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娇软美人海岛种田》 1、第 1 章 别栀栀看了一本年代文小说《重生六零娇妻三嫁》。 书里有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小炮灰“别栀栀”是大反派黎念之的青梅,年纪轻轻死在女主谭春雨的手里。“别栀栀”死后,黎念之陷入疯魔,开始疯狂报复谭春雨和男主罗建华,害得他俩吃尽了苦头…… 直到黎念之因病去世,男女主才修成正果,安稳坐上了华国首富的宝座。 整个故事一波三折,环环相扣,非常精彩。 作者只用一句话就概括了“别栀栀”的命运—— 【谭春雨一想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别栀栀,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谭春雨下乡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计令别栀栀身败名裂。别栀栀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就自尽了。】 看到这儿,别栀栀就看不下去了。 这什么垃圾小说!谭春雨这样的人居然能当女主? 别栀栀患有绝症且已到晚期,她卧床多日,此时感到一眩晕感袭来……手机“咣当”一声跌落在地,她无力地倒在大床上。 那令人窒息的眩晕感尚末消散,她就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突然白光大绽! 身体莫名悬了空,极度的失重感让别栀栀感到心惊,同时还伴随着严重的窒息感,她狠狠憋了一口气,准备呼叫护士—— “啊……” 然而她一张嘴,就感觉到有冰冷的水灌入口鼻! 她的四肢变得沉重、不听使唤,似乎还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拖着她滑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救命!” 别栀栀听到自己叫嚷了起来。 有人急切地喊着“栀栀”…… 然后就是卟嗵卟嗵的重物落水的声音响起。 别栀栀浑浑噩噩的脑子逐渐清醒。 她感到同时有两股力量正在拉扯着她,一股极重的力量想将她拖入水中,一股力量却拖命地将她托高举起—— 别栀栀惊诧极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并且听到—— 一个年轻的黑胖男子正拼命抓着她的脖子,撕心裂肺的叫嚷,“救命!救我……我不想死呜呜……” 另一个白净瘦削的年轻男人死命托住她的后脑勺,一边扒拉着朝岸边游去,一边愤怒地大吼,“谭春雷你放开栀栀!放开她!我先救她上去……然后再来救你!” 谭春雷就是抱住别栀栀脖子的那个人,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啊……三哥救我!你先救我!先救我!我不会游泳呜呜……救命!救命啊!” 三哥没法子,只好托高别栀栀的后脑勺,奋力带着两个人朝着岸边游去。 但他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纵使拼尽了力气也……游得很慢很慢。 别栀栀搞清楚状态后,求生欲突然爆发。她伸出双手,拼尽全身的力气,用指甲死死掐住谭春雷的两只手臂下方的嫩肉,还扬起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谭春雷一时不察,被她掐得巨痛,“啊”了一声,松了手。 别栀栀身子一轻。 这下子,三哥带着她往岸边游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谭春雷震惊地看着三哥带着别栀栀越游越远,留他独自一人在水里拼命地扑楞着。 别栀栀冲着谭春雷大喊,“深呼吸……憋气!” 谭春雷惊慌失措,看向别栀栀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恶毒的憎怨。 这时,三哥已经带着别栀栀游到了岸边。 好几个人站在岸边,急切地朝着别栀栀伸出手,有人拽住她的胳膊,有人抱住她的腰,大家一块儿使力把她往上拉…… 别栀栀回头看了一眼。 ——三哥并没有上岸,而是转身朝着谭春雷游了过去。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个青年也卟嗵卟嗵地跳下水,和三哥一起去救谭春雷了。 被人救上岸的别栀栀环顾四周,心想她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好像是个公园,她落水的地方是个大型人工湖,人工湖中间有个水泥砌的简陋亭子。亭子上糊着的白腻子已经变得斑驳残旧,旁边有个湿漉漉已经倒塌下来的木栏杆扶手。 一个年轻女孩焦急又关切问别栀栀,“栀栀,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别栀栀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孩。 突然有莫名的记忆波强烈地冲击着别栀栀的大脑。 她才将这女孩的名字脱口而出,“……谭春雨!” 谭春雨看着别栀栀,神色莫名。 别栀栀呛了水,这会儿猛然咳起嗽来,身子一晃就失去了知觉。 …… 等到别栀栀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的。 看着古旧简陋的病房和病房里样式残旧还掉光了漆的简易木床和桌子,闻到刺鼻的消毒水混着饭菜的……说不清是令人作呕还是让人期待的复合气味,还听到了身畔犹如菜市场般叽叽呱呱的热闹谈论声—— “哎你们说,栀栀怎么会跟谭春雷去逛公园,还那么不小心的压坏了栏杆……然后两人一起掉进水里了?” “好吓人呀!不瞒你们说……我以为栀栀死定了!当时她和谭春雷一起落水,栀栀会游泳,谭春雷不会。谭春雷就一直抓着栀栀,要栀栀救他上去。你们也知道的啦,栀栀那么瘦,谭春雷那么壮……栀栀哪里带得动他!” “是呀,当时两人在水里拉拉扯扯的,我看栀栀都已经不会动了!我真的以为栀栀她……死了。” “我们又没一个会游泳的,只能在岸上干着急!” 别栀栀明白了,原主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 而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穿到这个世界的。 妇女们依旧聊得热火朝天。 “……谭春雷淹死了没嘛?” “没有,他好得很!倒是别老三被呛了水……到现在都还没醒!” “当时他们几个落水的时候我就在人民公园,我看得清清楚楚……老三把栀栀救起来以后,又回去救谭春雷,结果谭春雷那么壮实,还拼命在水里挣扎,别老三根本拉不动他!最后两个人一起沉了下去……幸好当时喜钢喜铁兄弟也跟着下了水,才把谭春雷和别老三拉了上来的!” “哎你们说,谭春雷他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是不是恼怒别老三先救了妹妹不救他?” “呸!救自家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老三后来不还是回去救他了?只是体力不支……” “就是!而且谭春雷还没事,反而是老三快不行了……” 别栀栀愣住。 快不行了?! 是她认为的那个意思吗? 妇女们继续叽叽呱呱—— “那老三怎么样了吗?” “听说还在抢救……” “要我说,谭春雨和她弟也太那啥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横的!是,老谭对别家有恩,可别家两口子也照顾了谭春雨谭春雷十来年啊,反正我就觉得吧,这姐弟俩也太不识好歹了……” “就是就是!谭春雷本配不上栀栀!人家压根不搭理谭春雷的,但是谭春雷发神经一样到处说栀栀坏话败坏栀栀的名声……谁不知道栀栀是我们钢铁厂家属大院一朵花啦!依着他,怎么可能娶到栀栀,只要让栀栀身败名裂了……他才有机会……” “谭春雷蛮蠢的,他哪里懂这些,怕是有心人教他的吧!” “对了我听说啊,当年老谭舍命的那事儿……” “嘘,别说了,栀栀醒了。” 一个中年妇女走到别栀栀床前,温柔地问道:“栀栀,你醒了啊?” 别栀栀的脑子里已经多出来一段记忆。 简单说来,她穿书了。 穿进她还没看完的《重生六零娇妻三嫁》这本书里。 所以她认识这个中年妇女。 “郝姨,我三哥怎么样了?我爸妈他们呢?”别栀栀问道。 郝姨和别栀栀的父母兄嫂是一个单位的。她婆婆在这儿住院,和别栀栀住同一间病房,所以别大嫂请她代为照看一下别栀栀。 郝姨先是询问别栀栀,“栀栀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别栀栀摇头。 郝姨这才告诉她,“你和你三哥出了事,爸妈你哥嫂他们全都来了……医生说你的情况好一点儿,就让你在急诊科病房观察一下。你三哥的情况有些危急,你爸妈在手术室那儿守着,本来你大嫂在这儿守着你的,刚才护士喊她去交费了……你别急啊,你嫂子一会儿就来。” 别栀栀忧心忡忡。 没一会儿,别栀栀的大嫂单朝凤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单朝凤见别栀栀已经醒了,还能坐起身,连忙问道:“栀栀啊你怎么样?” 别栀栀问道:“大嫂,三哥怎么样了?” 单朝凤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我不知道呀!” “那我们去手术室看看三哥。”说着,别栀栀下床穿了鞋,准备去手术室。 单朝凤阻止她,“栀栀你别去,你自己的身体还——” 别栀栀已经走出了病房。 单朝凤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别栀栀并不知道手术室在哪儿,抓着好几个护士一路问,居然也被她找着了地儿。 手术还没做完。 别家一大家子正守在手术室门口,人人焦虑不安,个个愁眉苦脸。 看到别栀栀过来了,父母兄长连忙问她怎么样了。 别栀栀直摇头,“我没事,我不要紧……三哥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别母眼泪汪汪的,“燕西被他们送进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没有呼吸了。这都已经进手术室两小时了,刚才医生还来下了病危通知书……” 别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二哥别燕南问她道:“栀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跟谭春雷在一起?还一块儿落了水?” 他很清楚,谭春雷是个混混,觊觎栀栀已经很久。但栀栀乖巧听话,平时很讨厌谭春雷,不小心见了面也会马上避开,她怎么可能会跟谭春雷去逛公园? 要知道,钢铁厂的家属大院距离公园可远了。 别栀栀说道:“我没跟他逛公园!是前几天昌琳带了口信给我,让我去找她……所以今天我就骑了自行车去昌琳家,可昌琳又说没叫我。我回家的时候路过公园门口,遇上谭春雷。他说他也要回钢铁厂家属大院,想搭我的自行车一块儿回。我没同意,结果他抢了我的自行车就走,我就追进了公园……” 再后来,谭春雷把自行车推到了湖心亭那儿,对原身说—— “栀栀,只要你跟我结了婚就不用下乡插队去了。你们家还有四个兄弟姐妹没有安排工作,肯定至少会安排两个人下乡。你要是不想下乡,就嫁给我!” 当时原身回答:“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你!” 谭春雷怒了,上前就要去抓原身。 原身转身往外跑,结果被谭春雷逼到亭子旁的木栏扶手那儿。谭春雷很壮实,老鹰扑小鸡一般直扑过去,把破旧腐朽的木栏给压断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湖里扑。 他求生欲很强。 在落水的一瞬间,他飞快地拽了原身一把,应该是想阻止自己掉进湖里去。 可原身是个纤瘦的姑娘,被他直接给拖下了水…… 别栀栀一五一十地将过程说给家里人听。 家里人面面相觑。 别栀栀又问,“对了爸妈,三哥怎么在人民公园啊?” 别妈妈说道:“我正好今天让他上人民公园去相看来着……你赵姨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是她娘家堂哥的女儿。你三哥和赵姑娘才见着面,说了三句话不到就听到有人喊救命……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你掉进湖里了。你三哥跳进湖里去捞你,人赵姑娘马上就去报了公安,又花钱雇了个人骑三轮车回咱厂里来报信儿,我们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大嫂单朝凤问别栀栀,“栀栀,是谁给你带的口信儿,说昌琳找你的啊?” 别栀栀凝思细想,说道:“是谭春雨说的。” 众人齐齐一怔。 “吱呀——” 护士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喊道:“别燕西家属在吗?” “在在在!” 别家人轰一声,全都挤了过去。 “护士同志,我儿子情况怎么样?”别妈妈焦急地问道。 护士说道:“手术做完了,挺成功的!但是别燕西呛水的时间太长了,肺部受到严重损伤,可能会转为肺炎。你们要让他好好卧床休养……” 栀栀凝神细思,心想真有这段剧情吗? 2、第 2 章 陷入昏迷的别燕西被家人们送进了病房。 别栀栀挤上前去看了一眼。 三哥五官清俊,这会儿紧闭两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别栀栀看了看家里人。 父亲别逢君,钢铁厂的高级工程师。他上了年纪,两鬓斑白,但身材壮实,是个儒雅的中年人。 母亲名叫应雨时,她很瘦,五官很美,是钢铁厂医务室医生。 大哥别燕东今年三十岁,也是钢铁厂的工程师。他身材高大,长相酷似父亲,很英俊很斯文。 大嫂单朝凤,今年二十八岁,是个二孩妈妈,她是钢铁厂财务科的会计。容貌清秀和亲,人也是温柔贤惠那一挂的。 二哥叫别燕南,是钢铁厂采购科科员。 别家兄弟仨的容貌非常相似。 但大哥别燕东的气质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儒雅,二哥别燕南的五官其实和大哥三哥很像,气质就是痞帅痞帅的那种,三哥别燕西么…… 别栀栀又看了躺在病床上的三哥一眼。 三哥看起来是属于很阳光的那一挂。 她悄悄双手合什,默默祝祷:愿三哥一切顺利呀。 然后又想:如果真被她查出来谭春雷是故意想弄死三哥的,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单朝凤看到了,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自己的丈夫。 她动静不小,于是全家人都看到别栀栀一脸难过的双手合什,显见得是在向什么神明祈祷…… 不用说,小妮子肯定是在担心老三。 看到小妹苍白的脸色和削瘦的身子,别燕东走到妹妹身边,除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妹妹身上,说道:“咱们已经托人带话回去了,一会儿你二嫂会过来给我们送晚饭,她会给你带衣服过来的。” 那一边别妈妈和单朝凤也小小声议论了起来—— “哎呀栀栀受了惊吓,怕是肠胃不好……我都忘记让人带话给宗秀,教熬些清粥过来了。” “妈你就放心吧,宗秀是个能干人,她心里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她来咱家不久,我就怕她不了解情况……” “妈,不相处怎么了解情况呢?现在不就是个了解的好时机嘛!” 别妈小小声说道:“你说的对……” 别栀栀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病号服。很显然是因为她落水以后衣裳全湿透了,应该是大嫂帮她换的衣裳。 此刻她披着哥哥的工装外套,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体温。 ——生于2000年逝于2020年的别栀栀是个豪门千金,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然后各自组建家庭。 她跟着爷爷长大。 可谁又能知道,别栀栀17岁那年患上重疾,爷爷急得不行,斥巨资找来全球顶尖的医生和专家……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爷爷年纪大了,自己也有一身的病痛,还要为了别栀栀的健康和未来而伤心。 有一次别栀栀陷入昏迷,差点儿没能救回来。爷爷因为太伤心,也跟着病倒了。最后,爷爷反而走在别栀栀前面。 唯一疼爱她的亲人也去世了。 别栀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她穿到这个世界……才刚第一天,就感受到被家人保护的感觉。 三哥为了救她差点儿遭遇不测。 大哥怕她着凉。 妈妈和嫂子担心她的伙食…… 虽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也能预见到未来清贫而且物资匮乏的生活。 可别栀栀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感到有些眩晕。 恍惚中,一个年轻女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要走啦!拜托你好好照顾我的家里人。” 别栀栀转头,怔怔地看去。 ——她并不能完全看清女孩的模样儿,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年轻女孩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是原身? “其实他们很强大,很厉害,并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只要代替我,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他们看到你开心,他们也会很开心。很抱歉……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他们所有的爱,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或许是我太矫情了吧。” “谢谢你,再见了!” 一阵清风吹过。 女孩朦胧的影子消失不见。 别栀栀觉得有些眩晕,纤瘦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朝着地下栽去。 家人们被吓一跳! 别爸爸宽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你怎么了?”他三步两步走过来,适时托住瘦小的女儿,把她抱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别妈妈也扑了过来,急得眼泪都在眼圈里转悠,“栀栀,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别栀栀猜想,可能原身也不是一个很健康的女孩儿,所以才会让父母家人这么紧张她的身体。 大嫂也劝,“栀栀你哪里不舒服就说,千万别瞒着我们啊。” 别栀栀点点头。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大一小两个女的扛着大包小包走进了病房。 “爸、妈,大哥大嫂,燕南……栀栀!栀栀你怎么样了?啊,燕西要不要紧?” “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爸爸,五姑!我们来送饭了!” 来人是别燕南的妻子,栀栀的二嫂王宗秀和她的女儿别月月。 王宗秀身后背着个背篓,两只手各提着一个大包袱;月月也背着个大包袱,手里提着个小一点儿的包袱。 大嫂单朝凤连忙迎了过去,接过王宗秀身后的背篓,又把别燕西和别栀栀的情况说给她听…… 别妈妈则拉着月月的手,心疼地问道:“你一个小小孩子怎么也来了?你四姑和六姑在家躲懒呢?” 月月今年九岁,是家里第三代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孩子。 她说道:“奶奶是这样儿的,四姑可以帮着照看巍巍和溪溪,六姑可以帮着照看星星和辰辰。我可以帮妈妈拿东西,可我看不住一个以上的弟弟妹妹呀!所以我陪着我妈妈过来送饭。” 别妈妈叹气,“你最乖了。” 别月月抿嘴一笑。 那一边,别栀栀休息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眩晕感慢慢消失,心口处的钝痛感也渐渐不在,这才舒了口气。 别燕西的麻药效果还没过,仍处于昏迷之中。 家里人就围坐在他的病床旁,默默地吃起了王宗秀送来的米饭。 别栀栀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三哥病床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别燕西,性别男,66年5月3日入院”。 原来现在是1966年啊,这可是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 恐怕伙食不会太好。 没想到,锡饭盒一打开,别栀栀就看到洁白的米饭上铺着翠绿的炒青菜,金黄色的小葱煎蛋饼,还有一道油滋滋看起来很好吃的蒜苗炒肉片! 肉片还挺多,每一片都有足二指长左右。 这可比别栀栀想像中的饭菜要好太多了! 家里人也感到很惊奇。 别燕南问妻子道:“哪来的猪肉啊?” 王宗秀看了别栀栀一眼,小小声说道:“我在家做饭呢,罗建华跑来隔着窗子喊‘嫂子,听说栀栀住院了,你这是要给她送饭去吧?我说是呢。他就说‘我家来了客人,我妈买肉买多了吃不完,嫂子我放一块猪肉在你家门口啊,随便你炒了炖了蒸了,再给栀栀送去’……然后他就走了,我去追都追不上!’”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别栀栀身上。 别栀栀没吭声,挟起一块猪肉就往嘴边送—— 前世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长期服药,副作用大胃口极差,只能吃很清淡的白粥和小菜。至于荤菜和甜品么,那是一吃就吐的。 但这不代表她不想吃肉。 结果,猪肉没还送进嘴里,别栀栀就闻到了一股……让人觉得很不愉快的肉腥气味。 她脸色一白。 想呕。 王宗秀也看到了,急忙说道:“栀栀,你要是吃不下呢……我还给你熬了点儿白粥,要不你吃白粥好不好?” 别栀栀放下了饭盒,点点头,却急忙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上的窗子旁,别栀栀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喉间的不愉快感觉给压了下去。 然后一转身—— 她发现别妈妈正站在她身后,带着哭腔问道:“栀栀,你哪儿不舒服啊?”母亲担忧地看着她,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滚,只差一点儿就要跌出眼眶了。 别栀栀心头感动,说道:“妈妈,我不想吃肉。” 旁边有个老太太拿着饭盒经过,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打量了细皮嫩肉的别栀栀一番,嗤笑道:“这年头还有人不爱吃肉的啊?哼,就装吧!当自个儿是皇帝家的公主呢!” 别妈妈顿时紧张了起来,看了别栀栀一眼,然后骂那个老太太,“你管我们爱吃鸡还是爱吃肉呢,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别栀栀说道:“好好好,那咱就不吃肉!你二嫂还给你熬了粥,你吃点粥……再吃点青菜好不好?” 别栀栀笑眯眯地点点头。 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原身总是开心不起来了。 别妈妈虽然看到女儿刚才差点儿晕倒,又差点儿呕了,但胜在心情好像还不错,笑容也明媚灿烂,这才放下了心,牵着女儿的手回到了病房。 别栀栀就着炒青菜吃了一大碗白粥。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炒青菜真好吃,口感鲜嫩水灵,什么调料也没放,就放了点儿蒜末进去,可能是盐末调得正好吧,让别栀栀觉得非常美味。 最后她还尝了一小口香葱煎蛋饼。 可能在家人们的眼里,香葱煎蛋饼不算啥大菜。但对于长年卧病伙食清淡的别栀栀来说,这道菜还是过于油腻,所以她只浅尝了一口就不再贪嘴了。 蒜苗炒肉片么,她也尝试了一下,但那股肉腥味儿还是太重,吃不下。 估计原身平时的胃口也不太好。 别栀栀就吃了一口煎蛋饼,就已经让家人们感到高兴坏了。 别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不止一次的表扬王宗秀,直说她厨艺好…… 王宗秀受宠若惊,脸蛋红红的,看看丈夫,羞得低下了头。 吃完饭,别妈妈就给儿女们排班,让轮流看护别燕西。 原则上就是女眷们白天轮班过来看护,男人们晚上在病房里守夜。 今晚就从别爸爸开始,明天一早,别妈妈过来接班儿。 大嫂本来想劝说,让别爸爸别妈妈不用轮班,毕竟年纪也摆在那儿了。可别爸爸别妈妈不同意…… 于是,别爸爸留下来守夜,别妈妈就带着儿女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别栀栀已经拥有了原身的记忆。 但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感觉又格外不一样。 原来在这个时代,很少有高大的楼房。最高能有四楼,那还比较少见。路面上汽车很少,连自行车也不多。 她跟着妈妈兄嫂们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公共汽车非常怀旧,甚至可说是有些破烂,行驶过程非常颠簸,引擎的轰鸣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下了车以后还要再走上十分钟,一大家子才来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门口。 突然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栀栀”…… 别栀栀应声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衣面容俊秀的男青年。 他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欣喜的光。 可别栀栀看着他,心中没来由就生出了浓浓的排斥感与厌恶感。 3、第 3 章 别栀栀知道,这个人就是——男主罗建华。 虽然她并没有将那本《重生六零娇妻三嫁》看完,但大概内容还是知道的。 ——原身不仅是大反派黎念之的白月光,也是男主罗建华的白月光。原身逝世后,罗建华一共娶了三任妻子,每一位妻子,都或多或少与原身有些相像。 别栀栀一穿过来就遇上溺水事件,到现在她还没时间厘清现实与剧情都进行到哪一步了。 但她能重新拥有一次生命,就不想再跟着剧情走。 什么男主罗建华,反派黎念之…… 统统一边儿去! 这时,罗建华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别栀栀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建华哥,晚上好。” 她的语调客气而又疏离。 罗建华看着别栀栀,眼神有些痴迷,“栀栀……” 别妈妈对罗建华说道:“小罗,今天你送猪肉过来了?” 罗建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注意力仍然放在别栀栀身上,“栀栀今天……受惊吓了吧?” 别栀栀想了想,点头,“嗯。” 罗建华一愣。 ——栀栀向来单纯,还很敏感,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会默默忍受。再加上她身体不太好,格外让人心疼。 这次她落水的前因后果,他从家属大院里的那群妇女嘴里已经听了个囫囵。 按着栀栀的性格,就算谭春雷欺负了她,她会顾虑到谭氏姐弟和自家的渊源,选择默默忍受,笑着说没事。 没想到…… 转念一想,罗建华又释然了。 这次谭春雷是真的找死,差点儿害死栀栀不说,还连累她三哥……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这丫头当时被吓坏了吧? 想到这儿,罗建华不禁仔细打量着别栀栀。 她依旧是那样的柔弱甜美。水雾迷蒙的杏眼,白晳细嫩的肌肤,瘦得一个巴掌就能掐住的细腰……最重要的是,在路灯的映照下,她那浓密的睫毛上似乎沾染着残泪,被路灯照得熠熠生辉,又如星钻点点。 她,哭过? 并没有。 只是因为刚在坐公共汽车的时候,车子摇晃颠簸得厉害,别栀栀被摇得……困得不行。 可她又惦记着车窗外的夜景。 在这个时代,只要在夜晚抬起头来,就能看到绚烂至极的满天星斗。 现代完全不能比好嘛! 于是她强压下倦意,如饥似渴地看风景、看星星,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到这会儿她的眼尾还泛着红,眼眶里噙着细碎的泪珠半落不落的。 这一幕落在罗建华眼里,让他心疼不已,连忙柔声安慰,“栀栀,别怕谭春雷,明天我就去找他!” 栀栀皱眉,心想你找谭春雷干什么?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自然是去找谭春雷的麻烦了。 别栀栀没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矜持地对罗建华说道:“建华哥,我回去了。” 别妈妈也对罗建华说道:“建华,今天谢谢你了。但是栀栀今天受了惊吓,我们先回去,明天我再去找你妈,把今天那猪肉钱拿给她……” “不用了婶子,那是我送给栀栀的。我妈并不知情,您别找她了。”罗建华连忙说道。 别妈妈,“那怎么行!那么大的一块猪肉……这样吧,多少钱我拿给你。” “婶子,真不用了!” 别妈妈很坚持,“建华,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和你别叔吗?” 罗建华一怔。 ——也对,前几年谭氏姐弟和别家闹开了以后,别家就再也不愿意无条件接受远亲近邻的好意了。 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们必须回馈等价的报酬,而且还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总之就是,别家人不愿意欠人情。 罗建华又看了别栀栀一眼,含笑对别妈妈说道:“好,那您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让栀栀把钱还给我吧。” 别妈妈一笑,“那我们走了。” 罗建华目送别家人离开。 他痴痴地看着别栀栀纤瘦但轻盈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恢复了冷静。 罗建华深呼吸,暗骂谭春雷这个渣渣!全大院的人都知道他罗建华从小就喜欢别栀栀,非她不娶。但这个谭春雷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欺负栀栀…… 呵,不给他点儿教训,他就长不了记性! 罗建华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谭春雨。 其实谭春雨比罗建华还先到家属大院门口。她也想等到别栀栀,跟别栀栀说上几句话…… 没想到,别栀栀一直没回来,倒是先等到了罗建华。 谭春雨站在黑暗的树下,痴痴地看着面容清俊的罗建华。 她喜欢罗建华,就像罗建华喜欢别栀栀那么执拗。 前世…… 是,谭春雨重生了。 前世她为了躲避下乡插队,不得已嫁给一个屠夫当妻子。她心里喜欢着罗建华,无心家务,对屠夫和他的家人也不是很关心,夫妻感情几乎没有。几年后屠夫意外去世,她才单了下来。 那时候别栀栀已经去世好几年,罗建华已经在父母的张罗下,也结婚了。 谭春雨不受控制的接近罗建华。罗建华对她无感,但他妻子受不了,天天为了谭春雨和罗建华吵架……最后,罗建华也离婚了。 正当谭春雨觉得,她很快就能上位的时候…… 罗建华迅速再婚,新娘仍然不是她。 谭春雨差点气疯了。 冷静下来仔细一分析,她明白了——罗建华的两任妻子,都长得很像别栀栀!当然这俩远远达不到别栀栀的美貌程度,但都属于纤瘦型的漂亮姑娘,性格天真单纯。 谭春雨只好歇了心思。 她也是个漂亮能干的姑娘,身边不乏追求者。于是她也挑了个长得还可以,身家还不错的男人,结婚了。 十余年后,终于迎来改革开放。 谭春雨和丈夫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男人有钱就变坏,这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谭春雨拿到丈夫出轨的证据,离婚、并且得到了大多数的家产。 在这些年里,黎念之一直认为当初别栀栀的死,与谭春雨和罗建华有关。所以他一直针对谭春雨和罗建华。谭春雨在离婚之前,都由她丈夫出面与黎念之斡旋。离婚之后,由于害怕黎念之的报复,她跑去了棒国,并且在那儿做了整容手术。 ——整得跟别栀栀有四五分相像。 再加上刻意花大价钱请私教来指导减肥…… 谭春雨俨然变成了整容版的别栀栀。 她回到国内,本来是想去找黎念之,希望黎念之能看在她与别栀栀有四五分相像的分上,放过她,不要再折磨她了。没想到却被黎念之狠狠地羞辱了一顿,而且她离开黎念之那儿,就听说自己名下唯二的两家公司被黎念之给搞得破了产! 万般无奈之下,谭春雨只好去找罗建华。 毕竟她向来和罗建华统一战线。 没想到罗建华一看到整了容的她,整个人的态度就变了! 他对谭春雨言听计从,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和妻子离了婚,娶谭春雨为第三任妻子。接下来,他又听取谭春雨的建议,将名下的产业全都卖掉,换成现金流只拿来买银行理财和存款。 ——因为黎念之就像条疯狗一样,一直咬着他俩不放。而在经商方面,他俩加起来也敌不过黎念之。与其这样,倒不如把所有的产业全都撤掉。把钱存在银行里,一部分拿来买理财。黎念之总不可能把银行搞挎吧。 后来黎念之患病去世,谭春雨和罗建华齐齐松了口气。 他俩重出江湖,成为全国首富。 谭春雨凭着一张整过容的脸,得到了罗建华痴迷的宠爱。 可是,罗建华前两任妻子所生的孩子们都很恨谭春雨,他们设下好多圈套陷害她……罗建华却只会要求谭春雨忍耐。 谭春雨只好一次又一次妥协。 今生重来,谭春雨早早定下目标:第一是要让黎念之心想事成,即让他娶到别栀栀,否则这个男人疯起来真是无人可敌。第二就是不能让罗建华娶别的女人,罗建华很好,但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很不好。 她必须要成为罗建华唯一的妻子。 此刻面对罗建华,谭春雨心情激荡,小小声啜泣,“建华哥,对不起……” “谭春雷在哪儿?”罗建华淡淡地问道。 谭氏姐弟在大院里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近年来,这对姐弟可劲儿的折腾别家,令别家人与她俩撕破了脸面。也因为她俩做得太过,整一个家属大院也很不待见她们。 罗建华也讨厌她俩。 于是他问谭春雨,“谭春雷是怎么知道今天栀栀会去人民公园的?” 谭春雨脸一白。 这就是她做下的圈套——今天是休息天,人民公园是松市唯一的一个休闲场所。钢铁厂是松市最大的企业,所以今天会有很多人去逛公园。谭春雨骗别栀栀,说许昌琳找她,别栀栀要去找许昌琳,就必须经过人民公园。然后她再刺激一下谭春雷……蠢笨如猪的谭春雷果然去人民公园拦截别栀栀去了。 