楚这位明二小姐恐是世子爷的执念。 只希望明家人没有那么快找到这来。 随着院子里的鞭炮声响起,是喜婆高声唱着,“新娘子来喽。” 随着房门打开,是穿着喜服的明黛被左右两个丫鬟锢着手走了出来。 涂粉画眉的喜婆帕子一甩,笑得讨好,“新郎官,这新娘子得要您过去将她抱起来才行。” “然后跨火盆,寓意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和和美美。” 嘴巴被塞住,双手被捆绑,就连视线都被盖头给遮住的明黛呜咽着想要同人求救,可是根本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声。 就算是,也无人会在意,因为他们都是一群帮凶,跟着迫害她的帮凶。 她不知道外面是何等光景,只知道自己被迫随着喜婆的唱词做着成亲的繁琐礼节,更像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木偶。 不应该的,她的婚礼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未来的夫君更不可能会是燕珩,她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到处被通缉的乱臣贼子! 错了,一切都错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明黛来说都是浑浑噩噩的,也是怨恨的,唯有房间里如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的火光在跳跃中不断的刺激着她。 她真的嫁了,嫁给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想要逃离的燕珩。 喜房里的人全部退了出去,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后,才用舌尖一寸寸推开塞进嘴里的布头的明黛咬着囍帕一角,用牙齿稍一用力的把它扯下来。 而后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主桌上的两个牌位,虽然名字被遮挡住了,但直觉告诉她,那并非是安阳王和安阳王妃的牌位。 “那是我真正的生身父母,他们见到我成亲,肯定很高兴。”推门进来的燕珩眼里带着伤感的解释着,并低下头为她捡起扔掉的红盖头重新为她盖上。 “夫人为何不等我回来在掀盖头,难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随着盖头的再次合上, 明黛的视野也被一片艳丽的红色所覆盖。 还没等她适应那抹红的时候,刚盖上去的盖头又一次被掀开。 拿着一柄玉如意的燕珩挑开盖头,露出盖头下桃腮雪肤, 朱唇抿胭脂,胜若熟烂樱桃的一张芙蓉面。 他不懂什么叫一眼万年,只知道他不后悔自己强娶她的举动。 四目相对间, 掌心紧张得冒出薄汗的燕珩掩下眸底的惊艳之色, 端起两杯合卺酒递过去, 知她担心什么, 便说,“今晚上我什么都不会做,你放心好了。” 他顿了顿, 又加上一句, “等明日天亮后我们就走。” “明天?”明黛接过合卺酒的那一刻手一抖,险些要朝他的脸上泼去。 要是爹娘今晚上在不派人找到自己,那她逃离的机会也会变得越发迷茫,刹那间连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端起合卺酒一饮而尽的燕珩仔细观察着她细微的面部变化, 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轻扯薄唇, “难道夫人舍不得走吗。” 他对自己身份转变适应得很好, 像是私底下不止一次排练过眼前的场景。 指尖捏得酒杯边缘近乎泛白的明黛浅浅的挤出一抹笑,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燕珩狭长的眼眸稍挑, 压着凌厉的冷意, “你我二人已经拜过堂, 是光明正大刻在三生石上的夫妻, 又何来的突然。” “相反, 夫人如今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于我的意料, 我以为,你肯定会大吵大闹的。”越是平静的湖泊下,内里藏着的惊涛骇浪。 明黛生怕他看出什么,垂眸避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你也说了,我们现在是拜过堂的夫妻,我在如何也是个女人,既是认了命,态度转变了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又何来的奇怪一说,难道你非得要我大吵大闹,寻死觅活才觉得正常。” 她的解释却引来了燕珩的一声冷嗤,“如果皎皎真的那么轻易认命,看来我就应该早点用这个方法才对。” “我人都嫁给了你,难道你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我吗。”明黛愕然得瞳孔微微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色。 燕珩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饱满红润得泛着香气的朱唇上,喉结滚动带着痒意,像是带着蛊惑般低下头,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她的唇,又迅速耳根通红的离开。 转过身背对着她,宽袖一甩,大阔步往外走,“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吩咐丫鬟给你送点吃的进来。” —— 让马夫将表少爷抬回马车里的桃苒是在正午回到的明府,一入府就急匆匆地追问,“老爷和大爷今日可在府上。” “老爷在的,桃苒姑娘找老爷是有什么事吗。” 桃苒听到老爷在府上后,立马提着裙摆小跑过去,从昨天到现在,小姐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要是在不派人找到小姐,小姐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桃苒顾不上老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书房的命令,直接冲进去,跪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老爷,小姐昨日失踪了,还请老爷尽快派人去找小姐。” 屋里头的明言止听到声音,蹙起眉头走出来,“此事你可告知了夫人。” 桃苒摇头,“奴婢刚回来,尚没来得及告知夫人。老爷,小姐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得要快点派人去找小姐才行。” “还好你懂得规矩没拿此事叨唠夫人。”明言止如鹰隼般的眼睛扫了桃苒一眼,吩咐下去,“将她关起来,记住二小姐失踪一事不允许透露给夫人半分,等二小姐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将她放出来。” 嘉娘身体本就不好,太医也多次说她优思过重,要是让她知道二丫头失踪一事,难免不会加重病体。 侍从刚将桃苒捂着嘴巴带下去,听到动静的明夫人则在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秀眉微惑,“我刚才好像看见桃苒那个丫鬟了,是黛姐儿回来了吗。” 明言止走过来挽住夫人的手,笑着否认,“你听错了,黛姐儿说要在皇觉寺里多待几日,哪里会那么快回来。” “快要成婚了,嫁人后确实不如当姑娘时轻松自在,多住几天也好。” 屋里的其它烛火都吹灭了,唯剩下那两盏龙凤双烛还在燃烧着,老一辈都说要燃上一夜,日后的夫妻生活才会越过越美。 换成之前,明黛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只觉得讽刺,可笑。 换了间月白绸衣的燕珩躺在她身边,紧张得浑身僵硬,偏生语气又很镇定自然,“可是睡不着。” 明黛不想和他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最后发现自己与其等着别人来救,远不如自己逃生来得更快。 唯独在听到他突然起身的声响,吓得心脏骤停,四肢僵硬。 特别是他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前天晚上的噩梦也如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景…景珩………” “我不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牵着你的手,确认一下我现在不是在做梦。”耳根通红的燕珩伸出手,不容她拒绝,强硬的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明黛见他只是拉住了自己的手,并没有其他动作时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真怕他不管不顾了该怎么办。 要是真的,她想,她恐怕真的宁死。 可是死了又什么都没有了,死的人为什么要是她,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很热的明黛轻掀眼皮,小声地问,“我们离开后,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我们还会风风光光的回来。”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和自信,连听着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其相信。 对于他的大话,明黛则嗤之以鼻,面上仍是不舍,“景珩,等天一亮就要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上京,所以我能不能再去一趟青山寺。” “为什么突然想去青山寺。”他的语气陡然带上了凌厉的审问。 黑暗中的明黛往他所在微微靠近,像只依靠他而生的幼鸟,“你忘记了吗,那里是我们定情的地方,所以我想在离开前去看最后一眼,也想要对那里的月老还愿,而且我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也染上了一丝苦涩,“我们都成婚了,也成了名义上的夫妻,我在逃,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今晚上的月亮格外的圆润,明亮,唯独夜风吹在脸上时带着挥之不去的闷热。 杨宝得知世子爷要连夜前往青山寺的时候,五官都要跟着皱成一团了,“世子爷,现在那么晚了,要不等天亮后再去吧,而且我们这次回来带的人手不多,要是半路遇到埋伏就难了。” 明黛迅速从杨宝的话里提取出重要的信息,白皙纤弱的手拉着燕珩的袖子轻扯,难过地垂下头,“既然这样,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不会,我既答应了你,自然要说到做到。” 杨宝见世子爷都那么说了,只能吩咐下去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等离了这座庄子后,掌心攥紧着某样东西的明黛才发现这里距离青山寺并不远,目光又落在那些护卫身上,浓密的长睫轻轻阖上。 夜里的僧人都睡了,唯有寺庙前还挂着两盏灯笼指引着迷路中人,告诉他们,这里夜间可借宿,且有一杯热水暖身。 明黛走进寺庙后,看着仍跟在身后没有离开的一群侍卫,挽着燕珩的手臂,轻咬下唇,“景珩,让他们都离我们远一点好不好,我不希望我们说话的内容被他们听见。” 燕珩由着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却没有马上答应,“你有什么话是害怕他们听见的。” “自然,自然是过往的事。” 燕珩垂眸盯了她许久,随后道,“你们退下。” 杨宝仍是担忧地说,“可是世子爷,我们离开了,要是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而他口中的危险,显而易见指的是谁。 明黛拧起柳叶眉,带着不虞,“杨总管的意思,难不成是在以为我会伤害刚和我成婚的枕边人吗,难道我就那么的不值得你相信吗。” “退下!” 杨宝虽然有心想要在说些什么,也不敢忤逆世子爷的命令,只希望世子爷不要在像上次一样着了明二小姐的道。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明黛走到那棵挂着两人写的祈福带,并亲手挂上去的树底下,带着笑意地微微仰头,“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就是在这里和我表白的,也许了我此生不纳二色的誓言。” “自然记得。”燕珩杨了杨眉稍,眉眼间的冷意跟着散了少许,“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这一刻,同沐浴在月光下的两人,令他恍惚觉得回到了过往,所有的怨同恨都随之风一块儿吹散开来。 “怎么会。”明黛抬起宽广的长袖,踮起脚尖抚摸上他俊美深邃的五官,微凉的手指缓缓往下,“我记性在差,也不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 任由她动作的燕珩低下头,与她目光平视,即便故作冷淡也快要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明黛的手逐渐往下移,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脖间,似在低声呢喃,又似在询问,“你答应过我,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第42章 表妹可愿嫁我 伴随着明黛话落下的是她将今早上打碎花瓶后, 迅速拿起藏在发间的一根簪子狠狠地刺进他心脏口。 刺进去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将人往后用力狠狠一推,提着裙摆, 没有丝毫犹豫的,头也不回的往大山深处里跑。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山里的野兽也抵不过人心恐怖。 她知道自己此举很冒险, 可这却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要是真的错过了, 等待她而来的, 只有远离亲人朋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说不定连死的那一天都等不来回京。 直到那根尖锐的簪子进心口的前一刻,燕珩都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和自己过日子了,可是看见这刺进胸口的簪子时, 仍是觉得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伸手想要喊出“皎皎”二字。 话音未落, 一口腥甜先从喉中涌出,随后是更多鲜红的血从遮不住的指缝里不断滴落,洇湿了他本就被鲜血染红的衣襟。 第三次了,这是她第三次想要杀了自己。 她背对着自己, 仓皇跑去的背影逐渐和那个向他走来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皎皎,你以后会离开我吗。”刚舞完剑的少年持剑走了过来, 心里很是坎坷不定。 因为她太美好了, 美好得就像是天边的云霞, 也像自己拼尽全力都留不住的一缕清风。 拿着水囊走过来的少女轻轻地扬起一抹笑, 似是困惑,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太好了, 我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 我是人, 不是一件死物, 我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除非是我主动离开。”少女踮起脚尖为他擦着颊边的汗,“所以你一定不能对我有半点不好,要不然小心我真的不要你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杨宝迟迟没有听见院里头的动静,反倒是那颗心一直不安的跳动着,到了最后想着哪怕是挨世子爷责骂也得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原本提着的灯笼被打翻在地后熄灭了,树底下还孤零零的单膝跪着一个人,也让杨宝的心咯噔一下。 走进一看,跪在地上的人不是世子爷又是谁。 世子爷也不知吐出了多少血,竟都染红了衣襟,胸口处还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长簪。 加上这里消失的人,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做的,对那位明二小姐的怨恨也多了一层,本来世子爷身上的伤就没好,结果现在好了,伤得重上加重。 又气又急的杨宝正要派人去将人给抓回来的时候,守在山门外的人跑了进来,着急慌张的说,“不好了,有官府派人来搜山,我们得要尽快离开。” 搭着杨宝的手站起来的燕珩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而后缓缓地闭上眼,气息孱弱,“先撤退。” 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绝对不会! 因着二姐姐去了皇觉寺,却没有带上自己的明芷正蔫蔫的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对琉璃珠,“姨娘,你说母亲都病了,二姐姐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没有收到消息啊。” 正在打着蒲扇,驱赶着夏日炎热的柳姨娘微眯起了眼儿,“兴许是夫人不想让二小姐担心,才没有传信回去的。” 或许是传了信,只不过是夫人不知情。 周淮止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着阿平询问表妹回来了没有,得到还没有回来的消息后,大惊失色。 阿平又神色复杂地说,“少爷,孟公子在你没有醒来前,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见我做什么。”对于这位好友,周淮止一开始是敬佩他的学识和品性的,可在得知他要娶表妹,成为自己的表妹夫后,原本的欣赏之色都成了嫉色。 他欣赏他的学识,想要引为知己好友,他却暗中惦记上他的表妹,简直是枉为君子! “说是,想要同少爷你询问一些关于表小姐的喜好。” 周淮止闻言,瞬间变了脸色,胸膛起伏不定,“欺人太甚,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坐以待毙下去。 他得要尽快找到表妹才行,周淮止顾不上马上就要来临的秋闱,套好鞋子就往外走。 —— 明黛在夜里选择一头栽进深山里后,本以为等待自己而来的不是凶猛的野兽将她吞吃入腹,就是燕珩派人追上来的结局,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在只能依靠着微弱月光照明的丛林中摔得掌心磨皮,摔得鲜血淋漓也不敢有过片刻的休息。 生怕自己一旦停下,燕珩那张堆满戾色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掐着她下巴质问她。 快了,只要她在快一点就能回家了。 就在她体力不支快要昏倒过去时,她隐约中看见了有火光在不断向她所在靠近,并喊着。 “二小姐在这里,找到二小姐了。” 明黛想,应该是父亲派来找她的人了,但她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父亲派来的人。 直到一声,“表妹,是我,我是表哥啊。” 没有在家中温习课业的周淮止选择了同他们一块上山找人。 一开始他走山路时是止不住的抱怨,也曾一度打过退堂鼓,可是一想到,要是表妹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看见是自己来救的她,好像一切都值得了。 只是今天距离她失踪算起,已经有了整整四日。 难免担心那伙贼人丧心病狂要对表妹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该怎么办。 躲在一棵树后的明黛听到表哥的声音后才选择出来,等她喊了一声表哥后,也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后,已是回到了清芸院,旁边守着的是哭得眼睛红肿的桃苒。 院子里的周淮止则是簇着眉,再三询问大夫,“我表妹的身体可有其它大碍,或者是明显的内外伤。” 大夫自然懂得他想问什么,“公子不必多忧,小姐她只是受了一些外伤和惊吓而已,只需要多服几帖药就好了,公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周淮止听后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是不会嫌弃表妹的。 可心里仍是会有一丝疙瘩存在,好在表妹是个烈性的。 很快,比秋闱还要先一步到来的是孟旭的退婚。 是他亲自拿着婚书来的,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甚至还打着石膏,脸上也是鼻青眼肿得看不出往昔的风度翩翩。 孟旭愧疚得不敢和她目光对视,“明二小姐,我们二人恐怕是不合适,此次是在下对不起你,要是以后明二小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去帮。” “你放心,退婚一事我会对外宣称是小生之过,绝对不会让明二小姐你的名声受损半分。” 明黛对于他的退婚倒也没有多少恼怒,反倒是对他心生愧疚。 也清楚像他这样背负着全家未来的读书人更是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这一次对方打的是一只手一条腿,谁又知道下次会做出什么来,而且现在距离秋闱不过月余。 何况动手的人在暗处,而非明处。 待孟旭退婚后,周淮止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更是奋发图强的要将书都给翻烂。 只是孟旭退婚后,东宫里的人又来了,这一次来的不在是宫人,而是太子亲自来了。 深知肚明他是来做什么的明黛便对外宣传她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子。 太子也不恼,只是将礼物放下后,并留了一句话给她,“九月秋闱过后有个好日子,宜娶嫁,孤很期待明二小姐的到来。” 他竟是还没死心将她纳进东宫! 孟旭不定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说不定就连他的一身伤也是拜其所赐,想到这个可能的明黛浑身一冷,唇上血色皆失。 要是她在不嫁出去,难道等待她而来的,真的只有嫁入东宫这一条路可走吗。 不,她不愿,也绝不允许! 还有办法的,肯定还有办法。 很快,随着秋闱到来,由于府上借住着一位同为考生的表少爷,整个府上都变得紧张起来。 明黛也同样关注着这一次的考生,更多的是想着榜下捉婿。 反正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嫁入东宫,可是匆忙之下嫁给碌碌无为之辈她又不甘心。 秋闱放榜那日,明府一大早就遣了人前去看其名次,和明家一样想着榜捉婿的大有人在。 周淮止得知自己高中了后,欣喜若狂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姑父姑母面前。 “姑父,姑母,小侄有个不请之请,还望你们二人能答应。”周淮止说着,衣摆往后一撩,单膝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小侄想娶二表妹为妻,小侄一定会对二表妹视若珍宝,对她好一辈子的,还望姑父姑母成全。” 说罢,以头触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以表达他想要娶表妹的决心。 这里面最高兴的当属明芷,当即拉着二姐姐的手不放,咬着耳朵说,“二姐姐,我觉得表哥人挺好的,要不试一下。” 本来她都认命那个叫孟旭的做自己二姐夫了,结果最后还退了婚,她那颗保媒的心不得又一次雀跃地跳动起来。 明黛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长睫半垂,“你希望我嫁给表哥。” 明芷又挠着脸颊不做声了,随后摇了摇头,“我是那么想过,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二姐姐手上,而且表哥在二姐姐你被推下湖后,都顾不上自己的腿还瘸着就跳下去救你,我就觉得表哥是真心喜欢二姐姐的。” 明黛的目光落在周淮止郑重又紧张不安的脸上,以及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看向她,询问着她的意见的父母,“表哥,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你可否和我过来一下。” 周淮止以为表妹是在害羞,忙不迭地答应,“表妹,是不是我的求婚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更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过,惹了你不高兴。” “不是。”明黛摇头,而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表哥,如果我嫁给你,你是否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淮止听到表妹愿意嫁给自己的时候,连呼吸都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两只手更不知道如何安放,“表,表妹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明黛见他这个呆样,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要表哥你除非在四十才无子的情况后,才能纳妾。” 还是第一次见到表妹笑,结果被这笑容给晃了眼的周淮止听到后,却是难掩坎坷的问,“只是这个要求吗。” 明黛点头,“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对于表哥来说有些过于为难了,若是表哥不愿答应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实在不行,她恐怕只能招婿,或是嫁给父亲门下的学生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供她选择了。 “不是,我没有说我不答应,我愿意!”周淮止生怕她不信自己,急得快要把头给点成捣药的杆子了 “你知道吗,当你说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别说四十无子才能纳妾,只要表妹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纳妾。” “表哥不觉得我此举过于自私了吗,姑妈是否又会同意。” “我母亲做梦都希望我能成家立业,而且我母亲从小就希望你能做她媳妇,她要是知道了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同意。”此时的周淮止激动得满脸发红,语无伦次的拉过她的手,郑重其事的做着保证。 “表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要是哪日对你不好,就让我………”他举起三根手指就要对天起誓时,明黛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间。 “我相信表哥,往后这些不吉利的话,表哥还是莫要再说了。” 第43章 你我情断于今日! 庆国永安十三年间, 九月甘一,宜娶嫁,祈福, 开业,栽种,祭祀, 纳财等诸事皆宜。 当日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 明府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连府上下人的月钱都在今日翻了三倍。 赖在房间里不走的明芷正捧着脸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二姐姐的脸瞧,忍不住再三发出感叹, “二姐姐, 你今天真漂亮,简直比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仙女都要漂亮。” “哦,看来小妹以前是见过仙女,才会说出这句话。”手持羽扇的明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明眸皓齿,唇点胭脂, 额贴珍珠, 艳丽得连自己都险些认不出了。 这是她第二次身穿嫁衣了, 却是她第一次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也第一次有了真正真正要从父母的手中转接给另一个男人的真实感。 第一次是被迫的, 她也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婚礼, 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和他拜过堂, 因为那对她而言是耻辱, 是洒在如画白绸上的一滴墨迹。 随着门外响起鞭炮声, 是喜婆催促的话音。 按照习俗,新嫁娘除了在拜堂的时候能脚沾地,其余时间都不能沾地,要不会就会丢了福气,还会沾了晦气带到夫家。 将盖头放上后的明黛是由大哥背着出门,在交到周淮止的手上。 “要是以后姓周的小子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大哥养得起你,我们明家的姑娘千万不能由旁人欺负了去,知道吗。”明玉生对于这个自小不爱说话,性子冷清的小妹是愧疚的,更多的是不舍,也害怕他同大妹一样受了欺负都咽在嘴里不说,白白遭了不必要的磋磨。 一开始是想要让她嫁在上京,这样即便婆家日后待她不好,他们也能撑腰,可没有想到千挑万选到了最后,导致二妹不但被退了两次婚,每一次都还是临近婚期时被退的婚。 这一次倒是没有在退婚了,但是婚后不久就要随夫婿去到千里之外的柳州赴任,他就怕依照二妹的性子受了委屈后也不说该怎么办。 “谁家不是都盼着自家妹妹往后日子越过越好好,大哥倒是反着来。”前面还没有什么感觉的明黛在大哥背起她的瞬间,鼻子和眼睛亦是酸涩得厉害。 “大哥你放心好了,表哥看着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定然不会欺负了我去,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来和你告状。” “瞧我这张嘴,尽说些不好听的话了,还望二妹莫要恼了大哥才好。” 门外身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周淮止嘴角边是压不住的笑意,金榜题名,迎娶娇妻,人生两大美事此刻皆被他拥入怀中,他如何能不喜,不乐,不美。 最前方是鸣鼓开道,身后是八人抬的大轿,两旁是吹吹打打的乐师,最后面的是丫鬟婆子们手持铜钱糖果往两边撒去,好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花轿吹吹打打绕着城内走一圈,准备送回明府的时候,前方忽然有另一支抬着花轿的队伍同样吹吹打打的走了过来,并挡住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去路。 上京城的官道向来修得极为宽敞,平日里能容纳三辆马车同时并驱而行。 两队花轿遇到,只需要一人一半就好,偏生迎面而来的花轿打头的那伙人一字排开,竟将整条街道给堵得个严严实实。 明家花轿想要过去,必须得要先往后退。 自古以来花轿都是往前走的,哪里有后退的道路,这一行为也引得抬着花轿的人和明周两家的人不满,何况这条路修得如此宽敞,本来两队花轿擦身而过就能解决的事,对方却霸道得要独占,简直是不将明家给放在眼里。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谁啊,不知道花轿要过去吗!” “要是耽误了吉时该如何是好,还不快点让开。” “你们可知道拦住的是谁的花轿,要是耽误了吉时看我们家老爷不参你们一本,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周淮止打眼望去,只见对面那伙人虽是穿着迎亲的打扮,可腰间皆配刀,不像是迎亲的,倒像是来抢亲的,特别是为首的男人即使额间裹缠一圈红绸,依旧满身煞气。 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他下一秒就会戾气十足的拧断自己的脖子。 压下心头恐惧的周淮止忍着火气,看着执意要霸占整条街道的人,好性子道:“此路宽敞,平日间可供三辆马车并架驱行,我们二人皆是今日成亲,未免闹得散了喜气,此路一人一半,和好过去,皆大欢喜。” 周淮止授官的旨意还没下来,对外仍是自称小民,而非本官,小官。 “如若爷说,爷不让,你又当如何。”额间痴缠一条红绸的男人骑马越众而出,双眼如鹰隼的盯着那座八人抬的花轿上,握着缰绳的骨指用力得近乎崩断,最后更是纵马来到花轿前。 等来人离得近了,看清了那骑在马上的人的脸的周淮止脸色骤变,险些要从马上摔下来,“是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上京。” 这等买国叛敌的乱臣贼子不都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才对吗,他怎么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上京,还是在自己和表妹成亲当日。 不知周淮止想到了什么,眼睛缠满一圈猩红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表妹现在是我的妻子!” “很快就不是了。” 燕珩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和那怨毒得盯着他的周淮止。 而是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径直掀开轿帘,低下头,眉眼阴沉地盯着坐在轿子里,不久前才刚成为自己新娘,结果又转头嫁给别的男人的女人,胸腔闷疼得厉害。 此刻她的戾气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唇舌咀嚼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哪怕知道她就是个薄情寡性,冷心冷肺的人,他仍是想着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甚至明知上京里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出现好一网打尽,他仍是一头扎了进来。 坐在花轿里,双手捧着一个花红果的明黛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更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本来她就因为两次临近婚期惨遭退婚沦为满京茶余饭后的笑料,现在他又在自己大婚当日拦路抢亲,他这是真的要毁了自己不成。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那么一个人! 明黛压住胸腔里的愤怒,声调一如既往的冷清,“燕世子是否在说笑,我并不认识你,还望燕世子不要总是说出一些引人误会的话,败坏小女的名声。” “名声,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在意呢。”强忍着将她盖头掀开,好让她看清楚自己脸的燕珩眼中透着浓浓的讥讽,咬牙切齿,“你我二人不久前才拜过天地,你又怎会不认识我。” 她怎么能无动于衷的嫁给别的男人,又将他燕珩当成了什么! 对于这件事,明黛是咬死了牙关否认,否则传了出去,哪怕她是被压着拜了天地,可在其他人眼里她依旧成了二嫁之身。 谁让这个世间对于女子总是过于苛刻。 “世子未免说笑,我一个新嫁娘怎么会认识你,更不知道燕世子今日是发了什么癔症,竟当众污我名声,难道就因为我当初同世子你退过婚,你就要如此毁了我不成!未免也过于心胸狭窄了。” 疯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将她的名声给彻底毁了才甘心! 本来她就因为两次临近婚期惨遭退婚,在上京的名声变得岌岌可危,退婚后的前未婚夫还当众拦住她的花轿,明黛无需去想,都知道他们会将其传得有多难听。 先前被他一眼给骇在原地的周淮止赶过来,冷着脸怒斥,“我表妹都说了她不认识你,你还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当你是高高在上的安阳万世子不成。” 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燕珩轻藐地上下扫过他几眼,最后视线又定格在她的身上,既不甘心又怨恨,“你要嫁的就是这种废物。” 她就是为了这种绣花枕头一样的男人抛弃的他是不是! 周淮止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胸腔起伏,面皮涨紫,“我乃圣上亲封的二甲进士,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眼稍间压着沉沉戾气的燕珩再次向花轿里的人伸出手, “皎皎,我说了,和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明黛从盖头露出的间隙,能看见他向自己伸来的一只手。 他的手生得极好,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且修长,给人一种十足可靠的安全感。 明黛看着他的手,突兀的想起了上花轿前,父亲偷塞给她的一把匕首,起先她还以为是父亲担心她会饿到,特意给她塞的零食,结果并非如此。 弯下腰的燕珩目光灼灼地再次出声,“我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可以………” 可他等来的不是那只同梦里会搭上他掌心的柔软小手,等来的是一把贯穿他胸口的匕首。 眼前的一幕,又诡谲的同寺庙里的那个夜晚重叠了起来。 只不过是从簪子换成了匕首,不变的依旧是她眼里对自己的冷漠。 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想要问她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那么对她,难道就因为他失忆期间带回来了一个林婉娘,自己不是都和她解释了吗,为什么她一直不愿原谅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而是把他当成就地处决的犯人。 忍着手心发抖的明黛抽出匕首刺进他胸口,用力将他往花轿外一推,居高临下的满是冷漠,“我说过了,等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们退婚后,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无论对我们谁都最好,不是吗。” 目睹全过程的周淮止立马喊轿夫重新起轿,莫要误了吉时。 至于这个胆大的人,必然得要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随着花轿重新起轿,乐师们吹吹打打的离开。 站在原地,宛如失了神,丢了魄,就连心脏都疼得难以呼吸的燕珩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插进胸口明晃晃的匕首,那顶渐行渐远的花轿,忽地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里含着悲凉,带着戾,带着恨。 “明黛!你我之情断于今日!”抬手擦去唇边殷红血丝的燕珩狂笑着解下束发的绸带,抽出刺向胸口的匕首。 沾血的匕首举起,手起刀落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随后松开鲜血淋漓的五指,由着那缕发丝随风散去。 双目赤红如血的燕珩转过身,满含戾气的扫向围堵住他,想要将他活抓的一干官兵,抬手撕掉身上喜服,露出里面早已被鲜血染红的中衣,振臂高呼,“我的好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上册剧情基本结束的,可能还会有两张讲述皎皎和表哥的故事。 第44章 新婚 等重新起轿后, 本应该骑马走在前面,好同放榜那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周淮止骑马和花轿位置平行, 担忧地问,“表妹,你没事吧。” “我无事, 表哥不用担心我。”咬得红唇糜烂的明黛掐着掌心, 才克制住浑身槲觫的害怕。 她一开始没有想过要用那把匕首刺伤他的, 脑海中又总是浮现一道声音蛊惑着她。 只要燕珩死了, 她逼迫自己成婚一事将不会在有人知道,她也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周夫人,也不用整日像防贼一样防他。 哪怕表妹说了无事, 周淮止依旧觉得表妹仍是不开心, 劝解道:“表妹你不要理会那个疯子的言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要是因为他无的放矢的话影响了好心情,那就是真的着了他的道。” 更怨那人心底歹毒, 难道他不知道当众拦住新娘的花轿,但凡遇到的婆家是个不讲理的, 今日这花轿都得重新抬回去。 明黛很赞同的点头, 燕珩他不就是个疯子吗。 心里也因为表哥相信自己的话, 划过一道暖流。 同新娘退婚过的前未婚夫当众拦住新娘花轿一事, 还没等花轿绕着城内一圈去到周宅, 已是对外传出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更有人挖出这位已是叛国贼的安阳世子对明二小姐做的那些事。 燃放满城烟花, 千盏孔明灯。 跑死三匹马, 只为给她送来一筐最新鲜的荔枝。 取下自己的伴生玉亲手雕刻玉佩作为她的及笄礼。 因她一句想看桃花, 冬日里引用温泉水催开桃花。 不少多愁善感,喜爱话本的女子都不禁羡慕起,若是他们也有那么一位将自己捧若珍宝的未婚夫该有多好,她们定然不会舍得放手,更不愿说出退婚的事来。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怜爱起了一个同自己无关的男人,指责起身为受害者的女人。 喜婆在花轿落地后,扬起喜帕高唱道:“新郎还不赶紧抱新娘子下轿,要不然待会儿就得误了吉时。” 不过在新娘子下轿之前,身为新郎官的周淮止还得对着花轿连射三箭,以驱赶一路带来的煞气,所射的这三箭,又分别叫天煞,地煞和轿煞。 待三箭定乾坤,将弓箭扔给旁人的周淮止方才紧张地来到轿前,先踢了下轿门,才掀帘,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跨火盆,象征夫妻二人生活红红火火!和和美美!” 周淮止抱着明黛往内院走去时,一路有人向其身上撒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草节,麸子,枣,花生等。 两只手攀着他肩膀的明黛能明显感觉到表哥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不免担心地低声询问,“表哥,你还好吗。” 周淮止咬紧牙根,将人往上提了提,“我要是连表妹你都抱不住,还叫什么男人。” 接下来的流程和之前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她是自愿的,还饱含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等夫妻对拜后,便被送入洞房。 新打的红木石榴如意雕花大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寓意着早生贵子。 不用像新郎在拜堂后还要出去酬谢来客的明黛在被起哄着吃了生饺子,问着生不生后,便是有一小儿滚床。 大姐明晴抱着三岁的哥儿走了进来,笑道:“二妹,想不到转眼间你都要嫁人了。” 大姐明晴和大哥明玉生非明夫人所生,而是由明言止的第一任夫人所生,明夫人因身体不好,膝下仅有明黛一女。 明晴嫁的是健康的南阳侯爵家,平时除了过年间,鲜少会过来走动,只因她一直觉得是明夫人逼死了她母亲,要不然为什么在母亲死后才不到一个月,父亲就娶了明夫人入府,更怨父亲薄情寡性,对于她这个妹妹虽是不喜,但也没有同话本里的那样会害她。 “大姐,你回来了。”明黛前面没有看见大姐,还以为是大姐没有赶回来,又看向她牵着的小孩,抓了一把糖果儿递过去,“想来这位就是轩哥儿了,长得同大姐倒是相似。” “难忘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明晴只是淡淡地回应,像是走了个过场就拉着轩哥儿出去了。 明芷气鼓鼓得不满起来,“大姐姐也太过分了点吧,今天是二姐姐你成婚的大喜日子,她不笑就算了,怎么还冷着一张脸,活像我们欠她钱一样。” “大姐本就对我心存芥蒂,她愿意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就很满足了。”明黛看向准备跟着一道出去的柳如玉,“玉娘,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 明芷眼珠子一转,“既然二姐姐你和如玉姐姐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出去了。” 柳如玉听到她要单独留下自己时,心中自是紧张得皱成一团的,转过身,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皎皎,你今天可真漂亮。” 明黛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说出的话却令柳如玉遍体生寒,“你只有这句话想要和我说吗。” 柳如玉脸上的笑容一僵,“当然也祝你和夫婿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玉娘,有些话在含糊下去,可不像你的性子了。”明黛也不在和她拐弯抹角的打着哑谜,而是开门见山的直视她内心最惶恐不安的一件事。 “玉娘,你和燕珩是不是瞒着我,私下有过往来。” 她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友人,只是认为是意外,可若说是意外,燕珩又怎会得知她要来皇觉寺,在她失踪后,友人又才姗姗来迟。 柳如玉绞着帕子,拼命否认,“皎皎,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往来,他可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我怎么会和他有往来。” “玉娘,我不是傻子,我敢那么说,自然是我有证据。” 柳如玉对上她不容做假的神情,脸色顿时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上前想要拉过她的手解释,“皎皎,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柳如玉清楚她看着冷清,实际上是个最为心软的,发出一声悲鸣。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明黛避开她的触碰,嘴角泛着冷意,“在你将我出卖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难道不知道旁人一旦知道她被人掳走,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和名声受损吗? 或许她是知道的,可是在权衡利弊之下,仍是觉得她是轻的那一方,既如此,她又何必顾忌着这段所谓的友谊。 “我知道做出这些事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的原谅,但我也是被迫的,而且他答应过我了,只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他之前那么喜欢你的,我以为,他就真的只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这话越到后面,连柳如玉都有着说不出的心虚。 她自个都不愿意相信的话,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 男子绝交都是割帕,女子自是撕帕,但是一条手帕又岂是那么好撕的。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在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及时止损。 柳如玉出去后,整个喜房里只剩下明黛一个人的时候,只觉得静悄悄的可怕。 这时,桃苒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小姐,姑爷还在外面酬客,恐怕要等天黑后才会回来的,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叠下肚子。” 从今早上到现在就只是喝了几口米粥叠肚子的明黛早就饿得不行了,“我已经嫁人,你也应该学着改口了。” “小姐,不是,夫人,瞧奴婢这张嘴,一时之间都忘了改口。”桃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自己听到的那些事说出来。 “夫人,奴婢刚才从外面打听回来,说那位燕世子逃了。” “逃了?”他在那么多官兵的围堵下还能逃出生天,明黛不由有种头皮发麻的预感。 就好像是有人放归了一只猛兽归林。 “是啊,听说那天那条街道上的血加起来都有三尺厚了,还好小,夫人你有先见之明。” 明黛咽下嘴里的面条,“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在提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事,要不然表哥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桃苒连忙捂住嘴,她怎么就忘了,姑爷说不定会介意小姐和那位燕世子的过往。 随着夜色一点一点的深了,那前院宾客散去,是醉了酒的新郎官站在门口,挥退了搀扶着他的人,并再三强调自己没醉。 周淮止来到婚房,看着身穿嫁衣坐在床边的表妹,便是止不住地傻笑。 年少时的美梦终在此刻落入现实,以至于让他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表妹,我终于娶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要不是掐了自己一下,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高兴,他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 掀开盖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顿感文人骚客所吟的都显得庸俗,唯有站在一旁傻笑,“表妹,你今天真好看。” 好看得他都以为自己娶到了仙女,不过表妹对他来说,不就是仙女吗。 明黛自是羞涩得低下头。 待饮了合卺酒后,自然明白等下会发生什么的明黛轻声道:“表哥,屋里太亮了,可否吹灭几盏蜡烛。” “都怪我,一时间太高兴了。” 随着朱红帷幄落下,自是遮住一片旖旎春色。 朱砂点痣樱桃唇,青丝如瀑披香肩。 纤手捧杯醉意浓,洞房花烛夜醉眠。 不同于他们春色满屋的是正被一群官兵追赶的一行人。 骑着马的杨宝看着伤口仍不断往外渗血的世子爷,着急得连脸都白了,“世子,你的伤口还好吗,要不我们在前面停着修整一下吧。” 心里对那位明二小姐更是怨恨,更气世子爷都被明二小姐伤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仍是不死心的执意相信明二小姐。 这一次要不是老皇帝掉以轻心,只怕他们都得死在那里。 “无碍。”抬手拭去唇边血渍的燕珩目如鹰隼的盯着远处,“还有多久能走出这个林子。” “大概还得有半日。” “足够了。”说完,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快速消失于密林深处。 屋里的龙凤双烛燃烧了一夜,待天边彻底放亮后,才流尽了最后一滴残泪。 周淮止看着躺在身边,仍陷入熟睡中的表妹,心中一片激荡昂扬,他真的将自己从小喜欢的二表妹娶回来了。 昨晚上他甚至一夜都不敢合上,生怕合上眼后,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他瞧着睡在枕边的人,只觉得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时,他听到了屋外有人小声交谈的说话声。 “就算是新嫁娘不需要敬茶,姑奶奶起得也太晚了些。”说话的是周夫人得知儿子要娶娘家侄女,因为自己赶不过来参加婚礼,便派了个本家的刘嬷嬷前来照顾。 桃苒小声道:“昨晚上是姑爷和小姐的新婚夜,今早上起晚了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而且这天都还没大亮,又哪里算起晚了。” “在我们柳州,婆娘要是起………” 刘嬷嬷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少爷推门走了出来,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少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那么大早。” “你们说话声小点,莫要吵醒了表妹。”周淮止方才看向这个从本家过来的嬷嬷,“可是有事。” “昨晚上不是少爷和姑奶奶的大喜之日吗,奴婢是来向少爷讨要元帕的。” 元帕,即是成婚时垫在新娘身下的一块白布,也多用来第二日检验新娘是否是完壁之身的证据。 提到昨晚上的新婚之夜,周淮止自是神清气爽,眼梢含笑,“你等等。” 可是当周淮止将那条没有没有任何落红的元帕拿在手上时,只觉得脸上血色皆失,等他翻来覆去好几眼,见这张帕子依旧干净得不见一丝鲜红的瞬间。 只觉得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拳,砸得头晕眼花,目眩耳鸣。 表妹不是说过,她和那个姓燕的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吗。 失踪的期间姓燕的歹人是有过想要逼迫她,可她不是都以死相逼吗。 那这元帕上消失的落红又是怎么回事!!! 门外刘嬷嬷催促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周淮止只得先压下满胸腔的胡思乱想,犹豫了片刻,来到桌旁,取出匕首在手腕划了一刀,将血滴落在帕子后,才交给前来收房的刘嬷嬷。 刘嬷嬷接过帕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对比于刘嬷嬷的眉开眼笑,周淮止却是面色阴郁,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攥紧成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还有最后一章,不过最后一章可看可不看,不怎么影响剧情的 第45章 上卷完 成婚后没多久是殿试, 周淮止虽止步于前三甲,但因其老丈人的缘故,并没有同其他一甲进士们留京担任翰林院编修这种一靠绩效, 二靠熬年龄才能往上升的闲职。 而是被外放历练,等做出实绩或是积攒足够经验后就会被调迁回京,担任有实权的官职。 要知道一甲进士里, 哪怕是被授予六品官的状元和七品官的榜眼, 探花从一开始都是被派到翰林院任职。 明言止是想要将人放到富庶的江南一带, 周淮止却说柳州县令左迁, 如今县令一职空缺,他离家许久也该归家,二, 也是想要在自己家乡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不想女儿离自己太远的明夫人放下抿了几口的茉莉花茶, 泛着淡淡忧愁的柳叶眉微颦,“你是怎么想的。” 问的自然是周淮止回到柳州任职一事。 一般夫君外放上任,作为家属不一定需要陪同。 明黛抬眸望向母亲,又好像是在看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 压下心头的憧憧不安,“我既已嫁给了表哥, 自是以表哥的意见为先。等表哥做出一番业绩后, 我们很快就会回京, 到时候你别嫌我成了婚还整日往娘家里跑才行。” “怎么会。”明夫人看着眉眼间同自己相似的女儿, 目光中透着怀念, “一转眼, 你都嫁人了, 明明昨日都还是个小团子。” “我是长大了, 母亲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一如既往地好看。”更让明黛动容的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如胶似漆,也奠定了她以后想要的婚姻观是怎么样的。 知道二姐姐不久后就会离京的明芷正端着姨娘新做的奶酥过来,“二姐姐,你尝下这口奶酥是不是很好吃。” “姨娘的手艺那么的好,看来我今天都是沾了你的光了。”明黛正拈起一块奶酥放到嘴里,可是闻到那股子过于油腻的奶香味,腹中忽然上涌起一阵恶心。 她分明没有吃什么,但就是有种莫名的恶心感涌到喉间。 明夫人连忙倒了一杯水过去,“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吧。” 柳姨娘却是问起了一旁的桃苒,“你家小姐最近月事来得准吗?” 这一声询问,即使是最神经大条的明芷也瞪圆眼睛的反应过来了,二姐姐的肚里说不定是有了小宝宝。 桃苒更是呼吸急促起来,“小姐的月事比往常推迟了三天。” 要知道小姐的月事一向固定,很少会推迟一说。 对于她们的兴奋激动,明黛倒是很平静,“说不定是我最近吃了寒性的食物,导致月事来得推迟了几天。 ” 明夫人却不是那么想的,“不行,还是得要请个大夫过来帮你把下脉才行。” 明黛拦住母亲,对她摇头,“母亲,我不想这样,就算我真的有孕了,可月份尚浅,即便大夫来看了,也不一定能诊出来,到时候只怕会白高兴一场。” 柳姨娘看出她的顾虑,“既然这样,那就按二小姐说的去做,只是二小姐毕竟是个有身子的人了,日后还是得要多注意一下身体才行。” “我会的,多谢姨娘关心。” 明黛没有请大夫来给自己诊脉,主要是外放授官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她不希望表哥因为担心她腹中的胎儿最后选择留在京中,或是迟迟没有前去赴任。 而且一直留在京中,她日日待在院子里不会出事,可是想要走动关系的表哥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很快,授职的旨意一下来,也到了他们起身离开之时。 明黛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她之前以为自己即使成婚后也能留到上京的,结果最后的结局往往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她也能理解,要是继续留在上京,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表哥下手。 明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眼里全是不舍,“要是想家了就写信回来,知道吗,或者等哪日我………” 明言止轻咳一声搂住夫人的肩,“夫人,他们在不出发,待会儿出城的人就多了。” 第一次离家千里的明黛亦是红了眼眶,“母亲,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一定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知道吗。” 周淮止搂过她的肩安慰道:“表妹你放心好了,等过几年我一定会调回上京,这样你和姑父姑母也能常常见面。” “嗯,我相信表哥。”明黛靠着表哥的肩膀,阖下眼睑压住汹涌而来的,离别的伤感。 正在排队出城门时,明黛意外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淮止见她一直盯着某一处看,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遥遥望去。 一个两腿皆失,蓬头垢面的乞丐正被另一伙人殴打,嘴里还疯疯癫癫的喊着—— 我是世子夫人,我是世子妃。 你们这些贱民,我要把你们都赐死! 看得于心不忍,让仆从下去分开他们的周淮止问道,“夫人可是认识那人?”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的明黛放下云绣锦帘,微微含笑,“表哥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一个乞儿。” 有惯会投机取巧的仆从立马去打听了那个乞丐的信息,回来说道:“这个疯婆子是从被抄家的安阳王府的水牢里救出来的,听说被救出来的时候半条腿都被老鼠给啃食干净了。” “这不,人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要奴才说,怪不得陛下会抄了安阳王府,果真是报应。” 伴随着仆从落下的最后一句,是马夫扬起高高的马鞭后落下的凌空破响。 落在身后的是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上京,而她现在奔赴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未知的婚后生活。 第二卷 第46章 故人 从严寒的冬日迈进温暖的春日里后,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潮湿得挥之不去的霉味。 立在檐下,穿着雨天色折枝马面裙,水色方领琵琶袖袄的明黛正眺望着远处聚拢不散的朦朦水雾。她来了柳州三年之久, 仍是习惯不了从冬日转春后,那一段潮湿闷热的气候。 “天凉,出来也不多穿一件。”从榻上起身的清隽男人轻叹一声后, 从木施上取下一件浅色镜花绫披帛走来, 为她披上, 拉过她的手, 发现已是冰冷一片,不免生恼起来,“你瞧你, 都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的。” “我只是在门边站了一下, 又能冷到哪里。”认为他过于紧张而哭笑不得的明黛话音微顿的将手抽回,又抬眸眺望着远处,“说起来,京城的春日还姗姗来迟中。” 听她提起京城, 周淮止便知她是想家了,从身后将人搂腰抱进怀里, 眼底满是疼惜之色, “说来也是我的疏忽, 黛娘随我来到柳州那么多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一趟, 必然是想岳父岳母得紧, 我的绩效很快就满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回京了。” 由着他从身后抱住的明黛并未说好或不好, 只是静静地看着又从半空中飘落下来的残絮雨丝。 她的沉默不语, 也令周淮止皱起眉头, 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声后,握住她的手,“黛娘可是还在生气我没有和你商量,就私自将表妹带回来暂住一事。” 明黛也不否认,“如果我说是,相公就会把人赶走吗。” 周淮止见她神色不似作假,顿时有些慌了的解释道:“表妹家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若我不将她留在府上,她一个弱女子住在外面难免不安全,届时传出去,街坊邻居,官僚政敌们又不知会怎么编排,再说表妹千里迢迢跑来柳州投靠我们,我们却将人送走,难免过于薄情寡性,不近人情。” 以防她不高兴,又做了保证,“夫人放心好了,等过几天我会给表妹安排一个去处,她绝对不会影响到什么。” “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多想。”垂下浓密长睫的明黛竭力忽略掉他口中对于那位表妹的维护,抬手为他整理了襟上折痕。 “相公不是说今日新的知府大人就会打马上任吗,要是在不出门,等下知府比你先到了,难免会让别人想多。”三年任职期已满,她不希望他在其中又多生不必要的事端。 经她提醒,周淮止才想起他今日得要早些到衙门,顿时目带愧疚,“黛娘,我先去衙门了,表妹就劳烦你帮忙照顾一下了。” 直到他穿戴好官服走远,倚靠栏杆的明黛才收回了远去的目光,先是到隔壁屋子里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女儿,方抬脚往院外走去。 周府人口不多,婆母又是自家姑姑,她的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即使她只生了个女儿,周家三代单传的婆婆也没有明里暗里让她继续生,而是先让她调养好身体。 女儿乖巧,丈夫疼爱,婆婆和善,大抵世间最好的婚姻莫过于此,但不知为何,她近日来总觉得心头不安。 等她来到福松院,那位丈夫口中孤苦无依的表妹正在里面同婆母,小姑子有说有笑。 小姑子周月芙见她进来了,立马亲亲热热的搂住表姐苏怜儿的手臂,得意的看向明黛,“要是让我选,我一定要选怜儿表姐做我的嫂子,表姐不但性子温柔,和我哥青梅竹马,最重要的是身体好,不但能给我哥生出个大胖小子,我们还能亲上加亲呢,母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姑母周夫人余光瞥见出现在门外的明黛,拧着眉呵斥道,“你瞎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跟你嫂子道歉。” 周夫人说完,又笑着向她招手,“皎皎,过来坐,我今早上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金丝饼。” “娘亲!”自从哥哥娶了嫂子后,就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受宠的周月芙梗着脖子不认错,对明黛的怨恨更深了一层,“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她嫁给我哥哥那么多年,只生了个姐儿就算了,她还不允许我哥哥纳妾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真当她是公主不成。” 反正周月芙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处处都压她一头的表姐,特别是在她突然成了自己嫂子,还不允许哥哥纳妾的时候,厌恶值攀升到了顶点。 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凭什么她就得要让他们周家绝后,更不明白那么优秀的哥哥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被退婚两次的女人,指定是她在背后给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厅中的苏怜儿尴尬得低下头,垂眉顺眼的将手抽走,“嫂子,你不要听月芙表妹乱说,我是感激表哥愿意收留我,但是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有想过其它的。” “我知道,表妹不用害怕,你既然喊我一声嫂子,就把这里当成是你自己家就好。”坐下后的明黛接过丫鬟泡好的茶,就听到周月芙不满的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装模作样。” “皎皎你别理她,她就是在家里被我们给惯坏了,才会养成口无遮拦的性子。”周夫人尴尬得不行,更不明白女儿对皎皎为何那么厌恶,分明小时候的感情都还不错。 “娘,哪里有你这样说我的!” “小妹性子直率坦言,我身为嫂子自然不会多想。”一个将厌恶摆在明面上清清楚楚的小姑子,对明黛来说比那种背后做小动作的小姑子更好相处。 一个蠢得明明白白,蠢得一目了然,一个则是又蠢又坏。 本来今日会同往日那样风平浪静,可是直到入夜周淮止都没有回来,明黛从晨起时浮现的那抹不安感也在急剧加重。 要知道夫君哪怕晚上参加宴会,也绝不会这个点还没回来,若是不回来了,也会提前派人送一个口信,明黛不放心的让人去衙门问一下,今晚上他们是在哪家酒楼设宴接风洗尘,如今宴会是否已散。 很快,派去询问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出事了,出,出大事了!” 明黛还没从小厮的嘴里听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听院外忽然传来诸多杂乱的脚步声,眉心跟着不安的一跳,“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小厮吓得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衙门,是衙门出事了,有人举报不久前左迁的张知府卖官鬻爵,同当地土匪合作欺压百姓,还,还贪了前年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现在衙门里的人全被巡抚大人给抓进了大牢。” “那么大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回来。”夜凉如水,明黛只觉得周身密布刺骨的寒意。 屋里,正在拿着布老虎玩的女儿周眠眠见娘亲迟迟没有进来,推开门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甜甜糯糯的喊上一声“阿娘。” 又问,“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黛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眉眼间温柔得似一澹清水,低下头,揉了揉女儿乌黑柔顺的发丝,压下心头升起地惶惶不安,柔声说道:“衙门里有事,恐怕得要等晚点才会回来,所以眠眠今晚上得要早点睡了。” 周眠眠摇了摇头,固执的说,“眠眠睡不着,眠眠想要等爹爹回来给眠眠念故事书。” “好,那你先在屋里等,外面凉,要是不小心被风吹感冒了,可是要喝苦苦的药的。” 明黛想起小厮说的那些话,无论真假都不能掉以轻心的招来心腹婆子,“你将小姐秘密的带到佛堂里,记住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发现,晚点除了我来找你,谁都不要见。” “少奶奶,可是发生了什么。”张嬷嬷目露惊恐的问。 张嬷嬷是从上京随她来的柳州,属于她的娘家人,自然得要担心。 “没什么,你先带她下去。” 安顿好女儿后,明黛又问丫鬟拿来了灯笼,竟是要打算外出一趟。 要是衙门真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可能连一点儿风声都传不出来,要是真的发生了,仅凭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唯有找到夫君才是正经事。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带着女儿婆母一起出城躲避风头才是最好的,可是谁又能知道小厮打听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蓦然出城,反倒中了对方的下怀又当如何。 何况眠眠前些日刚染了风寒,她也舍不得她舟车劳顿。 桃苒见夫人那么晚了还要出去,便问道:“夫人,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又想到那么晚了,姑爷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关心姑爷,“今天不是有新知府上任吗,说不定姑爷是喝得太高兴了才一时忘了回来。” 伴随着桃苒的话音落下的是,本来睡下的周夫人着急的赶过来,捂着胸口担忧的问,“浮微,这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围住了那么多的官兵。” 闻言,眉心狠狠一跳的明黛提醒道:“母亲,相公他还没有回来。” 周母闻言,这才注意到院里哪儿有周淮止的身影,只觉得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手和脚都软得直打哆嗦,“那么晚了,浮微怎么还没回来,可有派人去衙门问了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儿子还没回来,外面还围了那么多的官兵,周母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可置信,又贴切的胆颤心惊—— 抄家 可他们周家在柳州一直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又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一刻,手脚齐发冷的周母只能将全部希冀寄托到儿媳的身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等说开就好了,说不定浮微马上就会回来了。” 对,浮微,等浮微回来后一切都清楚了。 “来了。” “什么来了。”周母不明白明黛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是冲进来将院子给团团围住的官兵,和那照得整个小院亮如白昼,也亮得人晃了眼的冲天火光。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瞳孔瞪大的周母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话都说得哆嗦了。 “不知几位官爷深夜到访,是为何事。”在这种情况下深知要镇定的明黛将婆婆拉到身后,目光落在为首的官兵身上,“按照大庆律法,私闯民宅者,笞刑四十下,即使你们是奉命行事,也请你们给我一个理由。” 为首的男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冷漠的下达命令,“将他们带走。” 明黛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的有恃无恐,胸腔中的那道鼓也敲击得越发猛烈,“哪怕你们是官兵抓人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你们这样和屈打成招又有什么区别!” 那人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给她,“带走。” 独断专横,一手遮天,目无王法! 眼见他们真的要上来抓拿自己,明黛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意直冲脚底窜向天灵盖,“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是县令之妻,就算你们要带走我,也得要给我一个理由。” 这时,那个男人才大发慈悲的看了她一眼,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明黛如坠冰窖。 “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妻,也配我们给你解释,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这时,明黛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跑,快跑。 去找夫君,夫君肯定有办法,刚才小厮说的那些话肯定不是真的,更庆幸提前将女儿藏了起来。 明黛张嘴咬住想要伸手来抓住她的人的手,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这人跑了,还不快点将她抓住!”有反应过来的人,立马喊着。 周母还没从眼前发生的场景中回过神,就看见周月芙被官兵压着走了进来,嘴里挣扎着大喊,“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我可是县令的妹妹,你们敢那么对我,等我大哥回来了!我要让他把你们………” 不知是谁嫌她太聒噪,直接取出汗巾堵住了她的嘴巴。 跑出小院后的明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随着自己远去,唯有寒冷凌厉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不敢走大门,走的是小门。 “这人跑到这边来了,快抓住她!” “跑得还挺快的,敢咬小爷,等我抓住她,不给她好看。”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些明亮的火光近得仿佛能炙烧她娇嫩的皮肉。 明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喉管上涌的血腥味,眼前也闪过一幕又一幕的黑影憧憧。 本在室内穿的软绸鞋早已磨破了鞋底,粗糙的石子扎进去,留下蜿蜒的血迹斑斑,她也不敢停下半步。 快了,就快要到小门了。 因为跑得过急,喉咙干涸得要裂开的明黛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导致踩空后整个人跟着滚下台阶,一连滚到一片打着鼻响的马前才堪堪停下。 在她吃疼愣神的瞬间,后面的官兵追了上来按住她的肩膀,伴随而起的是一片刺得晃眼的火光。 诡谲的是他们没有马上把她带走,而是恭敬的朝着一处单膝跪地行礼,嘴里喊着“大人。” “大人,这人是那周县令的夫人,属下本来是想好生好气的请人到府上做客,谁知道竟让她误会了什么。”紧接着,有人拽住她的头发,强迫着她抬起头来。 被迫抬起头的瞬间,头皮吃疼的明黛在摇晃的刺眼光亮中,撞上了一双孤戾冰冷的眼睛。 第47章 周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明黛被带进牢房里的时候, 先前看见的那双眼睛却犹如跗骨之蛆缠着她不放,也令她的身体跟着打了个寒颤。 只因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只需一眼就很难忘记的程度。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在跟着否认, 应该不会是他,在如何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才对。 明黛被衙役粗鲁着推进牢房里后, 等她扯下遮住眼睛的布条, 也看见了双腿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的夫君, 也像是寻到了主心骨同他走来。 本在闭目养神的周淮止听到声音睁开眼, 见到同出现在牢房里的明黛,满是错愕的站起来,“黛娘, 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想到什么, 脸色顿时难看得不行,“你身上有没有受伤,母亲小妹还有眠眠她们现在在………” 周淮止的话还没说完,刚才的衙役去而复返地将嘴巴里被塞着布条的周母和周月芙推搡着走了进来。 “老实点!” “快点进去。” 随着牢房门再次关上, 里面响起的是震天的哭声,咆哮的咒骂声。 前面在睡觉中被扯出来的周月芙哭得眼睛红肿, 头发凌乱, “大哥, 那群该死的狗奴才居然敢凶我, 你一定要杀了他们给我报仇!” 眉心挂着一缕担忧的明黛看向夫君, 颦眉蹙頞, “夫君,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官兵怎么突然要来抄家。” 同时也在庆幸提前让奶嬷嬷将眠眠藏起来了, 要不然牢房阴冷潮湿,眠眠的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住,更担心会不会是政敌想要借此清算。 抱着女儿哭成一团的周母泪眼婆娑的问起,“浮微,你快些和我们说下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官兵会突然上门将我们都给抓进来。” 周月芙也不哭了,眼睛通红的看向自家大哥,想要问一个解释,更害怕自己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该怎么办。 周淮止看着一起被关进来的母亲妹妹,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神色都不自觉的严肃起来,“你们还记得不久前左迁的张知府吗。” “记得,当时张知府走的时候,我们还给他送了礼。”明黛同知府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只记得知府夫人是个略爱金银,爱钻营的性子。 她也明白大神好送,小鬼难缠的道理,所以在得知张知府高迁走的时候还跟着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今日的牢狱之灾又会和他扯上关系。 提到那位张知府,周淮止跟着重重的叹了一声,“事情坏就坏在张知府左迁后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导致一家还没进京就啷当入狱,连柳州的一干官员都受到了牵连,不过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们没有做过,等查清楚自然就会放我们出去。” 明黛轻轻地应了一声,可心里仍是觉得不安,特别是回想起那双孤冷阴翳的眼睛时,连灵魂都要随之颤栗,轻咬下唇,“夫君,你可知道那位巡抚大臣是谁?” 周淮止想到那个人的称呼,脸色微变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安阳王。” 毕竟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就跟一块挥之不去的噩梦,即使对方早已被抄家,成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他仍是不敢轻易的掉以轻心。 明黛听到这个官职时,下意识地想到了燕珩,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是他,这个安阳王说不定是新册封的王爷,只是他们远在柳州并未知情罢了。 周月芙敏锐地感觉到明黛的神色变化,眼珠子一转,跟着好奇地询问,“哥哥,可是这个安阳王有哪里不妥?” 该不会是她这位好嫂子的姘头吧,要不然她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没什么。”周淮止明显不想谈论这位昔日故人,劝道,“很晚了,先休息吧,等天亮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他越是欲盖弥彰,对于周月芙来说越是好奇。 直觉告诉她,那位安阳王肯定和她这位好嫂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夜的柳州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官兵的大肆抓人也让整个柳州上空笼罩着一层沉沉阴霾。 九阳青铜灯树点燃着烛火,照得室内一片明亮。 “爷,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柳州的官员和他们的家人都给抓起来了,现在该怎么做。”几年过去,整个人晒得黝黑,也变得越发沉稳的杨宝正笑着将一杯放温的茶水递过去。 要他说那位张知府可真是够贪的,这一走,简直是要将整个柳州的地皮都给刮了打包带走。 背对着他的男人宽肩窄腰,腰配银云墨线腰封,即使不说话都是令人胆寒的满身萧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男人冷若冰寒的低沉声线响起,“抄几个贪污最多的,杀鸡儆猴。” “诺,奴才这就是办。”杨宝退下去之前,正好遇到一个身穿朱红色劲装,马尾高束,行走间英姿飒爽的女子拿着药瓶过来,脸上立马堆起笑来。 “许姑娘,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又瞥见她手上的药瓶,“许姑娘是来给爷送药的吧,爷还没睡,许姑娘正好过去。” 被称呼为许姑娘的许有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很晚了,杨公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许姑娘有心了,爷要是见到许姑娘,快点会开心。”要是爷当初喜欢的人是许姑娘该有多好啊,想到这个,杨宝心里止不住的开始叹气。 更不明白爷究竟怎么想的,更担心爷那么多年来该不会还是放不下那位明二小姐吧,要不然怎么会不近女色。 —— 牢房里的环境并不好,本就处于多雨季节的柳州处处潮湿,庞大的水汽也压得明黛险些呼吸不畅。 “靠着我睡,会舒服些。”周淮止捧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解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等明日我们就能出去了,在忍忍。” “嗯。”对比于明日是否能出去,明黛更担心的是女儿,也不知道今晚上的事会不会吓到她,也希望张嬷嬷能照顾好女儿。 因为今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脸上不见一丝睡意的周淮止借着从廊处照进来的微弱光亮,不由回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连舌根都弥漫起了一层白粘腻苔的苦意,“如果,那个安阳王真的是那人。” “我已经嫁给了你,无论那位安阳王是不是他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明黛也不信一个叛国投敌的人能突然洗白重回高位。 “说不定只是最近新提拔起来的一位王爷,夫君就不要想太多了,明日你还得要去问那位巡抚大人将我们都关进来,究竟是为何意。”一下子将柳州所有官员都抓起来,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另一层方面。 要知道圣人年纪已大,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皆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也是。” 本就多雨的四月份,又淅淅沥沥的落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打湿了一地靡靡残红。 明黛在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有人来开锁的声音。 一夜没睡的周淮止神情激动的问,“官爷,可是来放我们出去的。” 周月芙也瞬间惊醒,立马变得趾高气扬起来,“你们还不快点放我们出去,要不然等见到了巡抚大人,我是不会同你们求情的。” 等她出去后,一定得要用柚子叶洗澡,好驱赶身上的晦气才行。 “谁说是来放你们出去的。”为首的男人像提小鸡一样将周淮止拎出来,“放心,只要等我们大人查明此事和你们无关,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其中一个见周淮止磨磨蹭蹭,不耐烦的上手推了他一把,“还不快点跟我们走,要是耽误了大人的时间,有你好看。” 周母简直是要被这一幕给吓得魂儿都飞了,凄厉地扑到栏杆前喊道:“不行,你们这是要把我儿带去哪里啊,你们要带走就带走我好了,和我儿没有任何关系。” “母亲,刚才这位官爷说了是巡抚大人要见相公,你不用担心。”明黛比起他们都要镇定得多,取下腕间戴着的镯子塞过去,笑道,“劳烦官爷等下送些热水和吃食过来。” 昨晚上到现在,这些衙役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送饭过来的意思,也不会轻易走动在这里,就算身处在恶劣的环境里,也得要让自己过好。 官差低下头瞧着这个水头极好的镯子,又瞧了眼淡定如云的明黛,倒是很少瞧见进了大牢还能那么镇定的女人,“好,等下给你们送来。” 周淮止被压着离开前,不忘说道:“黛娘母亲小妹,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等走出了牢房,跟在衙役身后的周淮止套着近乎询问,“不知小哥是要带本官到哪里,可是要去面见巡抚大人?” 昨日他刚来衙门,还没看清楚巡抚大人长什么样就被抓住扔进了牢房里,更不明白那位巡抚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一来就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还是杀鸡儆猴。 周淮止被带来的时候,顿时看见了不少眼熟的人,倒不如说整个柳州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部聚集于此地,也让他额间生出了一丝冷汗。 “张大人,李大人。” “周大人你来了。” “巡抚大人这是想要做什么,把我们都聚在一起。” “昨天突然将我和我们的家人抓进牢房里,连个解释都不说,害得我提心吊胆一晚上。” 人一多,就像一滴清水溅进滚烫的油锅里,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一种明为风雨欲来的恐怖气氛更是席卷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很快,有眼尖的人指着正中间被捆绑住双手双脚,嘴里塞着抹布,绑在柱子上的人。 “你们看,那个不是张知府和他的家人吗。” “张知府不是回上京了吗,怎么会出在这里。” 就在大家的疑惑达到顶峰之时,一个穿着青色广袖儒扇的书生手摇羽扇,端得飘逸如仙的走了出来,“想必大家都看见了张知府,也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可知张知府做了什么事。” 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此刻皆是相互对视一眼,随后齐刷刷地白了一张脸。 “想来各位大人都应该知道这位走马上任的张知府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以防你们有不知情的,在下倒是不介意的为你们介绍一遍。”随着梁泊将张知府做的那些事每说出一件,底下人的脸跟着白上一分。 因为那位张知府除了收刮民脂民膏,卖官鬻爵之外,还参于贩卖人口,贪污赈灾粮这等能杀头抄家的重罪,在场里有些和张家有姻亲关系的,更是两眼一翻,直直地晕倒过去。 “诸位大人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们不是大奸大恶,为虎作伥之辈,在下定然不会为难你们,今日将诸位大人邀请前来,自然是想要让大人看清楚,做错事情之人的下场。”梁泊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笑的儒雅又斯文。 可没有人觉得他笑得友善,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直冲脚底窜起。 很快,几个手持板斧的刽子手走了上前。 锋利的刀面在阳光的折射下,竟刺得人睁不开眼。 推搡在人群里的周淮止瞪大着眼睛,目睹着被拦腰砍断的张知府蠕动着上半身向自己所在爬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疯子,那位安阳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有些胆子小的,更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周淮止也是在吐了个昏天黑地里的一员,就在他吐得头晕眼花时,他的两条胳膊猛地被人禁锢住。 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阴恻恻的笑起,“周大人,我家大人想要见您一面,还请您随小的来。” 第48章 想要见你一面 并不知道外界正发生着什么的周母昨晚上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更生怕儿子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她只能将儿子无事的希望寄托在佛祖的身上。 明黛拍着婆婆的手, 轻声安抚道:“母亲你不用太过担心,难道你还信不过夫君吗。就算知府真的要定罪,也得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 否则他这是视朝堂律法, 视皇权为何物。” “主要是我从未遇到这种事, 难免心慌。”眉头紧锁的周母揉着眉心, “你说柳州发生的事,明家会知道吗,我们现在写一封信寄回明家, 表嫂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那么大的事, 身为亲家的明家不可能会置之不理。 对于这个问题,明黛仅是摇头,要知道柳州距离上京又太远了,即使是最快的飞鸽传书, 一来一回也得要十日。 周月芙不满母亲完全冷落自己,挤过来撒娇道, “娘亲, 大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肯定不会出事的, 你就不用担心啦, 说不定他们等下就会放我们出去。” “那是你哥哥, 我怎么能不担心。”周母又重重地叹了一息, 目光随之落在即便是在白日里, 也得依靠油灯照明的甬道外, 鼻子发酸。 “也不知道官差将浮微带出去做什么,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回来。” “兴许是询问夫君关于张知府一事,夫君的为人母亲不是在清楚不过吗,肯定不会有事的。”明黛自然也担心,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现如今夫君不在,她自然得成为主心骨,否则连她都慌了手脚,婆婆和小妹更是如此。 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安阳王究竟是谁,一日不知那位安阳王是谁,她的心里也一日不得安宁。 久违的三月阳光照在身上,非但不觉得有一丝暖意,反倒是寒意刺骨。 “周大人,我家大人说要见您一面,还请您不要耽误了时间。”落在周淮止面前的影子向他伸手做了一个请。 虽是请的,却带着不容他拒绝的强硬姿态。 即使那位安阳王不来找周淮止,他也得要去找他见上一面,更要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知道,私自关押朝廷官员可是大罪,除非他是想要造反。 等走出大厅后,周淮止才发现关押他们的地方并非是县衙,而是知府府邸,也让他的心里直犯嘀咕。 走在前边引路的小厮在经过两院一桥一栏后方才停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垂柳袅袅凉亭,“周大人,我家大人就在前面,下官就不跟着过去了。” 隔着垂垂杨柳枝的周淮止只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影子,双手做辑,“多谢官爷带路。” 想要走到凉亭,还得要走过一桥。 越靠近,周淮止觉得那道背影给他的感觉格外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直到走近,背对着他的男人指间轻掸袖口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转身,笑得皮动肉不动,“周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惊出满身骇然的周淮止又怎能不认识这张脸,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人不正是以前跟在燕珩身边的小太监吗。 若见他的人是他,那么那位安阳王是谁,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 昨晚上并没有睡好,致使眼下挂着一抹浅青的明黛以为官府的人会很快将他们给放出去,要知道就算是一品大臣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扣押那么多的官员。 好在她先前塞了镯子的衙役端着一壶水跟一个食盒回来了,“周夫人,不是小的不给您送山珍海味,而是条件就这样,还请您见谅。” “岂会,官爷愿意送来吃食我就很满足了,哪里会挑三拣四。”明黛接过食盒后,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 “官爷可知道巡抚大人,何时会放我们出去。” 对于这件事,官差只是笑着不做声,也让明黛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等衙役走远后,明黛才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的吃食。 一碟咸菜,四个馒头还有一壶水,要是他们迟迟不送饭菜和水,也没有个准信说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 这几样吃食,说不定就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吃食了。 而未知,往往是最令人恐惧,也令人方寸大乱的。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周月芙一把抢过食盒,发现里面真的就只是这几个馒头,当即大喊大闹的不满起来,“家里的下人都不吃这种东西,等我大哥回来了,我一定要和大哥告状!” “我告诉你们,我大哥可是县令,你们再不放我出去,小心我让大哥撤了你们的职。” 明黛没有理会事到如今还看不清情形的小姑子,用空碗装了半碗水和一个馒头递过去,“母亲,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浮微一刻没有回来,我又怎能吃得下去。”周母哪儿还有什么胃口啊,如今一颗心都记挂着儿子身上,生怕他真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难道老天爷真的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恁的狠心了。 “夫君定然会没事的,难道母亲还信不过夫君吗,何况柳州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上头那位不见得会放任下去。” “呵,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然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担心。”周月芙看着她这张从进来后就一直冷冷清清,宛若没事人的一张脸,更为大哥娶了她那么一个女人而不值得。 明黛正要将馒头放回食盒,周月芙猛地撞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馒头扔在地上,抬脚踩得稀巴烂,眼神凶狠又得意,“不许吃,大哥都还没有回来,你怎么还有胃口吃东西啊!” “也不知道大哥看上了你这种薄情寡性的女人哪一点,我告诉你,要是大哥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一同被关进来的苏怜儿扯了扯周月芙的袖子,怯怯道,“表妹,你那么做是不对的,还不和嫂子道歉。”何况嫂子又没有做错任何事。 明黛没有理会周月芙的恶言相向,而是垂眸看着早就被踩扁得不成形,沾满灰尘泥土的馒头,“馒头只有三个了。” “什么三个。”周月芙被她这句话给弄得满头雾水。 “我刚才那个镯子就只换来四个馒头一壶水,既然你将自己的那一份馒头踩烂了,想必肚子是不饿。 ” 明黛取出一个馒头分给苏怜儿,“吃吧,这个馒头说不定就是你最近几天的伙食。” 接过馒头的苏怜儿顿时心中一紧,“表嫂,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还得要关在里面一段时间。” 明黛没有否认,也让苏怜儿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 周淮止被衙役重新压回牢房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的一直是杨宝那句—— 说来咱家和周大人,周夫人倒是有缘,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谁知道这转个弯的地方又见到了。 自那一别后,已有三年,我家王爷倒是很想要再见令夫人一面。 周大人你放心,我家大人对一个已成婚的妇人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是想要瞧一眼故人过得怎么样罢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回应。” “夫君,你的脸怎么那么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位王爷可有说过何时放我们出去。”清冷又不失温柔的女声至耳畔响起,也让周淮止从回忆中抽离。 周淮止看着眼前这张美好得般般入画的脸,脑海中不断交织是新婚第一日空白的元帕,匆忙出生的女儿,喉咙像被硬物给堵得发慌。 “没什么。”拳头攥紧的周淮止僵硬地扯了扯唇,压下胸腔翻涌而至的冷怒,“那位大人说过几日就会放我们出去,不必担心。” 他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只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往回咽了。 表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理应得要相信自己的妻子才对。 杨宝同周淮止见面后,心情极好的哼着小曲儿往回走,既然爷的心里有心结,只要将这个心结打开了不就好。 明二小姐就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妻子,他不信爷还会对一个成婚的女人感兴趣。 梁泊见他那么高兴,不由打趣起,“杨总管心情那么好,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我确实遇到了好事,至于是什么好事,恕难从命。”杨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起,“爷现在何处?” 手中白玉折扇轻摇的梁泊挑眉,“爷和许姑娘在练武场呢,你确定现在要过去吗。” 练武场是知府的原后花园,在燕珩来的第一天就将里面的楼台水榭给拆了,用来做成跑马场。 过于奢靡的享受,往往会腐蚀掉心中的仇恨,也会泡软了从蜀地来的铁骨筋柳。 杨宝过来时,一身剑袖玄袍的燕珩正从场上下来,行走间气势凌厉,带着压倒性的压迫感。 他连忙取了毛巾递过去,不赞同道:“爷,大夫都说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最近一段时间得要静养,你都忘了吗。” 