事发的时间、地点,在场的人证等等,全都是谭春雨精心算计来的。 ——她和谭春雷是姐弟,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接受安排下乡插队。谭春雷是男孩儿,社会舆论会偏向他留城,继承亡父的钢铁厂铁饭碗;让她一个女孩儿下乡插队。 谭春雨不想下乡。 前世也是谭春雷继承了亡父的铁饭碗,可他在单位里偷鸡摸狗而惹犯众怒,后来又因为消极怠工而引发严重的安全事故,最后进局子去了。 这一世,谭春雨一点儿也不希望那个蠢货浪费了这么好的钢铁厂工人的铁饭碗! 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最好是能提前把谭春雷送进局子里。 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亡父的铁饭碗,正大光明的留城。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算计: 星期天公园人多,谭春雷想要非视别栀栀?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呢!别栀栀又那么漂亮,肯定会有见义有为的人挺身而出的。 而且钢铁厂也肯定会有很多人在周末时间里去逛公园,这么一来就坐实了谭春雷“非礼”的罪名,领导也会考虑社会影响,就算谭春雷的罪名不够进局子,也足够打消厂领导让他进厂端铁饭碗的心思。 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谭春雷居然那么虎,直接把人别栀栀给拖到湖里去了! 是,当时谭春雨就在现场。 不过她躲了起来。 当看到别栀栀落了水,还头朝下的被谭春雷按在水里那么久…… 当时谭春雨又想起了前世被黎念之疯狂报复的场面。 她不寒而栗,简直恨不得杀了谭春雷! 幸好别栀栀没事…… 这会儿她本来打算拦住别栀栀,解释一下她是听错了,才给别栀栀带错了口信的。没想到罗建华比她早一点等在这儿。 现在听到罗建华问及此事,谭春雨惊出一身冷汗! “我、我也不知道,”谭春雨磕磕巴巴地说道,她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建华哥你也知道的,春雷他一直喜欢栀栀,没准儿……是看到栀栀出了门,偷偷跟着她去的呢?” 一听这话,罗建华更是生气! 什么?谭春雷居然还敢跟踪栀栀? 那可就是真正的不怀好意了! “你让他管好自己的嘴,”罗建华冷冷地说道,“我明天去找他!” 罗建华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起谭春雷和栀栀的闲话,他觉得这事儿有可能是谭春雷干的。毕竟栀栀是大院公认的乖乖女,只有败坏了栀栀的名声,他谭春雷才有可能赖□□吃上天鹅肉。 谭春雨苦笑,“建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肯听我的啊!” 罗建华愈发皱紧了眉头。 谭春雨轻声叹气,“我今天……本来想代表春雷去向栀栀道歉的,可是刚才又听到别家婶子说,栀栀今天受了惊吓,所以我还明天再去吧!” 罗建华面色稍缓,“嗯,那你明天再去。” 他转身离开。 谭春雨看着罗建华急急离开,嘴角一扯。 现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谭春雷失去端铁饭碗的资格,第二件事么,就是和别栀栀搞好关系,千万不能惹急了黎念之。 谭春雨也离开了。 ——她还得好好再想想“替许昌琳带口信”这事儿要怎么圆才好。 ** 却说别栀栀跟着家人走进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大哥二哥都已经结婚生子成了家,单位是有给他俩分房的。还没结婚的别栀栀就和三哥,四姐和六妹一块儿住在父母家。 别爸爸的级别高,分到的是厂子里朝向最好、面积最大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爸爸妈妈住一间,三哥是男孩,他一个人住一间,别栀栀和四姐六妹住一间。 又因为是三个女孩儿共住一间屋子,所以父母让出了面积最大的主卧给她们住;父母住的是次卧;三哥住的是最小的、没有窗户的那间屋子。 今天家里出了事,全家人都去了医院。 大哥家的两个孩子和二哥家的三个孩子全都集中在爸妈家这边,由四姐和六妹照看着。 这会儿大家回来了,自然又是一番相见与询问。 小说里没写别家的情况。 但继承了原身记忆的栀栀知道,其实父母只生了三儿一女,栀栀和三个哥哥是一母所出。 ——四姐别芃芃(peng二声)其实是别家大伯的女儿。乡下的大伯很想要个儿子,可大伯娘一连生了五个女孩儿,到第六个才是儿子。大伯家穷,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实在养不起。于是就……把前头的女孩儿都送了人。 说是说送人,其实就是直接把孩子扔外头了,生死由命。 老奶奶舍不得,大伯扔一个,她就去捡一个,然后跛着小脚四处哭着求人收养。 别芃芃就是这样来到二叔别逢君家里的。 ——六妹别棠棠其实是小姑家的孩子。 栀栀的小姑父是别逢君的师弟,两人在一个大学念书,又被分配到同一个厂子,关系特别好。也是通过别逢君,小姑和小姑父认识了,并且相知相恋。 让人感到惋惜的是,小姑在老家生棠棠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去世。而小姑父因为在厂子里忙工作,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小姑去世以后,小姑父特别伤心,就把棠棠带到身边,一边上班一边亲自抚养。 棠棠七岁的时候,小姑父因为一次安全事故而去世。 孤苦伶仃的棠棠就被舅舅(别逢君)收养了。 这会儿芃芃和棠棠问清楚了三哥没有性命之忧后,这才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又担忧地看向了别栀栀。 别栀栀朝她俩一笑。 大哥二哥把自家孩子领走了,家里恢复了宁静。 芃芃和棠棠烧了水,让栀栀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姐妹仨就熄灯睡觉了。 栀栀睡不着。 她倒是不嫌弃别家的房子又旧又小,床铺更是窄得可怜、还硬,但她毕竟锦衣玉食的长到了二十岁,身体对环境特别敏感。 黑暗中,棠棠小小声问道:“五姐,谭春雷怎么这么坏呀……” 芃芃也说,“他不光坏,还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事儿,他是不想要铁饭碗了么?” 栀栀心里一动。 这也是她心里的疑点。 ——以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公式来套用,这事很有可能是谭春雨策划的。 那么,小说里一笔带过的那一句—— 【谭春雨一想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别栀栀,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谭春雨下乡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计令别栀栀身败名裂。别栀栀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就自尽了。】 是不是就是今天在人民公园发生的这件事? 如果是,那就证明着原身的劫数已到,栀栀可以不必再担心再出什么意外了。 那么接下来,栀栀就必须要为原身讨回一个公道! 但如果溺水的这件事儿并不是“谭春雨的略施小计”??? 黑暗中,栀栀咬住了嘴唇。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4、第 4 章 清晨,别栀栀在浓郁的食物香气里醒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 别栀栀坐起身,环顾四周。 她昨天才来到这个世界,确实受到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一下……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大约十六七个平方左右,一共放着两张掉了红漆的木床。一张是单人床,一张是单人的高低床。别栀栀睡在高低床的下床,床前垂着蚊帐。 她挑开蚊帐打量着屋子。 墙体的白腻子粉刷得不够平整,可能是因为年代久了,还有些发黄,但屋里的家具被收拾得整洁干净。虽然房间相对宽敞(是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可能是因为塞下两张床,还是显得有点儿挤。所以只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衣柜、书桌和椅子看起来也是年代久远的家具。 面上的油漆已经斑驳。 书桌上放着只花瓶,里头插着有些枯萎了的野花野草。墙上挂着稚嫩但端正的毛笔字横幅“为人民服务”。衣柜门前垂着粉红色的布帘,窗前的窗帘处挂着几只手工制的方形毛线香包什么的。 处处都透出了可爱又质朴的少女气息。 别栀栀一笑。 她正准备收起蚊帐,起来洗漱—— 一只小巧的带锁木箱引起了别栀栀的注意。 这只小木箱放在别栀栀枕头旁,还被枕巾盖住。她当然知道,这个箱子里锁着原身所有的秘密。 别栀栀取下脖子上挂着薄薄钥匙片,打开了小木箱上的锁。 她不用看也明白,里头装着原身所有的……喜怒哀乐。 准备说来,全是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写的信件。 写给黎念之的信。 其实原身和黎念之已经好些年没见过面了,甚至不记得黎念之现在长什么模样儿。 她患有抑郁症,当着家人的面,她总是扮出一副愉快恬静的样子,只有当她躲进帐子里的小天地时,才会假装给幼时的朋友黎念之写信。 她把她所有的不愉快,不开心全都写进信里。 虽然写信的对象是黎念之,她每天都会记录自己的心情,天天写、天天写的……可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把信件寄出去。 这其实是她写给自己的信。 久而久之,小木箱里的信件被堆得满满的。 别栀栀猜想,如果她没有穿来,在原身去世后,家人看到她攒了一箱子寄给黎念之的信,说不定会转寄给他。 搞不好黎念之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原来他的小青梅视他为救赎,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才会在原身离世以后疯狂报复谭春雨和罗建华的。 现在么,别栀栀过来了。 为原身报仇的事,就交给她吧! 不过,黎念之到底长什么样? 她心念一动,循着记忆在小木箱的底部,找到一个泛黄的信封。 信封里珍藏着几张黑白照片。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不大的、已经泛了黄的合影上。 这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孩子,大约有十三四人左右,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六七岁,人人都仰着脏兮兮的脸,带着疑惑的目光,呆滞地盯着镜头。 这些都是钢铁厂子弟。 分别是:别栀栀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姐六妹和别栀栀,谭春雨姐弟俩,罗建华兄弟仨,黎念之,以及住在同一栋家属楼里的另外几个小孩儿。 别栀栀盯住了照片上的黎念之。 ——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又黑又胖的小胖子,面颊鼓鼓的,正皱紧眉头盯着镜头,眼神十分不善,有种凶狠的感觉。 黎念之身边赫然就是幼小版白皙漂亮的别栀栀,照片上的原身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黎念之。 这是别栀栀家里唯一的一张黎念之的照片。 别栀栀陷入了记忆。 黎念之的妈妈以前也是钢铁厂女工,住在家属大院里,和别家是邻居。 两人的年纪相差三岁,从别栀栀出生起,两人就形影不离(黎妈妈上夜班的时候总把他放在别家,和别栀栀一块儿睡)。 黎念之比别栀栀大三岁,调皮得不行,别栀栀却是家属大院里有名的乖乖女。只要他一闯祸,大人追究起来,别栀栀就会眼泪汪汪、奶声奶气地替他求情。久而久之的,院子里的大人小孩们就善意地开起了他俩的玩笑。 黎妈妈特别喜欢乖巧漂亮的别栀栀,半真半假的和别妈妈说,想让这对小人儿结个娃娃亲。 别妈妈也喜欢机灵的黎念之——虽然他是大院小霸王,可就冲着把她家小栀栀当成眼珠子保护起来这一点,别妈妈也爱他爱得不行。 于是别妈妈也半真半假的应下。 黎念之的爸爸是个军人,初时他级别不够,黎妈妈没有随军资格。后来黎爸爸的级别升了上去,家属有了随军资格,就把黎妈妈调到军队驻地附近的单位上班去了。 黎念之也就跟着离开了钢铁厂。 以前的寒暑假,黎念之会背着小书包回到钢铁厂,在别家小住一两个月。 直到他上了高中学业紧张,才没有过来……再后来他参军入伍,算起来,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别栀栀凝视着照片里的小黑胖,也不知道这个让谭春雨和罗建华闻风丧胆的大反派现在长什么模样儿,怎么样了。 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别栀栀赶紧把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小木箱里,又盖上盖子上了锁,这才应了一声,“哎!” 六妹棠棠推门进来,“五姐你醒了啊,早饭做好了,你要不要现在起来吃?” 别栀栀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身很怕在家人面前泄露情绪,尽可能选择一个人独处。 比如说,她会一直睡到全家人去上班、出门了,才会起来吃早饭;午饭避不开人,所以随便吃几口就回房休息;吃完晚饭她就借口说出门散步,然后独自蹲在院子里一直到睡觉时分才会回家。 殊不知,她越是这么做,家里人就越担心她。 此刻棠棠的表情也是很紧张的。 小丫头面上带着些希冀,又害怕被拒绝…… 别栀栀一笑,点头,“好啊!” “哦……” 嗯??? 棠棠已经习惯被自家五姐婉拒了,没想到—— 五姐居然同意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 小妮子眼睛一亮,转身就跑,还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妈!妈……五姐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别妈妈激动地说道:“什么?哎呀太好了,快快快,芃芃啊,把白粥端出来赶紧晾凉了……棠棠你把你五姐的椅子搬过来……哎椅子我来搬,棠棠你去把你二嫂拿来的腌酱菜盛点儿出来给栀栀佐粥……” 芃芃问道:“妈,我再上饭堂去买几个肉包子回来吧,没准儿栀栀想吃肉包子呢?” 棠棠,“还是买炒面吧!炒面香,我五姐肯定爱吃炒面……” 别栀栀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笑道:“你们别忙,我就只吃白粥。” 别妈妈连忙说道:“好好好,白粥就白粥!腌菜来点儿好不好?再给你煎个鸡蛋?” 别栀栀想了想,“鸡蛋不要煎的,要带壳煮的。要是有牛奶,我想再喝杯热牛奶。” 此言一出,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又寂静了下来。 别妈妈高兴得红了眼圈儿,好半天才说道:“好!好好好……带壳的水煮鸡蛋,热牛奶……” 芃芃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妈我上饭堂去买水煮蛋啊!” 棠棠也拍手欢呼,“五姐我去给你冲牛奶去!” 别妈妈哽咽了一下,对棠棠说道:“棠棠,你新开一包!那包旧奶粉我和你们爸爸喝……你新开一包奶粉啊,冲三杯,你们仨一人一杯。” “是四杯。”栀栀纠正道。 别妈妈一怔,笑了,泪珠终于顺着面庞淌了下来,“好!棠棠呀,冲四杯牛奶来!” 等到别栀栀洗漱好,四姐已经气喘吁吁地买了鸡蛋回来,六妹也冲好了四杯牛奶。母女四人就围坐在饭桌那儿吃早饭。 别栀栀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过于油腻的东西,原身是生理上接受不了油腻的食物。但别栀栀知道,原身的身体无恙,可能有点儿营养不良。所以改善体质的第一步就是要什么都吃、营养均衡,第二步是适当的锻炼。 别栀栀的续命食物就是无味白粥。 但这个年代的水煮鸡蛋特别特别香,口感又很鲜;白粥搭配清爽的酱菜,也令人胃口大开…… 她一口气吃下了整只鸡蛋和一大碗粥,就是在喝牛奶的时候,闻着甜腻的奶香味儿,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喝不下。 别妈妈连忙说道:“栀栀,你别太勉强自己了,能吃就吃,吃不下也没关系的。” 别栀栀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均分给妈妈、四姐和六妹,杯子里剩下的一小口,她试着喝了。 胃里已有食物垫底,这一小口牛奶也不至于太难接受。 温热的甜牛奶下了肚…… 过了好一会儿,别栀栀才敢呼吸。 她居然也并不觉得很难受! 别妈妈放下了心,欣慰地说道:“要是以后你也肯像现在这样吃东西呀……很快就身体棒棒的!” 别栀栀认真点头,“我要变成大力士!” 娘儿仨齐齐一愣,然后“卟哧”一声笑了。 吃完了早饭,别妈妈交代女儿们,“我去医院照看你们三哥,你们好好在家看家。厂子后头的菜地要去浇点儿水,你们三哥房里的床单被套也拆下来洗了晾好,预备着他出院的时候铺盖新的……再就是给你们三哥做份病号饭,我的那一份就不用讲究了,饭堂里打一份就是……” 芃芃和棠棠齐声应下。 栀栀说道:“妈妈……” 其实她叫妈妈叫得还有些别扭。 但还是硬着头皮叫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医院好不好?” 别妈妈一怔,“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 栀栀说了实话,“妈妈你带我去医院再做个全面的检查吧,我想看看我的身体有没有毛病。” 别妈妈愣住,“栀栀,你怎么会这么想?” 栀栀认真说道:“因为我想变得像大家一样健康呀!” 别妈妈想了想,点头,“成,那你就跟我一块儿走吧!”遂打包好两份早饭,带着别栀栀去了医院。 三哥别燕西已经苏醒过来。 不过,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虽然性命无忧,但呛水时间过长,引起了肺部感染。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且呼吸不顺。看得出来,他为了要呼吸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张白晳的俊脸憋得通红,嘴唇上尽是干裂了的白色浮皮。 不过,当他看到栀栀的时候,眼神明显变得柔和了起来。 “呃……咳咳!咳咳咳咳!” 三哥可能是想和栀栀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死命地咳嗽。 栀栀连忙说道:“三哥你别说话,我挺好的……真的一切都好!”她一边说一这轻拍着三哥的后背,等他慢慢不咳嗽了,又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水,用锡匙浸了水,又用带着水迹的汤匙背轻轻涂抹三哥的嘴唇。 别妈妈看着一双儿女,笑了,招呼丈夫赶紧吃早饭,吃完就赶紧回单位去上班。 接下来,栀栀喂三哥吃白粥,别妈妈就坐在一旁告诉老三,早上栀栀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啦,栀栀吃了个水煮蛋,栀栀还主动要求要来医院想做个全面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的毛病…… 妈妈的话,让三哥感到很意外,他很高兴,看着妹妹直笑。 他尝试好几次想说话,可一开口就死命的咳嗽,最终只能作罢。 于是,栀栀陪哥哥吃完早饭以后,妈妈就带她去做检查了。忙到中午,芃芃椅着自行车过来送饭。大伙儿吃完午饭,栀栀和妈妈、哥哥道别,和芃芃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 姐妹俩刚到家属大院门口,就听到一群长舌妇在那儿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没,谭春雷和别栀栀落水前干的那些事……” “不是谭春雷犯了浑掉进湖里,还把人小姑娘也拖下水了么!郝姨她们当时就在公园,看得真真切切啊!” “你啊,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有的人啊她特会装,根本就是个表子!却装出一副清纯样儿。” “哦?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郝姨她们啊,是他俩落水以后才赶来的,我啊,是听到有人说……” “说什么?” 芃芃和栀栀对视了一眼。 ——这个长舌妇是厂子里有名的爱造谣、爱搬弄是非的人。 芃芃很生气,想上前去理论…… 却被栀栀拉住了。 那群女人继续叽叽喳喳—— “听说啊,是谭春雷和别栀栀在湖心亭那儿搂搂抱抱……别栀栀的裤子都已经被谭春雷给扒了!两人靠着栏杆正在那个……” 有人故意问道:“哪个?” 长舌妇用“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语气说道:“那个啊!就是一动一动那个啊……栏杆才承受不住垮了的!那时候别栀栀在前头,她快要掉下去,是被谭春雷拉了一把才回来了。结果谭春雷一下子收不住势,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长舌妇的作派,哪里肯信! 当下就有人反驳她—— “这么说,谭春雷还是见义勇为了哦?” “你亲眼看到的啊?敢这么红口白牙的说出来!”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谭春雷是什么人?” “是谭春雷花钱雇你这么说的?” “呸,你就编吧!要是这样,那栀栀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长舌妇冷笑道:“哎哟,别栀栀都已经跟谭春雷在公园里做那种事了……这两人是姘头啊,那男的掉水里了,女的就想去救他啊,没想到自己也掉水里了……” 栀栀冷笑。 芃芃再也忍不住了,暴喝一声“放你娘的屁”,冲进去就抡起了巴掌,朝着那长舌妇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那长舌妇结结实实的捱了芃芃一记耳光。 5、第 5 章 长舌妇名叫孙秀珍,是钢铁厂家属大院里远近闻名的人物。 此人极擅长造谣、黑白颠倒和搬弄是非。 在她的影响下,家属大院里有两对夫妻的感情破裂。 ——其中一对夫妻离了婚,这是钢铁厂建厂十余年来第一对、也是唯一一对离婚的夫妻。 起因是孙秀珍造谣男方出轨,女方信了,吵着闹着要离婚,后来也离了。为了报复前夫,女方迅速再婚,可婚后才发现,第二任丈夫既爱酗酒又爱家暴!几年下来,男方一直没有再婚,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女方才相信当年是她轻信孙秀珍、错怪了男方。 可纵使她把孙秀珍恨得咬牙切齿,悔得日日以泪洗面,也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另外一对夫妻分居,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虽然夫妻俩在一个厂子里上班儿,见面却如同仇人一般。 起因是孙秀珍造谣妻子在外头赌钱欠下巨款,丈夫倒是不信,但婆婆相信了,硬生生把儿媳赶走。亲家母上门说理,婆婆还拉了孙秀珍过来对质。后来不知怎么的,直把亲家母给活活气死! 出了人命,妻子与丈夫一家反目成仇,但看在一双幼儿的份上,分居,但还保留着婚姻。几年下来,妻子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一边偷着做点儿小买卖积攒下不少钱……婆婆这才相信儿媳没有真的染上赌瘾。 婆婆这才后悔了。 但到此时,儿媳恨她入骨,儿子也不待见她,她天天向儿子儿媳示好,想求得儿媳和一双孙子的原谅。奈何儿媳压根儿不理她…… 有了前车之鉴,孙秀珍在厂子里是很受人排挤的。 但是,在这个没啥娱乐的时代,大家也愿意听她瞎掰,就是当看个热闹,没人相信。 可这会儿孙秀珍说,谭春雷和别栀栀怎么怎么了? 当然大家也都是不相信的。 毕竟谭春雷和别栀栀都在大院里长大,谁不知道这俩的性格呀! 一个是神憎鬼厌的粗鲁小混混,一个是人见人爱的乖巧小姑娘,但也正是这样的组合,就有种野兽蹂|躏娇花的刺激感…… 这会儿别芃芃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孙秀珍一记耳光! 围观的众人皆尽哗然。 哇,真是又响亮又清脆啊。 好爽! 耳光就该这么打! 孙秀珍正得意洋洋呢,猛然间捱了一记耳光,人都懵了。 回过神来,孙秀珍发现打自己是的别工程师家的养女? 她气坏了,站起身扬起巴掌就想回敬,还大骂道:“……你个表子养的,你算老几啊你敢打我?” 别芃芃怒道:“打你怎么了?你能乱讲话,还不兴我乱打人?噢不对,我可没打人,我打的是造谣乱嚼舌根子的畜生!” 孙秀珍惊呆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叫好—— “打得好!依我说,芃芃还是吃亏在年纪小,力气不大,斩了孙秀珍的舌根子才好!以后落个清净!” “哼,这种人早该捱打了!你们一个个的,谁没被孙秀珍造过谣?谁又敢站出来为自己证明清白了?芃芃好样儿的!” “芃芃啊,她说你家栀栀的坏话好久了,你好好教训她一顿!” “孙秀珍你也有今天!” 别芃芃恨恨地瞪视着孙秀珍。 孙秀珍被气得满脸通红,挥着爪子就朝别芃芃冲了过去。 别芃芃毕竟只有十九岁,还是个年轻纤瘦的姑娘。围观的婶婶婆婆们怕她吃亏,假意上前劝阻,不但拦住了孙秀珍,还有人趁机朝孙秀珍下黑手—— “秀珍啊人芃芃还是个孩子呢,你有话好好说……” “就是,秀珍啊你说了半天也累了,快坐下来歇歇!” “孙秀珍你敢造谣就别怕被人打呀!” “你瞎说什么呢芃芃这是在跟秀珍开玩笑!” 有人暗中掐了孙秀珍一把,有人揪着她的胳膊就是重重一拧,还有人“不小心”狠狠地踩了孙秀珍一脚! 这时,别栀栀拉住了人群外围的一个年轻妇女,说道:“杜阿姨,孙秀珍在光天化日之下造我的谣,现场这么多人看到了听到了都可以为我做证……杜阿姨,麻烦你跟蒋叔叔说说吧,今天这事儿要是厂里不给我一个交代,那我就自个儿去报公安了!” 杜阿姨在厂里有个好朋友,就是当初被孙秀珍害得两口子分居,娘家妈妈上门和婆婆理论反被气死的那一位。 也正因为了解好友,杜阿姨也把孙秀珍恨得不行。 这会儿听说别栀栀要讨回公道,杜阿姨深以为然:先不说这事儿孙秀珍占理不占理,就冲着栀栀是别工家的宝贝蛋儿这一点……孙秀珍今天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杜阿姨连忙说道:“栀栀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孙秀珍的嘴本来就比茅厕还臭……对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我这就去给你找人来啊!” 别栀栀轻声说道:“谢谢你呀杜阿姨。” 她看着杜阿姨急急地去找人了。 ——杜阿姨的丈夫是厂子里保卫科科长。在这个年代就这样,单位里有什么纠纷,先通过保卫科和办公室来调解。调解不了的,才会由厂保卫科出面,向辖区内的派出所报告。 而这时,被围在人群中心处的芃芃在婆婆妈妈们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倒是孙秀珍,既不知被谁狠狠掐了好几下、又不知被谁给重重踩了几脚……痛得她嗷嗷叫,眼泪都出来了。 很快,杜嫂子的丈夫,保卫科的蒋科长匆匆赶到,“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孙秀珍抢上前去,一把拉住蒋科长的手臂,“青天大老爷蒋科长啊,你看看啊,看看我这一身伤……都是她们掐的!她们这是想弄死我啊!” 说着,她把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露出几个被掐得青紫交加的於痕。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方才还围在孙秀珍身边的人一下子就散开了。 蒋科长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问她,“谁掐你了?” 孙秀珍张了张嘴,眼睛在人群里扫视,当时人太多,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掐她、拧她、踩她的人到底是谁了。 蒋科长也就这么一问。 事实上,他也挺烦孙秀珍这种人的。 所以还没等孙秀珍答话,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刚才是谁举报有人在这儿造谣的?” “蒋叔叔,是我!” 有人脆生生的答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别栀栀身上。 别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蒋叔叔,孙秀珍造谣,恶语毁谤我,我要求单位处罚她,如果单位不管不作为,那我就要去派出所报警!”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孙秀珍之所以搬弄非多年也安然无恙,就是因为大家有种“都是乡里乡亲”、“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了算了大家一人退一步”的惯性思维。 才一直让她作到今天。 一听说别栀栀要报警??? 孙秀珍不屑地笑道:“什么?报警?哎哟多大件事儿啊!”然后又轻蔑地看着别栀栀,“你要去报警?” 别栀栀冷冷地说道:“事关我的声誉,我怎么就不能报警了?” “那你爸妈同意你报警了吗?”孙秀珍一脸怀疑地问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了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报警,你不要脸面了啊?” 别栀栀冷静地说道:“又不是我做了坏事,我怕什么出丑?” “哎哟!” 孙秀珍拳掌互击,一脸讥讽地对围观的众人说道:“你们听听啊!这丫头还说她不怕出丑呢!你们说说,她是不是蠢,是不是蠢啊!” 别栀栀像看猴儿一样看着孙秀珍。 孙秀珍自以为是的向别栀栀解释,“短命鬼我问你,你要上派出所去报警,那你怎么说?啊?我问你……你要怎么说啊?难道你要说,你和谭春雷在人民公园那样、那样儿?” 说着,孙秀珍哈哈大笑了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 没人捧场,孙秀珍顿时觉得好没意思,讪讪地停止了大笑,清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我啊劝你一句……这种事儿呢,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少说几句吧!” 别栀栀转头问蒋科长,“蒋叔叔,您都听到她是怎么造谣的吧?现在我要求在全单位开大会的时候,让孙秀珍当着全厂人的面,向我公开赔礼道歉,外加赔偿我……二十块钱的精神损害赔偿金,否则我就要去报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秀珍发出了张狂的笑声。 蒋科长皱眉,对妻子说,“你上厂办公室去,把张主任和刘厂长请过来。” 杜阿姨点点头,又给别栀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怕,我去把你爸你哥他们也叫来”,然后就匆匆走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和别家要好的婶子小小声问道:“啥叫精神损害赔偿金?” 别栀栀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精神损害赔偿金”一说。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的向大家解释,“各位婆婆、婶子、阿姨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个什么人,大家也都知道。我说句极端的话,如果孙秀珍今天造谣我的这些话,把我给逼上了绝路……那她就没有一丁点的负责吗?” 众人默然。 那可不就是么! 这厂子里多少人被孙秀珍的那张臭嘴给祸害过,可气饱了、恨足了,日子还不是一样往下过! 不然呢? 难道真要为了这种人说的几句屁话,赔上自己的命? 当下,人人都怒视着孙秀珍。 孙秀珍却不以为意,笑道:“嗐,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要是当了真那你就是傻!” 别栀栀轻笑,“是么?” 然后转头问别芃芃,“四姐,你有没有听人说……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的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的在我们厂子门口那样儿那样儿了?” 别芃芃愣了一下。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顺着妹妹往下说了,“那当然是……有啊!” 顿了一顿,别芃芃顿悟了,立刻挤眉弄眼地说:“不光听说了,我还亲眼看到的!” 别栀栀学着孙秀珍的语气,“啧啧啧,当时还有好多人都看到了!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居然这么不要脸……你们说说,她男人没意见么!” 说着,别栀栀意有所指地看了孙秀珍一眼。 围观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孙秀珍也不傻,瞬间勃然大怒,“喂,短命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当着我的面造谣?” 别栀栀浅笑,“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点名道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 别栀栀,“再说了,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 围观的妇女们顿时意会,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对啊我也亲眼看到了!” “说说你看到啥了?” “就是那个谁和那个谁在厂子门口那个嘛!” “哎哟我不懂诶,那个是什么啊?” “就是……一动一动那个啊!” “真是臭不要脸!” “呸,狗男女!伤风败俗!” 厂子里的家属们几乎人人都吃过孙秀珍的亏。但遇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也要过一把口瘾的浑人,还真是拿她没办法!现在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谁不想出出当年被憋屈得要死的那口气啊! 众人当场发挥想像,说得愈发活灵活现,但绝不点名道姓—— “真的啊,那俩到底是谁和谁啊?” “男的嘛,也不晓得是姓汤呢,姓唐呢,姓滕呢,还是姓邓……反正也是我们厂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爹死娘改嫁,有个姐姐也不管他,一天到晚的啥事不干光干些小偷小摸的事儿……” “哦,我知道是谁了!” “那个臭不要脸的破鞋又是谁?” “就是我们大院里嘴巴最臭,最爱造谣的那一个啊……”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原来是她呀!” 众人全都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还带着讥讽、嘲笑的表情看着孙秀珍。 孙秀珍目瞪口呆。 一向都是她编排别人,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于是她哭唧唧地拉住蒋科长—— 蒋科长嫌恶的推开她,后退几步,一脸正气地说道:“你有话就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孙秀珍“哇”一声哭出来,“青天大老爷蒋科长!她们在造我的谣!我不管,她们说的……你可都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啊!我、我活不下去了……” 跟着,她眼珠子一转,嚎啕大哭起来,“必须要她们所有人……每人出二十块钱给我当、当……当神经保养费不可,不然我就……” 一时间,孙秀珍也忘了别栀栀之前讲的那什么金叫什么名目来着,只得信口胡诌了一个。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可能她发神经了,才要保养一下!” “神经错乱了就去医院嘛!” “她男人知道她神经病吗?” 蒋科长正色答道:“我没有听到有人造你的谣。” 孙秀珍一愣。 直到这时,孙秀珍突然意识到,这些人虽然在编排她和谭春雷,可压根儿没提过她和谭春雷的名字。她们只是把她和谭春雷最明显的特征指了出来,就算没有点名道姓,但凡只要熟悉大院的人,都知道她们就是在说她孙秀珍和谭春雷啊! 孙秀珍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别栀栀大骂,“你这短命的小贱人……”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打断了孙秀珍刻薄的怒骂。 原来是别家的大嫂单朝凤及时赶到。 单朝凤很清楚,她婆婆一共生了三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没让公婆操过一点儿心。唯有小妹栀栀,早产七个月出生,出生的时候像只皱皮小老鼠,只有整三斤重。 公婆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保住了栀栀的命,再慢慢一点一点养大她…… 到如今栀栀也是个瘦弱敏感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单朝凤嫁进别家十来年,看着瘦瘦小小的妹子长到亭亭玉立。在她心里,早把栀栀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现在孙秀珍居然骂她家的宝贝蛋是短命人? 单朝凤气得两眼通红,上前又甩了两记耳光过去,“孙秀珍!你敢骂我家妹妹?好,既然你娘死得早,那我就替你娘教你怎么做人!” 孙秀珍被打懵了。 围观的众人也懵了。 ——单朝凤平时温温柔柔的,很少和人生气。看来孙秀珍造别栀栀的谣,是摸了人家的逆鳞了! 孙秀珍的辈份比单朝凤高,是婶子一辈的人。被嫂子一辈的单朝凤给劈头盖脸的痛打一顿,不由得又惊又怒,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眼见孙秀珍面目狰狞地朝着应雨时冲了过去—— 几个婆婆婶婶们旧戏重演,假装好意劝架,拦住了孙秀珍。 “大家乡里乡亲的,有话好说呀!” “就是,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人退一步就算啦!” “秀珍啊,来都来了,捱上几巴掌也没关系!” “哎你怎么都不会劝人哪!” 一时间,孙秀珍被众人“拦住”,身上胳膊上脚背上又多了好几道来历不明的伤痕。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厂长、张主任和别逢君闻讯赶到。 别燕东和别燕南也跟在后头。 别家男人们一看这架势,大约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自家的女人被欺负了? 人人都杀气腾腾地看着孙秀珍。 孙秀珍哭着去扯刘厂长的袖子,“厂长!我的大领导呀!我可活不下去了哇……她们造谣,造谣说我和谭春雷在厂子门口那个……求你给我作主哇!” 刘厂长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你?你和谭春雷在厂子门口那个……那个是什么?” “就是,就是……一动一动的那个啊!” 刘厂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饶是他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被臊得满脸通红,“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孙秀珍哭着指向别栀栀,“……就是别栀栀那个短命鬼说的!” 单朝凤大怒,又是一记耳光掴了过去,“你有胆再说一次!” “啪!” 孙秀珍哇一声哭了,“厂长她打人……” 刘厂长皱眉,“是你不对在先,你为什么骂人?” 孙秀珍:…… 张主任问围观的众人,“各位,孙秀珍同志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众人齐齐回答。 孙秀珍惊呆了,“你,你们……” 一个婶子说道:“厂长,主任!我们要向您们汇报情况!”然后三言两语就把孙秀珍造谣别栀栀的话给说了。 别家男人顿时被气得……眼睛都红了,就当着领导在,不好发作,人人咬紧了腮帮子,双手紧攥成拳头。 孙秀珍也耍赖,“没有!我没说过!” 别芃芃大声说道:“你有说!我可以做证!” 几个深恨孙秀珍的家属也纷纷说“我也听到了我可以作证”,“就是你们闹到派出所去我也这么说,我确实听到孙秀珍造谣了!”,“算我一个,我也可以为栀栀做证”,“我!我也听到了”…… 孙秀珍又急又气,“你们……” 蒋科长把张主任、刘厂长和别逢君请到一边,说了一下别栀栀刚才的要求。 别逢君一听,便说道:“我支持我孩子的想法,这事儿要是单位不处理,我们自己报警吧!” 刘厂长当然不愿意。 ——如今厂子正在争取精神文明单位的称号呢! “不不不,别工你先别报警……你给我一整天的时间,让老蒋调查一下。明天中午单位肯定给你一个交代,要真是咱小侄女儿受了委屈……不,咱们肯定不能让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受委屈,你看这样成吗?”刘厂长问道。 别逢君脸色阴沉,嗯了一声。 于是,蒋科长喊了几个妇女,把哭天抢地的孙秀珍“请”到保卫科去了,又让人去通知她男人,在后勤科烧锅炉的老杨也去一趟保卫科。 单朝凤则把其他的妇女们劝退了…… 那一边,二哥别燕南心里已经开始筹划要怎么报复孙秀珍了。 大哥别燕东只看了兄弟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哥用轻到只有他兄弟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要搞她家也要注意别从正面搞,现在大伙儿都知道咱跟她有矛盾。” 别燕南“嗯”了一声,“我知道。”然后走到别栀栀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小声说道:“别怕,哥哥会替你报仇的!” 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别栀栀知道,在这三个哥哥里,原身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哥。大哥敦厚,三哥阳光,都是很温柔可亲的人。 只有二哥,表面笑嘻嘻,其实性格阴险狡诈、睚眦必报。 别栀栀倒是很喜欢二哥,小小声说道:“二哥要小心一点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容易被她抓住小辫子的。” 别燕南一愣,笑了。 他又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说道:“没事儿,别怕!” 别逢君问了一回芃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心情很不好。但这会儿还是上班时间,于是他就吩咐女儿们先赶紧回家,有事儿等他下班再说。 当下,别家父子仨和单朝凤去了单位,栀栀和芃芃推着自行车回了家。 家里除了六妹棠棠之外,还有一个客人。 ——别栀栀的好朋友许昌琳。 许昌琳今天才听说好友出了事,连忙赶到家里来看望。不巧的是,栀栀又出了门,于是许昌琳就在家里等着。 这会儿两人见了面,许昌琳先是询问了一下栀栀的情况,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得知栀栀没事,但别三哥却因此进了医院,而且情况还一度很危急…… 许昌琳很自责,拉着别栀栀的手,说道:“栀栀啊真对不起!早知是这样,我就应该送你回家的。有我陪着你,你也不至于就遇上了那个混蛋!” 别栀栀劝她,“这都是别人算计好了的……” 许昌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6、第 6 章 听说是有心人算计,许昌琳被吓住。 她喃喃说道:“栀栀,我昨天是真的没空……昨天星期天,我得帮我妈整理破烂摊儿。你也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平时只能收破烂,得等到星期天的时候我和我爸我弟弟才有空帮她分类打包……” 别栀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许昌琳的妈妈在城北照看一家废品回收站。 就如许昌琳所说,她妈妈身体不好,干不动重活,只能在平时收一下破烂,等到周末的时候,许昌琳和父母弟弟一起帮她将各种垃圾分类。 松市也没多大。 废品回收站也没几家,这个有心人想要知道许昌琳家的情况,并不难。 许昌琳还是感到十分过意不过,“也怨我,其实把你送到家,一来一回也就花上半小时的时间,如果……” “昌琳,这不关你的事。”别栀栀说道。 许昌琳心里很难受,“可是三哥他……”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去医院看看他吧。”别栀栀说道。 她知道许昌琳一直默默地喜欢着自家三哥。 而且—— 许昌琳很已经决定要下乡插队去了。 小说里的别家就是个背景板,并没有三哥和许昌琳的结局。但别栀栀来自未来,知道以后的大趋势。 也就是说,两人这么一分开,或许就是一辈子了。 “好,呆会儿我就去医院看看三哥……”许昌琳点头,神色有些哀伤,“栀栀,我下乡插队的通知书已经到了。” 别栀栀“啊”了一声。 这么快? 许昌琳家也是两个孩子,她弟弟今年十一岁,还不到年龄下乡。再说了,许昌琳也舍不得让年幼的弟弟去乡下。 就只能是她去。 许昌琳伤感了一会儿,握住了别栀栀的手,“栀栀,咱们必须把这个幕后真凶找出来!要不然啊,她害了你一次,就有可能害你第二次和无数次!” 别栀栀深以为然。 但她刚穿过来才两天,原身又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事实上家人们都很爱她。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必须先扮演一段时间的原身,才不会让父母家人们生出疑心。 依她的性格,有人想害她,那她必定是要找出真凶来的。 但依原身的性格,她患有抑欲症又是个社恐,遇到这样的事,多半只会躲起来一个人默默的伤心。甚至会因为不想让父母兄嫂姐妹们担心她,而极力要求他们不要再关注此事。 现在许昌琳的提议正中别栀栀的下怀。 别栀栀推算着原身的反应,红了眼圈,微微啜泣道:“昌琳,我好害怕呀……我,我不怕死,可是我害怕我要是真的死了,我爸妈,哥哥嫂子和姐妹们会为我伤心的……” 她哭泣的模样简直让许昌琳心碎。 许昌琳一把抱住别栀栀,安慰道:“别哭,别害怕!不对不对,你怎么能不怕死呢?栀栀你不能死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说着,她一边轻抚着别栀栀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仔细回想,又问别栀栀,“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啊?” 别栀栀继续扮演原身,呜咽着说道:“……我、我不敢说。” 许昌琳有些生气,“瞧你这出息!差点儿被人害死了你还不敢说!嗐,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谭春雷干的。” 别栀栀:不是谭春雷呢! 许昌琳的理由却很充分,“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关键是你们家……你爸妈和你哥哥嫂子们的工作都挺好的。谭春雷又穷又坏,这些年他得了你们家多少好处?又是怎么回报你们家的?你当他是傻子吗?他肯定知道只要娶了你,以后就可以继续赖着你们家……” 别栀栀小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他很蠢,不像是能干出这种调虎离山之计的人。” 许昌琳愣住。 半晌,她才点头,“你说的对!” 思考片刻,许昌琳说道:“难道说,是谭春雨干的?” 别栀栀:恭喜你答对了! 许昌琳却说道:“但是谭春雨这人还可以,而且她和谭春雷的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会帮着谭春雷干这种事?” 别栀栀心想,这就是谭春雨的可取之处了。 要不然她为啥是女主呢! 家属大院里的人都讨厌谭春雷,但对谭春雨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就连别家也是一样,虽然非常讨厌谭春雷,也不许他上门,可要是见了谭春雨,表面上的客套话还是会说上几句。 别栀栀换了一个话题,“昌琳,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好忙呀,原来你们家星期天这么忙的啊?” ——那天原身去找许昌琳,可废品回收站里挤满了人。好多人拎着废品去卖,也有好多人跑去那里淘东西。原身本来想等许昌琳忙完以后,再和她说说话的。结果许昌琳一家一直忙个不停,实在没法子,原身才一个人走了。 许昌琳听了这话,面露疑惑,“平时星期天也忙,但并没有忙到前天那程度……对了,有件事特别奇怪。” “什么?” 许昌琳说道:“那天有好多人拎着破烂过来,说星期天我们收破烂的价格比平时高!我说哪有这回事呀,你们从哪听说的……他们说两三天前就听说了,所以到了星期天,就把他们积攒的东西全都拿到我妈那儿了!” “再就是,另外一伙人呢是来我们那儿买旧货的,也说是听别人说的,说我们收了一批破烂,里头夹杂着好多袁大头(银元)……所以那些人装模作样的在废品站里翻!” “现在想起来,真是两伙人都撞在一起,我们一家一直忙到天黑呢……栀栀,你说,这两个流言,是不是就是那个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这个人这么做,就是在算计你,你想呀,我被杂事绊住就没法送你回家,你就落了单了!”许昌琳问道。 别栀栀点头。 ——是的,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谭春雨的手段还挺高明,真不愧是女主。 就算这些事披露出来,也没有一桩一件能说明原身的落水跟她有关。 换言之,抓不住她的证据。 许昌琳莫名打了个冷颤,“我的天,如果这些真是谭春雨干的……那她也太可怕了!对了……” 她又想起一事,问别栀栀,“那天人太多事儿也多,我都没仔细问你,谭春雨是怎么跟你说,我让你上废品站去找我的?” ——许昌琳一家并不住在废品站,平时也从来都不会约栀栀去废品站。因为栀栀身体向来不好,别妈妈委婉的向许昌琳提过,让她和栀栀一起玩的时候避开废品站。许昌琳深以为然,所以一不会让栀栀去废品站,二是从不在星期天约见栀栀。 别栀栀正要回答,外头客厅里突然响起了动静。 在房间里谈话的别栀栀和许昌琳不再交谈。 很快,棠棠轻轻敲了一下门,推开门,“五姐,谭春雨来找你了。” 别栀栀一怔。 棠棠解释道:“其实上午的时候谭春雨就来过了,我说你不在,让她先走……这会儿她又过来了。” ——上午许昌琳和谭春雨先后来找别栀栀。许昌琳甚至比谭春雨来得还早些,可棠棠就是区别对待了,把许昌琳留在家里等,还给泡了茶子抓了一把炒瓜子儿给她,但是棠棠不让谭春雨进门,只说五姐不在你走吧。 没想到,谭春雨还挺坚持的,又跑过来了。 别栀栀想了想,对棠棠说道:“你让谭春雨到客厅坐一坐吧。” 棠棠有些为难,“五姐!爸妈早就说过了,谭家人一律不许进我们家的门。” “听我的……对了,别让谭春雨知道昌琳在我们家。”别栀栀交代道。 棠棠愣住。 但许昌琳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对对对,棠棠,你让谭春雨进来,在客厅里和你五姐说话。我听听她是怎么说的……毕竟是她带了假口信过来让你五姐去找我,结果出了事儿的……但我可以保证,我真的没有让她带过口信!” 棠棠也明白了,这不就是对质么!于是连忙点头,“好!”遂跑去开门。 别栀栀小小声对许昌琳说道:“昌琳,你别出来,我叫你你再出来。” 许昌琳点点头。 别栀栀推开房间门,又反手掩上房间门,但没有关死。 许昌琳躲到了房门后头。 别栀栀走到客厅,坐在木板做成的沙发上。 棠棠带着谭春雨进来了。 谭春雨有些受宠若惊。 她重生于一个月前,今年二十一岁。前世的她在十七岁时,受人挑拨,认为别家对不起她和弟弟,就跟别家闹得不可开交。当然了,她从没主动出面闹事,都是怂恿她的蠢弟弟来闹…… 但别家父母应该也能猜出来,当时她十七,她的蠢弟弟年纪更小,很多损计都是出自她的主意。 所以在几年前两家大闹了一场以后,别家父母给了她和谭春雷一笔钱,宣布两家永不来往,不欢迎也不允许她们姐弟再上门。 直到后来,谭春雨才知道……其实别家对她和谭春雷是真的仁至义尽。再加上黎念之锲而不舍地报复她,她才惊觉自己做错了。 重生回来,谭春雨也想过要修复一下和别家的关系。 可别家对她没有任何兴趣,甚至很反感她。她几次向别家示好,都被别家人冷冷地挡了回来…… 眼看着距离她下乡插队的日子越来越尽,但她手里根本没有资源和人脉可以扭转局面。不得已,她才设计了这一出。 谭春雨的本意,只是想借助别家人之手,惩诫谭春雷,让谭春雷失去端铁饭碗的机会。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谭春雷那个憨批居然把别栀栀给拖下水……不但别栀栀差点儿去了半条命,还连累别燕西住进了医院! 事情闹得那么大,谭春雨顿感失控。 她真的很害怕别栀栀又像前世那样选择自尽…… ——虽然她没对别栀栀做那件更恶毒的事。 当天事发后,谭春雨真是被吓得半死。她害怕别栀栀要是真的又自尽了,那她岂不是又要被黎念之折磨一辈子? 于是她立马写了一封信给黎念之,将别栀栀和别燕西的情况告诉他,又替她弟弟谭春雷道歉…… 现在,谭春雨最担心的就是别栀栀会想不开。 她拘谨地走进客厅,手里提着两袋奶粉和一网兜苹果。然后看到别栀栀坐在沙发上,身形纤瘦容貌美丽,杏眼里还盛着盈盈浅泪…… 谭春雨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前世她所有的苦难,皆因别栀栀而起——别栀栀死后,黎念之就像只疯狗一样不依不饶地盯着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可前她所有的幸福也因别栀栀而生——她整了容变得像别栀栀,于是也就得到了罗建华的宠爱…… 现在,别栀栀还活生生的。 看着秾丽清袅的别栀栀,谭春雨又羡又妒。 ——别栀栀要是活着,恐怕罗建华不会放手。就算黎念之的本事比罗建华还大,最后黎念之得到了别栀栀,罗建华也会惦记别栀栀一辈子! 别栀栀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见谭春雨始终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谭春雨,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那清婉迤逦又慵懒妩媚的声音,简直搔得谭春雨心头酥酥麻麻,还痒痒的。 谭春雨看向别栀栀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长得美也就算了,连声音都是这么引人魂魄的,罗建华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美人? 棠棠最讨厌谭春雨,又害怕自家柔弱的五姐被谭春雨欺负了,就拿着个拖把往谭春雨脚下怼,还不高兴地说道:“哎,你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就走!那天我五姐受了惊吓,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呢!” 谭春雨终于清醒过来。 她站直了身子,朝着别栀栀深深地鞠躬,“栀栀,我知道你们一家都不待见我……可是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别栀栀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对不起我的?” 谭春雨:…… 不是,别栀栀是个非常柔弱内向的女孩。谭春雨的预想是:她向别栀栀道歉,然后别栀栀一定会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然后她就可以借坡下驴,一方面改善和别家、和别栀栀的关系,一方面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是,别栀栀的回答和反应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呢? 别栀栀盯着谭春雨,乘胜追击地说道:“昌琳根本就没有让你带口信!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谭春雨瞪大眼,呼吸骤停! 别栀栀含笑看着谭春雨。 谭春雨则被吓到头皮炸裂,整个人都傻了。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别栀栀居然识破了她的计谋! 7、第 7 章 谭春雨呆呆地看着别栀栀,一动也不动。 她被吓到无法呼吸。 良久,她被憋狠了,才猛然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栀栀你、你别乱说……栀栀,我、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而来。你听我解释……” 谭春雨定了定神,按照她事先想的那样,说道:“上个星期三我遇到昌琳了,当时昌琳在跟别人说话,我、我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听到她说什么‘星期天让栀栀来废品站找我’的,我以为她是在让我传话,所以我就……” “你在哪儿遇上昌琳的?”别栀栀问道。 谭春雨立刻说道:“我,我在粮食局门口看到她的。” ——许昌琳的父亲在粮食局上班,她家就住在粮食局家属大院里。事实上那一天谭春雨也确实去了粮食局门口,亲眼看着许昌琳骑着自行车进了家属大院。 别栀栀又问,“那昌琳当时在跟谁说话?” 谭春雨摇头,“我不认识那个人。” ——其实许昌琳并没有停留,直接骑车进了大院。 “是男是女?”别栀栀又问。 谭春雨迟疑了一下,信口胡诌,“是个女的。” “当时你站在哪儿?为什么觉得昌琳是在跟你说话?”别栀栀又问。 谭春雨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别栀栀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厉害,咄咄逼人的? 而谭春雨因为了解别栀栀沉默寡言的性子,才没有做太多的预判。 “我、我……” 别栀栀好心提醒谭春雨,“上个星期三是清明节吧?我记得我们大院门口也有农民拿了些鸡蛋和自家做的艾饼出来摆摊……” “对对对!”谭春雨赶紧顺着说道,“当时人可多了,我、我正好想在那儿买东西,结果、结果看到了昌琳,我和她打招呼……我还以为她看到我了,原来她、她没看到我呀…… 别栀栀一笑,“哎呀我好像记错了,清明节是上上个星期三才对吧?棠棠,清明节是哪一天?” 棠棠大声说道:“清明节是上上个星期三呀!二嫂还带着我们做艾饼了,五姐你忘了啊?” 别栀栀看向了谭春雨。 这就叫做说多错多。 一个谎言需要用一万个谎言来圆。 谭春雨愣住。 别栀栀轻笑,“你为了算计我,骗我说昌琳家里出了事,让我务必在星期天赶到她家的废品站去。你知道昌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她有什么事,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然后你放出流言,告诉大家废品站星期天收购废品的价格高于平时,又造谣说废品站里有袁大头,让大家去抢。这么一来,昌琳和她爸妈弟弟被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理我。” “而你的目的,正是要我落单,然后独自骑车路过人民公园,遇上谭春雷!” 别栀栀盯着谭春雨,一字一句地问,“我说的对不对?” 在这一刻,谭春雨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全都结成了冰! 冷! 简直就是透骨寒。 别栀栀浅笑,“你再猜一猜,这些都是谁告诉我的?” “谁?”谭春雨颤着嗓子问道。 别栀栀笑了。 ——先前她还觉得谭春雨还有几下子,现在想来,这个女主可不太聪明,这么两句话就被诈和了? 不过,就算谭春雨做了那么多,要真追究起来,她也没犯法。 原身和谭春雷一起掉进湖里确实是个意外, 三哥救起了原身,自己因为呛水太久差点儿失去生命也是个意外, 甚至连追究谭春雷的责任也很难——他可以替自己脱罪,因为他确实落了水又不会游泳,在生死攸关时无论抓住了谁都会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 但要是真的轻轻放过…… 这么憋屈? 那是不可能的。 好,既然自己一家子无法追究谭氏姐弟的责任,那么就来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让谭氏姐弟互憎互怨一辈子! 因为亲情就是这么奇特的东西,好的时候它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花;不好的时候它就是落井下石、暗箭伤人,而且这种关系一辈子剪不断、躲不开…… 有个亲弟弟随时随地给谭春雨添堵,也好让谭春雨有点事做,不至于空闲到一会儿陷害这个、一会儿陷害那个的。 于是别栀栀一字一句地对谭春雨说道:“是你的亲弟弟……谭春雷告诉我的。” 谭春雨的眼睛陡然瞪大,尖叫,“这不可能!” 别栀栀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谭春雨,“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掉进湖里去的?就是因为他向我求婚,而我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谭春雨浑身都在颤抖,“他、他是怎么说的?” 别栀栀说道:“他说呀,你告诉他,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怎么怎么样了,我就只能嫁给他了。你还告诉他,只要他娶了我,不但能正大光明的报复我们家,还能过上躺着不干活也天天有饱饭吃、有大块肉吃的好日子……因为我父母兄嫂姐妹都疼我,他们是不可能看着我受苦的……” 谭春雨浑身颤抖。 ——她弟弟太蠢了,无论是含沙射影还是指桑骂槐,他都听不懂。她想要挑拨煽动,就必须很直白的告诉他。 而别栀栀说的这些,正是她亲口教唆给亲弟弟谭春雷的。 真没想到谭春雷居然会把这些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别栀栀! 在这一瞬间,谭春雨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人家早就已经看穿了她的计谋,她还傻乎乎地在这儿唱念做打…… 别栀栀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告诉谭春雷,这可是大白天的又是星期天,公园里有那么多的人,他要是真敢对我怎么样,马上就会被送到派出所去。” “他就问我,如果他进了派出所,那他就不能进咱们钢铁厂当工人端铁饭碗了……这个工作名额就会落在他姐的头上。我说是呀,然后他就发了狂,要去找你,还念叨着要杀了你……” “我想拉住他,让他冷静一点,结果他不小心碰到湖心亭的栏杆,他掉下水,把我也扯下了水……” 这故事编的,连别栀栀自己都差点儿相信了。 然后她还故意问谭春雨,“这都已经过了两天了,他没找你麻烦吗?” 谭春雨下意识说道:“没有……” ——但她以为是他怕事儿,所以躲了起来。而她为了逼别家人出手惩治谭春雷,还特意半遮半掩的在长舌妇孙秀珍面前“无意间泄露了事情的真相”。只要流言四起,别家人不得不为了维护别栀栀的名誉而对谭春雷动手。 这么一来,谭春雷还能拿得到钢铁厂的岗位指标? 不过,谭春雨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如果别栀栀说的是真的…… 那,谭春雷这货居然还能憋上两天都不来找她对质?还不知道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一时间,谭春雨心慌意乱,就吱吱唔唔地说道:“那个,那个……栀栀,我还有事儿我,我先走了。” “等等,”别栀栀扬声说道,“昌琳,谭春雨要走了,你也出来跟她打个招呼吧!” 谭春雨又是一呆。 ——什么?许昌琳也在?! 天…… 许昌琳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已经全程听完了好友别栀栀和谭春雨的对话,知道谭春雨这会儿根本就是心虚才落荒而逃的。 于是她就对谭春雨说道:“上个星期三的中午,我和我表哥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属大院的。我们大院门口没有人摆摊,我和表哥也没遇见任何人,我们一路骑车进了大院都不带停留的……我很肯定那天我没见过你,更加不可能让你有任何机会误会我是要你帮我带口信儿……” “还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栀栀约好了,每个星期四的下午在一块儿玩。上周四我们也在一起。我要是有事儿找她,还费什么劲儿让你带信儿给她?” 说到后头,许昌琳越来越生气,直接大骂:“谭春雨,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觉得你这人不错!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你真是丧心病狂!” 谭春雨受不了这羞辱,心里又羞又怕,捂着脸跑了。 别栀栀一脸崇拜地看着许昌琳,“昌琳,你好厉害呀!” 许昌琳白了她一眼,“是你厉害!居然就靠着两三句话,就骗得她一五一十的全认了……” 棠棠则一脸崇拜地对别栀栀说道:“是呀我家五姐好厉害!” 别栀栀卟哧一笑,“我家棠棠也厉害,刚才棠棠还帮着我说话了呢!” 棠棠羞红了脸。 许昌琳还想赶去医院看看别燕西,于是就和别栀栀聊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 == 却说黎恕接到上级指派,要带着手下的大兵们去外地出任务。人人都打点好行装,排好了队伍正一个一个爬上军用车车斗—— 突然间,一个大兵扯着喉咙朝着操场大喊:“兄——弟——们!俺们连队有没有一个叫黎念之的人啊?这来了封加急挂号信!哎哟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 黎恕:…… “拿过来给我!”黎恕说道。 大兵愣了一下,“黎班长,你又叫黎念之啊?” 黎恕“嗯”了一声,“念之是我的字。”说着,他从大兵手里接过了那封加急挂号信,拆开,一看…… “啥?啥字儿啊?”大兵文化程度不高,一下子没搞懂。 黎恕解释道:“就是我小时候的名字,长大了就不用那个名字了。” 大兵懂了,“比如说我小名儿叫狗剩,当兵了就不能叫狗剩了,所以我叫李胜利了……” “对,就是这样!”黎恕说道。 他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信,并且十分诧异。 写信的人叫谭春雨。 信上说,因为她弟弟的过失,连累到别燕西、别栀栀兄妹俩落了水还住了院,为此她特意写信过来给黎念之,请求他的原谅。 黎恕:??? 8、第 8 章 送走了许昌琳,别栀栀只觉得累得慌。 现在这具身体也不算太强健,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她全身酸痛、头也疼,就跟姐妹们说了一声,爬上床去歇午觉。 在睡过去之前,别栀栀心想:必须要把强身健体的计划提上议程了。 大约是过于疲倦,等别栀栀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家里人应该已经全都回来了,隔着合上的房门也能听到他们压低了声音正在讨论着什么。 别栀栀打了个呵欠,本来想先开灯,却猛然想起电灯开关在门口,于是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光着脚踩下地,走到门口。 这个年代的电灯开关是拉绳的。 她正准备拉灯,突然听到了父母兄嫂姐妹们谈话的声音。 棠棠,“爸妈,五姐今天好厉害啊……” 妈妈,“诶我总觉得这孩子自从落水以后就像变了个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二哥,“谭春雨这死婆娘真的是烦死了!自己蠢得要死还当别人是傻子!爸,我实话跟你说,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一下子搞了我们家两个人……我特么再也不想当菩萨了!” 爸爸,“你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 芃芃,“爸,我觉得二哥说得挺对的。对付谭春雨这种人啊,我们老是让着她也不是办法……” 大嫂,“爸妈,我的意思就是,谭春雨和芃芃、栀栀棠棠差不多大,她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们当大人的不插手……”言辞中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昧。 二嫂,“对对对,大嫂说得对。