接过毛巾的燕珩乜了他一眼,“躺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遂将毛巾扔给他,阔步往前走去,“事情办得如何了。” 指的自然是柳州官员一事。 “奴才办事,爷就放心好了,不过。”杨宝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一时之间竟变得言语犹豫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杨宝看着这些年性子越发喜怒无常的爷,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笑道,“爷还记得那位明二小姐吗,明二小姐嫁人后就随夫婿来到了柳州,如今她和夫婿一起关在牢房里。” “明二小姐派人来了口信,说是,想要见爷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定下午2点更新 第49章 他要见你 久违的听到这个名字的燕珩只觉得心脏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 就连呼吸都弥漫上了一丝阴冷的铁锈味。 他以为自己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肯定能做到心如止水的无动于衷,可他仍是低估了她的存在, 高估了自己。 这些年来,见证爷刀里来箭雨去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人突然拧起眉头,也吓得杨宝突然不明白, 自己那么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 想要见我。”嗓音似从胸腔震动中发出, 斯条慢理又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冷意。 “对, 没错。”擦着额间冷汗的杨宝点头如捣蒜,“爷,您可要见那位明二, 不, 是周夫人一面。” 差点儿咬到舌头的杨宝说完,不忘小心地扫着爷的神色变化,他也清楚自个那么做完全就是越俎代包,哪怕爷将他打死都是他罪有应得。 只这心病还得要心药来治, 要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 长睫半垂,落下一片阴影的燕珩松开指腹摩挲着的腰间墨玉佩, 冷嗤一声, “既是故人相邀, 本王自然得要见上一面。” 说不定等见到了她, 心里头的执念也会跟着散去。 —— 周淮止看着牢房里仅剩的半壶水, 两个馒头, 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来的时候, 整个人颓靡不已, 脑海中又不自觉回想起杨宝所说的那些话。 那简短的几句话也像魔咒一样缠着他不放, 以至于连呼吸都要变得不畅。 明黛倒了半碗水递过去,担忧地问,“夫君,你可有见到了那位安阳王?” 其实她更想要问的是,那位安阳王是否就是曾经的那位故人。 “没有。”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石滚过一样粗粝,又似在沙漠中多日未曾进水的旅人。 明黛似没有看出他的反常,又问,“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今天那个衙役送来的馒头和水省着点吃喝,也最多能熬三天,要是这期间还不送吃的过来……… 周淮止适才反应过来,先前的自己过于震惊和愤怒,以至于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连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审视,“夫人很好奇那位安阳王。” 明黛不明白他为何那么问,点了下头,“并非是好奇,只是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说好奇,明黛好奇的也是那位安阳王。 她不知哪一句话戳到了周淮止的怒意,眸光冷冷道,“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了也没用。” 周月芙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女人的本职就是相夫教子,哪里像嫂子这样连规矩都不懂,就整日揪着男人官场里的那点儿事追着问,不懂装懂的样子,真是难看。” “大哥,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饿了吧,这是我同衙役特意换来的馒头和水,大哥你先吃点。”周月芙殷勤的抢过食盒,将里面的吃食递过去。 从昨天到现在,滴米未进的周淮止早就饿得腹内痉挛,可是当他接过馒头时,脑海中又突究地回想起杨宝所说的那些话。 我家王爷许久未见周夫人,想要同周夫人见上一面。 在如何,令夫人之前同我家王爷也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即使婚退了,不代表过往的所有情谊都要跟着烟消云散。 不知道咱家说的这些,周大人认为可对。 他虽字字句句都是朋友间的问候,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威胁之意,也笃定了他一个九品小官不敢拒绝。 周家人以为第二天就能出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们没有等来官差放人,反倒是同昨日一样直接将周淮止带走。 明黛想要同昨日那样换些食物和水,结果昨日还好说话的人此刻换了一副嘴脸。 “夫人还是莫要难小的了,昨天小的偷偷给你送了水和食物,害得小的险些没能活到今日。”心有余悸的衙役说完,就将昨天明黛塞给他的镯子拿出来,“这是夫人昨日给小的镯子,今日正好物归原主。” 他昨天收到这个镯子后,第一个时间就是把它拿去当了好换银钱,即使他不是个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玉镯定然不便宜,谁知道会半路撞上安阳王,那如鹰隼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险些吓得他两眼一翻地昏过去。 无外乎是这位王爷身上的气势太强了,即使他只是随意的扫过来一眼,他就像是误入了百兽之王领地的羔羊,后颈发寒。 “你手上这只镯子是谁的。”低沉冷漠的嗓音如刮骨刀般响起。 有看不顺眼他装鹧鸪的人抬腿踹了他一脚,不满道:“王爷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回王爷,这只镯子是周夫人的。” 有人以防王爷不知道哪位是周夫人,便说道:“那位周夫人是周县令的夫人,也是在三年前嫁到柳州的明太傅之女。”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王爷只是接过那只镯子后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此等烫手山芋他是绝对不能再留了。 明黛昨天将手上镯子褪下给他后,才反应过来那只镯子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本意是打算等出去后再和他换回来,谁知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意。 饿了一天了的周月芙早就受不了,大声地质问起来,“你们昨天一整天都没有送吃的过来就算了,现在也没送来,难不成想要饿死我们不成。” “还有这里面又闷又潮,你们还不快点把本小姐放出去,否则信不信本小姐让你们好看!” 对于周月芙的威胁,那人权当没有听见的转身离开,更让周月芙将气全撒到明黛身上,指着她鼻子大骂:“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进大牢,还没有饭吃,你就是个扫把星,我大哥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个祸害。” 周母皱起眉头,不虞地站起来拉她,“你给我向你嫂子道歉,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件事是那位巡抚大人做的,和你嫂子有什么关系。” 周月芙不耐烦地推开要来拉她的母亲,“我说的话有哪句不对吗,她难道不是扫把星吗!嫁到我们家那么多年,不像别人家扶持大哥做官就算了,还不允许大哥纳妾,真当天底下姓明不成。” 前面还能容忍她年纪小的明黛再也听不下去,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我前面体谅你年纪小,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代表我就能容忍你一直蠢下去。” 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疯狂地大喊大叫起来,“打我!你居然敢打我!等我大哥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休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谁家嫂子对小姑子不是大方得给珠宝首饰给铺子,举娘家全族之力为大哥打开一道青云路,就她小气得一毛不拔,连嫁妆都不愿意给自己,真不知道大哥怎么娶了那么个没用的女人。 ——— 被带出大牢的周淮止又一次被带到昨日张知府一家被拦腰砍断的地方,地上虽用清水清洗过了一遍,但上面依旧留有斑驳的血痕。 甚至离得近了,还能嗅到那不曾散去的血腥味。 今日穿着墨青色团花直襟的杨宝笑得见牙不见眼,“周大人难不成是被昨天的场景给吓到了,周大人一个大男人,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一点吧。” 掩在袖下的拳头攥得发白的周淮止冷冷地盯着他,怒目咬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咱家不想做什么,只是我家王爷想要见令夫人一面。不过我家王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在见面之前,还特意和周大人商量一下,以免日后令夫人同王爷见到了,让周大人误会了该怎么办。 ” 他嘴上说着单纯见上一面,但彼此都是男人,如何能猜不出这所谓的见上一面只怕是个幌子。 何况他的夫人同那安阳王又曾是订过婚的关系,周淮止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早产的女儿,他们曾经的那些过往。 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心中燃烧起的无名之火愤怒得像是要将他给烧成灰烬。 杨宝适时火上浇油,“周大人,我家王爷和令夫人之间还有些误会,只要等那些误会解开了,我们一定会马上放你们出去,毕竟在牢房里没吃没喝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周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直到周淮止重新被送走后,先前在假山后的梁泊才走了出来,神情古怪,“那位周夫人,就是当初拒绝了王爷,还刺了一刀王爷的女人。” 杨宝收起脸上的笑,冷漠地警告,“不该问的事情少问,也少打听,梁大人要明白,王爷最不喜他人打探他的私事。” 周淮止再次被扭送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布满着潮湿腐烂味,脏得几乎没有下脚之地的牢房。 顶着被打得红肿的半张脸的周月芙哭泣着扑过来告状,“大哥,你得要帮我做主啊,刚才你一走,嫂子不知道发什么疯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还说我就算是饿死在这里都活该,她明明还有吃的跟喝的,却不愿意給我。” 缩在角落里的苏怜儿弱弱地说,“表哥,事情不像表妹………” 周月芙生气的瞪过去,“表姐,到底我是你表妹还是她是你表妹啊,你怎么都不帮着我说话,反倒是帮一个外人。” 本就心烦意乱的周淮止推开拽着他袖子的小妹,神色复杂地落在即便身处大牢,依旧清冷得如一株空谷幽兰的夫人。 第一次痛很她的颜色为何要生得如此之艳,为何就不能生得普通一些,又为何要和那位安阳王定下过婚事。 他艰涩的张了张嘴,喉间都是黏苔的苦意,“黛娘,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夫君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明黛发现夫君回来后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她有心想要询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记得那位安阳王吗,他就是当初的安阳王世子。” 明黛骤然听见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是一缕缕寒意直从脚底窜起,迅速窜到她的四肢百骸。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你自以为永远都翻不了身的人不但翻了身,你还和他的身份在这一刻产生了云泥之别。 甚至,他们当初分开时闹得很不体面。 掩在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的周淮止盯着她的这张脸皮笑肉不笑,径直给她在青天白日里落下一个惊雷。 “安阳王想要见你。” 第50章 拜夫人所赐 “他要见我?” 要说前面都只能说是震惊, 可是当听见燕珩要见自己的时候,明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了。 她不认为在两个人闹得那么难看的情况下,他见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叙旧。 说不定明为叙旧, 实为羞辱才是真。 指甲掐着掌心的明黛没有冷硬的拒绝,而是重新将问题抛给了他,“关于这件事, 夫君是怎么想的。” 周淮止对上她的眼睛, 眼底染上薄怒的猩红, 一字一顿, “你是我的夫人。” 她是他的妻子,他身为一个男人,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妻子私自和外男见面, 何况还是个差一点儿成为她夫君的外男。 他想, 即使是天底下最大度的男人都做不到。 而接下来的第三天仍和前面两次一样,周淮止被带走,其他人继续被关在牢房里,守着剩下的两个馒头, 快要见底的一壶水。 前面硬气着说饿死也不吃的周月芙饿得肚子咕咕叫,并频频将视线放在那个现只剩下半个馒头的食盒里, 嗓子渴得直冒烟的舔了舔唇, “嫂子, 能不能给我点水。” 明黛扫了她一眼, 倒了半个碗底的水递过去。 嘴唇因缺水干涸脱皮的周月芙接过一看, 强忍着把这个破瓷碗摔在地上的冲动, “怎么就那么点水, 如何能解渴, 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把水给喝光了。” 这点水别说解渴了, 太阳但凡大一点都能蒸发掉。 明黛也不惯着她,“水就那么点,不渴可以不喝。” 谁都不知道对方要将他们关在这里多久,夫君每天出去又是在忙些什么,好在现在的天气不是很热很冷,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恐都难熬。 隐约中,她猜出了些什么,又不愿去相信。 她此刻只希望眠眠能平安无事,张嬷嬷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带眠眠藏起来,不要让对方发现。 被带出去后的周淮止阴沉着脸,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阴霾中。 任谁像条狗一样被栓着去见昔日情敌,心情都不见得能放松。 他这一次去的地方不再是上次那个地方,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暗牢。 还没等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也意在提醒着靠近的人,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走在前头领路的人突然停下,笑眯眯的转过身,“这里周大人自个进去就好,我们就不进去了。” “里面是什么地方。”这一刻,周淮止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哑发颤。 “里面是什么,等周大人进去了就清楚了。”那人说完,往他后背用力一推。 随着铁门关上的瞬间,就像是隔绝了生的希望。 甬道两侧挂着几盏斑驳的油灯,影影绰绰的拉长着人的鬼魅剪影。 外面是炎热的,可踏进来的那一刻,只剩下刺骨的严寒,那些寒气不是穿多少衣服就能抵挡住的寒意,而是一丝丝一缕缕的往脚底里钻的阴冷。 被推进来后的周淮止在闻到浓郁得,化为液体的血腥味时只觉得一阵恶心上涌,他甚至能听见里面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犹如刮骨琵琶。 踏进去的第一步,周淮止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地狱。 在往里走,能看见挂在墙面上,还残流着鲜血往下滴落的各色刑具,也让周淮止头皮发麻的明白这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招不招!要是再不招,我这个烧红的铁烙就得落下了。” “把他的指甲都给拔了,然后泡到辣椒水里,我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即使周淮止没有目睹到酷刑,也足以令他头皮发麻,浑身槲觫得发软。 周淮止捂着嘴巴快要吐出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禁锢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其中一间牢房里。 而里面的刽子手正举刀砍向绑在柱子上的男人,他离得近,脸上甚至还飞溅到了几滴血。 这时,一样东西突兀地落在周淮止的脚边,也令他恐惧的心惊胆颤,接下来的所有一切都像是在放慢了速度。 等屏住呼吸的周淮止僵硬地低下头,看清飞到脚边的东西是人的耳朵后,终是承受不住的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人晕倒后,杨宝才嫌弃的用帕子捂住嘴走了出来,“这点儿就吓晕过去了。” 就差没有直白的骂出“没用”二字。 正在审问犯人的老刘憨笑的将那耳朵捡起来,“小的们已经选了最不吓人的一个刑法了,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的没用。” 杨宝直接挥手,“行了,赶紧把人带出去,明儿个还是悠着点来比较好。” 杨宝离开前,不忘看了脸色苍白灰败的男人一眼,抬脚往外走。 就算他不是自愿的,他也能让他自愿。 天底下有什么能比活着,活得像个人更美好的事。 至于周夫人,就当做是她还当初对世子爷的那些所作所为。 周淮止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关押的牢房中,可是那鲜血的粘稠触感仍黏在脸上挥之不去。 只要闭上眼,就是恶心得手脚发软,欲想呕吐。 接下来的第四天,第五天同样如此。 甚至观看的刑罚一天比一天更要残忍,他自认是个心性坚毅,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之人,却没有想到也会被弄得精神崩溃。 周淮止觉得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就算不死,他也会成为一个疯子。 这五天里,周淮止不止是身体上受到折磨,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 被关在这里没吃没喝的第五天,整个人被折磨得如行尸走肉般的周淮止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僚。 同僚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和他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 同僚看见周淮止脸色惨白瘦削,身形萎靡,身上还一股子怪味的时候,不由好奇地问,“周大人,你那么早就来找王爷了。” “你们回去了………”周淮止许久未进水的嗓子眼是说不出的干哑,更似烧得明亮的炭火滚落。 张庄疑惑道,“那天结束后,我们就回家了。不过周大人,你怎么把自己给搞得那么狼狈。” 他又看向周淮止皱巴巴成一团的衣服,不由疑惑,“周大人,你,该不会是哪里得罪了王爷吧?要不然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秘闻,说是嫂子和安阳王以前曾订过婚,安阳王该不会是因为此事刻意针对的你吧。”他说完,惊恐的发现这可能就是真相了,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 这一刻,控制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的周淮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自己的夫人所赐!!! 哈哈哈哈,真是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每日里周淮止跟着衙役出去的时候,明黛的一颗心就像是用一根绳子悬起来高高挂着,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其掀翻。 她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可是每次她的话才起了个头,那些人已经走了。 随着馒头和水尽数用完,又没有新的食物和水源后,一直消失不见的衙役出现了,手上还提着食盒和水。 衙役笑着将吃食递过去,“之前是我们的疏忽忘记了给几位夫人送饭,还请夫人见谅。” 因缺水,致使嘴唇干裂的明黛舔了舔唇,问,“官爷,我夫君呢。” “夫人放心好了,周大人没事,现在正和我家王爷说话呢,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这个小的不清楚,不过确定的是等周大人没有任何嫌疑后,我们自然会放人出去,夫人不必担心。” 担心,她怎么能不担心,不但不知前路如何,她更担心的是女儿那么小一个,骤然在醒来后没有看见她,该有多难受。 ——— 杨宝低下头,瞧着这张和明二小姐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乜向带她来的人,“哪儿找来的。” “回杨总管,是在周府的小佛堂里找到的,我们找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饿晕了过去。” 周家人,想来这位小姑娘就是明二小姐所生之女。 既是明二小姐的女儿,怎么也得要送回母亲的身边,而且有些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得要适时下一剂猛药才行。 爷昨日还问了他,明二小姐打算何时见他,可别是嘴上说说的消遣。 想来,爷也是想要同明二小姐见上一面的。 周淮止被抬进来后,看见的就是和这个牢房里格格不入的精致吃食,眼睛刹那间猩红得宛如鬼刹,嚼齿咬舌,“这些吃的是哪来的!” 王八炖绿豆汤,素炒青菜,蒜薹炒肉,槐花饼! 是想要鄙视他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吗! 还是在嘲讽自己帮别的男人养老婆孩子! 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周月芙见大哥回来了,抬手擦走嘴边的油,殷勤的舀了一碗饭递过去,“大哥,那位安阳王是不是准备把我们放出去了,这些吃的都是安阳王派人送来的。” 等她出去后,她第一件事是要让大哥休了明黛,第二件事就是让这群胆敢对她爱答不理的人好看! “夫君,先喝点汤滋养一下胃,会好受一些。”明黛则是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周淮止看着那碗王八绿豆汤,像是被人给踩住了尾巴,瞳孔愤怒的外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将桌子给掀倒在地,“不许吃,你们都不许吃!” 这些吃食哪里是普通的食物,分明是来嘲笑他的东西,嘲笑他一个男人帮别的男人养妻养女! 周淮止脑海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好,我去见他 明黛看着被他推倒在地的饭菜, 不明白他为何发那么大的火,但是直觉告诉她,恐怕和燕珩有关, “夫君,可是那人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周淮止听见她那么自然的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联想到同僚明来暗讽他的那些话。 以及这送来的一桌子菜, 是不是代表他们两个人在私底下一直互通书信, 只不过是瞒着他这个蠢货。 为什么将他们全家押入大牢, 指不定是不想要偷偷摸摸,想要光明正大的过了明路,好用此来敲打他这个多余的丈夫。 才刚喝了一口小米粥的周母也被他的反常给吓到了, 眉眼惴惴皆是不安,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知道她的儿子是个向来温柔待人的谦谦君子,何时发过那么大的火气。 牙根咬得咯咯作响的周淮止下颌绷紧盯着一旁的明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愧疚。 可是没有, 就那么坦坦荡荡,衬得他像个笑话。 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周淮止冷笑着收回眼底的讽刺, 扯了扯唇, “没什么, 你们不用担心, 倒是可惜了这一桌子的好菜了。” 成婚三年, 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神态的明黛并不信他的那一番说辞, 等他情绪逐渐稳定了, 才走过来, 轻声地问, “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如此。 周淮止对上她的脸,又生硬的移开目光,“没有,你不用多想。” 他越是那么说,越令明黛感到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仅有的风平浪静。 明黛牵过他的手,不顾他抗拒的和他十指紧扣,微微仰头满是依赖,莹白易碎的小脸占据着他瞳孔的全部位置,“夫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周淮止对上这张自己深爱至极的脸,指关节握得变白,嘲讽不已的松开手,咬牙切齿中带着憎恶的恨意,“让你去死,你也愿意。” 明黛笑意一僵,很快收敛好情绪,依赖的将自己投入他的怀里,紧抱着他越发显得清癯的腰身,“你我二人是夫妻,自是生同寝,死同棺。” “无论发生了什么,妾身都会一直陪在夫君身边,所以夫君不要轻易的将妾身推开好不好。”所以你一定不能信他的挑拨离间。 也越发肯定,定然是燕珩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反常。 被关在牢房里的人总是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因为都是一样的不见光亮,唯一能分清白天黑夜的,唯有衙役带走周淮止的时候。 那是暖阳和煦,云卷风舒的白天。 精神处于崩溃边缘,且不知那把行刑的刀子何时会落在脖间,而变得草木皆兵的周淮止终于在第六天见到了燕珩。 不过三年未见,眼前之人褪去了昔年的阴戾桀骜,整个人像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狮子,拥有着掌控棋局的萧杀之势。 不变的是,他的身份一如当年狠压他一头。 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昔日跌落在泥泞里的情敌不但杀回来了,其身份更是远尊贵于他来得羞辱。 就连他说话时,都需得垂膝弯腰。 耻辱,这对他而言是天大的耻辱! 穿着玄色云纹箭绣,头戴紫金冠的燕珩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匕首,狭长的眼尾乜向他,“周大人是文官,又生得细皮嫩肉的,这刀子要是不小心伤到了你,不知道得有多疼啊。” 随着燕珩说完,他手腕一转,手上的匕首脱力后向周淮止掷去。 匕首划过周淮止的脸颊,割出一条血痕,铮地一声钉在门板上,嗡嗡作响。 也意在提醒着他,只要他想,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能轻易的要了他的命。 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胆大包天的周淮止恐怯得连连往后退,浑身槲觫得瞪目怒斥,“我警告你,本官可是朝堂官员,你要是敢对本官做什么,朝廷是不会放过你。” 燕珩唇角勾起一抹轻藐的笑,像是在看一只无能的跳梁小丑,“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小官,就算你死在这里,你说,朝廷真的会受理吗。” “就算朝堂不受理,但我的岳家是明家。”对,姑父一家知道了他们的处境,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啧,明家啊。”男人从鼻间发出的一声冷嗤,也令周淮止从心底感到胆颤的不安。 “柳州离上京果真是远,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连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燕珩眼皮掠起,带着施舍般的不疾不徐,“你的岳家早就因为支持新法改革,现被押入大牢,就等着秋后处斩了,你说,自身都难保的明家又如何能救得了你。” 鹿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周淮止的心鼓上,亦跟随着他的节奏而跳动。 “本王虽同令夫人有过婚约,那也是过去,本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又怎会看得上一个已成婚的妇人。” 他状若无意地一眼,彻底将周淮止到嘴边的那句“怎么可能,定然是你诓骗的!”给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能力,两军尚未开战,他这边已是丢盔卸甲的溃不成军。 周淮止将送来的饭菜全部打翻在地后,关押他们的人,便将他们换到了另一间牢房。 明黛进去前,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缩在稻草堆上,小小一团的身影,连她的一颗心都跟着高高攥紧,大脑随之变得一片空白。 仅是一眼,她就惊恐交加的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是谁。 她不是让张嬷嬷带女儿藏起来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女儿出现在这里,张嬷嬷又在哪里,一瞬间不好的预感如一桶冰水劈头盖脸的浇下,冷得她遍体生寒,牙齿发颤。 “我女儿怎么了 。”短短的几个字,像是抽空了明黛全身的力气。 将周眠眠抱进来的丫鬟如实回答:“我们发现令千金的时候,她已经饿晕过去了,要不是我们去得及时,只怕令千金凶多吉少。”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饿晕过去,那么大的周府怎么可能会没有吃的!”并不信她们口中说辞的明黛指尖发颤,喉咙发紧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去触碰这具小小的的身体。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碰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定然要和伤害女儿的人同归于尽! “小姐喝了点米汤后又睡下了,想来晚点儿就会醒来,夫人不必挂忧。” “不过小姐的身体虚弱,只怕不能长久居住在里面,有些事,夫人还是得要早点想通为好。”充满哑谜的一句话伴随着牢门关上的瞬间,烟消云散。 但也落入了有心人的耳边,比如周月芙。 她眼珠子乱转的凑到苏怜儿耳边,咬着耳朵问,“表姐,你知道那个安阳王吗。” 苏怜儿摇头。 周月芙冷哼一声,“要我说,她指定是得罪了人,还连累我们一起受苦,要不然为什么别人都没被关起来,就我们倒霉。” 周月芙见她说了那么多,那人都不为所动,就连个眼风都不曾施舍给自己的时候,对她的讨厌更是加深了一分。 哼,装什么清高。 等大哥把她休了,到时候看她怎么哭。 直到天色彻底放暗,几颗碎星缀于半山腰,周淮止才回来。 对比于暗沉的天色,他如墨底的脸显然要更胜一筹。 明黛将水壶里仅剩的一点儿水倒了过去,发现夫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连往常最疼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都不闻不问,忍着头皮发麻,问道,“夫君何故一直看我,可是我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周淮止望着这张往常只要见到就能产生欢愉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燕珩临走前说的那句—— “周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做取舍。”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夫人带来的,天底下还会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想到自己娶了个不洁的妻子,还帮别的男人养孩子的周淮止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眼里流露出狰狞的恨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准备好要去见他了吗。” 明黛又一次听到燕珩要见自己,长睫垂下遮住难堪的讽刺,“我不会去见他的,以后这些话,夫君还是莫要再说了。” 而且她不信燕珩在得势后,对于自己这个曾多次伤害过他的人,只是单纯的见上一面。 如果真的是单纯见上一面,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唇角泛起残酷冷意的周淮止双拳攥得骨节泛白的盯着她,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动,薄唇轻言,“为什么不想见他。” 明黛对上夫君怀疑的审视,不避不退,“那我倒是想要问夫君一句,为何执意要让我去见他,是有什么原因吗。” 闻言,周淮止鼻间溢出一声冷嗤,“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一家会被关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眉心一跳的明黛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如夫人所想的那个意思。” “就算夫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要想一下我们的女儿,眠眠还那么小,本来就还生着病,难道你真的舍得让她一直住在四处阴冷的牢房里,和我们一起过着没水喝没食物吃的日子吗。”周淮止嗓音微扬,带着斥责的控诉。 “黛娘,你是眠眠的母亲,你怎么能那么狠心的连累到一个孩子,王爷也说了,只是同你见上一面,难道他在你心里,比我们的女儿还要重要吗,所以你才如此抗拒和他见面。” 想到女儿,喉咙像被硬物给堵得发涩发慌的明黛的态度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强硬,却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你让我想一下。” 她可以吃苦受累,但是她的女儿从小就是金尊玉养的大小姐,本不必吃这些没必要吃的苦。 周淮止以为她肯定会严厉拒绝的,她为什么不拒绝! 她是不是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和他在背地里见面变成明面!!! 原本睡着的女儿嘤咛一声醒来,软软地喊了一声娘亲,也让他们之间冷凝到冰点的氛围得以打破。 明黛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担忧地问,“眠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张大着嘴巴的眠眠看着近在咫尺的娘亲和爹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后见他们都没有消失,小嘴一瘪,哭着扑进她的怀里撒娇,“阿娘,真的是你吗。” “眠眠还以为阿娘不要眠眠了,眠眠好害怕,好怕自己是在做梦。” “眠眠是娘亲的女儿,娘亲又怎么会不要眠眠,眠眠不怕啊,娘亲会一直陪着你。”眼尾染上一抹湿红的明黛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心口苦涩至极。 眼眶里含着一大泡眼泪的眠眠只是更用力的抱紧了娘亲,鼻音闷闷,“可是眠眠醒来后没有看见阿娘,眠眠好怕,好怕阿娘嫌弃眠眠不听话,把眠眠给丢了。” 对比于他们这边的一家团圆,此时的杨宝正战战兢兢得想要装死,他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谁能想到都瞒不过爷的火眼金睛。 咽了口唾沫,搓着手,小声地说,“爷,奴才不是故意要欺瞒你这件事的,奴才只是想等事成后在对爷坦白从宽,爷你知道奴才胆子小,哪怕你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做出欺瞒你的事。” 正在提笔作画的燕珩抬起头,手中笔豪掷向杨宝,眉宇间充斥着冷戾,扯动薄唇,“是吗,本王瞧你的胆子倒是变大了。” 将毛笔捡起来,屁颠屁颠送回的杨宝疯狂摇头否认,“没有,小的还是和之前一样胆小如鼠,以爷马首是瞻。” “你要是胆子小,又怎么敢做本王的主意,杨宝,你清楚本王最厌恶逾越之辈。”燕珩站在黄梨木书案前,一束光影落在半边脸,气势迫人。 也吓得杨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知错了,还请爷责罚。” “奴才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不希望那位周夫人一直影响着爷,更希望爷能早点放下过往的旧人。”就算爷为此杖杀了他,杨宝想,他也不会后悔的。 “你这是仗着本王不会杀你吗。” “没有,奴才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奴才做错了事,无论爷是杀是剐,奴才都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就在杨宝快把脑浆都给磕匀了,上首再度发出传来声音,“拉下去,杖四十。” 要说他是怎么发现的,倒不如从一开始燕珩就没有信过他的话。 只因他了解明黛,依她的性子只怕会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会见他。 她不想见他,不代表自己不会去见她。 既然大家都以为这位周夫人对他影响至深,那就由他亲口告诉世人。 一个已成婚的妇人,又怎配得上他,又如何能影响到他。 鎏金兽首香炉里袅袅腾起的白烟,随后又渐渐化为朦胧。 周家人都关在一个牢房里,昨晚上他们两人的对话大家自然都能听见。 今日等周淮止被带走后,周月芙再也按捺不住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嫂子,那位王爷说要见你一面,你去见上一面不就好了,再说了你一个嫁了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真当自己还金贵着啊。” 她昨晚上听到的时候,只觉得震惊,随后是狂喜,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嫂子,要是能用这个作为理由让大哥把她给休了,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美事。 一个当嫂子的如此小气,哪里比得上说只要当了自己嫂子,就送自己两个铺子做嫁妆的宋家小姐好。 就连饿得难受的周母也开始劝说,“皎皎,我们知道此事可能有些为难你,可是王爷也说了只是见你一面,我这个当娘的年纪大了,继续在里面住下去,谁都不知道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眠眠对上姑姑凶狠的眼神,缩瑟的躲在娘亲身后。 将女儿护在身后明黛看着前来劝说她的婆婆,心里不说难过是不可能的,同为女人,难道婆婆不知道对方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见她一面那么简单吗。 此刻的她喉咙嗓子眼发哑得厉害,眼睑半垂,“母亲,我不信他真的会关我们一辈子,说不定等晚些夫君回来了,他们就会把我们放出去了。” 周母无奈地叹气,“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他们又不送吃的喝的来。” 是啊,如果只是把他们收押起来,能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对方根本不给吃不给喝,他们又如何能撑得下去。 周月芙翻了个白眼,“这句话你刚来的时候也是那么说的,可你看看,现在我们有被放出去了吗,你别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周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居然会摊上和你这样的人做一家。” “如果我大哥娶的是别人,说不定都不会有今天的牢狱之灾,我看啊,你就是我们周家的罪人。” —— 这一次的周淮止没有被带去暗牢,而是被人请到了一个环境清幽秀美的小院。 里面早就备好了热水吃食和干净的衣物,阳光从十字海棠窗牖里洒入,连空气都弥漫清甜自由的味道。 待在大牢里好几日,就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水的周淮止站在门边犹疑了片刻,随后径直走向屋里放置的一块等身水晶镜前。 镜子里倒映的是一个穿着邋遢,下巴长满胡渣,眼睛缠满血丝,颧骨凸起泛白的青年。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是昔日一朝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啊。 怪不得三十六计,攻心为上计。 任谁在地狱里待久了,突然被人拉到人间都不会舍得在放手,哪怕是同恶灵签署不平等的条约也要留下。 昨日衙役送来一回饭后就不在送来,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了水和吃的,更不知道是否能坚持到第二天。 从小到大不说山珍海味,锦衣绸缎的周月芙再也忍受不住了,正想要再次开口嘲讽,却看见大哥回来了。 周月芙看着洗完澡后焕然一新,还提着一包糕点回来的大哥,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大哥,你是不是来带我们出去的,这里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我来这里后一直都不敢睡觉,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简直和死了没有区别。” 周淮止没有理会周月芙的哭闹,将糕点递给母亲后,神色晦暗不明地走向明黛,喊了一声,“黛娘。” 猜到他想要说什么的明黛掐着掌心,深吸一口气后说出了自己的答复,“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既已嫁给了你,又怎会同外男见面。” 如果是别人,她兴许会去见上一面,但那人是燕珩,这和逼她去死又有什么两样。 别人不知道她和燕珩的纠葛过往,身为枕边人的他难道也不清楚吗。 周淮止眉头微皱,像是呵斥她的不懂事,“你忍心让我们一直关在牢房里吗。” “我不信他真的能只手遮天,也不信他能关我们一辈子。”父亲一直派人在柳州照看她,这里发生的事情父亲肯定收到了。 而且他有没有想过,今日是要和她见上一面,那明日,后日呢? 就像人的底线也会随着一次次的试探而妥协,难道连那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吗。 阴沉着脸的周淮止只觉得好笑,现在的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和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想要揭穿她的话,又在出口变成了,“黛娘,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要为我们的女儿眠眠着想啊,你难道忍心她跟着我们一直饿肚子,继续关在这个狭小得不见阳光,和老鼠臭虫为伴的日子吗。” “眠眠还小,要是这一次的经历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该怎么办,我们为人父母不止是要考虑自己,也得要为儿女着想。” 不可否认,他说的那些话全踩在明黛最无法忽略和心软的位置上。 她怎么舍得眠眠受苦,这种恶劣的环境连她都受不了,何况是眠眠。 她甚至思考起,究竟是担心燕珩日后的得寸进尺重要,还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更重要。 而担忧,已然呼之欲出。 周淮止见她隐有动容,拉过她的手循循善诱, “王爷说了,只是单纯的和你见一面,并不会做什么,等见了面后,就会把我们放出去。” 周淮止伸手抚上她苍白如雪的脸颊,随后将其拥入怀里,“黛娘,你是我的妻子,我身为你的丈夫又怎会真的希望你去见别的男人,我们都只是为了眠眠。” 任由他抱住自己的明黛仍然没有一口应下,浓密地睫毛轻颤,如雨夜蹁跹的墨蝶,“夫君,你在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她想要在考虑一下的话落在周淮止耳边同那欲擒故纵几乎没有两样,她一直拒绝,不过是想要把自己放在恩人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好对他予取予求,更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一家人求着她。 即使以后他们东窗事发,是不是还能指责都是他逼的。 要不是她,他们如何会被困在这间狭小的,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牢房里,活得就连路边乞讨的乞儿都不如。 周淮止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还透着毛骨悚然,“所以在夫人的心里,我和眠眠都远不及那人重要吗。” 周月芙见缝插针地跳出来,“只是见一面而已,嫂子你一直推三阻四,很难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哦,什么猫腻,不若小妹说出来给我听听。”明黛冷冷地看向这个无时无刻不想着给自己找麻烦的小姑子,语气森冷。 周月芙对上她冰冷的目光,猛地打了个寒颤,忙撇清关系的讪笑两声,“我什么都没有说,嫂子你就当没有听见吧。” “不过大哥有句话说得对,嫂子一直不愿意见那位王爷,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的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里,衙役不在带周淮止出去,也没有送水和吃的过来,他们像是被彻底遗忘在这间小小的牢房里了,只等着他们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的眠眠难受地扯了扯娘亲的袖子,扬起瘦弱的小脸,小声地询问,“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吃东西啊,眠眠饿。” 何尝不知道女儿饿的明黛鼻头发酸贴上女儿的小脸,“眠眠在忍一忍,待会儿我们就能回家了,等回家后娘亲让厨房做你爱吃的酥油包好不好。” “嫂子,你做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你是不是想要我们全家人陪你一起饿死你才满意啊!”周月芙声音尖利得拔高。 嘴唇干裂的周母已饿得不行,“皎皎,那位王爷只是让你去见他一面而已,要不,你就去见上一面吧。” 周淮止抚摸着女儿的脑袋,满目慈爱,“眠眠在忍一下,你娘亲肯定不会让你饿太久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你是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 “夫人,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这个时候,连明黛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高超。 在你快要饿得奄奄一息得时候,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你,只要你去见上他一面,他就会送来水和吃的,还会带你离开。 这个时候别说是见上一面了,哪怕是要命都能给他。 耳边皆是他们劝说声的明黛难堪的低下头,看着怀里饿得不行也没有哭闹的女儿,鼻头忽然酸涩得厉害。 要不是她的缘故,她现在还在房间里玩着九曲环,而不是被上蹿下跳的老鼠吓得连连哭泣。 既然他想要见她,那就去见上一面又如何。 明黛闭上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好,我去见他。” 此事既因她而起,也应该由她来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回家,更新可能不太固定。 因为坐火车差不多得24小时,中间还得换乘,回家后会努力更新! 第52章 夫人怎能如此天真 呼出一口气的明黛刚做出这个决定, 前面送饭过来的衙役不知打哪儿听来了风声。 不但神出鬼没的马上出现,更恭恭敬敬的将她给请出去,也更看得周月芙直翻白眼。 要是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她第一个不信。 拳头攥得青筋暴起的周淮止脸色阴沉得似能拧出铁水来。 走出大牢,被煦煦阳光一照,竟恍如隔世。 走在前边的碧枝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穿着, 微微拧眉, “夫人确定要以这副模样去见王爷。” 明黛想到自己进入大牢后就再也没有洗过澡换过衣服, 以为她是在说自己身上有味道, 难掩尴尬,“可否先让我回府换身衣服后再去见王爷。” 即使自己不愿和他再有牵扯,也不希望自己以这等模样和他见面。 否则不正是明着告诉他, 她当初执意退婚的举动有多么的蠢。 碧枝笑, “夫人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府上就有现成的衣服和热水。” 她们甚至不给明黛拒绝的机会,就拉着人往那备好热水的梧桐深深院走去。 一切都像是早有准备,唯有她毫不知情。 白雾缭绕的湢室里有一池天然温泉, 白玉为边,金镶玉玛瑙, 温泉上面洒满了娇艳的粉色花瓣, 梳着垂髻的丫鬟垂首静立两侧。 静谧美好得, 宛若误闯仙境。 碧枝进来后, 下颌微扬, “你们还不服侍夫人沐浴更衣, 要是让王爷等急了, 我看你们怎么办。” 丫鬟们第一次见到明黛, 又听碧枝喊夫人, 下意识认为她是王爷的妾室,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要知道王爷身边那么多年除了许小姐能靠近,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带姑娘回来,就连桃枝姑姑都亲口喊夫人,说明她定然得王爷宠爱 “夫人,奴婢们伺候您沐浴。” 明黛婉拒了她们的好意,“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我洗澡的时候不喜有旁人在场,你们先出去。” “可是夫人,王爷说了………” “你们王爷是你们王爷,我是我,你们应该遵重我的意见。”明黛抿了抿唇,“你们下去吧。” 几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应了一声是后退下去。 随着门槅关上,屋里静谧得只剩下明黛一人后,她无需抬袖都能闻到身上长久没有沐浴更衣后,所产生的味道,可真是,多闻一口都能令人当场厥过去。 同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也越演越烈,沐浴途中有好几次想要抬脚离开,又在脚伸出的那一刻收回。 都已经做了决定,现在反悔又有什么用。 不外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很快,洗完澡,换好衣服明黛被带到了一个外围有重兵重重把守的院子。 她也像极了可口的美味羔羊,即将亲自走入饿狼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走在前面的碧枝忽然停下,转过身柔声道,“夫人,我们就不进去了,待会儿你自己进去就好。” 她顿了顿,又说,“王爷就在里面等你。” 而这也是时隔三年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随着雕花门槅吱呀一声被推开,身后的阳光跟着争先恐后涌入室内,落下满地斑驳残影。 分明是艳日暖阳天,却有一丝凉意从脚底升起。 呼吸屏住的明黛素手拨开粉玉珠帘,脚步轻移来到一座光影明暗相交的双面绣竹松屏风后,只看见一道欣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朦胧一层纱中,依旧能看清男人宽肩窄腰的俊伟俶傥,玉色金腰封勾勒出一截,蕴含着磅礴力量感的劲瘦腰肢,也让她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毕竟周围太安静了,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落。 还未等明黛斟酌着如何出声,那人玩味戏谑的嗓音先一步响起。 “周夫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燕珩摩挲着大拇指的镂空玉扳指,噙着玩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许久未见,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采依旧。”走过屏风后的明黛微微俯身,回以一笑。 她面上虽是镇定,可掌心早已被指甲抠破了皮。 她没有什么和旧人再续前缘,谈论往日情分的想法,有的只是想快点儿离开这个令她感到惴惴不安的男人。 燕珩语调拉长,“哦,何来的风采依旧,夫人不妨直说。” “自是英姿飒爽,让妾身回想起王爷昔年银鞍白马度春风,起舞四顾以笑和。”朱唇轻抿的明黛长睫半垂,“按照约定,妾身已经和王爷见面了,王爷是否能信守承诺将我们放走。” 走过屏风的燕珩眼梢微挑,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他是那么和你说的。”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落在明黛耳边却犹如惊雷炸响,呼吸骤停。 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的燕珩看着这张并未因为岁月而有损,反倒是少了少女青涩多了女人妩媚的脸。 眼尾染绯如贴桃,朱唇饱满攫樱桃。 喉结滚动的燕珩低下头,两指掐住她下巴,漆黑的瞳孔逼近她的眼睛,扯唇露齿,“夫人,本王应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天真。” “你真以为本王,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你一面吗。” 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见上故人一面,就连蠢货都不一定会做的买卖,她怎么就信了呢。 男人温热的吐息洒落在脸上,像极了冰冷的毒蛇吐着腥臭的蛇信子缠绕而上,而后将她给裹缠得喘不过气来,直至窒息。 下巴被钳住,强迫性被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明黛刹那间瞳孔放大,嘴唇颤抖得甚至说不出话来,“王爷,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成亲了。” “只是成亲,又不是死了,就算夫人死了,尸体也在。”燕珩冰冷的指尖暧昧得逐渐往下移,可说出的话却令明黛恶惧得全身槲觫,如坠冰窖。 “只要夫人愿意陪本王一晚,夫人所想的,都能心想事成。” “你无耻!”怒和颤,惊慌汹涌的填满着胸腔的明黛抬手朝他脸上扇去。 “我告诉你,你休想!” 被打得偏过脸的燕珩修长分明的手指划过被她打的地方,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躁郁,“夫人说得没错,本王就是无耻。” “既然本王是个无耻之徒,那自然是想对夫人做什么都可以。”舌尖顶住左颔的燕珩阴沉着脸,不容她反抗的强势锢住她的手,嘲讽不已,“反倒是夫人还以为自己是没有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想要表演所谓的忠贞烈女把戏不成。” 手腕被禁锢的明黛尚未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整个人已经被他推扯到了床边。 眼前的一幕同三年前完美的叠合在一起,以至于令人分不清此间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唯一不变的是明黛挥之不去的厌恶和恐惧,“你不要过来!” 浑身散发着浓浓戾气的燕珩将人扔到床上后,又站在床边没有动作,而是弯下腰,和她四目相对的嘲讽起来,“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真当本王稀罕你不成,夫人难不成以为自己国色天香到本王非你不可。” “既然夫人不愿,你们还不将人带走。” 原先放晴了好几日的天空,在正午来临时,不知打哪儿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落下了一场淅沥沥的春雨。 今日伺候的下人皆是小心翼翼得连呼吸都不敢喘大,生怕惹了王爷发怒。 “王爷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许有蓉疑惑地问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杨宝,“你可知道王爷怎么了?” 刚被打了四十军棍,疼得只能在床上趴着的杨宝当然明白爷因为什么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但是这件事他可不敢说,只得随口敷衍道:“兴许是爷心情不好。” 眉头微皱的许有蓉并不信他的说辞,“就算是心情不好,也得有个原因吧。” 而且她认识他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 “许小姐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如直接去问爷,要是许小姐问的,爷肯定会说。”不过杨宝没想到都那么多年了,那位昔日的明二小姐,现如今的周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知道如何惹爷发火。 ——— 裹紧着身上外衫的明黛几乎是逃着跑出来的,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看见的燕珩阴沉的一张脸,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质问她。 逃啊,本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从明黛走后,这里的人就给周家人换了个居住的环境,不在是窘迫阴冷的大牢,而是一个清雅的院子。 院子里也早早备好了热水和吃食。 对比于小妹和母亲迫不及待要去沐浴更衣的急迫,周淮止则是守在院门口,双眼充血赤红的一瞬不瞬的盯着院外。 她在如何也是自己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妻子。 随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整个人变得急躁不安,连喉间都涌上一口腥甜的周淮止终于看见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仅是一眼,就令他呼吸急促。 她回来了。 从离开到现在也才半个多时辰,说明她坚守住了自己作为妻子的贞操。 顿感松了一口气的周淮止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又止不住发抖的身体,急切地追问道,“黛娘你回来了,王爷可有说过让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他都大度得让自己的妻子去见当年的未婚夫一面了,他怎么也得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出去出去,你满脑子是不是只有出去!”这一刻,明黛先前积压的委屈,恐惧,绝望,皆在顷刻间爆发。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明家女!” “你怎么还能那么无耻得心安理得的让我去做这种事!” 明黛压抑着委屈的一声声怒吼,泛红的眼尾,瞬间让周淮止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他不是说了,只是单纯的想要同黛娘见上一面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舌根和牙齿黏在一起的周淮止白着脸儿辩解起来,“黛娘,你和我说,他是不是………” 剩下的那些话,对于一个丈夫来说无疑是被全天下人嘲笑的奇耻大辱,更是一辈子抹不开的污点 猜到了什么的周月芙幸灾乐祸的捂嘴直笑,“嫂子,王爷不就是让你陪他睡一晚吗,你难道不想要让我们早点出去吗,再说了人家是王爷,在怎么样也是你赚了,而且做人可不能那么自私。” “我是你的嫂子,不是花楼里的姑娘。” “谁家嫂子像你这样不守妇道,还善嫉妒得不给哥哥纳妾。”周月芙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蛋,为什么王爷不要别人陪他一晚上就要你,如果不是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谁信啊。” 苏怜儿听不下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表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还有你那句话用得也不对。” 周月芙甩开她的手,鄙夷不屑,“我可不承认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我嫂子,她也配当我嫂子。” 她要的嫂子一直是她想要什么给什么,把她高高捧起,一言一行都得努力讨好她的嫂子,而不是这种自小处处压她一头,连她想要她一个嫁妆铺子都不给的小气鬼。 等周家人全部进去后,站在原地踌躇许久的苏怜儿才走上前,轻声安慰,“表嫂,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了会好受一点。” “表妹可能是年纪小,所以那些话才说得难听了点,表嫂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为好。”可是这些话,连苏怜儿都说得干巴巴的,何况是让听的人。 就连今晚上的天,都黑得比前几天要早。 自从明黛回来后,丫鬟们不在送水送吃的进来,更从外面落了大锁,不允许他们外出。 对比于这些,更让明黛感到痛苦迷茫的是,因为她拒绝了如同妓女一样陪睡别的男人,却沦为了全家的罪人。 好像她身体的决定权不在属于她,而是一件可交易的商品。 就在这个时候,眠眠病倒了。 第53章 夫人可是自愿 柳州的雨季总是来得又密又久, 有时候会给你一点儿好脸色,转眼间又噼里啪啦的落下倾盆大雨,比六月姑娘还要来得喜怒无常。 不过要说比起柳州的雨季还要反复无常的当属安阳王, 本来下人们就怂他满身的萧杀之气,如今阴沉着脸,更是令人打从心底发悚, 也盼求着王爷的心情能早点儿恢复, 不在让他们担惊受怕。 躺在靠椅上, 闭目养神的燕珩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以为是那人终于认命后决定来找自己, 虽然时间比自己预计的要晚上几天,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带着一丝冷然的讽意, “你真当本王这里是你想走就走, 想来就来的地方不成。” 端着乌木托盘的许有蓉闻言,脸上笑容一僵,而后推门走了进来,柔声道, “景珩,是我。” 又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一句话, 心中浮现一抹异样, “你可是将我认成了其他人?” 与其说他是认错了, 倒不如说他一直等着那个人来, 就连他近几日低气压的原因也何那人有关。 就是不知那人是谁, 能在他心中占有如此重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见进来的不是那人, 燕珩眼底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失落。 “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想着柳州这边的天气比较湿热, 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清热解火的百合绿豆汤。”许有蓉将百合绿豆汤放下, 又见他的书桌乱糟糟的堆成一团,下意识地走过去帮忙整理。 从榻上起身的燕珩指尖轻揉眉心,“辛苦你了。” “这里的事不用你帮忙。” “我只是帮忙端过来,又哪里会辛苦。”许有蓉并没有动案几上的东西,只是将一些书放回书架上,“反倒是你,就算在忙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景珩,关于最近的事。”许有蓉想到自己最近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有心想要开口询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因为她知道景珩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但越不让打听,她的心里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抓心挠肺。 这时,暗一突然出现,“王爷,周夫人派人传来口信,说要见你。” “确定是她真心想要见本王。”燕珩听到她要见他,唇角不可控地微翘,就连许有蓉的欲言又止也没有看见,拂袖就往外走。 他的神情变化落在许有蓉眼里,就像一根针扎进了最隐秘的地方,泛起微微刺痛。 一个连大战得胜归来都喜愠不形于色的人第一次展现出如此外露的情绪,也让许有蓉心里感到不安,更迫切地追问起,“那位周夫人是何许人士?” 还没走远的暗一回道:“周夫人是王爷的一个故人。” 真的只是普通的故人吗?许有蓉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自己。 枝繁叶茂的树枝层层叠叠的遮住往下洒落的阳光,带来缕缕阴凉。 当明黛再次踏进那日如噩梦般的小院,只觉得如水的窒息感要将她给淹没了。 她原以为自己哪怕是死都不会答应如此屈辱的条件,可是当女儿病倒又出不去,更找不到大夫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的愚钝可笑。 她能为了不被受辱去死,但她的眠眠该怎么办。 她还那么的小,都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一拢银玄长袍,衬得人卓尔不凡的燕珩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因屈辱而难看得闭上眼睛的女人,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周夫人,你这一次可想好了。” 分明是在温和不过的语调,落在明黛耳边却犹如恶灵的低吟。 十根手指尽掐掌心的明黛难堪地闭上眼,双唇翕动着却怎么都吐不出“愿意”二字。 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她只求能为自己留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可怜自尊,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卑贱。 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的燕珩垂眸注视事到如今,她还妄图想要留住的可怜自尊心。 既然她想留,那就由他亲手,一点点打碎。 燕珩薄唇轻勾带着玩味的轻藐,“既然夫人想通了,那就应该清楚本王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在床上同条死鱼一样无趣的女人。” 身为官夫人,却被比成楼里下等花娘的明黛掩在袖口下的手指紧攥成拳,亦连呼吸都随之急促凌乱。 她原以为就算他们二人早已没了往日情分,他也不会如此羞辱她。 可她忘了,他们虽没了往日情分,还有往日恩怨未消。 “还是说,夫人不愿,这样,很难不让本王怀疑夫人是心不诚,情不愿。” 胸膛因他的再三羞辱而剧烈起伏的明黛咬得红唇糜烂的抬起头,对上他饶有兴趣的玩味眸子,心中的恨意如同野草般肆无忌惮的生长着,让她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燕珩!你不要得寸进尺!” 燕珩漆黑的瞳孔里泛着寒意,“既是求人,夫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要知道现在是你求本王。” “我为什么来求你,你这个罪魁祸首不是在清楚不过吗!”生病的女儿,恶毒刻薄的小姑子,欲言又止的婆婆,日渐消沉,脾气暴躁的夫君,囚于断水断粮的一院,这些不都是拜他所赐! 明黛回想起她回去后,夫君隐带指责的目光,和那不经意间让她委身的言语,心脏抽疼得要喘不过气。 她可是他的夫人,他怎么能说出要自己委身于另一个男人的混账话! 不但是他,就连一向对她和善的婆婆在得知她拒绝了如同妓女一样陪睡后,从而连累他们不得出去,也面露不虞,更别提一向和她不对头的小姑子,恨不得将她直接打晕后塞//进他的被窝。 而女儿的病倒,也成为了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如此,本王也不是色令智昏非夫人不可。”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快要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人却并未转身的微侧过脸,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 “想来夫人的名节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重要。” 他最后一句近乎是踩在明黛软肋上说的,她不惜将自尊踩在脚下来求他,不正是因为女儿病了又不得外出吗。 不,不是的,明黛想要否认他的话,可嗓子像被异物给堵住一样发不出丝毫声响。 随着他快要走到门边,即将推门离开的那一刻。 眼角滑落一滴泪珠的明黛才终于挣脱了所谓的束缚,也放弃了从一开始,就本不应该存在的尊严,羞耻心。 “你别走,我,我脱。”强忍着将眼泪逼回去的明黛睫毛轻颤的垂下脸,细白的手指哆嗦着伸向领口的如意扣。 “夫人不必如此,本王说过了,若不是自愿,本王宁可不要,更不愿强人所难。”燕珩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暗哑的恶劣。 牙齿咬得唇内刺疼的明黛纵然明白他是想要以此折辱自己,也只能压下无尽的屈辱,忍着恶怯的睁开水雾涟漪的眼,“王爷没有强人所难,妾身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本心。” “可是自愿。” 认为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的明黛品尝着从齿缝间溢出的腥气,绝望又难堪的闭上眼,“自愿。” 分明是他不择手段逼迫于她,强迫于她,临到最后还要来问一句是否自愿。 简直可笑! 这和杀了对方全家,还要假惺惺地来上一句,我爱你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她说自愿后的燕珩适才转过身,眸光如刀,寸寸锋利,“夫人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只盼王爷能说到做到。”事情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她后悔的余地,临到最后反悔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他将自己羞辱得更彻底。 随着如意双结扣解开,是绣着蓝白线的雪中白梅外衫坠地而落。 穿着藕荷色碧桃枝肚兜的貌□□垂着头,露出雪白莹润的双肩,连空气里都涌动起沸腾的缱缱燥热。 “还望王爷能怜惜妾身。”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如枝头上盛开的冷傲白梅。 更令人产生了想要将白梅攀折,囚于掌心肆意把玩的征服欲。 “想要本王怜惜,还不过来为本王更衣。”此刻只想着将白梅拦腰折断,置于掌心下肆意欺辱把玩的燕珩的眼神在这一刻都变得危险起来。 清楚等下会发生什么的明黛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指尖是止不住的发抖,喉间上涌着翻涌的恶心,脑海中更是在疯狂的叫嚣着,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原地,她依旧是受人尊重的周家少奶奶,而不是用身体求人的周夫人。 随着这个念头越演越烈之时,一道冷笑彻底打破她的想法。 “夫人身上的这支簪子倒是别致。”燕珩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不知何时拿在的珍珠簪,低首凑在她耳边,微凉的指尖将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 戏谑地嘲讽,“夫人该不会想着,用这支簪子刺伤本王吧,不过本王好心劝夫人,除非你能做到一击毙命。” “否则本王可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迁怒于你的家人。” 他的话明显不是开玩笑,而是在陈诉事实,也让一缕寒气直从明黛脚底升起,随后涌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冷得连她灵魂都要随之打颤。 如果真的伤了他,自己确定能全身而退吗?他的下属不会因此迁怒于她的家人吗,答案自然也是否定。 不过短暂的三年时光,他已然将杀人诛心给玩弄得炉火纯青。 “王爷多虑了,妾身没有那么想过。”舌尖咬破尝到浓郁血腥味的明黛将珍珠簪别上发间,柔柔一笑,“王爷认为妾身戴上可美。” 她刚说完,一只炽热滚烫的大手已抚上了她的腰肢,惊起一片骇惧。 死死咬着唇内软/肉,才克制住恶心没有将人推开的明黛抬眸间对上他充满兴味的眸子,目光偏移落到不远处的等人宽高的水晶镜,脸上血色尽失。 他,该不会是想要 胸腔中翻起惊涛骇浪的明黛连指甲都要险些崩断,近乎哀求地说,“王爷,可否,到床上。” 她是做好了委身的准备,不代表她就放浪得要亲眼目睹着,自己是如何在除了夫君以外的男人身下承欢。 男人伸出二指捏住她下巴,心情极好的欣赏着她屈辱又羞愤欲死的神情,直白又恶劣地拒绝,“不好。” “只有这样,本王才能看清夫人芙蓉面下藏着的蛇蝎心肠。”男人低哑的嗓音刻意停顿,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相同的错误,本王绝不会蠢得再犯第二次。” “还是说,夫人对比于水晶镜,更喜旁人围观,比如。” “周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 然后得知我姑姑和我小学同学在一起了(啊,啊,啊) 第54章 夫人如此金贵 自此明黛被带走后, 周月芙脸上的鄙夷连遮都不遮了,更撺掇着大哥赶紧把人给休了,但她不能明着说, 而是暗戳戳的往大哥的心口上撒盐,“大哥,嫂子该不会真和那个安阳王睡了吧。” “如果我是嫂子, 我一定得要以死明志才对, 我就不信那位安阳王对一具尸体还有想法, 自古以来好女不侍二夫, 亏嫂子还是名门闺秀,怎么连那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要知道女人家的贞洁是最重要的, 此事要是传了出去, 还不知道外面的人会如何编排我们周家,说大哥你居然连这种帽子都能忍。 ” “大哥,你说嫂子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她会不会早就同那位王爷………” 额间青筋根根爆起的周淮止双眼赤红, 眼角的肌肤绷得像是要裂开,“闭嘴!周月芙你别忘了, 她是你的嫂子。” 她会拒绝的, 一定会拒绝的对不对! 哪怕她刺杀他, 当场自刎都可以, 唯独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了身子! 他都原谅了她的初次不是给他, 还心甘情愿的帮别的男人养了那么久的孩子,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非得要自甘下贱到这种地步! 刚为眠眠送走大夫的周母满脸愧疚, 她身为皎皎的姑母和婆婆不但没有为她撑起一片天, 将她护在身后就算了,还为了儿子女儿埋怨她,为了让她妥协特意给眠眠吃不干净的东西。 希望她不要怨恨她这个当婆婆的心狠,她也只是无奈之举才会如此。 等她回来了,她一定不会嫌弃她不洁,依旧当她是周家的好儿媳。 随着日头一天天往西偏移,晚风来凉渗人凉骨。 周家人没有等来明黛,反倒是等来了安阳王身边的贴身太监杨宝。 行走间仍有些一瘸一拐的杨宝走了过来,笑眯眯着一张圆脸儿,“周大人,周夫人周小姐,我们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马车,等下就送各位回府。” “这几日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谅解。” “我夫人呢。”双拳紧握,脸色铁青的周淮止死死盯着外门,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即将要冲出去,撕碎他所见到的一切。 “周大人这句话不是在明知故问吗。”杨宝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两度,眼底深处又暗藏着鄙夷,“周大人您放心好了,等明日尊夫人醒来后,我们一定全须全尾的将人给您送回府上。” “往后周大人的青云路只怕长着呢。” 短短的几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打击得周淮止浑身觳觫,清隽的五官狰狞的挤成一团,看起来格外可怖。 □□! 她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 随着周家人被送走的是那暖杏色重花帷幔的落下,好遮住满室盈盈春光。 床下凌乱又暧昧的散落着男人的金玉扣腰带,月白外衫,女人的珠衩小衣。 和一件轻飘飘落在最上边的藕荷色碧桃枝肚兜。 很快,屋里发出了令人耳赤面烫的床帷晃荡声,偶尔掺杂着因承受不住而发出的低吟声,又很快被另一人尽数咽下。 今夜正所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① 随着天色蒙蒙亮,守在外头一夜的婆子送了最后一次水才下去歇息。 眼梢眉间都挂着慵懒餍足的燕珩见她醒来,指尖勾缠着她的一缕发丝把玩,心情极好,“醒了。” 醒来后的明黛一动,只觉得有种全身上下被巨石碾过后的疼。 就连她昨夜里晕了过去,又很快被男人掐着下巴,往嘴里灌上参汤弄醒,非得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在他身下婉转。 到了最后,她都记不清自己晕过去多少回,屋里头又叫了多少次水。 只知道纵然她想晕过去都不行,只能被迫的一次次承受。 燕珩眸光晦暗的落在她露出锦衾的半边圆润肩头,低沉的声线暗藏着危险,“夫人果真不愧是嫁过人的,伺候人的功夫就是比青涩的姑娘家厉害。” 有些羞辱的话听多了,都自觉免疫了的明黛避开他想要触碰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起伏的胸口,语气冷漠中透着厌恶,“王爷说完了吗,说完了妾身可否能离开了。” 不过是一场单方面被迫掠夺的交易,她不认为他们之间还能有过多的交流。 本来想要和她好生温存一番的燕珩瞬间冷下脸,声音变得越发冷厉,“夫人还不走,本王还当夫人舍不得走了。” 很快,一顶小轿从王府的后门抬走。 守在外边的杨宝进来回话道:“爷,周夫人已经离开了。” 他想着,这一次爷终于得偿所愿了,心里头对那位周夫人的执念也应该放下了。 “嗯。”眼睑半垂的燕珩虽神色淡漠,可那一连萦绕在他周围数日的阴云像是被凿穿了一道光,驱散了开来。 周府的下人们并不知主子被囚于王府数日,只以为他们是到庄上游玩了。 一直守在春熹院的桃苒见老夫人和姑爷他们都回来了,却没有看见夫人时,顿感不安,她去问姑爷,姑爷又阴沉着脸不说。 好在第二日早上夫人就回来了,也让她一直高高悬着的心往肚里头放了放。 两条腿都是软的,某处随着走动间就是火辣辣刺疼的明黛嗓音发哑地说,“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她的身上太脏了,她得要将身上的脏东西全部给洗掉,更要将那个男人留给她的气味全部清除才可以。 很快,她要的热水抬了进来。 解了衣服的明黛将自己蜷缩着抱成一团沉入水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摄取到那么一丁点儿可怜的,微弱的暖意。 就在水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时,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争执声,也让她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两只手抓住浴桶边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不过是被狗给咬了一口,她为什么要自怜自哀。 做错事情的人从来不是她,她凭什么要为此感到难堪和耻辱。 守在门外的桃苒见姑爷要推门闯进来,忙伸出将人拦住,“姑爷,夫人正在里头沐浴,你能不能等下在………” 向来态度温和的周淮止阴沉着脸推开桃苒,“滚开!” 那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沐浴,是想要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一夜未睡,怒火烧得理智逐渐消失的周淮止走进湢室后,撞入眼球的是她满身遮都遮不住的斑驳暧昧痕迹。 “你让他碰你了是不是!”简短的几个字,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带着咀嚼后的森冷血沫。 捂住胸口沉入浴盆里的明黛对上他愤怒的指责,冷笑不已,“夫君将我送过去的时候,不是早就猜到会发生什么吗,为何又来此一问。” “这就是你自甘下贱的理由吗!” “那我能怎么办,让我咬舌自尽离开这个世间吗!” 周淮止瞳孔冰冷的盯着她,似撕碎了往日温柔君子的壳子,露出卑鄙阴暗的一面,“有何不可,难道你希望眠眠有一个自甘下贱,水性杨花的生母吗。” “女人的名节从不在裙摆之下。” 没有想到她做出了下贱事非但不以为耻,还没有任何愧疚的周淮止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此刻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她脏了,她不在是自己那个冰清玉洁的表妹。 她就是一个□□,一个只配浸猪笼的□□! 他的表妹怎么能是人尽可夫的□□! 脖子被掐住,按着头往水里溺去的明黛不停的伸出手拍打他的双臂,意图挣脱他的桎梏,“周淮止,你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了没有!” 她的头颅在水面上上下下,渐渐地,连话语也不成句子,“夫君……你放开我,放……放开我好不好………” 周淮止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像是陷入了自己的魔怔之中的扼住她的脖颈,“表妹你别怕,只要你洗干净了我就不会嫌弃你,你还是干净的。” “你现在太脏了,得要好好的洗干净才是。” 女人薄如蝉翼的肌肤很快红成一片,微弱的脉搏在他掌中跳动,扑腾的水花声逐渐消失,也让男人禁锢着她的手臂逐渐松懈。 察觉到他力度放松的那一刻,明黛迅速抬起手指往他虎口上的肉狠狠的用力一拧。 在他吃疼松手后,终于得以挣扎后的明黛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愤怒和恨意齐齐涌上,“当初是你让我去陪他睡的,现在又假惺惺的做什么!” “难道就因为我活着回来,我就不配活着了吗。” 这一巴掌打得周淮止凝滞得忘了动作,猩红的瞳孔充斥着恨意像是在看仇人,最后更是暴力薅着她的头发将人扯到床上。 甩在床上的明黛的后背撞上一处坚硬的突起,疼得她泛起生理性泪水。 可更让她惊恐的是,解了腰封,屈膝入榻的周淮止。 脸是熟悉的那张脸,人也是那个人,明黛却认为此刻的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有着和夫君相同长相的陌生人。 更不敢相信,这人会是那个因她难过比她更难过的夫君。 在他的手粘稠又冰冷的伸向自己的那一刻,明黛才如梦初醒般的扯过锦衾遮住身体,惊恐得连连往后退,“你想要做什么!” 解下腰封扔在床边的周淮止抓住她试图逃走的脚踝,猛地用力拽到自己面前,说出口的话犹如喷着腥臭毒液的毒蛇蔓延而上,“怎么,就允许你那个奸夫碰你,我这个正经夫君反倒碰不得了。” “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夫人何时那么金贵了。” 第55章 他想要的东西 守在外面的桃苒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整个人急得不行,要知道姑爷和夫人的感情好得那叫一个从未红过脸,即便少有争执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等姑爷怒气冲冲的推门出来后, 桃苒立马担忧的推门走了进来。 而后她看见的是仰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得黏在脸上,整个人了无生机的夫人。 其中最刺眼醒目的, 当属夫人身上斑驳的暧昧红痕。 姑爷在床事上一向温柔克制, 而夫人身上的痕迹有深有浅, 看得令人脸红口干。 蓦然间, 桃苒牙齿打颤的想到了昨晚上彻夜未归的夫人。 所以姑爷是看见夫人身上的这些痕迹后,才勃然大怒的离开吗。 “我没事,不用担心。”拉过琼兰锦衾遮住身体的明黛难堪地闭上了眼, 松开勾得锦被花样起丝的手指。 待怒厌恐恨等气息逐渐平缓后, 才缓缓开口:“你去帮我拿些活血化瘀,消肿止疼的药回来。” “记住,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有风从窗缝里涌入,晃得青辰流苏勾缠相绕, 也吹落了白玉瓶里斜插的几枝紫荆花瓣。 风又一卷,滚得花瓣簌簌, 暗香疏影。 怒意上涌得涨紫着脸的周淮止甩门离开后, 等走到无人的角落, 靠着树干, 捂着嘴才压住那股子升腾而起的毁天灭地。 在看见她身上遍布着其他男人留下的斑驳痕迹的那一刻, 他觉得恶心, 无与伦比的恶心。 除了恶心之外, 剩下最多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嫌恶。 恨那不择手段强夺人妻的安阳王, 恨自己的无能, 更恨的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曲媚迎合,还带着那一身恶心的痕迹回家对他耀武扬威。 她怎么就能没有一点儿羞耻心! 她怎么能对女人这辈子最在意的贞洁视若无睹! 她此举又将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置于何地! 小妹说得对,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是不舒服吗?”从花园里摘了些还没开的夜兰香准备用来做菜的苏怜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表哥,又见表哥的脸色很不好,难免担心。 “没有。”周淮止抿了抿唇,见她挎着个竹篮,上面还还盖着一块白布,难掩好奇地询问,“表妹这是?” “我见院子里的夜兰香还没开,想着正好能摘来打个汤,或是炒鸡蛋都是极好的,表哥今晚上正好能尝下鲜。”穿着浅色素罗裳的少女三千青丝仅用一根桃木簪慵懒挽发,肤色白皙,杏眸莹润,手挽竹篮冲他微微一笑间。 恍惚间,让周淮止见到了表妹尚未出阁时的青涩模样,喉咙亦跟着发紧。 他的表妹就应该是这样冰清玉洁,白玉无瑕,无论身心皆都只属于他一人的女子,而不是那个会委身于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 此情此景更让周淮止情不自禁地问出,“表妹,你觉得女子的贞洁是否重要。” 苏怜儿不明白表哥为何会有此一问,正欲开口,周月芙拔高的音量先一步盖过了她的声音。 “女子贞洁重于天,无论是婚前失贞还是婚后失节都得要被拉去浸猪笼才对,要不然其她女人都学了那等子勾栏作风,这天底下岂不是得要乱了套。”从杜鹃花丛里走出来的周月芙今日穿着件百花穿蝶织金大红袖,发挽如意,别双蝶垂珠金玉流苏簪。 她身上那匹云锦是由江南上供给皇家,皇家又赠予明家,更被明黛作为嫁妆带来周家。 周月芙穿着自己命下人打开嫂子嫁妆,私自拿走的云锦,语气里却充满着对她的鄙夷。“哥哥,要我说我们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谁家出了这等丑事不得将那女人给沉塘,偏生也就嫂子的脸皮厚如城墙,非得不觉得羞耻就罢了,还乘坐着王府的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吗,要么就是早就同那安阳王有了首尾,嫌我们周家配不上她那等金枝玉叶的上京贵女。” 苏怜儿听她越说越过分,连忙打断,“表妹你不要乱说,表嫂她当时本就不是自愿的,何况她遇到了这种事本来就很难受了,你身为她的家人,又怎能如此编排。” 周月芙翻了个白眼,“我哪里有乱说了,要不是她水性杨花和那位王爷早有一腿,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答应,而且我才不信人家一个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唯独会看上嫂子这种嫁了人的妇女。” 要是换成之前,周淮止在小妹开口贬低的第一句话时就会冷声呵斥,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反倒是脸色越发阴沉,最后浓成墨砚。 —— 重新叫人抬了水进来沐浴后的明黛对镜涂抹药膏时,才发现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雪白的皮肤,点点红梅绽放后又会随着次数的增加逐渐变深,直到完全熟透,好盛放出最美的糜烂艳丽。 其中红梅斑斑的重灾区更是在胸口的位置,即使她穿高领也完全遮不住蔓延而升的枝丫。 连呼吸都快要喘不上来的明黛忽然明白,夫君为何会如此暴怒的推门离开了,如果换做是她,得知自己的夫君碰了别的女人后,她指定得要把家都给砸了。 强忍着羞耻感和恨意的明黛用手指抠出药膏涂抹在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后,才想起他没有给自己端来避子汤,他竟是要折辱她至死才甘心吗! 明黛深吸一口气压下汹涌而至的怒火,喊来桃苒不要声张的去拿一副避子药煎了后端给她服用。 等涂好药膏后,顾不上□□的不适便去看望生病的女儿。 又见镜中的自己脸色过于惨白,寻了胭脂抹上少许,才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她那天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选择委身于他,如果能重来一回,她想,她为了女儿还是会义无反顾。 刚喝完药,正苦得将小脸都皱成一团的眠眠余光看见娘亲来了,兴奋得要从床上跳下来扑进她怀里撒娇,“娘亲,你来看眠眠啦。” 明黛快步走到床边,将女儿拉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的小身体,温柔的揉着她的小脑袋,“身体还难受吗,或者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记得告诉娘亲,千万不要不说,知道吗。”明黛看着瘦得下巴都尖了的女儿,鼻子发酸得忍不住落泪。 若不是因为她,眠眠根本不需要吃这些不必吃的苦头。 “没有没有,眠眠没有不舒服,所以娘亲不要难过了好不好。”眠眠就差把小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抬起软乎乎的小手去捧娘亲的脸颊。 “娘亲,眠眠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所以能不能不喝那些苦苦的药了。” “好,要是没有不舒服了,我们就不喝了。”是药三分毒,在确定身体好了的情况下,明黛是不会给女儿多用药的。 眠眠拉着娘亲的手臂撒了一会儿娇,才皱起眉头,带着一丝闷闷不乐,“娘亲,爹爹是不是在生眠眠的气啊,爹爹怎么都不来看眠眠。” 自从她生病后,夜里总是给她念故事书哄她睡觉的爹爹就不见了,就连她想要去找爹爹,奶娘都说爹爹在忙,没有空见她。 提到那人,喉咙像被明炭滚过的明黛动了动干涸的唇,“你爹爹在忙,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眠眠的。” “这样啊,那眠眠得要快点好起来,这样就能去找爹爹了。” 原本盘旋在王府上空的乌云才散去两日,又重新聚拢而起,也让人感叹最近的天气还真是变化无常。 燕珩看着心腹送来的信。 随着太子最近频频犯错,惹得景阳帝大怒,隐有废黜的念头,底下的其他皇子更是拉帮结派,将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反倒是被打退到回老家的突厥人得知他不在,又开始蠢蠢欲动得想要一雪前耻。 以及安阳王妃来信让他早些寻个身边人诞下一儿半女。 男人将信看完后,修长的手指捏着信封一角置于跳跃的烛火中,看着它被火舌吞噬后化为灰烬。 准备出去后,余光不经意间扫见放在桌上把玩的珍珠簪,嘴间暗藏讥讽。 那日她是想要用这支簪子刺伤他的吧,只不过临到了最后又改了主意。 燕珩想到那日她别着这支珍珠簪,笑问她美不美时,喉咙不自觉发紧,眼前亦浮现出是她屈辱欲死又不得被迫承受的桃靡春色,连呼吸都不自觉跟着急促起来。 或许只是他没有沾过女人才会这样,等自己多几次,就会对她腻了。 走出书房的燕珩招手唤来暗一,叫杨宝滚过来伺候。 杨宝听到爷找自己,哪儿敢耽误的从床上一个轱辘起跳的滚过来,笑得谄媚,“爷,您找奴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双手背后,眺望着湖面碧波春水的燕珩扯了扯唇,“最近周府里头可有发生什么。” 杨宝听到后,险些吓得连人带头栽进湖里。 爷,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位周夫人吧?想到这个可能的杨宝顿时头皮发麻。 无论杨宝心里有多么惊涛骇浪,也得压下,斟酌着小心地回,“周府和往日一样,不过奴才不知道周大人到底是不是皇帝那边的人,暂时还不让人回衙门上职。” 他们这些天来可不是真的闲得发慌的将他们全部抓进大牢后只为敲打,而是为了换上自己的人。 从者放回去,骨头硬的不从者,荒山野岭才是他们的归宿。 谁让柳州山多地少,是最合适屯兵操练。 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的燕珩听完后兀自沉默许久,方才缓缓睁开眼,“让人透露点口风,就说知府一职悬空。” 这走了捷径的人,待到了甜头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开了口的深渊又如何能堵住。 他无需做什么,只需对外透露个口风,就会有人争先恐后的将他想要的东西亲手奉上。 第56章 有舍才有得 回来后的第二天, 胸腔中积压着一团怒火的周淮止就穿戴官服去了衙门。 一路上,周淮止生怕被别人知道他当了绿毛龟,从而对旁人望过来的目光, 乃至背对着他的说话声都格外敏感和警惕,认为他们是在背后嚼他舌根。 他一进衙门,正好遇到匆匆要往外走的罗指挥使。 罗指挥使惊奇道:“周大人, 你不是在休沐吗?” 周淮止一听, 想到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被囚于安阳王府一事, 面色稍霁, “我这不是休沐回来了,想着要是再不回来,堆积的事务那么多该怎么办。” 罗兵马指挥使皱起眉头, 犹豫了片刻才说, “可是周大人,你的工作全被莫大人给接手了,周大人突然回来,恐怕得要去和莫大人交接一下工作才行 。” 他口中的莫大人指的是莫通判, 也是本应坐在他这个知县位置上的人,因为他的空降导致此人认为是周淮止抢了他的位置, 这些年来他们明里暗里争斗不止, 谁都想要拉彼此下马, 又都总差上那么一口气。 他都还没调走也没死, 姓莫的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抢自己身为一县之长的身份, 是不是太不将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不必, 本官亲自去找他!”咬紧牙关的周淮止双拳攥握, 转身甩袖离开。 倒是想要质问他一个小小的通判, 到底有什么资格胆敢趁着他这个县令不在的时候越界行驶县令的权力, 还妄图要架空他这个真正的县令。 两人办公的地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周淮止怒气冲冲的来到南院,却听到有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说话,那些人更没有注意到出现在门边的他。 “安阳王说他再过不久就会离开柳州,他一走,知府之位就会悬空着,也不知道最后这个位置会花落谁家。” “要我说,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不是周县令就是莫通判,不过这两人一向不对付,真要是其中一个做了知府,剩下一个肯定有罪受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周淮止的耳边,令他连推门进去的手都蜷缩着收回。 脑海中有的只是那句,要是真让那姓莫的当上知府,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周淮止深吸一口气,眼神阴冷的抬脚离开。 无论如何,这知府的位置必须得是他的! 周月芙得知大哥回来后,立马提着裙摆过去找他,结果又意外的扑了一场空,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腔,吐不出,咽不下。 她心情不好,就派人拿着工具撬开南院的一间房子,将里头自己看上的东西尽数搬走。 丫鬟翠环看着小姐从一开始只是偷拿几支簪子,几匹布料,在到现在的大张旗鼓,忧心地劝道:“小姐,我们私自偷拿少奶奶的嫁妆,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况且一个小姑子偷拿嫂子嫁妆的名声传出去不但难听,还会让人认为这小姑子的品行道德皆有瑕疵,小姐又怎能说一个好的婚事。 最厌烦自己拿她一点儿嫁妆,就被人说教得跟犯了天条的周月芙不耐烦道:“本小姐愿意拿她的几匹布料都是看得上她,她要是还想留在咱们周家,就得要努力讨好本小姐,否则的话,外面谁还会要她这种女人。” 就算她知道了,周月芙笃定她非但不会让自己还,还会将嫁妆全都送给自己,只为了让自己帮她说几句好话,好留在周家。 反正这些嫁妆早晚都是属于她的,她提前拿自己的嫁妆出来用有何不行。 要是她敢说出半个不愿意,她一定撺掇大哥将她给休了,连她生的那个讨人厌的小鬼一起赶出去。 明黛自从王府回来后,能敏锐的感觉到周家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最明显的是早出晚归的夫君。 就连女儿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的说没空。 究竟是没空,还是因为她这个母亲从而迁怒到了女儿,但是在如何,眠眠也是他的女儿啊。 “皎皎,你在想什么,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见。”周母见她端着茶盏迟迟未喝,不免心忧,毕竟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他们周家人对不起她。 虽是对不起,可她心里头也存了一丝疙瘩,认为以往千好万好的儿媳在经历了那件事后,终归配不上那么优秀的儿子。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走了会神。”明黛将茶盏放下,“母亲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是这样,我想着眠眠都快三岁了,你这些年身体调理得也差不多了,你们正好可以趁着年轻再要个孩子。”周母想的是,如今儿子跟儿媳关系不好,等要了个孩子后说不定一切都会变好了。 若是她不愿生,自己正好顺势提起要为浮微多纳几个妾回来,不过儿媳的正妻之位她是不会动的。 这也算是他们周家给她的补偿。 孩子? 