小姑娘们闹着玩儿也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要是我们家的小姑娘出了事……那我们肯定是要过问的,对吧!” 妈妈嗔骂道:“就你们两口子鬼点子多!” 众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嘘!你们轻点儿,别吵着栀栀睡觉。”妈妈悄声说道。 爸爸有些担忧,“她从下午睡到现在,要是睡太久了就怕晚上的睡眠质量不好吧?” 别栀栀笑笑,伸手拉开了灯,又扬声问道:“爸,妈,你们回来啦?” 一推开门,果然一家子全都齐齐整整的。 母亲应雨时看到女儿红扑扑的脸蛋,还没来得及表露出欢喜,就看到女儿居然是光着脚的? “别栀栀!” 应雨时柳眉倒竖,低喝道:“你怎么不穿鞋?” 别栀栀一转身就跑了,趿了拖鞋才又跑回来,抱住应雨时,软软的撒娇,“妈妈你回来啦?妈妈辛苦了……三哥怎么样了?妈妈我肚子饿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呀?” 全家人齐齐呆住。 也包括应雨时。 此刻人人都想起了先前应雨时说的那句话:栀栀自从落水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真的…… 像变了个人呢! 应雨时先是回答了别栀栀的话,“你三哥的情况就那样,肺部感染外加并发症么,就是治、也得有个过程。过程就是……老遭罪了。” 她叹了口气,又问女儿,“一口气睡到现在,饿了吧?昨天看你吃了一块煎蛋饼,今天你二嫂就给你蒸了一碗水蛋,清清淡淡的只放了一滴油和一小撮盐末,呆会儿你试试味道好不好?” 别栀栀乖巧点头。 应雨时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疑惑,“栀栀啊……” 别栀栀把脑袋埋进母亲怀里,轻声说道:“妈妈,昨天晚上我做噩梦了。梦到……我死了。” 众人脸色一白。 “妈妈,死不可怕,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死去的我,又看到了你们。我看到爸爸一夜白了头,妈妈难受得天天哭,眼睛都看不清了……我心里好难受呀。”别栀栀轻声说道。 家里人忍不住齐齐红了眼眶。 这样的假设实在太可怕,他们都不敢认真想! 别栀栀继续说道:“……然后我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妈妈,我已经想通了,就算人能活到一百岁,时间也是有限的,我想开开心心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众人一下子就伤感了起来。 ——也对,栀栀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老三为了救她,也搭点儿搭上性命。现在栀栀无事,老三却遭罪得很。她因此想通了,也在情理之中。 人人看向别栀栀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心疼。 应雨时哭了,嗔骂道:“你这孩子,你还年轻!什么剩下的日子……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许说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呀,人人都能长命百岁!” 二嫂王宗秀张罗着开饭,“好了好了爸妈,我们赶紧吃饭吧,这都快七点了!” 应雨时连忙说道:“对对对,开饭开饭!” 一大家子老的小的挤在一块儿吃饭。 其实大哥二哥都已经各自组建了小家庭,结婚生子了。单位也给他俩在大院里分配了宿舍,所以他们不住在父母家中。但出于省钱的角度,一大家子除了早饭是各吃各的之外,午饭晚饭都在父母家吃,大哥二哥每个月向父母交点儿伙食费。 单位有饭堂,可一天三顿上饭堂买现成的饭菜吃还是挺贵的。 家里人就在厂子后头的荒山上开垦了一小块菜园(厂子里的家属们都这么干),种了些瓜豆菜之类。平时就吃自家菜园子里出产的蔬菜,隔三岔五的上饭堂去买个荤菜打打牙祭这样。 今天饭桌上的菜式就挺合别栀栀的胃口。 ——自家菜园子里摘的长豆角,切成段直接用开水煮到发软,再拌上蒜末和二嫂自己做的酱料,水灵灵嫩生生又入味,还挺清淡的。 ——还有一碗清蒸南瓜也很好吃,只用盐末调味,出锅时淋了一丁点香油。口感软糯清香,味道咸中带着淡淡的鲜甜,非常好吃。 ——另外还有一盘在饭堂买回来的红烧香菇鸡、二嫂自己炒的爆椒腌菜和西红杮炒苦瓜。 家里人很爱吃这些味道比较重的,别栀栀的肠胃还不能接受。于是她就佐以酱拌豆角和清蒸南瓜,美滋滋地喝了一碗白粥。 二嫂专门给她做的蒸水蛋,光是看品相就知道很好吃。别栀栀非给家里人一人挖了一小勺分享…… 五个小侄子小侄女乖巧的向别栀栀道谢。 最后只剩下小半碗蒸水蛋了,别栀栀这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应雨时心疼地说道:“你从小到大都不爱吃肉,我们吃了多少顿肉,你就少吃了多少顿。现在你还是个病号,吃碗蒸水蛋又怎么了,还给我们一人一勺……你都不够吃了!” 别栀栀笑眯眯地说道:“给你们的蒸蛋都是沾了油水和酱油的,本来就是我不爱吃的。再说了,我吃的是最嫩的芯呀……二嫂的厨艺这么好,如果我不跟你们分享,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蒸水蛋有多好吃!” 王宗秀被夸得面庞发红。 别栀栀又对别燕南说道:“二哥,呆会儿吃完饭,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别燕南愣住。 ——他这亲妹妹对他一向不亲,今天居然主动邀请他去散步? 那当然好了! “嗯!”别燕南点头。 家里人继续吃饭,没一会儿,小孩子们先吃完了,别逢君见王宗秀吃完了,就对她说道:“宗秀,你带着娃娃们去楼下一会儿。棠棠你也吃完了?那你陪着你二嫂一块儿去。” 王宗秀和棠棠带着孩子们走了以后,别逢君才和妻子说道:“谭春雨搞那么多事儿出来,不就是想让她弟弟蹲局子去呗,然后厂子里的岗位指示就能落在她头上了。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处理?” 应雨时道:“她也忒黑心了……” 说着,就想起陈年旧事,忍不住怒从中来,“我真是受够了!能让她和她弟都走吗?但凡她俩有一个留在这儿,也是会吸我们一辈子的血的!” 别逢君沉默不语。 半响,他轻声说道:“下一批下乡插队的知青是五月底,报名是三月截止的。再下一批是七月份走,这几天就在报名……好像是月底截至报名了。” 应雨时,“所以月底之前咱们……” “行了咱晚点儿再商量吧!”别逢君说道。 大嫂期期艾艾地说道:“爸,妈,那要是按政策来,咱家是不是……” 别逢君、应雨时,大嫂单朝凤和二哥别燕南的视线齐齐看向了别芃芃和别栀栀。 别栀栀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政策就是:家里十六岁以上、且没有工作岗位指标的知识青年,除去需要在家照顾父母的,其他全都下乡去,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上山下乡,改天换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别家现在一共有四个没有工作指标的孩子。 ——三哥别燕西,二十岁。他本来要参加今年的高考,可今年又……取消了高考。 ——四姐别芃芃,她今年也是二十岁。 ——老五别栀栀,今年十七岁。 ——老六别棠棠,今年十六岁。 不过,别棠棠的生父在世时也是钢铁厂职工,棠棠可以接任父亲的岗位,成为钢铁厂的正式职工。 要下乡的人,就在别燕西、别芃芃和别栀栀三人之中。 别栀栀体弱,别逢君和应雨时从来都没有打算让她下乡。现在别燕西躺在医院里,看这情况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所以…… 别芃芃听到了父母兄嫂的话,也知道这其中关窍,她有些心烦意乱,站起身低下头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和杯碗勺盘。 别栀栀敏锐地捕捉住四姐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对别燕南说道:“二哥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别燕南站起身。 应雨时连忙交代,“老二,看着点啊,别累着你妹妹了。” 别燕南“嗯”了一声,率先出了门。 别栀栀要跟着哥哥出门,母亲放心不下,怕夜里露水重,非逼着她加了件衣裳,又往她口袋里塞了一把炒瓜子儿,这才让她出了门。 二哥在筒子楼的楼下等她,嘴里还叼着根香烟,样子痞帅痞帅的。 别栀栀走过去正色说道:“吸烟有害健康。” 别燕南从来都不信这种鬼话。 但妹妹的健康最重要。 以前妹妹也讨厌他抽烟…… 于是他讪讪地将香烟又插回工衣口袋里去,问道:“咱上哪儿溜达去啊?” 别栀栀正色说道:“二哥,我要去找谭春雷。” 别燕南一愣,“谁?” “我要去找谭春雷,”别栀栀再次说道,“我要在他面前挑拨离间,让他恨死谭春雨。只有让他俩内讧了,咱家才能真正清静下来。” 别燕南看着妹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家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善良又正直。教养出来的孩子们,也几乎都跟他俩一样。 除了他别燕南。 别燕南与大度的别家人完全不一样。他是个不肯吃亏的,当面受了委屈,背地里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公道。 在谭春雷的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所以妹妹的这番言论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可是,别燕南犹豫半晌,还是迟疑地说道:“栀栀你别去找他。” “为什么?”别栀栀觉得十分奇怪。 她之所以点名要二哥陪她去找谭春雷,还那么直白的把找谭春雷的原因给说了出来,她是了解二哥的,信任二哥的。 可是…… 凝思片刻,别栀栀懂了。她露出狡黠的笑容,问道:“我听谭春雨说,谭春雷这两天都没回家……二哥,是不是你干的?” 别燕南嘿嘿笑了。 “你没弄死他吧?”别栀栀问道。 别燕南一脸的正义凛然,“那怎么可能!”然后压低了声音又道,“我栽赃给罗建华了。他以为是罗建华搞他。” 别栀栀满脸惊讶,“谭春雷这么蠢的嘛?” 别燕南解释道:“从医院出来,我第一时间就去找谭春雷了,找着之后我就让人把谭春雷的行踪告诉了罗建华。然后我跟踪罗建华,亲眼看到罗建华把谭春雷给揍了一顿……” “罗建华走了以后,我趁着黑灯瞎火的直接给谭春雷套了麻袋,又揍了一顿,然后把他关进后山已经废弃掉的那个猪圈里。他一直以为我是罗建华,因为我没吭声……” 然后别燕南非常诚恳地说道:“栀栀你别去那儿,真的,那里又脏又臭,而且这天都已经黑了上山的路也不好走。” “栀栀,既然你告诉哥哥你想干什么,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我呢也不出面,毕竟现在我们和谭春雷一家、和孙秀珍一家都有明面上的不对付,我肯定会小心行事,不让别人怀疑我……所以我会让几个好兄弟在谭春雷面前演一出戏,好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亲爱的好姐姐的真面目……好不好?” 别栀栀喜欢二哥睚眦必报的性格,再加上她也并不想走夜路去又脏又臭的废弃猪圈,就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二哥辛苦啦!” 别燕南咧嘴笑了,说道:“走,那我送你去你二嫂和棠棠那儿,然后我就去办事儿了。” “好咧。” 兄妹二人找到了正在大院操场里看着孩子们疯玩的王宗秀和别棠棠,别燕南就跟王宗秀说了声有事要出去一趟,就走了。 这个小操场是家属们最爱来遛弯和纳凉的地方。 婆婆婶婶们见到栀栀,连忙问候她,有没有受惊吓,有没有身体不舒服什么的…… 一番寒暄过后,棠棠拉着栀栀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小侄子小侄女们玩儿,婆婆婶婶们则聊起天来。 她们说话的声音大,一听就是兴奋过了头。 “哎你们听到孙秀珍家里的动静了没?” “咋了?” “她男人揍她了!” “啥?老杨揍她了?我不信!老杨是个老实巴交的,一向管不住孙秀珍,不然孙秀珍能横行霸道这么多年?” “哎呀是真的!我觉得吧,以前老杨也没那么生气呢是因为孙秀珍是在外头造谣,关他屁事啊。但这次是孙秀珍给他戴绿帽子了,他能不生气嘛!” “好像也不完全为这个,好多人写了请愿书给领导,说老杨不做为,要开除老杨……” “活该!” “你们都没猜中!老杨打孙秀珍,是因为……他发现家里丢值钱的东西了!说是孙秀珍从家里偷出去拿给了谭春雷……” “什么?难道她和谭春雷是真的?”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这两天谭春雷都没露过面,估计躲风头去了。要不然啊依着他那性子,他能容别人乱说他?” 别栀栀听了一耳朵,笑了。 一副健康的身体,清凉的夜晚,闪耀着繁星的星空,听着别人的八卦…… 真好。 身边的棠棠正竖着耳朵听另外几个女人的聊天。 过了一会儿,棠棠失落叹了口气,双手支住了下巴,一脸的难过。 栀栀看了妹妹一眼,问道:“怎么了?” 棠棠闷闷不久地说道:“明玉和红艳下个星期就要下乡插队去了……明玉去甘南,红艳上大西北去。五姐,她们还会回来吗?” 明玉和红艳是棠棠的好朋友,也是棠棠同龄人里第一批被安排下乡插队的。 栀栀好奇地问道:“知青下乡插队……这手续怎么办啊?” 棠棠解释道:“厂子里就有知青办,正一批一批的审核咱厂子弟的资格呢。呐,罗建华他妈妈就是知青办主任!” “他们一般按车间来排查,一个车间一个车间来。现在啊都提倡自个儿去报名,自个儿去报名呢,还能选个好地儿。要是躲着不肯去,一到期限知青办就直接下通知,那好地儿都被人分完了,剩下来的全都是又穷又偏又苦的地儿呢!” 顿了一顿,棠棠又补充,“红艳就是不想下乡,她妈妈托人去开了一张疾病证明……说她有肝炎,结果还是被下了通知……” 栀栀又问,“那要是主动申请下乡插队的话,有哪些地儿可选啊?” “听说……” 说到这儿,棠棠突然警觉了起来,“五姐,你问这个干啥?你该不会是……” 栀栀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其实……她还是有些意动的。 但现在确实不行,她这副身体根本就是只弱鸡,一离开家人,连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所以第一步必须要把身体锻炼好,反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强身健体外加适应这个时代。 那么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家人她的想法,以免节外生枝。 这时,有人扬声喊道:“棠棠!棠棠你过来一下!” 棠棠扭头一看,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自家五姐,“姐,罗建华又来找你了。” 别栀栀也看了一眼——只见穿着白衬衣的罗建华正站在篮球架下,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他又高又瘦,长得很帅气质很好,很快就有年轻的小媳妇和大姑娘们频频朝着他看去,还不住的和他打招呼。 “你别过去!”栀栀小小声对妹妹说道。 棠棠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栀栀。 罗建华见棠棠迟迟不动,只好自己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棠棠,又看了栀栀一眼,低声说道:“棠棠,我买了冰棍儿,你和你姐一人一个。” 栀栀直视着他,“不好意思啊,我妈不让我吃冰棍儿。” 罗建华愣住。 然而看着美丽动人的栀栀,他瞬间红了面庞,结结巴巴地说道:“啊……对、对不起,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我买来给你。” 栀栀,“我啥也不想吃。” 棠棠都傻了。 ——以前五姐不爱跟人说话,和家里人说的话都少,也同样不喜欢和罗建华说话。但从来也没这样下过罗建华的脸。尤其是,罗建华还是大院少女的男神!五姐对他这么不客气,真的好吗? 棠棠赶紧接过罗建华递过来的冰棍儿,说道:“谢谢建华哥!不过我姐她……肠胃弱,她吃不了,我替她谢谢你!” 罗建华“啊”了一声,有些懊恼,“栀栀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对了,对了……”他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栀栀,我、我有明天晚上的电影票,你、你想不想看电影?” “不想,谢谢!”栀栀依旧淡淡地说道,然后站起身,还一把拉起了棠棠,“我要回家了,再见!” 棠棠陪着栀栀走了,手里还拿着两根红豆冰棍儿。 罗建华痴痴地看着栀栀的背影,根本没办法再注意别的。 不远处的谭春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想出来找谭春雷算账,不想却看到了这一幕。 有人路过她身边,突然看清谭春雨的模样,被吓一跳,诧异地问道:“春雨,你这是怎么了?” 披头散发、满脸於痕的谭春雨心情极度烦躁,并不想搭话。 有人拉了那人一下,小小声说道:“这会儿你别触她的霉头。这事儿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老杨家里丢了东西,就上谭春雨家去找,结果还真的找到了……谭春雨说她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到她家的。老杨就说,是他婆娘孙秀珍和谭春雷有不正当关系……东西是孙秀珍从家里偷出去给谭春雷的,还逼问谭春雨、谭春雷还昧了他家什么东西。谭春雨说没有,老杨一生气,就把谭春雨家给砸了,还把谭春雨给打了一顿……” 正好这时,栀栀和棠棠也走了过来,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别栀栀一眼就看到挂了彩的谭春雨,思忖着刚才那两人的对话,她心里敞亮得很——依着她家二哥睚眦必报的样子,肯定是他想法子去拿了老杨的东西,又塞到谭春雨家了……所以老杨才拿到了赃。 丢东西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却坐实了“孙秀珍和谭春雷一动一动”的丑闻。 老杨不生气才怪。 栀栀朝谭春雨疏离又客气地笑了笑,从棠棠手里拿过一根冰棍儿,递给谭春雨,“来,吃冰棍儿!” 谭春雨下意识拿住。 栀栀拉着妹妹走了。 谭春雨恨得咬紧下唇。 她当然知道,别栀栀这是在向她炫耀,这冰棍儿是罗建华给的! 谭春雨紧紧地攥着冰棍儿,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被冰得生疼……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重生回来了,一切却并没有按着她想的来? 为什么谭春雷还没有进局子? 为什么她还没有拿到厂子的入职岗位指标? 为什么罗建华还是那么喜欢别栀栀? 为什么别栀栀还不去死! 谭春雨瞪着别栀栀纤瘦轻盈的背影,恨到嘴角泛苦、心口微疼。 ——别栀栀你得意什么?哼,看来,还必须对你用上杀手锏了! 9、第 9 章 别栀栀回家就宣布,“以后我每天都要去医院陪三哥!” 应雨时不同意,“你也才受了惊吓,还是在家多休息吧!” 别栀栀很坚持,“不要,我必须天天去看望三哥……我要和他比赛,看谁先好起来。我会保证在三哥出院的那一天,我能……”想了半天,她估算出应该能达到的目标,说道,“……我能扛得动一袋大米!” ——三哥是为了救她才遭受的意外,她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天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还不如找点事做。去看探三哥的路程上还能顺便看看外头的风景、多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也好嘛! 应雨时被女儿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袋大米足有五十斤重呢! 别栀栀嘟着嘴儿不满意,“妈你看不起人呢!爸!爸爸你看我妈……”她找爸爸告状。 其实别逢君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还挺享受女儿的娇嗔,就严肃地说道:“好好好,爸爸相信你……”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回头让你嫂子给你缝个只能装五斤大米的米袋子……” 栀栀委屈得直噘嘴儿。 应雨时的笑声差点掀破了屋顶。 不过,家里人还是答应了栀栀的要求。 但因为她最近才出了事,家里人实在放心不下她,就想了个办法:每天一早,由大哥或二哥骑自行车送她去医院照顾老三,然后哥哥们回厂子上班。中午芃芃和棠棠骑自行车去给老三送饭,到时候就把栀栀换回来;下午的时候,或是芃芃或是棠棠留下来照顾老三。 这样的话,家里有工作的人不被耽误,没有工作的姐妹仨轮流照顾老三。 第二天一早,栀栀准备去医院照顾三哥。 上辈子的她,也是个久卧病床的人。所以她特别能理解长时间躺在床上不动是什么感觉。身体和病痛的折磨是无法避免的,但内心的煎熬才是最最最难受的。 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跑到厂子后山自家的菜园转了一圈儿,这才匆匆回了家。 应雨时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看到栀栀回来了,一颗心儿才塞回胸膛里,骂道:“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自个儿跑去医院了。” “怎么可能?”栀栀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哥哥会送我去的呀!自己走路多辛苦。” 应雨时:…… “那你上哪儿去了?”别逢君问道。 栀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掉了把手、底部也破了个小洞的破烂搪瓷杯。 搪瓷杯里盛着泥土,当中有一个极小的圆盘扇子般的芽苗。 “这是啥?”应雨时问道。 栀栀回答,“蒲公英……送给我三哥的。这么大的蒲公英,等到它长大、开花,大约需要一个月。等到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就是三哥康复出院的时候!” 应雨时欣慰地笑了。 女儿变得越来越开朗乐观,这是好事。 应雨时劝栀栀吃完早饭再去,栀栀不同意,说要把早饭带去医院和三哥一块儿吃,应雨时也只得同意了。 昨晚是大哥在医院里看护三哥。 所以今早是二哥骑自行车送栀栀去医院,顺便把大哥接回来,一块儿回厂里上班儿。 栀栀一手拎着装了早饭的包袱,一手拿着个肉包子,一下楼就看到二哥堵在筒子楼的单元口,一条腿跨坐在自行车上,嘴里还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 “哥!吸烟有害健康!”栀栀叫嚷了起来。 二哥无奈地把香烟给收了起来。 栀栀赞了一句“乖”,将肉包子塞进哥哥嘴里,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二哥三口两口把肉包子吃完了,然后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小小声说道:“妹子,昨天晚上谭春雷回去了。” 栀栀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他们家昨晚上热闹吧?” 二哥憋笑,“据说吵了一夜……估计今天咱们就能知道他和谭春雨昨天都吵了些啥。” 这个年代的房屋隔音效果特别不好,再加上人们也没啥娱乐爱好,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整个大院都能知道。 如果谭春雨谭春雷姐弟俩吵了架,她家隔壁邻居肯定会听个一清二楚。最晚到今天晚饭后,谭氏姐弟的吵架内容就会传遍整个大院。 说话之间,二哥已经骑上了车子,栀栀也跳上了车后座,兄妹俩一块儿出了家属大院。 不过,兄妹俩刚出家属大院,就看到谭春雨从外头回来——只见她面颊红肿,带着很明显的指印,一只眼睛严重於青,嘴唇也破了皮…… 要不是她那身标志性的衣裳过于眼熟,栀栀都认不出她来。 谭春雨也看到了栀栀兄妹俩。 她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盯着别氏兄妹,表情十分平静。 别氏兄妹没理她,径自去了医院。 大哥已经照顾着三哥上过厕所、洗漱过,然后就和二哥一块儿走了。别栀栀留下来陪伴照看三哥。 迄今为止,别燕西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三天。 他可能也烦躁,表情明显呆滞了许多。 看到栀栀带来的杯栽蒲公英苗,他面上才露出鲜活的笑容,盯着破杯子里的那点儿绿色看了许久。 别栀栀和他一起吃早饭,兄妹俩一人一饭盒白粥,一人一个水煮鸡蛋,别燕西还有一个肉包和一个馒头。 别燕西肺部感染,白天黑夜都在咳嗽,嗓子特别难受,不管吃什么都只能慢慢的咽。栀栀就陪着他,兄妹俩一块儿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 医生过来查了房以后,别燕西才用气音问栀栀,“昌琳……是不是要下乡插队去了?” 栀栀点头,“她昨天来看你了?” 别燕西半天没说话,表情有些怔忡。 栀栀猛然想起,她出事那天,三哥奉母命在人民公园和赵姑娘相看…… 所以? 这时别燕西突然又问栀栀,“昌琳……和你同年吗?” 栀栀说道:“不是呀,她比我大两岁。” 这下子,别燕西愣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栀栀都已经忘了这事儿,才突然听到他叹了口气,“……已经十九岁了啊?” “什么?”栀栀追问。 别燕西苦笑着摇头。 “燕西?”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栀栀和别燕西同时扭头看向一个穿着绿色军裤、格子衬衣,斜挎着一个花布包的年轻姑娘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 别燕西挣扎着要起来…… 年轻姑娘连忙抢上前安抚他,“你身子骨还没好呢快别动了,赶紧躺着。” 别燕西便又躺下来了。 年轻姑娘看着别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你是栀栀妹妹吧,你好,我是赵静。”说着,她朝别栀栀伸出了手,“那天在人民公园,你被吓坏了吧?” 别栀栀明白了,眼前这位,就是跟三哥相看的赵姑娘。 她还是很感激赵姑娘的,就和赵姑娘握了手,又请她坐下。 赵姑娘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和别氏兄妹寒暄,“……想着你也住院好几天了,正好今天我倒班儿,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 说着,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看看别燕西、又看看栀栀。 别燕西用气音对栀栀说道:“栀栀,去给你赵家姐姐洗个苹果吧!” 栀栀一看这架势就明白过来,这俩是想避开她说悄悄话呢!她点点头,拿了两只苹果就出了门。 等到她慢条斯理洗完苹果,又慢吞吞回来,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赵姑娘压低声音对自家三哥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现在我这情势……我、我也是骑虎难下,燕西,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别燕西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谢谢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这些……赵静,我们做好朋友吧,我祝福你。” 赵静啜泣了一声,站起身对别燕西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谢谢。” 赵静转过身,看到了捧着两只大苹果的栀栀,她强笑道:“栀栀,好好照看你哥哥啊,我还有事儿,我走了。” 栀栀:…… 赵静匆匆走了。 栀栀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三哥,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苹果。 她用水果刀将苹果切成两半,然后用锡勺一点一点的刮成苹果泥,喂给三哥吃。 别燕西没心思,不想吃。 栀栀很固执地将一勺子苹果泥怼在他嘴边。 他没法子,只得吃了。 栀栀慢吞吞地将一整只苹果全都刮成果泥,趁哥哥心神恍惚,全喂他吃下。 “哥,赵姑娘跟你分手了啊?”栀栀问道。 别燕西“嗯”了一声,坦然说道:“也不算分手……本来就没在一起过,那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又叹了口气。 如今政策下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把成年的孩子送到乡下去插队,可谁舍得骨肉分离? 所以他的父母也动了脑筋。 ——赵静是纺织厂女工,有正式工作,比别燕西大两岁。只要别燕西尽快和她结婚,她又很快怀孕的话,那么他也就有了留城资格。 别燕西二十岁了,也步入成家的门槛。 他的家庭条件是很可以的。 一是家里人多,二是他父母兄嫂的工作和福利待遇都很好。 赵静的条件相当没那么好。 她的负担太重了,全家人都指望着她一个——她父亲早逝,上有多病的寡母要照顾,下有一个失智的弟弟和一个年幼且残疾的妹妹。 在知青下乡的政策影响之下,赵静这样的姑娘成了香饽饽。 她的选择面比别燕西更广。 这边别燕西刚住院,那边就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家里经济条件更好的男青年,并且承诺只要她愿意和他结婚,男方愿意拿出三千块钱当彩礼,并且在婚后照顾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赵静无法拒绝这么好的条件,所以今天过来和别燕西说清楚。 别栀栀能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不在意。想想也对,赵姑娘只和他见了一面,能有啥真感情? 可是哥哥这么惆怅的样子,之前还主动问她昌琳的事儿? “哥哥,昌琳下个星期就要走了,她去江南省柳市下面的一个县,好像叫什么水鸭坞……哥哥,这个地方穷不穷?昌琳会不会吃苦啊?”别栀栀问道。 别燕西再次陷入怔忡,良久才喃喃说道:“她已经十九岁了啊……我还觉得她跟你一样大呢,你和她玩得好,我就觉得……她也像我妹妹一样……” 这回轮到栀栀叹气了。 中午时分,芃芃和棠棠过来送饭,栀栀和别燕西吃完午饭后,芃芃留下来陪护三哥,栀栀和棠棠骑自行车回家。 结果栀栀又在钢铁厂家属大院的门口看到了谭春雨! 栀栀都愣住了——这就是她和女主的缘分吗? 谭春雨猛然看到栀栀,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假装没看到别氏姐妹,把头转到一旁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看向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别栀栀。 却没料到别栀栀一直盯着她看,还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谭春雨被吓一跳,恼羞成怒低了头转身就跑—— 刚跑了两步她就回过神来——跑什么呢? 遂又停下,回头又看了别栀栀一眼。 可这时别氏姐妹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谭春雨咬住下唇。 回到大院,别栀栀果然听到了关于谭氏姐弟吵架的内容。 ——据说谭春雷半夜回到家里,把谭春雨毒打了一顿,还扯着喉咙骂她是表子,质问她,是不是想陷害他、让他蹲局子去,这样她就可以拿到工作岗位指标,不用下乡去了? 也不知道谭春雨说了什么。 总之,谭春雷发起怒来,一边大骂“你想得美”一边把家里一通乱摔乱砸! 据说谭春雷一看到谭春雨就把她往死里打,于是谭春雨不敢呆在家里,就只能满大院闲逛。 可能是因为这样,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别栀栀在每天上午去医院、中午回家的路上都能遇到谭春雨。 又过了几天,又传来了关于谭春雨的小道消息——她居然主动去知青办报了名,不日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别逢君和应雨时听了这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别栀栀却觉得十分不妥。 原书上不就写着【谭春雨一想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别栀栀,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谭春雨下乡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计令别栀栀身败名裂。别栀栀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就自尽了。】 虽然谭春雨在原书上也并没有下乡,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谭春雨在下乡前一天设计“别栀栀”出了事。 别栀栀忍不住又想起了这几天她进出家属大院的时候,总会遇上谭春雨。那么谭春雨会不会是在跟踪她、在踩点……以在策划着什么呢? 别栀栀立刻去找二哥去了。 10、第 10 章 别栀栀认为谭春雨就是想害她。 但如果她把这样的猜疑告诉家里的其他人?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她去找了二哥别燕南。 别燕南深以为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再说了,谭春雨马上就要下乡——也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报的是五月离开的那一批。而现在已经是五月十五日了。 也就是说,现在距离谭春雨离开松市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 那么,不管谭春雨想作什么妖,他就一直防着,防到五月底谭春雨离开了,自然也就不用再怕她害人了。 至于谭春雷么…… 没关系,他是单细胞大脑。没有谭春雨的教唆,谭春雷也根本就想不出那么多害人的法子。 栀栀和二哥达成统一战线后,两人就开始分头行动。 栀栀还像往常一样,天天出门去医院。 别燕南就悄悄跟着栀栀,果然发现谭春雨是真的在跟踪他妹妹。 岂不就证明着,谭春雨就是存心想要伤害他的妹妹? 这还得了! 别燕南气得不行。 当天晚上他下班回父母家吃完饭以后,兄妹俩就去操场那儿嘀嘀咕咕了。 别燕南,“栀栀,要不我送你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吧,等谭春雨下了乡你再回来。” 栀栀摇头,“她都已经干出跟踪我的事了,就算我去外婆家暂住……搞不好她还会想办法跟着一块儿去。到时候哥哥不在,没人保护我……那可怎么办?” 别燕南一咬牙,“那这样吧,我向单位请长假,在剩下的这半个月时间里,我每天接送你,这样总行了吧?” 栀栀还是摇头,“就算是这样,一旦被她摸清了我的行踪,那她到时候想个法子引开你呢……比如说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告诉哥哥,星星辰辰月月(二哥的三个孩子)出了事……那哥哥你要怎么办?” 别燕南面露难色。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办?”他问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与其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我们只是很被动的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招,倒不如……我们掌握主动权,逼她出手!” 别燕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朝栀栀做出了“你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栀栀说道:“她不是每天都在跟踪我么?那我们就露个破绽给她,比如说让她知道我每天去医院时都会走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但其实这条小路并不像她所以为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么一说,别燕南就明白了。 “我懂了!” 别燕南说道:“就是误导她!然后我们预判她的预判!让她以为那条小路是害你的最佳地方……但实际上,我们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她敢在那儿动手,我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栀栀立刻点头。 别燕南兴奋地搓手,“这个必须要从长计议啊……” ——他还从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呢! 别燕南把栀栀送回家,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出门溜达去了。 隔了一天,依旧是在晚饭过后,别燕南和栀栀兄妹俩又一块儿去院子里的操场上散步。 别燕南说道:“栀栀我花钱雇了一个人,让他盯了谭春雨一整天,结果还真的发现谭春雨一天啥事儿也不干,光顾着盯你了……” 闻方,栀栀转头看向不远处操场旁的一棵大榕树。 谭春雨正坐在榕树下,只要栀栀一看向谭春雨、谭春雨就把头扭到一旁去;只要栀栀的视线一挪开、谭春雨就看了过来…… 栀栀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燕南皱眉,“你还有心思笑!这明明就是……很严重、也是很严肃的事情!” 栀栀说道:“怎么会,我哥哥这么厉害,已经找人盯住了她……那岂不就是,她跟什么人见了面,我们也能知道?” 别燕南,“这是没问题的。” 然后他又说道:“至于你说的那无人经过的小路……白天的时候我找了一下,没有这么合适的地方。但是有个地方看起来倒是不错。” 他把那地方跟栀栀说了一下,又说道:“但是你要用什么理由去那里呢?最重要的是,必须合理的天天去。” 栀栀想了想,说道:“我锻炼身体可以吗?从明天开始我跑步去医院……不过,依我的体力,恐怕是不行,所以二哥你骑自行车陪着我……” “我跑一段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我跑步会肯定会出一身汗,所以我再带一件换洗的衣裳在半路上换……也就是在哥哥你说的那间小屋子里,等我换好了衣裳再坐你的自行车离开,应该说得过去吧?” 别燕南细想了半日,点头,“明天我们先这么试着走一趟。” 栀栀也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兄妹俩果然出了门。 走到家属大院门口的时候,栀栀也没发现谭春雨——这家伙躲在哪儿偷偷地跟踪她呢? 别燕南认真交代妹妹,“别东张西望的。” 栀栀吐了吐舌头,开始小幅度摆动双臂,跑起了步。 因为害怕担误两个哥哥上班儿,栀栀和二哥还特别提早了半小时。 这跑步的感觉…… 刚跑了几步她就累得直喘,感觉十分糟糕。但是二哥骑着自行车慢慢跟在她身后,还帮她喊口令,“一二一,左右左!呼吸也按这个节奏来……一二一,左右左!调整呼吸左右左……左右左……” 栀栀被累得几乎要吐血,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别燕南带着妹妹穿进巷子里,然后来到他昨天事先踩好点的无人小屋里。 这个古旧小巷里座落着一个不大的仓库,专门用来堆放钢铁厂采购回来的煤。但是后来厂子把煤炭集中在一个大型仓库里,方便看守和计数。 于是这个仓库就废弃了。 仓库虽然已经废弃不用,但临近胡同的一面修了一排平房,大约有四五间左右。以前是给看管仓库的人当值班室和宿舍的,现在早已人去楼空。 这会儿栀栀站在这排平房前,好奇地打量着这排房子——虽然这儿已经人去楼空,但看起来应该是不久前才搬走的。门窗完好,水泥地面干干净净的。 别燕南带着栀栀,推开了居中的那间屋子的门。 栀栀立刻明白过来,哥哥为啥让她到这儿来换衣裳。 首先,屋里放着个两米高的文件柜;其次,这间屋子一共有两道门。 一扇门临街,就是哥哥带着栀栀推门而入的这个门;一扇门在后头,应该是连着院子里的仓库。 别燕南告诉妹妹,“我跟人说好了,咱们每天早上都是这个点儿过来……会有人帮咱们盯着这儿。别怕,他们也不在这儿盯着,呐,那栋楼你看到没……我兄弟就住那一户。他那楼房高,居高临下的正好能看清楚这间房的后门的情况。” “咱们就拿这个来钓鱼……栀栀你想啊,这屋子有两个门,所以会发生的意外只会有三种。第一种意外,她安排人事先躲在这间屋子里,你一进去换衣裳……她都能干出让她亲弟弟坏你名声的事儿,难保这一次不会这么做。” “第二种意外,就是她自己亲身上阵、或者安排人躲在里头那道门的门后,你一旦进了屋,她趁你不注意打开后门把你绑走……要知道,你要在这屋里换衣裳,我肯定是不方便进来的,所以我只会守在前门,不知道你在后门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种意外,就是她一看到我俩进这巷子,就直接叫人来把我俩活活打死……这一点比较难,因为这巷子确实挺偏僻的,可也不是无人居住。”别燕南说道。 栀栀不住点头,又问,“那哥哥你会怎么处理呢?” 别燕南道:“我不是说了我安排好了让人盯着这儿吗?一旦有不对劲儿的事发生,他们就会想办法告诉我,然后咱俩直接骑车离开这儿,连巷子口都别进来!” 栀栀愣了一下,明白了,“对!她已经跟踪我一段时间了,可咱们从今天起突然开始改行程,她也需要花时间来琢磨和研究……如果她真的想要选择在这里害我,而我们又识破了她的诡计,连巷子都不进来,那么她肯定会疑神疑鬼的,既担心是不是被我们识破了,又害怕是不是被我们反杀……” 别燕南得意地说道:“还有一点,我还花钱雇了喜铁天天盯着她。栀栀你是不可能落单的,所以凭谭春雨一个人的力量,她没办法伤害你。她想害你,肯定会找外援。只要她找了外援,负责跟踪她的喜铁肯定会过来告诉我……” “我哥哥可太厉害啦!”别栀栀毫不吝啬地称赞自家哥哥。 别燕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去检查了一下后门,确认是从里头锁好的,这才对她说道:“好了,今天是咱们下套的第一天,你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点儿……你换衣裳吧,我去外头等你。” 说着,别燕南先走了出去。 栀栀掩上门,飞快地换好衣裳——幸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今天跑步肯定会很热,所以在背后垫了一块毛巾。现在只需要抽出贴着皮肤的那块毛巾,再把她身上的这件蓝衬衣换下,穿好白衬衣就好。 很快,换好衣裳的栀栀打开前门,和哥哥别燕南一块儿去了医院。 == 别氏兄妹离开以后,良久,谭春雨才从一旁的胡同里钻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真这么巧? 难道说,这就是别栀栀的宿命?! 前世谭春雨发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别栀栀之后,气不打一处来。她想了无数法子,想让罗建华打消对别栀栀的喜欢,却从来也没有成功过。 嫉妒让她失去理智。 ——是不是一定要别栀栀死掉,罗建华才会对她死心? 邪念如同一粒种子在她心底发芽。 谭春雨观察到,别栀栀很喜欢拿带一本书和一壶水来到这儿,坐在那一排平房的台阶前把书看完再回钢铁厂家属大院去。 于是谭春雨故意勾引了这附近的一个小混混,还约他到这排平房这儿来。 然后她提前来到了这儿,正好遇上别栀栀。她向别栀栀撒谎,说她来这附近有事,走到这儿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来例假了,她很害怕把裤子搞脏,就向别栀栀求助。要别栀栀进屋里去帮她看看,如果她的裤子脏了,就找别栀栀借件衣裳遮一遮。 ——别栀栀因为体弱,五月间的天气还穿着两件衣裳。 善良单纯的别栀栀答应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跟着谭春雨一进屋,谭春雨就磨磨叽叽的……大约拖延了十几分钟左右,有个男人推开了房间的前门。 早在男人走上台阶的时候,谭春雨一听到脚步声就使劲儿把别栀栀的衣裳扯坏,然后飞快地从后门那儿逃了出去,并且还死死地反锁上门。 别栀栀被吓住。 来人正是那个想跟谭春雨偷情的小混混。 他一推开门,没见着谭春雨,却看到了别栀栀,不由得十分错愕。 不过,小混混惧怕别老二,没敢动别栀栀,直接就跑了。 谭春雨跑得比小混混还早,她一路飞奔到路口,惊慌失措地告诉路人:小混混在巷子里强jian别栀栀,求大家赶紧去救别栀栀。 又正好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 大伙儿果然把小混混堵在半路,然后又看到别栀栀衣衫不整、眼泪汪汪地从巷子深处跑出来…… 这下子,众人看向别栀栀的目光就变了。 因为谭春雨一早就引导着大院长舌妇孙秀珍说别栀栀的闲话。 说别栀栀看着单纯,其实是个□□,早就不知跟多少男人搞过破鞋了…… 本来大家都不信,但眼前神情慌乱的小混混,双臂抱胸却仍能轻易看出衣裳坏了的别栀栀……这一幕实在是太容易令人遐想了! 别栀栀哭着跑回了家。 很快,流言开始满天飞。 别栀栀虽然性格柔弱,但也愤怒地去质问谭春雨,却被谭春雨劈头盖脸的羞辱了一顿。最终,别栀栀受不了这打击,当天晚上就沉湖自尽了。 而那个被陷害的小混混恨谭春雨恨得要死——心狠手辣的别老二差点儿把他活活逼死! 于是小混混在找谭春雨麻烦的时候,被路过的屠夫救下。小混混惹不起心狠手辣的别老二,也不敢得罪武力值爆表的屠夫。谭春雨正是因为这样才嫁给了屠夫,以避免小混混的报复…… 看着前世的事发之地,谭春雨忍不住扼腕叹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她都已经重生了,并不想害死别栀栀,毕竟黎念之那人太疯狂。但要是别栀栀不死……她根本就得不到罗建华,那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谭春雨咬住下唇,心道:别栀栀,这一次你就乖乖等死吧! 11、第 11 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别栀栀每天重复着:在哥哥的陪同下,从家属大院门口开始跑步,跑进小巷子里,然后在那个房间里换件衣服,喝点儿水,就再坐上哥哥自行车的后座,兄妹俩一块儿去医院。 栀栀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刚一开始跑步,她几乎是刚跑出一百米就喘得不行,嘴里发苦、肺部刺痛,两条腿还像灌了铅似的……跑完以后不管怎么做拉伸,依旧觉得浑身酸痛。 第二天拖着全身肌肉酸痛的身体继续跑步,那种感觉就更酸爽了。 第三天、第四天的状态还是很糟糕。 从第五天开始,情况开始好转,她不需要跑上三五步就停下来快走几步……第七天,可以坚持着跑上一小半的跑程…… 栀栀一方面关注着谭春雨的动静,一方面为自己身体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她以前是因为长期服用各种药物导致副作用大,再加上病痛的折磨,只能吃点白粥和无味青菜之类的。但凡食物里带点儿荤腥、或者有香辛料味道重一点的,她就吃不下去,想吐……还因为这样的日子持续太久了,让她对肉类都生出了恐惧之心。 现在不一样了。 稍微运动过后她会有强烈的饥饿感,对着白粥青菜她已经没有兴趣了。她会主动想吃肉,想吃高蛋白高糖分的食物。 不过,过于油腻的肥肉还是吃不下,能吃点儿瘦肉、不带皮的鸡肉什么的。 每天都运动、还愿意吃东西,别栀栀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了——虽然还是那么瘦,但她那白皙的面庞上带出少许健康的红晕,眼神更明亮,头发也更柔顺更有光泽了。 不过,别栀栀的大多数注意力还是放在谭春雨的身上。 二哥雇的眼线源源不绝地把谭春雨的行踪轨迹全都一五一十地报了过来。 ——谭春雨每天上午就只是跟踪栀栀。栀栀去那个死胡同里的小平房换衣裳的时候,谭春雨会拐进旁边一条平行的小胡同,然后翻墙趴在人家墙头上盯着。等栀栀换好衣裳从小平房出来,谭春雨就同步从隔壁小胡同走出来,盯着栀栀走远以后,她再跟上去…… ——谭春雨每天下午会去集市的国营肉摊那儿,挎个篮子卖点儿姜葱蒜什么的,不过这些东西人人家里都有,她基本卖不出去。一直到傍晚集市快散了,她才会捡点儿菜叶什么的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雷打不动的会绕一段远路,和一个绰号叫做“跛鼠”的小混混说上几句话才回去…… 别栀栀倒是知道,谭春雨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屠夫。 所以谭春雨接近那个屠夫的意图很明显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下乡,这是打算重现前世的剧情呢! 可是谭春雨接近那个混混“跛鼠”又是几个意思? 虽然别栀栀不知道前世的谭春雨是怎么“略施小计”,就逼得原身自尽了……但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报名下乡、接近屠夫还天天跑去跟“跛鼠”说话,会不会“跛鼠”就是害死原身的帮凶之一?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5五月30日。 距离谭春雨下乡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天。 别栀栀知道,就快来事儿了。 二哥很紧张,这几天雇了更多的人,把谭春雨和这些天来她与之交好的人全都暗中监视了起来…… 别栀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不过,她还是暗中做了准备——随身带了一把螺丝起子。 而谭春雨心里并不平静。 虽然她在前世就已经赢过别栀栀一次,这一次旧剧情重演,她固然有把握,但也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首先这日期就不对,前世的别栀栀死于五月十二日,现在都已经五月底了。 ——前世是别栀栀总喜欢一个人到这儿来,但现在,她哥哥天天陪着她,从没有一天落下过……所以她还得想个法子把别燕南从别栀栀身边引开。 ——前世尚末事发时,她早早就向长舌妇孙秀珍造谣别栀栀和“跛鼠”有一腿……所以前世的别栀栀其实也是被孙秀珍散播的流言给逼死的。但今生,孙秀珍现在恨透了谭春雨,根本不愿意见她更加不相信她的话。她也就没办法再制造舆论了。 ——最让谭春雨不安的是,这一世别栀栀的性格好像跟上一世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别栀栀,内向、沉默寡言,像个面团,随便被人搓圆搓扁;现在的别栀栀……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太爱和外人说话,但谭春雷可以感觉到别栀栀的攻击力。 所以这一次,她到底能不能成功? 谭春雨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距离她“下乡”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下乡。 但她如果不去知青办报名,谭春雷就会揍她,还扬言说如果她不下乡插队去,他就活活打死她!她父死母改嫁,在这儿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如果被赶出家门的话,就真的要睡大街了。 再说了,她报名下乡也是为了让迷惑别家人。让他们觉得她已经认命,从而不要再防备她。 谭春雨也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她决定在——明天,也就是在5月31日这天动手。 ** 废弃煤仓附近的一所民居里,十几个精壮汉子正聚在灯下开会。 有人在纸上画出简易的地形图,一边比划一边说道:“……瞧,这儿是个仓库,以前是钢铁厂的煤仓,两年前被弃用……嫌疑人和他的上线约定好,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他俩就在这里……这一排平房最中间的那屋间子里秘密接头……所以这里是我们抓获他和上线的最佳地点!” 黎恕和战友们坐在一旁,认真地听取领导们轮流讲述案情。 事情是这样的: 国安部门发现了一个隐匿在钢铁厂的特务,这个人勾结外国势力,窃取钢铁厂的内部消息再泄露出去。 目前国安部门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 他有个上线,藏得比较深,所以国安部门需要将这个特务和他的上线一网打尽。为保证任务万无一失,国安部门特别向军队提出申请协助,让派一支优秀的狙击手队伍过来。 黎恕和战友们接受了上级指派的任务,提前半个月赶到松市钢铁厂附近的这个废弃煤仓里布控。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整支队伍分散在仓库周围的民居,从没出过门——那个特务大约五十多岁,从小就住在这儿,对这儿十分熟悉。如看到突然有那么多陌生面孔出现,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黎恕每天都趴在民居的窗口那儿,用瞄准器对准了废弃煤仓门口的那排平房……最中间的那一间。 ——据说特务和上线每一次都在那个房间里秘密接头。 而上级给出的指令就是:务必要两人都抓活的! 不过,黎恕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的童年玩伴别栀栀居然每天都到这儿来? 是,他十岁前也住在这儿,和别家的老三别燕西同岁,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十岁以后他和母亲搬离了这儿,后来他就每逢寒暑假来别家小住几天。 家里的大人们都善意的开他和别栀栀的玩笑,说栀栀是他的小媳妇儿。 在黎恕的记忆中,别栀栀是个漂亮又易碎的瓷娃娃。他就是觉得她太漂亮太瘦太可怜了,被人欺负了也不回嘴的那种……所以他对别栀栀的感情,就像是哥哥对妹妹那样。 他更喜欢和好朋友别燕西一块儿玩。 只不过,他已有六七年没有回过松市,也再没见过好友别燕西了。前段时间他收到一封信,听说别燕西住院了,黎恕打算完成任务后,抽空去看看别燕西。 但他没有想到,他会提前看到别栀栀…… 其实他也不敢认别栀栀,她比他小三岁,今年应该十七了。十七岁的别栀栀和十岁的别栀栀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好吗! 她也太漂亮了。 幸好别二哥还是原来的模样儿,黎恕才敢确认别栀栀的身份,要不然,还真以为有个小仙女天天跑到这个仓库来呢。 别二哥和别栀栀来到这个仓库的动机很明确,就是为了跑步健身,时间和路线也很固定……国安小组在排除了别氏兄妹的动机之后,决定不予干涉,免得打草惊蛇。 ** 转眼就到了5月31日这一天。 一大早别栀栀和二哥就出了门。 别燕南,“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谭春雨今天必须坐火车走……” 栀栀深呼吸,“所以今天肯定会出事,对不对?” 别燕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别怕,我昨晚上一共找了二十多个人,大伙儿都帮我们盯着呢……算了,要不咱们今天别去胡同那儿了,咱们直接去医院……” 他害怕了。 别燕南万万没有想到,谭春雨这么能忍,居然生生拖到最后一天!要是谭春雨针对的是他,他怕个屁,连眉毛也不会皱一下!他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好怕的。但栀栀不能有事,她太脆弱又太娇气。 所以他退缩了,想着要不把妹妹藏起来,让谭春雨找不着。反正谭春雨今天必须离开松市…… 栀栀摇头,“谭春雨肯定有给她自己留后路的,我不相信她会真的下乡插队。哥哥,今天我们退缩了,难道以后我们要躲她一辈子吗?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说着,别栀栀开始跑步。 别燕南没法子,只好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没一会儿,兄妹俩就来到了胡同口。 别燕南突然停下,低喝道:“栀栀,别再往前走了……” 栀栀转头看向哥哥,心儿惊得砰砰跳,不由自将手伸进了裤兜里——她藏着一把螺丝起子在呢。 “我兄弟给我打暗号了,”别燕南盯着远处一幢四层高的筒子楼楼顶,轻声说道:“有人比我们早到了。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别靠近那儿。” 栀栀思考了一会儿,也低声对哥哥说道:“那我们启动第三套计划!” 别燕南点头,小小声说道:“那你小心点儿。”说着,他踩着自行车调了个头,骑出了巷子。 ——栀栀和二哥讨论过各种突发状况,由此制定了五套应对方案。 其中的第二套方案,就是“别燕南主动离开,别栀栀落单”。 这样就主动给了谭春雨下手的机会。 当然了,别燕南已经安排了两个兄弟骑着自行车在胡同口闲逛,另外又安排两个兄弟躲在胡同的隐蔽之处,他们四个人会保证别栀栀的安全。 事关妹妹的安危,别燕南一点儿也不想让妹妹落单。可每一套应对方案都需要大家的配合。一旦乱了套,那就麻烦了。 别燕南放心不下,“栀栀,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哥你快走,喜钢哥和喜铁哥会保护好我的!”别栀栀认真说道。 别燕南没法子,只得一狠心,骑车匆匆离开了胡同口。 好死不死的,他还真在胡同口遇上了谭春雨! 谭春雨显然没想到会跟别燕南打照面……她有些心虚,脸色惨白,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燕南冷冷地扫视了谭春雨一眼,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表情,目不斜视地骑着车子离开,其实心里早把谭春雨的祖宗们问候了一遍。 谭春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别燕南离开,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她一路跟踪而来,很确定别燕南和别栀栀进了胡同,那么为什么别燕南又一个人出来了呢?本来她还在发愁,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把别燕南骗走…… 现在别燕南一走,别栀栀可不就落了单! 难道这就是她谭春雨的女主光环? 谭春雨大喜,急急忙忙地往胡同里头走。 走了一会儿,她就看到别栀栀正皱着眉头往外赶?! 谭春雨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心想难道别栀栀没进那间小屋去换衣服?要知道,跛鼠可是得了她的信儿,一早就已经等在那间屋子里了。 “栀栀,你在这儿干啥呢?”谭春雨热情地问道。 别栀栀看向她的表情充满了困惑,嘴里也是答非所问,“谭春雨,今天不是你离开松市,去下乡插队的日子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谭春雨求胜心切,故计重拖,“别提了我来这儿有事,等我办完了这事儿我马上就得走……对了栀栀,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别栀栀皱眉看着她。 谭春雨窘迫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我好像临时来例假了,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去前面的空房子那儿看一看……我的裤子是不是脏了,栀栀,我好怕在别人面前丢脸啊……” 别栀栀,“这里除了你和我,就没第三个人了,你往前走两步,然后背对着我,我在这里就可以帮你看看。” 谭春雨急忙说道:“不不不,那万一有人来,岂不是……栀栀,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别栀栀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啊!” 谭春雨大喜! 两人一块儿走进胡同深处。 走到废弃煤仓门口的那排平房门口的时候,谭春雨刻意走在别栀栀后头,并且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别栀栀一推开门,她就把别栀栀推进屋,然后再把那门关上、锁住! 一步、一步……又一步…… 别栀栀和谭春雨先后踏上台阶,别栀栀在前,谭春雨在后。 谭春雨的呼吸变得粗重,心肝儿也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倒是看起来一无所知的别栀栀,稳稳地踏上台阶就自然而然地推开了门…… 谭春雨伸出了手,准备推别栀栀—— 却突然听到别栀栀用特别意外而又娇柔的声音喊了一声,“……建华哥?” 谭春雨愣住。 ——什么?罗建华在里头??? 怎么可能! 她、她明明喊了跛鼠过来,这会儿他就在屋里躲着,只要别栀栀一踏进这屋子就…… 但为什么罗建华会在里头呢? 谭春雨最恨的就是罗建华对别栀栀的念念不忘。 所以她绝不可能让别栀栀和罗建华呆在一个无人的房间里……否则,她不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吗? 她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谭春雨推开了别栀栀——但她没把别栀栀往屋里推,而是把别栀栀往旁边一推,自己冲进了屋子里。 跟着,谭春雨听到了别栀栀的嗤笑声。 她一愣。 谭春雨转过身,看到别栀栀飞快冲下台阶,迅速跑开—— “别栀栀!”谭春雨心知不好,连忙尖叫了一声。 她也想赶紧逃出这间屋子…… 可是,一只粗糙又臭哄哄的大手由后向前地捂住她的嘴,与此同时,一个冷冰冰的金属管状物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不许动,敢动就一枪崩了你。”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阴恻恻在她耳边响起。 谭春雨被吓傻了。 12、下一章入V 霎时间,谭春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只想陷害别栀栀,让别栀栀身败名裂而已。 怎么就上升到……有个男人拿着枪抵着她的头了呢? 别栀栀这么厉害?没听说她有这样的靠山啊!啊,对了……难道是黎念之?对,黎念之在这个时候还没退伍,他是军人他有枪…… 不,不对! 挟持她的这个男人……不是黎念之啊! 他刚才威胁她别动,他说了话,他不是黎念之! 他、他…… 谭春雨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这人是谁!她认得他的声音! 他是……孙秀珍的男人老杨!!! “老、老杨……杨叔,有话好好说呀!”谭春雨哆哆嗦嗦的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废物!” 谭春雨当即被吓到两腿发软。 ——怎么还有一个男的? 不过,她不认得这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这时,第三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哥,大叔……大爷,我求求你们了,我、我不认识你们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没骗你们真的没骗你们……这个女的!就是这个女的约我来这儿相好的……” “死跛鼠你胡说八道!”谭春雨怒骂了起来。 这下子她听出来了,这个哭得像龟孙子似的男人,正是她找来的小混混跛鼠! “说,你们是不是国安?快说!”不明身份的男人暴怒起来,低吼了一声过后,谭春雨听到“砰砰”两声□□被木棒击打的沉闷响声,然后跛鼠就痛哭了起来,“啊啊啊……大爷别打,别打了!我不是公安不是公安!真不是……我没骗你们,是这个小娘们约我来了,我俩就想着能在这没人的地儿相好一场,我们真不知道你俩在这儿啊……” “闭嘴!” 那暴躁男人低骂道:“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老子就毙了你!” 跛鼠当即闭了嘴。 谭春雨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吱声了。 却说别栀栀把谭春雨骗进了屋子以后,拔腿就跑。 她刚跑出一个拐角,就看到一脸惊恐的喜钢咬牙切齿地迎头冲了过来……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赶紧急刹! “喜钢哥!”栀栀赶紧和二哥的好朋友打招呼。 喜钢见她完好无损的样子,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又埋怨她,“我的姑奶奶!不是说好了只要一打暗号你和二哥就不能进来的吗?怎么你就不听指挥了呢?你、你你你……你真是吓死我了!” 别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没事啊,喜钢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个啥呀你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喜钢是真被吓坏了,一个劲儿的数落她,“……那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谁啊?”别栀栀看着喜钢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喜钢示意她赶紧走出胡同去,同时也告诉她,“一大早六点不到,就有个男的进去了……直到现在还没人出来,六点半的时候跛鼠也进去了……也是到现在都没出来!你再想想,谭春雨也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声出来……你说可怕不可怕!” 别栀栀被吓一跳! ——什么?那间屋子里现在一共装了三个人,二男一女? 再想想…… 对,谭春雨到现在都没吱声呢! 别栀栀被吓坏了,“喜钢哥我们快走!快!” 两人一溜小跑着出来,不料刚出胡同口就被人拦住。 “两位小同志,你们好,我是国安人员,这是我的工作证。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找你们问点儿事,耽误你们一小会儿好吗?”一个外表看上去特别和蔼的中年男子说道。 别栀栀和喜钢对视了一眼。 ** 此刻在不远处的临时指挥室里,甲领导诧异地问道:“真的是‘存在’?” 侦察员点头,“是真的……老杨是清晨五点五十分进入那个房间的,‘存在’是昨晚上潜伏进仓库的,他摸进仓库的时候我们的人就已经发现他了,可晚上光线不好,当时还不能确定他是谁……” “‘存在’五点四十分左右悄悄从仓库出来,然后从那间屋子的后门进去……我们趴在楼顶监视的侦察员看到了他,觉得像,但不敢肯定。” “六点半的时候,有个獐眉鼠目的男的从胡同口走进来……我们的侦察人员认出这人是当地附近的一个混混,绰号叫跛鼠。不知为什么跛鼠直接推开了那道门……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想逃出来……结果屋里有人冲出来,把他又绑了回去!” “是因为这样,我们负责盯梢的战士才认出来,那人确实是‘存在’!” 甲领导激动坏了,一拍桌子,厉声说道:“必须活擒‘存在’!” 乙领导则皱眉问道:“现在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侦察员答道:“可以确定的是,现在那屋里一共有四个人——老杨,‘存在’,跛鼠和一个年轻姑娘。很有可能跛鼠和年轻姑娘已经被他们挟持为人质。” 甲领导摇头,“如果我们还没有暴露,那两个被挟持的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乙领导轻哼一声,“我太了解‘存在’了,他心狠手辣。为了隐藏身分,别说误入的那一男一女了,就连老杨都有可能被他干掉!” 甲领导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我们必须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危……你跟‘存在’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你一定知道他的弱点,快,想个办法啊……” 正在这时,三人都听到外间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姑娘你别害怕,你跟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靠近废仓附近的那排平房啊?” 临时指挥室的三个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于是众人就听到了一道娇媚的悦耳声音—— “我每天都跑步健身的啊……那排房子无人居住,我有时候会去那儿把汗湿的衣裳换下来。