长睫半唇,唇角蔓延一丝苦涩的明黛自然是想要个孩子,她这些年来一直在调理身体不正是为了要个孩子吗。 婆婆说得对,要是她和夫君重新有了个孩子,他们的关系说不定能回到从前。 告辞了婆婆后,明黛并未回春熹院,而是去了他的书房。 明黛问向洒扫院子的下人,“夫君回来了吗?”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拒绝和她同房,就连和她见面都会刻意避开,以至于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 正在洒扫的下人回:“回少奶奶,少爷今晚上有应酬,恐怕得要晚点才回来。” 明黛听后点点头,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在书房里等他。 推门进去后,能闻到浓郁得连开了窗都散不走的酒气,满地的酒瓶子更是堆得欲找不到落脚的地。 也许他不是不难过和痛苦,只是将那些痛苦和难过都藏了起来,不让外人发现罢了。 将书房打扫干净后,明黛来到他在自己书案旁给自己安排的小书桌,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看到一半还没看完的书。 翻开书,里面还夹着她亲手做的一张枫叶脉书签。 闭上眼,都能回忆起两人的过往是那么的甜蜜幸福。 只是回忆有多么甜美,就显得那日想要真正掐死她的男人有多么的面目可憎。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溜走,伴随而来的是月挂高悬,照得满地银月晖晖。 坐在书案旁的明黛单手撑着脸颊,困得快要睡着时,她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响。 朦朦胧胧中睁开眼,见到的是喝得酩酊大醉,又不要小厮搀扶,跌跌撞撞着走进来的周淮止。 她见过他晚归,见过他醉酒,只是从未见过他醉酒晚归的模样。 跟在后面想要搀扶大人的阿平解释道:“大人今晚上和几位同僚聚餐,一时高兴才会喝多了,不是奴才不想劝酒,只是大人不听。” “你先去为他准备一碗醒酒汤,剩下的我来照顾他就好,今晚上辛苦你了,明日你去账房支一两银子。”明黛伸手去扶他,以防他喝得太醉不小心撞到了其他地方,摔得第二日青紫加深。 “怎么回来得那么晚,还喝得那么多,等下喝完醒酒汤后再睡,要不然明早上起来会难受的。”明黛搀扶着他往床边走去时,才发现他的身上除了浓郁的酒气,还掺杂着一丝女子的胭脂香。 她用的香是清冽孤傲的梅香,她很肯定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用的是在他身上闻到的那个香。 指甲掐进掌心的明黛控制不止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冷下声质问,“你今晚上和谁去喝的酒,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 她知道自己质问的样子很丑陋,可她无法接受他去找了别的女人,回家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女人的香气对自己耀武扬威。 难道就是为了报复自己和燕珩发生过关系!所以他也得要以此为利刃的伤她。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更不允许自己的婚姻变成自己的坟墓,更让自己成为整日里斗姨娘外室,看着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冒出,从而扭曲了本性和自我的深闺怨妇。 周淮止睁开醉意朦胧的眼,见是她,顿时厌恶地重重甩开她的手,“本官做事,凭什么要和你交代。” “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你去了哪里,见了谁。” “妻子?谁家妻子会像你这般不知廉耻,水性杨花。”满身酒气的周淮止垂眸盯着这张,曾让他爱得深入骨髓的脸。 乌发雪肤红唇,玉颜艳春红。 如今在看,不过一寡淡无趣的长相,何况她现在从里到外都脏得连他多看一眼都嫌恶心,更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看上这样的一个女人。 酒意熏染得眼睛赤红的周淮止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目光鄙夷的一寸寸扫过她的五官眉眼,薄唇轻启如吐毒针,“明黛,你可真脏,也让我感到恶心。” “你说什么。”瞳孔瞪大的明黛满是不可置信,脑海中嗡嗡作响后留下大片空白。 她宁可承认是自己听错了,都不愿意承认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对自己说这种话! 似碰到什么脏东西,从而嫌恶的松开手的周淮止像是没有欣赏够她的痛苦和崩溃,盯着她瞪圆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真恶心。 ” “我看见你的这张脸,我就恶心得想要吐,一想到娶了你,我连隔夜饭都要恶心得吐出来。” 气得浑身发抖的明黛忍着钻心的疼痛,端起给他倒的茶水朝他脸上泼去,“周淮止,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你忘了当初是谁就差跪下来求我,让我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上,也是你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嫌弃我,你只会心疼我,痛恨自己没有本事护住我。” “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要说恶心的人,也应该是你才对!”她当时为什么会答应,除了女儿生病的原因,不正是婆婆泪眼婆娑得就差跪下来求她,他再三保证发誓永不负她,更不会嫌弃她,还用女儿生病来威胁她吗。 被如此直白的戳破心底自卑懦弱和阴暗面的周淮止抬手擦去脸上被泼的茶水,酒精壮大了胆量抬脚朝她狠狠踹去,眼神凶狠,“你还有脸提这个,你敢说不是你们两个早就有一腿,要不是,你怎么会迫不及待的答应。” “你就应该死在那里,你就不应该回来!” 这一脚就像是打开了他的潘多拉魔盒,好像只有在她身上施展着暴力,才能彰显出他的男子气概,那些压着他的难堪屈辱也会随之消失。 “怎么,那人不要你了,就想到了我是不是,明黛,你当本官是专捡破鞋的不成。” “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本官怎么会娶你这个不清不白还被两个男人退婚过的女人!” 他的话让明黛四肢发冷得,连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都忘了躲开,就那么睁大着眼睛,看着昔日恩爱的枕边人,一下又一下的对着自己挥拳。 噩梦,她只觉得这是一场完全避不开的噩梦。 如果不是噩梦,为什么一向温柔有礼,同自己恩爱有加的夫君会对她拳脚相对,更不明白他的嘴里会说出那些话。 端来清醒酒汤的阿平听到屋里头的声响,一时之间开始犹豫要不要送进去。 要不,还是别送了吧。 在他的巴掌又一次落下,打得明黛头晕眼花,耳朵嗡鸣后。 困得打了个哈欠的周淮止才停了动作,摇摇晃晃的走向书房里的床,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陷入熟睡后的鼾声。 地上是那打碎的瓷片,推倒的椅子。 和头发凌乱,捂着肚子疼得蜷缩在地上的明黛此刻双眼无神得宛如失了焦距。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些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更不愿接受他有一天会对自己拳脚相对。 不,他说不定只是醉酒了才会如此,等明日他酒醒了就好了。 紧咬着牙关,品尝着弥漫着满腔铁锈味的明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好像只有这样自欺欺人,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今夜月圆,连吹来的风都凉爽得正好伴人入梦。 翌日酒醒后的周淮止像是完全忘了昨晚上的争执,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回到衙门就职。 昨晚上他邀请不少同僚喝酒,就是希望他们到时候能在安阳王面前为自己多美言几句。 以前的他最厌恶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赔笑奉承。 如今才发现,他不是讨厌酒桌文化,只是讨厌自己不是坐在主位上的人。 接下来的几日,周淮止下职后就邀请同僚们喝酒,像是要将以前拒绝掉他们的邀请全部给请回来。 行走间更是春风得意,逢人三分笑。 这日,他刚准备踏进办公点,就听到了其他几位同僚正在闲聊着官场上的事,而他们说的,也正是自己忙上忙下要办好的一件事。 “你们说,最后的知府位置会花落谁家啊。” 其中一个人笑道:“要我说,那个位置肯定非莫通判莫属了。” “此话怎说。”此时就连躲在窗边的周淮止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他自认自己才华和本事都远在莫临风之上,知府之位为何不能是他的,他又究竟输在哪里! 开口的那个人端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得意的扬起眉稍,“看来你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要不是我看和你们关系好,我才不会告诉你们。” 那人特意卖了关子,也将他们的胃口都给高高挂起,并猜测莫通判和安阳王之间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其实莫通判家和安阳王家有过姻亲关系,你们说,他们之间有着那么一层姻亲关系在,都说举贤任亲,举贤任亲,谁有会放着自家亲戚不用,选择用一个外人。” 周淮止听到这个惊天噩耗时,想到他最近上蹿下跳着请他们喝酒的场景,此刻就像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要是真让莫通判当上了知府,他往后的日子只怕举步维艰,说不定他的青云路也会就此中断。 不行,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那姓莫的和姓燕的之间有着姻亲关系,他又有什么本事能挣得过。 远的不说他娶了安阳王曾经的未婚妻,为此将人给狠狠的得罪了,近的就是前段时间那件事。 如果他当初娶的不是表妹,现在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对! 瞳孔缩小的周淮止猛地想到那个杂种,他平白无故帮别的男人养了那么久的孩子,被迫戴了三年之久的绿帽,知府位置就应该是他给自己的补偿才对! “呦,这不是周大人吗,最近怎么都来那么早,该不会是又是工作没有饱和,提前来干活了。”莫通判挺着大肚腩,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走过来。 周淮止瞧见他这副笑面虎的样子就心生厌恶,皮笑肉不笑,“本官来得在早,也早不过莫通判。” “周大人的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不过。”莫通判笑眯眯的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最近喂马那边缺了一个人,下官瞧周大人是个勤快人,倒是很适合那地方。” 周淮止冷笑,“莫通判对自己未免过于自信了些。” “这怎么能叫自信,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周大人都不懂吗。”莫临风嘲讽的乜他,“周大人该不会还想着写信给你岳家告状吧,可你岳家现如今都自身难保,又怎会理你。” “下官很是期待,周大人养的马。”!!! 被狠狠羞辱过后的周淮止胸腔里积压着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他的理智,也烧得双眼赤红。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姓莫的当上知府。 既然他仗着和同安阳王和他有着姻亲关系认为知府的位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但他的手里更有种安阳王的亲生女儿! 他不信那人不认自己的亲女! 周淮止待心情逐渐平静后,立马派人递了帖子给安阳王府,并想着如何换取最大的利益。 妻女都不是自己的,那他就要权力,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要将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的权力! 燕珩收到周淮止的请帖,随手扔给杨宝。 那么一个窝囊的废物,还不值得他出去见。 更不清楚明黛为何会弃了他,选择那么一个无用又窝囊,还没有半分担待的男人。 茶肆的二楼雅间内 杨宝笑眯眯地接过他递来的茶,“我家王爷最近有事在忙,所以不便出来相见,还望周大人见谅。” 哪里是有事在忙,分明是不想见自己的周淮止愤怒得攥着手中茶盏快要裂开,但他脸上仍是带着虚心求教,“其实是下官遇到了些难题,思来想去只有王爷能给下官一个答复。” 让他对着一个阉人陪笑讨好,周淮止只觉得有种名为难堪的虫子爬满全身上下,又钻进他的血管里咬得刺疼红肿。 放下茶盏的杨宝扬唇,“哦,不知是什么问题,竟能难倒我们学富五车的周大人。” 周淮止不理会他话中的阴阳怪气,而是继续陪着笑,“本官听说王爷不久后就会离开。” “周大人的消息倒是灵活。”杨宝说着,状若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王爷最近也正是在愁这件事,愁得连白头发都快要长出来了。本来是想要让上面派个新的知府下来,但上面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皇帝就让王爷在当地里选一个官员顶上,可是选来选去,选到最后竟是犯起了难。 ” “要我说,周大人若是当了这里的父母官,定然会是百姓之福。” 周淮止听到这,连呼吸都要随着狂热而急促了。 他仿佛能看见了自己当上知府后,风光无限的场景。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问起,“不知王爷选人是更看中才华和本事,还是其它?” 杨宝笑着端起茶水喝上一口,慢悠悠道:“我家王爷有时候选人,除了才华和本事之外,也得要看那人是否有价值和听话,要是不听话的,哪怕再有才华和本事,我家王爷也是不敢轻易用的。” “杨总管你瞧本官如何,是否能入得了王爷的眼。”这一刻的周淮止彻底忘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恩怨,有的只是想要将权力牢牢的握在自己的灼灼渴望。 “周大人是否忘了,你离开那日咱家同你说的话。”杨宝起身离开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只不过有时候有舍才能有得。” 第57章 只要你原谅我,怎么都可以 明黛今日收到一封来自安阳王府的请帖,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给拒了。 她并不想去,更不想要靠近任何和他有关的存在,即使举办赏花宴的人是她得罪不起的身份。 “娘亲,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抱着一大捧蔷薇花,梳着双环髻的眠眠迈着小短腿,小脸晒得红扑扑地跑来, 将花递过去。 “漂亮的花花送给娘亲, 娘亲不要心情不好啦。” “娘亲没有心情不好。”接过花的明黛亲了亲女儿的脸颊, 折下一朵别上她的小揪揪, “眠眠为什么会说娘亲心情不好啊。” 眠眠抬起眼睛,又低下头,扳着胖乎乎的小手指, 很认真地说, “因为娘亲的眼睛红红的,娘亲也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 “娘亲生得漂亮,得要多笑笑才好看。”眠眠说完,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娘亲这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了。” “娘亲听眠眠的话, 以后一定要多笑笑。”明黛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 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其它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女儿会一直陪着她, 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 坐在茶肆二楼上的周淮止等他们快要打烊后, 才抬脚踏入混沌的黑夜之中, 左手因兴奋而止不住的痉挛着。 杨总管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他愿意舍得, 知府之位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个破鞋能换来他的锦绣全程,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要想到再过不久,他会从九品小官一跃高升到四品,这在历年历代都没有过比他还要升职快的官员。 知府将会是他的起点,日后他还会官拜丞相,成为太子天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周淮止连呼吸都兴奋得急促起来。 以防夜长梦多,也为了表忠心。 有些事就不适合拖,而是要尽快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诚意。 周淮止刚准备前往春熹院,一直蹲守着大哥的周月芙从暗处窜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臂就是一个撒娇, “大哥,我听母亲说安阳王府给我们下了请帖是不是。” 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周淮止看向管家,管家回道:“今日午时安阳王府的管事给府上递了请帖,不过少奶奶拒了。” “请帖是单独邀请夫人的,还是………”剩下的几个字就像卡在周淮止的喉间,根本吐不出来。 管事在他的眼神逼问下,坎坷地回道,“请帖不止是送了少奶奶,其他人也都收到了,据说举办赏花宴的是居住在安阳王府里,一位姓许的姑娘举办的。” “姓许?”要是安阳王府有了新的女主人,那他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周月芙不满自己被大哥冷落,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大哥,到时候你能不能让她带我一起去,自从回来后,我都没有出去参加过宴会,整个人都快要闲得发霉了。” 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新衣服新首饰也得要穿给她们看,享受着她们对自己的羡慕。 “这件事你应该问她,而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周淮止本想要说“你嫂子”,但一想到她做过的那些事,下意识认为她不在配得上周家,更配不上他。 “为什么要问她啊,只要大哥你开口,她肯定会答应。”周月芙提起她就来气,她不过就是拿了几样她的嫁妆吗,干什么将锁给换了,还安排了人看守,恁的小气了。 既然她不仁,那就休怪她这个当小姑子的不义了。 周月芙眼珠子一转刚要开口,周淮止已是抬脚走远,“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的举动气得周月芙撕碎了手中的帕子,反正这个赏花宴,她是去定了! —— 刚哄完眠眠睡下,正准备吹灯芯的明黛看着推开的门。 月光倾洒而下,见到了一个本不会出现的人。 这是自从上一次吵翻后,他第一次主动来她的院子。 他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是想要为那天晚上的事和她道歉吗?这个念头刚浮现在明黛的脑海中,又可笑的被她所否认。 要是诚心想要道歉,又何必等到现在。 而且她不认为一个在醉酒后动手打她的人,不是由酒精放大了心中积压了许久的厌恨。 周淮止推门进来,视线落在穿着件雪白曳地素衣的女人,头发用白玉簪松垮垮的挽就后坐在小竹榻上,清冷的月光从她周身洒落,美好静谧得宛如月中仙子。 看着这张在月光下美得惊人的脸,周淮止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又在想到她那具肮脏的身体,就是一阵恶心,薄唇弯起带着居高临下的讥讽,“怎么,你夫君来你院子,连杯茶都喝不上了吗。” 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的明黛倒了一杯茶过去。 周淮止看着递来的水,却没有要接,而是继续嘲讽,“你真以为自己傍上王爷,他就会娶你不成,人家不过就是把你当成一个消遣的玩意罢了。” 气得都像发笑的明黛手腕一转泼了他满脸,“说够了吗,说够了就滚出去。” 真是的,她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被一杯茶水泼了脸的周淮止正要发火,又想到自己的目的,攥得骨指近乎断裂才压下那团火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睁开眼。 再次睁开眼后,他眼中没有鄙夷的嘲讽,而是愧疚的深情款款,“黛娘,之前的那些话不是我真心要说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 “黛娘,我为刚才和之前的事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周淮止拉过她的手,愧疚得眼尾泛红,“只要能求你原谅,无论你打我骂我我都甘愿。” 明黛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不说话也不做声,就那么冷漠的看着他。 自认主动给她台阶下,厌她还在拿乔的周淮止咬了咬牙根,闭上眼,抬起手就往脸上扇去,“你不愿意打,我来打,只要能让你消气,我怎么都可以。” “对不起,我之前实在是太生气了,因为我太害怕你离开我该怎么办” “黛娘,我这样你可愿意消气了。” 明黛冷眼看着他打了自己两巴掌,在他落下第三个巴掌后,才伸手制止,“你别打了,我相信你。” 就算不相信又能如何,他们是夫妻,他愿意道歉了,她只能原谅,何况眠眠还小,日子也得要继续过下去。 就算不是为了她,也得要为眠眠着想。 提着灯笼等在院外的阿平见少爷很快出来了,两边脸更是红肿得高高挂起,顿时着急起来,“大人,你的脸怎么肿了。” 该不会是夫人打的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夫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人,若不是夫人打的,难不成是少爷自己打的? 周淮止警告的乜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等下给本官拿个鸡蛋热敷一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来他是能直接将人给绑了送过去的,可是这样发生的意外太多了,他得杜绝多生的意外,更得要将她牢牢的拿捏在手上。 只有在手上,才能为他换取更多的价值,他要做的,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 接下来好像恢复到了以前的日子,但隐约中又透着暴风雨前来临的平静。 “娘亲,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糖葫芦。”眠眠举着手上的糖葫芦,高兴得一双眼睛都弯成月牙儿。 爹爹又变回那个晚上会念故事书的爹爹了,她很开心。 明黛从走神中回来,拿出帕子擦了下女儿沾了糖渍的嘴边,“糖葫芦吃多了容易牙疼,所以不能多吃,知道吗。” “眠眠知道。”眠眠看着手中红艳艳的糖葫芦,思考了一下,将糖葫芦递到娘亲面前,“娘亲,好吃,你吃。” 明黛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娘亲不吃,眠眠吃就好。” 或许那抹不安只是她想多了,夫君变回了以前的样子,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傍晚,周淮止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包糕点,先是让婆子抱走要扑上来撒娇的女儿,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才走进屋里,“回来的路上经过张记,想到你上一次说要吃他家的流心芸豆糕。” “你尝下,喜不喜欢。” “不过是随意提起一嘴,难为夫君倒是记上了。”明黛垂眸看着他给自己带回来的糕点,自从和好后,他每日下值都会给自己带上一份糕点。 只是不知他是忘记了还是无心,买的皆是她不喜欢,或是吐槽过的糕点。 周淮止见她没有动作,着急得就差上手拈一块放她嘴里,“怎么了,不喜欢吃吗。” “没有,只是夫君买的,我都喜欢。”明黛笑笑地拈起一块糕点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既然是他买的,就算再不喜,她也会吃下几口。 直到亲眼见她吃下了糕点,周淮止才放下心来,唇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两分,“你先吃,我到书房处理一下工作。” 本来他是不想那么快的,谁让他今天遇到了莫临风,知府的任命还没下来,他就对着自己摆知府的谱,真以为那个位置就是他的板上钉钉了不成。 明黛等他走后,便将吃的那块糕点扔在了一旁,端起手边的茶水漱走满嘴的甜味。 想到被抱走的眠眠,正准备出去,结果刚站起来,脑袋就晕乎乎的,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 眼皮子上下一碰,竟是直接睡着了过去。 说要去书房,实际上一直守在外面的周淮止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进来后,就看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并没有急切地马上过来,而是小声的喊了几声“黛娘。” 确定她真的睡着了后,阴沉着脸的周淮止招来婆子将她送进马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第58章 周淮止,你误我 将大山挖空, 好在内里锻造兵器的室内正传来热火朝天的叮叮当当敲击声, 身着玄墨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封的燕珩正拿起锻造好的一柄长剑, 凌空砍向旁边的木板,木板应声裂成两半。 削铁如泥,是柄好剑。 而这样趁手的武器不止是一柄。 他当初来柳州正是因为此地发现有大量铁矿, 山多地广, 就算朝堂里的人追查到这里, 只要他们往山上一躲, 就没有人能找到。 至于这个身份更是好用,本来他不想那么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柳州,谁能想到他会好运气的遇到携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回京就任的张知府。 起兵除了要大量的兵器, 人, 金银更是不能少。 盘问之下才发现,不久后就会有新的知府走马上任,既然谁都不知道新的知府是谁,那为何不能是他燕珩, 他当了知府也能更好的把控住整个柳州一带的铁矿。 唯独让他意料的是,会在这里遇到当初的故人。 刚走出山洞, 笑得谄媚且讨好的杨宝滚了过来, “爷, 先前姓周的送来了一份礼物, 说那份礼物您肯定会喜欢, 奴才已经让人抬进你的房间里了。” 提到那人, 杨宝便是满心满眼的鄙夷, 一个连自己结发妻子都能送出来的男人, 简直枉为男人。 更不明白周夫人当初拒绝了他家爷后, 怎么就嫁给了那么一个窝囊的伪君子。 要知道那种货色,别说放在爷身边和爷相提并论了,就连他一个净了根的太监都不一定比得上。 放下的雨天色帷幕别在莲花铜钩上,从屏风后望去能看见床榻上躺着一道朦胧倩影。 美人薄背,朱颜色浓。 素手轻撩珠帘,晃得满室琳琅珠翠玉落。 伴随着一声嘤咛而起的是,睡在榻上的美人睫毛轻颤欲醒,也让小紫金香炉里的袅袅白烟盘旋着打了几个圆滚儿。 醒来后的明黛最先撞入眼球的那垂挂在床边的玉铃铛,挂了整墙的刀剑,和明显充斥着男子气息的房间。 “醒了。” 正挣扎着无力的身体要从床上起来时,一道尾音拖长着,显得缱绻又暧昧的低沉男声骤然响于室,也让风都悠悠停缓。 指尖下意识攥紧床单的明黛的脖子几乎僵硬的转过去,而后对上的一双带着戏谑含笑的桃花眼。 一股寒气立时席卷明黛全身,冷得她连骨头缝里都呲呲地冒着寒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应该是在家里吗? 走到床边的燕珩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她瞳孔里放大的恐惧,震惊,低下头,两指勾起她下巴,带着暧昧地摩挲,“本王倒是要问夫人,为何会睡在本王的床上。” “夫人难不成是想要对本王投怀送抱,方才自荐枕席。” 是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吃完夫君买回来的糕点后,就觉得很困,而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燕珩接下来的话,更像是要撕碎她最后一层遮羞布,让她直面残酷的现实,“你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本王的床上,自然是你千挑万选的好丈夫将你送来的。” “明黛,你的眼光可真是垃圾,居然会选了那么一个烂人。” “你闭嘴,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就算他在窝囊在无能,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表妹,她怎么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事到如今,燕珩见她还为那个窝囊废一样的丈夫说话,下颌绷紧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他能将你送到本王床上一次,那么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燕珩手下力度稍重,捏得她的下巴出现团团红印后,忽地笑了起来。 “只要本王想,就算将你做成禁脔,他都不敢有半句反对,还会感恩戴德的将你洗干净后送到本王床上。” 下巴被捏得刺疼的明黛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冷声道:“我不信你说的那些话,你休想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啧。” “夫人若是不信,不如现在回去问你的好夫君,究竟是他主动送你到本王床上,还是本王派人将你给掳来的。”他口中的“夫君”二字咬得又重又沉,活像铁石碰撞后的尖锐。 寒意瞬间浸透全身的明黛对上他戏谑的一双眼儿,脑袋嗡地一声跟着炸开。 周淮止,你误我!!! 居住在安阳王府,现以府上女主人自居的许有蓉远远瞧见有一丫鬟拿着套崭新的女子服饰急匆地的走远,不由感到一丝奇怪,“站住,你这身衣服是要送到哪里去。” 要知道府上从没有女眷来做客过,就算是有女眷前来做客,也应该是由她来接待的。 丫鬟恭恭敬敬地回:“回郡主,衣服是要送到松砚院。” 松砚院是燕珩居住的院落,让丫鬟送女人的衣服过去,一瞬间,许有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年来,她百分之百肯定燕珩的身边除了她,根本不会有其她女人靠近,那么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松砚院,还让丫鬟送衣服过去。 许有蓉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将衣服给我,我送过去。” “郡主,这恐怕不合规矩,若是让王爷知道了,王爷定然会怪罪奴婢的。” “本郡主让你拿给我就拿来,听见没有。” 丫鬟犹豫了片刻,遂将衣服递过去。 接过衣服后的许有蓉把它扔在地上,抬脚重重踩上,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胆敢勾引她的男人! 松砚院外伺候的下人看见许有蓉怒气冲冲的过来,忙将人拦住。 “郡主,王爷正在里面有事,你不能过去。” “本郡主之前都能进去,为何现在就拦住我,别是你们藏了什么心思。” “景珩,你在屋里吗。”许有蓉听着屋里头传来的床帷摇晃间发出的咯吱声,她将嘴唇咬破了皮,掌心都给抓烂了才勉强克制住推门进去的冲动。 “景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来找你。” 屋里的明黛听到院外传来的声音,就像是被搁浅在岸上的鱼终于等来了雨水的浇灌,用力地推开屈膝入了榻的男人,“有,有人找你。” 也希望那个人能将他带走,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在回来了。 燕珩不满她在这个时候还要推开他,眉头紧蹙,“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我看她喊得很急,你还是先出去看一下吧。” “行。”燕珩很满意她此时的乖顺,低下头亲了她一口,“等我回来。” 不耐烦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自己好事的燕珩阴沉着脸走出去,浑身上下散发的不虞气息令人后颈生寒。 任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被迫中止的感觉都不见得会好受。 “有事。” “是这样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不是真的没有脑子的许有蓉将父亲传给她的信递过去,“这是我爹从西北那边送来的信,我想着肯定很急,才不敢耽误。” 得知是西北来信后,燕珩不敢掉以轻心的接过。 趁他看信,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的许有蓉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朝那内室走去。 她倒是要看清楚,那个女人究竟生得有多国色天香才会勾引得景珩白日行欢。 明黛以为那人暂时不会回来,下床将被撕碎的衣服穿好,正准备翻窗逃跑时。 她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以为是她回来了,但细听脚步声又不像,无论是谁,她都不希望对方看见她的脸。 在如何,她也是周夫人,是眠眠的母亲。 “你便是勾引景珩的女人。” 重新躲回床上的明黛听到许有蓉的声音,想起了今日送到府上的请帖。 能在王府里自由出入的女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女人。 他都有了王妃,为什么还要如此折辱她,就因为报复自己和他退过婚吗! 这一刻,明黛对他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有对他的恨,也有对周淮止的恨。 许有蓉刚走到床边,周淮止森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滚出去。” 手刚要伸到被子上的许有蓉的脸顿时变得又青又白,“景珩,我只是………” “郡主,本王的话不喜说第二遍。” 除了他一开始会叫自己郡主后,他后面再也没有叫过这个称呼的许有蓉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也更嫉恨被他藏在屋子里的女人。 “我这就出去,景珩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我,我可以向那位小姐道歉的。” 眉宇间笼罩着戾气的燕珩冷漠地下了逐客令,“不用,出去。” —— 周淮止将人送走后,正好遇到在花园里玩耍女儿,垂眸瞧着这张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的脸,便是满心的愤懑和厌恶。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小杂种长得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看着自己将她和别的男人的女儿抱在怀里宠爱的时候,她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于将自己这个傻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眠眠仰着头望着爹爹,露出甜甜的笑,软呼呼的伸出双手,“爹爹,眠眠要抱。” 见她还敢喊自己做父亲的周淮止眉间涌上厌恶,拂袖将她甩倒在地,“谁允许你这个杂种喊本官做父亲的,本官可不是你父亲。” “爹,爹爹,是眠眠做错了吗。”眠眠看着突然生气的爹爹,不知所措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将人关进院子里。”他本想要说关进柴房里,可现如今还用得着他们。 眠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奶娘抱着回到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怎么不算二更 第59章 许有蓉 周母得知明黛就连一个丫鬟都不带的独自出去后, 马上来找儿子询问,“浮微,皎皎她人呢?那么晚了她还一个人出去, 怎么都不多带些人。” 手持一卷书的周淮止并不意外母亲的到来,反倒是露出事不关己的讽刺,“母亲不必担忧, 她自到她该去的地方。” “她嫁到了柳州, 柳州就是她的家, 就算要回娘家怎么能连女儿都不带, 也不和我这个当婆婆的说一声。”本就因那一事对她颇为微词的周母不由埋怨了几声。 谁家媳妇会做得像她这样,一声不响就跑回娘家,这要是传出去, 哪里会好听。 周淮止也不解释, 而是继续扔下一枚炮竹,“母亲放心好了,她明日就会回来。” 明日回来?刹那间,浑身僵硬的周母反应过来了。 “你和我老实交代, 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嘴唇翕动着的周母问出这句话时,连声线都在抖, 因为她不信自己的儿子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亲这句话, 不是明知故问吗。” 闻言, 气得直哆嗦的周母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能那么做, 皎皎可是你的妻子啊!你这样做, 和畜生有什么行为。” “妻子, 我可没有这种水性杨花, 不贞不洁的妻子。”嗤笑一声的周淮止截住周母甩来的巴掌, 阴冷的戾气爬满整张脸。 “本官没有将她浸猪笼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怎么还有脸敢怨恨本官,这是她欠我的,她要还。” “她那么做,不也是因为我们逼迫她的吗。”手腕被甩,带动着人往后踉跄几步的周母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呵,那她可以选择去死啊,没有人拦住不让她去死。”他对女人的贞洁看得格外重,近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母亲,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儿子。”周淮止冷笑,“难道你想要为一个品行低贱,身子不洁的女人毁掉你的儿子,毁掉你儿子的未来吗,要是父亲九泉之下看见了,肯定也会心寒吧。” 这一夜,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有她明黛成了在里面被牺牲掉的祭品。 直到天亮,浑身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的明黛才被马车送回来。 若非还能看见她的睫毛在动,恐都会误以为是谁搬了一尊玉像放在马车里,只因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生的yu/望。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全世界她所憎恶的苦难都会加注在她的身上,压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明着送来伺候,暗里监视着她的碧枝掀开帘子,轻声道:“夫人,周府到了。” 直到这时,那闭眼假寐的玉人方才轻颤着睫毛睁开了眼,也给她增加了一丝活着的人气。 “夫人,小心些。” 明黛看了她一眼,并不需要她搀扶,提起裙摆就自个儿下了马车,只是动作太大,竟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疼得她脸色骤变。 “夫人还是莫要逞强为好,这样对彼此都好。”碧枝在她快要摔倒时,及时伸手将她扶住。 耻辱得咬着唇的明黛等身体站稳后,才甩开了她的手,“你还真是你家主人的一条好走狗。” 碧枝也不恼,反倒是笑眯眯地接受了夸奖,更让明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更想着,如何将这人给远远地打发走。 周府庙小,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天色尚未大亮,连湖边垂垂杨柳,一叶扁舟都笼罩着一层纱笼白雾中,宛如仙境。 周淮止正做着加官进爵,桃梨满天下的美梦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杯凉水突然泼上了他的脸,也让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而后对上的是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却双眼充血通红的明黛,后槽牙直咬的怒道:“大早上的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就算我疯了也是被你周淮止给逼疯的!”明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愤怒得仿佛要在下一秒扑上去将他撕咬成碎片。 抬手抹去脸上水渍的周淮止此刻倒是极为镇定的从床上起来,不紧不慢地取下挂在木施上的外衫,“夫人回来得倒是比本官预计的要早很多,本官还以为夫人定然会乐不思蜀得到了傍晚才回来。” “说来,夫人还得要感谢本官才对,要不是本官,你们偷情都得要偷偷摸摸,如何能像现在光明正大的旁若无人。” 前面还在燕珩面前为他辩解,说他休想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的明黛在这一刻,像是被又重又响的巴掌打得头晕眼花。 他像是还不够将她踩进泥土里,从而不断的说着刺激她的侮辱性字眼。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杀父仇人! 听着那些诽谤字眼,气得涨红了脸的明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他脸上扇去,“周淮止,你还是不是人!” “我确实不是人,要不然怎么会被你这贱人戴了那么多年的绿帽都不知道!我周淮止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娶了你那么一个贱人,脏了我们周家的门槛。”脸被打偏的周淮止的眼神中带着癫狂的恨意,“明黛,你该死!” 她和她生的那个小杂种都该死! 要不是她们,他怎么会成为天底下最屈辱和可怜的男人,而这些耻辱都是她带给自己的! “我脏,我该死?我在脏又如何比得过你丧心病狂的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要说该死的人也应该是你周淮止才对,从来不应该是我明黛。”来之前的明黛还对他心存过几丝妄想,如今看来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的丈夫早就死在了那个监狱里,活着走出来的不过是一个披着和夫君相同皮囊的恶鬼。 系好衣服上的最后一根带子周淮止不想和她多说,命令道,“后天你带小妹一起参加安阳王府的赏花宴,知道了吗。” 眼里一片冰冷的明黛讽笑起来,“我说了我不去,你是没有听见吗。” 事到如今,认为彼此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的明黛转身就要往外走,手腕却被攥住,紧接着对方一个用力将她甩倒在地。 “你凭什么拒绝。”阴沉森冷的男声似指甲刮过玻璃后发出的尖锐刺耳。 “我为什么不能拒绝!”她凭什么不能拒绝,他又有什么资格强迫她必须答应。 身为男人的尊严又一次被挑衅的周淮止转过身,清秀的五官狰狞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从你和他鬼混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欠我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拒绝我的命令。” 脖子被掐住,双腿离地导致呼吸逐渐不畅的明黛憋红了脸,挣扎着用手去拍打他的手臂,“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了,要说欠我的也应该是你们周家人!”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分明是你这贱人自甘下贱,不守妇道。”周淮止眼里泛着凌厉的杀意,偏冷的声线听着令人毛骨悚然,“你该死,你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拼命掐打着他手臂的明黛挣扎着要否认,却在对上他那双泛着冷漠陌生的眼睛时。 脑海中疯狂的闪现出一个想法,他会杀了自己,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就在他掐着脖子的力度不断加重,喉骨疼得要被捏碎的明黛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手。 跌坐在地上,得以呼吸的明黛正捂着胸口,仰着头,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咳得脸颊泛起红晕的明黛又见他高高举起的左手,身体下意识的因害怕而往后缩瑟着,“你又想要对我动手是不是,打啊,有本事你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 “你将我打死我后,我倒是要看你怎么和安阳王交代。” “明黛,你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咬牙切齿的周淮止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即使满身狼狈,发髻凌乱,依旧美得令人心生怜惜的女人。 果然他猜得没错,他们二人早就背着他这个丈夫暗度陈仓! 今日敢当着他这个丈夫的面用别的男人威胁他,来日是不是还得要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当面看他们的活春宫! 咳得满脸通红的明黛讽刺地大笑,笑得连眼角都淌出了泪花,“你说得你之前没有打过我一样,周淮止,做人不必像你那么无耻,虚伪。” “周淮止,我明黛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那么一个人面兽心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当初的她千挑万选的以为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本以为能琴瑟和鸣,携手白头恩爱一生,未曾想竟是一脚踏进了火坑里。 更不明白昔年那个和她说话都会脸红的表哥,如何成了眼前这个面目可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 阴沉着脸的周淮止僵硬着收回扬起的手,“这次王府举办的赏花宴,你不去也得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黛冷漠地重复着相同的话,“我不去。” “你不去,你就休想见到你的女儿,想来你不会舍得让她受苦吧。”本来他是不想做得那么绝的,可谁叫她根本不听话。 对于不听话的狗,好言相劝不如拳头威胁管用。 明黛闻言,瞳孔瞪大得全是不可置信,顾不上体面的抓住他抬起往外走的脚,嗓音凄厉得如夜莺泣血,“你把眠眠怎么了,她也是你的女儿!” 周淮止垂眸扫向抱着自己腿不放的女人,嫌恶得像是碰到了脏东西将其踹开,“本官可不承认那个杂种是本官的女儿。” “想要见到你女儿,就好好按照本官说的去做,本官说不定会好心让你见到你的女儿。” “你的女儿还那么的小,你也不希望她出现意外吧,明黛。”他说完,毫不留念的抽腿转身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恶心。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中,明黛才后知后觉发了疯的站起来,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给砸得个稀巴烂。 “畜生!” “周淮止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连当父亲的资格都不配! 而那日他离开后,明黛将整个周府翻了个天翻地覆都没有找到女儿,去找婆婆,婆婆更是为了躲她去了寺庙祈福不曾归家。 甚至连她想要踏出周府去找女儿都不允许出去,她忽然发现,她是彻底的被囚禁在了这间名为“周府”的牢笼之中。 而拴住她脖子上的铁链,是她的女儿,眠眠。 举办赏花宴那日到了,还没等明黛起来,盛装打扮的周月芙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她身上穿的,戴的还皆是从明黛嫁妆里拿出来的,简直是说不出的讽刺。 “小姐,我家夫人还没起。” “这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她还没醒,谁家的媳妇像她一样睡到日上三竿还不去给婆婆请安。”如今的周月芙已是连一句嫂子都不愿在喊,她都不愿意拿嫁妆讨好自己,自己又为何要喊她嫂子。 再说了整个柳州想要做她嫂子的人有那么多,她不稀罕自己喊她嫂子,多的是人希望。 闯进房间里的周月芙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你还不快点起来梳妆打扮,难道你想要让本小姐等你不成,在官场上帮不到我大哥一点儿忙就算了,怎么连做人媳妇都做不明白,真就应该让我大哥把你休了。” 明黛眼神冰冷得扫过去,“说够了吗。” 冷不丁被打断的周月芙凶狠地瞪了回来,“你凭什么打断我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凭我现在是周家的少奶奶,是你的嫂子,不知道这个理由,你可满意。”明黛不想和蠢货多交流,指着门边。 “出去!” “小姐,你还是先出去先,少奶奶等下还得要更衣。”碧枝笑眯眯的做了一个请。 “神气什么,真以为本小姐愿意来你这个破穷酸屋子!”周月芙放下狠话后,才怒气冲冲的甩门离开。 等大哥回来了,她一定得要向大哥告状,最好是将她给赶出去! 还得净身出户的赶出去。 ——— “夫人身子不适的话,奴婢便为夫人拒了这场赏花会可好。”自从碧枝来后,她就逐渐顶替了桃苒的位置。 拿起一支珍珠簪别上发间的明黛看着镜子的自己,冷冷地拒绝,“不用。” 要是自己真的拒绝了,眠眠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女儿了,很想要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是否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换好衣服,刚上马车的明黛就听见了周月芙尖锐的嘲讽声,“你怎么穿得那么寒酸,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周府破产了,要么就是虐待你了,那么大的赏花宴上非得穿成这样,简直是存心给我们周府抹黑。” 她越是打扮得普通,越说明那个安阳王长得其貌不扬。 她今日跟着去赏花宴,一为炫耀自己新得的衣服和首饰,二是好奇那位安阳王长什么样子,更多的是要嘲笑她陪睡了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我这样就很好。”她本就不打算来,又何必打扮,要是真的打扮了,落在另一人的眼里只怕是迫不及待的要红杏出墙。 周月芙捏着鼻子,嫌弃的同她拉开距离,“等下你可得离我远点,免得他们说我带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两人刚下马车,就有丫鬟上前为她们领路,将人带到举办宴会的园子里。 之前来过几次知府的周月芙在看见不少反季节生长的鲜花,为此感到惊奇不已。 因为走路不注意,没有发现前边的拐角处突然走来一个人,一时不差的就往他怀里撞去。 “谁啊,走路不长眼胆敢撞到本小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姑娘可有撞到哪里。”低沉暗哑的男声骤然响起,也让原本怒火中伤的周月芙觉得耳朵发痒,并迅速抬起头,她倒是要看清楚,是谁走路不长眼撞到了她。 只是一眼,周月芙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遗落到这位公子的身上。 玉带金冠,萧疏轩举,灿若春花。 周月芙自以为大哥已是君子如玉如竹,可在眼前男子的衬托下竟显得寡淡普通,比他容貌更盛的是那通身天潢贵胄,卓尔不凡的气质。 杨宝横眉冷竖,“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冲撞我们王爷。” 燕珩抬起手制止,并柔声安慰道:“本王无事,反倒是这位小姐可有伤到哪里” “没,没事。”忘了反应的周月芙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像是完全不信,他就是那个被她多次鄙夷又老又丑的安阳王。 极度的安静之下,她能听见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好让他看清自己的一颗真心。 明黛对上男人投过来的目光感到头皮发麻,拉着周月芙匆匆低头行礼,“臣妇拜见安阳王,王爷千岁。” 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的燕珩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而后转身离开。 直到那道朱红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两只手娇羞得绞着帕子的周月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少女含春的咬着唇,“嫂子,那位就是安阳王啊,长得可真俊,我还以为那位安阳王肯定是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老头,我之前那么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告诉我真相,害得我平白被瞒在鼓里那么久。” 说到后面,周月芙对她这位嫂子的嫉妒和怨恨更生了一层。 她一定是害怕王爷会看上她,才会那么瞒着自己的。 毕竟自己生得比她年轻貌美,又琴棋书画皆通,最重要的是她自小熟读女德女戒,哪里是她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能比得上的。 抬手扶了扶鬓间红玉宝石簪周月芙鄙视地乜了眼垂着头,一脸小家子气的女人,也难怪大哥宁可在外面养人都不愿意回家,定是看见她的这张丑脸就倒尽了胃口。 两人来到举办赏花宴的粹玉园,才发现她们是最后一个到的。 此时早到的人,正围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说着讨巧的话,惹得那位少女连连发笑。 身边的人也介绍着那位红衣姑娘的身份,今日举办赏花宴的郡主,其父为护国大将军,她本人亦是被封为惠安郡主,也是上一次闯进房间,差一点儿发现她的人。 许有蓉似有所觉的转过身,正好同明黛的目光远远对上。 转过来的少女红裙炙目,浓眉大眼,似一株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太阳花。 同看见许有蓉长相后的周月芙掩下心中的嫉妒,更多的是得意、撇了撇嘴,“长得也不怎么样啊,简直连我们府上的烧火丫鬟都不如,真不知道王爷怎么会看上那么个长相平平的女人。” 谁料周月芙自以为小声的悄悄话,会被耳力灵敏的许有蓉听到。 最厌恶旁人拿自己相貌说事的许有蓉捏着腰间的鞭子,冷下一张芙蓉面走来,“哦,看来是我的相貌让这位小姐感到不舒服了,本郡主倒是要看看,这位又生了一副如何国色天香的好相貌。” 她的语调虽柔和,可细听之下全是冷硬的刺骨寒意。 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贬低的一句会被对方听见的周月芙在大家都看过来时,心虚难堪得如坐针毡,而后指向明黛,“不是我说的,是我嫂子说的。” 倒打一耙的周月芙不忘埋怨起来,“嫂子,我前面都和你说了,让你不要在背后说人,你还快点向郡主道歉。” 第60章 好一个几面之缘 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黛的身上,想要看她究竟有多厚脸皮,又生了何等的仙姿玉色, 才敢如此说人。 只是众人转过身看见她脸的那一瞬间,周围诡谲得连吹来的风都变得轻柔起来。 她们也在其它宴会上见过这位周夫人,不过那时的她是清冷的, 孤傲的, 像一株凌凌不可犯的雪地白梅。 何曾如现在这般像被人给凭空折断了傲骨, 碾碎了羽翼, 只留下了惹人怜惜的破碎感。 别说男人,就连女子见了,都想要将其抱在怀里轻言安慰。 许有蓉瞧见她的脸, 倏然想到了景珩藏在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她那日被赶出院子后, 就去找了府里的丫鬟婆子,又旁敲侧击的想从杨宝口中套话,谁知道杨宝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唯一的线索, 也仅有暗一口中透露的“故人。” 取下腰间赤蛇鞭的许有蓉下巴微扬,举着鞭柄指向她,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也难怪你敢说出那些话。” “本郡主非那种胡搅蛮缠之人, 只要你跪下来向本郡主道歉, 本郡主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并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明黛, 很是冷漠的摇头, “背后说人的不是我, 我为何要道歉。” 羞愤得涨红了脸的周月芙立马拔高了音量,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是我冤枉你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也不能那么过分吧。” 周月芙身边的丫鬟为主出头,“少奶奶,平日里你在家里欺负小姐就算了,可这件事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还要冤枉我家小姐,难道你非得要将我家小姐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你才满意吗,天底下怎么会有你如此恶毒的嫂子。” 说是恶毒,她明黛如何能比得过这位小姑子半分。 “小妹倒是养了条会咬人的狗。”明黛又一次重复,“说话的人不是我,我为何要道歉,反倒是只要小妹你诚心认错,郡主大度说不定不会和你计较。” 换成之前,明黛是会为她认下,在如何自己也是她的嫂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希望因这些事让他夹在里面为难。 可是自己一次次的为她擦屁股,赔礼道歉,本以为换来的会是她的感激和改正,结果换来的只是她埋怨的多管闲事,和变本加厉。 那么多年,哪怕是帮条狗都懂得真心护主了,哪里会像她这种理所当然的白眼狼。 “嫂子!就算你在讨厌我,你也不能将自己做错的事情污蔑给我,要是让大哥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办!”眼中全是恨毒了的周月芙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乖乖认下是她做的,然后赔礼道歉,谁知道她不帮自己就算了,还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她就知道她以前的贤良淑德,维护自己都是装的,现在装不下去了,就露出狐狸本性了! 不耐烦听她们争论的许有蓉手中长鞭攥紧,猛地一甩破空而响,“有本事背后说人,怎么没有本事道歉,是瞧着本郡主好性,好欺负是不是!” “郡主,臣,臣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被那一鞭子给吓得身体直打哆嗦,脸色惨白的周月芙直摇头否认,抬手去推明黛。 “嫂子,你还是快点承认了吧,这样对我们都好,大哥和眠眠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说谎。” 明着是为她说话,实际上话里话外句句都是威胁。 突然被推,导致人踉跄着往前走的明黛抿了抿唇,依旧不改说辞,“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许有蓉盯着她的脸许久,忽然拧起修眉,“你姓什么。” 不知为何,从先前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许有蓉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这是独属于女人的第六感。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或者可以说是厌恶。 旁边有人提醒道:“郡主,她就是周县令的夫人。” 得知她已嫁人,从而松了一口气的许有蓉再次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英气的眉毛微扬,“你就是周夫人。” 对于这些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的明黛毫不在意的点头,“臣妇正是。” “本郡主听说你是上京来的。” 明黛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些,点头应是。 但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她就是上一次闯进房间里,险些发现她的女子,更是燕珩的女人。 “那你是不是认识王爷,知不知道王爷以前的未婚妻是谁。”她听说景珩在上京时曾有过一个未婚妻,景珩为了挽回那位执意和他退婚的未婚妻,险些多次命丧黄泉,就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成了他身边人的忌讳。 他瞒得紧,她越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不清楚她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在明知故问的明黛轻轻摇头,否认起,“臣妇同王爷仅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知王爷的未婚妻是谁。” 既然是仅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也是素不相识的人,她自然不清楚那位未婚妻究竟是谁。 出现在假山后的燕珩听到她说的“几面之缘”,拇指用力得捏碎了玉扳指。 果然人气到了一定程度只想发笑,好一个几面之缘,他倒是要问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几面之缘。 眉眼间戾气增生的男人松开碎成齑粉的玉扳指,“将人带过来。 ” 原本以为会起的事端没想到了最后,会如叶过湖面,了无痕迹的淡去。 既是宴会,大家都会去找和自己相熟之人。 周月芙更是提着裙摆找她的好姐妹们,同她们炫耀自己新得的衣服首饰。 扫了一圈,发现这里并没有相熟交好之人的明黛走向了一处僻静的花丛后,不求别的,只求今日能平平安安的结束。 可是一想到燕珩临走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又似被一条攀爬而上的水蛇给缠住了脖子,连她的呼吸都要因此变得不畅。 不知何时出现的杨宝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我家王爷要见你。” 似是担心她会拒绝,杨宝又加了句,“王爷说,夫人要是不过来,他就亲自过来。” 唇角浮现一抹冷笑的明黛讽刺道:“话都让他说尽了,你说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夫人又何必对王爷有那么大的意见,要奴才说,王爷实属顶天立地的伟岸好男人,怎么都比夫人那位夫君好多了,只要夫人能想开一点,往后的荣华富贵又如何能少得了。”这些日子里,他杨宝倒是看出来了,爷心里头还是惦记着这位明二小姐的。 也许现在只是因为被抛弃后的执念在作祟,等执念散了后,爷对她的兴趣应当也会淡了。 只是何时淡了,腻了谁都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在这期间说服周夫人想通,不要总是惹得爷大发雷霆。 要知道谁家女子能好运得到王爷的垂怜,那都得烧香拜佛还愿才对,特别是有了她那一位窝囊夫君对称着,两相对比,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谁才是真正的良人。 起身轻掸肩上落花残香的明黛冷漠道,“那又与我何关,我凭什么要对一个强迫我的人卑躬屈膝的讨好。” 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夫妻不睦,家庭不合。 这一句话也将杨宝准备劝说的话给堵了个严实,罢了罢了,待以后明二小姐应当是会想通的。 明黛答应过去,自然也是存了她的私心。 她被软禁在周府,根本无从得知他们将眠眠藏在了哪里,又安排了人监视她,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导致她想要逃出周府去找女儿,简直和登天一样难。 今日来赏花宴,一是他用女儿来威胁她,二,这也是她好不容易才能出府的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小姐们很多,有时候少了一个两个人并不会惹人注意,除非是有心一直盯着对方。 刚同她们炫耀了一圈自己新首饰的周月芙一个扭头,发现那人并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好好坐着时,怨恨和嫉妒扭曲了五官。 她抢了自己哥哥还不够,怎么还要抢自己的王爷! 果真是和大哥说的一样,改不了的水性杨花,天性放荡。 不行,她得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好让全天底下都唾弃她的不知廉耻,最好是抓去浸猪笼。 咬着手指头的周月芙正想着怎么将大家引过去的时候,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和人说笑的许有蓉。 要是让郡主知道她的好嫂子不知廉耻的勾引王爷,王爷说不定还会迁怒于郡主,到时候一箭双雕正好让王爷知道,只有自己才是适合当王妃的女人。 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穿上嫁衣,成为王妃的周月芙压抑着胸腔里的剧烈跳动,下唇轻咬,带着不安和担忧的走来,“郡主,你们有看见我嫂子吗。” “你嫂子不见了不会自己找,来找郡主有什么用,我们郡主又不是你家丫鬟。”同周月芙不对付的刘家小姐冷讽道。 许有蓉却问,“你嫂子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 “我嫂子本来说是要去换衣服,结果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她迷路是小,要是不小心冲撞到了王爷该怎么办。”周月芙咬了咬唇,决定抛下一枚重雷。 “郡主你不知道的是,我嫂子在闺中就不怎么守规矩,我本以为嫁给我大哥后她就能收敛一下那股子风尘作风,谁知道她居然变本加厉,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还不小心遇到了王爷,谁知道我嫂子直接摔进了王爷的怀里,怎么都不愿离开。” 她的后两句话,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扔了一块巨石,砸得水花四溅,其她人都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大胆。 一个成婚的妇人红杏出墙就算了,还当着郡主的面勾引她的未来夫君。 葱竹相掩,碎金斑驳的松砚院内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燕珩听着推门进来的声响,眼皮轻掠,“夫人倒是来得及时。” “王爷相邀,妾身自然不敢怠慢。”明黛笑吟吟地模样,全然没了前两次寻死觅活的冷漠,而这,也是从他们见面后,她第一次对他笑。 笑意灿烂,宛如当年梨树定情。 她乖顺的模样看得燕珩眼梢微挑,更警惕她要做什么。 认识那么久,要知道她仅有的两次乖顺也是骗他的。 “夫人这一次又想要耍什么花样。”燕珩放下摩挲着腰间玉佩,高大挺拔的身躯如一堵山遮将她遮住,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这样,王爷不喜欢吗。”唇角噙着笑意的明黛踮起脚尖,伸手抚摸上男人的脸颊,“还是说,王爷就喜欢臣妇对你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如何会不喜欢,只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藏在温柔笑意下的心肠又有多狠。 诡异的是,即使知道她的为人如何,他的那颗心仍是会不受控制的为她所跳动,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扯到情绪起伏。 敛下眸底深思的燕珩抬起手掐住她下巴,逼迫她的眼睛和自己对视,“本王记得,之前的夫人曾说过一句话。”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夫人如今又是何意。” “那是之前,臣妇如今想通了,臣妇能伺候如王爷这样伟岸的大丈夫有什么不满意的。”明黛仰着脸,露出仙露明珠般的好看。 不可否认她是美的,褪去了清冷的外壳后露出清媚姿态,即使是钢铁都得化成绕指柔。 燕珩对上她的笑,喉结不自然滚动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女人努力讨好着他的脸,“你这样,可真难看。” 这样的他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为何他会觉得如此烦躁,甚至是碍眼。 决定抛下所有自尊的明黛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既被看出了自己的强颜欢笑,她也不在装了,而是再度恢复到冷冰冰的模样,冷漠地拉开彼此距离。 没有弯弯绕绕,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想同王爷做笔交易。” 燕珩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做交易,夫人该不会还可笑的想要以我们昔年的情分吧。” 情分,什么情分,一而再,再而三抛弃他的情分吗。 明黛像没有看见他眼中的讥讽,而是咬着唇,闭上眼睛忍着莫大的羞耻,动作虽僵硬却不犹豫的解开身上的外衣。 随着外衫的摇曳落地,是那如鲜藕一样雪白可口的美味佳肴。 唇齿咀嚼间,杀死了她所有的羞耻尊严,“不知道臣妇这具身体可还能令王爷满意。” 周淮止用她的身体讨好他,好获取利益,她凭什么不能自己用身体换取好处。 她是身体的主人,该做主这具身体使用权的也应该是她本人。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豁得出去的燕珩挑眉,“既是交易,夫人得要让本王看见诚意才行,夫人应该知道,本王向来不做无本的生意。” 他的话含糊不清,没有直白的答应或是拒绝,就像是钓在毛驴面前的一根胡萝卜,即使明知咬不到,毛驴仍在伸长着脖子努力。 踏出了第一步,就能想到第二步的明黛即使做出了决定,仍是对此产生了要逃离的厌恶。 厌恶他,也厌恶成为了最讨厌的那一类人的自己。 “夫人不愿?” 檐下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肥雀,正停在窗牖边,好奇的伸长着脖子往里头窥探,又在听到婉转哭泣的女声时,惊得扑棱棱展翅落飞。 微眯着桃花眼的燕珩仰躺着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行,极为享受她的主动。 更恶劣的想要知道,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明黛在他掐着自己腰,准备泻出时,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姓周的死,王爷可否能帮我。”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喜欢委曲求全的求一个动手打过她,用女儿威胁她的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连空气都跟着寸寸凝滞了。 燕珩一愣,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端详起她的脸,“都说最毒妇人心,倒是诚不欺人。” “只要王爷愿帮臣妇这个忙,臣妇的这具身体任由王爷处置。”明黛拉过他的掌心贴上脸颊,带着讨好的臣服…… 她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的一样,也就只有这具还称得上年轻漂亮的身体。 她是下贱,是自甘堕落又如何,只要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值得。 平复着身体余韵的燕珩嗤笑一声,冷漠的起身将人推开,“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帮你,凭你这具被本王睡腻了的残花败柳吗。” “明黛,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高,本王更不会为了一个抛弃过本王的女人舍掉一个人才。” 那些话又密又重的砸在明黛的身上,不但将她砸得遍体生寒,砸得难以喘息,也砸得她彻底清醒过来。 懊悔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的燕珩嘴唇动了动,正要扶住她,明黛像是应激一样甩开他的手,猩红的双眼中翻滚着无尽的恨意,“滚!别碰我!” “你和周淮止一样令我感到恶心!” 他们恶心,但更恶心的是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寄托于他会帮自己,还由着他羞辱的自己! 而刚才搔首弄姿的她和花楼里最下等的花娘又有什么区别。 不,是有区别的。 花娘不是自愿的,她们是被迫的可怜人,而她是自愿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并禀告,“王爷,郡主刚才派人来说,周夫人失踪了,便想要来问王爷,可否能派人搜找。” 燕珩看向已经恢复好情绪,并将凌乱的衣服穿戴整齐的女人,胸腔中陡然升起一团怒火,更产生了恶劣的想法。 不妨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这样,在所有人都唾弃辱骂下的她,只能选择向自己求救。 但是这个念头仅是浮现了一瞬便被他否认,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他同周淮止那样的无耻小人又有何两样。 “周夫人在临风亭。” 短短一句话,既点出了她的位置,也洗清了她身上本不应该存在的污点。 正在系带子的明黛倒是意外,以为他肯定得要看着自己跌入万劫不复,卑贱得跪在地上哀求着他才满意。 毕竟他在自己的眼里,同周淮止别无二致。 好不容易说服郡主和自己一同去找人,并期待着看见明黛身败名裂的周月芙在得知她在临风亭时,权然不信。 等在临风亭看见人的时候,周月芙顿时又急又慌,她要是在这里,接下来的戏还应该怎么唱。 明黛从湖边亭子里起身,“臣妇路过这里,觉得此湖风景极好,一时之间倒是看得入了迷,竟让郡主担心了,实在是羞愧难当。” 担心其她人认为自己在挑拨是非,污蔑嫂子的周月芙裙摆扬起跑来,抓住她手腕,“嫂子,你怎么跑来这边了,我刚才找不到你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眼睑下带着抹惫意的明黛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并不想和她表演所谓的姑嫂情深。 在二人擦身而过时,许有蓉眸光如利剑的盯着她簪错了位置的珍珠簪,“周夫人身上的香,闻起来倒是独特。” 不是独特,而是她在哪里闻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到的。 明黛脚步一滞,以为她是闻出了什么,垂下浓睫,扯了扯唇,“不过是寻常香,郡主若是喜好,臣妇明日便派人送些来。” “既是寻常香就不必了。” 乘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周月芙忍着恶心和她搭话,又带着一如既往的屈尊纡贵,“我听说你以前在上京和王爷订过亲,你是不是知道王爷的喜好,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告诉我好不好。” 靠着马车内壁的明黛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少女心事,虽厌恶这位小姑子的为人,仍是秉承着好心提醒她一句,“他非良人。” 不满他说自己心上人的周月芙翻起白眼,“王爷是不是良人我会不知道,要你来说,别是你见不得我好才那么说。” “不过你一个嫁了人的女人还是不要总想着对外勾三搭四,要不然让大哥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办。不过也难怪大哥宁可在外面养女人,都不愿意回来看你,任谁见了你这张脸都得倒尽胃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骨指攥得近乎断裂的明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刺疼遍布全身。 从他身上闻到陌生的香水味后,明黛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到来。 可是当它真正到来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更不允许旁人破坏她的婚姻,哪怕他们二人早已势如水火她都不允许! 他怎么能背叛她,背叛他的誓言,背叛他们的婚姻!!! 周月芙以为她真的无动于衷,得意的翘起嘴角,“怎么,听见我大哥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就那么激动。” “我告诉你,我新嫂子不但年轻漂亮温柔,还出手大方,哪里是你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能比得,等她生下我大哥的孩子后,我一定得要让大哥把你赶出去,你要是想留下,最好是跪下来求我,把你的嫁妆都送给我,我说不定能勉为其难的让大哥留个妾的位置给你。” 明黛看着她喋喋不休的那张嘴,身体忽然动作了起来。 紧接着下一秒,周月芙的脖子被扼住,一支冰冷的簪子贴上了她的脸颊。 在极度的愤怒下,越发显得沉着的明黛嗓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质感,“眠眠在哪里,你要是不说,休怪我手上的簪子划破你漂亮的脸蛋。”【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辞别 生怕她真的会划破自己脸蛋的周月芙害怕得浑身发抖, 咽着口水拼命摇头否认,“我,我不知道, 嫂子,你能不能先把簪子放下,要不然你不小心划到了我的脸该怎么办。” 除了害怕之外, 周月芙更多的怨恨和愤怒。 等回去后, 她一定得要让大哥将她给休了! 不行, 不能休, 要是休了她,她不正是会和自己抢王爷吗,何况自己还得要从她嘴里撬出关于王爷的喜好。 并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的明黛低声笑了起来, 冰冷的簪子在她脸颊上压出鲜红的簪痕,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漂亮的脸蛋了,你说王爷他会不会娶一个面容有瑕的王妃。” 要是她的脸蛋真的毁了,王爷又怎么能从她的外在美里发现她的内在美。 清楚她不是开玩笑的周月芙再也没有了前面的嚣张气焰,整个人的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 “你, 你不能划破我的脸,要不然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哥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用来威胁我。”耐心即将用尽的明黛摁着簪子缓缓往下压去, 划出一片红痕, “我告诉你, 我耐心有限, 你要是在不说眠眠被藏在哪里, 等下我不止要划破你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 还要用簪子戳瞎你的眼睛, 让你沦为一个彻底的废人。” “啊!” 脸颊传来刺痛的周月芙剧烈挣扎, 大骂起来,“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好啊,你看是在你杀了我之前,还是我先将你的脸划烂。”明黛手上的簪子又往里刺了一分,嗓音冰冷刺骨又代表着她的耐性即将告罄。 “我在问最后一遍,眠眠在哪里。” 脸颊传来阵阵刺痛的周月芙不敢在隐瞒,生怕她下一秒扎向的会是自个眼睛,“那小赔钱货在大哥新买的柳云巷里。” 知道女儿被藏在哪里后,明黛立马让马车调转方向。 眠眠你等着,娘亲马上就来找你了。 苏怜儿从大牢里出来后,发现最近偶遇表哥的次数开始增加了,应该不能说是偶遇,倒像是表哥在路边刻意等着自己一样。 “表妹。”周淮止见到表妹过来,笑着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我回来的时候见有一支簪子很合适表妹,便想着表妹若是戴上定然好看。” “多谢表哥好意,只是礼物贵重,怜儿不好收下。” 周淮止看向被拒绝的礼物,不免露出一抹沮丧的难过,抿了抿唇,“表妹,难道那么久了,你都没有明白我的心意吗。” 自然清楚他什么心意的苏怜儿只要不是他明着捅破窗户纸的情况下,她都乐意装傻充愣。 “表哥还是莫要说些容易惹人误会的话了,要不然表嫂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以为她是在介意他已成婚的周淮止着急的拉过她的手,郑重地说,“表妹,其实我心仪你已久,你完全不用在意她,可以大胆的说出你对我的感情。” 闻言,苏怜儿脸上的笑意跟着僵住了,紧张得连手指都蜷缩着收回,“表哥是否在开玩笑。” 若不是在开玩笑,一些稳重,并和表嫂恩爱有加的表哥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表妹,我说的是真的,我想要娶你为妻。”双手搭在她肩上的周淮止眸光认真又深情,“表妹,你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吗,但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绝无半分虚假。” 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的苏怜儿拧起眉毛,“那表嫂呢。” “她品性不端,行为不检,我没有将她休弃归家,只是将她贬妻为妾,她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周淮止在提起她时,眼神轻藐,口中厌恶得恨不得将她钉在被万人唾骂的耻辱柱上。 好像只有将她贬低得越狠,越发显出他的无辜和品性高洁。 柳云巷同周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因有一棵遮天蔽日的百年柳树而得名,周围居住的也多是普通百姓和商户。 生怕她一不小心手抖划烂自己脸的周月芙等到了目的地后,才压抑着怨恨,唇瓣哆嗦着问,“已经到了,你可以把簪子放下了吧。” 明黛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迅速的掏出一粒药丸强塞到周月芙嘴里,在她要吐出去来掐住她的脖子往直撸,迫使她把药丸咽下去。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周月芙疯狂的扣着嗓子眼,想要将她喂给自己吃的东西吐出来。 “只要你没有骗我,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不过嘛。”明黛话音稍顿,冷漠的斜睨过她,“我要是出了意外,临死之前拉你给我陪葬也不错。” 屋内貌美的少女听见敲门声,遂放下对镜描眉的黛青笔,又取来胭脂细细勾画出菱花朱唇,吩咐丫鬟取来前几日新作的浅粉对襟彩蝶百褶裙。 隔了一会儿,少女又急道:“还不把这些金簪收起来,换白玉珍珠簪来。” 要知道周郎最厌恶女子满头珠翠,浓妆艳丽,喜欢的是那似江南春风,白莲般纯洁单纯的姑娘。 敲着门的明黛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正准备硬闯进去时。 “周郎,是你回来了吗。”那扇紧闭着的木门终是随着“吱呀”一声推开,而后露出一张娇艳如春水海棠的芙蓉面来。 女声蜿转甜美,听着就能令人跟着酥了半边身子骨。 含笑盈盈的柳娘推开门后,见来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周郎,而是一个虽着素衣,别木簪,却不掩清丽貌美的妇人,秀眉微拧带着警惕,“这位夫人,你是谁。” “滚开。”眉眼间覆盖上一层霜冷的明黛将人推开后,径直往屋内走去。 被推开后的柳娘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喊道:“有人私闯民宅,你们还不快点将人扭送到官府里,本夫人的院子又岂是这种人能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能随意进来的。” 比她反应要快的碧枝迅速抽出匕首横在柳娘脖间,冷声威胁,“夫人若是想活命,最好安静些。要是你挣扎大些,小心你的漂亮脸蛋被划破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眠眠你在哪里,是娘亲,娘亲来找你了。” “眠眠你在不在这里,你在的话告诉娘亲一声好不好。”明黛走进院后,没有理会院里玉堆金积的楼台水榭,而是脚步慌张又无措的将房间的门一间一间的打开,想要找到女儿的身影。 可是随着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却都没有看见女儿小小的身影时,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入谷底。 不在,这里也不在。 院子就那么大,眠眠会被藏在哪里。 将整个院子都给翻了个天翻地覆,都没有找到女儿的明黛将目光停放在了被挟持住的柳娘身上,一字一句似咀嚼过森冷的恨意,“你们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雍容华贵,气质清冷淡然,永远理智她都不想要了,她想要的只有自己的眠眠。 眠眠还那么的小,那么的乖巧听话,骤然离开了她的身边那么久,肯定会很无助和害怕。 柳娘也认出了她的身份,眼中流露出鄙夷,“我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周郎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红杏出墙的夫人啊,果真是应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她自以为贬低的话刚说完,碧枝已是两巴掌扇过去,“要是在不会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王爷将她派来保护夫人,平时不干涉夫人所做的任何决定,除了一点,必须要保护夫人不能让夫人受到半分伤害。 只是这伤害又分轻中重度,重度是只有生命受到威胁时才出手,轻度是成为她指哪打哪的手中利剑。 被打得开弓打得眼冒金星的柳娘心生胆颤,眼睛飘忽不定的看向某一处。 她的位置是一个狗屋,狗屋外面还有一扇小木门。 她从一开始就忽略掉了这个地方,因为她不认为周淮止真的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但她的心里又不可自拔的信了,就连她的腿都不受控制的走向那扇关着门的狗窝。 短短的一瞬间,明黛只祈求女儿并不在里面,哪怕是被关在柴房里都比这里好。 但是老天爷并没有听见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苦苦哀求,随着木门的推开,扑鼻而来的恶臭熏得令人下意识往后退。 里面的光线很暗,即使在暗,明黛也能一眼认出那个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儿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脏兮兮的缩在稻草堆上,边上的碗里装的是早就发馊发臭的食物,碗边还有着她憋不住后的排泄物,因为天热,早就围满了不知多少的飞蝇爬虫,嗡嗡嗡的围着不走。 这些天来,她的女儿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吃着这些连狗都不吃的食物吗。 周淮止他简直枉为人父!!! 不,他都根本不配当人! 听到门开的动静,害怕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此获取微弱的安全感的眠眠吓得如惊弓之鸟抱着脑袋不断缩向角落。 “爹爹别打我,眠,眠眠知道错了。” “眠眠知道错了,眠眠再也不会不听话了,爹爹别打眠眠好不好。”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何况是一个稚通童下意识的反应。 眼睛浮现着水花的明黛鼻头发酸的蹲下身来,担心会吓到她,将声音放轻放软,“眠眠,是娘亲,是娘亲来找眠眠了。” 眠眠不可置信的听见了娘亲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梦到娘亲。 “眠眠,真的是娘亲来找你了。” 直到再次听到娘亲的声音,眠眠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娘亲,娘亲真的来带她走了。 她认识的字不是很多,也不会用什么表达,只知道自己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了。 眼睛哭肿成核桃的眠眠真正看清娘亲的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扑进娘亲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娘亲,你终于来找眠眠了!” “对不起,是娘亲的错,娘亲不应该那么久才来找眠眠。”明黛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女儿回到了她的身边。 抬手擦掉眼泪的明黛取出帕子擦干净女儿脏污的小脸,“娘亲现在带眠眠回家好不好。” 肚子饿得叫了好几声的眠眠抬起大得突兀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回家后能有吃的吗,眠眠肚子好饿。” “有,到时候眠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将女儿从狗窝里抱出来后的明黛来到柳娘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凶狠的朝她脸上狠狠扇去。 周淮止不配当眠眠的父亲,不代表折磨眠眠的这些手段她丝毫不知情。 一个是真凶,她就是帮凶,又怎会真的无辜。 柳云巷内发生的事,也正一字不落的传回了安阳王府。 “夫人离开王府后去了柳云巷,还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小女孩。”杨宝先是看了一眼爷的神色变化,方才继续说下去,“那个小女孩,应当就是夫人的女儿,周眠眠。” 结果他的话才刚说完,爷已经踩蹬翻身上马,随着马蹄飞扬,自己跟着吃了一屁股的沙,连忙呸呸呸。 心里则在纳闷,爷是不是生气了? 腰间伤口逐渐养好的燕珩骑马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后,才吐出闷在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吐出来,翻身下马,烦躁的将马鞭扔给护卫,“一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的。” “想来是夫人还没想通,等她想通了,自然就知道王爷是个多么好的良人。”对于这个问题,杨宝也是至今弄不明白。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放着美玉不要,偏要守着一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破石头。 一直负责接洽上京来信的梁泊面色凝重的走过来,取出那边的信递上,“王爷,上京派人来信了,说老皇帝身子每况愈下,只怕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是我们回京的好时机。” —— 明黛带着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去吃了个饭后的女儿刚回周府,迎面就被一个巴掌给甩得一个踉跄往后倒。 “贱人,你怎么还有脸敢回来!” “周郎你怎么能那么粗鲁,要是不小心打坏了姐姐的脸该怎么办。”脸颊红肿的柳娘依偎在周淮止怀里,掩下眼底的怨恨和恶毒,一副楚楚可怜,“周郎,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姐姐突然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派人打了奴家一顿。” “还威胁奴家,让奴家离开周郎,要不然就要划花我的脸,把我卖到最下等的花楼。”柳娘娇滴滴的诉说着委屈时,不忘得意的向明黛挑衅。 一个不得丈夫宠爱,又无子傍身的女人,哪里比得过她。 “本夫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出身下贱的妹妹。”明黛不欲和这群烂人多交流,抱着陷入熟睡中的女儿就走,也庆幸女儿没有看见她父母之间如此不堪的一幕。 “明黛,你给我抓住,谁允许你走的!”现在她还是自己的夫人就敢如此无视他,难不成真以为王爷会娶她一个破鞋不成!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一句话气得周淮止直倒仰,抬起的手再次要往她脸上扇去,“你要是不懂得何为夫为妻纲,本官不介意教你!” 碧枝抬手握住他像往下打的手,警告道:“周大人,莫要得寸进尺。” 她在警告他,现在他的夫人可是王爷的女人,要是他敢对王爷的女人做什么,王爷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 明黛转过身,先是看一眼憋屈得满脸铁青的男人,又看了仍陷入熟睡中的女儿,而后没有一丝犹豫的抱着女儿就走。 和这种烂人继续纠缠下去,委实没有必要。 “周郎,姐姐她也太过分了。”柳娘眼角缀泪的抽泣着委屈,“姐姐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低微就算了,但周郎你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这样给周郎甩脸子。” “我们做女子的就应该柔顺谦卑,贤良淑德,尽心尽力打理后院,伺候夫君公婆,哪里有同姐姐这样大的性子。” 是啊,女人都应该伏低做小的伺候男人,示贞洁为天,如何能像她这样不洁不清,不但对丈夫甩脸色,还带着别的男人给的人大摇大摆回来。 拳头握得青筋突起的周淮止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吩咐下去,没有本官的允许,不允许夫人踏出春熹院半步!旁人问起,就说她得了疯病。” 她难不成真以为安阳王会娶她一个破鞋不成,不就是报复她当年退婚,现如今对她玩玩而已。 —— 自从碧枝来后,已经被调走很少近前伺候的桃苒轻叩门扉三下,才开口,“夫人,表小姐说是有事要来找你。” “若是夫人不想见表小姐,奴婢这就去帮你拒了。” “不用,我去见她。”伴随着话音刚落的是房门的推开,和从里走出纤弱身影。 桃苒捂住嘴,愤怒得全身发抖,“姑爷他怎么敢那么对你,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不知道得要有多心疼小姐。” “小姐,要不我们回上京吧,姑爷他根本配不上你!”她如今连直接喊的小姐,足以能看出她有多么的愤怒,更不明白那个温文儒雅的表少爷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无碍,还有此事不要写信告知给我爹娘,我不希望他们为我担心。”明黛自然知道她的半边脸肿起来很吓人,但打人的人都没有不好意思,她作为被打的受害者又为何要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等她要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院子从外面被锁起来了,他要将她囚禁在院子里了是不是! “开门,我命令你们给本夫人开门!” “夫人,奴婢还是劝你不要在白费力气了,这是老爷吩咐下去的,奴婢们可不敢违背。” “能麻烦你们开一下门吗,我有事想要进去和表嫂说几句话。”门外,苏怜儿娇娇软软的声音顺着风朝里飘了进来。 外面的婆子在对上苏怜儿的请求时,又立马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准备脸。 “表小姐要进去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夫人她最近得了疯病,表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好。” 苏怜儿听到表嫂得了疯病的时候,眉眼间难以诧异,要知道上一次同嫂子见面的时候,嫂子还好好的。 而她们门外的对话,也自然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明黛的耳边。 对比于桃苒的怒火中烧,明黛倒是显得格外冷静,清楚他的为人后,对于他的做法毫不意外。 苏怜儿进来后,并没有桃苒所想的耀武扬威,而是微微福身行礼,“我在府上已经打扰了一段时间了,我今天来是向表嫂辞行的” 明黛这时才注意到她背着的小包裹,眉心微颦,“可是在府上过得不好,还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只是话刚出口明黛就觉得好笑,要是以前真有人能欺负她,她定然能做主,当现如今她一个被软禁在院子里,还被以品性不端剥夺了掌家之权的当家主母。 苏怜儿摇了摇头,“我在如何也是表小姐,而且嫂子治家有严,又怎会有人怠慢我,我选择离开,主要是在不好叨唠太久,我也找到了姑父一家。” 最根本的原因是,上一次表哥的表白吓到了她。 她从来都只是把表哥当亲人来看待,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有哪里让表哥误会了,也担心表嫂因她同表哥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既是不想留,明黛也不会强留,只是问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表妹父母双亲皆亡,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真离了周府,日后的生活难免为难。 提到以后,苏怜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我打算开一家小饭馆,表嫂你别看我弱不禁风的,其实我炒菜很厉害的,做的饭菜也很好吃。” “你放心好了,等我安定下来,我就会养一条狗看家护院,要是还是担心,我就请个护院。” 明黛见她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规划,想着她应该不是心血来潮说要离开,而是早有计划着要离开。 离开也好,因为现在的周家连她都不想多待了。 “桃苒,你去取五百两银子过来给表小姐。” 桃苒应了一声后,很快从屋里拿出五张一百的银票递过去。 出门在外,拿着银票比带着现银在身上更安全一些。 苏怜儿摇头就要拒绝,“不行,嫂子这些钱太多了,我不能要,“还请嫂子将这些钱收回去。” 明黛不容她拒绝的把钱硬塞到她手中,“这些钱不是我平白给你的,是我借给你的,相当于是我提前对你的投资,等你日后赚到了钱,可是要还给我的。”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对你进行投资,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第一次和人说自己想开饭馆不是被人指责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而是说着会相信她的苏怜儿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好,那等我赚了钱后,一定会还表嫂。”表嫂给的不是五百两银票,是对她沉甸甸的期盼和信任。 临走之前,苏怜儿犹豫了片刻,仍是决定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又问,“表嫂,你和表哥是否吵架了。” “没有。”否认后的张开手臂抱了一下她,“此去一行,愿卿得偿所愿,扶摇直上九万里。” 送走了苏怜儿后,院子里又恢复到了原先死一般的寂静。 睡醒后的眠眠赤着脚,哭着跑出来扑进她的怀里,“娘亲,眠眠好害怕。” “眠眠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眠眠以为娘亲不要自己了。” “不会,娘亲永远都不会丢下眠眠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都风平浪静,可是有时候太过于安静,难免会令人产生强烈的不安感。 明黛将女儿的小衣做好,抬头看着这片四四方方的天,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天了。 外界发生的一切她一概不知,就连她想要送信给父亲和母亲都传不出来,就连之前传的那些信也都跟着石沉大海。 好在女儿依旧陪在她的身边,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一连放晴了的天空在半夜忽然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风雨吹打着窗牖枝叶簌簌作响。 抱着女儿陷入梦乡中的明黛听到了院外落锁的声音,而后响起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而站在面前的周淮止阴沉着脸,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下达着绞杀的命令。 “来人,将她们给本官带去沉塘。” 第62章 深夜走水 “来人, 将她们给本官带去沉塘。” 一道惊雷凭空炸响,照出了一张张森冷可恐,五官都狰狞得扭曲的脸。 明黛被人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 仍是茫然的,因为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女儿的哭声将她唤回现实,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冷得她直打寒颤。 她的丈夫居然要将她和女儿沉塘。 本以为他的人品足够低劣卑贱, 可他总能又一次刷新自己的下限。 明黛更不清楚, 自己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昔日竹马因失忆恨她厌她,本以为倾心相许的丈夫亲手将她送到竹马的床上,由他百般羞辱还不够, 为了掩盖他的自私和懦弱拼命往她身上泼脏水, 还污蔑眠眠不是他亲生的。 脸上巴掌印未消的柳娘得意的拉了拉周淮止的袖子,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怀里,“周郎,夫人是犯了什么错吗, 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将夫人沉塘呀。” 她的声音并不大,又恰好乘着微凉的夜风钻入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是啊, 少奶奶和少爷的感情一向好得蜜里调油, 少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少奶奶拉来沉塘? 那日被明黛划伤了脸后, 又以为自己被她喂下毒药, 实际上就是两颗糖果的周月芙扭曲着芙蓉面, 双手抱胸, 满脸怨毒, “好嫂嫂想来是不知道这女人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 要不然我哥哥那么好性的一个人, 又怎会被逼得要将她给半夜沉塘。” 周月芙当着她的面喊另一个女子,还是青楼女子为嫂嫂,不正是要将明黛的脸皮扯下来,彻底的踩在脚底下羞辱。 毕竟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官家女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更为讽刺的事了。 柳娘明知故问地轻咬下唇,“就算夫人犯的错在严重,也不至于吧。” “如果她犯的罪名是偷人,就连前面生的也是她和其他野男人苟且的野种,嫂子还觉得她可怜,觉得她需要同情吗。”嗓音尖锐得拔高的周月芙已是恨毒了她。 特别是从大哥嘴里得知她一直讨厌的赔钱货不是大哥的种,而是安阳王的孩子后,嫉妒更是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她凭什么能生下王爷的孩子,又凭什么背叛大哥!果然她就是个贱人,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就连今晚上要将她沉塘,也是她出的主意,因为她想到了要是哪日王爷回来发现她死了,自己不正是能踩着她的尸骨上位,好让王爷明白,究竟谁才是最适合他的王妃。 明黛从他们交谈中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唯一想到能让他们狗急跳墙的事,燕珩恐离开了柳州,许诺给周淮止的好处也泡了汤。 而周淮止接下来的话,也完全验证了她的猜测。 周淮止扯了扯唇,冷讽道:“怎么,你还真以为他会来救你不成,明黛,你也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本官不如实话告诉你,安阳王早在三日前就离开柳州了,他连放在你身边的人都带走了,唯独把你扔下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也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又怎会真的看上你一只破鞋。” 除此之外最令他恼怒和怨恨的,当属本应是自己的知府之位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吏头上,好在知府的位置也不是留给姓莫的。 既然人都走了,这个见证自己卑躬屈膝讨好,卑劣又窝囊的她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你说他走了。”明黛知道他趁早会走,却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快得她连绸缪的时间都没有。 周月芙最讨厌她这副什么都入不了她心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哥,我就说她以前就惯会装模作样,以前你们不信,现在信我说的了吧。” 柳娘也含笑地帮腔,“很晚了,天上还落着雨,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嘴里塞着抹布的眠眠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要将自己沉塘的爹爹,无论她把眼睛瞪得再大,眼泪流得再凶都不能让爹爹心软。 心脏好痛好痛的眠眠发现,以前那个疼她爱她的爹爹不见了,现在站在面前的不是她的爹爹,而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她不想要被沉塘,更不想要这个爹爹。 她挣扎着想逃离婆子们的桎梏,那些按住她的婆子们就会用长指甲狠狠掐住她的肉,掐得青紫流血了都不放开。 半只脚被冰冷的湖水淹没后的明黛张嘴咬住其中一个婆子的手,趁着对方吃痛后用力将人推进湖里,并从她们手中抢回早已吓傻了的女儿,“眠眠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 “有娘亲在,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点将她们重新绑了扔进湖里!”周月芙看着这一幕,简直是要气炸了。 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的明黛眼神冰冷得宛如十二月寒霜降生,“周淮止,你要是真的敢把我沉塘,我爹娘他们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周淮止听到后也仅是掀了下眼皮,嘴角勾出一抹讥讽,“你说岳父岳母啊,与其想着让他们来救你,倒不如你自求多福。” 当时他求娶表妹时,他们百般阻拦看不上他,后面答应他的求娶,不正是知道他们冰清玉洁的女儿早已不洁,肚里头还有了别的男人的孽种,想要让他当个愚蠢糊涂的接盘侠吗! 至于官场铺路,那是他们给自己的补偿! “周淮止!你什么意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的明黛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娘唇角微翘,“看来姐姐还不知道明家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尽数押入大牢,只待今年秋后问斩一事了。” 周淮止没有制止,而是用着默认的,悲天悯人的神情。 “你们在说谎,肯定是你们在骗我,周淮止,我没想到你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亏我爹娘对你那么好,你简直枉为人!”明黛只觉得有一柄铁锤从天而降,砸得她四肢发软,头晕眼花。 父亲和兄长圣眷正浓,又怎会出事,要是真的出事了,她身为女儿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 不,兴许她收到了。 母亲每月一封的家书她不在收到,她在柳州发生的事,寄出去的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这不就是证据吗。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将自己和女儿沉塘,因为笃定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更别提自己还是他的耻辱。 即便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上,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味的明黛仍是接受不了,更不愿相信。 —— 他们这支队伍从柳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日,等天黑后才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 从离开后,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问的杨宝终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爷,我们不带上夫人吗?” 一开始他是喊的是“周夫人”,后面接到爷的死亡凝视后,他立马跟着改口为“夫人”。 坐在岩石边,单腿屈膝燕珩停下雕刻木头的动作,乜了他一眼,“你说我们是去做什么的。” “自然是………”杨宝瞬间反应过来了,他们要去做的可是能诛九族的事,成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旦败。 如果他是爷,也肯定不会让夫人跟着自己冒险。 “但是爷,你没有把知府的位置给那姓周的小人,就不担心他狗急跳墙以此来迁怒于夫人吗。”小人不可怕,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才可怕,杨宝眼中的周淮止亦属后者。 燕珩抿了抿唇,抬眸眺望着远处雾蒙蒙的苍穹,“他不敢。” 但他是以自己为标准的,完全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人,多的是狗蝇苟营,表里不一之辈。 夜里的雨落得更大了,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吵得觉浅的人起身点燃一盏油灯,枯坐至天明。 明黛以为自己和女儿真的会被沉塘时,一直在山上寺庙礼佛的周母回来了,并带走了她们。 却没有将她们带回春熹院,而是带回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简陋客房。 说来也真是可笑,她一个当家主母住不进自己的院子就算了,竟还像个客人一样被赶到一个用来安排给打秋风的穷亲戚们落脚的院子。 她以为周家已经够厚颜无耻的寡廉鲜耻了,但他们又总能一次次的刷新自己对他们的下限。 满脸羞愧难当的周母也知道这院子是过于简陋了些,但她带走皎皎和眠眠已经够惹儿子女儿生气了,要是在让她们住回春熹院,他们兄妹二人肯定会对她这个当娘的颇有微词。 有风穿堂而过,吹得窗牖噼里啪啦乱撞。 握着粗糙茶盏的周母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了最后也仅是长叹了一声,“皎皎,姑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姑妈不求你能原谅浮微和月芙,但也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浮微,他毕竟是个男人,天底下任哪个男人遇到了这种事都会崩溃。” “浮微他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如此,等他想通了这件事错在哪里,他肯定会和你道歉的,在如何眠眠也小,她总不能以后都不要父亲的陪伴,你娘家人也需要浮微在官场里帮忙走动。” 要说前面是求情,后面那两句几乎算是威胁了。 该说不说,他们真不愧是蛇鼠一窝的一家人。 “所以母亲也认为此事是我做错了,儿媳倒是想要问母亲一句,儿媳又是错在哪里才会被丈夫沉塘。”指尖握得茶盏边缘泛白的明黛对婆婆口中的话只觉得好笑,她又有什么资格求自己原谅他们。 难道就因为被折磨,被羞辱,差一点儿被沉塘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她的一双儿女,她就认为此事能轻飘飘揭过。 还是认为他们明家现是没有希望东山再起的罪臣,他们愿意收留她,她就应该跪下来磕头道谢。 周母脸上笑容一滞,带着埋怨她的不懂事,“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只是你们这一次吵得格外严重些罢了,日子都是忍一忍就能继续过下去,你又何必一直仗着气性揪着不放。” “要是浮微来和你道歉,你可不能拒绝,更不能不给他台阶下,何况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你,女子贞洁重于天,你怎能不考虑他这个当人丈夫的脸面,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娘子遇到了污秽事,又哪里会像我们家这般善待于你。”周母话里话外,就差言明让她不要不识好歹。 听到最后,明黛讽刺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难道他们认为是她主动去陪睡的吗?要不是她的这位好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跪下来求她,她的好夫君屈辱又深情的指天起誓逼迫于她,她又怎么会做出万劫不复的选择。 为何到了最后,反倒变成她不自尊自爱,自甘下贱。 果然天底下的好处都得要让他们周家人给占了去,骂名都得由她明黛承担。 等周母走后,明黛端起早已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自虐的将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所谓好受一些。 又坐了好一会儿,明黛才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走进内室。 说是内室,不过就是放着一张能躺人的木床罢了,就连里面用的被褥枕套都是最下等的料子。 若说她这个当家主母之前还有些体面,现在的当家主母四字只能说是一个讽刺,一个人人能嘲之笑之的讽刺。 明黛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关好,确定冷风不在涌进来后,才来到床边。 弯下腰,伸出手探了探女儿的额间,原先滚烫的额头已经倾向于温和,也让她一直揪着的心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遇到这种事,大人尚且都会吓得病倒,何况只是一个尚未满三岁的小姑娘。 她更害怕的是,今夜的事会给女儿留下难以泯灭的心理阴影。 她甚至在想,如果眠眠没有降生在她的肚子里,没有成为她的女儿,她势必会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受她这个生母的影响,小小年纪就遭受着不必要的痛苦。 泪水从脸颊滚落的明黛蹲在床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波动,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贴上脸颊,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下去。 身体是累极的,脑袋却是一片清明,并坚定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要回上京,去验证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也想要见一眼父母,确认他们的安全。 她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发,但女儿还在病中,注定不能马上长途跋涉。 明黛以为那日的沉塘事件结束后,周家人会消停些的,但他们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无耻。 只是来的人不是一向对她嫁妆虎视眈眈的周月芙,也非嘴上把她当女儿,实际上佛口蛇心的周母,而是柳娘。 她的身上穿的是她的衣服,戴的也是她的簪子,妆容打扮更是往她身上靠拢,恍惚间让人以为就是明黛本人。 瞧见里头缺了腿的桌子,豁了口的茶杯的柳娘既是鄙夷也是畅快的伸手扶了扶鬓间的珍珠白玉簪,嗓音微扬,“姐姐觉得我身上的衣服和簪子可好看,这些都是夫君给我买的,夫君还将春熹院给了我居住,说是那里的环境好,最适合养胎。” “本来那里是姐姐住过的地方,我是心存晦气的,担心要是不小心传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病给我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呀,我不是说姐姐脏的意思,只是姐姐你毕竟身子不干净了。”她像是知道如何说最戳人心窝子的难受,也期待着看见她暴怒,或恼羞成怒的表情。 毕竟天底下有什么能够比,将以前自己踮起脚尖都接触不到的人给狠狠踩在脚底下羞辱来得热血沸腾。 柳娘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只不过每一次见到她时,她都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更看得她心生嫉妒的恼火,凭什么大家都是女人,自己得要日夜挨打学着伺候男人,她却拥有高贵的身份,温润俊美的丈夫。 所以在那位大人将她养做外室的时候,她心里是得意的,是自豪的,认为自己终于有一次能将那种贵女踩在脚下的风光,又怎能不在她落魄时,梳妆打扮的前来羞辱她。 好像只有这样,她的身份也变得高贵起来。 但是她说了那么久,说得口水都要干了,对方仍是没有一点儿神色变化,也更让柳娘感到恼羞成怒,仿佛拼命在她面前炫耀的自己同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明黛向来选择无视,她的无视落在柳娘眼中则是对她明晃晃的看不起,就像那日她突然闯进来,给了自己几个巴掌一样来得羞辱。 明黛还没有反应,柳娘更认定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顿时尖酸刻薄的大叫起来,“我觉得你还真是可怜,我要是你啊,就早早的下去陪自己的家人了,说不定黄泉路上还能见到他们,又何必像条狗一样死乞白赖的活着。” “你嫌我出身下贱比不上你这种高门贵女,但你出身高贵又如何,不也比不上我这个出身下贱的人更能讨得夫君欢心。” “你知道周郎和我说过什么吗,说你在床上无趣得就像条死鱼,弄你还不如弄根木头。” “说够了吗。”即使明黛能对她的贬低羞辱做到视若无睹,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只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乱叫。 她越在自己面前炫耀周淮止对她千般好万般依,越说明周淮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本以为终于戳到她痛脚的柳娘更是心生得意,正要继续张嘴嘲讽,却突然腰肢一扭的摔倒在地,泪水盈于睫,柔弱又无助地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俊脸漆黑如锅底的男人,小声抽涕,“周郎,奴家只是过来问下姐姐有没有什么缺的,结果姐姐竟误会了奴家是来对她耀武扬威的。” “奴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惹了姐姐不高兴,但是姐姐骂奴家就算了,她为什么还要说周郎。” 踏进屋里的周淮止阴沉着脸扫过一圈简陋的居住环境,并将视线移到明黛的身上,喉管里有压抑不住的火气,“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你都认为是我做的了,我就算解释,你又会信我吗。”自己在他的心里早已被判了死刑,就算是证据确凿都只是她的蛇蝎心肠。 周淮止扪心自问,他自然是不信的。 倒不如说他们的信任,早在他亲手将明黛送到燕珩床上的那一刻起,就已彻底崩盘。 如今剩下的,只有厌恨。 周淮止修眉紧蹙,“你既做错了事,还不跪下来给柳娘道歉,柳娘心善,不代表本官就会对你心软。” 爬起来后的柳娘小鸟依人般靠在周淮止怀里,轻咬下唇,楚楚可怜,“姐姐,奴家是不需要你道歉的,但这是周郎要你道歉的话,奴家自然是听。” “有些人的眼睛和脑子不需要,不如直接扔了,否则留着也是一个摆设。”明黛狭长的眼眸冷讽地扫过他们一眼,转过身就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人确实很配。 “好,好,好,你明黛倒是好得很,还真以为你依旧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明家二小姐不成。”牙齿咀嚼着冷意的周淮止没想到她事到如今非但不夹着尾巴做人,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讨好他,而是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为娶她,伏低做小,答应她不平等条约后的那些屈辱日子。 怒火燃烧得胸腔发疼的男人咬齿冷怒,“来人,给我摁住她,让她磕头道歉。” “要是头磕得有一个不诚心,就一直让她磕,磕到本官满意为止。”她不是骨头硬吗,那就将她的骨头寸寸打断,碾碎成粉。 在婆子就要上前时的明黛抄起离她最近的花瓶,用力砸在他们面前,“好啊,你们来啊。” “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下一次砸的会不会是你们的脑袋。” 花瓶落地,瓷片四溅,离得近的婆子的鞋面上更是渗出了血。 “疯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周淮止被她眼中的狠厉和险些砸到他的花瓶给吓到了,又在接触到她脸上被瓷片飞溅后划出的血痕,而有过片刻凝滞。 “呵,我是疯子,也是被你们周家给逼成的疯子。”一个正常人又怎会变成疯子,无非是被人给逼的。 明黛弯腰捡起最大的一片碎瓷,持片指向他们,“我说了,滚。” 柳娘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也害怕男人眼里的动摇,小声地说,“周郎,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姐姐只怕真的是疯了。” 胸膛气得上下起伏的周淮止也不拒绝,“行,明黛你有能耐就别来求我。” “你放心好了,我明黛哪怕是死,都不会向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低头。” 等乱吠的狗离开后,明黛正准备将满地碎瓷打扫好,防止女儿起来后不小心踩到时,竟似有所感的转过头,而后对上的是一张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落的苍白无助小脸。 “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抱着布老虎的眠眠想要擦走脸上的泪水,可是这些眼泪好讨厌,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面对丈夫带着情人来炫耀,小姑子的丑恶嘴脸,婆婆的伪善时明黛都不觉得难过,却在听到女儿轻飘飘的一句“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鼻头酸得厉害,喉管也像是被人给捏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好久,明黛才听见自己问了一句,“眠眠觉得爹爹好吗。” 眠眠先是点头,又摇头,“以前的爹爹好,现在的爹爹坏。” 小孩子对人的情绪变化最为敏感,也更能轻易分辨出一个人是好是坏。 “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爹爹还是娘亲。”明黛知道这个选择很残忍,但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 如果女儿选择了父亲,她想,她应该会强行将她带走,否则日后在相见,她见到也只有黄土一捧。 眠眠没有丝毫犹豫的选了娘亲,就算她在不懂,也能清楚的明白,爹爹已经不是那个会在睡前给她念故事书的爹爹了。 “娘亲要去找你外祖父外祖母,眠眠要跟着娘亲一起走吗。” 眠眠小小的手放在娘亲的的掌心,小脸绷紧,郑重地点头,“娘亲去哪里,眠眠就去哪里。”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眠眠不想要和娘亲分开。” 既然决定要走,那也不想要再有任何留念,可是就那么走了,明黛难免不甘心。 夜色正浓的半夜里,忽然有人高喊起,“走水了,快来救火!” “走水了,快点找人救火!” 第63章 修我不信她会死 起先偏僻的小院里走水时并没有人在意, 等深夜里熟睡的人发现后,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周淮止听到秋风院起火的消息时,整个人似石化般定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 浑身肌肉僵硬的周淮止才缓缓地转动了眼睛,而后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赤足就往外跑。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死! 没有自己的允许她怎么能去死, 她还欠自己那么多, 像她这种人就应该活着向他赎罪才行! 正提着水救火的小厮见到少爷披头散发, 双眼赤红的模样,吓得连提着的水桶都给打翻在地。 特别是看见少爷不管不顾的要往火场里冲的时候,一个两个更是吓得连魂儿都飞了的将人拦住。 “少爷, 你不能进去。” “少爷, 火势太大了,就算你现在进去也救不了少奶奶和小小姐!” “滚开!”神情状若癫狂的周淮止推开拦住他去路的人,脚步踉跄着就要往火场里跑,嘴里也一直呢喃着一句话。 “我夫人还在里面。” “我得要进去带我夫人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逼死她, 他只是不敢面对那个卑鄙又懦弱得逼迫妻子陪睡别的男人的自己。 不敢面对那个深爱的妻子不爱自己,还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让自己沦为绿帽的可怜人。 他还自私的想要让她对自己服下软, 想要她能同别的女人一样以夫为天, 想要让她求自己。 “大哥, 她死了不是正好能腾位置给新嫂嫂吗, 要不然留她在家里, 不但是我们全家的耻辱, 更时刻提醒着我们她做过的那些破事。”睡得正香的周月芙听到秋风院起火的时候, 立马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 她不久前刚收了宋姐姐送的一套红宝石头面, 宋姐姐还答应等她嫁过来后再送她一个铺子,所以她巴不得明黛早点死,也好让自己的嫁妆里多一间铺子。 被小厮拦腰抱住的周淮止目光幽暗,宛如深渊般冷寂的盯着周月芙不断吐出辱骂字眼的嘴,抬高手臂狠狠扇去,“周月芙,你是不是忘记了,她是你嫂子。” 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瞪圆了眼珠子,似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哥哥会因为一个贱人打她,还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打她。 清秀的五官狰狞起来的大吼大叫,“你打我,哥哥你居然为了一个水性杨花,品性低劣下贱的贱人打我,你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你的妹妹!” “而且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她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她有了大哥你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抢我的王爷,处心积虑让王爷讨厌我,要不是她在中间横加阻拦,现在的我就是身份高贵的安阳王妃,哥哥你也会是柳州知府!” 要是她早说王爷是那么年轻俊美的一个男子,并制造机会让王爷和自己认识,她早就成为身份高贵的王妃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嫉妒自己比她年轻貌美,还比她冰清玉洁! —— 已经远离柳州的燕珩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片烧得红透半边天的赤霞火海。 火焰肆虐无情,连他这个离得远的人都感受到火舌一寸寸舔舐过肌肤的炙热感,空气里涌动着皮肉烧焦后的焦臭味。 不喜欢这种感觉的燕珩厌恶的转身要走时,忽然发现火海里面有一个人。 那人已经称不上是一个人了,因为她的全身都被火焰包裹着,除了她凄厉的惨叫声外,还能听到她皮肉被烤焦发出的滋滋声。 某一个瞬间,他和那个火人的视线隔空撞上了。 “救命,燕珩,救我!” “是我,我是明黛啊。” “火好大,它们烧得我好痛,好难受。” 渐渐的,火海里的人也露出了她的脸,那张脸的主人赫然就是明黛。 无尽火海里的她是那么的无助悲伤,娇小的身体仿佛会在下一秒就被无情的火舌吞噬,化为灰烬。 即便如此,她仍是拼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向他求助,将自己生的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 这个过于真实的梦让燕珩瞬间惊醒,等他醒来时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一颗心也在剧烈跳动着难以平复。 紧接着下一秒,下颌线绷紧的燕珩迅速穿好衣服,两指为哨放在唇边吹响。 哨音吹响,一匹遍体漆黑的踏雪乌云飞奔而来,燕珩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 “爷,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突然被惊醒的杨宝揉着困顿的眼睛,直打哈欠的看着大半夜要骑马的爷。 可是爷没有给他回答,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疾速远行的马屁股。 爷去的方向,不正是柳州吗? 难不成是爷后悔了,所以要去接回夫人。 周府的这一场大火烧得天边放亮才熄灭,被打晕后醒来的周淮止又哭又笑的来到早已烧成一片废墟的秋水院,不顾他们的劝阻,跪在地上,徒手挖着废墟,挖得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了也察觉不到一丝疼痛,更不愿停下。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她难道不要她的父母,也不要他这个丈夫了吗! 明黛,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这人死了后,府里最开心的人当属周月芙,毕竟她一死,明家人又全部投入天牢,她带来的丰厚嫁妆自然就都成了她的。 依靠着那么一笔丰富的嫁妆,王爷肯定会对她更好,也丝毫不认为她偷别人的嫁妆,踩着嫂子的尸骨往上爬有任何不对。 要怪,也只能怪她蠢。 只是周月芙的美梦还没做起,周府外就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还都是明家的旁支。 领着他们过来的正是几日前就在府上消失的桃苒。 桃苒得知小姐和小小姐皆葬身于火海的时候,心里对周家人的恨意浓得要化为实质,但更恨的还是自己。 要是自己能留下来照顾小姐,小姐和小小姐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不,谁说是意外,说不定就是周家人为了霸占小姐的嫁妆害死的小姐,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办。 瞳孔里涌现着恨意的桃苒指着周府的牌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给我把周府给砸了,为小姐报仇!” 周母和周月芙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正一箱接着一箱的往外抬箱子。 仅是一眼,周月芙就目眦欲裂的扑过去拦住他们,“住手,你们想要把我们周家的东西拿去哪里!” “护卫在哪里!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群土匪进来烧杀抢掠,我们请你来是吃白饭的不成!” 脚踩上周府牌匾的桃苒从鼻间发出鄙夷的冷笑,“这些东西可都是我家小姐的嫁妆,何时成了你们周家的东西,你们周家人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点,居然连媳妇的嫁妆都要强占。” “不过也是,连自家媳妇都能逼死的人家,能做出强占尸骨未寒的儿媳的嫁妆来的事,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周府那天烧起的大火险些连累到了周边的住户,这不,在听到周家的热闹时,也都一五一十的交头接耳起来。 “那位周夫人我见过,人看起来虽然冷冷清清,但是为人最为善良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城外布施。” “对,而且还建了个幼婴堂让一些没有孩子的父母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一口热饭吃。” “不止啊,我之前不舒服想去药堂看病,结果坐堂大夫开口就要一两银子,吓得我赶紧跑了,后面才知道周夫人还花钱请了几个大夫每个月到城外的破庙里进行义诊一日。” 桃苒听着他们说着小姐做过的一件件好事,眼眶逐渐湿润,喉咙发堵得难受,“是啊,天可怜见我们那么好的一个小姐和她的女儿就被这心肠歹毒,畜生不如的一家人给放火活生生烧死了,要是老天爷开眼就让他把我的小姐还回来。” “你们害死我家小姐和她的女儿,我现在拉走我家小姐的嫁妆回家有什么不行。”桃苒说完,一个箭步冲到周月芙面前,气得双手发抖的扯下她头上的簪子,“这支红翡翠如玉金丝簪是我家小姐的嫁妆,为什么会在你头上!” “啊!你这贱婢!” “那贱人嫁到我们家,她的嫁妆就是我们周家的,你一个贱奴凭什么拉走我们周家的东西!”头发连同簪子一起被扯下的周月芙简直是要气疯了,果然那贱人死了都不安分! 她不止是要拿她的嫁妆,还要把她们的尸体剁碎了拿去喂狗! “什么嫁到你们周家,我家小姐早和你们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周家撇清了关系。”桃苒不得不佩服小姐的未雨绸缪,取出小姐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高高的举起,好让大家看清楚上面的白纸黑字。 “你们看,这是我家小姐同周大人签的和离书,他们和离了,我带小姐的嫁妆回家合情合理!反倒是周小姐再三阻拦我带走小姐的嫁妆,还将曾经的嫂子一口一个唤做贱人,我倒是想要问周家的家教到底是有多不堪,还是本身就上梁不正下梁歪!” 桃苒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原本离周家近的人纷纷拉开距离,眼神里透露的全是鄙夷。 周小姐平日里看着挺好的一个人,谁知道私底下居然如此恶毒,嫂子头七还没过,不见半点悲伤就罢了,还兴高采烈的去翻嫂子的嫁妆穿戴在身上,还污蔑嫂子清白。 要是谁家娶了她,只怕日后真会家宅不宁。 从未有像今天那么丢脸过的周月芙崩溃的指着她鼻子怒骂,“胡说,你们别听她一个贱婢胡说!而且什么和离,分明是大哥休的她,你们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水性………” “什么和离,本官何事答应过要跟她和离!”自从明黛葬身火海后的周淮止一直没有去衙门,反倒是如游魂一样守着秋风院,不吃不喝的用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挖开上面的废墟。 因为他不信她真的会离开自己,也不信她真的会如此狠心。 “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不成周大人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了吗!”桃苒看着眼睛里布满蛛网红血丝,胡子拉碴,满身写着颓废痛苦,魂不守舍的男人,不觉得有报复的快意,有的只是纯粹的恶心。 小姐在的时候不对小姐好,小姐一走就装什么深情! 这种深情喂狗,狗都不吃。 嘴唇发白翕动周淮止紧紧的盯着那张和离书,痛苦得整个人难以喘息。 因为上面的字迹确实出自他手,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休了她,也从未想过要和离。 假的,这张和离书肯定是假的。 瞳孔欲裂的周淮止发狠的就要去抢过那张和离书撕碎时,一只骨节修长,手背脉络青筋凸起的的手抢先从桃苒手中接过。 而后周淮止被人踹了腹部一脚,疼得整个人往后滚去。 还没等周淮止捂着肚子,从嘴里发出痛呼声,他的衣襟被人攥起,鼻子又被拳头狠狠砸下,对方的拳头来得又密又集,像是要将他彻底打死在这里。 把他打死了也好,他确实该死,要不是他,表妹怎么会离开自己。 燕珩松开沾满了血的拳头,整个人愤怒得像头咆哮的狮子,“混蛋,畜生!你就是那么对她的!” 他本以为自己将她留在柳州是个明智的选择,结果他自以为好心的举动却成为了害死她的导火线。 周淮止,周家人都得该死!!! 就连他,也该死。 被打得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的周淮止像是疯了一样的苍凉大笑起来,“是,我是混蛋,我是畜生,我是该死,你又是什么东西,强夺他人妻的土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要不是你,我和夫人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你啊!” 如果不是他出现在柳州,还用那种下贱的手段逼迫他,他怎么会将表妹送到自己情敌的床上,还多次说出让表妹难过的话。 杨宝听不下去,直接踩上周淮止的脸,物理上让他闭嘴,一想到前面听到的那些话,向来巧舌如簧的一张嘴也变得生钝起来。 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安慰,“爷,夫人要是看见你变成这样,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至于逼死夫人的周家人,奴才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我不信她会死。”一缕鲜血从嘴边溢出的燕珩随意的抬手擦去,眸光阴冷如刃。 “找,掘地三尺也得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第64章 封锁城门! 明黛收拾好东西后, 先用灰将自己和女儿的脸抹黑,换上粗布,趁着夜色放了一把火才离开。 她没有从大门或者小门出去, 而是绕到后院,后院有一处低矮的院墙因暴雨倒塌后一直没有派人修葺,正好从那里出去。 柳州城门天黑后就会关闭, 待第二日卯时才会重开, 而在城门开启时, 街道两侧的小贩已是叫卖起热气腾腾的包子馄饨。 明黛带着女儿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又买了不少易储存的馒头大饼,装水的羊皮囊,厚实的衣服和鞋子换掉身上的绸衣。 依靠两条腿走去上京, 不说路途遥远, 意外更是易滋生,便决定先乘坐马车到邻县,到时候再从邻县换乘。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眠眠像只刚放出笼子的小兽般既不安又惶恐,“娘亲, 外祖父和外祖母会喜欢眠眠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才更担心他们要是像姑姑一样不喜欢她, 嫌弃她是个女孩怎么办。 知女儿在害怕什么的明黛将女儿搂在怀里, 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放心好了, 外祖父外祖母见到了你, 肯定会很喜欢你, 谁让我们家眠眠那么可爱。” “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除了他们, 眠眠还能见到其他表兄和表姐, 她们早在信上期待着能早点见到眠眠表妹了。” 离柳州最近的静江府乘坐马车两日多即可抵达。 入城后明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女儿到成衣店购买男孩子的服饰换上,而后又去了胭脂铺购买了好几盒胭脂用来遮挡容貌。 她本想要趁夜出发的,可是一想到眠眠病刚好就跟着她长途跋涉,小身体难免会承受不住,只能先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雾蒙蒙的天边刚亮起一丝光亮,明黛已经下楼去买了早点,并准备去往租凭马车的地方和镖局,看是否有去上京的,或是搭到半路也行。 明黛刚和一个马车夫谈好了用三十两的价钱让他把自己送到上京,中途所花的住宿吃食全由自己出资,就听见周围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怒骂,“怎么突然封城了,我还等着要去送货呢,要不然误了时辰是要赔钱的!” “是啊,无缘无故封城也不给个交代,简直是弄得人心惶惶。” 有知情的摇着扇子驱赶着夏日炎热,“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说是城里出了个江洋大盗,昨晚上偷了一样宝贝,现在正全城戒备的搜着人呢。” 最先说话的人忿忿不平,“那我们也得要出去啊,总不能江洋大盗一天没有抓到,我们就一天不能出去吧。” “得要看官府什么时候抓到人了,谁叫咱们平头小百姓惹不起当官的。” 明黛一字不落的他们的对话,而后加快脚步离开。 因为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更不信巧合,为什么城里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江洋大盗,在她离开后就出现,还要封城门。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直觉在告诉她,这一切恐怕都是冲着她来的,因为有人不信她死了。 神色凝重的明黛回到落脚的客栈,穿着小男孩衣服,就连头发都剪断了的眠眠已经醒了,正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的哭得眼睛红肿,见她回来后立马像幼鸟归巢紧紧抱着她不放。 因为她好怕,好怕娘亲不要她了。 刚才她在醒来后没有看见娘亲,被娘亲扔下的恐惧感席卷而来,更不敢去想,要是娘亲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明黛放下早点,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里,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娘亲只是去给眠眠买早饭,没有不要眠眠。” “是娘亲的错,下次娘亲出去之前,一定会和眠眠说去哪里的好不好。” 直到这一刻,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眠眠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泛红的鼻翼抽搦,“好,不过娘亲得要和眠眠拉钩。” “好,我们拉钩。”明黛伸出手,拉住女儿小小的拇指,和她盖章。 明黛抱上女儿后,连马车也顾不上乘坐了,直接往北门跑去。 最先收到封城消息的是南门,北门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她要做的是在封城之前跑出去。 快要等到她出城门,负责盘问的士兵满脸狐疑的盯着她不放,也让明黛的一颗心跟着高提到嗓子眼,生怕他看出了点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煎熬的溜走,眼见时间就要来不及的明黛正欲开口,士兵先出了声,“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出城。” “回官爷,民妇是望田村村人,民妇的侄子病了,民妇是带着侄子进城里看病的,这不,抓好了药就带侄子回去,要不然在镇上多住一天的花销,民妇根本无力支撑。”明黛将准备好的药包递过去,“官爷不信可以检查一下。” 士兵接过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的确实是药材,依旧没有马上放行,“他是你侄子,怎么是你带侄子来城里看病,他家里其他人呢。” “实不相瞒,民妇的哥哥和嫂子在一年前相继去世了,就只留下金宝那么一根独苗苗,要是金宝出了什么意外,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下去见我哥哥嫂子。”明黛捂着脸,悲切的痛哭出声。 被打扮成小男孩摸样的眠眠见娘亲哭了,也难受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想喊娘亲,但是想到娘亲吩咐的事,话到了嘴边就是,“姑姑不哭,金宝不难受。” 士兵依旧盯着她的脸,皮肤蜡黄粗糙,眼皮耷拉着无力,头发被块浆洗得发白的布巾包裹住,背着背篓,佝偻着腰,很典型的农村妇女的打扮,但是整体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牵着的孩子更是皮肤蜡黄,小嘴惨白,看着就是刚大病初愈的样子,最后也是甩了甩心头的怪异感,“行了,走吧。” 想来是他没睡好,才会觉得这位妇人怪异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明黛得以放行后,等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后迅速加快脚步离开。 前面和马夫的交谈中发现,除了陆路,也有水路可走,她一开始没有选择水路的原因是路途更远,且眠眠会晕船。 但现在想要尽快离开,唯有走路水。 明黛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人骑马驰疾而来,并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索画像上的女人,提供线索者奖励二十两银子。 前面放行的士兵接过通缉单,看着画像上的一大一小,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随后他猛地一拍大腿肉回想起来,前面带着个孩子的妇人的眉眼间不正是同画上的女人长得有五分相似吗。 一想到他可能将画像上通缉的人放走了,瞬间浑身冷汗直冒,哆嗦着对着还没走远的长官说道,“大人,画像上的人,我,小的好像见到过,而且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一个人不一定好认,但是当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的时候。 纵马而行的燕珩来到时,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原本死寂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扔下了火种,燃起了希望,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在哪里!你在哪里见到的。” 有人见过她,说明她还没死,就藏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 他就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放弃生命,也就只有姓周的蠢。 士兵缩了缩脖子,对于等下要说的话,呢蠕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燕珩不耐烦的抽出长剑,剑锋直指他脖子,眉眼间压抑着黑沉沉的冷戾,“还不快说,是何时见到的她。” 士兵见他锋利的眼眸一压,浑身散发的冷戾气势吓得腿都软了,“就,一刻钟前。” “小的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并没有多想。”如今仔细回想那丝怪异感,不正是她通身的清冷书卷气和那身村妇打扮格格不入吗,他怎么蠢得都没有发现。 收剑回势的燕珩得知她刚出城后,纵马就往城外狂奔而去。 明黛,你休想逃! 出了静江府后,明黛带着女儿就往乘船的地方走去,女儿走不动了就把她放在背篓里背着走。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浮现,那就是快点,再快一点! 可是还没等她走远,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要不是准头不好,只怕穿破的就是她的脑袋。 明黛以为是他们追上来了,更不敢耽误的往停船的湖边跑去,也期待老天能听到她的祈求。 到了湖边,发现正好有一辆船马上要出发,明黛上船后,给钱让船夫马上出发的时候,她突兀的听见了好几道微弱的呼叫声。 前面因为太过于着急,她都没有注意到,从她上船后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寒气刹那间从脚底窜起,直涌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明黛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一艘黑船,正准备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下船时。 一群人手持利器的冲了出来,为首的男人朝地啐了口唾沫,“本以为是条大羊,怎么来的是个女人啊。” “要是漂亮的就算了,长得那么老,就算卖去怡红院都不收。” “行了,赶紧把人给绑了,说不定等下来的就是条大羊。”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明黛捏了捏女儿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害怕,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娘亲都会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被捆绑住双手双脚,扔进船舱里后的明黛才发现倒霉蛋不止是她一人。 正当她猜测对方会将他们带去哪里的时候,船舱不合时宜的剧烈动荡起来,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兵器交战的碰撞声。 很快,随着动荡停止,船舱的门跟着被打开。 一个人逆光而来,宛如神祗的缓缓走来。 第65章 他们竟是表兄 随着船舱打开, 那人背对着光缓缓走来那一刻。 掌心湿濡出一层冷汗的明黛亦心悸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跳湖逃生。 对她来说,跳湖求生的几率比面对他还要来得高。 但心里又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不会的,应该不会是他。 他早在几日前就出发离开了柳州,又怎会出现在静江府附近, 又那么巧的救下他们一船人。 很快, 当那人的五官逐渐从模糊中变成实影, 掐得掌心刺疼的明黛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额戴二龙抢珠金抹额的少年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走进来, 面如冠玉,眸若点漆。 船舱内昏暗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清了清嗓子, “外面那群水匪已经被本少侠诛杀了, 你们现在可以自行归家,记住,一个个出来,不要推搡踩到别人。” 一听到能回家了, 被关押在船舱里的人们立马蜂拥而至的往外跑,生怕自己慢上一步就会成了刀下死魂。 蹲下身的明黛护着女儿不让她被慌张着逃出船舱的人给撞到, 等耳边跑动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 抬头间, 她猛地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瞳孔紧缩。 陈戾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 有些尴尬的挠了下头, 笑着露出一颗虎牙, “不好意思, 刚才有吓到你不, 你放心好了, 那群土匪已经被我们给解决了,不过你要是走水路的话,最好还是换一条船。” 被水匪占领过的船,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等走出船舱,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后的明黛才明白他话里说的那句是什么意识,也感激他提醒自己捂住眠眠的眼睛。 否则眠眠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肯定会吓得大病一场。 “多谢公子提醒,先前公子的救命之恩,民妇无以为报,只能待日后有缘,惟愿结草衔环以报。”明黛拉着眠眠,弯腰下身对他作揖行大礼。 眠眠奶声奶气的重复着娘亲的话,“多谢少侠救命。” 她们一大一小郑重其事的道谢反倒让陈妄红透了脸颊,不好意思的连忙将人扶起来,“我们追踪这伙水匪很久了,救下你们只是顺手为之,所以你不用想着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本来我就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的,你这样完全和我的想法背道相驰。”他这一句虽是小声嘀咕,也顺着风落入了明黛的耳边。 “可若是没有公子的顺手为之,我和侄子今日过后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望少侠不要拒绝民妇的谢意,否则民妇日后心里难安。”对上一伙心狠手辣的水匪,她如何能言谈一个全身而退。 她这句话说得很对,陈妄也不客气的收下。 陈妄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瞧她带着孩子,背着竹篓,难免好奇的多问了几嘴,“你带着儿子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家吗?还是准备去探亲,最近北方那边乱了起来,只怕不久后就要打起来了。” “少侠误会了,金宝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民妇的侄子。”明黛自认对政治称不上敏感,但也没有迟钝到一定地步。 北地动乱那么大的事,她却一无所知,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她心慌。 除非是有人将外界的消息彻底瞒住,并为此谋划着什么,那他究竟需要做什么。 陈妄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以为自己真猜中了她想要去北方,正想要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时,却看见她摇了摇头,“多谢少侠告知,民妇是要去探亲,但亲戚并不在上京,而是在金陵。” 金陵距离上京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从金陵乘船到上京,只需七日。 陈戾闻言,俊眉长挑,“你要去金陵啊,正好我也要去金陵,本来我应该早就到金陵的,谁知道这伙水匪过于狡猾了,害得我在此地多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 明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也是要去金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今日的绑架事件,一是出于她不够谨慎小心。 二,北地那边一旦乱起势必会影响到南方,不说大量流民的涌入会导致本就不算安全的回京路上危险重重,但凭她和女儿二人要是在遇到危险,难道就能保证次次都化险为夷,又能每次都遇贵人吗。 心思百转千回中,明黛当即开口,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羞赧的紧张,“民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少侠是否愿意答应,民妇知道这个要求委实是得寸进尺,但是民女除了寻找少侠帮助,竟是蠢钝得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字字句句说的是寻求帮忙,但话里话外透露的哪一句不是希望他答应。 “你说。”陈妄对她嘴里的少侠两字很受用,甚至称得上有点飘飘欲仙。 “是这样的,经历过今日的水匪之乱后,实在是让民妇害怕接下来再遇到今日之事该怎么办,所以想要询问少侠,你们可否愿意带上民妇和侄子二人,民妇也清楚这个做法和挟恩求报的小人没有区别,但…民妇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如此,少侠放心,民妇绝对不会给少侠增添任何麻烦。”明黛打开包裹,取出一枚蓝底绣金桂的荷包强塞到陈戾手中。 她走之前就将所有的现钱都换成银票带在身上,如今倒是不缺钱。 现在算来,桃苒应该去周家将自己的嫁妆全部抬出来了。 她猜到周家人肯定不会轻易的把嫁妆还给她,何况是在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但他们想要扣着她的嫁妆不放,还是一个早已和离的前妻的嫁妆,只要他们敢,那就做好被全天下人唾骂,戳脊梁骨的准备。 周淮止的对头和政敌们更不会放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要知道当今圣上遴选官员,提拔人才,一看才学二看品性。 一个连和离的前妻嫁妆都要强占的男人,你说他的品德能高尚到哪里去,对枕边人都如此,那身为他的子民们岂不是变本加厉的剥削。 她的嫁妆,哪怕是散去扔给乞儿,沉入湖底都不会留着狼心狗肺的周家人。 至于所谓的和离书,夫妻同床三年,在感情没有生变之前的她经常出入书房,临摹他的字迹自然不在话下。 陈戾看着塞到自个手上的荷包,像碰到烫手山芋的还回去。 也让明黛的一颗心跟着沉入湖底,他这是拒绝了。 要是他拒绝了,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走,还是等到下个镇子找镖局。 明黛重新将荷包递过去,笑道,“少侠是否误会了些什么,这里面装的是民妇自己制作的果脯,小小心意,还望少侠莫嫌寒酸。” 陈戾打开荷包一看,里面装的确实是黄澄澄,色泽金黄诱人的杏脯。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差点儿没有吓到他。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陈戾越发不好意思,“我没有说不让你们跟着一块走,主要是我做不了这个主,此事得要我问一下我表哥才行。” “你表哥是?”明黛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嘶吼声,甚至还未看清来人,她就有种后颈发寒的冷意。 第六感也在告诉她,快走,要是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你看,我表哥来了。”陈戾难以启齿的介绍起来,“表哥,这位大姐想要跟我们一起去金陵,我们要不要带上她,要不然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小孩,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男人如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明黛浑身汗毛直竖,心脏胆怯又剧烈得要从破嗓而出。 明黛没有想到他的表哥会是燕珩,她千方百计想要躲的人,如今就出现在眼前。 头皮发麻的明黛咬得舌尖刺疼,喉咙干涸又艰难得像是滚过火星子,“民妇………” “表哥,大姐看起来不像坏人,要不我们………” 骑在马背上的燕珩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下颌微点,“既然同行,就带上吧。” “啊?”嘴巴都张大了的陈戾听到表哥居然愿意将她们带上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他表哥遇到的刺杀太多了,导致任何想要接近他,靠近他,哪怕是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人都得要先拉下去审问个祖宗十八代。 可就是对待事事都小心和万般警惕的表哥居然会答应让他们带上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女人,实在是怪异,也让他抓耳挠腮的想不明白。 他的眼睛忍不住往明黛的脸上看去,五官是还可以,但是皮肤蜡黄,还粗糙得同他脚后跟的死皮一样,要是是个美人他理解,但……… 他是答应了,明黛却不想继续和他们一路,只是话刚到嘴边又被舌苔压下。 本来就是她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路,他们答应了她又反悔,只会更令人怀疑。 她不确定燕珩有没有认出她,只希望他没有认出,心里也打定了到下一个城镇就会分开。 因为她不信自己不会露出个马脚。 只要人活着就能找到线索,何况是发现一个伪装的故人,还是本应该死去的故人。 表哥决定带她同行后,骑马跟随左右的陈戾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盖,“对了大姐,你姓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大姐吧。” 他们的年龄看起来不过相差五岁,他一口一个大姐喊着,要是性子敏感一些的,只怕会当场吵起来。 “我姓顾。”明这个姓氏比较稀少,明黛选择了随母亲的姓。 “那我以后喊你顾姐吧,我姓陈,叫陈戾。” 陈戾,节度使便是姓陈,且膝下有一字,名为单字。 又和燕珩是表兄关系,他的身份也跟着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住院了,我得六点起来去医院陪护,更新会推迟,不好意思 第66章 如果是真的心悦呢? 自此桃苒那日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抬走明黛的嫁妆后, 还将周月芙借着小姑子名义顺走不少嫂子嫁妆,并偷配嫂子存放嫁妆的厢房钥匙,好从里面偷拿嫁妆出来用的事给全抖出来后, 周府的名声随之一落千丈。 原本要和周月芙相看的人家火速同旁人定亲,一个偷拿嫂子嫁妆的搅家精,要是真进了自家的门, 只怕从此家无宁日。 那日被当众气晕过的周月芙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就算她不出门, 都能想象得到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编排她一个小姑子不知廉耻偷拿嫂子嫁妆的丑恶嘴脸。 贱婢!!! 果真是和那个贱人如出一辙的贱婢! “小姐, 宋小姐给你写信了。”手上高举着一封信的翠环从外面跑进来,双手将信奉上,“外面都是些不知全貌就乱下定义的人, 小姐你要是为此自怜自哀, 那就是真真中了她们的毒计。” “还不快点拿来给本小姐。”周月芙看着来信,一把将其夺过。 她就知道宋姐姐同那些说喜欢哥哥,结果自己出事后一个都不愿意来看她的贱人不一样,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当自己嫂子。 “奴婢就说, 只有宋小姐才是真心对小姐好的,要是宋小姐真成了小姐的嫂子, 肯定不会像之前那位小肚鸡肠, 绵里藏针。”翠环说着说着, 发现小姐的脸色有些奇怪, 又被小姐下一句给骇到了。 “贱人, 都是如出一辙的贱人!”清秀五官扭曲成恶鬼的周月芙咬牙切齿的怒骂, 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跑。 满头雾水的翠环等小姐走远后, 才大着胆子捡起那张飘落在地的信笺。 只是一眼, 她就扫中了其中一句—— 日后你我不必往来。 那位宋小姐竟是要同小姐划清界限, 她不是一心想要嫁给大人的吗! 看见那封绝交信的周月芙简直是要气疯了,她不想做自己嫂子,多的是人争破了头要做,要不是自己见她出手大方,性子好拿捏,才不会愿意多看这种貌丑无盐的女人一眼。 “大哥,你快点帮我教训外面的那些贱人,把乱嚼舌根的全部抓进大牢,要是执迷不悟的直接拔了舌头拖去菜市口砍头。” “还对外贴出告示,告诉世人是明氏那个贱人出轨偷人,还偷生下杂种,那些嫁妆是她主动讨好我送我的,才不是我主动去问她拿的。”周月芙一想到属于自己的嫁妆被一箱箱抬走,就肉疼得难以呼吸。 人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把嫁妆带走,也难怪明家人不久后都会死绝。 周月芙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大哥仍是在画他的破画,生气的一把抢走他的画,“大哥,我和你说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啊。” “画画画,你整天画这些破画有什么用,你都没有听到外面那些人是怎么骂你亲妹妹的吗。” “你敢说,这些事情你没有做过,偷拿嫂子嫁妆,本官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妹妹。”短短数日,不复往日温润的男人变得阴沉又萎靡,脚边的空酒坛子更是多到了没有一个落脚处。 这一句也像是踩在了周月芙的痛处上,尖锐得拔高音量,“是她主动给我的,又不是我想要的,她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要。” 周淮止眉眼间落上一层阴翳的盯着她,就在周月芙被盯得心虚的时候,猛地注意到画上的女人,恨意填满胸腔,抬手撕了个粉碎,“你怎么又在画那个贱人的画像,我不允许你画!” “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那个贱人和小杂种她们都死了。” “她们不但死了,我还要把她们的尸体剁碎了喂狗,让她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当不成人,只配入畜生道!”要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那么狼狈。 全身肌肉绷紧的周淮止看着被撕碎后,化为碎片簌簌碎雪落下的画像。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秋风院着火的那个夜晚。 他没有救下火海里的她,为什么连她的画像都留下住,他无用又窝囊得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起他。 不,不会的。 她才不会离开自己! “啊!大哥你做什么!”脖子猛地被扼住的周月芙不敢置信的看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拼命伸手抓挠着。 “放,放开我,要不然让娘知道了,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你就去告状。” 随着双脚离地,周月芙的呼吸渐渐不畅后,她惊恐的发现,大哥是真的要杀了她,更是吓得眼泪鼻涕直掉,“大哥,我是月芙,我是你的妹妹啊。” “大…大哥………” 手下力度不断收集的周淮止却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意令人毛骨悚然,“死了正好下去给她陪葬,周月芙,这是你欠她的。” “要不是你们背着我欺负黛娘,她怎么会一时想不开,是你们的错,是你们逼她去死的!” —— 随着队伍的启程,明黛以为他们让自己跟在后面走的,谁能想到陈戾不知打哪儿弄来一辆马车,将她们母女二人塞了进来。 美其名曰;小爷好歹收了你的蜜饯,权当回礼。 等进到安全的马车里后,眠眠依旧没有松开娘亲的手,只是不安又害怕的问,“娘亲,我们现在是没事了,对吗。” 对于女儿的问题,明黛尚不知道如何回复,只是伸手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记住,你现在是要喊我姑姑,千万不能在喊错了,知道吗。” “为什么啊。”眠眠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喊娘亲做姑姑,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金宝。 “因为眠眠不那么做的话,就会害得娘亲被坏人抓走,眠眠忍心看着娘亲被坏人抓走吗。” 眠眠顿时吓得小脸一白,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浮现,鼻尖泛红的连连摇头,“眠眠会听话的,眠眠不要娘,不要姑姑被抓走。” 她不要和娘亲分开,也不想要娘亲被抓。 “姑姑不会被抓的,金宝放心好了。”明黛抬手擦走女儿脸上挂着的泪痕,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今天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先靠着姑姑睡一下,等到了姑姑在喊金宝醒来好不好。” 小孩子的觉意本就多,何况今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没一会儿沉沉的睡意便向眠眠压来。 即使困得要睁不开眼了,她的小手仍拉着娘亲的手不松开,打着哈欠的问,“姑姑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姑姑陪金宝一起睡。” 日头渐大后,张戾也不在骑马的钻进了马车里,里头置了冰块,一进来,连他的毛孔都舒爽得打开。 等凉意驱赶了身上炎热后,张戾就跟屁股长了刺一样坐不住的扭来扭去。 燕珩瞧他扭得跟条蛆一样,薄唇轻扯,“不想坐就滚出去。” “坐坐坐,我保证老实不在乱动。”张戾望着表哥这张即使在边关吃了三年的沙子,依旧不掩色如春晓之花,玫如朝霞的脸,真心好奇。 “表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位顾姐了吧。”张戾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后就只得到了那么个结论,但是这个结论一出来,连他自己都想抽自个两大巴子。 要知道他表哥在北疆的时候,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追在屁股后面跑,其中最疯的当属许有蓉那个疯子半夜脱光了跑进表哥床上,结果表哥都能纹丝不动的将人给扔出去。 就这样一个完全不近女色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长得略显磕碜的村妇。 “如果我说,是。”燕珩低沉的声音骤然入耳,如炎热的夏日里,刚摘下的青梅叮咚一声落进冰桶里,碎冰撞壁响叮当。 陈戾尴尬的讪笑两声,“表哥,你这句话也说得也太好笑了一点。” 燕珩语气认真的重复,“我不是在开玩笑。” 陈戾扯了扯领子,只觉得最近的天可真热,热得他都中暑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己一向崇拜的表哥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傍晚,一行人停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 明黛伸手探了下女儿的额头,发现并没有起热才放下心了,本来她是想着能躲就躲,可这样一来,不是更令人怀疑。 隐约中,她听见了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 明黛听到动静刚走出来,就遇到火急火燎过来的陈妄。 陈妄见到她,就像是饿了许久的恶狼见到了一块肥美的五花肉,激动得拉过她的手,“顾姐,你会煮饭吗。” 眼睫下垂的明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会,但我厨艺不怎么好。” 刚来柳州时,她吃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便学着做了吃食。 听到她会做饭,陈戾松了口气的拍了下胸口,“没关系,只要能把食物给弄熟就好了。” 明黛:“………”他这是对吃的有多不挑啊。 等来到了简易搭建后的煮饭地点后,明黛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找自己,原来是负责做饭的人突然撂担子不干了。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两个都不会煮饭,在把能生吃的食物都吃完后,开始像只猴子抓耳挠腮,他们总不能吃生肉,嚼生米吧,吞生面吧。 正当他们对着食材犯老大难,寻思着要不要煮锅水,把食材一起放进去煮的时候,陈戾带着人来了。 “顾姐,你有什么要我们去做的,你就尽管使唤我们。” 明黛看着里面有一小袋面粉,立马想到了做什么,也不客气的吩咐下去,“你帮忙洗两颗菜,还有摘点野葱回来。” “你把这块猪肉都切成小块,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就可以。” “好嘞,马上来。”陈戾接过白菜后,还瞅她的脸多看了几眼,越发认定自己前面是中了暑气才听错的。 明黛先让他们烧一锅水,又问他们要了一个盆用来合面,她用来合面的不是水,而是鸡蛋。 等锅里的水烧开后,先放下烫水后去皮,切成块的柑仔蜜,等柑仔蜜煮出汁后才放进去切好的白菜,肉丁,调味的香菇沫,最后加入用木片刮进锅里的面疙瘩。 出锅后再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喷香诱人。 陈戾一开始看她一锅乱煮,以为她是在煮猪食,本来想硬气的说饿死也不吃猪食。 结果成品出来后,他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说是猪食,要不然他就得成了抢食的猪。 明黛见他急不可耐的舀了一碗,咕噜噜就往嘴里塞,眉心一跳,“刚出锅的时候会有些烫,你先等放凉后在吃。” “不用不用,我就喜欢吃烫呼的,爽快。”前面他就被香得不行,吃进嘴里后又香又鲜,又软又滑。 好吃! 坐在马车里,单腿半屈,手上动作不断雕刻着木头的燕珩听到脚步声,冷漠的拒绝,“我不饿。” 陈戾看不懂脸色,直接掀开帘子就钻进来,“表哥,这是顾姐做的晚饭,你尝下是不是很好吃。” 陈戾只要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眼睛都跟着眯成月牙,不过马车里的温度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低了,是不是表哥放太多冰块的原因。 在想表哥是不是放的冰块太多时,冷得他打了个哆嗦时。 燕珩停下雕刻小象的手,狭长的眼眸半压,裹挟着凌凌冷意,“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陈戾致力继续推荐,“表哥,你信我,这个面疙瘩汤真的好吃。” “出去。” “好嘛,那表哥,晚饭我就放在这里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两口啊。”揉了揉鼻尖的陈戾将食物放下后,立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第67章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随着帘子合上, 饭菜的香味也开始一丝丝,一缕缕的往燕珩的鼻子里钻,即使他不饿, 也被勾出了三分馋意。 连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提来的酸枝木食盒上。 食盖打开,里面是很简单的一碗洒了碧绿葱花的面疙瘩。 陈戾从马车上下来后,就跟只猴子窜到了明黛面前, 搓着大手笑得直露大牙花子, “顾姐, 这一次要不是你, 只怕我们今晚上就得要生啃大白菜了,那个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能不能继续帮我们做下饭, 当然, 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明黛轻轻摇头,“你们愿意顺带我一程,我就很知足了,又如何能要你们的报酬, 要是你执意给报酬,那就是见外了, 也会让我和金宝不好再待。” 她只是帮忙做几顿饭而已, 细数下来, 还是她了占便宜。 让明黛庆幸的是, 虽然同在队伍里, 她并不会遇到燕珩, 也让她一直高度紧绷着的那颗心终于跟着放下了几分。 只是越往北上走, 路上遇到的流民和乱窜的匪徒越多, 最让她感到惶恐不安的是他们不会入城, 而是绕城而行。 理智上告诉她,跟着他们一路北上是最好的选择,行动上又在拉扯着她快点儿离开,要是在待下去,暴露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难道要为了一时的安全舍弃余生的自由吗? 她的答案,必然是否。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也让明黛感到不安的掀开车帘询问,“前面怎么了。” 陈戾扭过头,毫不在意地安抚,“没什么,只是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马上就处理好了。” 他都那么说了,明黛自是识趣的放下帘子。 确实如他说的一样,此事很快解决后继续往前行。 夜里照例是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只是今日刚做好饭时,林子里突然窜出好几个衣衫褴褛之人。 明黛下意识想到了今日陈戾说的几个毛贼,正要出声时,为首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说他本是前往柳州赴任知府一职的谢知府的仆从,结果在半路遇到山贼截杀,只有他们几个仆从从里面逃了出来,本是要去柳州的,结果发现有人冒充了他们大人的身份当了知府,说不定连他们路上遇到的截杀都出自于那伙贼人之手。 他们这才打算回京告御状,可是路上的盘缠什么的早就花没了,这才大着胆子想要同她讨要些食物,食物不会白要的,等他们回了上京后定会十倍偿还。 “你说你是柳州知府的仆从,你有什么证据吗。”明黛虽然没有仅凭他的三言两语就认定他的话,但心里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如果真正的柳州知府已经被截杀,那燕珩为何会来到柳州,还自称是来柳州任职的官员,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北上作乱,又是否和他有关。 明黛因为那件事导致睡不着,又嫌坐在马车里太闷了,便决定出来透下气, 她选择透气的地方一不会太远,二会远远避开燕珩所在的马车。 但有时候越不想见什么,越会来什么。 “我听说这几日的伙食都是出自于顾姑娘之手。”骤然响起的低沉男声有种说不出的悦耳性感。 从远处走来的男人头戴垂璎玉冠,穿着绣满了翎羽纹路的朱红色广袖直襟长袍,如意祥云鎏金腰带扣出一截精瘦有力的腰肢,像是精心打扮过的新郎官,连衣服上都熏了清冷微苦的雪松香。 仅是一眼,明黛就低下头,卡着嗓子粗葛的喊了声,“公子。” 双手负后的燕珩对上她躲闪的眼睛,喉结艰涩的滚动一二后,缓缓吐出,“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公子喜欢就好。” 两句话结束后,换来的是彼此间的沉默。 就在气氛一寸寸凝固时,燕珩再次出了声,“我听他们说,你是要去金陵探亲。” 点头回应的明黛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知道自己见到他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攫夺了,只剩下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不行,等到了下个镇子,她必须要和他们分开走才行,要不然她担心自己哪天露出马脚被他发现了该怎么办。 流民固然可怕,但有人比流民猛虎还要可怕。 男人不满她的躲避沉默,步步紧逼,“姑娘好像很怕我,难不成我长得很吓人不成。” 闻言,掌心已是冷汗密布的明黛紧张得连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脚步后退的摇头否认,“公子天人之姿,灿若星辰,民妇不敢直视。” “哦,是吗。” 一声轻笑,直让明黛头皮发麻,一缕寒气从脚底升起,只想着要不管不顾的逃离这里。 “那我准许你抬头,免得我以为我生了张吃人的罗煞脸,才会让你如此害怕。” 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她在拒绝,那就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可一旦抬头,明黛不敢承受被发现后的后果。 “姑娘为何不敢抬头。” 咬得舌尖刺疼的明黛听着耳畔不亚于催命符的咄咄逼人,非但没有抬起,反倒将头埋得更低了,“民妇貌丑无颜,粗鄙无知,唯恐吓到公子。” “本公子连战场上面目全非的尸体都不知看了多少,又怎会被一个小娘子的区区相貌给吓到。”燕珩尾音下沉,语气陡然一变,“还是姑娘看不起本公子,才再三推拒。” “民妇不敢。” “既是不敢,为何不敢抬头。”耐心告捷的燕珩不在给她拒绝的机会,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月光下的燕珩近乎贪婪的盯着手下这张脸,连摩挲的指腹都染上了缱绻的暧昧之色。 琼鼻红唇,眉如远山黛。 即使她自认化得在不像本人,但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不过是在脸上糊了一层肮脏的泥土。 只待灰尘拭去,便会露出珍珠莹润的美貌。 “姑娘长得,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一声低咛,犹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表,表哥,你们在做什么!”吃得太撑走出来消食的陈戾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震惊得连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他他他,他一向崇拜并以此为偶像的表哥在做什么啊!是不是他昨儿个没有睡好,才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表哥在摁着顾姐的脸亲! 虽然顾姐是女的,但是顾姐都三十多了,还是个寡妇啊! 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明黛立刻推开燕珩,又匆忙低下头,胸腔翻涌着怒,惧,恐,“还望公子自尊,民妇的丈夫虽然故去,不代表民妇就是那等任由公子调笑取乐之人。” 燕珩被那一推,也懊悔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抿了抿唇,“抱歉,前面我喝醉酒了,才会做出冒犯姑娘的事来。” “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说罢,他双手拱手行礼,模样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即使明黛闻到从他身上飘来的酒味,仍是对他心存怀疑。 拍了拍脸的陈戾等明黛走远后,才艰难的吞了好几口唾沫的开口,“表哥,刚才是不是顾姐的眼睛里进了沙子,你在帮顾姐吹出来。” 对比于吹沙子,陈戾认为这比表哥亲人家更能接受一点。 虽然温柔的为对方吹沙子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表哥身上也是了。 “表哥,要不下次我们就不在绕城走了,直接进城休息一天吧。”表哥说不定是憋久了,才会这样,对,没错,肯定是这样。 “不必。”说完,铁青着脸的燕珩拂袖转身就走。 “诶,表哥,我都是为你好啊。” 明黛回到马车后,用手摁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惶恐它会在下一秒从胸腔里跳出来。 可在下一秒,原本在剧烈跳动的心脏骤然停歇,因为她没有在马车里看见女儿的身影。 女儿一向乖巧,除非是要解手,否则轻易不会离开马车,哪怕解手也会由自己陪同,从未有过不在的情况。 她现在不在马车里,又会出现在哪里! 一瞬间,不好的念头充斥在脑海里的明黛顾不上会不会遇到燕珩,她此刻有的只是快点找到女儿。 女儿绝对不能出事! 因害怕得连手脚都发软的明黛刚下马车,就看见了抱着女儿回来的燕珩,清冷的月光迤逦的落在他们身后,如镀银辉。 眠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姑姑。”眠眠看见娘亲,挣扎着要从燕珩的怀里下来,眼睛红肿得像是刚哭过一场。 明黛见到女儿完好的回来后,在失而复得的喜悦褪去后,剩下的唯有后怕,“你刚才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姑姑和你说的话,好好待在马车里不允许乱跑,想去哪里的话得要先和姑姑说一声,要不然你这样突然消失不见,姑姑找不到你会很担心的。” 因为她根本承受不了女儿出事的后果,也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出去透风,而不是掀着帘子看天上的星星。 “金宝知道错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眠眠吸了吸鼻子,而后献宝的将手里的糖果双手奉上,眼儿亮晶晶地带着讨好。 “姑姑,给你吃,好吃。” “这些糖是哪里来的。” “是我给的。”燕珩蹲下身揉了揉眠眠细软的头发,“金宝还是个孩子,偶尔吃点糖解解馋也没有什么。” 知她想问什么,又说,“金宝见你太久没有回来,因为担心你才跑下的马车,你不要因此责怪她,她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的侄子我自己会教育,不劳烦公子教导。”明黛确定眠眠没事后,便抱着人回到了马车。 她越发不确定,燕珩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他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知道越靠近上京,她心里的不安感也在逐渐加重。 第68章 颜色怎么不一样 回到马车里后, 明黛看着执意要把糖给自己吃的女儿,还有先前送她回来的燕珩,眉心微拧。 见娘亲迟迟不肯接的眠眠豆大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瓮声瓮气地带着难过,“娘,姑姑不吃, 是因为还在生金宝的气吗。” “金宝知道错了, 金宝以后再也不敢乱收别人的东西了, 姑姑别生金宝的气了好不好。” “姑姑没有生金宝的气, 只是不想吃糖,金宝吃就好。”明黛伸手捏了捏她日渐丰盈起来的小脸,“金宝是不是忘了姑姑和你说过的话, 不能随意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 哪怕那样东西你在喜欢也不行。” “你要是真的很想吃,或者很想要,你回来告诉姑姑,姑姑可以带你去买, 知道吗。”这一次是燕珩,那下次难保不是别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 眠眠乖巧的点头, “所以姑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明黛捏了一颗糖放进她的嘴里, “现在信我没有生气了吗。” 陈戾昨晚上撞到那一幕后, 简直是抓耳挠腮得直踹床板, 就算勉强闭上眼睛睡着了, 又会在下一秒惊醒, 揪着头发坐起身来喃喃自语。 不是, 表哥他是被下了蛊吗。 要不是被下了蛊, 怎么会一反常态得做出这种事来。 他自小见多识广,可是知道有一种蛊名叫情蛊,只要给另一方种下,就会对之情根深种,就算对方已有心爱之人,也会生出对心爱之人的厌恶,因为此蛊虫过于歹毒,早些年就被下令屠杀过会饲养此虫之人。 虽然人是被屠了,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啊。 从今早上开始,一直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明黛眉心一跳,终是忍不住开口,“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若不是,为何一直盯着她? “没有。”陈戾想到自己的猜测,梗着脖子摇头否认,然后挤出一抹笑来,“顾姐,咱们今晚上吃啥啊。” 既然她敢给表哥下蛊,说明解药肯定在她身上,他一定得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好避免更多人受害! “今晚上不是吃饺子吗,你难不成忘了。”因为坐在马车里无事,明黛便让他们和好面放在马车里,让她和眠眠包饺子打发时间,等到了晚上埋锅做饭的地点,正好将饺子放进锅里煮。 明黛正准备将饺子倒进煮开的锅里,陈戾自告奋勇地挤过来,“顾姐,我来我来,你和金宝在旁边看着就好。” 他愿意帮忙,明黛也不会拒绝,反倒是乐得轻松,“好,麻烦你了。” “顾姐你包了那么多饺子都不嫌麻烦,我只是帮忙下个饺子,能麻烦什么。”陈戾把饺子一股脑的往锅里倒。 恰好不知道打哪儿吹来一阵风,风刮着草木灰落到刚拿着一盘饺子的明黛的眼睛里。 本想着眨出去,或者让眼泪将它那粒灰尘顺着流出来,结果越眨眼睛越难受,到了最后只能闭上眼要用手揉,但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盘饺子,最倒霉的是周围根本没有能放的桌子。 将饺子全部下锅后的张戾转过身,见到的就是她闭上眼睛,有眼泪往下滑落的场景。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竟滑出几条颜色深浅不一的泪痕。 张戾盯着那几条泪痕,下意识地说,“顾姐,你别动,我帮你擦下就好。” 他应该做的是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而不是拿着方帕子就着她的眼泪去擦那几道让他感觉到碍眼的泪痕。 明黛欲拒绝,但对方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直接上手了。 随着帕子的擦拭,陈戾惊讶的发现对方藏在粗糙蜡黄的皮肤下,是一层细腻雪白的肌肤。 那抹莹白藏在黄与黑之中,就像破出沙土的珍珠,美好又莹润。 不习惯和异性靠太近的明黛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了,浓密卷翘如一把小团扇的睫毛轻颤了颤,“好了吗。” “马,马上。”抓得帕子快要扭曲变形的张戾双眼死死盯着那抹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月色莹白,嗓子眼像是被一块硬物卡住了,哽得他难受。 若她现在的肤色都是假的,陈戾下意识的划过她掩藏在粗糙皮肤下的精致五官。 细长的双眼皮折痕深邃,直扫入鬓角里去,唇若樱桃,脸庞小巧。 美如羊脂玉的雪肤搭配上这样的一张脸,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可真大,热得他的都有些中暑气了。 就在她即将再次开口时,陈戾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并接过她手上端着的饺子盘,骨碌碌往锅里一倒,脚步抹油跑得飞快,“顾姐,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双手得以解放后的明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反常。 直到跑远了,脸颊滚烫爆红的陈戾才捂着嘴蹲下来,一颗心更是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仿佛要在下一秒就跳出胸腔,又生怕被人听见他打雷的心跳声。 所以她不但给表哥下了蛊,肯定给他的吃食里也下了蛊,要不然自己的心怎么会跳得那么的快,耳朵脸颊烫得能滚鸡蛋。 亏他前面还好心收留她,结果竟是引狼入室! 明黛将晚饭做好后,打了属于自己和眠眠的那一份后便回了马车里。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总是觉得很累,而且变得嗜睡,吃得也多,明黛将其归类为最近太累了。 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进城,导致她想要离开都难。 要是中途下车,她不能拿眠眠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双腿盘膝坐在马车外的眠眠咬了一口吹凉的饺子,左边的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姑姑,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啊。” 因为她们已经坐了好久好久的马车,久得连她十根手指头加起来都要多。 “很快就会见到了。”他们从静江府出发到现在,已是有近两月光景,等到了金陵就能和他们分开,到时候乘船回上京。 等分开后,她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 陈戾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饺子正蹲着路边发呆,脑海里一会儿是表哥临走前交代他的话,一会儿是不小心看见的那抹细腻肌肤,总觉得二者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少将军,将军的来信。”一个小兵的出现打断了陈戾不断发散下去的思维。 接过信的陈戾快速扫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信上说表哥已在几日前抵达上京,此时宫中因为皇帝病危,太子失宠,其余几位皇子的拉帮结派,争权夺势已是从暗地里转到了明面上,导致整个朝堂都是乌烟瘴气。 要是皇帝一死,不是太子登基就是其他皇子趁乱而来,当年的事也会彻底淹没在历史的长流之中。 不行! 他也得要尽快赶到上京,才好同表哥里应外合,他们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他怎能允许失误出现在自己这一环节上。 陈戾取出打火石将信封点燃烧为齑粉,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吩咐下去,立刻拔营,我们连夜赶路。” “怎么突然拔营了。”明黛正准备将吃完的碗拿下去洗,就看见他们收拾着东西搬回车里。 陈戾没实话实说,而是随口扯了句,“这一带的山匪猖狂,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明黛不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你先回马车上,马上就要出发了。” 明黛听出他话里的紧迫,也不在纠结碗洗不洗的问题,径直回了马车。 她刚回到马车,陈戾跟着翻身上马,手持缰绳充当起了车夫的身份。 他应当是第一次驾驶马车,要不然怎么会将在马车里的人连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 又一次被颠得额头撞上车厢的明黛受不住了,出声道:“慢点。” “咳,不好意思,第一次驾车,难免快了一点。”脸上涌上一丝尴尬的陈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驾驶马车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虽然还是难受,但是在可承受的范围里的难受。 接下来不比之前天热就会停下来休息,而是连夜里都在赶路,干粮也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样的日夜兼程,别说眠眠一个小孩子受不了,就连明黛这个大人都要受不了了。 这样栉风沐雨五天后,他们决定在驿站里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明黛让小二送了热水上来给眠眠洗干净后,自己才洗,刚洗完澡,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顾姐,我来给你送饭,你开下门。” “顾姐,你在房间里吗。” “你等一下,我刚才在洗头。”刚洗完澡的明黛的脸上没有任何伪装,又担心他会突然推门进来,迅速拿出粉往脸上扑。 端着托盘的陈戾见她那么久还没出来,忍不住再次催促时,那扇紧闭的房门才吱呀一声推开。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明黛并不打算让他进来的伸手接过托盘时,对方已经像只泥鳅滑不溜的钻了进来。 “没事,我也刚来。”要是知道她在洗澡,陈戾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过来。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顺手送进来吧,这个托盘也挺重的。 进来后的陈戾将托盘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眼梢微挑带着得意,“我前面逮到了一只山鸡,托厨房熬成了鲜美的鸡汤,等下你和金宝得要多吃一点,补补身体才行。” “这鸡汤我刚才尝过了,虽然没有顾姐你做的好吃,但也算可以。”陈戾拿起勺子舀起满满一碗放到她面前,满眼都写着你快尝尝。 鸡汤色泽金黄诱人,上面还漂浮着红色的枸杞,一层没有撇除干净的油花。 不知为何,明黛看着那碗鸡汤,鼻间里闻着油腻腻的鸡汤味,只觉得一股恶心上涌,想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得干净才舒服。 “能不能拿它离我远点。”别说吃了,她现在光是闻到这个味就难受得不行。 即使迟钝如大马哈的陈戾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挠了下后脑勺,“顾姐,你是不是胃口不好啊。”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鸡汤。 捂着胸口的明黛打开窗,好让空气流通进来,“应该是。” 最近一直在赶车,他驾车的技术又不好,导致她在路上连胆汁都快要吐没了,吃的又都是干粮一类,如今骤然闻到油腥味,难免会引来反胃。 这时,陈戾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惊雷落地。 “顾姐,你脖子和脸的皮肤颜色怎么不一样啊。” 第69章 国丧 “顾姐, 你脖子和脸的皮肤颜色怎么不一样啊。”陈戾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句话,惊得明黛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拉高领子遮住脖子的皮肤。 “脖子不怎么被太阳晒到, 颜色比脸白很正常。”前面他催得太急,明黛光顾着往脸上擦粉,倒忘了脖子上的。 殊不知她下意识的动作, 更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急灼起来。 “这样啊。” 将领子拉高遮住脖子的明黛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又说, “我毕竟是个寡妇,陈公子还是不要在我的房间里待太久,以免让别人看见后误会了什么。” “顾姐你放心好了, 他们都是我兄弟, 肯定不会乱说什么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一个外男待在你的房间里确实不好。”陈戾知道此举是他冒昧了,正抬脚出去时, 瞧见了一旁同小鸡仔差不多大的眠眠,略带嫌弃。 “我说金宝你身为一个男子汉也太瘦了点, 等身体好点, 陈叔叔教你几招防身的招术。” 他的话吓得眠眠躲在娘亲身后, 显然她是害怕这位太过于自来熟的叔叔。 明黛拍了下女儿的手臂, 柔声道, “你陈叔叔好心要教你, 金宝还记得要说什么不。” 眠眠方才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 “谢, 谢谢陈叔叔。” “举手之劳而已, 谢什么谢。”