但是今天我哥哥突然临时有事不能陪我了,我一个人不敢去,就往回走……结果呀我走到胡同那儿就遇上了谭春雨!” “我和谭春雨的关系不好,可是谭春雨却非要拉着我去那间屋子里,当时附近没人,我又没她力气大,所以我就乖乖跟她走到了那屋子门口,然后趁她不注意跑掉了……” 乙领导一听到这么娇媚可爱的少女音,立刻走到了门口,裂开一条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他盯着屋子外头正接受询问的别栀栀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掩上了门,压低了声音对甲领导说道:“头儿,‘存在’有个爱人是以前大上海的交际花,名叫淑华,声音和身段跟外头的那个小姑娘很像……不过,淑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或许我们可以……” 于是十分钟以后,别栀栀在国安人员的解释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间屋子里有两个特务隐匿在那儿?然后不知情的跛鼠和谭春雨闯了进去,到现在一直悄无声息! 别栀栀被吓出一身冷汗。 接下来,国安部的人又告诉她,希望她能帮个忙:穿上旗袍和高跟鞋、捧着一束花走到那间屋子门口,再说上几句方言。 这样,躲藏在屋子里的特务有可能会按捺不住冲出来。 国安人员才有办法救出跛鼠和谭春雨,同时抓住那两个特务。 别栀栀认真问道:“那我会不会有事?” 两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从里屋走出来,其中一人对别栀栀说道:“你不会有事。虽然他们手里有枪,但绝不会轻易开枪……毕竟现在他们还没暴露,只要一开枪,那这局面就没办法收拾了,这是其一。” “其二,枪子的轨迹是直线的,只要你按照我们指出的路走,他的枪子儿就打不到你……因为子弹不会转弯么!” 另外一个中年人对别栀栀说道:“何况只要你穿上旗袍高跟鞋,捧着花再说上几句方言,里头的那个特务就会破防……” 别栀栀明白了,“我长得跟他的爱人很像?” “小姑娘,你可真聪明呀!”中年人称赞道。 别栀栀想了想,说道:“为国出力,人人有责!我可以答应你们,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们上哪儿去找旗袍高跟鞋这种玩意儿?” 甲领导沉思片刻,“我来想办法。” 不得不说,这些国安的人是真的很厉害。 在这个特殊时代里,居然还真的……在半小时以后,就有人气喘吁吁地送来了一袭旗袍和一双高跟鞋。 与此同时,一大捧带着露珠的新鲜野花也被送到了临时指挥中心。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别栀栀被乙领导教会了几句方言。 听起来像是江浙一带的方言。 栀栀的嗓子娇,吴侬软语说起来,有种温柔妩媚的撒娇感觉…… 不过,乙领导不愿意告诉她,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栀栀去换了那袭旗袍。 ——旗袍上的折痕很重,还带着浓郁的樟脑丸味道。一看就是压箱底很多年了。但衣料又垂又顺,花色是枣红色带刺绣拼格子纹的。 旗袍上身后,因为她过于纤瘦,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于是栀栀裂开门缝,让国安人员给她找几个夹衣服的木夹过来。她拿着木夹将多余的衣料在后腰处夹上,又整理好肩膀,旗袍这才服服帖帖的贴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高跟鞋倒是很合脚。 最后,她拆下脑后的马尾辫,先是分绑成两条麻花辫子,又把麻花辫绾起来,在脑后垂了个斜斜的发髻…… 在这过程中,栀栀因为害怕忘词而高度紧张,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那几句台词,根本没有注意到屋里国安人员们眼里的惊艳。 很快,准备妥当的栀栀就被带到了那排平房的斜对面一处隐蔽地方。 三四个国安人员围着她,反复交代她各种细节……完了还让她重复一遍,以确定她全部都记住了。 最后,甲领导紧紧地握住栀栀的手,关切地说道:“小同志,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的是意思是,不管场面如何,只要你感觉到危险你就可以直接趴在地上,不用管任何后果,知道吗?” “有人在保护我吗?”别栀栀问道。 甲领导说道:“有,我们一共有十七位优秀的狙击手,现在正埋伏在这周围,其中有十二位狙击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别害怕,相信我们!” 别栀栀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她用力点头。 甲领导说道:“注意安全。” 他松开了握住别栀栀的手,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别栀栀深呼吸—— 她款款朝着那排平房走去。 ** 黎恕趴在一栋二层高的楼房屋顶,维持瞄准姿势已经整整三小时了。 此刻他不敢掉以轻心。 ——已经有同伴用旗语通知了大家:目标人物已经进入目标地点,但目标人物手里有挟持的人质。 就在一小时前,他还接到了最新指令:保护旗袍女人。 嗯? 旗袍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静静等待约一小时后,他明白了—— 还真有个穿旗袍的女人从他趴着的这栋楼楼下走出,她先站在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 只见这女人纤腰雪肤,媚骨天生,正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朝着那排平房走去。 她的高跟鞋咯哒、咯哒撞击在青石板上……走路的姿态优雅而又魅惑。她乌发蝉鬓,鸦青的乌发之下,是线条优美的雪白颈脖,再往下去,是纤瘦到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细腰……那枣红色的旗袍两侧高开叉处,露出稚嫩纤幼的笔直长腿…… 明明是在正常的走路,偏偏像是在跳一曲勾人魂魄的舞。 黎恕口干舌燥。 心底猛然蹿起了一把火。 不过,他适时压下不该有的心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 他突然呆若木鸡。 ——这个旗袍女人是别栀栀?! 开什么玩笑! 她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吗?! 在这一刻,黎恕又爆怒了起来。 托住枪柄的手微微发抖。 他深呼吸,再次冷静下来,聚经会神地观察着平房里的动静。 这会儿栀栀也很紧张,她刚才被人教会了怎么看旗语。 ——有人在高楼上挥着两只小旗,一只红、一只绿,绿旗往左指,她就往左走;绿旗往右指,她就往右手,挥红旗的时候她就停下来…… 就这样,她歪歪斜斜的走着“之”字,并且根据旗语的指挥,说起了那几句江浙方言。 几乎是第一句话刚说完,那间屋子里就有了动静。 一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什么…… 听起来也是江浙一带的方言。 别栀栀紧张了。 她心想:这不就是应该是那特务吗? 但她想着现在可不能乱了阵脚,所以要冷静。于是她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起了第二句方言。 屋子里响起了激烈的动静,有人在打斗? 好像还有人在吼什么“这是圈套别上当”之类的…… 别栀栀说出了第三句方言,也是最后一句她会的。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以特别粗鲁的方式一脚踢开! 一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微胖男人冲了出来,怔怔地看着别栀栀,眼里噙着泪。 ——他就是代号为“存在”的敌方特务。 他的爱人淑华于解放前夕失踪。 他之所以愿意潜伏下来,也是为了要寻找爱人淑华。 他实在是太思念淑华了…… 此刻听到酷似淑华的声音在外头说着他的家乡话,透过窗户还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踏莲而来。 淑华! 是他的淑华来了! 于是他不顾老杨的阻拦与劝说,执意冲了出来。 这时,别栀栀眼尖地发现,对面高楼上的旗语一直在示意她趴下,马上趴下!!! 栀栀当机立断趴在了地上,并且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 与此同时—— 谭春雨尖锐的声音响起,“别栀栀……救我!快救我……” “存在”在谭春雨的尖叫声中恢复了清醒。 他又惊又怒地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别栀栀,举起了手里的枪,歇斯底里地吼道:“你骗我?你敢骗我!你不是淑华,根本就不是……” “砰!” 沉闷响亮的枪声响起。 黎恕扣动了扳机。 “存在”一句话还没骂完,甚至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战友小小声提醒黎恕,“首长说要抓活的。” 黎恕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没死,我打中了他的耳朵。” 不管场面如何兵荒马乱,别栀栀一直保持着蜷缩在地抱着团的姿势…… 直到场面被控制住—— 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冰冷的俊美男青年才过来把她“捞”了起来。 别栀栀被吓得浑身飙冷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捉住男青年的衬衣袖子,手却一直抖一直抖…… “现在才知道害怕?”男青年冷冷地说道,“真是不知死活!” 别栀栀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 她看向了男青年,猜到他应该是个国安人员。但她应该是功臣吧,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凶? 别栀栀本来想怆他几句,可一开口,却带着楚楚可怜的泣音,“求求你们了,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家里人……” ——父母兄嫂姐妹们肯定会担心死。 少女甜糯柔媚的声音因为过度惊恐而带着些许的颤抖。 男青年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了些。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了临时指挥所,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工作人员照顾她。 很快,别栀栀就听到有人喊他“梨树”,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 “梨树”就跟人走了,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别栀栀已经回过神来,也冷静了。 她觉得梨树是不是有病啊?一副跟她很熟悉的样子…… 很快,栀栀就听到隔壁响起了哭闹声—— “公安同志!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我是和谭春雨来这儿搞破鞋的啊……” “你这臭流氓,你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就是你昨天晚上约我来的,还说只要我来了咱俩就好好玩玩儿……” “你放屁,我没有说过!” “啊我知道了,谭春雨你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为啥要把我骗到这儿来?公安同志,我是清白的!请你彻查谭春雨!她这个女人她不正经,我、我洁身自好我!是她来找我搞破鞋的……” …… 别栀栀一笑。 她大约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两件事,一是谭春雨想陷害她,一是特务在这儿活动呢,但时间正好撞在一起了,所以才搞得这么麻烦和惊险。 这时,隔壁又响起了跛鼠和谭春雨的惊呼声。 跛鼠惊恐地叫嚷了起来,“什么?特务???这这这……特务?妈呀这叛国罪是要吃枪子儿的吧?老天爷……公安同志,我是冤枉的,我真是被冤枉的啊……” 谭春雨也被吓着了,什么脸面也不要,大哭了起来,“公安同志,是这样的……我,我可不是什么特务,这是误会!误会……我,我把跛鼠约了来,本意是想陷害他和别栀栀,让他俩在这儿搞破鞋……我真不知道特务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跛鼠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儿成了冤大头! 不对,他已经被谭春雨连累了啊,不由得大怒,骂道:“马的谭春雨你陷害我?你知道别老二是谁吗?幸好今天踏马的没让你得逞,要不么别老二能活撕了我……你这贱人!贱人!” 说着,外间就响起了打架的声音。 别栀栀适时推开门—— 果然,谭春雨和跛鼠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你的衣领……两人正滚在地上,互打互骂,这会儿国安人员也忙,只有两个领导在场,但是领导也没去劝架,就这么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俩扭打在一块儿。 别栀栀开了口,“谭春雨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小丑一样。” 谭春雨愣住。 她一停下,跛鼠就占了上风,翻身骑压在她身上,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的揍了起来。 谭春雨呆呆地看着别栀栀。 ——别栀栀穿着漂亮精致的旗袍,容貌美丽气质优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而她…… 则滚落在泥地里,丑陋落魄、狼狈不堪。 谭春雨大哭了起来。 13-20 第13章 别栀栀换下了旗袍,穿回自己的衣裳,然后要求见国安的两位领导。 很快,甲领导就过来了,和气地问她:“别栀栀小同志,刚才是不是被吓着了?” 栀栀认真点头,苦笑道:“是呢!不过领导叔叔,我……想求您几件事。” 她故意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长辈都喜欢漂亮乖巧又听话的孩子。 见别栀栀这么可怜的样子,甲领导说道:“来,说来听听,看看叔叔能怎么帮一帮你。不过啊栀栀小同志,这违规违纪的事儿咱可不能做。” 别栀栀赶紧点头,“领导叔叔,我想拜托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我去当靶子的事儿给捂严实了。千万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要不然呀我妈妈会哭死过去的!” 甲领导一愣,随即点头,“这没问题,那我们就瞒一瞒跟你一块儿来的孙喜钢同志,只要他不知情,我保证没人能知道。” 他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 别栀栀提醒他,“可是跛鼠和谭春雨知道呀。” 甲领导,“放心,他俩不敢说。”当然他也会交代下去,如果这俩敢乱讲的话,那就只好送到偏远农场去了。 别栀栀一想,对哦,他俩出了个大丑,肯定不敢往外说的。 她笑了,又对甲领导说道:“领导叔叔,我想求您的第二件事就是……您也是亲耳听到谭春雨说,她想要陷害我,而且已经实施了,只不过这是犯罪未遂。可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法律方向的事我不懂,您能不能帮帮我,让公安彻查这件事?” 甲领导心想你连“犯罪未遂”这样的词都说了,还敢说自己什么也不懂? 不过,谭春雨的行为确实很恶劣,而且刚才可能是被吓怕了,她居然还主动交代了先前已经害过别栀栀好几次,只是别栀栀命大,才没有被淹死……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如果现在不给谭春雨一点儿教训,那就是在纵容她犯更大的错误! 于是甲领导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会让人把谭春雨送到派出所去。” 别栀栀眼睛一亮,面露欢喜,“谢谢甲领导叔叔!那就还剩最后一件事,是需要叔叔帮忙的啦……叔叔,您能不能当我的靠山呀?” 甲领导一愣。 还没等他问出口—— 别栀栀就说道:“我想下乡插队去!可您也看到了……我特别特别瘦,所以我爸妈不放心我,不同意我下乡去。我知道现在的我确实太瘦,但我一定会变得强壮哒!所以我天天跑步锻炼呢!要不然也不会被谭春雨钻了空子,想趁我跑步锻炼的时候害我呢!” “所以呀……能不能麻烦您跟有关部门说一声,等我身体变得强壮一点后,就安排我下乡插队去?”说着,别栀栀眼巴巴地看着甲领导。 这下子,甲领导是真的愣住了。 他为了事业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女。 但如果有子女的话,大约也会像她的父亲一样,不会放心让这么漂亮柔弱的女儿下乡去。 ——既怕她体弱干不了农活,又怕她身体不好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了身边没 有靠山…… 可是,他看到了少女眼里闪着耀眼的光。 “叔叔,我想去乡下,去最最荒凉的海岛……我要用双手打造出最舒服最美丽的家园,然后吃饱吃好,穿暖穿美……叔叔,你相信我,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富强,大家的生活会越过越好的!” 少女的声音娇媚软糯。 但这一段话却带着极其温暖温柔的厚重力量感。 他大为震憾。 沉思片刻,他对别栀栀说道:“你把你的名字和你父母的名字写下来给我吧。”说着,他递给她纸和笔。 别栀栀依言写下了父母的工作单位、名字,和她自己的名字、年龄。 他接过,迅速扫了一眼纸条,笑道:“原来你就是别工别逢君的女儿啊!” “您认识我爸爸?”别栀栀好奇地问道。 他笑道:“并不。但全国也没几个像你爸爸那样在国外上过学还读了博士、一毕业就主动回国、姓氏还很少见的人……” ——栀栀爸爸是在俄国上的大学读的博,毕业后就回国了。 栀栀抿嘴一笑,自信地说道:“我会像我爸爸一样出色的!” 不然就白瞎了这得来不易的续命之旅! 甲领导大为感动,连连点头,“好、好哇!”然后他也拿过纸笔,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交给了栀栀,说道:“小同志,看在这次你完成任务这么出色的份上,我会答应在未来……帮助你一次。如果你有事需要我的帮忙,看这,这是电话号码……” “你拨打了这个电话以后,就报这个代码,然后说出你的名字,用最简单清晰的话、告诉话务员,你找叔叔有什么事儿……别怕难为情,因为我并不是万能的,你也别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应该在一个月之内能成。如果局面迟迟没有改善,那就证明着我没办法帮你……明白了吗?” 别栀栀认真点头,“谢谢叔叔!” 甲领导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父母家人担心。也祝愿……我永远也不会接到你的求助信息。” 别栀栀攥紧了纸条,朝着甲领导深深一鞠躬,“谢谢叔叔,也祝您一切顺利。” 说着,她匆匆离开。 十分钟以后—— 黎恕匆匆赶过来找甲领导,“首长,别栀栀呢?” “走了啊!” 黎恕“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站住!”甲领导低喝。 黎恕站定、转身、下意识两腿并拢,然后挺直腰杆朝甲领导行了个漂亮标准的军礼,“是,首长!” 甲领导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 黎恕有些面红,“她……其实我和她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但她好像……没认出我来,我、我想去问问她,她哥好像最近住院了,我、我想问问她哥……” 俊美青年结结巴巴了起来。 甲领导愣了一下,欣慰地说道:“原来你和栀栀还是青梅竹马呀!好、好得很!栀栀可真是个好姑娘……” 黎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突然有人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首长,有紧急任务。” “进来。” 工作人员闪身进来了,双手递上一张电报纸。 甲领导扫视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低声喝道:“黎恕!” 黎恕并腿、敬礼,“到!” “我命令你,马上整装出发,带人赶往唐县!执行紧急任务!”甲领导说道。 “是!” 黎恕跑出去集结他的战友们去了。 他心头闪过一道纤瘦美丽的身影,少女秾艳清丽的面容和娇媚甜糯的声音……忍不住面上带起了微笑。 不过,他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短时间内不能当面告诉她、他就是黎念之了,也看不到她面上震惊的表情了。 没关系,他和她都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时别栀栀已经跑出了胡同。 胡同口那儿守着几个戴大盖帽的公安,胡同口还拉起了警戒线,不允许人进出。大约有十几二十几个群众守在警戒线外,好奇地朝着胡同里边儿张望。 别栀栀心想,难怪这一路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别燕南和他的几个兄弟也被挡在警戒线外进不来。 隔得老远的看到栀栀活蹦乱跳的往外跑,别燕南急忙朝她招手,“栀栀!栀栀……” 栀栀跑了过去。 几个公安也没拦着她,还帮她抬高了警戒线,让她离开。 别燕南快急疯了,抓着她的胳膊就一个劲儿的追问,“栀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你有没有出什么事?有哪里受伤吗?” 栀栀赶紧摇头,“我没事……” 她突然看到了孙喜钢。 想着她和孙喜钢一块儿被国安叫走,所以刚才那事儿还得半遮半掩才行,“哥哥,是这样的……有坏人抓住了跛鼠和谭春雨,国……公安正在想办法救他们呢!正好我认识谭春雨嘛,所以他们就找我了解一下情况。” 栀栀信口胡诌一番,居然也说得像模像样。 别燕南没吭声,先皱眉盯着她的头发,又皱眉盯着她的脸。 栀栀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当时她为了躲避危险一直蜷缩着趴在地上,所以脸脏了。还有她的发型,也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 平时她图省事儿,喜欢把长发束成马尾辫,但今天为了衬那身旗袍,所以她特意绾了一个以髻垂在脑后,这会儿发髻还没拆呢! 她飞快将发髻拆成两条麻花辫子,然后嘿嘿笑,“二哥我们快走吧!” 别燕南知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没追问,再加上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就和兄弟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骑着自己行车带着妹妹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老三别燕西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二哥和妹妹——这会儿都已经快中午了!怎么他俩才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栀栀只是安慰哥哥们…… 直到和三哥同病房的两个病友,一个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一个在陪床家属的搀扶下去了外头的公共厕所,栀栀才跑过去关上病房的门,把上午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但是省略掉她穿着旗袍引蛇出洞的那件事。 两位兄长一 脸的错愕。 二哥不胜唏嘘,“老杨居然是特务!我还以为特务都是电影里那种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擦得锃亮油头粉面的那种呢……原来一天到晚光着膀子铲煤球烧锅炉的老杨也是特务啊!” 栀栀却想起了一件事,说道:“难怪老杨家里丢了东西以后那以生气呢,还跑去把谭春雨打了一顿甚至还把她家里给砸了……想想也对,一个烧锅炉的工人,家里哪来那么多的男式女式手表珐琅怀表啊什么的……” 二哥愣住。 他很想说那些东西都是他去杨家偷的,然后又一骨脑的全都栽赃到谭家去…… 可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以一个锅炉工人的收入,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的高档手表精美怀表和瑞士军刀呢? 呃,淡定。 燕西和栀栀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 于是别燕南没吭声。 殊不知,弟弟妹妹却用怀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你俩看着我干啥?”别燕南涨红了脸。 松市并不大,废仓距离钢铁厂不远。 “有好多公安堵在废仓胡同口那儿不允许人进出”的事儿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中午芃芃和棠棠来医院送饭的时候,栀栀又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给姐妹们,收获了一连串的惊诧与愤怒。 芃芃性格火爆,怒骂道:“能送谭春雨进局子吗?就是剪羊毛也没有专逮着一只羊薅的……她怎么就盯上栀栀了?” “她前一次带假口信害得栀栀落水,差点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偏偏咱还没法子正儿八经的追究。这回算是证据确凿了吧,要是这回不能把她送进局子里她以后还会变本加厉的!” 棠棠也生气,“以前我们家对她和她弟弟那么好,结果她俩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真是狼心狗肺!” 兄妹几个在医院里陪着三哥吃完饭,栀栀就和棠棠一块儿回家去。 刚进家属大院,栀棠姐妹就被惊住了。 这这这…… 是整个家属大院里所有的妇女们全都出动了吗? 当然了,这么说有些夸张。 可至少也有百来号人一字排开坐在不甚宽敞的水泥路两边的矮墩上,有些人可能是实在插不进腿,就从自家搬了小板凳过来,直接把板凳放在水泥马路的中间坐着。 她们一看到拎着空饭盒回来的栀棠姐妹,眼睛顿时一亮,热情万分地叫嚷了起来—— “栀栀棠棠你们去给医院给老三送饭了呀?” “哎哟你们姐妹真的是好乖哟!” “栀栀!我问你个事哦,废仓胡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们看到好多公安把路口封了起来……当时好像你也在胡同里?” “那么多公安在,肯定是出了什么大案件吧?” “有没有死人?” “栀栀啊来来来坐到婶子这里来咱们慢慢唠嗑哦……” 栀棠姐妹被围在人群正中,根本没办法脱身。 栀栀也不敢说太多。 ——甲领导有交代过,跟老杨有关的事,一句也不能说。跟谭春雨、跛鼠有关的事,也不能随便乱说,要等待公安调查完以后定了性才行。 别栀栀只好说道: “我、我不知道……” 众人哪里相信! 毕竟当时公安封锁胡同口的时候,好多人守在那儿,亲眼看到她从胡同里跑出来。 “哎哟栀栀啊你还和婶子见外了!” “栀栀啊你就小小声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外传!” “对对对要是不方便说啊你说别说谁谁谁的名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好了……” “是呀你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征集线索方便公安同志们破案嘛!” “会不会影响我们厂子评今年文明先进集体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别栀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好这时—— 应雨时得了信儿,说自家一双女儿被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给拦住了,飞快地跑来拉人。 她挤进人群,一手拖住栀栀,一手拉着棠棠,奋力往外头挤,又不住地向众人告罪…… 母女仨齐心协力,总算挤出了人群。 在这过程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表哥就住在废仓胡同!那胡同里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住在楼上的人应该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好多人应和: “我表叔住废仓隔壁的那条胡同,他住二楼,说不定能看到呢我去问问……” “当时我们家王建设就守在胡同口,他说啊公安带走了两个人,头上戴着布套子,看不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一男一女……” “真的呀?一男一女哦?那就是在搞破鞋啦!” “谁在大清早搞破鞋啊,而且还惊动了那么多的公安……” 栀栀回到家,这才松了口气。 棠棠嘴快,叽叽呱呱地把自家五姐遇到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齐齐惊呆了。 别逢君皱眉道:“真不想到,老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 应雨时也说道:“看唉,出了这样的事,来我们厂子里很快就要开始整|风了。这就跟蟑螂窝似的,你看着只出来一个……其实就是出来了一窝!” 当天晚上大哥二哥回来吃完晚饭,父母就让芃芃和棠棠带着五个小孩子去楼下玩,然后反复敲打儿女们,“这种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本来也没咱们什么事,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和前途!” 众儿女齐齐点头。 大嫂单朝凤说道:“咱就不说老杨那事儿了……但我听着大院里的人议论,谭春雨和跛鼠的事儿像是已经被他们猜中了!” 一说起谭春雨和跛鼠,别逢君和应雨时就恨得不行! 二嫂王宗秀问道:“院子里的人是打哪儿来的消息?” 单朝凤说道:“罗建华他妈说的。” 然后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罗建华的母亲吴琴是知青办的主任。 今天是谭春雨离开松市的最终期限,但谭春雨迟迟不去知青办领火车票,之前吴琴催了谭春雨好几次,谭春雨也一直拖延。于是吴琴直接带人去找谭春雨,不料却怎么也找不到? 吴琴火了,心想谭春雨这不就当上了社会主义的逃兵么? 她立刻向上级汇报此事。 结果下午的时候,她在知青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让她去一趟派出所,认人。 认人? 认什么人? 吴琴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她的上级单位直接报了警,要求公安通辑逃员谭春雨,命令一层层由上往下传达,最后落到了钢铁厂辖区派出所…… 吴琴这才知道,谭春雨一早就已经进了派出所! 她也是个人精,追问了一下公安,谭春雨发生了什么事。公安说谭春雨和刘富翔的安件还在调查核实中……因为还没有定案,不能向外透露。 吴琴回了厂子。 想了半天她突然回忆起……刘富翔不就是隔壁街上的跛鼠吗?啧啧啧,谭春雨怎么和跛鼠搞到了一起? 再联想到昨天还看到了谭春雨在集市上和卖猪肉的屠夫有说有笑……所以谭春雨应该是今天才被抓的。 以及今天上午废仓胡同被封的事…… 于是吴琴她们就拼凑出一个“真相”: ——是不是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干了些什么,才会被公安给抓了啊? 那一男一女在废仓……能干啥呢? 流言就这样从知青办传了出去,又在大院里被添油加醋和各种发酵,最后演变成: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搞破鞋,屠夫知道了因嫉生恨于是领着公安去捉奸…… 应雨时,“那些乱七八糟咱别去传也不信……我就想问问,这回总能治谭春雨的罪了吧?” 别逢君道:“过几天我去派出所问问。” 结果—— 第二天中午,别栀栀和四姐芃芃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谭春雨。 只见谭春雨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里,正对着二楼别家的阳台。她鼻青脸肿,神情萎靡,面上甚至还有血污…… 她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要不是还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花布衣裳,栀栀压根儿就认不出她来。 旁边还有好多人围观,大伙儿扛着条凳、板凳坐在一旁,有人捧着饭碗吃饭,有人追着小孩儿喂饭,还有人拿了瓜子儿出来嗑…… 芃栀姐妹一走过去,就有人喊了一声,“栀栀回来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谭春雨呆呆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别栀栀。 ——这一次别栀栀穿的是她自己的家常衣服。蓝色的裤子,白衬衣,外加一件薄薄的杏色毛线钩花开衫外套。 衣服的款式很普通,也是半旧的,可穿在别栀栀身上,显得特别秀美娴雅。 谭春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重生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一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前段时间因为太穷了连饭都吃不上,她不得不卖掉其中一套旧衣,连着她那头黑亮直的长发也剪下来卖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记得,哪怕是前世,她也没有过得这么惨过。 怎么拥有了重生(未卜先知)这个金手指后,反而混得不如从前了? 谭春雨开始后悔。 要是她重生回来就马上发家致富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谭春雨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发家致富?有谭春雷在,她怎么可能发得起家、致得起富?就算她发家致富了,也会被谭春雷抢走的! 别栀栀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谭春雨。 