陈戾讪笑两声掩饰尴尬,“好了,我出去了,要是有什么缺的,记得派人和我说一声。” “不过顾姐,你和金宝不愧是姑侄,长得像一个膜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也说了,我们是姑侄,既是姑侄,又哪里有生得不像的道理。”他状若无心的话,却在明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刻意过来敲打她的,无论是哪一种,其后果她都自认所不能承受。 不行,她不能在心存侥幸的待下去了。 陈戾走出房间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来到走廊的尽头,同另一个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你给的那包粉末倒是好用。”普通的胭脂药粉不会沾水就掉,但是在水里加上特制的药粉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皮肤色差就算再大,也不可能会相差那么大,何况是一个原本脖子和脸同一个色号的人。 她是谁,伪装成这样是想要做什么。 被派着同行的叶临风笑,“少将军认为有用就好。” “可有查清楚她的身份。” 叶临风蹙眉摇头,“属下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找到有用的线索,不过她说的望田村倒是有,只不过那个村子早已荒废多年,线索也从里面断了。” 越是找不到,越发让人好奇她的身份,刻意接近他们又为的什么。 “继续找,只要人活着肯定会有线索。”要是找不到,只能说明她的身份被人给藏起来了,那么是什么身份,才会值得让人藏起来。 这一顿饭,明黛吃得味如嚼蜡,并期盼着天色能尽快大暗。 待天色一暗,又等了许久,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明黛才抱着眠眠轻手轻脚的走到楼下,停放着马匹的位置。 两只手搂住娘亲脖子的眠眠很小声的问,“姑姑,我们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上京,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发出声音来,知道吗。”选好了一匹马后的明黛不敢在耽误的翻身上马。 眠眠乖巧的点头。 很快,一匹马趁着夜色奔向远方,另一匹马趁夜而来。 正睡得香甜的陈戾被门踹开的声音惊醒,看着出现在床边的人,打了个哈欠,“表哥,你不是在上京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表哥,是不是上京发生了什么!”若不是,表哥怎么会突然出现。 披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下巴线条的燕珩直接开口,“顾氏呢。” “你说顾姐啊,她应该睡下了,不过那么晚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双眼瞪圆的陈戾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来,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不是,表哥你从上京跑那么远过来,该不会是发现了她身上的问题吧。” 燕珩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问,“她睡哪个房间。” “二楼,最左边的那间。” 陈戾刚说完,就看见他表哥转身就走,“表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主要是他想要知道顾姐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燕珩来到她居住的房间外,先是敲了几下门,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就在他要推门进去时。 陈戾不赞同的制止,“表哥,说不定顾姐是睡着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突然推门进去………” 陈戾的小嘴还没叭叭完,房门就被燕珩轻易的推开了。 说是轻易,因为根本都不需要用力,只需要把手放在门边轻轻一推就能打开了。 清冷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棱洒落,照出床上叠得整齐,且没有动过的被褥枕套。 月光,风声,树影,唯独不见她们姑侄二人的身影。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少将军不好了,我们的马少了一匹。” 屋内不见的人,消失的一匹马。 “表哥,这是什么情况,她该不会真的是奸细吧,知道我们怀疑她的身份了,这才连夜逃走。”抓了一把头发的陈戾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她现在肯定还没跑完,我马上去追上她。”燕珩顿了顿,又说,“派几个人路上保护好他们。” “不用,我们不久后还会见面的。” 她想走,他怎么都拦不住,反倒会加深她的逆反心理。 因为了解她的性子,才知道一味的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他允许飞鸟的暂时离笼呼吸一口她自以为是的自由,却不允许飞鸟又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 被呼啸而过的夜风吹得小脸微微泛疼的眠眠正张开双手搂住娘亲的腰,小声地问,“娘亲,我们不和陈叔叔他们一起走了吗。” “不了。” “以后我们还会和陈叔叔见面吗。” 对于女儿的这个问题,明黛并没有明确的回答,因为她的希望是最好不见。 燕珩同陈戾是表兄弟,意味着见到一个,另一个肯定就在不远处。 而她,不想同姓燕的再有任何纠葛往来。 明黛并没有入金陵后走水路,而是选择一路北上。 不知是离家近了产生的近乡情怯,还是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警告她。 让她离开上京,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但她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又怎会放弃,哪怕前路是布满荆棘的万丈悬崖,她也得要去闯上一闯。 她没有选择入城,而是绕城走,除非是干粮吃完了才会进去采买必要的生活用品。 越往北上走,越能明白陈戾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大庆皇城里,因着景阳帝病重,现在内阁由丞相和太子以及其他几位官员把控着。 “贵妃娘娘,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陛下吩咐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小黄门拦住正准备进去的貌美妇人,笑得小心又讨好。 要知道自从嘉贵妃入宫后,可是荣宠二十多年不减,鼎盛时期连皇后娘娘都得要避其锋芒。 年过四十,依旧美得不逊色双十年华的嘉贵妃秀气的弯月眉一拧,“陛下病重,本宫身为他的嫔妃又怎能不来看望陛下。” “贵妃娘娘,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只是这是陛下吩咐的。” “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本宫自是不会连累到你。”嘉贵妃不等他开口,兀自抬脚入了殿内。 小黄门还欲在拦,嘉贵妃身边的宫人笑眯眯着将人拦住,“张公公你就莫要担心了,难不成你忘了陛下对娘娘的宠爱有多甚吗,要是你真将人拦下了,到时候陛下怪罪起来该怎么办。” 小黄门一听,顿觉有理。 将所有宫人都屏退出去后的嘉贵妃走到内殿,里头浓郁的药味让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躺在龙床上的景阳帝见来人是她,眼神里闪过汹涌的杀意,“谁让你进来。” “自然是妾身自个儿来的。”端着一碗药汁的嘉贵妃来到床边,眼梢眉眼间均洋溢着明媚的笑意,“陛下瞧见妾身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是不欢迎妾身吗。” “出去,你给朕滚出去!”可是这一次任凭景阳帝怎么喊人,宫里头都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景阳帝立马慌了,“你做了什么。” “妾身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要送陛下最后一程,也好全了这些年来你我的夫妻之情罢了。”此时嘉贵妃看向他的眼神不复往日柔情似水,有的只是刺骨的恨意。 “来人,给朕来人!” “我奉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嘉贵妃舀起一勺舀递到他嘴边,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柔笑意,“陛下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年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吗,其实他没有死,很快,他就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你,也会获得该有的报应。” “毒,毒妇,你这个毒妇。”闻言,双手抓得身下锦被抽丝的景阳帝气得双眼爆瞪,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嘉贵妃见他不肯好好喝,直接一碗药倒扣他脸上,说话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妾身在毒又如何比得过陛下你啊,要不是你,我的丈夫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二十多年!” “该死的人是你。” 一路风尘仆仆的明黛踏进上京城时,耳边响起的是鸣钟敲响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足足响了二十七声。 这是国丧的钟声。 第70章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只有皇帝驾崩才会敲响钟声二十七下, 而国丧期间禁色,娶嫁,禁公共场所寻欢作乐, 更禁彩衣挂红铃。 国丧后接踵而来的是新皇登基,新皇为感念上苍,体现他的怀柔之心往往会大赦天下。 明黛抱着女儿往明家居住的朱雀大街走去, 一路能看见红灯换白幔, 新奠悬于顶。 明府坐落于朱雀大街, 朱红悬金大门, 石狮耸立,往来无白丁。 可等她回到家时,远远瞧见的是贴着封条的大门, 和那守在门外的锦衣卫, 眼前的一幕险些让她当场眩晕过去。 上下牙齿齐发颤的明黛抓住路边走过的人,喉咙发紧地问,“你知道明家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大门上会贴着查封的字条。” 即使已亲眼所见, 她仍是不愿相信明家会出事,更不信自己出嫁之时还是圣宠不断的明家会在顷刻间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被拉住的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而后嫌弃地甩开手, “你是外地来投奔明家的亲戚吧, 要不然怎么会连他们家犯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不过我奉劝你还是早点返乡为好, 要不然连累到自身就麻烦了。” 指尖蜷缩着的明黛嗓音干哑得发疼, “你可否和我说一下, 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分明是自己家的家事, 可笑她一个自家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嫁去柳州的这些年, 究竟在做什么啊! 那人一听, 脸色顿变,“他们犯了什么事,我一个普通小百姓哪里知道啊,你要是实在好奇就去衙门里打听打听。” 眠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现在的娘亲很伤心也很难过。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娘亲心情变好一点,就学着娘亲安慰自己那样,踮起脚尖抱住娘亲,轻轻拍打着娘亲的手,“娘亲不难过,眠眠会一直陪着娘亲的。” 明黛没有住客栈,而是在大理寺旁租了间一进一出的小院,也为打听爹娘小妹他们的消息。 看着长满野草,布满灰尘的院子,她本想要自己收拾的,但是一动就累得难受,腹部还总会传来轻微的阵痛 ,就使了银钱请住在隔壁的婶子一家过来帮忙。 婶子一家干活麻利,没一会就把院里的杂草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见日头过大的明黛倒了一杯水过来,正帮忙打扫院子的刘婶子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道:“妹子的肚子尖,说不定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闻言,手上茶杯里的水都溅出几滴的明黛先是一愣,随后摇头否认,“我只是最近吃胖了些,并不是怀了身子。” “婶子我是过来人,哪里会分不清你是胖了还是有了。”刘婶子心疼的叹了几声,“妹子不是我说你,你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你的夫君怎么不陪在你身边,就不怕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半路有什么闪失。” “要知道我们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难,特别是后几个月更得要额外小心,否则流产是小事,怕的就是往后再也怀不是,要么………” 明黛对于刘婶子后面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因她的脑子嗡鸣一声后变得一片空白。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怀有孩子! 说不定只是刘婶子看错了,要知道她的身子在早年间生下眠眠后就落了病根,后面一直都在吃药调理,哪里会那么容易的怀上。 人来人往的医馆里,留着山羊须的老大夫捻须沉思片刻,随后拱手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身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不过夫人最近是否舟车劳顿过,导致腹中胎儿隐有小产之相,老夫这就开几帖安胎药,夫人拿回去后一日三餐按时煎服即可。” “你说我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错了。”瞳孔微微放大的明黛茫然无措得像刚只落地的雏鸟,彷徨又惶恐。 她前面可以当成是刘婶看错了,但当大夫都那么说后,她依旧无法接受她有孕了的惊天噩耗。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答案已是显而易见。 他们二人同房过后,他从未给自己端过避子汤,一开始她回家后总不会忘记让桃苒端来。 唯独在碧枝来到她身边伺候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了,但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怀上的道理。 她不可能生下一个强迫她的男人的孩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大夫面对她的质疑,气得直吹胡子瞪眼,“老夫行医问诊多少年了,怎么会连最简单的喜脉都探不出,夫人要是不信老夫的话,不如另请高就。” “我没有不信大夫的意思,只是突然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闭上眼睛的明黛深吸一口气后再睁开,眼里一片冷然的猩红。 “大夫,可有法子让我把肚里的孩子落下。” 这个孽种不应该存在,她更不需要一个孩子时刻提醒着她,她当初是怎么被强迫羞辱的那段日子。 一直乖乖等在院子里的眠眠见娘亲终于回来了,雀跃得像只小鸟扑进娘亲的怀里,“娘亲,你终于回来了,眠眠好想你。” 明明娘亲才出去了一会儿,但她就觉得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娘亲了。 “娘亲也想眠眠,下次娘亲带眠眠一起出去好不好。” “好。”眠眠闻到娘亲身上传来的药味,小鼻子耸动了下,“娘亲,你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 因为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娘亲就会给她喝一些苦苦的药,那些苦苦的药和现在娘亲身上的味道很像。 眼眶晕染出片片湿红的明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 担心被女儿看出她的异样,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去,“眠眠饿了吧,娘亲买了好吃的糖烧鸭子,我们今晚上吃糖烧鸭子好不好。” “好!眠眠帮娘亲折菜!” —— 因着景阳帝驾崩,如今的宫里头正乱成一锅粥,手持先帝遗诏的太子自称是新帝就要登基,可是三皇子四皇子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宝座,便选择在那一□□宫。 谁都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令世人没有想到的是燕珩根本不是安阳王之子,而是早年的废太子之子,其母则是当年被强抢入宫,并长达二十多年盛宠不断的嘉贵妃,也就是昔年的废太子妃。 手中长剑沾血,殷红的血珠顺着雪皑剑身往下滴落的燕珩穿着银白铠甲,宛如凶神在世的一步一步,走向如同困兽无处可逃的太子面前。 “表,表弟,我是你表哥啊。”早就吓破了胆的太子死死地盯着那柄沾血长剑,生怕那把剑下一秒就会挥向他,因为就在前一秒,他亲眼目睹了这把剑是如何贯穿了三弟的心脏。 “你忘记了吗,我小时候还经常带你出去玩的,你还说我要真的是你哥哥就好了。”事到如今,他意图用回忆勾起昔日情分。 燕珩好笑地扯了扯唇,“表哥?朕可没有将同敌国私通,私下倒卖军粮,还将罪证偷放在朕父皇书房里的好表哥。” 因为当年的太子年纪小,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做这些事,更不会想到他在说谎,果真有些人的根从小就是坏的。 有些事他年纪小记得不太清楚,可杀父之仇,夺母之恨就像是融入他的血液里,日夜折磨着他,叫嚣着让他立刻冲到金銮殿上让那群人血债血偿!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又岂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迟疑。 一袭红裙,盛装打扮走来的嘉贵妃冷冷道:“和他多说什么,直接杀了,把头颅割下来好祭奠你父皇的在天之灵。” 太子看着走过来的嘉贵妃,适才反应过来燕珩嘴里喊的父皇二字,眼球瞪圆,“是你,你没死!” 当年废太子在书房里被人搜出卖国通敌的罪证,畏罪自杀时,太子妃已是身怀六甲,只是谁都知道当初的太子妃,现在的嘉贵妃生下的就是个死胎,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变成了安阳王之子,日夜活在他们的眼皮子下。 “托你们的福,朕非但没死,还登上了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燕珩抬脚踩上他的手,重重用力碾下。 “你放心好了,你们做的那些事,朕会昭告天下,更不会让你们轻易的死去,朕要让你们活着赎罪。” 死很简单,但让他们轻易的死去又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就应该生不如死的活着! 扔下手中长剑的燕珩走出殿外,满地的残肢虽被拖走,厚血用了清水冲洗,即便如此,仍是能闻到冲天的血腥味。 自从攻入皇城,自认成了内侍第一大总管的杨宝挺直着腰杆子走过来,只是神色间带着几分踌躇,“陛下,奴才这里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燕珩抬腿踹了他一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瞧奴才都忘了陛下最讨厌奴才有话要说不说的嘴脸。”杨宝插科打诨抬手轻轻扇了自个儿脸上一巴掌,才正色道,“陛下,明大人一家现如今要如何处置。” 明言止明面上是因为支持新政改革触了旧帝霉头下的大狱,但他们哪里不清楚是明言止是主张上奏剿灭陈家军,多次弹劾陈家军狼子野心,加上当年旧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先继续关着。”燕珩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方问,“周家人是否入了京。” “大概还有半月抵达。”【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你就不想救他们吗 很快, 随着新帝登基,伴随而来的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先帝下的一封罪已书。 书上简单明骇的列出了他的所有罪证。 强抢兄嫂, 贩卖军粮,投敌卖国嫁祸于废太子。 桩桩件件,引起天下哗然。 只不过对于百姓来说, 谁做新帝都无所谓, 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就是好皇帝, 可是对于朝堂上站位的官员来说, 每一次站错位带来的后果和满门抄斩没有两样。 这不,如今一个两个都战战兢兢得如鹧鸪般不敢乱呼吸,生怕下一个被拖出去砍头的就是自己。 头戴十二旒冠冕, 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在两边的燕珩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几位拥立景阳帝为尊, 怒斥他狼子野心,谋权篡位的老臣,狭长的眼眸半垂,似笑非笑, “刘大人好像很不满意朕登上这个位置。” 为首的御史大夫铁青着脸,胸腔剧烈起伏的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尔等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我就算是血谏当场, 也不会奉你为主!” “刘御史倒是好一个忠君爱国的君子。”燕珩对他自以为的血谏威胁并不在意, 仅是挑了挑眉。 自古明君最怕的就是臣子血谏, 可他又不是明君, 就算他是明君, 又为何要怕一个拥立先帝的老臣。 其他官员也被刘御史以卵击石的气势给骇住了, 有人见他真的要撞, 急忙伸出手去拦他。 只是在拦之前,不忘看一眼上首的位置,结果仅是一眼,就被其狠厉冰冷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原本想要拦住刘御史的人也跟着缩回了手,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新皇,还是同一个早年间逼死新皇生父的先帝。 双手抱胸的陈戾冷笑出声,“撞,让他撞,等他撞死了在将他尸首运回府上,让他的家人跟着他一块走,也算是全了他的忠心耿耿。” “陈将军,刘御史好歹也是三朝元老,要是他真的血谏当场,只怕天下人会对陛下有意见。”莫尚书出列,指责他的冷血。 生平最厌恶同满肚子弯弯绕绕的文人打交道的陈戾嗤笑,“要是他真的敢撞,怎么现在还不撞,该不会是想着以此来威胁陛下吧。” 陈戾说完,双手抱拳看向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挑了挑眉,“陛下,不知微臣说得可对。” 他说这句话后,原本吵闹不休的朝堂都静了下来,纷纷等着他的表态。 倚靠龙椅的燕珩单手撑着下颌,狭长的眼眸半眯带着刺骨的冷意,“刘御史不是要以死为谏控告朕谋权篡位,狼子野心吗,怎么不撞了。” 本来想要以血谏来威胁的刘御史在激怒之下,竟是当场吐血昏迷过去。 —— 夜里,躺在床上的明黛想到大夫和她说的那些话,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那么对她,难道就因为她的好运全在前面二十多年用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了吗。 “娘亲,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会喜欢眠眠吗。”眠眠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但一想到明天要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像一根扯着她头发的细绳子,让她就算再困也睡不着。 明黛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笑道,“眠眠那么可爱,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可是…祖母和姑姑就不喜欢我。”特别是姑姑经常背着娘亲骂她是赔钱货。 “你外祖家和你祖母家是不一样的,难道眠眠忘记了他们给你寄的那些漂亮礼物了。”明黛掖了掖女儿的被角,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眠眠得要早点睡,要不然明天精神不好了该怎么办。” “娘亲和眠眠一起睡。” “嗯,我们一起睡。” 还在长身体的小孩总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屋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从窗边肆意撒落进来的月光。 朦胧,清浅,又富有诗情画意。 身体疲惫至极的明黛却是不见一丝睡意,甚至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大夫说的那句——— 你肚里孩子的月份大了,怀的胎相不是很稳,要是强行落胎,哪怕是不小心落胎,轻则往后会一辈子缠绵病榻,重则一尸两命。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眠眠怎么办,爹娘小妹他们又该如何。 但要她毫无芥蒂的生下这个孩子,她自认做不到。 他也不配让自己生下他的孩子! 待天亮后,一夜没睡的明黛将自己和女儿收拾好后,又买了不少吃食伤药放在篮子里,才前往大理寺。 昨日景阳帝驾崩,今日本该满城白幡黄纸,可望眼所即之处不见丝毫丧白,有的只是红彩翩跹。 明黛没有理会这不同之处,而是加快脚步来到大理寺旁关押犯人的牢房。 刚靠近,就被衙役拦住去路,“站住,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民妇是来探监的。”明黛说着,取出准备好的钱袋子递过去,“还望官爷能通融一二。” 衙役掂了掂手上重量不轻的钱袋,这才满意的露出笑,“行了,进去吧,不过得要快点出来,知道吗。” 她都做好了会被刁难,不允许进去的准备,倒是没想到会那么容易,连忙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尚未到十月份,里面的温度已是低得双臂发寒,哈气成雾,要是真进了十月份,只怕难熬。 明家人被关押在监狱的最深处,即便是在白日,甬道两旁都得燃着呛鼻熏眼的麻油灯照明。 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的明芷听到走廊边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送饭的来了,谁让自从明家公开支持新政改革,触犯龙颜下了大狱后。 昔日交好的人家皆跟遇到瘟疫一样退避三舍,生怕会被他们明家给赖上,更有甚者为了防止明家翻身而落井下石,踩着他们明家的血肉往上爬。 也让明芷明白,所谓的人走茶凉不过如此,但她又不甘心一辈子被囚在这间连阳光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活得像只窥探光明和自由的老鼠。 直到那道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让她猛然抬起头。 而后对上的是一张她本以为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脸,恍惚间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爹,大哥,嫂子,小妹,姨娘,是我。”明黛看着离开时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小妹如今再见,以是如拔高的青葱,只是两颊消瘦,皮肤透着长久不见阳光的白。 以小窥大,她们过得并不好。 “二姐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明芷看着出现在牢门外的二姐姐,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要不是在做梦,二姐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眼睛湿润的明黛压下喉间不断上涌的哽意,“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写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或许小妹他们是给自己寄了信,但是自己没有收到。 鼻子发酸的明芷低下头,很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因为这件事就算告诉了二姐姐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会让二姐姐担心。 跟着娘亲一起进来的眠眠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明芷好一会儿,而后小声的喊了一声“姑姑好。” 将眼泪擦走的明芷看着同二姐姐长得如出一辙的小侄女,喉咙像是被异物给卡得难受,“这就是眠眠吧,长得真可爱。” 她想要拿见面礼送给第一次见面的小侄女,结果窘迫得什么都拿不出,更恼羞自己为什么不留一样首饰。 明黛猜出她在想什么,笑道:“见面礼什么时候给都行,而且我今天只是带眠眠来看她念叨了很久的姑姑。” 明黛又蹲下来,捏了下女儿的脸颊,“我就说了,眠眠长得那么可爱,姑姑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眠眠,这是你的外祖父,姨奶奶,舅舅,舅妈,还有堂哥,堂姐。”明黛带着眠眠一一介绍过去,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母亲的身影,不免担忧,“母亲呢?” 消瘦得像一缕青烟的大嫂笑了笑,“母亲身体不好,被安排到另一个牢房静养了。” 闻言,明黛的心里变得很是不安,“母亲的身体怎么了,可有大碍。” 明芷接过话,“没什么,就只是点儿风寒的小毛病,二姐姐你不用担心,不过二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身为明家的女儿,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明黛想要说她同周淮止已经和离,又担心现在说出来让他们担心。 她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前面放她进来的衙役走了过来,冷脸粗嗓道:“探监时间到了,还不快点出去。” 骤然有再多想要说的话,明黛也只能先收回话头,“父亲,小妹,大哥,嫂子,姨娘,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明黛和女儿刚走出牢房,迎面走来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笑得和善的拦住她的去路,“请问是明二小姐吗,我家爷有请。” “你的主子是谁。”心生警惕的明黛从记忆中搜索了一通,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对于他口中的主人更是毫无印象。 “我家主子是谁,等明二小姐到了自然就知道。”那人仍是在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一丝威胁。 目露戒备的明黛冷漠的拒绝,“我又不认识你家主子,难道他邀请我,我就必须去吗。” 那人见她转身要走,不紧不慢的抛下一句,“明二小姐,你就不想知道明大人是得罪了谁,才会连累全家下了大牢吗。” “你就不想要救他们出来吗。” 第72章 是否后悔当初退婚 这一句话就像是拿捏住明黛的死穴, 她怎么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又有什么本事将她的家人从牢里带出来。 哪怕对方是个骗子,明黛想, 她依旧会义无反顾的一脚踩上去,无外乎是他给的诱惑实在是过于诱人了。 她本以为约见面的会是茶楼酒肆一类的包厢,未曾想对方直接带她来到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里。 外面已是秋风卷落叶的萧瑟, 院里仍是柳枝垂垂, 繁花簇簇。 入了院后, 就有梳着双垂髻的丫鬟迎上前, 笑吟吟道:“我家主人还在忙,还请夫人先在里面稍等片刻,我家主人马上就来。” 明黛下意识忽略掉她口中的称呼, 而是再次发问, “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人是谁,等夫人见到了自然就明白。”丫鬟退出去前,不忘让其他人端上茶果点心,还有给小孩解闷的玩具。 对方越是卖关子, 明黛反倒镇定下来了,待丫鬟出去后, 则细细打量着她所身处的环境。 绿釉狻猊香炉里飘着连形状都固定好的袅袅香烟, 白云圆肚瓶里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千瓣菊。 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 甜白釉小碟和那红木嵌螺縝大理石扶手椅, 都能看出她口中的主人不但非富即贵, 且连身份都极为贵重。 ——— 下了朝后, 跟条小尾巴缀在后面的陈戾的小嘴巴叭叭个不停, “表哥, 不是,陛下,你就那么放过那个姓刘的了,他刚才可是想着要在朝堂上以血谏来逼你啊。” “要我说,这些文人弯弯绕绕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表面上看着假仁假义,正人君子,实际上满肚子男娼女盗。”反正他是当兵的,最讨厌的就是同文人打交道。 走在前边的燕珩听他念叨了一路,方才开口,“那照你那么说,朕应该怎么做。” “能怎么做,当然是杀鸡儆猴。”说着,陈戾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要问他为何如此讨厌文官,自是因为他们打仗的时候没有粮草和装备,向朝廷请求,结果那群文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两个字,没有,险些让他们二十万大军直接饿死。 “杀鸡儆猴是要,只是尚未到时候。”他刚登基就大刀阔斧的清理反对他之人,虽然他不在意后世文人看法,也不想落得个暴戾的名头。 何况要杀的人那么多,一旦他们死了,他手上又没有新的可用之人顶上,只能先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这时,有宫人来报,说,“陛下,奴才已经将夫人邀请至落芷别院了。” 燕珩听到那人已到,原先紧蹙的清隽眉眼似划开一道浅痕,泛着如水波荡漾。 直到人走远了,陈戾才摸了摸下巴,抬起手肘撞了杨宝一下,“你说,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值得让表哥金屋藏娇,居然藏着掖着那么久都不让我们知道,我还真以为陛下清心寡欲得就差出家了。” 不对,表哥也不算清心寡欲,最起码上一次自己还看见他帮顾姐吹掉进眼睛里的沙子了。 想到顾姐,他倒是还挺想念顾姐做的那些饭菜。 还有金宝那小子,瘦瘦小小得跟着小鸡仔一样,等下次见到了,自己高低得要教她两招防身的招数。 杨宝带着礼节性地笑,“那位美人是谁,待少将军日后见到了,就明白了。” 其实就连杨宝本人也不清楚陛下对那位周夫人的态度。 要说恨吗,不见得,说爱吗,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扭曲又令人窒息的爱。 不过这些都和他一个当奴才的没有关系。 —— “你们主人还没回来吗。”从正午等到天暗的明黛的又一次询问,换来的依旧是相同的一句话。 “我家主人在忙,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前面明黛能理解,但听多了就明白她说的不过是推词。 既然对方不愿意见她,遂起身告退,“你们主人今日不在,民妇下次再来拜见。” 丫鬟见她起身就往外走,忙急得伸手拦人,“夫人你先别急着走,我家主人真的在处理事务,等他忙完了就会来见你。” “不必。”她都等了那么久,就算是要给下马威也算给足了,为何还迟迟不肯出现,不过是在戏耍她罢了。 “夫人,我家主子真的是在忙,并非是不愿来见你,还请夫人在稍等片刻,说不定我家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丫鬟眼见自己就要拦不住人,正急得抓耳挠腮时,余光看见杨总管来了,立马跟着松了一口气。 “杨总管您可来了,夫人一直说着要离开,奴婢快要拦不住人了。” 穿着圆领靛青花衣的杨宝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吞笑意,“夫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见到杨宝的一瞬间,如当头一棒砸得头晕目眩的明黛立马清楚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 她想过会是太子,会是上京城里的旧人,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燕珩,更没有想到他的胆子会那么大的回到上京。 杨宝扫了眼冷茶冷水,不阴不阳的冷笑起来,“那么晚了,你们也不上菜,要是饿到夫人了该怎么办,小心咱家拿你们是问。” 指甲掐得掌心青紫一片的明黛抿了抿唇,“燕珩在哪里,我要见他。” “爷在忙,等他忙完了,自然会得空见夫人。”杨宝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说,“最近几日,还请夫人在这里修整几日,夫人要是有什么缺的,住得不习惯的地方直接和府里的丫鬟说就好。” 明黛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爷说了,等爷得空后就会来见夫人。”棱模两可的回答,摆明要将她软禁的意思! 仔细交代了伺候的人一番后的杨宝走出小院,被迎门而来的冷风给吹了个倒灌,赶紧用手拉了拉领子。 今年都还没入冬就那么冷,要是真入了冬,只怕是能冻死个人哦。 入了夜的长门宫内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送走一群老狐狸的燕珩听着杨宝的转诉,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地上扬,“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朕。” “她想要见朕,朕又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被关在院里的明黛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说要见她的人直到今日仍是没有任何露面的痕迹。 一日过去了,两日,三日。 不行,她不能在等下去了。 明黛正想着要是对方执意不给她离开,也不见她,那她就只能硬闯的时候,先前请她来做客的男人又来了。 “明二小姐,我家主人有请。”进德说完,又对着跟在后面的人说道,“你们还不快点带夫人下去梳妆打扮。” “不用,我这样去见他就好。”因为见某些人,根本不值得她打扮,他也不配。 进德见她坚持,也不在逼迫。 只是出门后,明黛才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停了一顶青色小轿。 进德掀开帘子,恭敬又讨好,“还请夫人上轿。” 知她不愿进轿,又添了句,“夫人难道就不想要让明大人他们早点离开大理寺吗,咱家可是听说这天气一冷,能在里面熬过冬的可没有几人,何况尊夫人身子骨又一向不好。” 明着是劝,可他字字句句又都不离威胁。 坐上轿子后的眠眠听着外面沿街叫喊的热闹,既好奇又害怕,唯有抱着娘亲的手才有一丝安全感,“娘亲,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娘亲也不知道,得要到了才知道。”苦涩得扯了扯嘴角的明黛伸手覆上女儿的眼睛,“眠眠要是困了,就靠着娘亲睡一会儿,等到了娘亲在喊你。” 眠眠将娘亲的手移开,很是认真的摇头,“眠眠不困。” 这顶青色小轿从别苑,而后一路抬进了巍峨庄严的朱红宫墙,最后顺畅无堵的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 随着轿帘掀开,早已等候在外的女官看向因怕生而躲起来的小姑娘,笑道,“夫人自个儿进去就好,奴婢们会帮忙照顾好小小姐的。” 眠眠抗拒地躲开那些想要抱走她的手,“不要,我不要和娘亲分开。” 女官蹲下身,告诉她,“可是小姐娘亲等下要和人谈话,不一定会顾及到你。” 明黛将女儿护在怀里,神色冷峻,“我不认为我们要说的话,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听不了的。” 女官见她坚持,也不好在劝,只是说,“夫人,陛下就在里面,还请您尽快进去,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陛下?”纯听这个称呼的明黛像是有一缕钻心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往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里钻,搅得她痛不欲生。 要是燕珩真的当了皇帝,她现在不亚于羊入虎口。 “夫人对朕当了皇帝一事,倒是很震惊,还是对你而言朕当皇帝,就是如此难以接受的一件事。”身穿玄色纹龙袍的燕珩踩着满地的细碎阳光走了出来,漆黑的瞳孔里不见一丝温度。 人依旧是那个人,可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如一头睥睨天下万物的狮子。 危险又迷人。 明黛也不否认,“我倒是没有想到所谓的新帝会是你。” 燕珩向她走来,眼神里带着嘲弄,“看见朕当了皇帝,是不是后悔了当年执意和朕退婚一事,你要是不退婚,说不定你就是皇后,你们明家也不会是现在的阶下囚,而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 “别人或许对皇后之位梦寐以求,不代表我也是。”明黛摇头否认,“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随后抬眸对上他嘲弄的目光,不避不闪,“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跟你退婚。” 第73章 金屋藏娇 她无悔的一句话刚落下, 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连人的骨头缝里都噗嗤噗嗤地冒着寒气。 直到过了许久,久得连枝头都挂满了冰棱, 久得胆小的宫人就要承受不住威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时,那不断释放着凌厉寒气的男人方才屈尊纡贵的开了尊口, “是吗。” 明黛对上他嗜人而食的恐怖目光, 依旧重复着相同的话, “无悔。” “当真是好一个无悔!”简短的几个字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 阴森刺骨。 作为宫中老人,又久伴圣驾的进德敏锐察觉到陛下心情不虞,顿时大声呵斥道:“大胆, 你怎敢用这种语气同我们陛下说话。” “我不用这种语气, 难不成还想要让我跪下来对他三跪九叩不成。”明黛不想在和他说不必要的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明家入狱一事是否和你有关。” 或许此事本和他无关,可她控制不住的想要迁怒于他, 更不信他在里面当真如此无辜。 凌厉的下颌线收紧的燕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给人一个棱模两可的回复, “你说是就是。” 进德这时也不敢在乱开口, 要知道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会审时度势, 清楚什么时候开口, 什么时候闭嘴就老老实实的不发出一个音节。 他凌模两可的回答落在明黛耳边, 就是证据确凿, “退婚的人是我, 对不起你的人也是我, 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冲我来就好, 为什么要连累到我的家人!” 燕珩嗤笑一声,他的视线从上往下落,像是在瞧一只顶顶可笑的小玩意,“你有什么值得朕怨你恨你,凭你这具朕睡腻了的身体吗。” “明黛,你是否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重,又将朕看得太轻。” 在她欲开口时,燕珩对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又像是凶猛的野兽终于对猎物伸出了锋利的爪牙,“你以为朕为何要让你入宫,因为朕要让你看清楚,现在朕只需要一句话,你们明家就不复存在。” “你说,要是你的爹娘小妹大哥们知道,都是你的错导致他们遭遇了本不应该存在的苦难,他们会怎么想。” 随着他的步步紧逼,身体不断往后退的明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你想要做什么。” “夫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朕想做什么。”燕珩垂眸审视着这张对他流露出无尽恨意的脸,喉咙忽然发痒得厉害。 伸手覆上这对令他心生厌恶的招子,附耳低语,“等朕何时对你生了厌,自然会放过你们明家。” 被他厚颜无耻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的明黛抬手甩了他一巴掌,“燕珩,你无耻!” 巴掌落下时的清脆一声,亦连周围的宫人们都吓得连大气不敢出,纷纷把头低下去,生怕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被打得偏了脸的燕珩舌尖顶住上颌,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无尽的愠色,伸手攫住她的手腕,粗鲁的将人拽进宫殿里,“好,好,好,你当真是好得很。” “既然你还摆不明自己的位置,朕不介意让你知道,朕捏死你们明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放开!你这个混蛋给我放开!” 中秋过后,天气就开始转了凉意,树梢上的叶子也悄然无息的染了金黄橙红。 自从燕珩登基为帝后,许有蓉便认为皇后之位已是她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除了她,她自认没有任何人配得上这个皇后之位。 只是册封皇后的旨意迟迟未下,她难免心急了,要知道和她一样盯着皇后之位的人多如繁云。 今日,许有蓉同往常一样进宫,结果在路过御花园时,不偏不倚听到几个宫人在说话,本应该是加快脚步离开的,却听见她们话里的夫人二字而骤停脚步。 “你们说住在宸安宫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每一次陛下过去都能惹得陛下大发雷霆的出来。” “那位指定是恃宠而骄,可是就算陛下再喜欢她,她要是继续作下去,肯定会磨灭陛下对她的喜欢。” “也不知道陛下到时候会给她什么位份,要知道她可是陛下后宫里的第一个女人。”她们自以为的悄悄话没想到会一字不落的进到另一个人耳边。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宸安宫,什么夫人。”阴沉着脸的许有蓉牙根紧咬的从假山后走出来,“还不快将你们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正在说话的宫人们见到许有蓉,皆都吓白了一张脸。 原来新帝登基不久后,就从宫外带回来了一个美人养在宸安宫里,听说那位美人格外神秘,任谁打听都打听不出是哪家姑娘。 以至于大家纷纷猜测那位夫人的身份,也好奇陛下最后会给她一个什么位份。 “贱人!”怒火充斥着胸腔的许有蓉听完后,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就是在柳州的那个女人,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景珩被这种女人给骗了。 宸安宫内,自从进来后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明黛像极了一只被关在漂亮笼子里的金丝雀。 在这里,她无论想要什么都会马上送到,即使她要天上星,水中月,唯独失去了自由。 从外面摘了一朵小菊花的眠眠趴在铺了厚厚一层翠纹雪绒毯的地面上,鼻翼抽搦,“娘亲,眠眠不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哪哪儿都好,但她就是不喜欢。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啊,眠眠想要把自己的小兔子送给姑姑。”要是姑姑见到了她送的小兔子,肯定会高兴一点的。 “再等等。”一开始明黛期盼于他能早点对自己生厌后赶出去,但是与其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倒不如自己去博一博。 难不成她那么快就忘了,之前也将希望放在他身上,结果惨遭羞辱的那一幕吗。 “夫人,这是小厨房新做的海棠如意糕,你尝下。”被派来伺候的人,正是碧枝。 “我没有胃口,你放下吧。” 碧枝见夫人一直郁郁寡欢,难免劝道:“夫人又何必一直和陛下呕着气,但凡夫人对陛下软下稍许身段,夫人的爹娘也不会直到现在还被关在大理寺里。” 她说的道理明黛都懂,可是真的要她毫无芥蒂的去做,她又放不下自己那仅有的,所谓的一丝自尊。 但她的自尊和一身傲骨本就被折断,为什么她还要苦苦的守着。 明黛觉得她真是一个矛盾到了连自我都产生厌恶的存在,只要软下身骨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她还总要坚守着。 碧枝叹了一声,将糕点放在如意云纹案几上便推门走了出去。 有些事她一个外人说再多,都不如让夫人自个儿想开。 碧枝前脚刚离开,宸安宫外就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守在外面的宫人见她要往里硬闯,忙伸手将其拦住,“郡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本郡主倒是要看里面藏的是哪个狐狸精!”她们越是拦着不让自己进去,就像是有人往许有蓉本就怒火中烧的胸腔里加柴倒油,好让她的理智彻底销毁。 “郡主,陛下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滚开!在不滚本郡主手上的鞭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中长鞭四甩开来的许有蓉气势汹汹的进到宸安宫。 而后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水绿色交领襦裙,戴着珍珠白玉簪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作画。 仅是一个背影,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曾在哪里见到过。 跟在后面的宫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急急将人拦住,“郡主,你不能进去。” 手中长鞭往旁边重重落下的许有蓉冷笑不已的走向正在作画的女人,下巴扬起,“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的陛下。” 果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怪不得她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狐sao味。 正在作画的明黛直到这时,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斑驳地洒在她周身,更衬得她发如墨,面如雪,当真是好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四目相对间,牙根紧咬的许有蓉手中的皮鞭攥得咯咯发响,“居然是你!” 她设想过会是自己的死对头,下贱的花楼女,爬床的贱婢,不知廉耻的某些官家小姐。 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狐狸精会是那位端庄清冷的周夫人,也难怪周月芙之前如此贬低她,想来是早就知道她的人品低劣下作! 搁下手中画笔的明黛风轻云淡的起身回以一笑,“郡主见到妾身似乎很意外。” 许有蓉讽笑连连,“本郡主确实意外,毕竟谁能想到端庄守礼的周夫人不好好当着自己的正头娘子,居然恬不知耻的爬龙床,果真应了你小姑子骂你水性杨花,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下贱样。” “天底下每次发生这些事,你们骂的都是女人,怎么就没有想过要不是男人主动,又哪里会生出这些事端,难道有些事,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吗。”明黛对她口中贬低嘲讽的话心生嘲讽。 因为从头到尾错的人根本不是她,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是不是自愿的,只会一味贬低她,嘲讽她,好用来衬托自己的清高。 她清冷不屑的模样,更看得许有蓉心头火高窜而起,攥紧手上的长鞭就要甩过去。 她不是就仗着这张脸勾引的景珩吗,她将这张脸毁了,看她还拿什么勾人! 虽然害怕,依旧张开双臂挡在娘亲面前的眠眠生气的反驳,“我娘亲不是狐狸精,你不许骂我娘亲。” 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她才不允许别人骂娘亲。 鞭子挥到一半收回的许有蓉盯着这个小萝卜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恶劣地勾起唇角,“本郡主告诉你,你娘亲不但是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而你,也是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你胡说,我才不是。” 将女儿护在身后的明黛冷冷道,“郡主有气对我使就好,为何要连累到无辜的孩子身上,难不成这就是郡主的教养吗。” “她投生在你的肚子里,就代表她绝不无辜。”卷起长鞭在掌心把玩的许有蓉神色轻藐,带着鄙夷,“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这当娘的不知廉耻又下贱,当女儿的指定是有模学样,要是卖到花楼里,日后指不定……… ” 许有蓉嘲讽的话还没说完,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猛地泼了她一脸。 “你骂我可以,但你不应该骂我的女儿。”女儿是明黛的软肋,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被泼了满脸茶水的许有蓉愤怒得双眼能喷出火焰,手中长鞭破空鞭挞而来。 “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74章 你敢死我就让他们陪葬 许有蓉持鞭闯进宸安宫后, 里头伺候的宫人立马感觉不对劲的跑出去找人。 生怕回来得晚一点,到时候住在里面的夫人出了事,哪怕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正找表哥商量城外驻军如何安排的陈戾, 迎面见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不免问道:“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 若非如此, 又怎会着急慌张得走一步摔三跤, 瞧得他一个外人都觉得疼。 小黄门看清拦住他的人是谁, 就像脑袋被摁进湖里的人在挣扎中抬起头, 大声呼救,“陈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了, 你别急, 你先说清楚。”闻言,陈戾也变得严肃起来,生怕真出了什么事。 把气喘好的小黄门立刻把舌头给撸直了,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是惠安郡主刚才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宸安宫里, 奴才担心夫人。” “夫人?宫里头什么时候有了位夫人?”他说的每一个字, 陈戾都自认认识, 但是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的陌生。 眉头紧皱得要打结的陈戾又问, “夫人是陛下带进宫里头的?” “是, 夫人已经在宸安宫住了一个多月, 之前一直都相安无事, 奴才也是怕夫人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下子陈戾倒是终于理清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震惊得连眼珠子都瞪大了, “你说我表哥,不是,是陛下在宫里头养了个美人,还养了一个多月!” 不是,他怎么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养了个美人啊。 而且一个多月了他都没有发现,这得要瞒得有多好,要么就是他这个当表弟的太不关心表哥了。 不对,最近一段时间倒也是有迹可循,比如表哥脖子上莫名多出的红痕,时不时的勾唇笑意,偶尔的阴晴不定。 都那么明显了,真只能说明他眼睛真瞎得可以! 小黄门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还请将军快些过去,要不然奴才担心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奴才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要知道惠安郡主一向将皇后的宝座视为囊中之物,要是她见到了夫人,只怕夫人会凶多吉少! “你别急,本将军这就过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陈戾不敢在停留,否则谁知道许有蓉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来。 除了着急,他也隐有兴奋感。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表哥金屋藏娇那么久。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正和丞相等人商谈今年秋闱事项的燕珩的耳边。 丞相知情识趣的拱手告退,“陛下若是有要事处理,臣等晚些时候在来。” 其他几个文官点头附和,“大致的流程已经敲定了,剩下的几处细节微臣们在商讨结束后呈给陛下过面,最后在做定夺即可。” 此时的宸安宫内早已乱成了一团,想要保护夫人的宫人们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花瓶案几被撞倒在地,落了个无处下脚的狼藉。 怕得上下两排小牙齿都在打颤的眠眠,仍是挡在娘亲面前,“你走开,你不许打我娘亲,你是个坏女人!” “你就不怕今天的事被陛下知道吗。”明黛本意是引她来,好借她的手让自己出宫。 她算计了一切,唯独忘了算计人心并不可控。 鞭子落空的许有蓉已被愤怒染红了眼,手中长鞭再度破空而来,“就算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他难道会因为你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同本郡主置气不成,有些人还是不要将自己的身份看得过重,要知道你在陛下的眼里,不过一个解闷的玩意。” 许有蓉盯着她的那张脸,嫉妒犹如藤蔓般肆无忌惮的狂长,“你不就是用这张脸勾引的陛下吗,本郡主今日就将它毁了!” “我就算是解闷的玩意又如何,有些人只怕是想当都当不了。”明黛清楚现在激怒她是最愚蠢的做法,可是想要离开,又如何不能付出一定代价。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本郡主就好心的成全你!”嫉妒彻底扭曲了理智的许有蓉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唯有将眼前的猎物彻底撕碎。 “郡主!不要!” 鞭挞破空而响,还未接近就能感受到其凌厉骇人的风势。 用身体将女儿护在怀里,却迟迟没有等来疼痛感的明黛终是忍不住掀起眼皮。 原本要落在她身上的长鞭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否则那鞭子落在她的身上,换来的定然是皮开肉绽。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疯了不成吗。”此时的陈戾全然一阵后怕,但凡自己在晚来一步,那鞭子就得要落在这位夫人的身上了。 这位夫人看着就体弱肉贵,这一鞭子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陈戾拽过鞭子扔在地上,看着头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的明黛,小声询问,“夫人,你有没有事。” 明黛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陈戾,指尖止不住发抖,喉咙也似团棉花堵住,“我无事,多谢将军相救。” 即使美人落下的迤逦秀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陈戾的角度望过去。 能瞧见线条流畅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嫣红的朱唇,和那因躲避而微微凌乱的外衫,从而露出的一片如雪肌肤。 陈戾的脸颊蹭地爆红起来,两只手都害羞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果真是个美人,也难怪表哥会将人金屋藏娇了。 但是,他怎么觉得这位夫人有些眼熟,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此刻早已气疯了的许有蓉看向护着那个狐狸精的陈戾,攥紧手中长鞭再次甩过去,“姓陈的,你给本郡主滚开,否则本郡主不介意连你一块打!” “许有蓉,你还当现在是在西北啊,你公然在皇宫里行凶,就不怕按宫规处置!”陈戾倒是还忘了有那么个人的存在,更觉头疼。 对上他的质问,许有蓉的脸色越发阴沉,“你质问我,你倒不如问一下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下贱事,本郡主这是在替天行道。” “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事,也应该由陛下定夺,而不是你。” “等本郡主处理了她,自然会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 “朕倒是不知,朕的后宫里何时成了郡主的天下。”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更换的燕珩来到宸安宫时,听到的就是那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他最近,果真是给许家太多脸了。 燕珩的突然到来,也让许有蓉心虚地将鞭子往身后藏了藏,“景珩,你怎么来了。” 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的燕珩眉锋蹙起,眼神中带着嘲弄,“朕要是不来,只怕是要错过那么精彩的一出好戏了。” “景珩,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可以和你解释的。” 前面为了躲开许有蓉鞭影的明黛不小心撞上了桌角,紧接着腹中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一丝丝一缕缕的,仿佛要将她的生命给透支干净。 她想要出声呼救,却疼得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像是在深水区里被水草勾住了双脚,并不断拉拽着她往深处。 疼,那种一种连灵魂都要被生拽应拉出来的,濒临死亡的感觉。 被娘亲护在怀里的眠眠鼻子灵敏的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然后在看见娘亲身下流出的大片殷红的鲜血,不禁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娘亲,娘亲你的身下怎么流了好多血。” “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你不要吓眠眠!” 眠眠的尖叫也吸引了满殿的目光,更令人目赤欲裂的明黛身下的血,多得仿佛没有尽头。 那血不像是从她身下流出的,更像是有人拿着把锋利的刀子戳着燕珩的胸口喷出的。 燕珩的眼睛里充斥的就是那么一片艳丽的红,连头发丝都跟着恐惧的命令下去,“太医,还不快请太医来!” “许有蓉,要是她出了事,朕绝不会放过你们许家!”若不是她,明黛怎么会出事,那身下淌出的血,像是要将她全身的血都给放了个干净。 很快,年过半百的老太医被人抬了进来,太医看着满床的血虽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仍是很有职业准则的过来为其把脉,只是刚搭上脉象,就变了脸色,冲外喊道:“还不快请稳婆和医女进来为夫人接生。” 接生,代表着她的肚里怀有一个孩子。 十指向掌心蜷缩着的燕珩听到为她接生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一下子飞升到天堂,怔愣得连话都要说不出,心脏则是在剧烈的砰砰直跳。 孩子,他们有了孩子。 他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孩子,可是有了孩子,就代表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舍弃的羁绊。 医女见他一直站在殿内没有出去,不免提醒道:“陛下,产房污秽,还请您到外面稍等。” 如今满心满眼都记挂着那人安危的燕珩冷漠的拒绝,“不,朕在这里陪她。” 里面生产的女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他身为丈夫岂有不陪同的道理。 隔着一道屏风的屋内,能看见里面的手忙脚乱和从阎王爷手中抢人的迫切。 “快给夫人灌参汤。” “夫人你用点力。” “夫人,你要是疼的话就咬奴婢的手,不要忍着。” 随着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里面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的燕珩不顾宫人太医的劝阻走进了内室。 而后一眼看见了因难产变得气弱游虚,脸色青白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就断绝了气息的女人,心脏像被人骤然抓紧,连呼吸都弥漫起血沫。 他知道女人生子如过鬼门关,却从未有过那么一刻令人深刻。 “陛下,产房污秽,您不能进来。” “滚开。” 半跪在床边的燕珩握住那因疼痛抓得指甲都分岔的手,漆黑的瞳孔里早已染上一片湿润的红,偏生嘴里吐出的却是恶灵的低吟,“明黛,你不是恨我吗,你难道就不想要报复我吗,你舍得那么轻易的就走了。” “我告诉你,要是你真的死了,我是不会放过明家的任何一个人!你的女儿我会将她送到教坊司,你那么疼她,你舍得让她去教坊司吗。” 已经一脚迈进鬼门关里的明黛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一句话,像是瞬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睁开眼,咬牙切齿的怒骂,“燕珩,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燕珩握住她的手,一只手将她黏在脸上的湿发别到耳后。 “明黛,朕告诉你,只要你敢死,朕后脚就将明家人全都砍了头下去陪你,你最爱的女儿也将会一辈子为奴为婢。” 第75章 你就那么喜欢乱认儿子 “孤一言九鼎, 从无戏言。”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是大跨步走了出去,阴沉着下达命令, “将明家人全带到菜市场,只要她一死,就让他们陪葬!” “燕珩, 你不能那么做!”明黛布满着死气的青白小脸因愤怒而染上一抹血色, 迫切的想要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他, 可她伸手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你都敢死, 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长袖一甩的燕珩嗤笑出声,“明黛,你们明家人的命可全都系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手被甩开的明黛看着他毫不留情走远的背影, 气血上涌, 双眸瞪圆。 他怎么能那么做,他不能那么做! 等燕珩一出去,稳婆和医女们就围了上来,“你们还不快把参汤给夫人灌下。” “夫人, 就算你不为自己和肚里的孩子着想,也得要想一下你的家人啊, 你走了了, 你让他们怎么活。”要是夫人真出了意外, 只怕她们这群接生的婆子也得要陪葬。 是啊, 她死了无所谓, 可是爹娘小妹还有眠眠, 他们不应该为自己的死亡买单, 她更清楚燕珩是个会说到做到的疯子。 难道她真的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间, 成为全家的罪人吗? 掌心淌满了冷汗的燕珩刚甩手走出殿内, 迎面就有个小炮弹跑了过来,对着他拳脚相加,“坏人,你这个坏人对我娘亲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我娘亲,坏人,坏人。” 唇线紧抿的燕珩蹲下身,宽厚的掌心扼住她乱挥舞的小手,板着脸纠正她的称呼,“叫父皇。” 哭得双眼红肿的眠眠张嘴就是否认,“你胡说,你就是坏人,你是欺负娘亲的坏人。” “你不是我爹爹,你是个坏蛋,超级大坏蛋。”他每一次来都让宫人把她抱走,还总是惹娘亲生气,她不喜欢他,还很讨厌! 燕珩沉下脸,又一次纠正她的称呼,“什么坏人,朕是你的父皇。” 这时,殿内终于传出了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声,紧接着稳婆兴高采烈的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走了出来。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夫人给您生了个小皇子。” 原本大家都还在讨论,住在宸安宫里的这位没名没分的夫人什么时候会失宠,谁能想到人家居然不声不响的生出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即使日后陛下真的对住在宸安宫里的这位生了厌,她膝下有位皇子,还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只怕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 得知她没事后,重重松了一口气的燕珩并没有理会抱出来的孩子,而是急切的抬脚走进殿内,“她怎么样,还好吗。” “陛下您放心好了,夫人只是因为力竭暂时昏迷了过去,等晚些夫人就醒了。” 眠眠得知娘亲没事后,一直憋着的眼泪才终于能肆无忌惮的落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往里面跑。 可是还没等她跑进去,就被碧枝姑姑给抱了起来,“小姐乖,我们等夫人醒来后在进去好不好。” “不要,我要进去见娘亲,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娘亲。”眠眠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跳出来。 “让她进来吧。”燕珩开了尊口,碧枝岂有不从。 双腿得以放在地上的眠眠立刻跑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娘亲,鼻子一酸就要落下金豆豆。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去触碰娘亲的脸,“我娘亲真的没事吗,娘亲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啊。” 因为她好怕,好怕娘亲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取了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温柔的为她擦拭着脸颊的燕珩长睫半垂,落下小片阴影,“你娘亲只是睡着了,等晚点就会醒过来。” “你小声点,不要吵到她休息。” —— 明芷自从那日见到二姐姐后,原本觉得没有出去的希望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二姐姐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救他们出去。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明芷下意识的以为是二姐姐又来看他们了,可是当她看过去,发现来人不是二姐姐的时候,不禁有点儿失望。 进德吩咐衙役将牢门打开,伸手做了一个恭敬的请,“明大人,明小姐,陛下吩咐咱家带你们出去。” 明玉生听到要放他们出去的时候,显然有些不信的反问,“你说是陛下让我们出去的。” “陛下金口玉言,自是做不了假。”进德又笑眯眯地说,“咱家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菜,还望明大人莫要吝啬相拒才好。” 明芷听到能出去后,高兴地看向一旁的姨娘,挺起胸脯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姨娘,我就说二姐姐很厉害,肯定有办法让我们出去的。” 半年多的牢房生活,让容貌不在如往昔娇嫩的柳姨娘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出去的一天,笑道,“二小姐自然厉害。” 明家人出来后,才发现原本被查封的明府封条被撕掉了,府里遣退的老人也回来了,好像一切都和他们离开前没有二样。 临走之前,进德含笑地说了一句,“明大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日后的锦绣前程只怕是少不了。” 明芷觉得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由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三小姐还不知道吧,明二小姐为陛下诞下了一位小皇子,说来咱家都还没来得及恭喜明大人,不,应该称呼为明国丈了。” 本以为彻底翻身无望的明家不单从大理寺出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国舅爷,让原本落井下石,想要将明家踩入泥潭里的人都瞬间慌了神。 不过明家那位二小姐不是在三年前就嫁到了柳州吗?为何又成了新帝的女人? 十月份的上京已有不少人穿上了厚衣,连晨起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圈朦胧白雾。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弥漫着疲惫的明黛醒来后,看见的是哭得眼睛红肿的眠眠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 只是香甜的梦境并没有延续多少,就到了令她害怕的噩梦,要不然怎会连在梦中都喊着“娘亲。” 明黛就那么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似有所察的眠眠揉了揉眼睛后睁开,对上的是已经醒来的娘亲,大大的笑脸瞬间浮现在脸上,噔噔噔的跑到桌子旁,倒了满满的一杯温水回来,“娘亲,喝水。” 眠眠说完,又懊悔地敲了下额头,“娘亲身体不舒服,眠眠应该喂娘亲喝才对。” 明黛垂眸凝视着女儿递到嘴边的温水,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身体更是累到了极点。 等喝了半杯水后,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也跟着变得清明了几分,唯有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 “娘亲睡了快一天了,要不是他们说娘亲身体没有事,眠眠都得要骂他们骗人了。”眠眠咬了下嘴唇,伸手去探娘亲的额头,发现并不烫。 “娘亲没事,眠眠不用担心。” “可是娘亲睡了那么久,哪里会没事,眠眠已经是小大人了,娘亲不能骗眠眠。” “嗯,眠眠已经是小大人了。” 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的燕珩走了过来,喉咙发紧地说,“我已经将岳父一家放出来了,府邸遣散的老仆也全部回去了。” 明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岳父一家,指的恐怕是明家,旋即冷讽道:“陛下是否说笑了,你的岳父应该是许家才对。” 更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难道是找到了羞辱她的新法子。 毕竟她从未相信过他会良心发现,因为有些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端着一碗参汤的燕珩对上她冷漠至极的目光,磨了磨后槽牙,“你都生了我的孩子,难不成你的娘家人不是我的岳家吗,还是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我撇清关系。” 明黛想到那个孩子,下意识否认,“谁说孩子是你的。” “不是朕的,你还想那个孩子是谁的,是那姓周的不成。”事到如今她还惦记着那个男人,更让燕珩怒火中烧,并嫉妒的想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给毁掉才满意。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姓周的。” 因为刚生完孩子,本就气虚的明黛不想和他争论,更不想看见他,直接闭上眼,“孩子无论是谁的,好像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你就喜欢乱当别人孩子的爹。” 第76章 怨和恨皆都成了往事 眠眠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变低了, 忍不住伸出小手搓了搓胳膊。 “你还想要让朕的孩子认别的男人做父亲不成,明黛,你倒真是好样的。”燕珩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张刚醒来, 仍带着憔悴病弱的脸,一口血哽得胸腔发疼发闷。 指尖放在锦衾上,用力得勾出蚕丝的明黛不惧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民女倒是不知, 陛下有乱认儿子的爱好。” 哪怕这个孩子是他的, 她也不愿承认,更不愿意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否则一旦承认,对她而言, 代表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也代表她彻底背刺了那段时间将尊严抛下,跪在他脚边的耻辱日子。 有风从那没有关贴的窗牖缝里吹来,飘飘摇摇中又突然加了力度,竟将一片粉黛子吹得折了纤细的腰肢。 “好, 好,好, 你当真是好得很。” 气极反笑的燕珩低下头, 单手拢住她的脸颊, 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咬牙中带着凌厉的寒意, “你看着朕的眼睛, 你敢说孩子不是朕的。” “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在回答。 ” 指尖蜷缩着收拢的明黛知他是动了怒, 也知道顺着他的意说最好, 可她那可悲又敏感的自尊心又不甘心如此。 就在她要开口之时, 奶娘抱着刚喝完娘的小公子过来了,“夫人,你看小公子多乖啊。” “小公子的眼睛长得像你,长大后定生得很漂亮。” 对于这个孩子,明黛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把他拿走。” 一个不被她所期待,更不是她自愿生下的孩子凭什么要不断在她面前,刷着本不需要存在的存在感。 “你就那么厌恶和朕的孩子,厌恶到了连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地步。”心里升腾出一股怒火的燕珩对她的态度恼怒不已。 她不要看,他就偏要让她看清楚。 明黛仿佛是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一句笑话,眸光冰冷,“你说得没错,我不但厌恶你,我更厌恶这个孩子。毕竟我不会主动生下一个□□犯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更不应该存在。” 她说完,又闭上眼,很轻很缓地说了一句,“我累了。” 轻飘飘的一句“我累了”也将燕珩的满肚子火气给堵了回去,特别是瞥见她憔悴得不见丝毫血色的小脸。 嘴巴张了又张,牙根咬了又咬,也仅是抛下一句,“你们照顾好夫人。” 跟在后面的杨宝知道陛下在气什么,便耐心劝道:“陛下,天底下哪里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指定是夫人还没想明白,待夫人想明白就好了。” “何况夫人现已生下了皇子,这是夫人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燕珩心里的气适才好受一下,但是那么轻易的原谅她又显得自己太没有原则,冷哼一声,“朕就是太惯着她了,才会让她得寸进尺。” 杨宝连忙附和着称是,“如陛下这样伟岸的大男人,自然是不会计较夫人的小性子。” 眠眠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发现娘亲自从醒来后,就不爱笑了,就连她摘的小花花都没有能让娘亲开心起来。 “娘亲,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明黛想要说自己没有不开心,可是每次当话要说出口的时候,两片薄薄的嘴唇又像是被黏住了一样。 不止如此,她最近发呆走神的次数开始逐次增加,旁人说的任何话题也都勾不起她的兴趣。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对劲,要及时纠正过来,可她根本控制不住,只能由着自身不断沉沦于极静的深夜之中,而后慢慢的与之同化。 “娘亲心情不好也没事的,因为眠眠有时候也会心情不好。”眠眠踢掉虎头鞋爬到床上,捧着娘亲的脸颊亲了一口。 “眠眠等娘亲心情变好一点了,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眠眠最近得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风筝,娘亲肯定会喜欢的。” —— 周家人是在几日前入的京,他们并没有在上京置有别院,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住在客栈里。 从外面回来的周月芙气得连桌上的茶壶都给砸了,又薄怒未消的绞着帕子来回踱步。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贱人,不就是仗着比她会投胎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等她当了皇后,看自己不将她们一个两个都给发卖到最肮脏下贱的地方! 听到动静的周母走过来,见她那么早就回来了,不免担心地问道:“你不是去参加赏花宴了吗,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你还说,要不是你们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姓明的贱人,我何至于连一件参加赏花宴的衣服首饰都没有,你都不知道她们怎么笑我的。”咬着腮帮子的周月芙一回想起她们嘲笑自己满身穷酸,上不得台面的场景,就恨不得冲过去将她们的脸都给撕成碎片! 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等平息了胸腔里那团火气的周月芙这才问正事,“大哥呢?” “你大哥去明家了。”说到这个,周母便是止不住的叹气,他们来到上京,本应该是要上门拜见的,可是一回想到做的那些事,难免心虚。 心里头对明黛更是多生了埋怨,要不是她嫁到自家,他们现在也算沾亲带故的半个皇亲国戚了,而不是浮微被人嘲笑连媳妇都守不住的软脚虾。 周月芙闻言,却是眼珠子一转,“娘,不说我们两家是亲家,我们也算是明家的表亲,我们怎么也得亲自上门拜访一二,而且要说对不起,也何该是他们生养出的好女儿对不起我们周家。” 主要是这客栈哪里有高门大院住得舒服,特别是一想到那群狗眼看人低的贱人们拼命巴结讨好明家一个庶女的模样,就又嫉又妒。 又一次被拦在大门外的周淮止仍是不肯放弃的想要见到她 ,并质问她。 她当时装死是不是因为攀上了高枝,也为了甩开自己才故意演的纵火,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看自己因为她的死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府里的明芷好奇地询问柳姨娘,“姨娘,为什么不让表哥进门?” 她并不知道二姐姐同他和离一事,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龌龊,她所了解的只有三年前的那场大婚。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有些事,等你在长大些就明白了,对了,你姐夫让你有空进宫去看下你二姐姐和你刚出生的小侄子。” 她指的姐夫,不是被拦在外面的周淮止,而是掌握着生死大权的年轻帝王。 明芷撅起小嘴反驳,“我不小了,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而且我才不承认他是我的姐夫。” 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二姐姐。 —— 奶娘喂完奶后,就将孩子放在摇篮里,不哭不闹的倒是很好带。 孩子虽然是早产生下的,却很健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母亲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更别说抱过了,有时候连她这个当奶娘的,都不免想要说一句那位夫人的心狠。 在如何孩子也是无辜的,何况他还有着那么个顶顶尊贵的身份。 这孩子无论是健康还是重病缠身,对于明黛来说都毫不在意,因为她连自己都不在意,更诚论他人。 同榻而眠的燕珩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却摸到了一手咯人的骨头,不由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怪他最近一直忙着秋闱一事,都忘了她刚生完孩子,最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何况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因此有所缓和,他不想再度回到先前。 “我只是没有胃口。”并没有将人推开的明黛似习惯了自从生产结束后没多久,就爬上床同她一起睡的男人。 说是习惯,更像是她逐渐失去了拥有喜怒哀乐等情绪反应。 有一种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无所谓的态度。 “就算没有胃口也得要多吃几口,要不然身体怎么能受得住。”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搭上她肩窝的燕珩轻叹道,“是不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还是眠眠和安安闹你了 。” 安安是那个孩子的小名,取自平平安安之意。 又取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寒士俱欢颜,之愿。 “没有。”眠眠很乖,奶娘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孩子,也不会抱着那个孩子到她面前碍眼。 燕珩还想要再说,又在撞见她闭上的眼睑,只能将话头都咽回了腹中,心里头却是打定了主意,得要盯着她吃饭才行。 否则哪日外头刮的风再大些,怕是能将她直接吹走。 今日伺候的宫人皆战战兢兢得连眼睛都不敢乱瞄,生怕会被斥责一个御前失仪。 原本一大早就要起来,前往偏殿处理事务的男人正大刀阔斧的坐在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桌旁,眉头紧蹙,“你平时就吃那么点怎么能行。” 就她吃的那几口,连他塞牙缝都不够,也难怪她那么的瘦, “我吃不下。”仅是夹了两根青菜的明黛放下了筷子,端起一旁的清茶漱口。 自从生下那个孩子后,她像是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的饥饿感,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她想要逼自己多吃几口,可是每一次吃进去后,胃部都会产生一阵痉挛的恶心感,迫使她将吃进去的东西尽数吐出来才舒服。 “你就算是吃不下也得要多吃点,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燕珩将一碗蛋羹移到她面前,骨指半屈轻叩桌面,“你将这碗蛋羹吃完,我就让你家人进宫来见你。” 家人? 她只知道父亲和大哥官复原职,明家恢复了往日荣光,可是剩下的,她一无所知。 指尖握着荷花翠纹汝窑茶盏的明黛听见自己很是小声地问,“真的吗。” 燕珩下颌收紧,“君无戏言。” 又将蛋羹再次往她面前推,“吃。” 明黛垂眸注视着那碗虾仁蛋羹,色泽金黄诱人,上面还洒了碧绿的嫩葱段做点缀。 分明是看了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她却没由来感到胃部翻涌的恶心,可是能见到家人的诱惑对她而言,又实在是太大了。 垂下眼睑的明黛抿了抿唇,而后抬起手,用雕花如意银长勺挖起一块放进嘴里,没有咀嚼就直接顺着喉咙往里咽。 一直注视着她的燕珩在她吃进去第一口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煎熬。 他本应该马上制止的,又在看见她吃进去东西后,诡谲地选择了沉默。 明黛机械性的吃进去第一口,在第二口的时候已经隐有不适,在第三口时胃部产生了一阵恶心痉挛,只想着要不管不顾的扣着嗓子眼把吃的全部吐出来。 但是吃完这碗蛋羹就能见爹娘小妹一面,很快了,她很快就能吃完了。 一时间,整个宫殿里只有长勺偶尔碰到碗沿的清脆声。 额间青筋跳动的燕珩再也看不下去的夺走她手上的勺子,“够了,吃不下就不要吃。” 他是想要让她吃东西,不是想要让她自虐的往嘴里塞东西。 他说完的下一秒,明黛就捂着胸口吐得个昏天黑地,连前面吃的东西都给吐了个一干二净。 燕珩终于明白她的情况有多严重,倒了杯清水递过去给她漱口,朝外喊道:“太医,还不快叫太医滚过来。” 吐得昏天黑间的明黛仍不忘拽着他的袖子,说,“我已经吃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忘了。” 燕珩简直是要被她给气死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是自己在她的眼里,就当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睡在偏殿后醒过来的眠眠看着从一开始皱巴巴得像小猴子,突然变成软糯雪白团子的弟弟,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喜欢弟弟。 “小姐,你该去用早膳了。”眠眠不是皇帝的女儿,母亲又没有任何妃嫔位份,伺候的宫人拿不准称呼,便喊了小姐。 “我想要和娘亲一起吃。”娘亲一个人肯定不会好好吃饭,所以她要陪娘亲一起吃饭才行。 眠眠刚提着裙摆走出偏殿,就看见了姑姑,她还揉了好几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姑姑,你怎么来了。” “因为姑姑想你了,所以来看你了。”今日被宫人接进宫里的明芷坎坷不安了一路,等见到小侄女无事后,才稍稍安心。 “眠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住得不习惯的地方。” 眠眠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这里什么都好,但她就是莫名的不喜欢这里。 不过娘亲见到姑姑后肯定会高兴,她拉着姑姑的手就往殿里跑去。 前面吐了个手脚发软,正躺在贵妃榻上平复着呼吸的明黛听到小妹的声音,抬眸望去时,怀里骤然扑进了一具香香软软。 “二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 “小妹?”明黛的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湿棉花,闷闷的。 “是我。”明芷抱住二姐姐的时候,发现她太瘦了,顿时又气又急,“二姐姐,是不是他虐待你,不给你饭吃,所以你才会那么瘦的。” “没有,只是我没有胃口罢了。”明黛见小妹是一个人进来的,眼里不免露出一抹失落,“怎么就你一个人进宫来,娘亲呢。” 那日在大理寺时,他们就说母亲病了,也不知道那么些天过去了,母亲的身体是否已好转。 明芷脸上划过一抹心虚,又很快地掩下,“母亲得了风寒还没好,担心会过了病气传染到你,就没有过来了。二姐姐你放心好了,母亲的身体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 明芷担心她继续问下去,忙生硬地转了话题,“二姐姐,我前面看见姐夫了。” 她又急忙忙加上,“从柳州回来的表哥。” 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娶二姐姐的是表哥,同二姐姐拜堂成亲的也是表哥,她自然得要喊她一声姐夫。 至于今上这位,他们明家才不会承认那么个强抢二姐姐的男人为姐夫。 明黛听到那人的时候,恍惚间好像过了很久,久远到她连那个人的容貌音色都快要记不住了,遂长睫半垂,轻声道,“我同他和离了。” 好像所有的怨和恨在她的眼中,都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啊,是不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二姐姐才会同他和离的。”在明芷的眼中,二姐姐千好万好,所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惹得二姐姐要和离。 明黛轻轻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要是他问起我,你们就说没有看见我。” 可明家人都成了国丈,且明家有女入宫诞下一子的消息也如三月的春风吹得遍地生芽,他又如何能不知。 等小妹离开后,顷刻间被抽走了仅有的一丝生气的明黛,就像一缕幽魂从白天坐到天边暮色沉沉,任谁来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随着一盏烛火的熄灭,她也跟着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 从她进来后,就从未被允许踏出过的牢笼半步。 第77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白日里的燕珩在明芷准备出宫时, 便让人将她带到清合宫。 “你找我过来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要收买我, 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二姐姐的。”明芷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要不是他的缘故, 二姐姐才不会遭遇这些事, 更不会被人骂红颜祸水。 当初退婚后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他怎么就像张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一直扒拉着二姐姐不放, 是不是非得要毁了二姐姐才甘心! 揉了揉鼻尖的燕珩清楚这位小姑子可能不太喜欢自己,言简意赅,“你二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 朕希望你们有空能多进宫来陪她。” 他顿了顿, 神色严肃起来,“不要让她知道,岳母已经不在一事。” 她本就因为生产一事心情低沉,现如今更是受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即使他清楚她有知情权,他更不应该对她隐瞒那么重要的事。 但他更不希望她因为岳母离世一事而崩溃, 哪怕她因此怨自己, 恨自己也好。 “这些事就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明芷想到母亲, 鼻子一酸得就要落下泪来。 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好人总是命短, 讨厌的坏人又能长命百岁。 “还有我告诉你, 你不许欺负我二姐姐, 要不然我们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你现在是天下之主也不能欺负我二姐姐!” 放完狠话的明芷在出宫回家的路上, 突然被一个人给当街拦住马车,让本坐不稳的她险些摔出马车来。 这时,马夫犹犹豫豫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小姐,拦车的人,好像是二姑爷。” “姑爷?”明芷立马反应过来马夫说的姑爷是谁,长帘一掀。 对上的是一个不复往日君子温润,而是眉眼间写满阴鹫寡欢的青年。 恍惚间,明芷都快要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温润如玉,又总爱对着二姐姐脸红的表哥了。 在明府外一直不得进去的周淮止打听到明三小姐今日出门,特意守在她回来的路上。 而这一次,终于让他拦住了人。 在她下马车时,阴沉着脸的周淮止直接又快又急的质问,“你是不是去见你二姐姐了,她是不是在宫里头,她是不是做了燕珩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说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失而复得的喜悦固然美好,又在得知她早就背叛了自己后,只剩下被背叛后的裂眦嚼齿。 他是自己的妻子,哪怕和离后也只能入他们周家的祖坟,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可她怎么能轻易的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明芷知道他同二姐姐和离后,原本还心虚的态度立马冷下来,下巴一抬带着倨傲,“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出去逛一下。你拦住我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要知道君夺臣妻的名声可不好听,她更不希望以后的二姐姐一直背负着他人妻的称呼。 “呵,你敢说你不是去见她 ,有些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何必连我都想要骗过去。”赤红着双眼周淮止见她转身要走,又立马软下了语气,痛哭流涕的哀求起来。 “小表妹,我求你了,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我知道之前的自己做错了,还错得很离谱,我不求她能原谅我,我只求能在见她一面,只要你能让我见她一面,你要我跪下来求你,我都愿意。” 前面见大哥跑出来,一直跟在后面的周月芙嗓音尖利得拔高,“大哥,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到底还在执迷不悟什么啊!她把我们一家害得那么惨,你是不是都忘了。” “要不是她,我现在都还是身份高贵的官小姐,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像她那种水性杨花的贱人又哪里比得上新嫂子温柔善解人意。” 明芷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简直是要被气疯了,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你胡说,我二姐姐才不会是那种人。” 被打了一巴掌的周月芙像是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嗷嗷嗷地叫唤起来,“你凭什么打我,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将明二做过的丑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你最好跪下来………” “闭嘴!”攥紧拳头的周淮止眼神冰冷的警告道。 奇怪的是周月芙见大哥生气后,立马乖得像只鹧鸪不敢在出声,唯有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是那么的刺眼,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和怨恨更是淬了毒的冰冷。 自从那个贱人死后,原本疼她爱她的大哥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都怪那个贱人,要死怎么不死得干脆一点! 入了夜的皇宫里寂静庄肃,就连凉风吹到身上时,都泛着凌厉的寒意,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不见血的削着皮肉。 无人注意到的湖边,正随着月色的渲染,荡漾出一层层水波涟漪。 月色不成景,水墨荡悠悠。 “娘亲你睡着了吗?” 抱着一碟流心芸豆糕的眠眠推开宫殿的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以为娘亲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借着洒落进来的清冷月光来到了床边的位置。 “娘亲?你在哪里啊,眠眠来找你了。”想要偷偷给娘亲一个惊喜的眠眠没有看见娘亲时,便以为娘亲是在和她躲猫猫。 跟在身后的碧枝意识到不对,立马将殿里灯全部点燃,并厉声询问伺候的宫人,“夫人去了哪里。” 被问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夫人说她想要出去走走,不让我们跟随。” 碧枝闻言,脸色大变就往外走,“你们还不快点去找夫人,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们的九族都别想相安无事。” 夫人最近的状态明显不对,要是真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动,难免不会出了问题。 这群伺候的宫人也是,怎么能放心让夫人一个人出去。 “碧枝姑姑,你说什么,你说我娘亲不见了。”嘴巴长大的眠眠抱在怀里的糕点随着碟子落在地上,瞬间摔了个四分五裂。 “小姐你别担心,夫人说不定是出去赏月了,晚点就会回来。”另一个宫人忙取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你们骗人,眠眠要去找娘亲。”眼泪大颗大颗聚集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的眠眠甩开宫人想要牵着她的手,提起裙摆就往深夜的御花园跑去。 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见了,肯定是她们在骗自己。 深夜的御花园里,忽然传来一阵落水后,水花四溅的巨大声响。 随后有人尖叫起来,“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得知她不见后的燕珩匆匆赶来御花园,听见的就是那么一句,脚下一滑险些踉跄倒地,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踹了最近的侍卫一脚:“还不快点去救人。” 不会是她的,她那么珍爱生命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舍弃生命。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是她,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怎么能那么狠心的抛下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眠眠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他们还说那个跳湖的人是娘亲的时候,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否认,“不会的,娘亲不会丢下眠眠的。” 就连碧枝也全然是不信,“夫人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啊。” 对比于是夫人自己跳下的湖,她更趋向于阴谋论,要知道那位惠安郡主因为夫人的缘故,现在都还躺着起不来身。 铁青着一张脸的燕珩三步做一步来到荷塘边,解了外袍砸在地上,脚踩在围栏上就要跳下去。 谁允许她死的,她都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怎么能擅作主张! 前面跳下湖救人的宫人冒出头来,喊道:“捞上来了,捞上来了,快点准备热水和干衣服给夫人换上。” 在她从湖里救出来的那一刻,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的燕珩粗鲁的将宫人拿来的外套给她披上。 “明黛,朕警告你,你要是敢死,朕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全家人。” “你真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是不是,朕告诉你,休想。”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实际上又处处存着温柔的小心,生怕自己的动作稍大一些,就会弄疼了她。 为她披上外套的燕珩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眉头蹙起,以为是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了,更觉得一团火堵在胸腔,烧得他窝囊。 又对上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最后仅是无奈妥协的轻叹一声,将她黏在脸上的湿发别到耳后,“好了,只要你不在做出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对岳父一家做什么的。” “你就算不是为了我,难道你忍心让眠眠安安那么小就失去母亲吗。” “陛,陛下,奴婢不是夫人。”不小心落水后被救起来的宫女似惊似喜的看着为她披上外套的俊美男人,惨白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层绯红。 她本以为自己今晚上会葬身鱼腹的,没有想到不但会被人救上,还是被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救上,不免让她的一颗心都跟着雀跃的跳动起来。 陛下,他会不会………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披着一身清冷月色的明黛见他们一堆人围在一起,还隐约听到女儿的哭声,难免担忧的走了过来。 而后她看见的是,背对着她的燕珩正为一个姑娘披上斗篷。 她出声的瞬间,围在荷塘边的宫人们才发现,前面因为夜色阒黑,以至于大家都没有看清楚落水的人是谁,加上夫人的消失不见,便让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认为落水的人是夫人。 她刚出现,就骤然被人拥了个满怀。 男人的怀抱滚烫炙热似乎能将她给融化掉,独属于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其中。 “那么晚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眼角洇染出一抹湿红的燕珩喉咙发堵的将人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有一种—— 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你要是想出来散步赏月,得要带上宫人一起,要不然我不放心你,知道了吗。”男人的嗓音带着闷闷的沙哑,像是夏日里躲在被窝里咬着手指头大哭过一场,又似暴雨夜里被人丢弃后的小狗可怜巴巴的询问着,为什么要把他丢下,是他不乖吗。 纤长睫毛半垂的明黛并没有推开男人,而是轻声地说,“我待得太闷了,就想要出来走走,没曾想会让你们担心。” 她的话,也让男人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下次你想要去哪里,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 “好。” 第78章 逃不出的五指山 回到居住的宸安宫中, 明黛用拧干了水的热毛巾一点点的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忍不住打趣的点了她的鼻尖,“前些日还说自己是个小大人了, 今晚上怎么就哭成了只小花猫。” “我才不是小花猫,我是小大人了。”小嘴害羞得能挂油壶的眠眠张嘴就是否认,将脸埋进娘亲的怀里, 小声地委屈。 “娘亲, 眠眠今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她自从来到宫里后, 就再也没有和娘亲一起睡觉过。 “不行。”已经容忍她得寸进尺许久的燕珩拎着她的后衣领就扔给一旁的碧羽, “带她下去。” “坏人,你放开我,我今晚上要和娘亲一起睡。”被拎起来的眠眠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挥舞着小拳头就要揍人。 “小主子乖, 很晚了,我们得要回去睡觉了。”碧羽趁着陛下发火之前,连忙把闹腾着的小主子抱下去。 “我不要,我要和娘亲一起睡。” 随着宫人都识趣的离开, 殿内烛火也被风吹得飘飘悠悠,似乎总会在下一秒就被人用手掐断了光源。 半边脸掩于光影中, 显得眸光晦暗不明的燕珩走到床边, 弯下腰, 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嗓音低沉, “你今晚上去了哪里。” 男人的眼神幽暗, 漆黑, 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不小心就会将人吸附入内。 微微仰头的明黛对上他审视的眼睛, 抬起掌心覆盖上他的手背,让自己脸颊完美贴合他的掌心,稍显钝圆的眼睛呈现出十足十的柔顺臣服,“我说了,只是待在宫殿里太闷了,想要出去走走。” “我爹娘,大哥小妹还有姨娘都在上京,眠眠和安安都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会弃他们于不顾。” “还是说,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她的尾音微微下拉,像是一捧落了水的纯白梨花,干净,通透又惹人心生怜爱 她这副柔顺的模样,让燕珩眉心直跳,因为她上一次这样的时候,想的却是借刀杀人。 那她这一次,是想要离开他不成,还是想要什么?燕珩的眸光逐渐变得冰冷幽暗起来。 明黛察觉到他的沉默,嘴角不禁染上一抹笑,“我人就在这里,孩子都生了,你认为我还能跑到哪里去,还是你对自己那么的不自信。” “嗯?”这一次的她尾音上扬,带着十足十的调侃揶揄。 燕珩明知道她满腹心机,又因为她在话里承认安安同样是她的孩子而感到欢呼雀跃,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很晚了,安置吧。” 说是安置,明黛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唯有听到枕边逐渐平衡下来的呼吸声,放在锦衾下的骨指也跟着紧握成拳。 她很想趁着他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用藏在枕下,那根磨得尖利的簪子狠狠刺进他的脖子,而后目睹着他一点点咽气,让这个压迫着她的噩梦彻底消失。 可是他死了,奋而群起的朝臣肯定不会放过她和家人,更恨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 她也想过要逃,逃出这座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牢笼,但这个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因为她不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她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可爱乖巧的女儿,她到时候是能得到自由,可她的家人们? 为什么要因她承受本不应该存在的苦难,也让她一辈子背负着害死家人的罪孽深重。 这时,本睡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长臂一勾将她搂进怀里,胸腔震动发出闷声,“是睡不着吗。” “没有。”也让明黛迅速从发散的思维中抽离出来,更让她认为自己能刺杀他的想法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在两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后,他又怎么会,真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恐怕在她刚将簪子拿出的那一刻,已经有刀架上了她的脖子,也让她为此惊出一身细密冷汗。 燕珩睁开眼望着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稍显窘迫不安的脸。 也让明黛的指尖蜷缩着掐住掌心,嗓子眼闷得生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明黛想着要不要闭上眼睛装睡时。 移开目光的燕珩忽然起身,往放着衣服的木架旁走去。 晚秋的深夜里,男人也仅是穿着一条白绸亵裤,好露出上半身肌肉分明的背肌,线条流畅的肱二头肌,只是一条从腰间横跨到左肩的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得令人瞠目结舌。 将外衫套上的燕珩取了一件银梅雪狐裘走了过来,挑了挑眉,“睡不着,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眼前眉眼俊美冶丽的二十五岁男人,同当年十五岁的少年逐渐重合成了一个人。 也让明黛回想起,年少时的他在得到好某样东西后连第二日都等不到,就迫不及待的跑来敲开她的窗,献宝地将礼物拿出来。 入了夜的皇宫里是安静的,连虫鸣鸟叫声都像是被隔绝在另一方小天地中。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又和谐的走下去,连月光都缀在他们身后,勾出一幅晚秋夜月图。 这时,燕珩突然转过头,问她,“要不要出宫看一下。” 出宫? 若是能出宫,她是不是能回家看一眼父亲,还有母亲的牌位,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是在试探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指尖抓住袖口的明黛忍着就要从舌尖里冒出的“愿意”二字,轻轻摇头,“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燕珩也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也更让明黛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让周家人进京了,你确定不想见他们一面吗,在如何,也曾是你的婆家人。” 从小妹嘴里得知周家人进京的明黛就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神色倒是如常,“陛下是否忘了,我已经那位周大人和离了。” “哦,单方面的和离吗。”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随着风涌来,无端令明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她今晚上消失,在到后面的出现,燕珩不认为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出去走走。 毕竟,自己被她骗的次数还少吗? 只怕她的出现,是在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选择。 明黛避开男人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眼睑垂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陛下不信我。” 燕珩像是听见了有趣的话,“你真以为我们两人之间还存在信任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认为好笑吗。 ” 清楚她软肋在哪里的燕珩如今拿捏起来她,就像是将猎物囚于掌心的得心应手,“还是说,我将姓周的调回京城为官,你不高兴。” “怎会。”明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对他的恨意也同煮开的锅水沸腾起来。 将周家人接进京里,只怕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她,也让她看清所谓的现实。 就算她在逃,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燕珩早起先处理完奏折,便来陪她吃早饭,就连厨子也是以前明家的厨子。 刚下朝,换了一身玄色常服的燕珩夹了一个蟹黄包进她碗里,“蟹肥味鲜,你尝一个。” 夹到碗里的蟹黄包做得和拇指大小,薄薄的一层皮里包裹的是满满的蟹黄。 燕珩又想起那日的场景,眉头紧蹙的想要将蟹黄包夹回来,“要是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 “这蟹黄包倒是做得小巧。”明黛夹起蟹黄包放进嘴里时。 也让燕珩的一颗心跟着高高提起,等她完全将蟹黄包咽下去后,又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直到将那个不足拇指大的蟹黄包完全咀嚼入腹后,明黛才轻轻摇头,“我又不是水晶做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虽然她吃的还是很少,但最起码不会同之前吐出来。 身体是她的,她怎么能自暴自弃。 而且凭什么是她去死,该死的是另有其人才对。 确定她没有任何不适后的燕珩方才松了一口气,想着等下得要给御膳房的重重有赏才行。 吃完饭后,不想两头跑的燕珩特意将奏折都搬到了宸元宫中,好让自己能在累的时候,抬头间能第一眼看见她。 眼前的一幕幕,都像极了他曾幻想过的,他们婚后的场景。 本以为不会有成真的一天,谁能想到这一天能那么快的到来。 即使他在里面用了不甚光彩,又称得上卑劣的手段又如何。 不习惯旁边一直有个人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明黛从书里抬起头,轻声地问,“你最近一直待在我这里,就不怕那些大臣们找你有事,或者是对我有意见吗。” 指尖转玩着毛笔的燕珩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她, “是我执意要和你待一起的,就算有意见也是冲着我来,你怕什么。” “我是不怕,只是我怕他们在你耳边念叨我是那个祸国妖姬,要将我拉去沉塘了该如何。” 闻言,骨指用力得捏断笔杆的燕珩的脸上瞬间布满戾气,“谁敢,朕第一个砍了他头。” “他们是不敢,不过刚才杨总管都来请你好几回了,于情于理陛下也得该过去了。”明黛抽出他手上的紫毫毛笔,打趣起来,“你要是在不去,只怕他们真的会骂我是祸国妖妃了。” 燕珩如何能不明白,她这是嫌自己烦,要赶自己走了,好笑道:“行,午膳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吃。” 他在她面前,用的从来都是“我”,而非高高在上,带着疏离感的“朕。” 明黛并没有说好或不好,她不言不语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就是默认。 燕珩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间,眸光缱绻又眷恋得依依不舍,“等我回来。” 待人走后,明黛立马厌恶的用帕子擦红了被他亲过的位置,吩咐下去,“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下。” 奶娘初听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夫人自从生下小皇子后,别说抱他了,就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掌事姑姑催促道,“夫人要看小皇子,你还不快点将小皇子抱过来。” 这是明黛第一次全面的看着这个孩子,他长得和燕珩可真像,难怪他是如此的笃定孩子是他的。 明黛又想到了眠眠,是不是因为眠眠长得像她,他才肆无忌惮的怀疑眠眠不是他的骨肉,才会狠心的将她们沉塘。 奶娘见夫人没有露出抗拒之色,不禁开了口,“夫人,你要不要抱下小皇子,小皇子很乖的。” “不用,把他抱走吧。”她强忍着没有亲手掐死这个孩子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要是真的抱在手上,她只怕会忍不住摔死他。 虽然稚子何其无辜,可他父亲做的事情并不无辜。 明黛又在寝宫里望着柳叶瓶里插着的一枝红梅看了许久,方才觉得屋里太闷想要出去走动走动。 她这一次刚踏出宫殿门,身后就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宫人。 为首的宫人见她望过来,忙解释道:“夫人,陛下说了,无论您去哪里,我们都要跟着你您” 那天夜里因为夫人走丢一事,宸安宫里伺候的宫人要不是夫人求情,只怕都得被拉去仗毙。 宫人又说,“夫人您放心好了,奴婢们就只是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您,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 明黛微微颔首,她们愿意跟,那便跟着吧。 自从表哥有了孩子,自己还打光棍,导致最近总是被念叨着要早点成家立业的陈戾这不跑进宫里头躲清净了,结果清净还没躲几分钟,远远地看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 本想要转身就走的,谁知道那人突然喊住了他。 “陈将军,还请你留步。” 第79章 明家那些事 陈戾听着熟悉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上一次的事还得要多谢陈将军,若非陈将军的出现,妾身只怕要和肚里的孩子一块儿离开人世了。”直到今日回想起来, 明黛仍是一阵后怕。 当时的她是有赌的成分,却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陈戾转过身, 只见一张香腮雪肤的脸呈现于眼前, 连他的心脏都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他那天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结果今日瞧见正脸的时候, 不由发出了心里的感叹,“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要是她白一点, 指定和你长得更像。”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过于孟浪了, 连忙找补的轻咳一声,“你是我表哥的女人,相当于我的半个嫂子,我遇到了哪里有不帮的道理, 要是真的不帮,只怕我表哥能将我抽成麻花。” 不过说到顾姐, 他回到上京后还派人去了金陵找她, 结果根本没有找到人。 表哥又说很快就会见面了, 他就觉得表哥是在骗人。 明黛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但无论他有没有认出, 她都得要否认, “想来将军的那位故人和妾身生得很像, 将军才会认错了, 不过天底下生得好看的人, 总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陈戾挠了下后脑勺,“也是,不过你和她真的很像,就连声音也像,要是你们哪日遇到了,指定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他是见过不少长得像,但那么像的两个人也还是头一次遇到。 从交谈中,清楚他并没有认出自己的明黛轻笑道:“将军那么说,妾身倒是好奇你说的那位故人究竟和妾身长得有多像。” “真的很像,你们两个要是见到了就知道,我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就在两人说话间,燕珩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他身后轻咳一声,也吓得陈戾差点儿就要跳起来,“表哥,你来了怎么都没有个声音啊。” 从他身后走出的燕珩冷笑道:“朕进自己的后花园,还要和你报备不成。” “没有没有。”陈戾就差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更不明白表哥突如其来的火气因何而来。 “陛下。”明黛对于他那么快出现在这里,立马猜出。 她的身边有人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监视她的人,显而易见。 “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要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该怎么办。”燕珩皱起眉头,将宫人递过来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展开后给她披上 像只乖巧木偶由着男人低头为她系上带子的明黛不由嘟哝起来,“我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燕珩没有直面回答她,而是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暖,“你手都冷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 一旁的陈戾则是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的往外冒,更不想承认那人是自己一向不近女色的表哥,瞧着简直比孔雀开屏还要来得殷勤骚包。 不过他也找人打听了这位夫人的身份,曾和表哥定亲过的明太傅家二女,不过同表哥退婚后就嫁到了柳州。 先前表哥也去了柳州,难不成是在这里旧情复燃勾搭上的? 陈戾的眼睛又一次落在明黛的脸上,此时的明黛正仰头和燕珩说着什么,晨曦微光懒懒地落在她的脸上,宛如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另一边脸背光昏暗。 肤白唇殷,青丝迤逦半垂。 一半色泽清丽如晨露山茶,一半像极了顾姐。 就算天底下的两人在相似,也完全不会有连骨肉轮廓走势都一模一样的两人。 明夫人曾嫁到柳州,顾姐是在离柳州不远的静江府遇到的,两人都带着孩子,表哥还对顾姐吹过掉进眼睛里的沙子。 此间陈戾的脑海中忽然嗡地一声炸开。 顾姐该不会就是眼前的明夫人!!! —— 最近的相处让燕珩有种身处美梦中不愿醒来的不真实感,即使清楚这都是他用威逼利诱堆出来的,如海市蜃楼般虚浮,站不住脚的温情假象,仍是让他一脚踩了进去,并甘之如饴。 也明白了什么叫做,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最近陛下心情好,伺候起来也轻松的杨宝笑道:“陛下,奴才先前说得没错吧,夫人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待夫人想明白后,自然就会明白陛下的好了。” 抓起一把鱼饵扔进池里的燕珩故作矜持的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的追问,“周家人现如今在做什么。” 他让周家人来到上京,可不是让他们加官进爵的享福。 而是让他们在外如蟑螂般恶心她,让她明白,只有自己才是她的依靠,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提到周家人,杨宝眼里顿时流露出鄙夷之色,“要奴才说,这周家人还真是不要脸,明家都摆明不认这门亲了,结果人家找了那位出嫁的明家大小姐,让她做说客,死活住进了明家。” 此时明府待客的大厅内 双手抱胸的明芷瞧着在明家出事后,不说帮忙打点走动一下关系,只恨不得同她们撇清关系的大姐在得知明家成了皇亲国戚后,就拖家带口来求着帮忙办事的嘴脸,便犯反胃,更不明白姨娘为何要让这种人进门。 整个人穿金戴银,显得雍容富贵的明晴放下手中的汝窑天晴茶碗,喊了声小声,“小妹。” “我才不是你的小妹。”她也没有这种见死不救的大姐。 “阿芷,你这个孩子。”柳姨娘责怪的嗔了她一眼,略显尴尬道,“晴姐儿你不要多想,阿芷这个孩子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 明晴虚伪地笑笑,“我身为长姐,又怎么会计较小妹的无心之过,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要让姨娘帮个忙,让我入宫见一眼二妹,我们在如何也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大姐的也想要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明芷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拿我们当一家人,为什么在家里出事后,直接派人送了封断绝书来,别是现在瞧见我们家好了,又眼巴巴的贴上来,而且母亲的死,别说你在里面没有半分责任。”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对于这位自小不喜欢她,每次见面总是横眉竖眼的大姐的情分彻底消失了。 虽然知道她做的也没错,但她就是记仇,还格外的小心眼。 被那么赤///裸的指出来的明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不虞的轻咳一声。 才让明晴想起正事,这一次直接略过明芷的冷嘲热讽,介绍起了身旁的少女,“这是我娘家的小姑子,闺名唤玉柔,为人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琴棋书画六艺皆同,想来同二妹妹能相处得来。” 相处得来这几字说得不可谓不妙,想来是打着将人送进宫里头的旗号。 “呦呦呦,这是想要踩着二姐姐的脑袋往陛下身边安排美人了,怪不得总是有人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今日倒是彻底明白什么意思了。”姨娘对她有好脸色,她明芷可不会。 那位名唤罗玉柔的少女蓦时涨红了脸,反驳起来,“你别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没有说吗。” “好了,阿芷你不要说了。”柳姨娘再也听不下去的打断,而后又对明晴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此事我们做不了主。” 听到她拒绝,明晴顿时冷下了脸,“此事二妹妹和父亲都没有说,你一个姨娘能做得了什么主,真以为府里头没有女主人,父亲就会将你一个姨娘给扶正了吗。” 这句话直接说得柳姨娘脸上臊得发慌,特别是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 “姨娘做不了主,难道你一个外嫁女就能做得了主吗。”一道清冷微凉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也让明芷眼前一亮,噙着笑意的小跑过去。 第80章 我不信天下没有王法 今日本该同往常那样陪眠眠识字的明黛, 正端着一盅甜汤来到了清合宫。 她过来的时候,守在外边的进德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前:“夫人您来了,陛下正和几位大人在里面商谈国事, 只怕夫人得要在偏殿里稍坐一下。” 若是换了别人,进德只会让人先回去,但对于这位虽然没有册封任何妃位, 却生下了陛下第一位长子, 且圣眷正浓的明夫人却是恭敬又讨好。 “多谢进德公公告知。”明黛从宫人手中接过乌木托盘, 又说, “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不用跟上。” 明黛进去时,她身边的掌事姑姑佩林提着一红木食盒过来, “最近天气转凉了, 夫人便让奴婢送些暖身的梨汤给进德公公,要不然您病倒了,陛下身边可就少了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进德自是没有拒绝的收下,“咱家多谢夫人美意。” 屏退了宫人的明黛独自走进偏殿后,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盯着她,方才放轻脚步往他们议事的正殿内走去。 她不会离得太近, 只是离到正好能听见他们说话的位置。 位置虽离得还是稍远, 但当有风吹过来时, 总是不忘飘带着他们的争论言语一起过来。 竖起耳朵的明黛隐约听到了几个边疆, 匈奴等字眼。 直到他们的谈话快要结束, 明黛才回到偏殿等候, 手肘支在紫檀木如意螺青桌面上, 云纹广袖积在肘间, 好露出一截戴着翡翠镯的如雪腕间。 “你来了也不派人通报我一声。”见到人的那一刻, 胸腔里像是有着小人在狂跳的燕珩将人从身后抱住,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轻轻掠过。 长睫轻颤的明黛强忍着恶心才没有将人推开,“你和大臣们在里面商谈要事,我怎好过去打扰。” “要是别人肯定是打扰,换成你却不会,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过来找我,我怎会不高兴。”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说得不可谓不妙,落在明黛的耳边就只是十足十的试探。 他不信她。 倒不如说他一直在防备她。 “我还担心贸然过来会打扰到你,看来倒是我想多了。”轻轻将人推开的明黛端起自己熬好的梨汤,“最近天气转凉,最是适合喝点滋补养肺的梨膏莲子汤了。” 接过梨汤的燕珩狭长的眼眸半眯,突然迸发出的气势令明黛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吧,想要什么。”燕珩移开目光,端起梨汤坐在一旁的海棠花红木玫瑰椅上,也不用什么勺子慢慢品尝的端起盅就喝。 果然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会知道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如今正是口渴的时候。 梨汤清甜解渴,唯独量有点儿少。 前面以为他不一定会喝的明黛也不扭捏,“我想要回家一趟。” 她刚说完,将最后一口梨汤喝完的燕珩就说,“我陪你。” 明黛摇头,“不用,你才刚登基,手底下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再说了你要是真的陪我回家,我父亲和大哥说不定会拿扫帚把你给赶出去。” “我就算在忙,陪你回家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燕珩拽过她的手指,像是得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细细把玩,“说来那么久了,我身为贤婿都还没有上门拜访过岳父大人,委实失礼。” 而上一次的拜访,他被连人带大雁轰出门的场景可谓是记忆深刻。 明黛想要抽回被他把玩的指尖,挤出一抹笑来,“可我舍不得让你太累。” 更对他口中自称的“贤婿”犯恶,不明白他究竟是有多厚颜无耻才会认为,自己愿意嫁予他为妻。 相比于周淮止,他同样让自己恨入骨髓。 “累不累是我说了算。”燕珩拉过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吻,眼神富有攻击性的质问,“还是你想要支开我,去见别人。” 他口中的别人,彼此心知肚明是谁。 越是抢到手的东西,燕珩越是对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她从头到尾,连头发丝都要掌控于手中。 因为他在害怕,他在不安。 唯恐他有哪一点做得不好,她就会头也不回的抛下自己。 谁让她对自己,有过前科。 —— 明黛回家时,并没有让人通报,倒也没有想到会撞见那么精彩的一幕。 见到二姐姐的明芷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就要扑进她怀里,“二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来信通知我们一声。” “我要是提前通知你们,哪里能看见那么一出好戏。”今日在宫人的陪同下,回家省亲的明黛眸子不带一丝温度地望向这位和她同父异母的大姐,红唇微勾,“对吗,大姐。” “二…二妹妹。”明晴也没想到她会出宫,还被她听到了那么一番言论,脸上顿时又臊又红起来。 她的小姑子罗玉柔倒是上下打量起来人。 她穿着一袭沧浪轻罗云锦裙,一头青丝高绾,髻边各别碧玉珍珠流苏衩,肤色冷白通透,似一枝傲立在枝头上纯净如玉,又孤冷清傲的白梅花。 只是此时的梅花不知被谁粗鲁的折下枝头,平白堕了清冷之意,多了惹人婉转心生怜惜的破碎之美。 仅是一眼,罗玉柔虽有些气馁,但是转念一想,就算她生得在好看又如何,同那位周小姐说的一样,一个嫁过人的二手货,哪里能比过她这种未出嫁的闺阁千金。 一瞬间,罗玉柔连底气也足了的挺直腰杆,像极了挑剔新进门儿媳的恶婆婆。 借住在明府的周月芙听到明黛回来了,心里面马上敲起了小算盘。 她来了,陛下指定也会跟着来。 周月芙回想起那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自己上一次不小心撞到他,他还伸手扶了自己一下,说明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要不然那天自己撞到谁不好,又怎会独独撞到他。 皇帝来府上做客,明府自然是忙碌起来,就连在衙门里的明大人,明小大人也都纷纷归家。 燕珩说一切从简,他们可不敢真的一切从简。 明黛见父亲回来后,便起身说道:“父亲,女儿有话想要和你说,可否移步到书房。” 明父对上女儿隐隐泛红的眼眶,想来她应当是知道了些什么。 却没有带她去书房,而是去了祠堂。 明家祠堂里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明黛往时看了并没有多大触动,可当温柔的母亲也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牌位立在上面时,便是鼻头发酸,胸口发堵,眼泪不可控的从脸颊滑落。 “母亲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到了这个时候,明黛仍是无法接受母亲离世的噩耗,更接受不了那块冰冷的牌位是她。 “是在你成婚后不久。”喉咙似被硬物堵住的明父取出三支香递过去,“你母亲要是见到你那么难受,她肯定也会难过的。” 不说女儿,就连他到现在都仍是无法接受她离世一事,以至于深夜归家时,总会恍惚间见到她的屋里留着一盏灯,待他归。 也见到她站在树底下,同他小声的说着话,哪怕是两人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安静的待在一处,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奢侈的美梦。 明黛接过香后,跪下来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后,眨走眼睛里的湿润,抚摸着母亲的牌位,低语道,“父亲,可否让母亲归家。” 闻言,明父双眸锐利,泛着寒意,“这就是你母亲的家。” “父亲你将母亲从广袤无垠的草原绑到上京那么多年,也该让母亲回到该属于她的地方了。” 以前的她不懂母亲为何总是郁郁寡欢,就像是一缕无论怎么抓都抓不住的清风,而如今她又何尝不是当年的母亲。 就是因为懂得,她更清楚母亲想要的是什么。 “你母亲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冷嗤一声的明父眼神逐渐冰冷,“今日的事为父就当没有听过,此事你休得在提。” “父亲。” “出去!” 被滚出祠堂,前往前院之时,明黛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从柳州来到上京的周淮止现如今被调到礼部,做了名从六品的员外郎,加上他又有一个好岳家助力,明里暗里不知惹了多少人羡慕。 可是周淮止清楚,他们嘴上说着恭维的羡慕,背地里指不定是怎么嘲笑他的。 为了加官进爵将自己的妻子送到新帝的床上,天底下只怕没有比他更窝囊没用的绿帽龟了! 拳头攥得手背青筋暴起的周淮止双眼猩红的盯着这张令他爱之入骨,也恨之入骨的脸,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硬挤而出的森冷阴鹫,“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存心想要看我为你难过的笑话。” “本官之前还以为自己冤枉了你,谁知道你如此恬不知耻,不守妇道的转眼就和人同jian生下了个孽种!” 明黛对上他怒火冲天的息怒停瞋,平静得像在看陌生人,“说完了吗,说完就滚。” 周淮止听到她居然让自己滚的时候,像是被愤怒给冲昏了头,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咬牙切齿的怒吼,“你是不是因为我的官小,嫌弃我一个六品芝麻小官配不上你这个尊贵的明家二小姐,就迫不及待得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告诉你,你休想同我划清界限!就算他是皇帝又如何,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任何王法可言,他是皇帝就能随意抢娶他人之妻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还望陛下能怜惜 “你想要王法, 不如和朕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王法。” 周淮止正欲将人连拖带拽走时,一道嗜血恐怖的视线瞬间将他笼罩其中, 让他有种误入巨龙深渊领地的错觉,连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 即使这一刻连灵魂都因此惧怕得发颤的周淮止依旧梗着脖子,自认不能落了下风, “就算你是皇帝, 你也不能强抢人妻, 我带自己的妻子回家有什么错, 反倒是你扣押我的妻子多月,意欲为何!” “何来的强抢,你们二人不是早就和离了吗。”眼神冰冷得犹如在看死人的燕珩盯着他拽着明黛手腕的那只手, 直接抽出侍卫腰间佩剑, 剑锋直指。 “你哪只脏手碰的他,孤就砍下哪只。” 被剑锋指到的周淮止恐惧得连连松开手,仍不忘大喊,“你身为君王强抢臣妻, 你就不怕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被后世所有文人嘲笑辱骂。” 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找死的杨宝高声喊道:“你们还不快点将这种胡说八道的人抓起来!要是惊扰了陛下有你们好看。” 明黛看着即使怕得浑身冷汗直冒, 为了不失所谓的面子依旧强撑着的男人, 顿时恶心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更不知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嫁给那么一个人。 还在他第一次对自己动手的那一刻, 没有扑过去将他的头给打破, 才给了他又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而这一次, 像是重现她最后悔的那一晚上。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 眼神如淬了霜寒的明黛抬手往他重重脸上扇去, 讥讽道, “我同你早已和离,再说你的夫人可不是我,还是说周大人贵人多忘事。” 明黛想,先前的自己果真是病入膏肓了,才会认为所有的怨和恨在她的眼中,都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怎么可能是小事! 这时,由人五花大绑过来的柳娘满是惊恐的,又楚楚可怜地向周淮止求救,“周郎救我!” 她来到上京后就一直住在客栈里,先前突然有一伙官兵闯进来,不容分说的将她给绑了扔进马车里。 又在看见明黛的那一刻,疯狂的挣扎大喊起来,“是你,是你嫉妒我嫁给周郎后做的对不对!你自己行为不检点遭了厌弃,为什么还要………” 在她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眉心狠狠一跳的杨宝迅速拿出汗巾卷成团塞进她嘴里。 此时左脸高高肿起带着血痕的周淮止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柳娘,顿时怒火烧得他的理智全无,可是他就算在没有理智,也分得清九族和自己的命。 他不敢将怒火对准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是挥刀对准曾经的枕边人,双眼赤红得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裂眦嚼齿,“你是我上过周家族谱的妻子,我何时答应过和离,只怕那张和离书都是你伪造的,我告诉你。” “你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你休想离开我!”就算他休了他,她也必须得要为周家,为他守一辈子的贞节牌坊。 严格来说周淮止这个人是矛盾的,也是自私的,更具有着极为强烈的大男子主义。 他是喜欢明黛的,否则也不会在得知她葬身火海后追悔莫及,但他更在意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也绝不允许她在离开自己后,转身嫁给一个无论哪一方面都完全碾压他的男人。 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羞辱。 “周家还有人在吗。”燕珩似笑非笑的一句话,令人毛骨悚然,也让周淮止彻底发疯。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样做。” 杨宝拔高的尖利嗓音再度响起,“大胆,这是你和陛下说话的语气吗,你们还不快将此人拖下去!” 直到周淮止嘴里团着抹布被压下去后,眉眼沉沉如浮冰的燕珩才走向明黛,取出帕子将她前面被碰过的地方全部擦过一遍,“你要是不喜欢周家人,只要你开口,朕可以让他们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再也不会有两种表达的意思,一种是流放,一种是死。 而死,往往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为什么要让她主动开口,自然是他的小心眼在作祟,谁让周淮止和她做过三年的夫妻,他为此嫉妒扭曲得要发疯,也害怕她的心里仍有着他的一席之地。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 明黛在手腕被他擦得通红刺疼时发出一句轻微的痛呼声,颦起柳叶眉似疑似惑,“陛下为何会认为我喜欢周家人,要说天底下最厌恶他们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当初在周淮止第一次对她动手的时候,她虽然明面上对他死心,可因为理亏在先,又念着他是眠眠的父亲选择自欺欺人下去,甚至不惜洗脑为他开脱。 但在他第二次将自己送上燕珩的床上时,他们之间仅有的一丝夫妻情面彻底破碎。 更可笑的是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一直犹豫着和离会让女儿难过,也害怕女儿接受不了父母的分离从而想着做一对假面夫妻,最起码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童年。 谁又能想到,就是她自以为是的决定让女儿陷入了一个直到现在,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那天她就应该直接提剑将他杀了的,却因为女儿的求情,说爹爹肯定不是故意的,而心软的导致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竟变成一个畏手畏脚,不敢反抗的愚妇。 “我以为你会心疼他的。” “陛下会心疼一个对你拳脚相对的人吗。”明黛第一次对他动不动的试探感到厌恶。 闻言,骨指攥得帕子皱成团的燕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冷戾,“他居然敢对你动手,你怎么不和我说。” 连他手底下的兵都知道打女人是被最人看不起的孬种,结果她死活要和自己断,就是为嫁给那么个混蛋。 之前她说要和自己断,砸伤自己欺骗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对她动手,可那混蛋怎么敢的!!! “那个时候我说了,可是陛下你是怎么回我的,你都忘了吗?”明黛生怕他真的忘了,扬起脸露出凄惨一笑。 “你说让我不要太高看自己,陛下更不会为了一个抛弃过她的女人舍掉一个人才。你都那样说了,我又怎敢真的开口。”她的语调里藏着自哀自恋的苦涩,也像利剑刺进燕珩最为脆弱的心脏。 他适才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对她仍是存着恨意,更有着想要报复她的想法,却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她遭遇了这些。 甚至在她无助的向自己求助时,非得没有伸出手拉她一把,相反将她推进了深渊的最里层。 脸色难看的燕珩压下瞳孔中翻涌的戾气,喉结滚动带着哑意的两只手摁住她肩膀,郑重的做着承诺,“你放心,任何伤过你的人,朕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就连做错了事的他,也同样不例外。 “可是………”避开他视线的明黛此时却犹豫了起来,“他毕竟是眠眠的父亲。” 燕珩眼眸半眯,散发着凌厉的危险,“你舍不得他。” 明黛自是咬唇否认,笑话,她怎么会承认。 都说借刀杀人,借刀杀人,那怎么能由自己的口说出,要是真的从自己口里说出,只怕他又该怀疑她了。 她的否认落在燕珩的眼中就是证据确凿的板上钉钉,也更让他内心的嫉妒如藤蔓般肆无忌惮的生长。 既然她舍不得让他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 ——— 打扮得花枝招颤的周月芙正欲前往饭厅,却被丫鬟告知贵人已经离开,让她自行回院里用餐。 他不止离开了,还将她大哥一同带走了。 至于带去做什么,没有一个人明白。 他们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的时候却是大张旗鼓,边上的人难免好奇的问道,“这是哪位贵人啊,怎么那么大的阵仗?” “你还不不知道吧,是明家嫁到了宫里的那位女儿回家省亲。” “那么大的阵仗,说明她在宫里头肯定很受宠。” “宫里头就她一个女人,哪里能不受宠,听说不久前她还刚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日后母凭子贵是少不了的。” 今日从明府出来,再度到小姐身边伺候的桃苒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陛下将那姓周的送进了净身房,只怕今晚上过后,朝堂上就少了一位姓周的大人,宫里头多了位周公公。” “要奴婢说,他这叫罪有应得。”桃苒只恨不得他的下场再惨一点,否则怎么能对得起小姐和小小姐之前所受的罪。 她当时在外面听到小姐和小小姐要被拉去沉塘的时候,急得连想要杀他的心都有了,好在小姐和小小姐现在都相安无事。 坐在梳妆台前,映出镜中人影朦胧的明黛倒是极为平淡的取下一对珍珠耳珰,“此事不要透露给眠眠知道,清楚了吗。” 那人在如何也是女儿的父亲,她不希望让女儿看见她父母撕破脸后是如此恶心得令人作呕的一幕。 “此事奴婢晓得的,小姐你就放心好了。” “娘亲,你和桃姑姑在说什么啊。”抱着一只小三花的眠眠迈动着小短腿跑进来,对她们说的话很好奇。 桃苒看了小姐一眼,说,“我们在讨论御花园的梅花开了,正好能摘下来做梅花饼。” 明黛含笑,“除了做梅花饼,我们把梅花瓣晒干后还能做香包和熏香,到时候挂在眠眠的小床上好不好。” 眠眠听到有好吃的,蹭蹭蹭就跑到娘亲身边,扬起亮晶晶的圆眼儿,“眠眠明天也想要去摘梅花,所以眠眠今晚上能不能和娘亲一起睡。” 只怕她的后一句才是重点。 跟在后面的碧羽忙上前将人抱走,并哄道,“小主子,现在很晚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在宸安宫里伺候的宫人有谁不知道,自从夫人入住宸安宫后,陛下即便在忙都会过来独占夫人的半边床,她哪里敢让小主子陪夫人睡。 要是真的让小主子留下,只怕等陛下来了,小主子也会被陛下给拎着后衣领子扔出去。 女儿被抱走时,明黛正好取下发间的最后一支翠玉白玉簪。 她抬眸瞧着镜中的女人,只觉得同那身不由己的花娘又有何区别。 若是非得要划分个区别,那便是她只需要伺候一个男人,一个连听到名字就是满腔恨意的男人。 桃苒离开宫殿前,忍不住嘟哝了一声,那么晚了,陛下是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而被桃苒念叨着的男人正将今日堆积下来的奏折处理干净,抬头间发现窗外已是缀满繁星,正要喊进德问下现是什么时辰。 “陛下,喝茶。”一个穿着春辰碧桃纱裙,墨发半披肩,髻发两边各别两只珍珠流苏簪的宫女袅袅而来,随着走动间,是那薄纱半遮掩下露出的如雪肌肤。 她的模样和打扮,像极了十五六岁的明黛,亦如枝头盛放的洁白梨花。 “谁准许你进来的,你又是哪个宫的。”他不喜宫女伺候,她又是从哪来的。 时鸢在男人的目光略带侵略性的落在自己身上时,脸颊微微泛红,“陛下不久前还救过奴婢一命,陛下可是忘了。” “奴婢蒲柳之姿,无以为报,唯有用这具身体以身相许。”时鸢忍住害羞的解开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随着纱衣坠地,是少女露出圆润的肩,饱满的雪玉,像极了于深夜中含苞待放的娇艳昙花,喷香诱人。 少女以绝对臣服软弱的姿态跪在男人脚边,在他没有推开她时,得寸进尺的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抚摸上男人的金线龙纹靴边。 偏生她是仰着头的,好露出一张娇羞又满是崇拜的,且肖似明黛的一双眼儿,“陛下,还望您能怜惜奴婢。” 第82章 寿安太后 “陛下, 还望您能怜惜奴婢。”娇娇软软的女声似一盅熬得甜糯可口的桂花糖粥,只等着食客继续品尝下去。 时鸢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所以在太后找到她, 说要助自己获得陛下恩宠之时,她忙不迭的应下。 如今的宫里头只有一位生下了陛下的长子,却仍没有任何位份的夫人, 她坚信自己在获宠之后, 不说皇后之位, 哪怕是贵妃之位都唾手可得。 而且她也见过了那位夫人, 虽生得花容月貌又如何,她容颜逐渐老去,自己却风华正茂, 不说她当年还抛弃过陛下嫁给了其他男人。 燕珩垂眉盯着这张脸, 令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变化。 他不言语的冷俊模样和没有推开她的举动则让时鸢的心脏狂跳,仿佛要在下一秒就从胸腔里狂跳出来,身子也变得越发柔媚入骨,“陛下, 今夜可否能让奴婢伺候您。” “若是陛下担心让夫人知道了会生气,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不会将今夜之事透露半分。”此时她的手已是逐渐往上, 碰到了男人小腿的位置。 身体前倾的燕珩掀起嘲弄的眼皮,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捏起女人的下巴, 眼神如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划过她的皮囊骨肉。 “你叫什么。” 时鸢闻言心下一喜, 以为是自己入了陛下的眼, 笑得越发温柔如水, “奴婢名唤时鸢, 鸢取至鸢飞蝶舞喜翩翩, 远近随心一线牵①。 ” “奴婢自知比不上夫人国色天香,但奴婢的身子是干净的,也自认比夫人花色娇嫩。” 她这不只是踩一捧一,更是暗讽明黛年纪大,已是昨日黄花,而她正值花期。 “喵呜~”殿外忽然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猫叫声,也让时鸢的脸彻底红透。 “陛下。” 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恶戾的燕珩手下力度逐渐加深,似要将她的下颌骨全部捏碎,一字一句全是凌厉杀意,“你怎么敢用她的脸做出这等奴膝婢颜的下贱之相。” 他们是将明黛当成了什么,又将他燕珩当成了什么! 见着个和她模样相似的女人就走不动的蠢货不成,又将他对明黛的感情当成什么。 见色起意? 心存报复? 得不到的执念在作祟? “陛下,奴婢疼。”感觉下巴都要被捏碎了的时鸢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疼得眼泪直掉。 “滚!”眉眼一压,密布阴沉冷戾燕珩的松开手,抬脚将人踹远。 而后眉头紧皱的端起桌上,没有喝完的茶水清洗着碰过她的指尖,“进德,给朕滚进来!” 守在殿外的进德立时连滚带跑的进来,“陛下,可是有事?” 又在看见旁边被一脚踹晕的女子,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前面一直守在外面,何时见人进来过啊。 如果进来的要是个刺客,他根本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燕珩嫌恶的脱下被那女人碰到过的长靴,赤袜踩到地上,“查下她是谁放进来的,宫殿防备何时变得如此薄弱,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又摁了摁眉心,“抬水进来沐浴。” 等沐浴结束后,剩下的奏折也没有了要看的必要。 回去的路上,燕珩可悲的发现自己恐怕是真的中了一种名为明黛的毒。 和她容貌相似的人不行,和她声音相似,和她一样性子的人更不行。 明黛就是明黛,是自己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回到宸安宫的燕珩见里面早已熄了灯,便下意识以为她睡下了,可是等他放轻脚步走至如意翠羽屏风后。 发现本应该睡下的人正就着一盏昏黄小灯,单手支在如意燕云案几上,明明已是困意萦绕依旧没有去睡,而是在等他的时候,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温泉水里,变得又酸又胀,更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他不能表露出分毫,否则一旦让她察觉到半分,她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食人蛇一样,争先恐后的将他吞噬干净。 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这样一个完全将他拿捏在手心,自己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女人。 而后,他听见自己近乎沙哑的问,“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似从小憩中惊醒的明黛茫然地睁开眼,那双一贯清冷淡然的眼睛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全是纯然的呆萌,而后身体惯性使然的伸手抱住他窄瘦的腰,又软又糯的说,“你回来了。” “嗯,怎么还没睡。”他听见自己又问了一遍,嗓子眼更是哑得厉害,就连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都似被火舌掠过一样敏感。 “你都没有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明黛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带着几分担忧,“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没有。”从未想过她会对自己如此主动和在意的燕珩耳根冒出了红尖尖,身体滚烫得想要他立刻跳进冰水池里好生冷静冷静。 虽知道她有做戏的成分,他仍是不可自拔的陷入进去。 并祈求着时间要是能定格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等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时,心湖仍在剧烈澎湃,久久不能平息的燕珩忍不住在锦被下拉过她的手,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又轻言地唤了一声,“皎皎。”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落在明黛的耳边是那态度的软化。 “怎么了?”明黛庆幸现在是在看不清神色细微变化的黑夜,否则他肯定会看见自己满脸的冷漠厌恶。 可是下一秒,本应该睡下的男人忽然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即使是在深夜中,明黛依旧能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极了一头饿了不知多久的恶狼。 并非是不谙世事小姑娘的明黛自然清楚他想要做什么,抗拒的推托,“很晚了。” “皎皎,我好难受,你帮我好不好。” 男人拉过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吻,嗓音暗哑带着蛊惑,“已经四个多月了,太医说可以行房了。” “可………” 很快,她剩下的拒绝尽数消弭于唇舌相依间,只留下大片惹人遐想的猫吟。 不同于宸安宫里的月色纠缠,此刻的慈宁宫里是灯火通明一片。 昔日的宸贵妃,如今的寿安太后听完宫女的回报,气得将手边的茶盏尽数砸了个粉碎。 “废物,哀家怎么选了那么个没用的废物。” “本以为看着是个机灵点的,谁知道是个蠢货。” “太后娘娘您小心点砸,要不然不小心伤倒了您该怎么办。”刘女官端起一杯养生茶递过去,细声细语的劝道,“就算太后您在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哀家如何能不气,哀家好不容易能和陛下母子团圆,结果他倒好,平日里不来慈宁宫看望哀家就算了,居然还带了那么个女人进宫里头,哀家怎能不气。 ”她自己就是被先帝强抢入宫的,更明白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何况对方比她手段还要高明,在入宫后就诞下了皇儿的第一个长子,也更让自己害怕,她会成为下一个冠宠后宫的宸贵妃。 刘女官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说来那位明家女进宫那么久了都没有来拜见太后,实属家教欠佳。” “太后不如让那明家女明日过来给您请安,也好教下她什么叫做宫规。” 明黛起来后,便有一宫人前来传话,说太后想要见她。 她对于现在的太后,昔日冠宠后宫的嘉贵妃,也是燕珩的生母是好奇的,虽说之前的宫宴上也见到过,但都是远远地一面之缘。 起了个大早的眠眠挣脱出碧羽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就闯进内殿,“娘亲,你起了吗。” 穿戴整齐,眼梢间全是餍足之色的燕珩伸手将人举高,不厌其烦的教着,“叫父皇。” 被举高高的眠眠虽然很开心,但她是不会就此屈服的,“我才不要,还有你快点把我放下来,我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举高高。” 他配不上那么好的娘亲,也休想要做自己的后爹爹。 “好了,过来吃饭吧。”明黛看着正在玩闹的一大一小,不自觉扯了扯唇。 饭桌上,明黛轻咬下唇带着丝不安,“太后刚才派宫人过来,说是想要见我一面。” 正在为她挑着鱼刺的燕珩头也没抬,“你不想去,我直接让人回了就好。” “太后毕竟是你的生母,我若是不去,你夹在中间难免会为难。 ”她被强行带进宫后,就清楚自己趁早有一天会和太后对上。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见面会推迟了半年之久。 燕珩将挑好鱼刺的碟子放到她面前,骨指半屈轻叩桌面,“她是我的生母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因为她强行委屈自己,你以前可不会是这种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的人。” “陛下说笑了,人总归是会改变的,没有谁会一成不变。”当年眼里容不了一颗沙子的她在周淮止对她动手后,本应该是快刀斩乱麻的潇洒离开,不也因为有了软肋而变得逐渐陌生。 “娘亲,我吃完了,我去看弟弟。”眠眠将嘴里的小笼包嚼完,跳下小凳子就往偏殿跑去。 “眠眠和安安的感情倒是很好,我们在要个孩子如何。” 对于他要孩子的要求,明黛唯有回以皮笑肉不笑。 一个安安就足够让她厌之欲死,她怎么会又一次生下他的孽种。 等目送燕珩离开后,明黛便唤来佩林为她讲解关于寿安太后的事情,方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燕珩给了她拒绝的权力,但她于情于理都得要去拜见。 拒绝了一次,不见得次次都能拒绝。 等她来到慈宁宫,还未进去,里面就传来一声呵斥。 “大胆,见到太后娘娘还不跪下!” 第83章 最近本就因为匈奴四十二部联手进犯边境, 且一路高歌猛下一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燕珩看着这些大臣不断上谏让他广纳后宫的折子,气得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群就只知道盯着他后宫的素位餐尸老家伙,果然还是自己对他们太仁慈了。 果真是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一旁的梁泊在陛下气消后,才开口:“陛下,这一次的科举里倒是有不少可用之人, 其中当属新科探花郎谢禅, 臣认为可以着重培养寒门势力对抗那群只知领高额俸禄不干活的酒囊饭袋。” 他说的那位探花郎燕珩也是印象深刻, 只因他的气质模样像极了周淮止, 而他一向最生厌这种气质儒雅的白面书生。 若非他的策论写得好,对于治国水利讲得头头是道也并非纸上谈兵的庸才,他早就人扔出去了。 伸手摁了摁眉的燕珩仰靠在圈椅上, 修长的骨指半屈轻叩桌面。 就在令人误以为他快睡着时, 方才缓缓睁开眼,“此人入翰林未免可惜,先外派青州,等他做出一番实绩后在调回京都。” 没有家世帮衬的寒门子弟入仕后大部分会归入翰林, 想要从翰林出头就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得确保是里面最出彩的一个。 将人远调离京, 一是担心自己哪日起了杀心, 二是他害怕她又一次将注意力从自己面前移开。 即使她现在是自己的人, 可她的心依旧不在自己身上, 这让他感到没由来的窝火。 陈戾则是请旨带兵出征, 定要将那群蛮人赶回老巢。 对于他的请求, 燕珩隐而不发的压下, 这时,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你瞎说什么, 陛下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你要是在敢瞎咧咧乱说,小心你这条狗命不保。”眉头狠狠一皱的杨宝训完话,才问,“说吧,是发生了什么。” 被训得头都要抬不起来的小黄门仍没有忘记自己因何过来的,哆嗦着脖子说道:“是,是夫人身边的宫人派来人传信,说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将夫人给带走了,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恐怕是发生了什么。” 小黄门刚说完,就猛地听到椅子推开的刺啦声,袖口过急拂倒茶盏落地破碎,后背紧跟着泛起一阵悚然的凉意。 奇怪,怎么那么冷啊。 —— “大胆,见到太后娘娘还不跪下!”殿内传来的女声又尖又利,似能刺破人的耳膜。 佩林小声道:“夫人,我们?” 明黛掸了掸袖口上本不存在的尘埃,嘴角轻扯带着讽刺,“既是太后要求,我又岂有不跪的道理。” 这下子倒是换成佩林为难了,她小声地说,“可是陛下不是说了,准许夫人不向宫里头的任何人下跪,哪怕是陛下本人。” “太后是陛下的母亲,我又怎能忤逆,何况你忘了,我如今在宫里并没有任何位份。”谁又能确定男人嘴里说的话不会转头就忘,而且算算时间,小黄门已经将此事传到燕珩的嘴边了。 她在宫里没名没分太久,要是借用自己的口说出,难免令人觉得功利心太强,也容易让燕珩怀疑她别有所图。 可是这些本就应该是她该得的,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她口中说出来,为何不借由他人之口。 慈宁宫内的寿安太后正端着汝窑天青釉茶盏听着宫人的回禀,说她真的老老实实跪在外面时,黛眉微蹙。 她以为那人仗着皇儿的宠爱肯定不会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如今倒是令她意外。 既如此,那就让她跪着长点教训,也让她明白谁才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 而今日慈宁宫里邀请了不少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其中就有周月芙,自从那日大哥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还传出他做了太监的事,气得母亲当场气过去,也让她因此攀上了郡主的高枝。 谁让现在的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敌人。 所以在周月芙听见明黛被惩戒跪在殿外的时候,肾上激素狂飙得整个人都显出了癫狂的兴奋感,并迫不及待地想要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可是还没等她欣赏够明黛的丑态百出,外面又传来一道高呼的,“皇上驾到,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陛下也来了,殿里的一群贵女们又如何能坐得住,她们今日进宫,为的不正是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好入宫为妃吗。 寿安太后听到皇帝来了,眉心浮现一抹诧异,但也没有细想的走了出来。 走出殿外,瞧见的却是令她怒火中烧的一幕。 燕珩得知她来了慈宁宫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生怕她遇到了欺负无人撑腰,又在见她即使跪着依旧挺直脊背的模样,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团怒火。 他不是说过让她见到任何人都无需下跪,哪怕是他也不用吗,她这又是在做什么。 佩林没想到陛下会那么快到来,正欲开口时,就在对上男人翻滚着怒火的瞳孔中消了声,就连脚尖也往旁边挪了挪,缩着脖子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燕珩看着跪在冰冷青石砖上的女人,胸腔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扯得七零八落的窒息难受,喉咙更是被炭火滚过带着火燎后的刺疼。 “皎皎”他的话还没从喉咙里挤压出。 原本跪得笔直的明黛已是身体一晃,随后竟是脸色惨白,额滚汗珠,紧闭着双眼往后倒去。 她的模样像极了晚秋时分,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萧瑟,无助,也让燕珩抱住她的手僵住了。 只因她抱起来后实在是太轻了,轻得就跟一片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 此刻佩林失去的声音终于再次回到喉咙里,隐忍地告状,“陛下,夫人的身子骨本就虚弱,而且还跪了那么久,就算身子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要是陛下您在不来,奴婢都不知道夫人该怎么办,奴婢更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分明是太后派宫人让我们过来的,结果夫人一来,就直接让夫人跪下,那么冷的天,夫人怎么能受得住啊。” 每听佩林多说一句,脸色就阴沉一分的燕珩绷紧下颌,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太医呢,还不快点将太医找来!” 唇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破碎得像水晶人偶的明黛适时悠悠转醒,眼梢染嫣红,一向冷漠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薄薄水雾,“陛下,是你来了吗。” 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又恐忧自己是在做梦,这种小心翼翼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模样让燕珩的喉咙像被硬物给卡得难受,“是我,你先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了。” “妾身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且要是让别人看见了,难免会多想。”明黛说完,挣扎着就要从他的怀里下来。 “陛下。” 燕珩以为她是担心会被母后看见所不喜,摁住她的动作让她不在挣扎,眉梢飞扬,“朕抱自己的女人,谁敢多说,我不是让你不用来吗。” 明黛轻咬了咬唇,长睫半垂的轻声道:“太后毕竟是你的母亲。” 她这一句话好像说了,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留着大幅度的空白。 寿安太后走出殿内见到这一幕时,眉心狠狠一跳,“皇儿怎么来了。” 他们虽是母子,但感情并不深厚。 燕珩将明黛禁锢在怀里,同他母后的目光遥遥对上,最后更是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朕要是不来,只怕还不知道有那么一出好戏。” “母后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这竟是打算连半点情面都不留的意思,也让寿安太后的脸色跟着变幻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们的母子之情没有那么糟糕,转折点应该说是他当时求到自己跟前,希望她能做主赐婚他和当时的明家二小姐。 可那个时候的他本就被景阳帝怀疑身世,要是真娶了文官之首的明太傅之女,而她不敢去赌那个后果。 周月芙见到穿着龙袍,更显器宇轩昂的男人,只觉得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剧烈狂跳着,也就只有这样的伟男子才配得上自己。 又在扫到他怀里抱着的明黛,嫉妒的火焰瞬间将她吞噬殆尽,更恨不得冲过去扯着那贱人的头皮将她狠狠地从陛下怀里扯出来。 自己正害羞的等着他认出自己时,却看见他抱着明黛转身要走,顿时连矜持都忘了,急急出声,“陛下,您还记得臣女吗,之前臣女不小心摔倒,是您扶了臣女一把。” 闻言,燕珩倒是停下脚步,也让周月芙心中一喜,只觉得自己距离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就在她无限接近美梦成真的那一刻,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径直打入地狱,冷得牙齿打颤,浑身毛骨悚然。 “朕可不记得宫里是人人想进就能进的菜市场,将她扔出去。” 完全不敢相信他会那么对自己的周月芙就要被宫人给拉走时,尖叫的大喊起来,“陛下,我是周月芙啊,我们见过的。” “你们还不快点将这个疯妇带走,要是惊扰到了陛下和其她贵人拿你们是问。”杨宝眉心再次狠狠一跳,真心认为周家人是不是都有病不成。 “走开,你们不能碰我,我和陛下认识的,我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拼命挣扎中的周月芙猛地对上明黛带着嘲弄的眼神,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更口不择言起来。 “陛下你不能让她进宫,你知不知道她不但嫁过人,还为我大哥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且她在嫁给我大哥之前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白,婚后更是不改水性杨花的做派和其他男人有染,这种心机深沉,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瞳孔里全是怨毒之色的周月芙做梦都想要将这位出身高贵,又处处比自己强的表姐踩在脚底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夺她嫁妆,又让她能彻底将她踩在脚底下肆意羞辱她的机会,自己又怎能允许她东山再起,还爬到了一个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其她的世家小姐也被周月芙的大胆给惊到了,更好奇陛下的态度。 她们进宫时就听说过宫里头有一位明夫人很是受宠,却不知道其受宠的程度。 周月芙说完后,期待又兴奋的等着明黛的下场,最好是能让她生不如死。 就连周围的风也开始吹得小心翼翼,宫人们更是面面相觑得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被燕珩抱在怀里的明黛也浮现出了一丝不安。 狭长的眼梢半垂的燕珩像是在欣赏秋后的蚂蚱在垂死挣扎,他看向周月芙,又像是在看向在场中的每一个人,薄唇轻勾,“那又怎么样,朕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就算她在不堪也是朕的心上人,何况朕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她是,朕也不会肤浅到如你们一般迂腐。” “女人的贞洁从不存在别人的口中。” 太后也被他这一句话给气得直倒仰,更不满意她的皇儿会栽在那么一个女人的手上,“皇帝,你给哀家回来!” 可是无论她在怎么呼唤,换来的都是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今年上京迟迟未落的雪,终是落了下来,将整个天地覆盖得白茫茫一片。 她们一走,将宫里的小姐们全部送走后的寿安太后再也装不下去表面的云淡风轻,将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个干净仍是不能消走心头的火气。 “气死哀家了,皇儿怎么就瞎了眼找了那么个会祸乱朝纲的女人。”真不知道燕家到底是基因问题还是血脉使然,他的儿子不但继承了父亲的痴情,还继承了燕家人一贯的本性,这让她任何感到不忧心忡忡。 而且这个女人,像极了当年被强抢入宫时的她。 因为知道是同一类人,她才更明白这样的女人看似处处深情,实际上都是她的算计。 不行,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 第84章 明黛!你最好不要骗我! 燕珩将人一路抱回宸安宫, 直到太医提着医药箱离开后,才又一次问出了先前的话,“为什么不拒绝。” 他指的, 自然是为什么不拒绝太后让她到慈宁宫一事。 其实没有大碍,却被他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的明黛仰起头,用的仍是前面的回答, “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而我只是一个暂住在宫里的人, 我又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她的本意是借用太后之口点出她在宫里没名没分的尴尬, 谁知道被周月芙那个蠢货给打乱了,不得不让她重新安排。 燕珩知道朝堂上的事肯定不会瞒过她的耳朵,自己不也默许了她因为没有安全感, 从而插手朝堂里的一些小事吗。 但是他在恼火之中, 又隐秘的存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那么久了,这是她主动提起要名分一事,哪怕是隐晦的, 又如何能令他不惊不喜,但更多的是掩藏的心虚。 燕珩取了云枕垫在她身后, 目光灼灼, 似心情极好地勾起唇, “你有拒绝的理由, 不是吗。” 而他在等, 等她主动提出那个要求。 事到如今, 明黛如何不清楚他等着自己捅破窗户纸, 但她真的开口提了名分, 那她就落了下风, 也失去了谈判的最佳筹码。 她不理解现在的燕珩对她是哪一种心态,但她了解其他男人的劣根性,无论此间说得有多动听,感情有多好,真到了翻脸不认人那天比谁都无情。 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原本攥紧锦衾的指尖松开的明黛选择了最开始的那句,“太后是陛下的母后,妾身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妾身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致使陛下和太后发生隔阂。” 若说前面,燕珩能当她是在主动等他开口,但此时的燕珩看向她,压低的眉眼中令人瞧不出喜怒,“你不生气。” 他此次指的不但是太后一事,还有近日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要他广开后宫选秀一事。 “妾身能生什么气,妾身又不是陛下的什么人,哪里敢生陛下的气。”明黛扯了扯唇角,蔓延出一抹苦涩,“他们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后,还望陛下能早日开宫选秀。” 他想要的是什么,她怎会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更清楚立后一词必须得从他嘴里说出来。 否则等他对自己的容忍度下降,等待她而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时间一点点地从指缝中溜走,有雪压梅枝断裂的咔嚓一声。 转动着白玉扳指片片龟裂的燕珩露出一抹冷笑,抬起的眸光冰冷中带着嘲弄,“朕还是第一次发觉你也会如此大度。” 大度得让前面的他认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更大度得让他心头火气直窜。 喜欢一个人后有的不应该是占有欲,她为何就能做到将自己推开,唯一的解释也只有不够爱。 对上他嘲讽的明黛笑容一僵,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垂下头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苦涩,“陛下明知妾身在意的是什么,妾身又怎会大度。” “只是,妾身还是哪句话,妾身如今在宫里头没名没分的,又哪里能干涉陛下的决定,唯一能盼求的,只望陛下不要有了新人就忘了妾身这个旧人。”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真诚,又是那么的如无根浮萍,也将她的不自信,不安彻底呈现出来。 猜到她可能是没有自信的燕珩瞬间心情大好,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你放心好了,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这个旧人。” 原本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看来这个惊喜在拖下去,只怕要变成惊吓了。 何况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他不应该让她空有皇后之权,却无皇后之名,也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极了虚浮的镜花水月,风一晃就散了。 很快,册封皇后的旨意一下来,连她的宸安宫都变得热闹起来,而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正是寿安太后。 寿安太后本以为用大臣逼他广纳后宫就能稀疏掉他的独宠一人,谁知道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旨意刚下达的那一刻便坐不住的去了宸安宫。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宸安宫,进去后方知她的受宠程度有多高。 两米高的红玉珊瑚树,白梅傲雪双面绣屏风,白玉芙蓉花朱漆雕填描金凤纹竖柜。 殿内所用规格不似皇后,却胜似皇后。 “太后,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这样倒显得是臣女的不是了。”这是明黛第一次直视这位昔日冠宠后宫二十多年的嘉贵妃,也忽然明白了文人骚客笔下的那句——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究竟是何为写实,也更明白了先帝为何会独宠她二十多年,甚至不惜谋害先太子也为夺得她。 就连燕珩的眉眼轮廓,只要细看都能发现同他的生母长得极为相似。 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来的太后见她还像个无事人一样,上扬的眼梢间带着厌恶,忍不住讥讽起来,“凭你这样的人也想要嫁给哀家的皇儿,简直是不自量力。” 曲膝跪于茶几边的明黛对她的话也不恼,而是将问题抛给她,“太后认为臣女配不上陛下,那在太后的眼中,又有谁能配得上陛下。” 寿安太后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廉价商品,红唇轻动,“皇儿娶谁都不会娶你一个成婚过的妇人,你最好是有自知之明早点离开皇宫,哀家说不定能对你网开一面。” “当初的太后不也是和臣女有着一样的处境吗,为何太后可以,臣女就不行。”明黛将泡好的雨前龙井递过去,“太后你尝下,不知这茶是否合你胃口。” 太后的位置那么好,她该轮到她来坐一坐了。 寿安太后目露警惕,“你该不会想要用这点茶来收买哀家吧,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明黛摇头否认,“臣女只是单纯的想要请太后品茶罢了,并无其它想法。” 她又说,“还是太后害怕臣女在里面下了药,才不敢。” 此时的清合宫内伺候的宫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会惊扰到那头正处于暴怒中的百兽之王。 “陛下,这些是谁送来的?”杨宝目睹着陛下在收到那匣子信后变得阴沉的眼神,心下咯噔一声。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看见陛下露出这副神情了,上一次还是陛下身为世子爷恢复记忆后,得知明二小姐退婚之时,以至于他越发好奇,那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将最后一页信看完的燕珩双眼赤红的攥得指间信纸发皱破裂,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她在哪里!” 杨宝哆嗦着脖子回道:“夫人应该正在哄小殿下,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 “备轿,朕要回宸安宫。”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燕珩盯着手上被抓皱的信纸。 明黛,你最好不要骗朕! 第85章 朕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 燕珩回到宸安宫时, 明黛正送走太后。 见到他回来,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走向他,“你今日不是说会忙都没有空回来陪我用午膳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过你回来了正好,我今早上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白炸春鹅,蟹粉狮子头, 等下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站在门边的燕珩并未言语, 只是眉眼沉沉的凝望着她, 但他周身翻涌的低气压却是浓郁得要化为实质, 甚至被他不小心看上一眼,连灵魂都要为此胆颤惊恐开来。 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早就惶恐得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他生气。 明黛却是丝毫不惧的拉着他的手往餐桌走去, “这一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惹你生气了?他们有时候做事说话虽是气人了些, 不过都是按照日常的流程罢了,陛下又何必生气,到时候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反而不值得。” 再过几日就是她册封为后的日子,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一言不发的燕珩绷直着唇线, 由着她拉住自己,目光却陌生得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而这片刻的平静下藏着的爆裂岩浆, 好像在下一秒就要破冰而出。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 心脏涌现出不安感的明黛又一次开口道:“怎么了?” 眉眼下沉的燕珩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 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讥讽, “明黛, 你是不是应该同朕解释一下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明黛微微拧眉, 带着不解, 她不记得有什么以前的事情需要解释。 “比如, 退婚一事。”一字一顿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的森冷阴戾, 就连他的眼神都冷漠得像是照不见光亮的深渊。 他在她面前从未自称过“朕”,他突然的自称就像是一缕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游走于明黛四肢百骸,乃至五脏六腑。 他这是知道了什么? “我们当年为什么退婚,你不是很清楚吗。”脑海中飞速旋转的明黛轻咬下唇,满是委屈之色的想要伸手去拉他,“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说了什么,所以你后悔了,认为我配不上你。” “还是说,那么久了,你仍是不信我。” “呵,要我信你,你也得有让我信任的地方。”燕珩低着头,冰冷的目光一寸寸的审视着她的脸,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愧疚。 可是他都没有看见,他所看见的只有茫然的震惊,模样更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要不是信上的证据清晰可见,他只怕会又一次被她所欺骗,更没有想到他自以为是的愧疚痛苦,实际上都有她的手在里面推动着。 他可以接受退婚,接受她不顾他们十多年的感情转身嫁给别的男人,唯独接受不了。 在没有给犯人定罪之前,她提前给自己判了死刑。 拳头攥得青筋暴起的燕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你当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要和我退婚,你打从一开始就不信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 前面已经有预感的明黛在真正听到他说出的那一刻,脑子嗡地一声后变得空白一片。 他是如何得知的。 就在她想着如何解释时,已经不期待她回应的燕珩将手上的信封扬手抛向半空,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自己,而发出了短促的森冷笑声,“这里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是朕污蔑你的不成。” “明黛,朕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呢,你又在做什么!” 眉心直跳的明黛看着撒落下来的信纸,在看见上面写的内容后,瞳孔瞪大得全是不可置信,她自认当时做得很隐蔽,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骤然明黛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仍是一片委屈的难过,“燕珩,我孩子都为你生了,难道你还是不愿意信我吗。何况上面的事情我都没有做过,你不能仅凭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判定了我的死罪。” “信你,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你,当我忘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想着要离开我,你让我怎么想你!” “朕有时候真想要挖开你的心,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朕。”说完,连燕珩本人都觉得好笑的露出讥讽,“恐怕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心。” 燕珩的甩袖离开,仿佛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一直守在殿外的桃苒在燕珩怒气冲冲出去后才走进来,进来后看见的是散落一地的纸张,而夫人突兀的站在中间。 她心有好奇的走近,并低下头捡起其中一张。 仅是一眼,一股血气顿时直冲脑门,脸上的血色却褪了个干干净净。 “夫人,这………”整个人像是僵在原地的桃苒的唇瓣翕动许久,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纸上面写的,全是夫人在陛下当年失忆回来后所发生的事,而她是自小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对于夫人想要做的事,也迷迷糊糊的有个大概的猜测。 此时的明黛在一开始的诧异震惊结束后,恢复到了一贯的镇定,“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做的。” 她自认当年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而且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就算有证据也早就消失了,他又是从何得来的。 忽然间,眼眸半眯起来的明黛想到了一个人。 今年上京城的雪虽比往年来得迟,可那雪来得又急又密,不过短短几日已是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 许有蓉听到从宫里传回的消息,心情大好的抓了一把金瓜子赏他,“你这一次做得不错,等本郡主成了皇后,该有的好处必然少不得你。” “那奴才先恭祝郡主得偿所愿,母仪天下。”如今的周淮止早已看不出昔年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恣意,有的只是爬满整张脸的阴冷,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条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许有蓉瞧着他的脸,不由起了一丝逗弄的好奇,“本郡主记得你们曾是令人羡慕不已的一对夫妻,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你那位糟糠之妻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恨她。” 不过这样的阉人,倒是同明黛那等不守妇道的女人正正匹配。 待她做了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让这对昔日爱侣再续前缘,方显她大度仁慈。 提到那人,周淮止的五官瞬间变得阴狠扭曲,“若是明氏那个贱人能检点些,守着最起码的妇道女德,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要不是她不择手段的勾引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娶了那么个不贞不洁的女人,现如今还失去了身为男人最宝贵的东西! 她就应该死,不,死太便宜她了,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他才满意! “你是说,她在婚前就失贞不洁,就连她头胎生的女儿也不是你的。”许有蓉听完后都不免咋舌,更多的是为他感到可怜,天底下被戴绿帽的男人有哪个不会发疯的啊。 一想到景珩被这种心术不正又水性杨花的女人所欺骗,她就恨不得立马冲到景珩面前,撕下她的真面目,让她遭万人唾骂。 不过,她自认这一天会很快到来了。 夫人和陛下争吵一事,就同入冬时的冷空气吹过皇城里的每个角落,更令人起了幸灾乐祸的心。 她们有不少人都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更认为凭借自己的姿色定能获得恩宠,谁知道陛下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是个成婚后带着拖油瓶的女人,这怎能不让她们心生嫉妒。 “陛下虽说要册封她为后,可是那么久了都没有消息,指不定是陛下后悔了。” 有人刚说完,就有人跟着附和,“自古以来,天下哪里有二嫁之身的女人做皇后的道理,指定是陛下一时起了新鲜感,这不,新鲜感淡了就后悔了。” “要我说,能当皇后的还得是郡主,郡主出身高贵,又和陛下共患难过,最重要的是,郡主仍是清清白白的未嫁之身。”此话一出,她们顿时拥笑成一团,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假山后的主仆二人。 桃苒简直是要气得胸腔都炸开了,“夫人,那群人说得也太过分了,可否让奴婢出去掌她们的嘴。” “不用。”出乎意料的是明黛对此很是平静,平静得仿佛她们在说的人不是她。 因为她清楚要是背后没有授权之人,只怕她们的胆子也不会那么大。 是谁那么大张旗鼓的要让她知道她的风评,单要看里头的得利者是谁。 桃苒犹豫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出口,说,“夫人,陛下已经好些天没有过来了,夫人要不要主动去找陛下服个软,道个歉?” “陛下那么在意夫人,只要夫人愿意道歉,陛下肯定会原谅夫人的。”一开始她也以为陛下是要报复夫人曾经和他退婚一事,但在怎么报复,也不会让一个人坐上皇后之位,何况那么久了,宫里头也仅有夫人一人。 随手折下一枝红梅的明黛轻声道,“你说得对。” 她确实得该去找他了,要不然晾太久,难免会让他觉得是自己心虚不敢来见他。 她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去找他,自然是要等他的气消去一半,否则马上去找他,只会让他火上浇油,更不断提醒着他。 在他刚失忆回来,身为未婚妻的她非但没有想着帮助他恢复记忆,而是做局离开他,还将所有骂名都堆在他的身上。 试问换成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只怕都难以接受。 第86章 是个有原则的人 今年的雪来得迟, 去得也快,接连下了好几日后天边已是彻底放晴。 只是雪化时的温度比雪落时还要冷,更想要让人破口大骂这个该死的鬼天气, 也盼求着萦绕在皇城上方的乌云何时才会散去。 里外层外三层,就差裹成个粽子的进德忽然抖了抖脖子里的寒意,手中拂尘一甩, 同往常一样笑得谄媚的上前, “夫人, 您怎么来了?” 外罩白底绿萼梅披风, 内搭淡肉红撒花百枝褙子,茶色潞绸螺纹马面裙的明黛从宫人手中接过红木雕花食盒,“我来给陛下送甜汤, 陛下可在忙?” 进德虽想要放人进去, 但也只是摇头叹了一声,“夫人请回吧,陛下说他不想见您。” 陛下只是现在不想见夫人,谁知道过段时间是不是就会想起夫人的好了。 要知道他在宫里头那么多年, 最不少见的就是逆风翻盘之人。 何况夫人不但有陛下的情,还为陛下生下了唯一一个子嗣, 他是有多蠢才会因她的一时失势做那踩低捧高之举。 明黛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抿了抿唇, 说, “陛下不愿见我, 但这盅甜汤是我熬了许久的, 还望进德公公能帮忙送进去给陛下。” “可是………”进德面带犹豫。 明黛状若无意露出自己被烫出水泡的手, 长睫垂下缀满落寞, “陛下已经厌恶到, 连我做的甜汤都不愿意收下了吗。” 也看得进德于心不忍的接过她手上的甜汤,“夫人您稍等。” 