她和四姐手拉着手,两人一块儿艰难地挤进人群、又艰难地挤出人群,朝着筒子楼的单元入口处走去。 谭春雨看着别栀栀的背景,重重咬住下唇。 “别栀栀!” 谭春雨哑着嗓子大声说道:“我求你!求求你了……求你给我写封谅解信!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说,只要你能写封谅解信给我,就能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不写!”别栀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筒子楼。 谭春雨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可你也并没有受伤害啊!别栀栀!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和我弟弟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今天我们受到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别栀栀,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去死——” 这时,别栀栀又从楼上匆匆跑了下来。 身后的芃芃一边追她一边喊,“栀栀你拿着菜刀干什么?干什么……栀栀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你何必为了谭春雨这种小人……” 直到别栀栀气势汹汹地冲到谭春雨身边,婆婆妈妈们这才看清楚——原来别栀栀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谭春雨也愣住。 在她印象里,别栀栀就是一个特别文弱秀气又腼腆内向的姑娘。 正是这样,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别栀栀。 可是…… 别栀栀为什么拎着一把菜刀冲向她? 难道说,她真的把别栀栀逼得太狠,这兔子急了也咬人? 还没等谭春雨和围观的众人回过神来,别栀栀就举高了手里的菜刀,狠狠地朝着谭春雨直劈下来—— “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是谁惊恐地尖叫起来。 围观的众人被吓得顿时呈鸟兽散! 只见别栀栀手起刀落,那雪亮的菜刀险险避开谭春雨……的面颊,堪堪停顿在谭春雨的脖子旁。 谭春雨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刀面划破空气的雪亮寒意,刺得她脸庞生疼。 她被吓得满面惨白两眼发直,浑身瘫软,还……失禁了。 别栀栀弯下腰,用与刚才行为完全相反的温柔语气,亲切地在谭春雨耳边说道:“谭春雨,你看,你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没有任何过错。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天天把这把菜刀带在身边,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这样对你……但是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哦,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你要是介意呢,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谭春雨浑身轻颤、遍体生寒。 顿了一顿,别栀栀笑眯眯地问谭春雨,“这就是你的逻辑吧?我会好好向你学习哦!” 说完,别栀栀收了菜刀,转身离开。 芃芃抢上前夺过栀栀手里的菜刀,嗔怪道:“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然后拉着栀栀就往家走。 谭春雨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冲着别氏姐妹的背影大吼,“别栀栀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要不是你,我爸爸不会死!如 果我爸爸没死,我和我弟弟会变成孤儿吗?” 别栀栀站定,缓缓回过头,看向了谭春雨。 谭春雨恨恨地看着别栀栀。 别栀栀正准备开口—— 别逢君和应雨时缓缓从筒子楼里走了出来。 应雨时说道:“栀栀快到妈妈这儿来……芃芃,你先把菜刀放回家里去。” 别逢君则盯着谭春雨,说道:“你一直认为你父亲之死跟我们有关,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不体面的纠缠着我们一家。小谭,当着邻居们的面,我们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好不好?” 谭春雨恨声说道:“说清楚?怎么清楚法?你还能让我爸爸活过来?” 别逢君问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一下子红了眼圈儿,“你还有脸问我?!” 别逢君又问了一遍,“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尖叫道:“是病死的!五五年冬天的时候……他活活病死的!” 别逢君,“你知道你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吗?” ——谭父死的时候,谭春雨九岁了,正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她知道父亲生了病,却不记得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只隐约记得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咳嗽。 “肺、肺炎?还是肺结核之类的吧!”谭春雨说道。 此言一出,刚才被吓跑、又凑拢来的围众群众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老谭不是得了肺病死的吧?” “当女儿的怎么连她爹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她,当时老谭死的时候她还小……” 别逢君平静地说道:“你父亲患有严重的血吸虫病,外加肝癌肝硬化晚期。” 谭春雨一愣。 她明白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爸早晚是个死?所以他的死,跟你们家无关?” 别逢君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你父亲的死,与我们家有关?” 谭春雨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大工程师,你还跟我装呢!好,那我问你……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我家?” “有。”别逢君坦然说道。 谭春雨笑了,“那你去我家干什么了?” “要钱。”别逢君说道,“那时候栀栀生病了,家里实在没钱了我就去找你爸……” 谭春雨又问,“那你拿到钱了吗?” “你父亲给了我两块钱。”别逢君答道。 谭春雨气得直发抖,厉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钱!那两块钱,是给我爸买药保命的钱!” 别逢君没吭声。 谭春雨哭着控诉道:“你拿走了我们家唯一的两块钱……我爸连一个晚上都没有撑下去,第二天他就死了呜呜呜……” 别逢君对妻子说道:“你上楼去,把东西拿来。” 应雨时点头,转身上了楼。 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我们先来说说你父亲的病情吧!” “他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谭春雨吼道,“……你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推卸责任!” 别逢君说道:“你爸是厂子里的仓库保管 员,但他这个人啊,脾气很暴躁又好贪杯。每天晚上能灌二斤白酒……那会儿大家都不富裕,能整点儿炒黄豆和花生米下酒已经不错了……可你妈妈没有工作,你爸爸一个人养四口之家,连花生米都买不起。所以他常常去山沟里放鱼笼,抓钉螺回来。” “有了下酒菜,但油盐也费钱啊,所以他就把钉螺扔进火堆里,估计熟了,就扒出来吃,一口钉螺肉一口酒……晚晚都喝个酩酊大醉。就连晚上去仓库值班也是一样,不醉不休。有人钻了他的空子,趁他上夜班儿喝醉了人事不省的时候把钢材偷出去当废品卖了……你爸爸受了处分,停薪留职写检讨。”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你们家没有一分钱的进项,你妈你爸四处找人借钱。我们家应该是你父母来得最勤快的……”别逢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围观群众们纷纷说道: “对,我们家到现在都还有老谭死之前写的欠条,五块钱!” “老谭也借了我们家三块钱啊!” “我们家借给他十块钱!” “当时他找我们借一块,说回头写借条给我,可一直到他死了,也没写给我……” “我记得他家就是靠借钱过日子的。” 谭春雨:…… 这时应雨时匆匆赶到,手里还拿着个旧布包。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布包,露出里头厚厚一迭泛黄的纸条。上面全都用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借条,落款是谭父的名字,还有他的盖了红泥的指印。 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你父亲一共欠我们家三百二十块钱,至今未还。那天晚上我家栀栀发高烧,可我们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所以我去找你父亲讨债,这合理吗?” 谭春雨急了,“那你也不能……”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地说道—— “怎么不合理了,当然合理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是,有本事借钱就要有本事还钱才行啊……” “就算你没钱还,那债主上门来问一句也不行?” 别逢君又说道:“现在我已经向你说明了当天晚上我去你家催还钱的真相,现在……我们再来说一下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他是病死的!是被你逼死的!呜呜呜我记得那天晚上特别特别冷……” 别逢君说道:“我从你家拿到了两块钱以后,就赶回家带栀栀去医院看病,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我们一回来,就看到了保卫科的人集结在家属大院门口。我过去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说……” 说到这儿,他看着谭春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晚上的,你爸爸一丝|不挂的躺在雪地里!保卫科负责巡夜的同事发现了他,劝住他,让他穿上衣服回去了。谁知巡第二圈的时候……又看到他脱了衣裤躺在雪地里。看样子,是想轻生。” 谭春雨陡然睁大眼睛,尖叫道:“这不可能!” “别工说的是真的!” 保卫科的蒋科长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说道:“当时我是第一个发现老谭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来了,看到你们姐弟俩总这么理直气壮 地伸手向别工要钱,我突然明白了……” 蒋科长说道:“谭春雨,你爸临死前的那句话,意思是只要让别人认为他是被别工逼死的,以后你们姐弟就能赖上别工一辈子!” 谭春雨尖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一个已经退休的保卫科老爷爷说道:“我也可以证明,蒋科长说的话是真的。毕竟当初我也亲眼看到老谭衣裳也不穿的躺在雪地里……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谭春雨惊呆了。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认为别逢君拿走了自家的最后一些钱,才导致父亲无钱买药而活活病死。 现在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来告诉她,她父亲是自尽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绝不可能!” “我也可以做证,别叔叔说的是真的。”谭春雷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皆惊呆了。 谭春雷从外围挤进人群,先是看了谭春雨一眼,然后环视众人,最后看向了别逢君和应雨时。 “叔叔、婶子,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他和我妈的对话……我听了个清清楚楚。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第二天我爸死了,我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和我妈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谭春雷将自己当时看到的、听到的一幕告诉众人: 那一天又下起了大雪,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谭母只好煮了一锅开水,把已经空了的面粉袋浸在锅里熬煮了一会儿,得到一锅汤色有些浑浊的面粉水。 谭春雨很鸡贼,先盛出来的清亮汤水让给父母和弟弟,最后一碗带着些沉淀的面糊糊水给她自己…… 谭春雷被饿得两眼发绿。 晚饭后,别逢君敲门进来,塞给谭春雷姐弟俩一小袋烤熟的山核桃。然后就进里屋去跟谭父说事儿去了,没一会儿别逢君就走了。 当时谭春雷七岁,并不关心大人的事,只在意别叔叔给他的那袋山核桃——核桃不大,一共有十三颗,家里有四个人,也就是说,家里每个人能分到三颗,另外还会再剩下一颗。 他还想着等别叔叔走了以后,就能吃上核桃了。 没想到—— 他的好姐姐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里,直接把那一袋十三颗核桃吃完了! 谭春雷气疯了,和姐姐打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闹腾,大约也让大人感到烦躁而无力。 父母没管他们,姐弟俩打到累,合衣躺下睡着了。 准确说来,是吃饱喝足的谭春雨睡着了,谭春雷却因为过于饥饿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听到了父母之间的谈话。 谭父说:“我这又是肝癌又是血吸虫病的……也不可能有钱医,诶,不如死了算了。” 谭母哭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谭父沉默半晌,说道:“我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管春雨春雷了,你改嫁吧,嫁给隔壁镇的的老郭。老郭没有生育能力,你嫁给他还不带孩子过去,他肯定会对你愧疚,说不定出手大方些。到时候你再贴补春雷一点。” 谭母说道:“可是春雨和春雷才这么小一点……” 谭父,“你傻啊,只有这样,这院子里的人才会怜惜 他们。还有别工,他是我们厂子里文化水平最高,工资也是最高的一个……你想想,他今天来我们家要钱,明天我就死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他能不愧疚吗?但凡只要他不照顾春雨春雷,这院子里的流言蜚语就能逼死他!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人觉得我的死跟他无关的话,你就不能出去说说?” …… 当时谭春雷一五一十的全都听到了,但年幼的他并不理解。只知道父母谈完话后,父亲就披着衣裳出去了。 过了很久,父亲也没回来。 谭春雷意识到什么,有些害怕,就问母亲父亲呢? 母亲只是叹气,说父亲去外头上厕所了。 可天这么冷,起夜在家里用痰盂就可以解决啊…… 凌晨时分,父亲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黑暗中,谭春雷不敢吱,声但他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当家的,你终于想通了啊?” “想通个P,老子躺在雪地里,被保卫科的小蒋看到了。现在先回来避一避,呆会儿我再出去。” “当家的,咱们还是……好好想法子挣钱给你治病吧!只要你戒烟戒酒……” “戒烟戒酒还不如让我去死!” 母亲不敢吭声了。 父亲将家里剩下的所有散装白酒一口气全喝掉,然后又出去了。 再后来,谭春雷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母亲含泪告诉他和姐姐,说父亲去世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一段,不由得十分感叹—— “老谭好狠啊,对他自己都那么狠!” “呸,他那是坏!坏得流油,设计别工两口子给他养孩子,还怕养不好,让他老婆改嫁给没孩子的老郭……还不是一样,打着继续绝户财产的主意!” “可老郭和张翠芳不是生了个儿子吗?” “所以就说呀……蠢人才会干这种事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谭春雨被人指指点点的,面上受不住,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揍谭春雷,还大骂道:“你这傻缺!你怎么这么蠢,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也是我们家里的私事,你说给外人听干什么?胳膊往外拐吗?!” 谭春雷又高又壮,直接把谭春雨一把掀翻,然后对别逢群说道:“别叔,这些年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说着,他朝别逢君深深地鞠了个躬,“要不是这几天别大哥找一直找我谈心,我、我根本就意识不到我自己犯的错误!对不起!” 然后谭春雷又跑到了别栀栀面前,也是深深的一鞠躬,“栀栀妹妹,对不起!上次在人民公园……我确实受了谭春雨的挑拨,才干下了混账事。不过,掉进水里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摁着你的头的……但后来三哥去救我的时候我、我是故意的呜呜……我当时好气愤,心想你有哥哥来救你,可谁来救我啊……妹妹,我先向你道歉,然后我会去医院向三哥道歉!对不起!” 别栀栀一直很讨厌谭春雷的莽撞,但是谭春雷这个人吧,他就是比较笨,倒是没啥坏心。他干的大多数坏事都是谭春雨挑拨的。 于是别栀栀说道:“我现在还没消气,所以我无法原谅你。等我气消了想通了再说。” 谭春雷老老实实点头。 谭春雨看着她弟弟,冷笑道:“怎么,突然对别家这么好,他们帮你拿到岗位指标了?” “还没有,”谭春雷说道,“要是岗位指标能下来,那我就要。如果岗位指标没了,那我就下乡去……我力气大,总能养活自己的。” 谭春雨被气到无话可说。 别逢君淡淡地说道:“小谭,以前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父亲已经去世,死者为大。但你好像……把我们对你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所以我必须要跟你分析一下,如果你父亲没死,母亲没有改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你父母都是文盲,父亲是进厂子当了工作以后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地址的……你父亲酗酒贪杯,对你母亲非打即骂,而且你父母都没有赚钱的能力……你自己设想一下,如果他没死,你的家没散,你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谭春雨咬住了嘴唇。 回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好像……是。 她隐约想起了关于父亲的模糊记忆,好像就是一天到晚都醉薰薰的,喝醉酒的人根本无法理喻,无论逮着家里的谁就是一顿毒打,根本不管谁对谁错。 当时她好像还暗暗诅咒他去死…… 谭春雨扶额。 别栀栀看了她一眼,说道:“谭春雨,是不是公安说,只要你能拿到我写的谅解书,就能减轻对你的处罚?” 谭春雨点头。 ——她当然不想背上案底! 她看了谭春雷一眼,心想……要不她就向谭春雷学习?先向别家低头,等拿到了别栀栀的谅解书以后再说? 谭春雨不自在地说:“别栀栀,我……” “我不会写谅解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别栀栀懒得再看谭春雨,径直转身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请小天使们在V章留2分评,下了夹子以后(24号)会统一发红包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然后就是更新频率:明天21号、后天22号争取上午更新,23号上夹子应该是晚上更新,从24号起每晚21点更新。 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啦^_^ 第14章 别栀栀再不理会过谭春雨。 但家里人一致认为,事关谭春雨的档案里会不会留下犯罪案底,这是一件很后果很严重的事,谭春雨应该不会放弃让栀栀写下谅解书。 于是家里人愈发要求别栀栀不能落单,至少要撑上半个月。等到调解期一过,别家就马上向法院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别栀栀深以为然。 所以她每天依旧上午跑步、去医院顾照三哥,中午回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下午歇午觉、看书,晚饭后和家人在操场里散步…… 可是,谭春雨再也没来找过她。 这倒是挺让人感到奇怪的。 下午时分,别栀栀和芃芃去了一趟后山自家的菜园,浇了水、除了草、喂了鸡,打理好菜园子以后,姐妹俩拎着今天晚饭要吃的豆角、茄子、苦瓜和一大兜青菜,外加从鸡圈里摸出来的鸡蛋,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还没走到楼下呢,迎面遇到了知青办主任吴琴。 吴琴看着别栀栀笑,“栀栀啊,上菜园子去了啊?” “吴阿姨好!” “吴阿姨好!” 别氏姐妹也向吴琴打招呼。 吴琴紧紧地盯住了栀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 说起来,栀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也就坚持了一个多月的锻炼。 现在的她,已经初步褪去了不健康的病弱感,虽然还是瘦,肌肤还是那样的雪白,但她面上泛着柔和的健康粉红色,皮肤水润Q弹,胶原感满满的!她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明亮又有神,鸦青色细腻柔顺的长发被她编成一条长辫子,发梢垂在胸前…… 以前她是活在书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现在她是健康可爱的小美人。 吴琴向来都知道儿子罗建华的心思。 可她作为一个母亲,非常不赞同儿子的选择。 ——先不说别栀栀是个病秧子,就冲着应雨时是别栀栀的母亲,建华他就不该想找别栀栀谈恋爱! 吴琴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眯眯地对别栀栀说道:“栀栀啊,替我给你妈妈带句话——咱厂里的子弟要甄选知青下乡的名额,这一次已经排查到第三车间了,下一次可就轮到你妈那儿了……你们家想好了要让谁下乡吗?” 别芃芃的脸色瞬间惨白。 栀栀笑眯眯地回答,“好——咧!放心吧吴阿姨,我一定转达给我妈妈。对了吴阿姨,你们家也是下一次就要轮到抽名额了吧?你和罗叔叔打算让谁下乡呢?让我来猜一猜吧……建国大哥已经上班儿了,建军二哥近期内应该可以拿到岗位指标,那建华哥和建林弟弟……啊,建林弟弟还小,所以肯定是建华哥下乡啦!” “吴阿姨,你可是知青办的主任,你肯定会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绝对不会利用私权来为建华哥办个假结婚啊,或者托关系给他找个新工作啊……来逃避下乡的,对吧吴阿姨?” 栀栀笑容灿烂,表情可爱。 吴琴却被气得咬牙切齿。 是,她是知青办主任,确实要以身作则、不能循私。 但这种骨肉分离的事儿……谁舍得 啊。 一时间,她忘了这话题是她先挑起来的,恨恨地瞪了别栀栀一眼,溜着自行车走了。 别栀栀偏要使坏,冲着吴琴的背影喊道:“吴阿姨,麻烦你带话给建华哥……我肠胃不好让他以后不要天天请我喝汽水吃冰混儿了……” 气得吴琴把自行车的俩轮子给蹬成了无敌风火轮。 栀栀笑着朝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芃芃没有跟上来? ——芃芃怀里抱着一大捧的青菜豆角,正呆立在原地不动,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 栀栀扯了扯她的衣角,“四姐,我们回家去呀!” 芃芃回过神来,冲着栀栀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低着头跟在栀栀身后。 其实栀栀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哥病着,自己又体弱,恐怕父母确实打算让芃芃下乡去。 可栀栀也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想法。 她就拉着芃芃的手,很隐晦地安慰道:“四姐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扛着!” 芃芃点头。 可面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回到家,二嫂下了班赶过来做晚饭,平时都是芃芃帮厨,但今天的芃芃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做什么错什么。 栀栀就把芃芃挤出厨房,她来给二嫂打下手。 她也想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饭。 二嫂的厨艺确实好,看到栀栀有心想学,她一点儿也不藏私,教会栀栀好多小技巧。 比如说,剥蒜的时候别傻不拉叽的直接剥,不然指甲里会浸上蒜汁,那股蒜味好长时间都消不了。所以正确的剥蒜方式应该是:用刀背把带皮的蒜籽轻轻压碎,蒜皮就很容易撕掉啦! 还比如说,茄子这玩意儿特别吸油,油不足就不好吃。可谁家烧菜舍得那么多的油呀,所以要先把茄子焯水,记得水里要放一点儿盐。焯过水的茄子吸足了水分,下油锅一炒,快起锅的时候再勾芡……表面看起就油乎乎的,实际上也没用多少油。 妈妈下班回来,拎着两条鲤鱼进了厨房。 每条鲤鱼都差不多有一斤重。 “宗秀,这天气热了鱼不好放过夜,你收拾一下今天就烧了吧,鱼头鱼尾没啥肉,炖个汤,明天送去给老三,鱼身子拿来红烧今晚上给几个小的补一补……”应雨时吩咐道。 王宗秀应了一声,接过鱼开始处理。 栀栀就听到爸爸别逢君在客厅问了句,“你哪儿来的鱼?” 应雨时答道:“我下班回家呢,春雷在半路上拦着我,说他今天上洛溪去了,钓到了一篓子的鱼,还在那儿放了个鱼网。又说明天想借我们家的自行车再去钓一次鱼,外加把网子收回来。这两条鱼啊,他说算他明天借车的报酬。” 别逢君愣了一下,“谭春雷还会这一招了!” 应雨时笑道:“是我们家的老大教得好!” 别逢君就问长子,“燕东,你怎么跟谭春雷说的?” 别燕东答道:“他脑子简单,记不住也没法理解太复杂的东西。我跟他说,让他当成我们家的邻居。他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缺钱了,可以找我们借、但必须要还。还不起,就要用其他的方式来还,比如说做工,或者是用其他的价格差 不多的东西……” “他好像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所以我就借给他一块钱的饭票,让他去单位饭堂吃饭。他没钱还,我就让他把我那边坏掉的桌子、柜子给修补好,再去山上些挖野菜回来,或者去河里钓鱼什么的……反正凑够了大约一块钱的价值,就抵消了。” “谭春雷应该是在挖野菜和钓鱼的时候,顺便把自己喂饱了,也就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爸妈,我觉得他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咱们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别燕东说道。 别逢君道:“如果他真这么懂事了,我倒是可以去帮着说说情,让单位把他的岗位指标放下来……不过,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应雨时嘀咕道:“谭春雷是笨,谭春雨才是坏……要是没有谭春雨的影响和撺掇,谭春雷也坏不到哪儿去。” 厨房里,栀栀聚精会神地蹲在二嫂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二嫂三下两下剖鱼、刮鱼鳞什么的,非常麻烦地就把两条鲤鱼给处理好了…… “哇,二嫂你好厉害啊!”栀栀由衷地称赞道。 王宗秀“卟哧”一声笑了,然后教栀栀,处理完鱼以后,手上会有洗不掉的腥味儿。这时候一定要用点儿白酒来擦手,要不然啊,就算用香皂洗到手掉皮,手指上的鱼腥气也除不掉! 栀栀跃跃欲试,王宗秀没让,温柔地说道:“今天那么一大家子都在等饭吃,你就别弄了。等到了星期天,我去买一条鱼回来让你学着做,到时候你就慢慢来,反正也不着急,好不好?” 栀栀连连点头。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这两尾鲤鱼虽然只有一斤多重,但肚里的鱼肠鱼籽可肥美了。 二嫂就把鱼头鱼尾鱼骨放在一边,鱼肉切块和泡发好的腐竹一块儿红烧,再磕四只鸡蛋,搅碎了和切碎的紫苏、鱼肠鱼籽一块儿上锅蒸熟…… 开饭时候,全家人都高兴坏了——今天也是有荤菜的一天呢! 宽大的饭桌上,红烧腐竹鱼块是大菜,然后就是一钵子鱼肠蒸蛋,还有炒茄花、酱拌豆角和炒青菜,很丰盛了。 吃晚饭的时候,是别栀栀观察家里人的好时机,也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今天家里烧了一道硬菜,但里人口多,尤其还要顾着那几个小的,所以大人们很少去挟红烧鱼。 应雨时就挟了一筷子腐竹放在丈夫碗里。 别逢君是近视眼,平时在家不戴眼镜,猛然看到妻子给自己挟了一筷子菜过来……他没看清,还以为是鱼块,就把饭碗端到一旁去想推辞…… 应雨时的筷子就转了个弯儿,直接把那块腐竹给塞进了他嘴里。 别逢君:…… 是腐竹啊! 真香! 于是他也挟了一筷子……看不清是鱼肉呢、还是腐竹的,下意识地就直接往妻子嘴边送。 应雨时顿时涨红了脸,假咳了两声以提醒丈夫——满屋儿孙都看着哪,你这是几个意思? 众人:就喂我们吃狗粮呗! 尽管应雨时有提醒,也已经晚了。 别逢君挟着一筷子菜,送到了妻子嘴边。 第二代全都低头捧碗吃饭假装没看见。 第三代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溪溪三岁多, 还不懂事,他俩啥也不知道。可七岁的巍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奶,弟弟妹妹还不会自己吃饭,所以是大人喂,你为啥还要爷爷喂啊?” 一时间,应雨时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月月九岁了,是第三代里最懂事的一个。 她立刻挟了一筷子菜,放进堂弟碗里,“弟弟,姐姐也给你挟菜呀!”犹豫了一会儿,月月又给星星挟了一筷子菜,小心翼翼地说道:“妹妹,你也吃菜。” 星星没理月月,也没抗拒她挟过来的菜,低头慢慢吃了。 虽然有孙女儿解围,但应雨时还是羞红了脸,别逢君这也才反应过来,那挟在半空中的一筷子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最后被他挟断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应雨时眼疾手快地用饭碗接住了。 老夫妻俩对视一眼。 她嗔瞪着他,他讪讪的。 最终两人都笑了。 别栀栀又看向了大哥大嫂。 大哥舍不得自己吃红烧鱼块,却挟了一块放进妻子碗里。大嫂面一红,也没吭声,把鱼块埋在碗底……过了一会儿又把鱼块挟给了丈夫。 她收到了丈夫埋怨的眼神,然后看到丈夫又把那块红烧鱼放回她的碗里。 大嫂这才笑眯眯地把那鱼块吃了。 一直到最后,大哥夫妻俩再也没有挟过鱼块,最多也就是挟点儿腐竹吃吃。 栀栀又看向了二哥二嫂。 二哥夫妻,就不像大哥大嫂那样你侬我侬的。 他俩是半路夫妻,两人一共有三个孩子。九岁的月月是二嫂带来的孩子,五岁的星星是二哥和前妻的孩子。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他是别燕南和王宗秀生的孩子。 这会儿辰辰和溪溪并排坐在特殊的椅子上,王宗秀一边给他俩轮流喂饭,一边抽空自己吃上两口……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大人就用“比赛”的方式,照看他俩吃饭。一般是单朝凤中午饭俩孩子吃饭,王宗秀就管晚饭喂饭,总之就是妯娌俩轮流着来。 王宗秀突然看了丈夫一眼,飞快地挟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丈夫碗里。 别燕南皱眉,低头说道:“你吃你自己的!”他扒饭扒得飞快,但一直没有动那块鱼肉。 王宗秀好几次扭头,都看到他始终不碰碗里的那块鱼肉,眼神有些黯然。 却见别燕南三口两口扒完饭,又夺过她手里喂孩子的小勺,说道:“我吃完了我来管他们……”然后又一脸嫌恶地念叨,“吃个饭都这么磨磨叽叽的……” 应雨时就骂他,“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王宗秀低头,捧碗吃饭。 别燕南捱了骂也不吭声,但将他碗里剩下的那块鱼肉挟到王宗秀碗里。 王宗秀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垂下头又悄悄地笑了。 巍巍和星星吃完了饭,吵着要去楼下玩,但是溪溪和辰辰还没吃完饭。于是月月带着巍巍和星星下了楼。 大人们就坐在饭桌上聊起了天。 