他觉得,最近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此时的殿内静悄悄的,以至于他推门进来的声响格外突究。 提着食盒的进德硬着头皮进来,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说,“陛下,这是夫人特意为您熬的甜汤。” “奴才本来是不想收的,奈何先前不小心瞧见夫人为熬这盅甜汤后连手都烫起了泡,本来这些小事吩咐宫人来做就行,夫人偏要亲自动手,说做给陛下喝的,她并不愿意假手他人,奴才想着在如何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便自作主张的收下了,陛下要是不想喝,奴才这就还回去。” 本在处理着不久后春耕祈福的燕珩刚想要说滚,又在捕捉到“特意”和她为了煲汤连手都烫起水泡后,心底没由来浮现一抹烦躁。 她身边的宫人都是些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她连煲个汤都会烫得手起泡。 眼观鼻,鼻观心的进德立马识趣的提起食盒滚出去。 结果他刚提着食盒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道满是不耐烦的声音,“算了,她送都送来了。” 虽然让进德留下了这盅甜汤,但他是绝对不会喝上半口的。 否则自己因为一盅甜汤就原谅她,也未免显得太没有原则了。 ——— 直到走了很远一段距离,频频扭头往身后望去的桃苒才忍不住开口,“夫人,陛下收下了你送的汤,是不是代表陛下已经对你消气了。” 要不然,也不会收下吧。 明黛并没有她那么乐观,要是一盅甜汤就能哄好他,她何至于以身入局,割肉喂虎。 何况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的小事,是欺骗和欺瞒,是关于他是否能在对自己有信任。 最重要的是,她离皇后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她绝不允许中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路过白雪压红绡的梅林小路,桃苒远远地看见一伙人正朝她们走来,眉头跟着蹙起,“夫人,是惠安郡主。” 只因宫里头只有惠安郡主会穿一身艳丽张扬的红,还前呼后拥着一堆人。 一个郡主整日在宫里头乱晃就算了,还摆着皇后的架势,导致桃苒每一次看见都到了想要狂翻白眼的地步。 桃苒出声时,踩着小鹿皮靴的许有蓉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 更让桃苒张开双手护在夫人面前,目露警惕的凶光,机灵的宫人已是跑去清合宫。 相对于全身上下写满戒备的桃苒,明黛却是微微一笑,“今年的梅花开得不错,郡主认为呢。” 双手抱胸的许有蓉倨傲的扬起下巴,像是在看一条即将被赶走的哈巴狗,“你倒是好兴致,也对,像你这样厚颜无耻,冷心冷肺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心虚,可怜景珩居然会被你这种水性杨花又心术不正的女人欺骗。” “我并未做错任何事,为何需要感到内疚,至于郡主口中的欺骗一词更是无稽之谈。”明黛勾起唇角和她目光对视,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郡主倒是闲情雅致得将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随意走动,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郡主家教使然,才会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守。” 或许她不是不懂规矩,只是无比自信那个位置非她莫属。 就连太后属意的皇后人选,也是这位惠安郡主,即她的娘家侄女,谁知道会被自己给抢了先,也让自己成为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说规矩,只怕天底下最没有规矩和礼义廉耻的,当属你这位大名鼎鼎的明二姑娘了。”许有蓉和她擦身而过时,凶恶的扬起肩膀撞向她,“本郡主倒是要看你能得意到何时。” 许有蓉想要用肩膀撞她时,明黛的身体就像是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没有任何预兆的落了堆着厚厚一层积雪的青石板上。 随着她摔倒在地的是雪白的裙底下,瞬间洇出一大团刺眼殷红。 洁白的雪混着鲜红的血形成了一种极致的,诡异又凄凉的美。 最先回过神来的桃苒立刻解了外套盖在夫人身上,并大喊,“太医,还不快点去找太医!” “夫人你没事吧,夫人你别吓奴婢。” “郡主,我家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害我家夫人!” ——— 守在殿里伺候的杨宝眉心一跳的拦住就要跑进去的小桂子,低声呵斥,“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是不是忘记了宫里头的规矩。” “不是,是出了大事。”小桂子急得嘴角都快要起燎泡了,要是在晚一点,他生怕明夫人就得香消玉殒了。 杨宝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脑门,恨铁不成钢,“就算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也得要守着最基本的规矩,知道不。” “师父,大事,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大事。” 他们的说话声也落入了自从明黛送过甜汤,就再也看不进半分朝堂之事的燕珩的耳边,眉心紧蹙,“出了什么事。” 小桂子顾不上义父戳着他脑门的手指头,急忙将舌头给撸直了先,“回陛下,是,是前面惠安郡主在梅林和夫人遇上了。” “惠安郡主还伸手推了夫人一把,然后,然后夫人身下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说到最后,小桂子恨不得原地消失,也好比过直面圣怒。 “岂有此理!”骨指攥得笔杆断成两截的燕珩听完后,整个人带着戾气的抬脚踹向桌角,眸光锐利如寒冰刀刃。 许有蓉真当皇宫是她家开的不成! 燕珩来的时候,许有蓉简直是要气得发疯。 她都没有碰她,她怎么就那么巧的摔倒在地,她身边的狗奴才还叫囔囔着什么小产了,这要不是碰瓷,天底下还有什么叫做碰瓷! 对于想要去通风报信的人,更是持鞭怒目威胁,“你们一个都不许走,本郡主倒是要看她到底是真小产还是假小产。” “郡主你也太过分了些,你是不是想要活生生逼死我家夫人你才满意啊!” “本郡主说了,等太医到来后一切都会自见分晓,本郡主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我的名声。”她娘和嫂子们都说依她的性子入宫肯定是死路一条,她偏不信邪。 她不信以自己和景珩那么多年的情分会比不过这种以色伺人的女人,何况那么浅显的宫斗手段,真当她是瞎了才会看不出。 她不是喜欢装吗,那就让太医来,看她到底是怎么个装模作样。 “我原以为郡主是个爽朗直率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被桃苒搀扶着起来的明黛易碎得像是高挂在精致屋宇上,悉数被打碎的璀璨琉璃灯盏。 孱弱,苍白,破碎。 许有蓉越见她楚楚可怜的狐媚子样,攥着鞭子的骨指摩擦发响,“本郡主是什么人,要你来说。” 桃苒急得都快要掉眼泪了,“夫人你先别说话了,陛下马上就来了,到时候肯定会给夫人一个公道。” 许有蓉鄙夷的嗤笑,“就算陛下来了又如何,你们当陛下会蠢得看不出你们的那些肮脏手段不成。” “本郡主不妨告诉你,陛下对你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罢了,像你这种心肠歹毒又没有半分礼义廉耻之心的女人,又哪里配得上陛下。” “哦,朕还不知道朕的事情何时轮到郡主来做主了!”这时,一道阴戾低沉的男声骤然响起。 第87章 赐婚的旨意 “哦, 朕还不知道朕的事情何时轮到郡主来做主了。” 燕珩的到来,就像是让桃苒有了撑腰的底气,可是一想到陛下仍和夫人在冷战中, 那撑腰的底气像被一根针刺破,然后慢慢地瘪了下来。 许有蓉见他来了,更是洋洋得意的将明黛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 “景珩, 我刚才碰都没有碰到她一下, 结果她倒好, 突然倒下来对我碰瓷,还非说是我把她推倒流产了,要是她真的流产了哪里还会像现在中气十足, 指定是在裤子里缝了鸡血包, 刻意挑在我来的时候好摔倒在地冤枉我。” “我拦着不让她走,就是想要让太医过来还我一个清白,也让你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推的我家夫人, 你当我们的眼睛都被屎糊住了不成!”眼睛都气红了的桃苒吸了吸鼻子,“陛下, 你一定得要为夫人做主。” “我和陛下说话, 有你这个奴才插什么话, 既然你的主子不教你规矩, 不妨让本郡主来教。”眼里全是恶意的许有蓉扬起手中长鞭, 鞭尾直指桃苒的脸。 她毁不了那个贱人的脸, 不如先毁了她跟班的脸, 也为告诉世人, 这就是和她许有蓉作对的下场。 她的鞭子还没甩起来, 就被燕珩一个凌厉的目光给骇在原地。 “闭嘴。” 此时的燕珩竟不知是在气许有蓉将皇宫当成他们许家的私有物,还是在气她不和自己低头,哪怕是出声同自己求情。 被他呵斥了的许有蓉顿时委屈得不行,两只手恼怒的绞着手上的鞭子,“景珩,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被这种女人欺骗,像她这种心肠歹毒,满腹算计的女人更配不上你。” 而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整日哭哭啼啼装软弱的女人,简直跟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一模一样,真并不知道景珩究竟看上了这样的女人哪一点。 唇色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的明黛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又唯恐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愿理自己,只是低低地喊了一声“景珩,我疼。” 她的声音并不大,更称得上是气若游丝得无需风吹就散了。 一直克制着不去看她的燕珩在她出声后,就像是战场上的将军在抛戈弃甲后的溃不成军,立马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最近的宫殿走去,额间因着急而冒起青筋,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陛下,妾身是不是要死了。”依靠在燕珩怀中的明黛此刻气息孱弱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折了,整个人透明得近乎是由冰雪雕刻而成的雪人,格外惹人心生怜惜。 燕珩梗着下巴,否认她的不安,“有朕在,朕绝对不会让你发生任何意外。” 就算是阎王爷想要和他抢人,也得要问过他的意见! “陛下,你不要被她那副狐媚子样给骗了!”许有蓉见着这一幕,清丽的五官瞬间变得扭曲,自己都揭穿了她的小把戏,陛下怎么还相信啊! 没关系,她很快就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这时,有宫人大喊一声,“来了,太医来了。” 年过半白的太医被杨宝连拖带拉着过来时,一路上心惊胆战得还以为是陛下遇刺了。 等进入温暖的宫殿后,又见到满脸着急的帝王,一旁虎视眈眈的惠安郡主,心里不免咯噔一声,难不成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燕珩沉声道:“还不滚进来为夫人问诊。” “微臣这就来。” 等走进内殿,太医见到躺在床上,脸色除了过于惨白之外没有其它外伤的明黛时才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也没有松得太快就将药箱放在一旁,取出里面的腕垫。 太医不说话的时候,许有蓉则在一旁讥讽的开口,“你就说她是不是小产了,反正本郡主才不信一个正常人摔一下就能将孩子给摔没了,只怕是在里面藏的鸡血吧。” 太医先是诊了其脉象,又看了下舌苔,最后才收回手,恭敬地行礼问安,说,“夫人是月事提前到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许有蓉听完,得意的扬起下巴,“我就说她是在装模作样,你现在信了吧。” 原本以为是鸡血,不过一点月事而已,居然就敢冤枉身为郡主的自己推她小产,不是欺君之罪又是什么。 许有蓉还没得意太久,太医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夫人身子本就气血两亏,今日来了月事后又没能及时保暖,只怕于后面的子嗣艰难………” 明黛听到太医说的话,手指不安的抓着身下锦被泛起皱褶,眨眼间已是晶莹的泪珠滚落颊边,“景珩,孩子……” 燕珩低下头,温柔的为她拭去颊边泪珠,“我们已经有孩子,以后有没有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只要她平安。 “什么孩子,太医都说了你分明是月事来了,可别想污蔑本郡主。”许有蓉扭头看向神色晦暗不明的燕珩,认为他肯定是信了自己说的话。 下巴扬得更高,“景珩,那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她根本不爱你,你不要被她给骗了,你忘了她当初对你做的那些事了吗。” “这是朕和她的事,与你何关。”燕珩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冷怒,忽然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郡主年龄也不小了,不如朕为你指派一门亲事。” 闻言,许有蓉的脑海里嗡地一声跟着炸开,更是不可置信的大声质问,“你怎么能让我嫁给别人,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做梦都想要嫁给你做妻子。” 帝王的一声令下,宫人立刻上前将人带走。 “滚开,你们这些狗奴才谁敢碰本郡主!” 燕珩神色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将郡主拖下去,以后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放她私自入宫,即使是太后也不行。” 直到这时,许有蓉才终于慌了,“不行,燕珩你不能那么对我!”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燕珩确定她没有大碍后,并没有同往常那样守在床边,而是转身就走。 也清楚的告诉明黛,他的气还没消。 直到走出宸安殿许久,一直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杨宝踌躇了好半天,才上前询问,“陛下,不知道您准备为惠安郡主介绍哪位如意郎君。” 毕竟一个不好,那就不是君臣相好,反倒是结成了仇。 双手负后的燕珩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无尽的恶戾,“姓周的和她不是正天作之合。” 他想要查送信之人是谁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虽然气自己失忆的时候她就计划着要离开自己,而不是想着帮自己恢复记忆。 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在得知她失去记忆爱上别人后,依旧像条甩都甩不开的狗皮膏药黏着她。 他气的是,为什么都过去了那么久,她依旧不和自己解释。 但凡她和自己解释,哪怕是骗他两句,他也会原谅她的,可她没有,甚至都不来见他。 杨宝听完后不禁咂舌,陛下这一招可真够狠啊,属于直接将最讨厌的两个人来了个釜底抽薪。 —— 许有蓉前脚刚被带回许家,后脚赐婚的圣旨紧随其来。 她一开始以为景珩肯定是在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让自己嫁给别的男人啊,还是嫁给一个死太监。 一定是那个贱人给景珩吹了枕边风,肯定是!!! 杨宝见她迟迟未接,忍不住出声催促,“郡主,还请您快些接旨,咱家好回去复命。” 此刻整个人像是陷入某种癫狂中的许有蓉凶恶的抢过圣旨,用力将它撕成两半扔在地上,踩脚跺上,“我告诉你们,本郡主是不会嫁的,要是真敢让本郡主嫁,本郡主立马提刀将他给杀了!” “还有陛下在哪里,我要见他!我不信他真的对我如此无情!说不定连这圣旨都是你们假传的,目的就是想要欺骗本郡主认命!”许有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他真的会对自己那么无情。 他就不怕那么对自己,会得罪徐家和太后姑妈吗,会让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臣们寒心吗! 前来送圣旨的杨宝带着虚假的笑,“郡主要是真杀了陛下为你赐婚的夫婿,只怕你们全家都会受此牵连。” “郡主您放心好了,陛下为你选的夫婿乃是人中龙凤,定然不会委屈了您去。” “陛下还说了,郡主这段时间就在家中好好绣嫁衣,等到了日子就正好出嫁。” “成婚的日子也由钦天监选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十。” 而今天已是二十号,距离她的婚期也仅有二十多天。 第88章 罗家人 桃苒端着宫人熬好的滋补汤掀帘进来, 神色复杂,“夫人,你此举也太冒险了一点, 要是陛下来得在晚一点该怎么办。” 虽然夫人不是小产,可女子来月事本就需要额外注重保暖,何况夫人的身子骨较比常人更显孱弱。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你放心好了。”她就是掐准了月事会在这几日来才会出此下策, 结果那位郡主看起来也不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好在最后的结局是令她满意的。 桃苒仍是蹙眉不赞同, 正准备开口时。 明黛猜到她想说什么,又说,“你放心好了, 绝无下次, 真的,我不骗你。” 气得都快要成小河豚的桃苒这才勉为其难的,满意的点下头。 来月事只能卧躺在床的这几日里,明黛以为他会来看自己的, 结果并没有。 他人虽没来,但补品却如流水一样送进来, 还从太医院调来两个医女为她调理身体, 宫里各处则为封后大典做准备。 册封后位那么大的喜事, 自然得要让明家知晓, 也让他们不要做那等拖后腿的家族。 这是明芷第二次进宫, 和她同来的还有柳姨娘。 柳姨娘对这位小侄子倒是爱不释手, 在她的想法里, 二姐儿生下了皇嗣, 就算日后宫里头进了其他各色美人, 她也是独一份宠爱,何况不久后二姐儿就要成为一国之母,享万民供奉。 谁也想到那位被二姐儿退婚,并被判定死局,且再无翻身之力的世子爷会摇身一变成了手握皇权的新帝,更难得可贵的是,他还愿意迎娶嫁人又和离后的二姐儿为后。 “二姐姐,这是我和姨娘亲手做的桂花糕,你尝下好不好吃。”明芷逗弄了下已经会蹦出几个字的小侄子,才支着下巴看着二姐姐。 二姐姐那么的好,理应得到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 一开始明芷以为他是在报复二姐姐当初执意和他退婚一事,可是二姐姐都要当上皇后了。 这个时候,她反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就算在想要报复一个人,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皇后之位拱手让之吧。 穿着交领浅绿襦裙,清丽如春日枝头一簇雪梨花的明黛拈起一块糕点放到嘴边轻咬一口,才笑道:“姨娘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柳姨娘见她喜欢,眉眼间的笑意都舒展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显担忧地问,“二姐儿,我听说那个姓周的进了宫,你可有遇到过他。” “宫里头的人那么多,我又怎会遇到。”她虽然没有遇到,但他每天做了什么,又遭了谁的欺负,自己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但知道得一清二楚,等他大婚那日,自己还得亲手给他送上一份大礼才行。 明芷看着二姐姐,跟着说出了周月芙的事,那天她从宫里被扔出去后,他们家就把周母和她的行李全都收拾好,将人给打包回了柳州,结果在半路那周月芙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又捻了一块桂花糕吃的明黛听完后,反应只是淡淡的,令人瞧不出她的神色变化。 明芷小心地瞥着二姐姐的神色变化,胸腔中像是憋了什么不得不吐不快,连人都变得扭捏起来,“二姐姐,其实是我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黛好笑着打趣道:“你都喊我一声二姐姐了,我们又是一家人,怎么就不好意思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是不把我当成二姐姐看待了。” 明芷被那么一打趣,自个儿反倒变得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二姐姐,其实我想说的是关于大姐姐的事。” “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明黛只清楚这位大姐姐并不喜欢她,应该说是厌恶,每每遇到都恨不得将她推下水,指着鼻子骂她和母亲害死了她亲娘。 后面随着年龄渐大,她倒是将对自己和母亲的恨意藏了起来,及笄后又拒绝了母亲为她挑选的人家,选择嫁给了她外祖家介绍的南阳侯爵府,婚后更是连逢年过节都不会回来,除非有事相求。 “是大姐姐的娘家人听说二姐姐要当皇后了,就一直想要将他们家的女儿送进宫来伺候二姐夫,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她们进宫后肯定会帮衬你,更过分的是他们家还开始借着皇后娘家人的名义到处惹是生非。”越到最后,明芷的声音越小,也是羞愧所致,毕竟谁摊上那么一大家子吸血鬼都会感到窒息。 取了帕子擦拭指尖的明黛颦眉蹙頞,问,“父亲呢?”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父亲不可能会无动于衷,更不会让人假借着明家对外吸血的狐假虎威。 两只手抓着袖摆搓了好一会儿的明芷咬了咬下唇,又偷偷地瞥了她一眼,才说,“父亲已经病了好些天了,他为了不让二姐姐担心才不许我们写信告诉你。” 柳姨娘怕她担心,又说,“老爷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二姐儿你不用担心。” 正在擦拭指尖的明黛听完后,缓缓抬眸,“此事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 既然南阳侯爵府那么想当皇亲国戚,又怎能不付出点儿代价啊,还是当真以为他们明家,她明黛好欺负。 又说了一会儿话,柳姨娘便拉着明芷告辞。 她们今日入宫,是以未来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进来的,所受到的礼遇自然非同一般。 待出宫回到家后,明晴已是带着婆家人早早迎了上前,口吻中全是指责,“你们进宫怎么不带上我们一起,我毕竟也是二妹的大姐。” 罗夫人更是神色不虞,就差把尖酸刻薄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我们罗家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性格更是温顺可人,秀外慧中,皇后娘娘瞧见了定然会心生欢喜,反正最后都是一家人,你们怎么连进宫都偷偷摸摸的去,难道皇后娘娘就那么怕比不过我们罗家的姑娘吗。” 他们家现在是宫里头没人,等宫里有了人,他们才不会伏低做小的讨好一个庶女同姨娘。 更不认为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能斗得过他们罗家冰清玉洁的漂亮姑娘。 明芷被他们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怒道:“我进宫去找二姐姐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想去自己不会去啊,真把你们罗家的姑娘当盆菜,人人都喜欢不成。” 明晴皱起眉头,“这就是你和长姐,姑婆说话的态度吗,给我道歉。” “就你还长姐,谁家有你这种娘家人出事后见死不救,恨不得划清界限,娘家人发达后就像狗皮膏药贴上来敲骨吸髓的吸血鬼!”明芷更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的脸皮如此之厚。 “住嘴!看来是母亲从不教你规矩,长姐如母,今天就让我好好教你一下规矩!”自觉在婆家人面前落了脸的明晴扬手打她时,一群官差突然围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想要去战场,结果压着不让去的陈戾。 穿着南衙官服的陈戾双手抱胸,明知故问,“你们可是南阳侯爵家。” “正是正是,我们是南阳侯爵家的,将军来找我们是?”罗侯爷自然认出眼前这位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他屈尊纡贵过来,难不成,想到那个可能的罗侯爷激动得老脸都涨红了。 不只是罗侯爷,就连罗家人都同样兴奋得满脸通红,要知道他们的南阳侯爵家听着是气派的侯府,可实际上早就没落得被世家圈子排斥在外。 瞧瞧,这是连陛下都瞧上了他们罗家的姑娘,只怕今日就是他们一飞冲天的机会。 谁知陈戾冷笑一声,“罗家假借皇家名义在外私自敛财,卖爵鬻官,欺男霸女,现证据确凿,全部带走。” 罗侯爷一懵,这和他设想成为皇亲国戚后耀武扬威,人人追捧羡慕的日子完全不同啊,忙大喊,“不是,大人冤枉啊,臣没有做过这些事。” “大人冤枉,我们真的没有做过。” 明晴也慌了,仍是强撑镇定,“你们敢,我们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你们要是敢那么对我们,皇后娘娘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配剑的陈戾扯唇发出冷嗤,“本将军记得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可是姓明,何时改成姓罗的了,再说本将军清楚的记得,你这位明家大小姐在出嫁后早就同明家断绝了往来。” 明晴一听,瞬间慌了,“我没有,你不能那么污蔑我。” 陈戾懒得在听他们废话,直接吩咐下去,“塞住嘴巴,带走。” 一旁的明芷对二姐姐这一手釜底抽薪看得满眼亮晶晶的崇拜,“姨娘,二姐姐可真厉害!” 她前面还在想着二姐姐是不是会派人敲打罗家,结果二姐姐直接来了那么一手。 “是,你二姐姐确实厉害。”要说前面柳姨娘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倒是多虑了。 按照二姐儿的心性手段,必然能在那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头活下来。 —— 送走柳姨娘和小妹后,明黛便让宫人为自己梳妆打扮,好前往清合宫。 但他人并不在清合宫,而是在承德殿。 “进德公公,陛下在忙吗?” “陛下刚和丞相几人商谈完要事,夫人直接进去便可。”虽说册封的圣旨已下,但是还没进行封后大典,进德还是习惯性喊夫人。 “多谢进德公公告知。”微微颔首的明黛走进殿内后,发现里面极为安静,以至于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提着红木食盒的明黛踏进殿内后,眼睛里率先撞入的是那穿着玄色龙纹袍,头戴玄云冠的男人。 他看似在批改奏折,实际上已经走神了好一会儿。 轻咬下唇的明黛放轻动作来到他身边,将食盒放在桌上,眼眶里萦绕上一层薄薄水雾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景珩,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朕怎么敢生你明二小姐的气。”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看不下去奏折的燕珩见她隔了那么久才来找自己,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做错事情的人分明是她,为什么最后饱受折磨,还深陷自责的人反倒变成了自己。 知他态度有所软化的明黛从身后将人抱住,下巴搭在他的肩处,嗓音闷闷,“你说你没有生我的气,为什么最近都不愿意理我,就连我来找你,你都不愿意见我。” “呵,是啊,是朕不愿意见你明二小姐这个大忙人。”燕珩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那天不欢而散后,自己就一直等着她什么时候来和自己解释,结果她倒好,只是来送了一回甜汤就不来了。 还说要道歉,结果对自己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自己碍于面子又不好马上原谅她,结果她倒好,倒是真将他给忘了个彻底。 “我那段时间不是来月事了吗,我又怕你还生我的气不愿理我,我虽然没有来找你,但我的心里一直在想你。”明黛吐息如兰,声声泣着委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非得要揪着过往的事不放,难道以前的我,比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还要重要吗。” “何况那些事我根本没有做过,你难道信别人的三言两语都不信我吗?我当初为什么会退婚,还不是被你彻底伤透了心。”当初她想要退婚一事做得极为隐蔽,根本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就算有人发现了端倪,只要她咬死不承认那就注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构件出来的。 而且说出那些事的,还是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夫,可信度更是直线下降。 喉结滚动的燕珩垂下长睫,令人看不出他神色变化的推开身后的人,站起身来就要走。 明黛见他居然转身要走,咬咬牙解了披着的鹤羽云纹大氅,露出内里单薄的水绿色春衫,两只手搂着胳膊,如在寒冬里的一支梨花瑟瑟发抖,眼眶泛红的看向他,“景珩,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燕珩迈出的脚步一顿,最后磨了磨后槽牙认命的走过来,解了外衫给她披上,“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穿那么少,冻死你算了。” 可是在烧了地龙的宫殿里根本不冷,她那么做,不过是想给爱面子的人一个台阶下。 压下眼梢间得意的明黛像是一条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毒蛇,笑靥如花的伸出手臂缠上他的脖间,“因为我知道景珩肯定不会丢下我的。” “景珩,你不要在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第89章 封后大典 直到宫殿里的烛火彻底熄灭后, 守在外边的佩林不得不佩服夫人的手段,她都要以为夫人会就此失宠下去,谁知道夫人一个撒娇就能重获新宠。 很快, 明夫人重获圣宠的消息也如入暖风入春,遍地萌发绿枝。 醒来后的眠眠先独自穿好衣服和鞋子,然后去看了还没睡醒的弟弟, 弟弟已经会说话了, 所以她特别喜欢教弟弟喊自己姐姐。 看完了弟弟, 才跑到娘亲的宫殿中和娘亲一起吃早饭。 结果进来后, 眠眠就看见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的男人又出现了,想到碧羽姑姑教自己说的那些话,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扭捏起来。 燕珩倒是心情极好的抱起女儿, “眠眠今早上怎么起那么早, 也不多睡一会儿。” “父,父皇,眠眠已经睡了很久了。”眠眠觉得自己喊这个称呼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小脸也跟着烧红起来。 燕珩听见这个称呼时, 先是一滞,随后涌现出狂喜的扭头朝里看去, “皎皎你看, 我们的女儿终于喊朕父皇了。” 已经穿戴整齐出来的明黛含笑着点头, 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很快, 由钦天监选好的吉日终是姗姗来迟。 册封当日晴空万里, 天空如水洗般碧蓝澄净。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册封大典正式拉开序幕。 身着绣着金线的华贵凤冠霞帔的明黛头戴着三龙二凤冠, 踩在一条由红绸铺就的“天路”缓缓拾步而上。 她抬头望向那个站在皇朝权力巅峰上的男人, 每当自己向他走进一步, 胸腔里跟着涌现出对权势的强大渴望。 台阶很长,她走的每一步也都写满了她蓬勃的野心。 随着礼官高呼“跪拜”后,明黛转过身看着底下跪成一片的文武大臣,眼睛不由跟着半眯起来,耳边是礼官大声宣读的册封旨意——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今有明氏之女秉性柔佳,温懿恭淑,柔明裕德,贤淑端庄,宜昭女教于六宫,应正母仪于万国,承宗庙,睦九族。 大婚后不久,边境和匈奴爆发的冲突越发激烈,大庆更是在短短几个月中就连失三城,导致整个朝廷上下都陷入了低迷的状态中,更甚是有人传出燕珩得位不正,这是上天的惩罚。 为此,燕珩准备御驾出征。 明黛却对此表达不解,“朝堂上那么多武将你不用,为什么非得要你挂帅出征?” 她更担心的一点是,他登基尚未满一年,一旦他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这是我登基后发生的第一件他国侵略的大事,所以我不但要亲自领兵出征鼓舞士气,也要将某些不安分的蛀虫趁机清扫干净。”他们才刚成婚不久,他又哪里舍得和她分开,恨不得将她栓在裤腰带上挂着好形影不离。 沐浴后的明黛并没有束发的靠在他怀里,“朝堂上事情我不懂,但是我能保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后方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眼中温柔满得像一池将将溢出春水的燕珩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额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因为前线战局紧张,燕珩就算是在舍不得和她分开也得要尽早出发。 出发前几日,明黛便将他路上所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好,夜里自是二人温存。 明黛送走他和大军出征后,并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去了明府。 在府上的柳姨娘得知她来了,忙带着府里的一干下人们等候在门外,在她的马车到来后,便上前行礼,“皇后娘娘千……” “姨娘不用多礼,我只是顺路过来看望下父亲。”伸手扶住她的明黛又问,“父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她得知父亲生病后就派了太医过来,可在如何,也得要自己亲眼见过才安心。 柳姨娘说,“老爷前段时间只是略染了些风寒,吃了太医开的几贴药就好了,并无大碍。” 得知二姐姐回来后的明芷,仍是没有从二姐姐已经成为皇后的身份中转变过来,蝴蝶扑花一样扑进她怀里撒娇,“二姐姐,你来了。” “二姐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现在大姐姐一家已经回健康了,临走前见到我们就像是见到老鼠的猫一样,别提有多解气了。” 明黛由着小妹抱着自己的手臂叽叽喳喳,等她说完了才问,“父亲在家吗?” “在的,父亲要是知道二姐姐你来看他,肯定会很高兴。” 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每日里除了到衙门处理事务,回家后就只待在母亲的望月楼中,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望月楼里的草木仍和母亲离时前一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服着他们,母亲并未离开他们。 提着食盒的明黛独自来到望月楼,掌心举起轻拍了门匪两下,才开口,“父亲,是我。” “父亲,你在里面吗?”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头都没有任何动静,明黛以为父亲睡着了的时候,紧闭的雕花门槅唰地一声推开。 “你来做什么。”满身颓靡酒气,不复往日温润玉琢的明言止语气冷漠。 上一次见父亲还是在登后大典上,这一次的明黛肉眼可见的发现父亲变老了,满头银发是遮都遮不住。 明黛知道自己等下要说的话对于父亲来说属于大逆不道,但她还是要说,甚至连前情铺垫都没有的开门见山,“父亲,我这一次不是来和你商量的,而是很明确的要告诉你,我要带走母亲的牌位,将她送回故乡。” 母亲心心念念的故乡直到死都没有能回去看一眼,她不希望母亲死后继续困在这座让她郁郁寡欢的府邸里。 哪怕这里再美再漂亮,但对于母亲来说,只是一个华丽的金笼子。 “不行,我不允许你带走她!”浑身气势陡然一变的明言止此刻看她,不像是在看女儿,而是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明黛语气坚决,“父亲,女儿说了这一次不是和你商量的。” 拎着一个酒壶的明言止眼神冰冷,像极了一头被激怒中的雄狮,“明黛,你究竟还认不认我这个父亲。” “我自然是认父亲,但我同时也是母亲的女儿,我无法对母亲的请求视而不见,女儿知道自己不孝,但,不悔。”明黛不惧父亲的威严,一步一步地逼近,生平第一次以权压人。 “父亲,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当初的父亲在她面前是如高山仰止一样的存在,可现在父亲已经老了。 明黛也没有步步紧逼,语气稍缓的说,“父亲,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和母亲告别,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带走母亲的。” 哪怕全天下人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孝,她亦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如果不是她,母亲兴许早就离开了,她不应该成为母亲的包袱。 明黛回到宸安宫,倒是第一次发现宫殿里是如此的空旷,她下意识地看向燕珩往日办公的地方。 因为他认为来回走动太麻烦了又浪费时间,便将奏折都搬到宸安宫中。 明黛坐在属于他的位置,拿起今日大臣们上奏的折子。 难怪人人都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坐起来确实格外舒服。 随着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缀星空。 洗完澡的眠眠抱着小碎花枕,探头探脑的从外面走进来,“娘亲,眠眠今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觉觉。” 跟在后面的娘嬷嬷忙道,“娘娘,奴婢这就将小公主抱走。” “不用。”明黛弯下腰抱起女儿,亲了她脸颊一口,“娘亲今晚和眠眠一起睡好不好。” “好!” 夜里并不习惯有人守夜的明黛念着故事书哄女儿睡觉时,恍惚间才发现这本来是很普通平凡的一个夜晚,如今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奢侈了。 “娘亲,你说父皇什么时候会回来啊。”虽然才一天不见,但是眠眠就突然有点儿想那个人了,以前明明恨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和娘亲面前。 明黛抚摸着女儿头发的手一僵,扯唇问道,“你想他了?” 眠眠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是有点,娘亲会想父皇吗。” 对于女儿的问题,明黛只是笑笑不做声,“很晚了,眠眠该睡觉了。” 听娘亲那么一睡,眠眠也觉得自己有些困了,伸出小手打了个哈欠,糯糯地说,“娘亲晚安。” “晚安。” 可是相互告了晚安后,明黛却没有了半分睡意,就那么茫然的望着垂下的鹦哥绿流苏穗子。 无人知她在这样的深夜里,想着什么。 明黛已经做好了父亲不会轻易将母亲的牌位归还故乡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第二天,桌上就递来了一张父亲告老还乡的折子。 “娘娘,明太傅辞官了,说,说是要和亡妻一起回漠北。”小桂子斟酌了许久,才从嘴里说出那么一句。 眼睑垂下,落下一片阴影的明黛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像被硬物给堵得厉害,“走了吗?” “是,明太傅临走前还说了一句,说,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哪怕是死亡。” 明黛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极深,却没有想到会深到了偏执疯狂的地步。 “太傅临走之前,还转交了一封信给娘娘。”小桂子双手将信封捧上。 “知道了。”接过信封的明黛摁了摁眉心,“下去吧。” 小桂子知娘娘想要安静的待着,出去前不忘将殿内其它宫人喊出来。 随着大殿门关上,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明黛却发现自己一点儿都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这个结局分明是好的,为什么她会那么的难过。 可能是想到母亲一辈子都想着要逃离上京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心爱的少年郎身边,结果却是连死都没能逃离父亲的掌心。 而母亲的命运和她的命运,又何其相似。 第90章 他带回来一个姑娘 距离燕珩带领大军前往阳城关已经过了三个月后, 明黛发现自己开始闻到油腥味就会想吐,且对酸和辣一类格外馋,就连月事也推迟了三个月。 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自然清楚她的身体变化是因为什么。 以防猜错,她还是让太医过来一趟,得出的结论和她所猜测的一样。 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每次事后都会服用避子汤, 身上也戴着藏红花所制的香囊, 为什么仍是怀上了。 在怀上后, 她第一反应是打掉, 可谁知道太医给出的结果和之前大夫的一样。 她的身子骨太弱了打不掉,若是强行打掉只怕会一尸两命。 身子骨弱打不掉,但是又能生出来, 她听到这个言论时, 只觉得嘲讽的好笑。 桃苒得知娘娘又有了,高兴得不行,高兴之余又难免担忧,“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和匈奴打的这场战何时才会结束。” 虽然没有孕吐反应,倒是格外嗜酸的明黛剥了一个青橘, 斯条慢理的说, “说不定啊, 等他回来的时候又会带上一个姑娘。” “陛下应该不会吧。”桃苒自然也想到了之前娘娘执意退陛下的婚, 不正是还是世子爷时的陛下带回来了一个姑娘吗。 心里不免担心, 要是陛下真的带回来一个姑娘, 还自称那个姑娘是他真爱, 还正巧忘了娘娘的话。 她想, 自己得是要吃疾速救心丸都救不回来的程度。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阳城关外。 有个士兵正领着个背着草药篓的姑娘过来, 结果正好被迎面走来的燕珩遇到。 士兵立马介绍起了这位姑娘的来历,“陛下,这位姑娘是在附近的半山腰上发现的,她自称是上山采药的医女,结果因为两军交战,不小心被困在了山洞里。” 被士兵领着回来的秦无双在燕珩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忍不住脸颊微红,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民女多谢陛下救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 燕珩仅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嗓音低沉,“救你的人不是朕。” 红唇轻咬的秦无双却否认他的话,“若不是陛下派人在此地驻扎,民女只怕到死都不会被人发现,于情于理都是陛下救了民女。” 秦无双见他兴致缺缺的转身要走,连忙着急的将人拦下,并指着他受伤的肩膀,脸颊通红又掷地有声,“民女是一名大夫,最擅止血解毒,民女可以帮陛下止血换药,陛下不要多想,民女是大夫,在民女的眼中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不同。” “你会医术。”狭长眼梢半扬的燕珩适才正眼看她,神色晦暗不明的思考着她话中的可信度。 “是。”秦无双点头,声线铿锵有力,“民女不但会医术,因为时常上山采药的缘故,民女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民女是大庆子民,国难当前,民女也想要贡献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力量。” 士兵闻言挠了后脑勺,正想要说些什么时,燕珩开了口,“军营里正缺大夫,你就去帮忙照顾伤员吧。” 说完,也不给秦无双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 “啊?”这下子倒是轮到秦无双满脸疑惑,因为这和她所预想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前面好心带她回军营的士兵烦躁的不行,“你没有听见陛下的话吗,还不快点磕头谢恩。” 他先前就不应该信她嘴里的话,结果现在好了,私自带外人进入军营,只怕那二十军棍是少不了。 直到走远一段距离,眉眼下沉带着冷戾的燕珩抬眸眺望着远处,“派人去查那位姑娘的底细。” 身为军师的梁泊皱起眉头,“陛下是怀疑那位姑娘是细作。” “你认为朕是有多蠢才会信她的说辞。”当年的他在剿匪途中发现想要杀他的人是景阳帝,而非是普通土匪,还被逼到悬崖边跳崖求生后。 他虽然福大命大的活了下来,却为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若非最后幸运的将人重新绑回身边,他只怕会怨恨终生。 而相同的场景,真以为他还会蠢得上当不成。 这一场战打了一年之久,久得安安都能说出一串流利的话了,就连明黛肚里的孩子也落了地。 是个健康的男孩。 只是孩子一事,她并没有写信告知燕珩,反倒是将由自己亲手炮制的青梅寄了过去,让他清晨起来后用水泡着喝。 眠眠难掩好奇地问,“娘亲,为什么你总喜欢泡这些青梅水给父皇喝啊?” 明黛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反问她,“眠眠认为它好喝吗。” 捧着青梅水的眠眠点头,“酸酸甜甜的,好喝。” 又说,“所以父皇才会喜欢喝的,是吗。” 这时,原本是在御前伺候,现如今调到宸安宫的小桂子将传回来的信双手呈上,笑得青涩的脸都要扭成老菊花,“娘娘,好消息好消息,前线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率兵大败匈奴四十二部,不但将他们给打回了老巢,收回了失陷的城池,还让他们签下了年年上贡的条约。” “只怕陛下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 明黛听到他要回来时,整个人有过片刻的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过去了那么久。 不过比大军得胜归朝还要先到的是一个流传的市井八卦,说是宸阳帝追击匈奴时不小心进入陷阱导致昏迷不醒,最后是被一个医女救的。 两人被困在山洞了半个多月,孤男寡女,难免互生情愫。 听说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共乘一匹马,郎情妾意,眉目传情。 这些话传到宫里时,桃苒立马将嚼舌根的那些宫人给全部处置了,空穴来风的话他们也信,简直是连最基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空穴不来风,说不定是真相呢。”正在院里种着一棵茶花树的明黛折下一朵山茶花给她,“我都不气,你在气什么。” “奴婢哪里能不气,娘娘你在宫里独自为他生下了一位小皇子,还绞尽脑汁的和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周旋,结果陛下倒好,只怕左拥右抱快活得很。”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闻言,折下一朵山茶于指尖揉捻的明黛发出一声嗤笑,眸中冷意外泄,“一个有过前车之鉴的人,你为什么还会相信他。” 上一次是失忆,那这一次呢? 与其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到手的权力,只有权力才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存在。 ——— 离上京越近,杨宝的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跳得不安,目光还频频往一辆与大军队伍里格格不入的马车上看去。 更不明白陛下是怎么想的,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他带回来一个姑娘,还是一个怀孕的姑娘,他光是想想,就是头皮发麻的程度。 很快,时隔一年的燕珩回来了,他也确实带回来了一个姑娘。 一个温柔得如水一般的姑娘。 同样也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姑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完结&番外 第91章 最好的安排 大军得胜归来当日, 明黛身为皇后自是要同文武百官一起等在宫门口迎接,眠眠和安安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翘首以盼。 随着队伍散开,身穿银色铠甲的燕珩骑着照夜玉狮子越众而出,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周身,衬得他宛如神祗降临。 时隔一年多没见的燕珩黑了也瘦了,没有改变的依旧是那张艳丽的眉眼和那双肆意恣意的眼神。 见到她的那一刻, 燕珩只觉得那颗沉静已久的心又一次剧烈的跳动起来, 翻身下马, 三步做一步走到她面前。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缀满了浓郁的深情, 张开双臂将人给拥进怀里,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里,“皎皎我回来了, 我这一次给你带了份礼物, 你肯定会喜欢的。” 明黛的目光却被他身旁边,即使穿着厚厚一件大氅也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孕肚的女子吸引走了大半目光,皮笑肉不笑的推开抱住自己的男人,“陛下想要妾身安排这位妹妹住在哪个宫殿。” 本来她应该说的是, “陛下不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吗。” 可是他都亲自将人带回来了,还以如此亲密的姿态强势出现, 她要是多此一问, 只怕到时候尴尬的唯有她。 好在她不会相信男人口中所谓的深情, 唯有抓在手中的权力才是实打实的。 燕珩归来的喜悦瞬间冷淡下来, 眼睛深处更藏着受伤的恼怒, 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黛以为他是没有听清, 又拧着眉重复了一遍, “陛下需要我将这位妹妹安排在何处?” 燕珩以为她会质问, 会嫉妒,会生气。 但她怎么能那么轻飘飘的放下,还大度的安排起来! 她以前在自己失忆后,带回林婉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她算计着要和自己退婚时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漠。 刹那间,一个恐怖又令他绝望的真相瞬间充斥在他全身,将他整个人挤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脑袋发昏,双眼发黑,脚步更是踉跄着往后倒去。 不,不会的。 她怎么会不喜欢自己,怎么会完全不在意自己! 手背攥得青筋暴起的燕珩听见自己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她的住处朕自会安排,就不劳烦皇后费心了。” “好。”明黛对此依旧是淡淡的,也让燕珩的一颗心跟着坠入湖底,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桃苒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就求佛拜神希望外面的都只是谣传,可是等陛下真的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时,心里就为娘娘感到不值。 之前好歹是失忆了,这一次呢?连装都不装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见异思迁!无耻下贱! 本来今晚上是要举办接风洗尘的晚宴,不过因为太累了,燕珩先让它们各自回家和家人团聚,待三日后在办。 夜幕降临之下,仿佛连皇城这头威风凛凛的巨兽也陷入了短暂的打盹中。 屏退了随行宫人的燕珩独自徘徊在宸安宫外许久,看着已然熄了烛火的宫殿,却始终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更不知道见到了,又应当说什么。 说那位姑娘和他没有关系,说他只是鬼使神差的想要试探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才会想出那么个蠢钝不堪的主意。 还是应该说,这一年多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哪怕是片刻也好。 这个点本应该早早睡下的眠眠注意到窗边有个影子一直站着,以为是话本上的精怪时,碧羽姑姑却说站在外面的是父皇。 父皇那么晚还没睡,是和娘亲吵架了吗? 不希望父皇和娘亲吵架的眠眠想了想,自己身为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应该有义务帮助他们和好,想通后连忙推开门小跑了出去,扬起小脑袋,问,“父皇,你是来找娘亲吗。” 既被发现了,也不准备躲起来的燕珩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安安和平安呢?” 他在回来后才得知她又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孩子,越发显得带一个女人回来试探她的自己混蛋,不可原谅。 “安安和平安们在睡觉,父皇要去看他们吗。”眠眠想了想,又偷偷地加了一句,“不过娘亲见到父皇,应该会很高兴。” 虽然碧羽姑姑她们一直想要让自己改口喊娘亲做母后,但她习惯喊娘亲了,并不想为此改口。 屈膝半蹲,好同女儿目光平视的燕珩唇角蔓延出一抹苦涩,“你娘亲现在在生父皇的气,父皇怕她不愿意见我。” 也怪他,好端端的想出什么馊主意。 “不会的。”眠眠肯定的摇头,“娘亲要是见到父皇,一定会很高兴。” 眠眠想到什么,伸出小手拉住父皇的一根手指,并试图将父皇给拉起来,“父皇你跟我一起进去,这样就算娘亲在生气也不会说什么。” 明黛睡觉时并不喜欢有宫人在旁守夜,以至于他们进来时宫殿里都是静悄悄的。 眠眠轻手轻脚的走到玉兰鹦鹉鎏金落地屏后,看见娘亲还没睡,眼睛一亮的将身后的父皇推过去,“娘亲,父皇说他有悄悄话想要和你说。” “眠眠好困,眠眠要回去睡觉觉啦。”说明,眠眠揉了揉眼睛,打着小哈欠跑得飞快。 离开之前,不忘用踮起脚尖把宫门关上。 这样娘亲和父皇就会和好了,她可真是机灵。 并没有在殿内点灯,而是取了一颗夜明珠用来照明的明黛散着头发坐在榻边,见到进来的男人时,柳叶眉微拧带着一抹不虞,“你怎么来了。” 站在屏风旁并未靠近的燕珩的眼神近乎贪婪的注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年多没有见到的思念都在此间填满,又在对上她过于淡漠的目光而变得手足无措,“皎皎,我是过来和你解释的,她并不是………” 燕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黛冷漠的打断,“对于陛下和那位姑娘是如何认识的,妾身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要知道,至于陛下日后会如何安排她,妾身并不会干涉。” 她能容忍他带回林婉娘一样说那位姑娘是他的真爱,不能容忍的是要将属于她的权力让渡给旁人。 “很晚了,陛下还是早点安寝吧。”说完,她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并转身往内殿走去。 月光穿透十字海棠窗棂,于室内落下一地斑驳清影,又随着风飘悠悠的晃成一副泼墨海棠夜景。 喉咙里像被鱼刺给卡住的燕珩不忍放她离开,三步做一步的上前攫过她的手腕,见她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像是一团火气打在了棉花上面,更多是在愤怒炼化后的委屈,想要说的话又实在是太多了,但最后出口的仅有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若是心里有他,为什么会在他带回来一个姑娘后完全不问他缘由,甚至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轻易的给他判定了无法翻身的死刑。 好像就认定了,他是这种对感情不忠的人。 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开的明黛不躲不避的对上他的质疑,清冷的瞳孔中带着一丝疑惑,“陛下想要听到什么样的一个回答。” 他们之间有爱? 怎么可能有爱那种可笑又离谱的东西。 谁又会喜欢一个用家人来威胁自己的□□犯。 就算他对自己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犯的事实。 燕珩被她的回答给堵住,拳头更是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喉结几经滚动后才说出,“自然是你的真心话。” 可是他说完又后悔了,因为他无法接受,更不敢去听她所谓的真心话。 因为知道,所以才恐惧,更不敢面对。 明黛本能违心的说出他最想要听的话,但她突然不想说了,只是垂下纤细的长睫,轻扯唇角,“燕珩,我们已经不年轻了。” 因为不年轻了,所以谈情说爱什么的太不现实了。 燕珩反驳,“年龄不过是数字的符号。” “就算是符号,可人和感情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说法。”明黛眉眼间染上一抹惫意,“很晚了,陛下请回吧。” —— 回来后就得知表哥和嫂子因为那位姑娘的缘故,从而吵架的陈戾更是连夜进宫,他觉得他这一次只怕是以死谢罪都不够了。 早知道会惹出那么大的风波,哪怕打死自己都不应该麻烦表哥,更不该让表哥听信梁泊的胡言乱语。 他以为表哥今晚上不会回来了,但看见表哥披着霜寒月色回来后,两条腿和心里虽然都在直打哆嗦,仍是火急火燎的迎上去,又咽了一口唾沫,才搓着手说,“表哥,嫂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我可以去嫂子解释的。” “这件事也怪我,要是我当初多劝你两下就好。” “不必了。”她连自己的解释都不愿意听,何况是别人的。 燕珩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语气带着丝疲惫,“回去吧。” 话虽如此,陈戾仍是觉得不行,改日还是得要亲自道歉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也想要问她,当初为何要骗自己! 晨光微熹,日头从层层叠叠的枝丫里穿透而下,醒来的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端着贵人晨起所用之物。 昨日陛下带回来一位姑娘的事情虽传得满城风声,但她们都只是私底下讨论,谁都不敢将这些事给摆在明面上。 为娘娘梳头的桃苒一改昨日气愤的说着今早上打听来的消息,“娘娘,陛下将昨日带进宫里的那位姑娘让陈将军给连夜送走了。” “奴婢还听说,那位姑娘肚里的孩子并非陛下的,而是那位陈将军的,只不过因为陈将军临时有事才麻烦的陛下,要是早解释清楚多好,奴婢也不用气得背地里骂了一晚上。” 桃苒以为娘娘听完后肯定会高兴的,谁料娘娘听完后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她说的那些事那些人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桃苒立时收回八卦的心,转了话题,“先前小桂子跑来说梅林里的梅花开得不错,娘娘可要去梅林赏梅,我们还正好摘些梅花给小殿下烤梅花饼吃。” 正从妆匣里取出一支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簪的明黛并未拒绝,何况那么好的天气,确实适合外出走动。 梅林里除了种有昂贵的绿萼梅,雪垂枝梅,玉蝶龙游梅,更多的仍是铮铮红梅。 只是人刚到梅林,远远地看见一人大步流星向她们走来,待那人走近后,倒是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许久未见,娘娘过得可还好。” 看清来人是谁后的明黛挂上一贯的浅笑,并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本宫过得很好,多谢将军关心。” 陈戾见她不冷不热得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心里头没由来的涌来一团火气,一字一顿似咬牙切齿,“你说本将军是应该喊你嫂子,还是喊你一声顾姐。” 佩林正想要出声,却听见娘娘说,“你们先下去吧。” “奴婢就在不远处,娘娘若是有需要可随时唤奴婢过来。”佩林虽好奇娘娘和陈将军是不是认识,但也知道自己的本份。 等宫人们都退下去后,偌大的梅林间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拳头捏得青筋暴起的陈戾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话,“你说本将军是应该喊你嫂子,还是喊你一声顾姐。” 明黛一脸疑惑,且带着淡然的疏离,“将军在说些什么,本宫为何一句话都听不懂。” 陈戾没想到她事到如今还在装傻,愤恨地磨了下后槽牙,“你应该知道本将军说的是什么,本将军应该是夸你演技高深,还是会伪装。” “还是说,你把本将军当傻子糊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陈戾一想到自己在她面前说有个人和她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时候,都想狂抽自己两大巴掌。 反正他就是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明黛猜出他是认出自己了,却从未想过要承认,反倒是目露疑惑,“本宫并不认识将军,更不知道将军为何要将本宫误当成别人,难不成将军瞧见一个和你那位故人模样相似的人,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前质问吗。” 听到这,陈戾简直是要气笑了的一把拽过她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你敢说发誓之前和我们赶路的女人不是你,金宝不是眠眠,你和我表哥不是早就认识吗。” “夫人,你敢发誓吗。” “你给本宫放开!”明黛恼怒不已的想要将手甩开,“本宫不知道将军受到了什么刺激,但还是希望将军不要将本宫误当成别人。” 远处的桃苒再也看不下去的走了过来,并护在娘娘面前,“将军,你不要太过分了,没听见我家娘娘都说了不认识你吗,为什么你还要咄咄逼人。”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拦下我家娘娘,就不怕奴婢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吗!” 眼见周围的宫人都围了过来,陈戾也害怕此事传到了表哥的耳边,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 下次,等下次自己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陈戾心里头无不恼怒的想。 不过他前面来找她是有什么事来着,此刻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宫里头最近倒是风平浪静,但耐不住总会有人隔三差五的过来打听,不过那些妄图打听的人都被关进慎刑司里,倒是吓得不敢有人顶风作案。 转眼间就到了为大军们接风洗尘的宫宴上,明黛身为后宫之主自然得要和燕珩一起出席。 底下的大臣们虽对帝后之间的微妙氛围感觉奇怪,但也没有多探,更不敢在上奏让其广开后宫,要知道上个跳得最凶的御史大夫已经致仕归家了。 坐于上首的明黛对于底下的歌舞兴致缺缺,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杯盏。 同样无心歌舞的燕珩却将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有心开口要说些什么打破彼此冷战,但话冒到舌尖又突兀的按下了。 嘴唇翕动许久,手中银龙酒樽都捏成酒饼的燕珩才憋出了一句,“是不喜欢太乐署安排的歌舞吗。” “还好。”明黛的口吻依旧是淡淡的,令人听不出喜怒。 等歌舞过半,明黛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 她起身的瞬间,一只骨指修长却遍布厚茧的手拉过了她的手腕,垂眸间对上的是不过短短几日,连眼下都写着乌青憔悴的一张脸。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带回的那个姑娘,但是我和那位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她是我养父母安阳王的女儿。” 明黛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敛睫垂眸,“陛下说好了,说好了可否让妾身离开。” 她的一句话,也彻底将燕珩还欲解释的话堵在喉咙口,就连本想要挽留的话也卡住了。 很快,等宴会结束后,就有宫人来报,说是陛下喝醉了酒,一直吵着闹着要见皇后。 “奴才们想要喂陛下喝醒酒汤,可是陛下根本不让奴才们靠近,只怕是陛下想要见娘娘,又不好意思拉下面子。”杨宝笑得讨巧,“要是陛下知道娘娘去看他了,肯定会很高兴。” “奴才也知道陛下和娘娘之间产生了些许矛盾,但在如何日子也得是要过下去,娘娘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要为三位小殿下考虑。” “本宫知道了。”明黛不得不承认杨宝不愧是他身边的头号狗腿子,连劝她的话都是软硬兼施,生怕她不吃。 无论燕珩是真酔还是假酔,明黛都清楚的明白她必须得要去一趟。 若是不去,只怕帝后失合的消息,在今夜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不过她带的不是醒酒汤,而是由自己亲手泡的青梅水。 守在清合宫外的宫人见她来了,就像是瞧见了救命的稻草,“娘娘您可来了,陛下正在里面吵着要见您呢。” “本宫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端着青梅水过来的明黛走进殿内,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个喝醉酒后胡言乱语,要么醉得咛叮大醉的男人。 但都不是。 她见到的一个刚沐浴结束,周身弥漫着清冽水汽,外衫松垮垮穿着,并露出大片白皙健壮胸口,精致锁骨的男人。 美人出浴,秀色可餐。 走到紫檀镶螺钿云桌旁的明黛将端来的青梅水放下,说,“看来你是用不上我来送醒酒汤了。” “我要是不装酔,你怎么会舍得来见我。”许是刚沐浴结束,连他偏低的嗓音都像是浸泡了水份后的梅子糖。 随手将擦发锦布扔在地上的燕珩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低下头,微暖的指尖抚摸上明黛的脸颊,“我知道我用错了蠢办法,更蠢得自以为是的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试探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但你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将我判定了死局,连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太心狠,也对我过于残忍了吗。”他的尾音微微下拉,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不习惯和他靠太近的明黛抿了抿唇,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说,“我没有生气,但是仅限于在知道真相前。” 就算她不喜欢他,但是个人都会有占有欲,哪怕是对于自己不喜欢,但是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不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今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这样我才相信你没有骗我。” “?” 燕珩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凑到她耳边低低的发出笑声,“你别那么看我,要不然我担心会说出来,可是一旦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 明黛以为他说的惊喜应当是在宫里的,或者是某样礼物,结果都不是,而是带她来到了青城山上的寺庙。 睁开眼,眼前浮现的是挂满红绸带的姻缘树。 “记得这里吗。” 她怎么会忘记这里,对她来说,这里应该称得上是记忆深刻。 毕竟这座寺庙里基本承包了他们之间从定情,决裂,挽留等所有见证的瞬间。 不过明黛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而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你是不是好奇,我们美好的回忆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会选择这里吗。” 燕珩没有等她回答,而是伸手抚摸上这棵不在年轻的树干,“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失忆,也没有否认和你的婚约,现在的一切是否都会变得有所不同。”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还是想要和你说,往后余生的日子我希望能和你一直走下去。” 朦胧清辉月色下的燕珩双手拢起她的脸颊,低下头于她额间落下虔诚的一吻,“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赎罪的机会好吗。” “皎皎。” 远处不知有谁放起了满天烟花,烟花落下的瞬间,连他最后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失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终于完结了! 谢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爱你们! 这里是he,番外是be,接受不了be的宝子们谨慎点番外! 第三卷 番外 第92章 番外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那天从青城山回来后, 原本身体强健的人突然开始病了,就连太医来看都查不出任何病因。 燕珩对此倒是看得很开,还将人搂在怀里安慰道:“兴许就是些小小风寒,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大惊小怪。” 只是他以为的小风寒非但没有迟迟见好,反倒是短短三年间将他健康的身体给彻底掏空了, 身体的主人在知道自己活不久后倒是很坦然的面对着死亡。 要说他最放不下的, 唯有一人。 “如果我走了, 皎皎你会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原本和缓的氛围因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变得冷凝起来, 唯有狻猊香炉里飘出来的白雾仍袅袅娉娉。 “你瞎说什么,你身体健康,定会长命百岁的。”正倒了一杯雨前龙井过来明黛身体一僵, 随后娇嗔道, “太医也说了,你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 “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燕珩接过茶水抿上一口,“你之前经常给我煮青梅水,怎么现在反倒不煮了。” 明黛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扯了扯唇笑道,“你要是喜欢喝, 我以后天天为你煮, 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 我和孩子们还等着你。” “好。” 等他目露倦意后, 明黛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离开。 离开后转身去了承德殿, 在燕珩生病的这些日子里, 朝堂上的事务都会经由她手处理。 一开始她在一些事务上并不熟练, 是燕珩手把手教她, 还教她何为帝王平衡之术, 如今的她严格来说算是他的关门弟子。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明黛将自己的势力彻底渗透到整个朝堂时,就连她亲手种下的那株山茶也开了花。 这时,端着糕点的桃苒走了进来,并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出去后,才压低声线,说,“娘娘,姓周的死了。” 明黛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恍惚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想起他是谁。 桃苒的声音继续传来,“慧安郡主和他成亲后对他非打即骂,许家人更是没有承认这个女婿,明里暗里的磋磨着他,完全是不把他当成人看,结果姓周的倒是个狠人,居然暗中收集许家意图谋反的罪名,还在公堂上翻出证据力证他们借巫蛊之事对陛下下手,动机是因为惠安郡主因爱生恨。” “许家也应该很后悔没有一早就掐死那么条毒蛇,否则也不会害得如日中天的许家变成如今的阶下囚。” 明黛听后竟不觉得惊讶,只觉得唏嘘,再叹一声世事无常。 桃苒犹豫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娘娘,那人临走前一直说要见你,说他后悔了,还托人转交一样物什给你。” “东西扔了吧。”明黛闭上眼,骨指半屈轻叩桌面,“至于他,给他一张草席裹一下,也就当全了我们做过夫妻的情分,此事不用告诉给眠眠听。” 眠眠也不需要有一个如此不堪的生父,只要记住她的父亲是当今万人之上的帝王,她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即可。 明黛也不会信鳄鱼的眼泪,因为它们除了给自己添堵以外,不会有任何作用。 今年的雪落得倒是比往日早,十一月份的尾巴已是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①。 和落雪同来的是燕珩的身体彻底枯败下来,外表看起来仍和常人无二,实际上内里则是被白蚁蛀空的枯木。 太医更是断言,只怕他活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的缘故,所以才总爱忆往昔,“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在想一件事。” 和他在梅林里围炉煮酒的明黛倒了一杯青梅酒过去,顺着他的话儿打趣道:“哦,在想什么。” 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着身后软卧的燕珩端起酒樽,摇晃着杯中琥珀酒液,狭长的眼眸半眯,“我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失忆,也没有带回林婉娘,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对于这个假设明黛无法回答,因为她不确定一个人的真心能维持多久,毕竟真心都会在瞬间变化。 唇边蔓延着苦涩的燕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许是喝得太急,连原本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都染上了点点红意,眼睛变得迷离起来,“说来我倒是需要和你道歉。” 因为他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虽然也有喜欢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还是想要获得她身后明家的支持。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背负着怎么样的血海深仇。 可她就像是一束光义无反顾的照了进来,也让他贪婪的想要抓住这一束光,即使他身处地狱也想要将她给拽下来。 “为什么突然想要和我道歉?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明黛可不认为他会突然间的良心发现,就算他真的良心发现了,她也不接受他的道歉。 伤害已经造成,又怎会消失。 “自然是因为我这具糟糕的身体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不能年年岁岁与你长相守,所以你说,我应不应该和你道歉。”那些她不知道的真相还是由他带进棺材里吧,免得给她图增不喜。 燕珩提起酒盏给自己倒上一杯,仰头饮下。 那么好的雪景,那么好的酒,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喝到。 那日梅林煮酒过后,燕珩的身体就像是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肉眼可见的枯败下来。 太子尚年幼,朝堂上便由皇后和燕珩指定的三位辅国大臣相互把控,只等太子长大后归还皇权。 眠眠得知父皇要不行的时候,直接从国子监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哭着,“父皇,眠眠还等着你好起来带眠眠去放风筝,你答应过眠眠的,你不能食言。” 昔日打马游街,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如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遮住了满眼神采。 整个人不负往日恣意张扬的燕珩抬手擦着女儿脸颊边的泪水,“眠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是在哭鼻子就不好看了。” “所以答应父皇,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让人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咳出血来。 “不要,眠眠在父皇的眼里一直都是小姑娘,眠眠才不要长大。”一向爱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如今是连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都不在意。 因为她在害怕,害怕父皇丢下她和娘亲还有弟弟们。 “父皇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现如今五岁的安安和三岁多的平安也是围在床边哭成一团,生怕下一秒父皇就不见了。 胸腔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眼角泛起湿润的明黛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们三个哭起来简直和水做的一样没完没了。 明黛担心他们哭晕过去,便让奶娘将他们都给抱下去,也将最后和他独处的时间留给自己。 因为她很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三个小哭包一走,整个寝宫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 靠坐在床上的燕珩总认为他们之间有着很多的时间,以为自己真的能那么洒脱的接受自己的离世。 结果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他甚至无法接受的是,当自己离开后她会不会马上忘了自己,又是否会真情实意的为自己落下一滴泪。 “皎皎,你喜欢过我吗。”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他仍是固执的想要求她一个答案。 哪怕是骗一下他也好。 抬手为他掖着被角的明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近乎冷漠的坐在床边注视着他从满脸希冀的哀求变成一片片灰败的死寂。 在他快要绝望之时,才缓缓开口,“重要吗。” 她的喜欢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燕珩还想要在问,可是他的力气并不能支持着他问出口。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心中纠结的依旧只有—— 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自明代诗人徐渭的《梨花》 第93章 番外 太后 江临白是永安十二年的探花, 少年高中自是打马游街过,春风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白日打马游街后,夜间等待而来的是那一盅贡酒, 雅座伺人杰的琼林宴。 而今夜举办琼林宴的地点定在花团锦瑟的芙蓉园,宴会的主人是太后归政后的少帝。 少帝虽年幼,但早有明君之相。 江临白因为不胜酒力就出来吹会风醒下酒, 靠在栏杆边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之时, 忽听远处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也让他的朦胧睡意瞬间跟着散去了大半。 直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也不好继续装做没听见的出了声,“你是在做什么?” 提着六角琉璃宫灯的女子丝毫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其他人,过了好一会儿, 才说, “我的簪子掉了。” 她的声线偏冷,似珍珠滚玉盘后溅起的琳琅玉碎,又似山涧溪水澹澹。 “那你一个人找也不是个办法,我来帮你一起找吧, 你的那支簪子长什么样。”江临白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随后单手撑在栏杆, 动作利落潇洒的跳下来。 穿着朱红箭袖胡服, 马尾高束的少年从栏杆旁跳下。 蓦然令人联想到一句——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并没有让宫人跟过来的明黛抿了抿唇, 说, “是一支白玉珍珠簪。” “行, 那你到那边找, 我到这边, 两个人找得也快一点。”挠了下脸颊的江临白指着靠近湖边的位置, “我到这边。” 主要是她到靠近湖边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摔进去,到时候孤男寡女她又湿了衣服,简直是跳进黄河里都说不清。 明黛对此倒是没有多大意见,也并不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好,多谢大人了。” “官职都还没下来,你现在喊我大人还是太早了点。”江临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又说,“不过现在喊了也没什么,因为我很快就会被授封官职,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官职。” “大人是此次的进士?” “不是。”江临白超大声又自豪的说,“我是探花。” 前三甲都要靠才华,但探花不止要靠才华,还得要靠颜值。 别的男人兴许会介意旁人说自己相貌,但他丝毫不会介意,毕竟有时候长得好看也是一种优势。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江临白以为是不信自己,酔了酒的男人难免生气的想要瞪回去,结果正好看见她抬眸望过来。 清冷的月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脸上,衬得人如仙露明珠般好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江临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冲出胸腔来。 他自认见过不少漂亮的姑娘小姐,就连上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亦是见过,但在这一刻仍是觉得脸热心跳。 他张着嘴愣怔得完全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唯有一抹嫣红从脖子窜到耳根,脸颊都滚烫得能煮鸡蛋。 江临白意识到自己直直盯着她看实属孟浪的垂下头,心里却想着,宫里的女官都生得那么好看吗? 他没有猜是先帝的嫔妃,只因先帝在位时后宫里只有皇后一位妃子,她又没有穿宫女的服饰,那剩下的自然只有女官一个选项。 “那个,我出来得太久了,我得要回去了。”江临白转过身时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 直到对方走远了,如今已晋升为宫中女官的桃苒方才走了出来,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去将那人拦下。” “不必,哀家不过是瞧见他,像是看见了某一位故人。”一个,她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想起来的故人。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离开了十年,久远得连他的脸都快要记不住了。 —— 先前落荒而逃的江临白捂着嘴跑回琼林宴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理智拉扯着他快些走,但两条腿却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扒开草丛一看,里面卧躺着的一支簪子,不正是那位女官所说的簪子吗。 他想要追过去将簪子还给她,又担心自己一个外男被人看见在宫中随意走动会不好。 不如等下次见到她后在还给她,心里也在期盼着和她的下次见面。 很快,在琼林苑结束不久后,他们的任职也下来了。 江临白被安排到了礼部,不过最近翰林院缺人,又把他调了过去帮忙修订史书。 这日,他正抱着史书上不甚清楚的学点前去询问侍讲学士的路上,正巧看见有不少人围在一起,满眼羡慕的看向一个逐渐走远的紫袍孔雀补官员。 “那位就是谢大人,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三品大官,真令人羡慕。” “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穿上那一身紫袍,哪怕是摸一下对我来说都死而无憾。” “你就别白日做梦了,换成我,要是能将身上这套绿的换成红,我只怕夜里睡觉都得呲着大牙笑醒的程度。” 因为江临白离得远没有看见那位谢大人,不过倒是经常听见别人夸他姿容秀美如妇人,机巧忽若神。 他本来想要走开了,结果那些人的话题一下子从羡慕变成了令人香艳八卦的方方跑去,也让他抬起的靴子诡谲的放下,并竖起耳朵倾听。 “他年纪轻轻就能穿上紫袍,还不是因为做了我们读书人最不耻的事,要是换成我,我才不会同他这般没脸没皮。” “我以前就奇怪为什么谢大人一直不成娶妻,后院里头更是干干净净,敢情是早就做了别人的入幕之宾。” “你们说那位谢大人同太后之间………”剩下的话委实不好说出口。 “是什么?”江临白蹙起眉头,很是好奇的跟着问了出来。 有人看了他一眼,方才大发慈悲的告诉他,“谢大人是太后的裙下之臣,这都是公开的秘密,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这些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可别真的蠢得传到了正主的耳边。” 江临白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炸裂的八卦,但也明白何为守口如瓶。 不过他倒是对那位静安太后好奇了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才会让先帝为她空置后宫,更有人传先帝是被当初的皇后,现如今的静安太后给害死的。 要不然一向身体康健的先帝为何会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身体如灯尽油枯,还将朝堂上的大部分权力转交于她。 江临白在忙完翰林院安排的事后又重新回了礼部,本来想着下次见到了那位女官就将簪子还给她。 结果他又一次进宫的时候人是见到了,簪子却被他放在家中忘拿了,委实尴尬得就要以袖掩面转身就走。 明黛见他要走,不由出身喊他,“林员外郎。” 既然都被看见了,江临白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双手作揖,“宫官,上一次你掉的簪子不小心被我捡到了,但是下官今日出来得匆忙,并没有戴在身上,还望宫官见谅。” 都说花间看流莺,月下看美人,愈觉娇媚,江临白却是头一次觉得此话有误。 因为有些人哪怕不用月色朦胧,依旧美得惊人。 闻言,明黛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不戴在身上不是很正常吗,你要是戴在身上,只怕更容易惹人误会。” 江临白觉得也是,不过那支簪子一直放在他那里也不是个办法,便问,“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我明日正好将簪子取来还你。” “我明日可能没空,不过半个月后倒是可以约在这里见面,届时你在将簪子还我,如何。” 江临白突然对上她眉眼弯弯的浅笑,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的下意识就点头答应,“好啊。” 明黛见他呆呆傻傻的模样,不免打趣上一句,“林员外郎不是要去送东西吗,还不快些过去。” “啊!多谢提醒!”江临白适才想起正事,抱着怀里的卷轴就匆忙跑去。 已经出落成个小姑娘的眠眠直到江临白跑远后,才狡黠地钻出脑袋,“娘亲你明日不是有空,为什么还要和他约在半个月后再见面?” “我都还没问你,这个点本应该在国子监上课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没有明说,自然是因为他像极了年少时的燕珩。 “还不是太傅教的那些太枯燥了吗。”眠眠讨好的搂着娘亲的手臂,“娘亲你这样做,就不怕谢叔叔会生气吗。” 她在父皇去世后虽然很难过很难过,但是父皇已经走了,剩下的人还得要继续生活,何况娘亲年轻又漂亮,她和安安,平安们才舍不得娘亲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就算生气了也会自己哄好自己的。”明黛点了女儿的鼻尖一下,拉着她的手往宸安宫走去,“你今天的课业写完了吗,就来打趣娘亲的事。” —— 回到家后,江临白就将捡到的那支白玉珍珠簪翻了出来,脑海中又突兀地回想起她朝自己笑的场景,只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简直快得要不受控制。 不知何时进来的江小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仍在走神,忍不住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二哥,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理我,你在想什么啊。” “没,没什么。”江临白迅速将簪子藏起来,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 “我才不信,因为你就差把你有心事给写在脸上了。”江小妹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对着一支发簪走神。 那支簪子明显是女款。 难不成二哥这个书呆子终于铁树开花,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行!这个好消息她必须得要马上告诉给爹娘他们听才行,然后好去打听她的未来二嫂是哪位。 江临白还不知道江小妹将这件事传到了父母的耳边,只是觉得最近父母对他笑的次数更多了,嘴里还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很快,就到了半个月后归还簪子的当天。 江临白想着这一次见面后以后说不定不会在遇到了,一大早就可劲的在屋里捣鼓自己,落在江家人的眼里,那就是要去见人家姑娘了。 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那位姑娘是否能瞧得上他们家儿子。 精心打扮得像是一只花孔雀的江临白进宫后,远远地看见一个广袖博带,濯濯如春月柳的美男子如闲云野鹤行走在御花园中,难掩好奇的问向领路的宫人。 “那位大人是?”那样的长相气度风华,定然不会是普通人。 宫人回道:“那位是谢尚书,谢大人。” 江临白突兀地想到了上一次他们讨论的话题,说谢尚书是攀上了太后才坐上的尚书之位,他却不信,毕竟谢尚书也和他同是探花出身,还曾多次被他老师夸过惊才绝艳,满腹经纶。 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后,江临白便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簪盒取出来。 先前一直想着早点将簪子还回来,但真将簪子还给她,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后,他的心里莫名涌现出一丝烦躁。 他却不知那抹烦躁因何而来,只想着要不要说他来得匆忙,忘将簪子带来了。 宫人端着茶水点心过来,说,“江大人您稍等一下,太后娘娘马上就来。” “什么太后,和我约在这里见面的人不是宫官吗?”眉头蹙起的江临白简直是要被他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宫人也有些茫然,仍是重复道:“约江大人在这里见面的人确实是太后娘娘,奴婢并没有弄错。” 就在两人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的时候,因为有事耽误了的明黛方才过来。 她这一次并非独自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位女官,不变的是她依旧穿着件水绿色纱裙,发间簪着支白玉珍珠簪。 “你,你是太后!”此刻的江临白震惊得连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太后! 明黛眼眸微抬,清冷的眉眼中似划开一道浅浅笑意,“江大人很意外吗?” 江临白瞬间脸红到耳根,两只手无措得都不知道如何摆放,“没,没有。” 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了,就算宫里的女官气质在出众,可一但在她面前就会落了下乘,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就好比少爷和小厮站在一起穿着一样的衣服,你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仍能一眼猜出谁是谁。 但他还是接受不了,他第一次心动的姑娘居然是当今太后,简直是还没有开始的恋爱就被掐断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江临白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就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宫人转身离开。 快要走出御花园的时候,走在前边的宫人突然弯腰行礼,“谢大人,太后在梨园那边,说大人来了直接过去便可。” “嗯。”双手负后的谢禅冷漠的看着落后宫人几步的江临白,漆黑的眸底涌现出刺骨的寒意, 擦身而过时,江临白猛地听见对方嘲讽的勾起唇角。 “像你这种不自量力的人本官见得多了,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获得娘娘的宠爱不成,山鸡就算穿上新衣,也改变不了土气。” “所以谢大人是在嫉妒下官生得比你好看吗。”江临白也不清楚这等拈酸吃醋的话为何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但他就是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谢禅薄唇轻扯,眉眼相讽,“就凭你。” “你倒是自信。” 直到那人走远了许久,指甲用力掐进掌心里的江临白仍是怔在原地没有反应,胸腔中更是升起一股名为嫉妒的火苗。 为什么他能做太后的裙下之臣,自己不可以。 何况自己有着那位谢大人绝对比不过的优势,那就是他足够年轻! 第94章 番外 燕珩 元和十二年春, 垂枝海棠靡靡落雨的国子监内。 “表哥,你在看什么啊,我喊你好几声了, 你都没有反应。”如今脸颊两边婴儿肥没有褪去的陈戾忍不住伸出五根手指在表哥面前晃了两下,又顺着表哥的目光望过去。 结果那人也正好回望过来。 四目相对中,他的瞳孔里率先撞入的是一双冷漠淡然的眼睛, 随后是一张如枝上梨花般雪白的脸。 陈戾立马移开目光, 小声地说, “表哥, 我告诉你,你刚来上京可能不认识她,她是太傅家的二小姐, 为人最是冷漠无情, 反正我就没有见过一个比她还冷心冷情的娘子。” 不说她的性子,就连她母亲的手段也是高超,要不然怎么会逼得明太傅原配才刚去世不到一月,就将她八抬大轿的迎娶入门, 连原配生的长子长女也都越不过她。 本来和好友说话的明黛抬起头后,正好看见陈戾低着头和一个她没有见过的红衣小少年嘀嘀咕咕, 脸上表情精彩得就差手舞足蹈。 父亲说安阳王的独子不日进京, 还会进入国子监求学, 想来便是他了。 不过安阳王同安阳王妃皆相貌平平, 但是没想到会生出个那么好看的儿子。 陈戾见他都说了好一会儿, 表哥都没有任何表态的意思, 急得脱口而出, “表哥, 你不要以为她长得好看就是个好人, 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是个………” “我是不是好人,好像同陈小公子并没有任何关系。”明黛清棱棱的声音斜插//入内,“反倒是陈小公子私底下乱嚼他人舌根,简直和街道泼皮无赖一样毫无教养。” “你,你………”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发现的陈戾又急又sao得涨红了脸,你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君子,我才不和你吵。” 而在一旁目睹着全程的燕珩本以为她真的只是性子冷清,谁曾想还是个半点儿都不愿吃亏的主。 不过她长得可真好看,就同枝头上带露的梨花,想要让他忍不住摘下来,好带回家中藏之珍之。 傍晚国子监放学后。 燕珩刚回到安阳王府,管家福伯立马迎了上前,“世子,今天第一天在国子监上课可还习惯?” “还好。”燕珩突兀地想起那个眉眼都写着冷清的少女,耳根微微泛红。 再一次感叹,她长得可真好看。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跑来,说,“世子,王爷让您到他书房去一趟。” “知道了。” 他是在八岁那年被接回的上京,安阳王府虽还带有王府的名头,实际上早已没落得在上京城里的贵族圈中排不上号。 没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掉进全是皇子龙孙的国子监,最免不了的就是受到欺负。 燕珩走进教室,看着围成一团对他露出嘲讽得意的人,眉心一拧快步来到自己的座位前。 从书桌里抽出自己的书包,只见上面被泼满了墨水,就连凳子上都写满了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是谁干的!”燕珩眸光冰冷的扫过不远处的几人,攥着书包带子的骨指用力得泛白。 为首的丞相之孙—孙耀光高高在上双手抱胸,“一个破落王府出来的人,见到本少爷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还整日里拽得跟只王八一样,本公子今天就给你一点儿教训,让你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跟班也跟着嘲讽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当你还是皇亲国戚不成,脸也太大了。” “要我说孙哥你还是太仁慈了,就应该直接把那墨水往它嘴里塞才对。” 骨指用力得几乎绷紧的燕珩眼神冰冷的一寸寸扫过他们,薄唇轻扯,“所以你们承认,是你们做的了。” 孙耀光也不否认的昂起高高的头,“没错,就是本公子做的,你又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猛地砸了过来。 被摁在身下打的孙耀光吃疼得嗷嗷喊叫,“你们这群废物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这疯子拉开!” “姓燕的你敢打小爷,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教室里发生打架一事,还是那位新回京的安阳王世子殴打丞相家的宝贝金孙,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柳如玉蹦蹦跳跳的来到明黛面前,见她一点儿都不激动,小脸圆鼓鼓的询问,“皎皎,你就不好奇吗,要我说他打得好,我早就看不顺眼孙耀光好久。” “之前孙耀光不但抢你的花簪,还说些以后娶你回家的浑话,你就不想过去看他热闹。”要是换成她,巴不得马上过去狠狠嘲笑。 “我自然是讨厌他的,不过他们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与其看他们打架,倒不如多看几首诗,要不然下堂课助教抽背的时候看你怎么办。”见她的眼睛就差恳求的落在自己身上后的明黛无奈的合上书。 “走吧。” 她们两个来到教室时,教室已被赶过来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站在首位的是手拿戒尺,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的陈学正。 “你们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又是因为什么动的手。”陈学正是个迂腐又死板,且刚正得不畏强权的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仗势欺人的皇子龙孙。 被打得整张脸肿成猪头,门牙缺了一颗连说话都漏风的孙耀光何时受过那么大的委屈,嘴巴一扁,一个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哭,他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挂在脸上的半大少年们也全都哭了起来。 被他们哭得头疼的陈学正只能看向唯一一个没有哭,脸上挂彩最少,但是身上不知道沾满了谁的血的燕珩,眉心跟着狠狠一跳,“你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子,我看见是燕珩他偷孙耀光的东西,被孙耀光发现后恼羞成怒打人。”人群中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伸出了手。 闻言,陈学正的脸色顿时沉下,怒斥,“燕景珩,他说你偷了孙耀光的东西,还打人是不是。” 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燕珩抬手擦去唇边血渍,黑阗的眸子里不见一丝温度,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更让陈学正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 刚来国子监几天就做出偷窃一事,盗窃被发现后殴打同窗,他们国子监可容不下那么一尊大佛。 学正见他不说话,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燕景珩,章玉同学说的那些你可承认。” “如若他说的是真的,圣人虽说有教无类,我们国子监却不会连什么品性不端的人都收,我还会将此事禀告给安阳王,由他处理。”谁让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学无术,还惹是生非的世家子弟。 抬起头来的燕珩握紧了拳头,对上学正的斥责,一字一句的反驳,“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我更没有偷过东西,学正说的这些,学生不认。” 前面出来检举燕珩的章玉在别人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悄悄地挺直了腰背,带着于心不忍的劝说,“燕珩,夫子不是说过,做错了事只要改过来就好了,我那么做,也是不希望你一错再错下去。” 章玉的出声,就像是往本就烧得沸腾的锅里扔下好几颗鸡蛋,溅得水花乱飞。 “章玉一向胆子小,居然能把他都给逼出来指正了,私底下说不定更过分。” “你们看他一个人就把孙耀光五个人都给打得鼻青眼肿,自己还只是嘴角破了点皮,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 “像这种品行不端偷东西还打人的人,根本不配到国子监求学,就应该把他给赶出去。” “没错,他就不配来国子监,他要是还来,改明儿我就不来了。” 不理会耳边辱骂的燕珩望向章玉,眼神凶狠冰冷得像一头准备扑过去咬断他脖子的狮子,令人不寒而栗,“你说是我偷拿孙耀光的东西,然后恼羞成怒对他动手的,你有哪只眼睛看见了。” 章玉对上他泛着森冷寒光的一双眼睛,吓得浑身发抖的躲在学正身后,“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怎么,你刚打了他们还不够,还想要来打我不成!” “学正,像他这种品行不端,暴戾恣睢的人根本不配待在国子监,就应该把他给赶出去才对。” 燕珩盯着这张写满虚假谎言的嘴,正准备开口时,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你说是他偷了孙耀光的东西,然后被孙耀光发现,最后恼羞成怒的动手打了人,是吗?”明黛好奇的重复了一遍。 掌心冒出一团冷汗的章玉对上她带着嘲弄的一双眼睛,心里头浮现出一抹不安,又立马摇头摈弃掉,“对,没错。” “这样啊。”明黛像是遇到苦恼般皱起了小脸,紧接着恍然大悟,“你说是他偷拿了孙耀光的东西,那你是不是看见他拿了什么?” “我当时离得太远了,没有看清楚他拿的是什么。” “你没有看清楚,那你怎么确定是他偷拿了孙耀光的东西,不是从孙耀光那里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要知道孙耀光仗着他祖父是丞相,可没有少抢别人的东西。 现才八岁的章玉在她的连连逼问之下,嘴唇已经开始泛白,“因为那样东西是孙耀光的,我曾经见孙耀光用过。” “你不是说没有看清楚他拿的是什么吗?为什么现在又清楚了。”明黛不给他继续找补的步步紧逼,“那我在问,你说是他偷拿了孙耀光的东西,那你有证据吗,如果你的证据是指只有你一个人看见,那我也能说,我亲眼看见你把东西偷放进他的书包里冤枉他。” “我倒是好奇了,人家燕世子和你无缘无故,为什么你一定要说谎把他给赶出学院,你要知道你那些拙劣的小手段在学正面前根本不够看,看来,真正想要离开国子监的人是你才对吧。”明黛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叹息,直接将章玉最后的心理防线给推倒了。 本就胆子小的章玉顿时被吓哭了起来,“我没有,我不要离开国子监,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如玉满眼崇拜地看向好友,“皎皎,你太了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好友那么一夸的明黛有些不好意思,“我瞎说的。” 章玉平日在国子监里都是都是独来独往,胆子又小得跟只兔子一样,这样的人要是真的看见了只怕会像只缩在壳里的乌龟,哪里会如此反常。 而她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燕珩的耳边,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又聪明,一双眼睛也跟着变得亮亮的。 学正没有理会被拆穿后吓得直抹鼻涕的章玉,而是目带审视的看向燕珩,“你来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珩抿了抿唇,解释道:“学正,我没有同那人说的偷拿孙耀光的东西,反倒是孙耀光他们用墨水泼脏了我的作业。” 说着,他伸手指向前面打架后被祸及池鱼的满地桌椅旁的一个,完全浸泡在墨水里的书包,认错态度极为诚恳,“学生知道打人不对,可学正说过,‘人唯对于书不能忘情。我之于书爱护备至。’①学生只是看见自己的书被他们如此糟蹋,方才一时气急之中动了手,学生知错,任由学正处罚。” 学正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特别是有了对照物后,更认为他难得可贵,“你们几个回去后写三千字的检讨,明日交来。” 随着学正和受伤的人都走了后,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大半。 虽然还了他的清白,可他们仍被燕珩打架时的凶狠样给吓到了,特别是他的身上还沾了不知道谁的血,更令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提醒他去看大夫。 嘴角疼得龇牙咧嘴的燕珩蹲下身,捡起前面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书包时,他听到了有人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 怎么,是觉得刚才没有嘲笑他够,又来了。 “就算你打架在厉害,身体也是肉体凡胎。”明黛将一瓶金疮药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燕珩愣了一下才反应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拿起她放在旁边的金疮药,长腿一迈的追上前,“你等等。” 又在对方转过身来时,整张脸瞬间涨红成一颗大柿子不敢看她,“那个,谢谢你。” “不用谢。”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浓绿荫下,手上拿着药瓶的燕珩方如梦初醒的回过神,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往上扬。 他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又在低下头看见自个衣服沾上的血渍,懊悔得不行,他这副粗鲁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因为国子监里不允许带书童,所以等在大门外的杨宝见早上还完完整整的世子爷在放学后嘴角破了一块,脸上还有几处淤青的时候,立马吓得连魂儿都飞了。 哆哆嗦嗦了好久,才终于把自己的舌头给撸直了,“世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你告诉奴才他们是谁,奴才今晚上就套了他们的麻袋。” “你这样回去,奴才等下怎么和王爷王妃交代啊,他们说不定会打死我的。”想到这个问题,杨宝的脸立马拉长得和苦瓜一模一样。 “不用,他们敢对本世子动手,就得做好承受报复的准备。”燕珩眼底划过阴戾,他可从来不会是吃亏的。 不过……… “你在帮我去打听一下,应该送女孩子什么礼物最合适。”轻咳一声的燕珩说到这个,耳朵红得像有人扣了一盒色泽艳丽的胭脂在上面,格外招眼。 她送了自己金疮药,自己合情合理得要还礼才行。 这样,也能趁机和她多说上几句话。 ———— 明黛来到学堂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盒糕点,还是珍味楼的糕点,想来是谁不小心放在她位置上的,正询问着是谁放的时候。 好友柳如玉也来了,而后两眼发光的看着她桌上的食盒,拉着她手臂撒娇,“皎皎,你居然买到了珍味楼最新出的荔枝奶冻,翡翠葡萄糕和雪松白玉酥,我想吃这个好久了,结果一直都买不到。” 明黛摇头,“不是我买的,应该是有人不小心放在这里的,说不定等下就过来拿走了。” 柳如玉眼珠子一转,笑得猥琐,“不一定是放错的,说不定是别人送你的。” “至于送你的人是谁,诺。”柳如玉下巴一昂,正好对上走进来的燕珩。 也让明黛明白过来了,秀眉微拧的提起桌上食盒走向他,“珍味楼的糕点是你送的?” 在她走来的那一刻,身体瞬间紧张得僵硬起来的燕珩端着张脸,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蠢,“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几样现在卖得最好的糕点。” 要是她不喜欢,那他下次送别的,不过得要打听一下她喜欢吃什么,要不然送错了,惹了她不高兴就不好了。 燕珩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喜欢,紧张得连嘴巴都要变结巴了,“那天的事情多谢你帮忙,你要是不喜欢吃珍味楼的糕点,我下次买别的给你,或者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你不用和我道谢,因为那天无论换成谁,我都不会袖手旁观,至于糕点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拿。”他送的糕点明黛自然是喜欢的,她不喜欢的应该是送糕点的人。 难过得不行的燕珩眼眶泛红,怎么也不肯伸手去接,“不行,东西送给你就是你的了,我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要是不喜欢吃,你送人扔掉都可以,反正我已经把它送给你了。”肯定是自己送的糕点她不喜欢,所以才不愿意收下,也怪她都没有好好打听过。 “皎皎,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吃,我可以帮你吃。”柳如意对着珍味楼的糕点馋得不行,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小孩子,皎皎怎么不像她那么馋。 “………” 那天明黛收下糕点后,导致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桌上总会出现一朵花,一支簪子或是一碟点心,要么就是一些小玩意。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送的。 燕珩从她进来后,就正襟危坐的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实际上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会不会喜欢。 明黛走他面前,好心提醒道:“你书拿翻了。” 燕珩一看,白净的脸颊瞬间通红一片,梗着脖子反驳,“我没有拿反,我只是觉得这样看能理解得更深刻一点。” “…………”行吧,可能真就是她不懂。 明黛把他送的簪子放回他桌子,气恼道,“以后你不要总是往我桌上放东西了,我不喜欢。” 燕珩一听,瞬间急了的站起来,“是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我下次送给你。”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还有你不要总是做出一些令我感到困扰的事来。”明黛指的,自然是他每日里往她桌上放礼物的举动。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国子监里都传成什么样了吗,还有,她也不喜欢这种连书都拿反了看的笨蛋! 闻言,燕珩脸色一白,像颗在冬日里被霜雪给打蔫了的茄子,狭长的桃花眼尾染上了一抹嫣红,“对不起。” 他那么轻易的道歉,反倒让明黛觉得自己是坏人了,本来他送礼物给自己也是出于好心,结果又被他下一句话给气到。 “我知道我送的礼物会给你带来一定的困扰,但是送你礼物是我的自由,你可以拒绝,你却不能剥夺我送你礼物的自由。”他去问了福伯,福伯说了,对喜欢的人就要死缠烂打,要不然是追不到媳妇的。 燕珩抬起头,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嗯,他媳妇长得就是好看。 就连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许再送东西给我了,我也不会收的。”明黛自小遇到的都是父亲大哥那样温润如玉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厚脸皮的人。 简直是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笨蛋! 燕珩拿起桌上的珍珠花簪,趁着她没有注意时将簪子别上她的小髻?发,笑得有些傻气,“你戴这个好看。” “你在做什么。”明黛气恼的想要取下簪子,“我不需要。” 她的手刚抬起来,正好碰到他还没收回的手,此时都才七八岁的年龄,彼此间根本没有避嫌一说。 “你的簪子想送谁就送谁,但是不允许送给我。”眼睛都气得泛红的明黛觉得自己的好性子遇到那么个人后,都快要没了。 她还是第一次讨厌那么个人,比讨厌孙耀光还要讨厌! “为什么。”燕珩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此刻全写满了难过,两只手无措得不知放在哪里。 “你是不是不喜欢珍珠簪啊,你要是不喜欢它,我明天给你送梅花簪,梨花簪,桃花簪好不好。” “我告诉你,无论什么珍珠簪,梅花簪还是兰花簪我都不要,你送的礼物我也都不要。”深吸一口气的明黛想要把他送的簪子取下来,结果不小心勾到了其它头发丝。 可恶,这下子更难取了,都怪这个讨厌鬼。 气鼓鼓着脸的明黛戴着这支珍珠簪回家的时候,明夫人笑着打趣问,“皎皎发间的这支簪子是新买的吗,还挺好看的。” “母亲,簪子不是我买的,是一个讨厌的家伙非得往我头发放的,我讨厌死他了。”提到这支簪子,明黛就气鼓鼓着小脸,哪儿还有在学堂里那副冷清得不近人情之态。 “哦,是哪个讨厌的坏小子惹我们家皎皎生气了,告诉父亲,父亲去打他帮你出气好不好。”刚下朝回家的明父自然听见了妻女的对话,也难得见女儿有像同龄人如此鲜活的模样。 “还不是那个什么安阳王世子,但是打他就不用了,虽然他是很讨厌没错啦。”反正明黛就没有见过那么讨厌的人 。 等明天,她一定要把这支簪子还给他! 不,是要把这支簪子狠狠地扔在他的脸上,看他以后还敢往她头上乱簪东西。 结果她那天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以为他会要点脸面收敛点的,谁知道他第二天仍和之前一样,无论她怎么说,对方都坚持每天送,哪怕把他的礼物当他的面扔掉,或者是送人都没有用。 更让明黛感到害怕的是,她从一开始的厌恶烦躁到后面的习以为常。 而他的礼物也从草飞萤长的阳春三月,送到了玉树琼枝,傲雪凌霜的冬日。 “下雪了可能会有点冷,你抱着这个暖炉会好一点。”燕珩将刚拿来的白铜镂空花叶纹暖手炉递过去,望着窗外还落个不停的雪,眉头高蹙,“也不知道到了傍晚,这场雪会不会停。” 只因每年一到冬天就是边关将士们最难熬的时候,但凡朝廷的军饷来得晚一天,都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明黛倒也没有拒绝的接过,“应该会。”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燕珩和她挨着一起在窗边站着,心里甜得就像是含了一口蜜。 果然福伯他们说得没错,对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要厚脸皮一点才行。 要不然他也没有机会和她一起站在窗边看雪。 “因为我也是猜的,猜不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要是猜中了别人肯定会认为我猜得准。” 中午落下的雪确实如明黛所说的那样在傍晚时分停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站在窗外吹了风,导致她回到家中就发了高热。 原本傍晚停下的雪在半夜又落了下来,而这一落,就落到了第二天清晨。 端着热水进来的杨宝打着哈欠的看着一大清早就起来,正对着镜子不断换新衣正腰封的世子,憨憨地傻笑两声,“世子爷,以前你对穿衣服一点儿都不挑的,怎么现在出门都要精心打扮过。” 简直和那开屏的孔雀一样花枝招展。 正对镜自照,力求看不出一丝不完美的燕珩乜了他一眼,认为他根本不懂,自己也没必要火上浇油。 如今每日到国子监上学,也成了他最期待的一件事。 可是今天课都上了一半她还没来,燕珩不免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就跑去问柳如意。 收了他糕点的柳如意眨了眨眼睛,“皎皎没来,是因为她感染风寒后病倒了,恐怕要等开春后才会回来上课。” “你说什么,她生病了。”燕珩声音拔高得近乎尖锐。 旁边的人附和的点头,“明二的身子骨向来不好,特别是天气一冷就容易生病,每年冬天生病了,就会等到明年开春才会回来上课。” “不过今年她怎么病得比往常提前了半个月,但是好羡慕她不用来上课啊。” 听到她要等明年开春才会回国子监上课后,燕珩发现自己彩色的天空突然变暗了。 不行! 他才不要那么久见不到她! “喂,燕珩,学正马上就要来了,你去哪里啊。”陈家小公子见他突然跑出去,连忙将人喊住。 燕珩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见她。 是不是他们昨天在窗边吹了风,才会导致她生病了。 也都怪他,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让她站在窗边吹了那么久的风,他真该死。 明府的管家在他报了家门后,便将人请入府中,并去请夫人过来。 明夫人听到皎皎的同学来看她,听说还是个男同学时,立马想到了上一次皎皎发间戴的那支珍珠簪,她倒是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公子能惹得自小性子冷清淡漠的皎皎如此生气。 丫鬟上了茶和点心,但是根本吃不进去一点儿,正担心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的燕珩见一美妇人走进来。 观她容貌同明黛有着五分相似,忙抱起自己准备的礼物站起来,乖乖巧巧的行礼,“夫人好,我是明黛的同学,我得知她生病后,就想来探望她,不知道她病得严不严重。” “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人参,她吃了会不会好得快一点。” “皎皎只是普通着凉,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至于这人参,世子还是拿回去吧。”明夫人又说,“你是皎皎的同学,她要是看见你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可是,我是男孩,要是贸然进她院子,会不会不太好啊。”燕珩一想到自己要进她房间,耳根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会,因为你是皎皎的朋友。”而且都是小孩子,就算传出去也只会说他们玩得好。 燕珩跟着明夫人来到清芸院的路上,他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乱瞄,就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刚进来时,正好听到她和丫鬟说,“也不知道桃花什么时候会开,真想早点看到桃花。” “你想看桃花?” 明黛看着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燕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不否认,“想,不过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桃花。” 如今才十二月份,想看桃花最快也得要等两到三月。 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每年冬天她在生病后就不允许在出去,除非等春天的第一枝桃花开了,她才能出去。 所以她才想要快一点看到桃花,这样她就不用每天闷在院子里了。 她只是随口无心的一句话,却落了燕珩的心中。 冬天虽然没有桃花,但他可以想办法让桃花提前开放,要是她收到了桃花肯定会很开心。 燕珩想到母妃的陪嫁里有一处温泉庄子,连夜购买了上百株桃花到温泉庄子里种下。 一开始他想过要送由粉玉玛瑙珍珠宝石金线镶成的桃花,或是用绢布做出的桃花,可是想了想。 她想要的肯定是货真价实的桃花,哪怕另一样桃花再美再贵重,也不是她心中想要的桃花。 就好比她想要吃梨子,结果自己拉了一车李子给她吃一样。 “世子,我们这样做真的能让桃花提前催开吗?”杨宝有时候怀疑世子的脑子是不是不小心磕到石头上摔傻了,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要在大冬天里催开什么桃花。 要是想看桃花,在老老实实等上两个月不就可以了吗?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燕珩看着已经移植到温泉池旁的桃花,祈祷着它们最好快快开花。 白日里他将夫子所教的课业都字迹工整的记下来,放学后来到明府将自己做的笔记交给她,一边给她削着兔子苹果,一边和她说着国子监里发生的事。 哪怕国子监里平静得无事发生,他也会说看见了一只小猫在屋檐下睡觉时的憨态可掬,不知道谁偷拔了助教的胡子气得他大发雷霆,今天国子监的午饭有什么,絮絮叨叨得连今天树上多掉了两片叶子都要说上两嘴。 他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说那么多,主要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又多说上几句话。 即使自己说了十句她都不一定会理自己一句也没关系,就在旁边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 不过让他不满意的是,那么久了,桃花怎么都没有开! 简直是气煞他也! 就在一月的尾巴快要悄悄的过去时,杨宝带来了个好消息,“世子世子,好消息好消息。” “开了开了,我们种下的桃树里有开了一枝桃花。” “真的吗!” “千真万确。”杨宝认真得就差把头重重点进土里了,要是在不开,他觉得自己恐怕会被世子给折磨疯了。 冬日里的满天繁星好像永比夏日里来得要更明亮,璀璨。 夜间,刚喝完药正准备睡下的明黛听到了有人用石子敲窗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她在不过去开窗,就要用石子将她的窗户给砸烂一样。 最讨厌的是她不喜欢有人守夜,导致那个烦人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抱着桃花翻过墙,伸出冻得骨节分明的指尖都泛着红的燕珩正紧张的敲着窗,“皎皎,是我。” 本来可以等第二天早上在送给她的,可他就是一刻也等不及,就想要马上送给她。 也让她早一点看见,冬日里的桃花。 被吵得不耐烦的明黛穿好衣服,磨磨蹭蹭的来到窗边,随后推开窗。 只见清冷冻骨的月色下站着的是一个鼻尖冻得通红,衣服上都沾着碎雪的小雪人。 小雪人眼梢带笑,墨发红唇丹颜面,偏生眼睛湿漉漉的,活脱脱像母亲给她念的那些话本里,刚幻化成人的小狐狸精。 明黛见到来人,眉心带着丝不虞的皱了皱鼻子,“那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即使他们各自的年龄都还小,可他一个外男半夜爬到自己的窗边被人发现了,她也落不了一个好。 她也不想小小年纪就多了个未婚夫,传出去是件很丢人的事好不好。 完全没有见她不高兴的燕珩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护了一路的珍贵桃花,献宝地递过去,神态眼梢像只骄傲的,等待着她夸奖的小狐狸,“你看,是桃花。” 粉白色的桃花怯生生的立在褐色枝头上,花瓣如朝霞叠叠堆积。 比桃花还要娇艳的是少年通红的指尖,似乎也跟着染上了桃花的香气。 明黛看着他手上的桃花,眼眸微动,“你这桃花哪来的。” 现如今还没到一月,哪里会有什么桃花。 燕珩固执又认真的将桃花相递,眼睛闪闪发光,“你那日不是和丫鬟们说想看桃花吗。” 如今这下倒是换成明黛不自在了,“我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世子为何就当了真。” 何况冬日里想要看桃花,无论换成谁听见了,都只怕会说一个强人所难,偏生他不但听进去了,还将其变成了现实。 冻得鼻子脸颊都通红一片的燕珩神色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只要是你说的,我向来都会当真。” 他到了后面,又紧张害羞得不敢去看她,最后小心翼翼地问,“皎皎,我可以同其他人这样唤你吗。” 皎皎,他之明月。 第95章 番外 杨宝的秘密 自从那日明二小姐和世子爷双双落水后, 杨宝就一直守在世子爷的身边,求菩萨拜佛的希望世子爷能早点儿醒来。 要是世子爷在不醒,他只怕真的要被王爷和王妃给生吞活剥了。 结果世子爷还没醒来, 他倒是被一个惊天大噩耗给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你说什么!世子爷他被人下了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啊。”要知道大庆闻蛊色变,先帝还曾多次出兵剿灭用蛊之人。 哪怕世子爷身上是被人给下了蛊, 可一旦被查出来也落不了一个好。 莫太医见他敢怀疑自己, 当即吹胡子瞪眼的用镊子夹出一条通体雪白的死虫子怼到他跟前, “要不是, 你把这条虫子给吃了。” “若非世子这一次误打误撞磕破了头昏迷不醒,引得这虫子在体内狂躁不安,老夫也难以发现。” 猛然见到那么一条大虫子怼到眼睛前的杨宝当即吓得脸白脚哆嗦, 又听到这条虫子还是从世子身上取出的, 魂儿都给吓飞了。 不是,那么大那么长的一条虫子怎么会出现在世子的身上! 向来能屈能伸的杨宝连忙作揖陪笑道,“也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莫太医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奴才计较, 不过这是什么虫子,生得真恶心。” 莫太医这才满意的收回手, 眉头紧皱的摇着头, 反问道, “世子最近有何反常之举?” 杨宝刚想摇头说没有, 又猛地想到什么, 然后又抓着头发摇头。 莫太医嘴角鄙视, “头上长虱子了不成。” “哎呀, 不是, 是………”杨宝觉得不太可能, 但万一呢。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们之前找到世子后,发现世子遗忘掉了有关于明二小姐的所有记忆,还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要知道以前的世子爷是连做梦都想要娶明二小姐回家,结果这一失忆后不但不喜欢了,还非得要退婚。 莫太医听完后,却是兀自沉默许久,他的久久不语也让杨宝不断往喉咙里吞着唾沫。 不会吧,应该不至于那么的凑巧吧。 到了最后,杨宝直接忍不住了,“莫太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快说啊,你别是要急死我。” 莫太医思考了许久,才挼着山羊须缓缓开口,“世子的症状倒是有些符合我曾经听到过的一种蛊。” “传说只要将那种蛊给对方种下,无论对方是帝王将军,还是贩夫走卒都会无法自拔的爱上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如果对方有心爱之人,那么被下蛊之人不但会忘记心爱之人,还会对其产生厌恶。” 杨宝听完后立马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伸手搓了搓胳膊,“按你说的这虫子那么无敌,要是敌国用在了对方君王的身上该怎么办啊。” 莫太医摇头,“这种虫子听起来厉害,可是饲养条件极为苛刻,不但要使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七七四九天不能间断,还要用天山雪莲,人参等贵物喂养,而且这种虫子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宿主的身上受伤,就会迫不及待的在伤口处蠕动着想要爬出来。” “好了,我出来得已经够久了得先回去了,要不然别人该怀疑了。”要知道他来府上为世子看病也是偷偷摸摸来的。 直到莫太医离开了,杨宝才浑身恶寒的打了个哆嗦,又咬着手指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息。 那么大的事,要不要等世子醒过来后告诉他。 可是世子接受不了身上有过那么一条恶心的虫子怎么办,不然,还是让莫太医开口吧。 第96章 番外 父母往事 明言止第一次见到顾嘉音的时候, 是她和竹马周云阶骑马回城的途中,穿着朱红骑马装,马尾高高束起的少女就像一团燃烧得炽热的火焰, 强势又直白地闯进他灰白黯淡的世界里。 一时之间,他的世界里变得仅剩下那抹灼灼烈日般的红。 他以为那样明媚张扬的颜色只存在于自己临死前的幻想,因为他已经饿了太久, 饿得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骑马从一个乞丐旁边经过的顾嘉音突然勒紧缰绳停下,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眼神中带着不忍。 和她一道骑马打城外回来的竹马周云阶挠了下脸, “你想救就救,不过这一次说好了,要是伯父伯母问起, 你不能再说是我救的。” 周云阶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前捡小猫小狗就算了,这一次怎么还打算捡人。 就不怕,万一捡的是个匈奴奸细。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连累到你。”只是想要拉个人一起的顾嘉音翻身下马, 骄纵着出声,“你还不快点帮我把这个人抬一下, 我一个人哪里有力气。” “啧, 来了。” 两人将明言止送到就近的医馆后, 听大夫说他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后饿晕的, 不禁奇怪, 他有手有脚的, 怎么就会饿晕了? 不过顾嘉音看着他的脸在擦干净后居然长得还不错, 像极了那些话本上说的那些积石如玉, 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郎君。 “顾嘉音,你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还不快擦擦,恶心死了。” 顾嘉音正抬手就要去擦,又在对上他带着揶揄促狭的一张脸,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气恼得伸手就要去打他,“我才没有流口水,你居然敢骗我!” 周云阶一个侧身闪躲就往外跑去,还不忘挑衅地朝她做了个鬼脸,“顾嘉音,分明是你自己蠢,怎么怪我。” “而且你一个姑娘家盯着陌生男人的脸看那么久,你知不知羞啊。” “我看人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看就是你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被灌了一碗米粥的明言止悠悠醒来后,他听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才确信自己昏迷过去前所见到的都不是梦。 直到有人推开门,才将他拉回现实,并询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送我来医馆的那位小姐是谁?” 正端着一碗药粥进来的学徒回道,“那位啊,是顾将军家的三小姐。” “不过你就别想了,顾三小姐和楚小将军青梅竹马,他们两个肯定是要结为夫妻的。” 明言止对他的话并未苟同,反倒带着丝丝凉意否认,“他们只是青梅竹马又并未成婚,谁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成为夫妻。” 学徒翻了个白眼,“顾三小姐和楚小将军天作之合,要是他们成为不了夫妻,难不成顾三小姐会和你结为夫妻不成。” 谁能想到,学徒今日说的话会在某一日一语成谶。 明言止在恢复了身上的力气后便离开了医馆,前往衙门。 他在走马赴任的路上被土匪给抢了盘缠,就连忠仆也为了护他而牺牲掉,好在能证明他身份的敕牒和告身还在。 —— 拿着一串糖葫芦的顾嘉音正准备悄悄的溜回房间里,就被守在院子里的母亲给逮了个正着。 顾母是个性子直爽泼辣的人,直接上手就要去拧她耳朵,“你又跑到哪里去野了,都及笄的大姑娘了不好好待在屋里头绣嫁衣,反倒是整日出去撵鸡追狗的,谁家姑娘像你这样。” 在母亲抬手的时候,顾嘉音就像只猴子窜得飞快,“嫁衣什么的不是有绣娘帮忙吗,再说了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嫁人了哪里有像在家里那么自在。” “姑娘家长大了有哪个不嫁人的,也幸亏阿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有谁能受得住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 “母亲,谁说我要嫁给他了。”顾嘉音气恼起来,“不和你说了,我回房间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走啊。”顾母将人喊着,又说,“你父亲给你找了个教书先生,你以后就跟着他好好学习,也好磨一下你的性子,免得出嫁后遭了你夫家的嫌。” “我才不要,再说了那些有什么好学的,而且我也不认为我的性子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对方要是喜欢我,那就必须接受我的性子才行。”要是对方嫌她性子不好,她才不会嫁给他。 三条腿的蟾蜍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满街跑。 顾嘉音以为母亲只是在开玩笑,结果第二天就被勒令不给出府,说是请的夫子来了。 趴在书桌上的顾嘉音转着毛笔杆子,想着怎么将那个迂腐又满口知呼唉呼的老夫子给气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敲门进来的脚步声。 满脸写着不耐烦的顾嘉音抬起头,恰好撞进的是一双温柔得如满池春水往外溢出的眼睛。 甚至拥有这双眼睛的人,还是她昨日救回医馆的那个男人。 顾嘉音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皱起小鼻子,闷闷不乐,“你就是父亲帮我请的夫子。” “正是。”换了一身月白色布衣,衬得人如芝兰玉树的明言止唇角含笑,“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昨日还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 目送着明言止进去后的顾母不安的询问其枕边人,“夫君,那位不是昨日刚来上任的县太爷吗,怎么突然想到要来给三姐儿当夫子了。” 挼着长须的顾将军半眯起了眼儿,“说不定是三姐儿遇到了大造化。” 京城明家虽已凋零,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明言止年纪轻轻又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前程不可限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已娶妻。 顾嘉音一开始以为他和那些古板的夫子一样只会说教,谁知道他讲的课非但一点儿都不枯燥还很生动有趣。 不知不觉中学习的时间结束了,顾嘉音在他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他,“你明天还会来教我吗?” 明言止抬眸含笑,端得君子如切如琢,“我是顾小姐的夫子,明日自然会来。” 日子就那么平淡如水的过着,可是在十二月份时,安静了许久的蛮夷突然大举进攻,导致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本以为这一次的蛮夷和之前一样会很快被打跑的,谁知道他们这一次像是有如神助,精确的知道他们的每一步计划。 战情越发僵持不下时,周云阶突然来找顾嘉音,神色严肃的说,“嘉音,我要和我爹一起去打仗了,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顾嘉音咬着一口糖葫芦,“我当然会等你回来啦,你在想什么啊。” “还有你脸怎么那么红,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说着,伸手就要去碰他额头。 周云阶顺势牵过她的手,紧张得掌心都冒出了汗,“我想的是,等我回来后,你能不能嫁给我。” 他说完就涨红了脸,害羞得根本不敢看她的松开她的手,也心脏狂跳不止的等着她的答复。 顾嘉音眨了眨眼睛,似苦恼的咬了下唇,“不是,哪里有人像你这样突然表白的,你最起码也得要给我一个考虑的时间吧。” “那等我回来后,你一定得要给我答案才行。”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的少年趁着她不注意时低下头亲了她脸颊一口,而后迅速踩蹬上马离开。 这一幕正好被远处的明言止尽收眼底,漆黑的瞳孔中翻涌着无尽的郁色。 身边伺候的小厮被大人身上散发的冷意给打了个哆嗦,随后将从上京来的信递过去,“大人,这是夫人寄来的信,夫人身边的丫鬟传来消息,说是夫人已有七月身孕了。” 得知她怀孕后的明言止一想到她给自己下药的那个晚上,便是满心的憎恶和怨恨,否则他也不会第二日就请旨外放。 原本只要她安稳的做着明夫人,他就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可她实在是太贪心了,既然贪心,那就得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正好他也有了喜欢的人。 他更不能委屈了喜欢的人。 大军出城的当天夜里就制定好了方案。 夜里由周云阶带一支小队绕到匈奴后方偷袭,到时候敌军后方一乱,他们好乘乱追击。 在夜色掩护下的周云阶正趁乱放了一把大火,在大火燃烧起来要喊他们撤退的时候,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地穿透了周云阶的心脏。 周云阶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从口中说出,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坠下马背。 失去焦距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某一张脸上,瞳孔里充斥的全是不可置信和愤怒,还有对其失约的愧疚。 ——— 正绣着帕子的顾嘉音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手,白皙的指腹上跟着冒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顾嘉音刚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时,丫鬟翠苹着急慌张地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发生大事了。” 闻言,顾嘉音也没有了在绣花的心情,站起来追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先别急,你慢慢说。” 脸色惨白的翠苹将那口气给喘匀了,才闭上眼,哆哆嗦嗦地说,“是,是周小将军带领的一支小队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全军覆没,就连周,周小将军………” “不可能!周云阶答应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休想要骗我。”指甲掐进掌心的顾嘉音嗓音拔高着打断她的话,“是他让你故意说来骗我的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个玩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人现在在哪里,你让他出来见我。” 周云阶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会出事,而且自己都做好了等他回来就嫁给他的准备,他怎么能食言啊! 他难道忘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不成。 愤怒和恐惧交缠的顾嘉音想要去揭穿他的谎言时,母亲和大嫂二哥二嫂小妹他们全都过来了,身后丫鬟的手上还端着托盘。 托盘上面放的是颜色在鲜艳刺眼不过的喜服,凤冠霞帔。 母亲她们是想要做什么? 这一刻,顾嘉音的喉咙里挤压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像是被庞大的恐惧所笼罩,脚底跟着窜起密密麻麻的冷意。 神色闪躲的顾母拉住了她的手,眼眶通红地哀求着,“三姐儿,母亲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平,可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大哥和你父亲他们了。” 母亲接下来的话,就像一柄重锤砸得顾嘉音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父亲和大哥在战场上贪功冒进害死了几千士兵,城池失守,就连周云阶都是因为父亲指挥不当导致的身亡。 父亲和大哥犯了那么大的罪,肯定是要被拉去砍头的,说不定还会连累到顾家。 他们唯一想到能救父亲和大哥的办法,就是将自己送给一位大人做续弦,因为那位大人答应过,只要自己嫁给他,父亲就是他的岳父,他又怎会对岳父束手旁观。 顾嘉音听完后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那是一种连灵魂都在发抖的冷,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自小疼爱她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家里不是还有其她姐妹没有出嫁吗,为什么就选中了自己? 心虚又愧疚的顾母也知道对不起她,可她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那么做,“三姐儿,我们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你要想想你父亲,想想你大哥他们啊。” 身怀六甲的大嫂捂着肚子泪眼婆娑着就要跪下来求她,“小妹,大嫂跪下来求你了好不好,求你救救你大哥他们。” “三姐儿,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求你了好不好,要不,我也给你跪下了。”顾母说着,就要跪下来求她。 他们根本不是求她,而是在逼她才对! 瞳孔瞪大缠满血丝的顾嘉音握得拳头咯咯作响,完全像是被这荒诞的一幕给刺激到了,“娘,你们这是要逼死我是不是啊!” “你要是不嫁,等你父亲和你大哥死了,我这个当娘的也陪他们一起去。” 大嫂捂着泪流满面的脸,“夫君,你死了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盼头啊,你等着,我和肚里的孩子很快就下来找你了。” 二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小妹,你逼死了父亲跟大哥还不够,你还要逼死大嫂和母亲吗,你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 ” 小弟也鄙夷的看她,“三姐,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个那么恶毒自私的人,难道你想要我们全家都去死才满意吗。” ……… 居住在上京城朱雀大街里的明夫人新丧不久,结果又马不停蹄布置着新夫人入府的丫鬟婆子们正凑在一起嚼着话头,“夫人新丧不到一月,大人就着急着迎娶新夫人,也未免太过于薄情了些。” “我听说是那位害死的夫人,就是想要让夫人给她腾位置,那么急着嫁进来也是因为肚里有了,要是在等下去,只怕瞒不住了。” “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了那么一个歹毒的女人,小小姐和小少爷也才一个月大,他们该怎么办啊。” 夫人怀的时候脉象很好,谁知道好好的一个人会遇上血崩,留下两个孩子后就早早的走了。 管家眼见她们越说越起劲,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她们大人就在她们身后。 听到声音的丫鬟转过身,发现大人就在身后,当即吓得魂儿都飞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觳觫着求饶,“大,大人。” “把舌头拔了扔进乱葬岗。”双手负后的明言止从她们身边经过,冷漠又残酷的决定了她们的去处。 他抬头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邸,胸腔里涌现一阵激荡。 很快,他就能将自己心中的明月给娶回家了,哪怕自己沾了一手的鲜血又何妨。 明家的白事和喜事虽然相隔了不到一月,前来祝贺的人仍是络绎不绝,更多的是好奇那位新夫人到底生了个何等仙姿玉貌,还是手段了得,才能让人家夫人头七刚过没多久就入门。 拒绝了任何人闹洞房的明言止掀开盖头后,撞入眼球的是一张眼尾犹沾泪珠的芙蓉面,抬手轻叹一声拭去她颊边泪珠,“别哭了。” 顾嘉音并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谁,以至于在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 她含着泪的瞳孔里撞入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直到对方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脸上时,顾嘉音才愣怔得像是回过了神。 “我知道你还不愿意接受我,但这是能保住顾家最好的一个办法。”明言止猜到她想说什么,按住她欲起身的肩。 “我今晚上睡在榻上,你放心,在你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用包裹着甜言蜜语的言语温水煮青蛙,而他向来是一个很有耐性的猎人。 第97章 番外 假如他没有失忆(一) 洗完澡后的燕珩由着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 砸在深色木板上洇出朵朵无根深花。 他走到窗边,伸出手推开窗牖,看着外边皎洁明亮的月色, 眉心微蹙带着丝躁意。 特别是他一闭上眼,就会回想到那个可笑的梦境。 它们就像是藏在暗处的蟑螂黏着他不放,只要他一闭上眼就立马飞快的缠上他的身, 搅得他心烦意乱。 但他不会承认梦里的那个蠢货是他, 毕竟他怎么可能会忘记皎皎, 又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简直可笑, 愚蠢至极。 ———— 月色溶溶,梨花未语先休的夜晚。 将头发晾干后的明黛正准备关窗睡觉,窗牖边突兀的响起了小石子敲打后发出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像是要把窗牖边都给砸出一个小坑。 不用细想, 明黛都知道敲窗的人是谁,只怕她在不过去打开窗户,他怕是要辗转反侧得守在外边一夜。 莲步轻移来到窗边,将窗子往上顶开, 而后撞入眼球的是站在蔷薇花墙边,手上抛着几颗石子, 蹙眉不展的少年。 为什么用少年来形容他, 而非男人, 自是因为他周身清爽利索的少年感。 “那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莫不是忘了你明日天一亮就要出发的事。”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在窗推开后, 迅速抬起头的燕珩狭长的眼梢扬起融融笑意, “所以想要来见你。” 也因为那个梦令他感到不安, 所以想要来见你。 “哦, 那你做了什么梦, 不妨说给我听听。”因为夜里气温骤减,明黛在出来见他时,身上披了件水色竹纹外衫,清冷的月色落在她的周身,宛若镀上一层朦胧金边,美好的宛若珍珠仙子。 燕珩对上她的揶揄目光,耳根骤然泛起了红意,两只手搭在窗边,上半身前倾着逐渐向她逼近,带着缱绻的滚烫暧昧。 “我自然是梦到了我们成婚那日,皎皎定然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至于那个梦只是个梦,而他绝对不会允许那个梦变成现实,他更不会成为梦里的那个蠢货。 倚靠窗边的明黛眼皮微掀,“如果我不美,难不成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燕珩自是摇头否认的直表真心,“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看的,如果我要是因为别人比你好看就喜欢别人,那我对你的爱也未免过于肤浅了。” “不过做梦梦到你只是个借口,我更多的是想要来见你,特别是一想到要一个月不能和你见面,我就恨不得辞了那份活儿。”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在梦里梦到自己在坠崖后不但会失忆忘了她,还会爱上另一个女子,并会为了那位女子三番两次的伤她的心。 他只恨不得冲进梦里将那个蠢货给打得鼻青脸肿,自己放在心尖上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哪里允许他如此对待。 梦里的自己虽然着实令人火大,但也从侧面给他提了一个醒,此去剿匪只怕凶多吉少。 “剿匪的这份活儿是圣人给你安排的,你临到出发前说想不去,你就不怕圣人怪罪下来吗。”明黛伸手拢了拢外衫,抬眸与他对视,“若是圣人问起你为何不愿去了,你该不会想要说是舍不得我,害得我还没和你成婚前就担了个祸水的名头。” “若你真敢那么做,只怕我们过后也无须见面了。” 想她是误会了的燕珩顿时急了的拉住她的手,辩解道:“你怎么会是祸水,外界只会说是我舍不得美人在怀,要么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且我也不是那等没有担当的男人,断然不会将骂名往你身上堆。” “我只是舍不得你罢了,难不成我只说了两句话,皎皎就不要我了不成。”他的语调到了最后,竟是带上了委屈之色,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谁让你乱说。”明黛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就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一样,也不在逗他,问,“你明日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此行切记一切都得要小心,千万不要贪功冒进,要不然小心我恼了不愿嫁你,到时候看你往哪儿哭去。” “不行,你不能嫁给除我以外的其他男人,当然,女人也不行,要不然我只怕会被嫉妒给吞噬掉成为妒夫了。”被她捏着脸的燕珩非但没有生气,还扬起脸由着她更好下手。 可是当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燕珩又像是烫到一样垂下眼睑不敢看她,就连周围的温度也像是煮得沸腾起来的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白泡。 这一刻仿佛连周围的风都停了,停落在枝梢头过夜的虫鸣鸟叫声也在逐渐走远。 直到她收回手,顿感几分失落燕珩又是害羞的伸手揉了揉鼻尖,又是搓了搓通红的耳垂,才平复了那翻江倒海般的汹涌情绪。 收回手的明黛瞥见他红得能煮熟活虾的脸,又不禁打趣起来,“难不成你就真的那么舍不得离开我,要不然这等甜言蜜语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的连续往外冒。”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并不觉得这有何丢人的燕珩忽然抬起头,眸光直直地逼近她,又满带着侵略性,偏生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明日能来送我吗。” “以未婚妻的身份,皎皎。”男人的尾音微微上扬,本是愉悦得意的调子,偏生从他口中说出时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可怜哀求。 明黛没有一口应下,而是将落到颊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如果我说,我不去呢,你是否会失望。” 燕珩摇头,“不会,我只会觉得是我出发得太早,连让我等你梳妆打扮的时间都没有。” 本来睡下的桃苒因为睡前喝的水多了,提着灯笼出来起夜时,忽然看见小姐的屋里还亮着灯,窗外还伫立着黑影的时候,以为是什么贼人闯进来了。 正欲扯着嗓子大喊时,小姐的声音倒是先一步传了过来,“我只不过是睡不着打开窗透透气,你莫惊动了旁人。” 桃苒这时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窗边哪里有人啊,不过是树影落了下来显得影影绰绰一大片。 想来是自己睡得迷糊,才看错了。 桃苒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不过是觉得今晚月色不错。”那人的耳根也红得有趣。 ——— 先前在桃苒出现时,燕珩就迅速爬出了墙外,要知道他们两个虽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是要被人给发现了,难免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还有一个月多就到了自己迎娶她过门的日子,他更不能在此横生不必要的枝丫。 只是回去后的燕珩没有半分睡意,又跑到练武场挥舞着汗水,待天微微亮时才将手中重弓扔给一旁的侍卫,转身大跨步往水房走去。 杨宝得知世子爷今日要出发剿匪,起了一个大早就来喊人,结果他刚准备起了个嗓子,房门就被推开了。 瞧见世子爷发稍尖还往下滴着水珠,果然,年轻气盛就是火气大。 燕珩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走吧。” 不过在出发之前,燕珩还得要拜见父王和母妃,他们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亚于亲生父母。 “我儿此去一切记得小心为上,事情办不成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安阳王妃看着容貌越发出色妍丽的儿子,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愁,只恨他不能生得在普通些。 当今上头那位明知道景珩不久后就要成婚,结果还是派了他外出剿匪,想来是怀疑上了什么,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家同安阳王府结亲。 “景珩知晓。” 等告别了父王母妃后,燕珩才起身离开。 出发的时间定在辰时,如今天边仍是灰蒙蒙一片,街道两侧已有小贩叫卖着吃食,茫茫白雾混合着腾腾的锅气,显得整个长街如坠白云。 骑着一匹踏雪乌云的燕珩总是忍不住频频往周围望去,似在期待着什么。 骑马落后半步的杨宝忍不住打趣起来,“世子爷是在看明二小姐会不会来吗,不过我们出发得那么早,明二小姐怕是会赶不及。” 结果在杨宝刚说完这句话,原本和他仅有半马距离的世子爷忽然双腿夹紧马腹往前狂奔,扬起的尘气直接甩了他一脸,让他呸呸呸个不停。 不过能让世子爷那么激动的,指定是明二小姐。 燕珩纵马出城门来到城外的十里柳树下,远远地看见一青衫玉罗衣的女郎等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跳动得要在下一秒蹦出。 也生怕是自己不小心看错了,以至于越是靠近,越是小心翼翼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明黛远远地就看见他纵马而来,又在快要靠近时像定在了原地,不禁出了声,“景珩,是我。” 这一声也算是彻底将燕珩给唤回了神,纵马来到她面前,翻身下马时嘴里不知有多少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你怎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太早了,让你不要来送我了吗,再说了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见面了。” “你瞧你的手那么的冷,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要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像个小老头一样絮絮叨叨的燕珩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你身边的丫鬟都不懂照顾你,要是我离开我那么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嗯?所以你瞧见我来送你,你不高兴。”明黛也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就像是在由着只猫猫握着她的肉垫子。 “哪里能不高兴,我只是觉得害你起太早了,心里过意不去。”虽然,他是想过让她来送自己的。 “那你昨晚上用石子敲我窗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么晚了会打扰到我睡觉。” 提到昨晚上的事,燕珩又是架不住脸颊一红,而那抹红意迅速蔓延到耳根,艳丽得像是倒扣了一盒胭脂落在上头,偏生拉着她的手迟迟不愿放手,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将她给捂暖了去。 明黛却不打算那么轻易的放过他,稍显清冷的嗓音微微上扬间带着丝骄纵,“嗯?昨晚上来见我是想我,那今早上不想见到我,是不想见我的意思了吗。” “早知你不想见我,我就不应该巴巴着来见你,平白害自己遭了你的不喜。”明黛说完就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闻言,连瞳孔都瞪大了的燕珩立马急了的伸手搂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手足无措的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恨不得日日夜夜能看见你,我要是不想见你,那指定是我犯了浑了。” “不对,纵使我犯了浑也不会不想见你。”燕珩突兀中又想到了梦境里的自己,可不就是犯了浑的失心疯吗。 明黛可不信他的话,依旧端着气恼的样,“哦,那我来送你,你为何不高兴,还想要撵我走。”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既不想见我,我走就罢。”说着,转过身就要直接走了。 她转过身要走时,急得燕珩忙拉过她的手腕,言辞诚恳紧张得就差对天起誓立言了,“皎皎,天地良心,我何时说过要撵你走了,我只是舍不得你起那么早,更担心晨起气温偏低,你要是不小心着凉了,那我可就真万死都不足惜。” 又见她迟迟不肯说话的燕珩委屈得垂下眼帘,“难不成我在皎皎的心里,就那么的不值得你相信吗。” 那副眼眶泛红,伏低做小的小狗垂头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惹得她如此生气。 “好啦,我开玩笑的。”清楚自己逗弄得有些过了的明黛也不在逗他,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裹递给他。 “我知道你在路上吃的喝的和穿的王妃肯定都给你准备好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你准备点什么,在如何,我现在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 “还有,我等你回来。” 她不说注意安全,因为是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若是说了注意安全,好像一是不相信他能成功剿匪,也不相信他的本事。 二,平安归来就好像是在说什么再也不会回来的悲情离开之言,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 接过包裹的燕珩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怀里抱着她为自己准备的行李,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着,眼底深处更是染上一层暗色,“皎皎,我能亲你吗。” “我的答案自然是不能。”明黛在他的失望还没抵达之前,踮起脚尖在他颊边落下一吻,带着狡黠之意,“你不能亲我,但我能亲你。” “燕珩,我等你回来。” 第98章 番外 假如他没有失忆(二) 燕珩骑马赶路的时候, 嘴角边都挂着令人不忍直视的笑。 也笑得让旁边的杨宝跟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不知道一向对任何人都冷漠无情的世子爷怎么会露出那么蠢,又那么傻的笑, 但这种他只敢在肚里小声蛐蛐。 “事情安排下去了吗。”燕珩冷不丁的一句话,也将杨宝的满腹吐槽都给压了回去。 “安排好了,小的办事, 世子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就好了。”杨宝说完, 又想到什么, 皱起眉头, “不过世子爷,你怎么知道那个悬崖底下住有一户姓林的人家?” 还精确的猜出里面就一爷爷和一孙女。 燕珩睨了他一眼,唇角轻扯, “有些事你要明白, 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看来那个梦境里所发生的一切不一定都是假的,如果它们真的会在未来哪一日成真,他要做到的就是将其彻底扼杀于摇篮中,而不是恐惧它们的到来从而变得畏手畏脚。 他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 明黛目送着燕珩离去后, 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待回到府上, 却得知表哥来了。 将嘴里的如意酥咽下去的明芷担心二姐姐记不起来是哪个表哥, 忙连比带划的说, “就是那个胖乎乎的, 小时候一口能吞一个包子的淮止表哥。” 因为京城明家不怎么与其他几房往来, 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亲戚上门, 明黛一时之间倒是真没有想起小妹说的表哥是哪位。 但是她说起那个能一口一个包子的表哥时, 明黛倒是想起了, 但是记忆里的那位表哥的印象也很模糊, “表哥是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二姐姐你出门后没多久来的,不过秋闱将近,淮止表哥可能会在我们府上住一段时间。”明芷托着日渐圆润的脸颊,“二姐姐,你说淮止表哥现在还是像以前那样胖胖的吗?” “你们想要知道淮止表哥胖不胖,诺,人就在这里了。”明夫人打趣的声音传来,也臊得背后说人的明芷整张脸都变得臊火起来的直跺脚,“母亲,我才没有说表哥胖,我只是说表哥会不会和小时候一样。” 明黛在母亲过来后,也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青年。 竹影婆娑旁,是着烟青色圆领直襟,头戴儒巾的青年在她目光投望过来时,对她扬起的盈盈一笑。 而后双手作揖,儒雅又害羞的打着招呼,“二位表妹安好。” 明黛亦是拉着小妹起身行礼,“淮止表哥好。” 明芷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然后脸蛋涨得更红了,扭扭捏捏中喊了一声,“表哥好。” 其实她在喊完这句话后,就恨不得找个地缝好将自己给埋进去的,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都是自家表兄妹,害羞什么。”明夫人刚说完,喉间传来一阵痒意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婆子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腕,眉眼间挂着担忧,“夫人,表少爷今日初来乍到,想来还不怎么熟悉上京,不如先让二小姐和三小姐带表少爷外出熟悉一下。” “夫人你也是,最近天气尚未转暖,你也不能因为夜里睡不着就到外边赏月,哪怕是老爷陪在身边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提到赏月,明夫人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太自然,“我下次会注意的。” 又看向明黛,略带愧意,“皎皎,阿芷,只怕今日你们得要麻烦你们二人带你们淮止表哥熟悉一下上京了。” 明黛自是应下,“母亲在家中休息就好,我和小妹一定会好好带表哥熟悉上京的。” 明芷跟着重重点头,“娘亲你放心好了,我好二姐姐一定会带表哥好好熟悉上京的,保证让表哥下次出门不会迷路。” 只是母亲回房前,明黛不经意间看见了母亲脖间的一抹红痕,如今天还没大热,蚊子就如此猖狂了吗,看来得要让府医早配点驱虫的药才行。 周淮止得知两个小表妹要带自己熟悉上京时,害羞得连耳根都是红的,更不敢抬头和她们对视,“二表妹,小表妹,其实我可以自己慢慢熟悉上京的,而且你们平日里肯定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完全不用特意抽出时间来陪我的。” 明芷不认同的摇了摇脑袋,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表哥,这是不行的哦,而且我和二姐姐已经答应好了娘亲,要是答应了还做不到,娘亲以后说不定都不相信我和二姐姐了,难道表哥想要让我和二姐姐做一个食言而肥的人吗。” “还是表哥不相信我和二姐姐,所以才不一样让我们带你出去熟悉上京。”明芷很怀疑这个。 “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还往小表妹莫要误会。”摇头否认的周淮止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秀才遇上兵,话都要说不清楚。 “表哥你放心好了,我和小妹平日闲在家中并无事,所以表哥并不存在耽误我们时间一事。”明黛复抬眸看向表哥,“表哥还是莫要再推辞了,要不然母亲得该说我们了。” 两个表妹都那么说了,周淮止也不好在拒绝,只是余光总忍不住往二表妹身上瞟去,又在她有所察觉之时迅速收回目光,整个人只觉得连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他只觉得,二表妹生得可真漂亮,就像是一颗莹润有光泽的珍珠一样,令人完全移不开眼。 这时,明黛伸手抚上发间,疑惑地询问,“表哥,可是我的发间沾了什么东西吗?” 周淮止闻言,瞬间像是能从脚烧红到头顶,偏生嘴笨得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要说不出来,憋了好半天,也才蹦出几个字,“没,没有。” 咬了口糖葫芦的明芷眯起眼睛,“那表哥为什么一直在偷看二姐姐啊,是不是觉得二姐姐生得特别好看。” “二,二表妹生得确实………”分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周淮止却像是有东西黏在了舌尖上,任由他怎么弄都弄不出来。 要是换成旁人,只怕早就不在逼问了,明芷可不会,反倒是佯装生气的重重咬了一口糖葫芦,“表哥你这句话说得如此吞吞吐吐,难道是你觉得二姐姐生得不好看吗?” 这下子,周淮止倒是不在结巴了,只是脸红得更彻底,“没有,二表妹自然生得极好看的。” 他说完,又看了明黛一眼,极为认真的解释,“我说的全是发自肺腑之言的真心话,表妹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立誓。” “只是一点小事,表哥又何必起誓。”明黛捏了下小妹的脸颊,“母亲前面交代的事,你都忘了不成,还有你怎么能如此戏弄表哥。” 明芷吐了吐舌,“我自然没忘,只是表哥太有趣了,我才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表哥而已,表哥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周淮止自是红着脸否认,“当,当然不会。” 只是他们三人逛了一会儿后,天上突然落起了坑坑洼洼的雨点子,几人只能先回家,待哪日天晴后再出来。 ———— “少爷你快用毛巾擦下头发,然后喝杯姜茶暖暖身子。”书童忙将准备好的姜茶递过去,又在瞧着外头的大雨,心生庆幸,回来得及时。 周淮止接过姜茶喝过一口后,问道,“二表妹小表妹她们也淋了雨,煮的姜茶可还有多余的不?” 要知道二表妹的身子骨一向弱,要是今日吹了风还淋了雨感冒了该怎么办。 书童回答,“这姜茶就是二小姐身边的婆子送来的,少爷你就放心好了。” 对比于上京城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梅县倒是艳阳高照的晴空万里。 燕珩此行剿匪经过的路线就有梅县,梦里的他和队伍是在梅县遇到的袭击,导致身上受伤,才给了后面那批杀手可乘之机。 既然梦都给了他提示,他怎么能不直接就着勺子吃下,而是怀疑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 就算是毒,他也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时,身为副将的卫光骑马追赶上来,询问道:“燕大人,我们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了,可否到前面的客栈休息一下。” 攥紧缰绳的燕珩眺望着远处的密林,瞳孔锐利如鹰隼,“不用,继续赶路。” “可是………” “本官说不用就是不用,继续赶路,等进了镇上在休息。” 话都那么说了,卫光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傲什么傲,不就是仗着会投个好胎,晚点剿匪有你怕得屁滚尿流的时候。 谁曾想他刚想完,走在前面探路的人就跑回来,大喊道,“埋伏,前面有埋伏!” ———— 因着昨日的那一场雨,明黛果不其然的病倒了,她觉得更像是燕珩的乌鸦嘴在作祟,要知道她的身子骨精心温养了那么多年,哪里会弱得连风一吹就倒。 明黛生病一事也自然是传到了安阳王府,如今两家儿女订下了婚期,不久后就会真正结为亲家,此时不知道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安阳王妃听到她病了,眉眼间满是烦躁之意的挥退着婆子,“本王妃就不去了,你们从库房里拿点补品送过去就行,要是问起,就说本王妃病了。” “可是………” 安阳王妃烦躁的按着眉心,“没有什么可是,本王妃这个当婆婆的都病倒了,哪里还有拖着病体去探望儿媳的道理。” 婆子只得应了声后就下去,她下去时正好遇到拿着个鸟笼进来的安阳王。 安阳王显然是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带着丝不虞的劝说,“皎皎她人都病了,你身为未来婆婆不更应该要去走动,何况你的身子骨健壮得很,突然对外宣称生病,你让别人怎么想咱们。” “能怎么想,难不成你还想要让我这个病了的婆婆去照顾她吗。”提到此事,安阳王妃就止不住来气。 “你说景珩他是怎么想的,放着满城那么多的世家贵女不选,偏要选那个明二,我也不是不支持,主要是她的那个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这才淋了点雨就病倒了,以后如何能为景珩开枝散叶。”若是景珩是她儿子她也不会允许,何况还是那位的。 “人家景珩喜欢就行,怎么,你难道还想要做他主。”安阳王的语气骤然增加了威严,“王妃,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阳王妃讪讪,“他好歹喊了我那么多年的母妃,我不得为他打算。” 安阳王府派人送来补品的时候,明黛正喝完药,只觉得嘴里头的苦味连蜜饯都压不住,也不知道燕珩的剿匪一行可还顺利。 门外明芷的声音也正透过门扉往里传了进来,“表哥,你想要看望二表姐进来就行了,你在外面做什么啊?” “我一个男子进表妹的房间实有不妥。”周淮止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进去帮我看下二表妹的身体好些了没有,然后在出来告诉我可好。” 虽说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一个男子又怎能进表妹的闺房,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定然会对表妹的闺名有损。 “大家都是表兄妹的关系,那么在意男女大防做什么。”明芷有些不太理解表哥的脑回路,直接推开门拉着人一起进来。 “二姐姐,我和表哥来看你了。”她说完,直接伸手将人往前一推,“表哥,你不是担心二姐姐的病情吗,我觉得还是你亲眼见一下比较好。” “表哥,小妹,你们来了。” “二,二表妹,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被推着进来的周淮止整个人直接从脚底害羞到脑后根,眼睛更是只低头看着鞋尖,哪哪儿都不敢乱看,生怕会冒犯到了二表妹,徒惹她不喜。 “也都怪我那天要让你们陪我,如果我那时的态度在坚硬一点,你兴许就不会感染风寒了。”此事说来说去都怪他,也更让他内疚得不行。 明黛没想到表哥会联想到他身上去,不禁哑然失笑,“我只是略感些小风寒而已,表哥不用担心,也不要因此感到自责,再说了天上会下雨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那天你和小妹淋的雨比我还多不也没事,归根结底还是我的身体太弱导致的。” “表哥你要是在为此感到自责和愧疚,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我以后可都不敢再让表哥陪我出去了。” 话虽如此,周淮止仍觉得自己在里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自己知道那天会下雨,他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但是对上二表妹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脸颊又噌地冒起了红烟,更不敢与她直视。 在旁边目睹着全过程的明芷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又觉得她应该是想多了,然后摇了摇头将那抹不好的预感驱赶出脑海中。 那天的事明芷能当是不小心看错了,但是继续接触下来,她感觉自己不一定是看错了。 可是二姐姐马上就要成婚了,二姐夫出发剿匪之前还千叮万嘱付让自己照顾好二姐姐。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风寒好后,明黛便来到院中赏花,结果正好遇到同在屋里看书看得累了出来透气的周淮止。 “表妹,好巧。” 明黛点头喊了一声“表哥。” 她的表哥才刚落下,小妹就抱着个盒子急匆匆地跑来,然后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支桃花绒簪拿出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二姐姐,这支簪子好看不,到时候我在你婚礼那天戴这支簪子好不好。” “表哥,你说我戴这支簪子参加二姐姐的婚礼,好不好看。”明芷着重咬了“婚礼”二字,也想要提点表哥一下,二姐姐准备嫁人一事。 笑容顿失的周淮止听到她要成婚时,瞳孔不可控的微微瞪大,连一向温柔的嗓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意,“二表妹,你,你要成婚了。” “表哥似乎很惊讶。”这下子倒是换成明黛惊讶了,因为她以为表哥是知道的。 “表哥,你怎么把我的簪子给弄到地上了。”不小心被碰落簪子的明芷不满的声音传来。 也让周淮止立马惊慌失措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脸色惨白的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 又亡羊补牢的添上一句,“只是有些太突然了。”突然得他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毕竟他此次上京一为考取功名,二是希望能在高中后向姑父求娶二表妹为妻。 谁知道他来晚了一步,胸腔里瞬间被浓重的难过和失望所填充。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能在早一点来到上京,二表妹是否就不会嫁给别人? 但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早知道和假如。 直到过了许久,拳头攥紧得指甲深掐进掌心,都察觉不到一丝痛意的周淮止才听见自己几乎发闷的问,“表妹,那人对你好吗。” 如果那个人要是对她不好的话,他一定不允许表妹嫁过去,也不会让那种人娶到二表妹。 接过发簪的明芷笑眯眯的抢话道:“那人要是对二姐姐不好,二姐姐才不会嫁给他,我说得对吗,二姐姐。” 毕竟二姐夫可是一位只要二姐姐说要星星月亮,都会立马想办法捞来的主。 明黛点头,唇边含着一抹笑意,“那人待我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嫁予他为妻。” 对她好只是最基础的条件,她要的是对方永不纳二色,如果他违背了此誓言,必须得无条件的放她归离。 她也清楚男人的口头承认往往是无效的,不可信的,所以让他为做保证提前写好了一封和离书给她。 因为人的感情是经不起任何考验的,唯有拿在手上的东西才能给她切真意实的安全感。 他虽然知道她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也没有拒绝和认为她的条件有多苛刻,只会埋怨他给的不够多,人不够好。 “这样啊。”两只手攥握成拳头的周淮止苦涩的低下头,呢喃自语,“他对你好,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如果二表妹能嫁给他就好了。 要是二表妹嫁给他,他一定会对二表妹很好很好的。 ———— 等经过梅县后,脸上挂了一道擦伤的杨宝拍着胸口仍是心有余悸,“世子爷,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埋伏的,要不是早有准备,只怕真的要中了这群龟孙子的陷阱了。” 下颌线绷紧的燕珩则是在沉默,看来上面那位依旧怀疑是他的身世,并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他。 但他天生命硬,想要算计他,也得要承受算计他后所受到的报复。 最近上京的天空总是阴云连绵,朵朵乌云堆积在一起又迟迟不见落雨,压得人心发闷。 连带着明黛的心口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来。 距离他出发剿匪到现如今都过了半个多月,按理说他也应该准备回来了,或者是会派人给她送回一封信,但是他都没有。 明黛摁了摁眉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抑制住这种不好的念头时,窗外忽然凭空响起一声惊雷,一道白光穿室而入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将油纸伞收好放在一旁的桃苒神色恐慌又无助的说,“小,小姐,不好,不好了,世子爷他在剿匪的过程中不小心坠崖了。” “如今,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 第99章 番外 假如他没有失忆(三) “你说什么。”身形跟着一晃的明黛听到他坠崖的消息时, 大脑跟着变得空白一片,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崖。 他难道不知道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他们成亲的日子吗! 他不是都答应过自己会早点回来,还会让自己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子吗。 桃苒说完就抿着唇垂着头, 嘴巴张张合合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小姐,同时心里也在祈祷听到的消息最好都是假的,要不然小姐得该有多难过啊! 在一声闷沉的雷声过后, 堆积了许久的乌云开始噼里啪啦的落下雨来, 雨势大得仿佛天边破了一个洞。 随着桃苒离开后, 整个房间里一时之间安静得明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放在膝盖上的骨指也在雨水的滴答声中不断收拢。 脑海中盘绕的一直是桃苒说的那句话,只觉得不可能。 而在这种精神极度绷紧的情况下,明黛又听见了, 熟悉的用小石子敲打着窗牖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敲着窗的石子声从第一声变成第二声,第三声,她才像是回了神般动了动僵硬的四肢。 来到窗边,冰冷的手指接触到窗棂, 又像是烫到一样迅速松开,生怕自己前面所听到的声响不过是因为太过于紧张担心后, 所臆想出来的场景。 “皎皎, 是我。”而这时, 窗外也响起了令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甚至在反应过来时, 已经推开了窗, 让那穿着蓑衣的男人进了屋里。 见到人的那一刻, 原本萦绕着担心在瞬间烟消云散后的明黛忙取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身, 结果快要靠近时, 又蹙起鼻子嫌弃, “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接过布巾的燕珩长睫半垂,带着丝委屈,“也怪我太急着来见你,都忘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会熏到你。” 说着,他转过身就要从窗外跳出去,“要不,我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见你。” “我开玩笑的,外头下那么大的雨还在打雷,你是生怕雷没有劈在你身上吗。”明黛无奈的拉过他的手让他在塌边坐下,又取过他手上的布巾,展开后给他擦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也不知道他赶路赶得有多急,连头发都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燕珩坐在塌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得任由着她动作。 窗外是风声雨声施虐折花,屋内的温度则在一点点的增加着暧昧。 “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就不能等天晴了再过来。”其实明黛更想要问的是,为何会传出他坠崖一事。 燕珩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和她对上,宽厚的掌心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喉结微微滚动,“因为我想见你,也很想你。” 顷刻间,周围的温度更是节节攀升得要燃烧起来,也让明黛不自觉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还不早点回去休息,王妃王爷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我才见你几眼,你就急着想要把我赶走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燕珩委屈得伸手搂住她的腰,像只大型犬抱着她不撒手。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外界会传出我坠崖的消息吗。” “自然是好奇,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休息,因为等你休息好了我再问你也不迟,不是吗。”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明黛像抚摸小狗一样揉搓着他的脑袋。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任由她搓着自己头发的燕珩闷哼一声,并没有保留的将事情告知她。 因为自己相信她,也不想要对她有着任何保留。 “要是有别人问起我,你可否能说没有见过我。”就连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见你,我都只是担心你因为我的事情感到伤心和难过。 明黛听完后先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方才缓缓开口,“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要知道他说的那些事,无论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杀头的大罪,但他就那么随意的说给了自己听。 明黛的心里不说感动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相信你,如果你真的出卖了我,只能说明是我对你还不太好,才会让你对我没有自信。”燕珩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严肃得两只手搂住了她的脸,二人目光随之相对。 “皎皎,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可否愿意等我。” “因为我接下来做的事情很危险,如果失败了,我并不想要连累你。” “我也清楚说出这些话的我有多么的自私,但我还是自私的想要让你等我,更舍不得和你分开。” 抬眸和他目光直视的明黛并未答应与拒绝,而是问他,“你从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明太傅的女儿。” 父亲相当于是文官之首,门外桃李遍地,而她又是父亲唯二的女儿,很难不令她将二者联合在一起。 唇瓣紧抿着的燕珩对她的问题先是选择了沉默,而后点头,然后又摇头否认,“我一开始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明太傅的女儿,我喜欢的就只是你这个人,只是后面在知道你是太傅的女儿后,我心里是存了一丝想法。” “但是皎皎,我可以保证,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绝对不掺杂任何一丝水分,如果我骗你,就让我…………” 他起誓的话都还没完全说完,外边就凭空炸响了一道惊雷,也更让他委屈得不行。 “皎皎,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要不然他真的担心,她不信自己,没见老天爷都对他有意见了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那你有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毕竟这件事想要成功不是空口白牙就能成的。 燕珩点头,“自然是想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不一定会猜到。”明黛自然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有些话,还是得要亲自从他嘴里说出来才行。 “那你再给我抱一下好不好,要不然我得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 明芷知道二姐夫在剿匪途中坠崖的时候已是在第二日,连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也跟着云歇雨收。 明芷将姨娘做的糕点递过去,小声的安慰,“二姐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知道换谁遇到这种事都会难过,但是在怎么难过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再说二姐夫福大命大,肯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明黛听着小妹绞尽脑汁着安慰自己的话,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啊?”要知道明芷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说二姐姐,就是担心二姐姐一时会想不开怎么办。 “你不是让我不要太难过吗,难不成你都忘了吗。”如果昨天没有见到他人,明黛想,她肯定会难过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 但事实上见到了人,听到他要去做的事情后,依旧是担心得吃不下饭,这怎么能不算是另一种殊途同归。 原本她的生活是已经规划好了,只怕如今要重新规划了。 与其成为谁的妻子,谁的夫人,为什么不跟着博一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何况就算他事败后也不会连累到自己,这等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很快,燕珩在剿匪的途中坠崖一事传得满城沸沸扬扬之时,更多人好奇着打听明家会怎么做。 在儿女婚嫁上并不会过多指手画脚的明言止将明黛叫来书房,沉眸敛神的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指的自然是否要退婚一事。 明黛抬起目光和父亲平视上,“要是他在婚礼当日没有回来,女儿定然会退婚,否则我们在他一出事就提出退婚,落在旁人的眼里难免是在落井下石。” 明言止望进她的眼睛里,似乎是在分辨她话里的几分真几分假,“如果他回来了,但是缺胳膊少腿,你是否还愿意嫁他。” “女儿愚钝,不知父亲此话为何意。”直觉告诉明黛,父亲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内情。 “为父只问你,你确定真的要嫁给他。” “他是女儿选定的人,女儿自然不后悔。”明黛抬眸和父亲直视,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野心,“父亲,女儿也想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想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得要赌。 赌父亲是不是知情者,也赌父亲愿不愿意帮她。 “二姐姐,爹爹怎么突然把你叫到书房了。”爹爹每一次叫她到书房,都是问她功课,导致她远远地看见书房就会绕着走,生怕爹爹会喊她进去,然后考她学问。 虽然她是喜欢爹爹,但是真的不喜欢被考学问。 “为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事。”明黛抬头看着远处的日头,只觉得最近都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自从那日燕珩离开后,他倒是真的彻底从人间蒸发了,若不是总会有丫鬟给她送来一些簪子糕点,她只怕他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很快,到了他们大婚的前几日,他人仍是没有回来,两家的婚事自然跟着取消。 母亲担心她心情不好,便带着她和小妹到庄子里小住一段时日。 原本平静的上京在进入十一月份后就像是烧开了锅的沸水不断沸腾着,边关的急报更是一封接着一封,只不过传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匈奴南下四犯,一月之内连失三城,导致上京的天空都盘绕着焦灼的惶恐不安,生怕南蛮人会在下一刻打进城门来。 就连原本最备受瞩目的秋闱更是草草收场,中了进士后的周淮止本应该早就搬离明府的,但他鬼使神差的没走。 二表妹同她的那位未婚夫退婚了,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要是搬离了明府,只怕两人连日后见面的机会都难,所以他才没有选择走。 他知道现在趁虚而入的自己同小人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与其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二表妹嫁给别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嫁给自己。 只是还没等他在表妹面前好生展现一下自己,整个朝堂都乱了起来,原本坐稳下一个位置的太子突然被人爆出卖爵鬻官,私吞军饷和赈灾银一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除了太子以外的另外几位皇子更是虎视眈眈的想要将太子从位置上拉下来,好换自己坐上。 而在这个风雨飘落之时,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病重,更是彻底将皇子和太子争权的明争暗斗给摆在了明面上。 傍晚时,明言止将府上的所有人都叫到正厅,神色严肃的叮嘱道:“今晚上你们在府里谁都不允许出去,无论是谁来都不允许开门,知道吗。” 即使他没有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风雨欲来四个大字却是那么直白的飘在他们的头顶上方,也让他们明白,今晚上过后,只怕整个朝堂都会大换血。 明夫人取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后者温柔的低下头,“你注意安全,我和孩子们都在家中等你。” 明言止眸光深沉的握住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吻,“我不会有事的,我更担心的是你和孩子。” “等我回来。” 周淮止作为官员,这个时候也应该入宫的,但他官职过小,即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和他无关。 他本来是觉得失落的,毕竟自己在怎么样也是姑父的侄子,姑父完全能带上自己,但是他能和二表妹单独相处,那点儿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 周淮止来到明黛身边,正欲开口表达爱意,“表妹,如果我说………” 他的话尚未说出就被明黛略带歉意的打断拒绝,“表哥,我未婚夫刚离世没多久,现在的我并不想谈论感情一事,况且我在刚和他退婚不久就答应了你的感情,你让世人怎么想我。” “不说世人可能会指责我薄情寡幸,就连我本人都会为他感到愤怒。” 闻言,周淮止顿时羞耻得垂下头,喃喃道歉,“对不起,表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突然间,守在院外的婆子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说道,“夫人小姐不好了,外边,外边来了好多官兵,咱们得要躲进地窖里才行。” 而地窖里,放的都是一些冬日里存储的蔬菜。 明夫人当机立断,“进地窖。” 也庆幸他们没有多一秒的犹豫,否则肯定会被那群破门而入的官兵缉拿,以至于越发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芷缩在姨娘的怀里,很是小声的问,“姨娘,我们时候能出去啊。爹爹和大哥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等等,等天亮后他们就会回来了。” 而今夜,也让他们第一次意识到,黑夜是如此的漫长。 燕珩那天夜里告别明黛后,便直奔边关而去。 他甚至不需要同梦里那样蛰伏三年之久,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集齐父王以前的臣子,而后领兵直捣黄龙。 他抬脚走进被清洗过的宫殿,冷眼旁观着躺在床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的男人。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会导致他父王被杀,母妃卧薪尝胆,而今日,则是他大仇得报之时。 随着黄门宣布景阳帝亲自颁下的罪已诏,并将皇位传给他后,底下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他们都是其他皇子一派,或是太子一派。 就在所有人都吵得不可开交,并质疑燕珩来位不正之时,作为文官之首的明言止带着另外几人率先高呼“吾皇万岁。” 这也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也承认了圣旨。 燕珩冷眼扫过这群心怀鬼胎的大臣们,将手中长剑扔给身后的杨宝,抬脚就往外走去,处理他们不急于一时,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接过长剑的杨宝追问道,“陛下,您是要去做什么。” “这里交给你们处理,朕现在要去接一个人。”燕珩头也不回,心情愉悦,“接谁,自然是接朕的皇后。” 随着太阳从山峦边升起,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夜里所发生的一切都随着天亮后彻底结束。 明黛他们并不敢贸然出去,因为谁都不知道那群人有没有走,更不敢丢以轻心。 直到外边婆子的声音响起,他们才从地窖中走出。 进去的时候是天色将暗,暮色苍茫的傍晚,出来时已是阳光直落的清晨。 从地窖里出来的明黛被如此直白的光线给刺得半眯起眼睛时,远远地,只见有一人身穿铠甲逆光向她大跨步走来。 那人见似乎也瞧见了她,随后大跨步向她走来,更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将她用力的搂进怀里。 被搂进怀里后,明黛能清晰的听到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响,更能听见男人的嗓音沙哑而闷沉的说,“皎皎,我回来娶你了。” “对不起,是我回来得晚了,让你久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