这个时间段是栀栀最喜欢的时候,因为家里人会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爸妈和大哥都有读报的习惯,他们会说一下今天有什么新闻。大嫂二嫂就会说 一下院子里的八卦…… 当然了,栀栀不会告诉父母吴琴说的那些话,芃芃也就保持着沉默。 反倒是在父母和大哥说完了国内新闻以后,大嫂单朝凤主动说起了罗家的事儿—— “今天我在院子里听人说,谭春雨住进罗家了!” 全家人齐齐一愣。 二嫂也说道:“对,我也听说了。难道这几天谭春雨没来找我们栀栀呢,原来是找上了罗建华家啊!” 二哥奇道:“罗建华不是一直想追求我们栀栀吗?怎么又勾搭上谭春雨了?” 别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首先,罗建华并没有追求我……就算他追求了他也追不上。其次,人家谭春雨一定要和罗建华谈恋爱才能住进他家吗?就不能是罗建华的妈妈特别喜欢谭春雨,想认谭春雨当干女儿呢?” 众人:…… 你讲得好有道理。 “那不关我们家的事。”别栀栀直接下了结论。 芃芃突然说道:“妈,今天我和栀栀遇到吴琴阿姨……她说,下一次就轮审核我们家的知青名额,妈妈,我、我……” 她吱唔了半天,始终无法再说下去。 坐在她身边的栀栀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从四姐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虑感。 闻言,应雨时放下碗筷,看着芃芃,问道:“芃芃,妈也一直都没问过你的意见……当然了,我和你们爸爸都不赞成让你们下乡,现在我们也都还在想法子……但现在的政策越来越严格,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我和你们爸爸实在没办法的话,你愿意下乡插队吗?” 芃芃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不愿意。 父母家人和亲戚从来都没有隐瞒过她的身世,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家里也不止一个收养的孩子。 棠棠来家的时候都已经七岁了呢! 可是,她在家里的地位,甚至连棠棠都不如……她父母健在,而棠棠的生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就冲着这个,棠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牢靠得很。 别芃芃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尴尬的一个人。 现在妈妈问她这个问题…… 她倒是不怕下乡。 可她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家庭和这么好的家人。 可家里的情况…… 三哥病着,五妹体弱、又是父母的掌中珠,最适合下乡的……可不就只剩下她了? 再想起父母抚养她二十年来,她和栀栀、棠棠的待遇是一样的。那怕栀栀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因为体弱的原因她只是少干些活,在吃穿用度上,父母从未偏向过栀栀,更是从没表露过要她报恩的意思。 眼下不就是她报恩的好时机? 但是,这一走……就怕回不来了呀! 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呆在外地,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家人们的关爱了。 芃芃捧着碗,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我、我……我……” 众人全都齐齐睁大了眼睛。 “我愿意。”芃芃低声说道。 家人们面面相觑。 ——这小妮子,嘴里说着愿意,可语气里的难过,眼眶里的泪水…… 一看就知道她不愿意呀! 霎时间,全家人都沉默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还喊道:“逢君!雨时!有人在家吗?” 众人默了一默。 大嫂突然露出大祸临头的表情,惊恐地说道:“呀,这声音……好像是大伯娘来了?” 应雨时赶紧催促道:“快快快!快把那几块鱼肉吃了!老大老二,给你们媳妇儿各挟一块!老别,快去厨房把那鱼汤藏起来……朝凤啊,一会儿你想办法把那锅鱼汤带走,继续熬好了明天一早让燕东送到医院去给燕西!芃芃棠棠,你俩赶紧多挟点儿菜!” 见儿女们该吃完的吃完了、该挟菜的挟好了,丈夫也冲进厨房去叮叮当当地忙着藏鱼汤去了…… 应雨时这才吩咐道:“栀栀去开门……记着,这回可别被你大伯娘吓哭了啊!” 栀栀愣了一下。 她已经想起来大伯娘有多“可怕”了。 但妈妈的交代??? 栀栀很严肃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向门口。 其实家里人虽然慌乱,但距离大伯娘敲门也没超过两分钟时长。 可外头轻的敲门声变成了狂吼、砸门,仿佛正室捉奸小三,仿佛警察来抓小偷,仿佛有人要来报杀父之仇一般。 别栀栀心头火起。 她迅速酝酿好情绪,然后拧开门锁,一拉—— 门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烂衣裳的中年妇女,可不就是别逢君的大嫂汤兰花! 汤兰花的肩上还挎着一个用米袋子缝制好的布包,正扯着喉咙喊,“别逢君!二弟!应雨时,弟妹……我是你们的大嫂哇!可怜你们的大嫂赶了一整天的路来看你们啊……到现在饭都还没吃哇,你们是不是把好吃的全都藏起来了哇……” 跟嚎丧似的。 汤兰花刚嚎完,就被眼前漂亮娇俏的别栀栀给惊艳住,一时间目瞪口呆。 别栀栀则“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哭道:“妈!妈妈……快来呀,这个人……好可怕呀呜呜……” 第15章 别栀栀是家里最体弱多病、娇生惯养的孩子。 远亲近邻都知道她是父母的掌中珠,心头肉,没人敢轻怠她。 汤兰花也不敢。 别栀栀一哭,汤兰花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怂了。 “别呀……嗐,大伯娘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一趟,栀栀你哭个啥?”说着,汤兰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十分迫切地想绕开别栀栀,去看看饭桌上的饭菜。 别栀栀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还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们的!刚才你敲门那动静……你是来报仇的吧?吓死我了呜呜……” 汤兰花:…… “嗐,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不开门嘛!我怕你们把饭菜都吃完了……不不不,”汤兰花差点儿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我是怕你们不在家啊!这心里一着急呀,叫门的声音就大了点……”汤兰花再次解释。 她不想再跟别栀栀纠缠了。 对着这么个娇滴滴、说话还轻言细语的小美人,害得她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文雅。 这样不好。 来打秋风就要有打秋风的气势! 于是汤兰花扭头大喊,“二弟!弟妹!你们吃啥呢这么香……” 别栀栀害怕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厨房里的鱼汤和桌上的饭菜,就继续拖延时间,杵在门口不动弹,又指着汤兰花背着的那个空瘪瘪的米袋子,娇怯怯地问:“大伯娘,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从乡下给我们捎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汤兰花:…… ——这是来你家打秋风专用袋。实不相瞒,袋子里还有一个叠好了的空袋子呢! 别栀栀又“哇”的一声哭了,“呜呜大伯娘来我们做客,不但空着手来,还拿了个那么大的袋子……一定是想把我拐走了卖掉!” 汤兰花惊呆了,“别、没没没这事儿!” 这栋家属楼一共有四层,栀栀家在二楼,住楼上的潘大哥两口子看起来像是饭后下楼去散步,路过栀栀家门口,看到了汤兰花—— 大院里的邻居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对家家户户的情况都有着初步的了解。 潘大嫂和单朝凤的关系好,知道别家的这个大伯娘隔三岔五的就来打秋风,又正好听到栀栀说的那句话,就“卟哧”一声笑了,对栀栀说道:“栀栀,又有人来你们家打秋风了啊?” 汤兰花的一张老脸瞬间通红! 潘大哥淡淡地说道:“栀栀,教一教你们家的亲戚,出门在外呢还是客气点好。要不然啊……依着她刚才叫门的那动静,我们还真以为是上你家来绑了你再卖掉的拐子佬,正打算去找保卫科汇报情况呢……” 汤兰花更觉得脸上烧得慌。 这时,家里人终于已经收拾妥当了,应雨时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先是跟潘大哥两口子打了个招呼,看着他们下了楼,然后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在乡下随便一点儿我就不说什么了。到了城里你还是注意一点儿,我们可不是第一次去派出所接你了。” 汤兰花恍若不闻,兀自问道:“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了。” 她冲进屋,眼睛盯着饭桌, 随便跟别逢君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别燕东夫妻、别燕南夫妻和芃芃棠棠向她招呼,就笑眯眯地说道:“哎呀你们家这伙食可真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饭桌上只摆着一盘子青菜、一盘子豆角和一盘茄子,而且分量已经不多了? 汤兰花不乐意了,“怎么只有这么几个寒碜菜?二弟、弟妹,你们可是城里人、是大干部!平时就吃这个?该不会是你们一听到我来了就把好菜给藏了起来吧?我明明闻到了好像是红烧肉还是红烧鱼的香气……” 应雨时淡定地说道:“我们也闻到了!这会儿正是饭点么,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家在烧好菜。总不能砸开别人家的门,直接进去抢吧?” 汤兰花假装听不出应雨时的含沙射影,目光不住地在客厅里四处扫射。 应雨时叹气,“大嫂啊你说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也没剩什么饭菜了,给你煮点儿挂面?” “要得!”汤兰花猛然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大盆子包着漂亮糖纸的糖果,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上前就抓了一把,“哎哟二弟啊还是你们家有钱……” 一语末了,她已经觉察出手里的糖果有些不对头,怎么是软趴趴的啊? ——别家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想着三哥就快要出院了,就商量着给他做副新的门帘。最后姐妹们拿出存了好几年的糖果包装纸,在里头包上碎布条,到时候再串成珠链,吊在门框上。亮闪闪的一定很好看,到时候三哥在家养病的时候一看到这副门帘,肯定会心情很好的。 汤兰花一脸鄙夷地扔掉“糖果”,回过头对应雨时说道:“……煮挂面么给卧俩鸡蛋,腊肠给切上二斤,猪油渣也来点!” 应雨时吩咐道:“芃芃,去给你大伯娘下一碗挂面!” 芃芃“嗯”了一声,咬着下唇去了厨房,看也没看她的亲生母亲汤兰花一眼。 有了这个粗鲁贪婪的亲生母亲、和重男轻女到了极点的父亲做对比,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家,也更加不愿意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去。 栀栀敏锐地感觉到芃芃的不开心,马上跑进了厨房。 果然,芃芃正在抹眼泪呢! “四姐我来帮你煮挂面!”栀栀说道。 芃芃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来……你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栀栀说道。 芃芃笑了。 “好,那你就看着学。”说着,芃芃开始忙碌了。 芃芃洗了一个西红杮,切碎了下油锅炒出沙,然后加水焖煮。在等西红杮底汤煮沸的过程中,她洗了一把青菜叶子和两根葱,锅里水一开,抓一把挂面下锅。水开第一次,加入洗净后撕碎的青菜,水开第二次,加入酱油盐调味。 最后拿过洗净的大碗,舀一勺猪油放进碗里,把煮好的挂面挟入碗里,面上铺些现成炒好的腌菜、一块豆腐乳,和切碎的香葱粒儿。 西红杮酱汁汤底显得特别厚重,再加上洁白肥软的面条,碧绿的青菜…… 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一碗素面呢! 栀栀毫不吝啬的称赞,“哇,这汤面一看就很好吃,四姐真厉害!四姐辛苦了!” 芃芃笑了笑,心想也就 自家人会欣赏这样的素面,会心疼自家人的劳动与付出。换作外头的某个人,大约只会埋怨她为啥汤面里没有肉。 芃芃端着汤面出去了。 果然,汤兰花一看到这碗汤面就不高兴了,“一点儿肉都没有?”然后拿眼斜睨着别逢君,“二弟啊,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你嫂子来了你就是这样招待的?你怕不是……根本就不想认我们这门泥腿子亲戚吧?” 别逢君正要说话—— 应雨时抢先一步开了口,“老别,孙主任不是说让你吃完晚饭上他家去一趟吗?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事,是应雨时故意支开丈夫的。 别逢君只好“嗯”了一声,拿着报纸出了门。 应雨时这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吃面呀!是不是在老家大鱼大肉吃惯了,来我们这儿吃点儿素面还觉得寡淡了些?” 这碗汤面居然素净,但色香味俱全。 汤兰花早饿了,就忿忿不平地说道:“谁家还没点儿压箱底的腊肉腊肠啊……主要是没把人放在心上,才这么随随便便的!” 然后又瞪了芃芃一眼,“连亲娘也不晓得心疼,白眼狼!” 芃芃脸色一白。 栀栀问道:“大伯娘,原来家家都有压箱底的腊肉腊肠的吗?那你们家还有几挂腊肉?几斤腊肠啊?” 汤兰花:…… 她干脆低头吃面,不理会栀栀。 应雨时问她,“大嫂,这回怎么突然来了?老家有什么急事吗?” ——以往老家亲戚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来走动走动。现在非年非节的,汤兰花怎么来了? 汤兰花一边唆面一边说道:“也没啥大事儿……” 栀栀赶紧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一早就送大伯娘去长途班车站,早点回哦!” 汤兰花怒了! ——她就是不想呆在老家,才想着来老二家里躲几天,吃香的喝辣的松快松快。 谁知刚到老二家,别栀栀这个短病鬼居然又催着让她回去? 汤兰花猛然一拍桌子,盯着栀栀,“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哼,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应雨时淡淡地说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我们家,栀栀是我的孩子……你对栀栀有什么不满意,跟我说就好,吓唬孩子算什么?再说了,栀栀也没说错啊,既然也不是有什么急事来找我们的,还不如早点儿回去,她大伯离得不人伺候!” 汤兰花:……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转头看到了芃芃—— 汤兰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扬起巴掌就往芃芃身上招呼。 栀栀眼疾手快,把芃芃拉到一旁,汤兰花就落了个空。王宗秀适时拉住汤兰花,单朝凤上前挡在栀栀和芃芃面前,笑着对汤兰花说道:“大伯娘你快吃面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汤兰花正在气头上,瞪着一双牛眼痛骂芃芃,“真是个废物!看到你娘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帮着说一句!生你何用?废物一个!” 芃芃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应雨时皱眉说道:“大嫂,我 希望你可以收敛一点。芃芃也是我的孩子,看来你是真的闲得慌……大老远的上我们家来,就是为了来骂我孩子?” 汤兰花指着芃芃说道:“她是我生的!是我的五妞!” 应雨时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嫂你记性不好吧?你的五妞,不是一早就已经扔在外头喂了狼么?” 汤兰花:…… 应雨时走过去,把芃芃抱在怀里,然后扭头看向汤兰花,徐徐说道:“芃芃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整整二十年。谁也不能抢走她!” 芃芃呜咽着窝在母亲怀里,“妈妈,我害怕——” ——芃芃的性格不算特别柔顺,被父母兄嫂姐妹们给惯得像个小炮仗似的。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可不敢轻易惹怒她。但汤兰花每次来,芃芃都很害怕。因为这女人于过无耻,完全没有三观,当初抛弃了她,现在还有脸总在她面前提起养恩不如生恩大。 可以的话,芃芃希望这个女人永远也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汤兰花也不是傻子。 既然所有人全都冲着她横眉冷对的,那她就得服软。 “嗐,我就说说,你们都是有知识懂文化的人,跟我一个农村妇女计较个啥!”说着,汤兰花又坐了回去,继续唆面。 应雨害怕汤兰花继续打骂芃芃,就吩咐女儿们,“你们仨把溪溪和辰辰带到楼下去玩一会儿,朝凤去洗碗吧!” 芃芃抱起了辰辰,棠棠牵着溪溪,栀栀跟在最后头,姐妹仨带着两个小侄子一块儿下了楼。 一出筒子楼,芃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为什么是这种人的女儿!” 栀栀和棠棠对视了一眼。 栀栀,“别瞎说,你是咱妈的亲生女儿!” 棠棠,“大伯娘家的五妞早被大伯娘亲手害死了!” 栀栀,“她就是一个不重要的远房亲戚,你不想理她就别理她!” 棠棠,“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顶着!” 栀栀和棠棠牵着两个小娃娃,在芃芃面前耍了好一会儿宝,才把芃芃劝笑了。然后她们去找到月月她们……晚饭后来操场上玩的小孩子很多,同龄人找同龄人玩,就连两岁不到的辰辰也找到了他的玩伴——另外一个两岁左右的小胖哒。 小胖哒有奶奶看护,辰辰扑过去和他玩,胖哒奶奶就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胖娃娃玩。 栀栀也要锻炼身体,就围着操场快走了三圈,等到身上微微出汗,这才往姐妹们聚集的地方赶。 “栀栀!” 有人闪身过来,不但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是罗建华。 栀栀一时不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坏了,“罗建华你干什么!” 栀栀刚刚运动完,面颊红扑扑的,再加上最近在食物方面摄取到的营养比较全面,她眼眸水润,嘴唇红滟滟的,再被昏黄的路灯映照着……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罗建华一时看呆了。 别栀栀怒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拉拉扯扯的,我就叫我二哥揍你!” 罗建华却笑了。 ——栀栀生气的样子也好美好可爱。 别 栀栀要走,他不让。 “栀栀我有话要对你说!”罗建华说道。 栀栀,“我不想听。” 罗建华:…… 他微微叹气,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拿着,是你爱吃的霜糖山楂。” 栀栀不要,可他已经直接抓住她的手,将手帕包起来的糖山楂塞进她手里,还体贴地帮她曲起了手指,让她紧紧攥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我妈……今天跟你说了不好听的话,对吗?”罗建华说道。 别栀栀本来都已经忘了下午遇到吴琴的事儿了,这会儿他一提,她就想了起来,立刻问道:“罗建华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是和谭春雨结婚吧?不然谭春雨怎么还住进他家去了! 现在的知青下乡政策就是:凡是家里有端铁饭碗的单位职工,可以在本系统安排一个成年子女的工作。未成年子女不安排下乡。无岗位指标的成年子女,可留守一人照顾父母,其他子女都要安排下乡插队去。 比如说,别逢君和应雨时是单位里的双职工,所以别家的孩子也有两个岗位指标——别燕东和别燕南也确实有本单位的岗位指标,但是其他的孩子们就没有岗位指标了。 罗家的情况也是一样,罗父与吴琴也是双职工,他家有四个儿子,罗建华行三,他上面的大哥已经工作好几年,二哥比他大三岁,底下的弟弟还没成年。 也就是说,在罗建华和他二哥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是要下乡插队的。 从罗父和吴琴目前使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偏向于让罗二留城。 至于罗建华么…… 现在谭春雨住进了罗家? 这代表了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罗建华一听这话,就知道谭春雨住进他家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栀栀耳里。 他脸色大变,急忙说道:“不!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栀栀你相信我,本来我也不想让谭春雨住进我家,但是我妈她、她……她真是中了邪!” 栀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罗建华低声说了起来。 ——谭春雨跪求栀栀帮她写谅解书未果的那天晚上,就摸到了罗家。 谭春雨当着罗家全家人的面,哭着说她正在跟罗建华处对象! 罗建华当然不认,还气得要把谭春雨赶出去! 结果谭春雨说出罗建华身上的一块印记。 如果不是至亲,如果不是和罗建华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他在那么隐秘的部位有块印记的! 罗建华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很生气,心想谭春雨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偷看他洗澡? 可就算她偷看他洗澡,也不可能那么清楚的看到他那里长了个痣吧! 就,真的很诡异。 吴琴也很生气。 在她的四个儿子里,只有罗建华长得最帅气、最有才华和能力、也是她最喜欢的儿子。 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女人能衬得上她的儿子! 她连大院之花别栀栀都看不上,觉得别栀栀体弱,不好生养;又嫌别栀栀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会做家务会侍候男人的。 结果 现在,谭春雨一上来就说出了她儿子隐秘部位的印记? 呵,连别栀栀都不配,能有谭春雨什么事儿?! 谭春雨当然也猜到了吴琴的反应,毕竟她前世和婆婆吴琴也打过不少交道。 于是她哭着求吴琴收留她,把姿态放得很低,还对吴琴说只要肯收留她,她会尽全力报答罗家。 然后谭春雨说了一件事: 罗父的远房侄子罗树在隔壁的柏市服装厂当采购员,急需一批纱线;吴琴娘家远房表姐的儿子张敞在隔壁省的楠县纱厂工作,厂子里有一批纱线库存正准备报废。 只要能去楠县纱厂找张敞当中间人,以废品的方式买下这批纱线;再找倒卖给柏市服装厂的纱线…… 那可是废品与正品之间的巨大价格差异! 更加解决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罗树的燃眉之急,让罗树欠下吴琴的人情,以后才更加有合作的机会。同时还能让张敞承下这个人情,为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吴琴不能接受让谭春雨当自己的儿媳,但对谭春雨所说的从张敞手里以废品价格收回纱线、再以正品价卖给罗树的事情很感兴趣—— 当天,吴琴就让谭春雨在她家的阳台上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吴琴就认谭春雨为干女儿,给了她一封介绍信,还让她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找张敞和罗树,结果—— 三天过去,谭春雨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分别带回张敞和罗树的亲笔回信。 ——原来谭春雨说的都是真的! 吴琴大喜过望,立刻将全家的积蓄带上,因为怕钱不够,还在周围邻居家借了一点儿,第二天就带着谭春雨又出了门。 这么一倒一卖的,让吴琴挣到了一千块钱的差价! 谭春雨在吴琴面前愈发作小伏低,再也不提想嫁给罗建华的事,只是说她惹不想别栀栀一家,希望吴琴可以收留她…… 尝到了甜头的吴琴就指挥着儿子们用木板把阳台的一角给隔出一个简陋的房间,让谭春雨在自家暂时栖身。 罗建华很怕栀栀误会,今天就过来向她解释。不过,他只隐晦地说了做生意的事儿,至于谭春雨说出他身上隐秘部位有块印记的事儿,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让栀栀知道。 栀栀一听就明白了。 ——谭春雨终于想开了,不再继续作妖害人,而是决定利用她是本文女主、且拥有“重生”这个金手指的能力,来发家致富了? 早干嘛去了啊! “栀栀,”罗建华犹豫半晌,轻声说道:“我妈她……性格比较强势,但为人还是很好的。所以你……你以后多顺着她一点,好不好?” 栀栀:??? 吃瓜吃得好好的,怎么猝不及防的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你妈为人好不好关我啥事儿啊! 她直接就把手里的那包霜糖山楂塞回罗建华手里。 虽然有点舍不得。 “建华哥,你别想太多了。”别栀栀说道。 罗建华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霜糖山楂,“栀栀,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么多年了黎念之给你回过一封信吗?他都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过,如果他心里有你,他会是这样的表现吗?” 栀栀:…… ——原身是个社恐,并不喜欢罗建华而又没办法说“不”,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才胡乱说她一直喜欢黎念之。 罗建华进一步相逼,“栀栀,你长得很漂亮,确实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可要真说起谈婚论嫁来……光是你身体不好这一点,就能劝退一大批人。栀栀,你家和我家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我们两家情况还很像……” 栀栀瞪视着罗建华。 别家和罗家门当户对这一点也没什么错,别逢君是厂子里的顶梁柱和技术骨干,级别比厂长还高;罗建华的父亲是钢铁厂的副厂长之一。 那,别家和罗家的情况很像……是什么意思? 罗建华看了看四周,也不太好明说,就含含糊糊地说道:“……只要我俩抢在这个月底结婚,下个月……下个月传出喜讯来,就、就我俩都不用下乡去了。” 别栀栀皱起了眉头。 ——这意思是,罗家会让罗建华留城? 别栀栀决定打听清楚。 在这一点上,罗建华说得没错,自家的情况确实和他家一样。 “建华哥,你爸妈是决定让你留城,罗二哥下乡去吗?”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摇头,“我妈的意思是,我二哥年纪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如我,所以岗位指标要留给他。至于我么……” 他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妈认识一个人,他有留城指标,但手头急钱用,想把指标卖掉。我妈已经跟他说好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成事儿。” 别栀栀心里一动。 “不是你们家逼别人卖指标的吧?”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当然不是了!其实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咱厂子里年初去世的清洁工张大伯。他脾气暴躁,爱喝酒还爱打老婆。老婆实在受不了就带着儿子躲回乡下老家去了。张大伯和老婆孩子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三十年没有走动过。” “年初他过世以后,我妈去找了他儿子……也只有我妈才有这样的职务便利不是?按现在的政策啊,张大伯的儿子是有留城指标的。可人家都已经三十多岁还当上了乡干部,混得可比张大伯好多了。估计人家也是衡量过的吧,觉得要钱更合适,所以就要这个数……” 说着,罗建华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块钱?”栀栀问道。 罗建华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说道:“栀栀……我们先结婚,等我妈买下了这个指标,等于是一次性解决我俩的问题了,所以……你也别怕我妈,以后不管她说了些啥,你多顺着她些就是。再也别像今天下午那样顶撞她……栀栀,以后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向罗建华。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因为要上夹子啦,所以今天这章更完以后,下一章明天(2月23日)将于晚上23:30更新,谢谢大家么么哒^_^ 第16章 别栀栀看到棠棠走了过来,立刻对罗建华说道:“建华哥我走了,祝你和谭春雨好事趁早!” 罗建华皱眉,“栀栀……” 别栀栀朝着棠棠跑去,“棠棠我在这里!” 棠棠看到自家五姐,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五姐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没注意就不见了你……差点儿被你吓死!” 别栀栀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她和罗建华有啥,就拉着棠棠跑了。 半路上,别栀栀忍不住问棠棠,“霜糖山楂贵不?” 棠棠点头,“费糖,挺贵的。” 好吧。 别栀栀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姐妹俩回到操场上和芃芃汇合了,又玩了一会儿,大哥两口子和二哥两口子过来接孩子们,又让妹妹们赶紧回去。 芃芃不想回去面对汤兰花,就对单朝凤说道:“嫂子,今晚上让我去跟巍巍挤一挤吧。” 单朝凤说道:“放心吧她走了。” 芃芃一愣,不可思议地说道:“她走了?” 外边儿人多,单朝不想在外头说家里的事儿,就朝芃芃使了个眼色,笑道:“是真的……你们也快点儿回去吧!这都快九点了。” 于是众人分别回了家。 栀栀姐妹仨回到家,果然发现只有爸爸在家,妈妈和汤兰花都不见了。 “爸,她人呢?”栀栀问道。 别逢君道:“你妈带着你们大伯娘去外头的招待所住。”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让她住招待所?”棠棠很不高兴,“干嘛对她那么好?这回让她去住招待所,她尝到了甜头以后就天天来,然后我们天天请她住招待所啊?” 别逢君没吭声,却看着芃芃流露出怜惜的眼神。 没一会儿,应雨时回来了,“老别,你跟孩子们说了没?” “还没。” 栀栀姐妹再次面面相觑:说什么? 应雨时就对女儿们说道:“是这样儿的,我刚才呀把你们大伯娘带到招待所去了……然后呢,我们决定明天来一出‘金蝉脱壳’,这是最有效的把她赶走的好办法。” “我和你们爸爸,你们两个哥哥明天全都假装出差去!你们的两个嫂子也请了假,带孩子们回她们娘家去玩两天。至于你们仨……明天一早就走,上棠棠的奶奶家去玩两天。等你们大伯娘走了,我再过去接你们。”应雨时说道。 棠棠不依不饶地问道:“妈妈,你干嘛要请她去住招待所呀?干嘛对她那么好?她、她那样欺负我四姐,我都讨厌死她了!” 应雨时笑了,“主要还是出于保卫我们家财产才想出的法子。你二哥手里有住宿券,带她去住厂子里的招待所不用花钱。可要由让她留在我们家里呀,你们想想,凭着她的个性,还不把我们家所有的坛坛罐罐全都摸一遍?让她住在家里,我们的损失才大……” ——别燕南在厂子里的采购科工作,手里有免费的住宿券。是用来招待来厂子里出差的其他厂子的采购员们住招待所用的。每个月都有额度,过期作废。 芃芃咬唇问道:“妈妈,她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应雨时与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叹气,“芃芃你别管她,你是我们家的孩子,轮不到她来做主!” 芃芃瞪大了眼睛。 ——做主?做什么主? 再说了,她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有什么事儿是她自个儿做不了主,必须得让长辈来做主的? 难道说—— 芃芃喃喃问道:“她是来……给我说亲的?” 应雨时,“芃芃你过来。” 她招手把芃芃叫到身边坐下,抱住芃芃,说道:“妈妈也不瞒着你,这一次她过来呀,是觉得……她为你说了一门顶顶好的婚事。不过呢,我和你爸爸拒绝了,我们家的孩子无论是处对象、找工作还是结婚,都轮不到别人来我们家指手划脚的……” “她给我找的人家是什么样的?”芃芃颤着嗓子问道。 应雨时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说道:“听说是个裁缝,家里挺有钱的,就是年纪大了点儿。” “多大?”芃芃的泪花浮在眼眶里,还不住的往外涌。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比你爸爸小两岁。” ——别逢君今年五十四。 芃芃呜咽了两声,把脸埋进了妈妈怀里。 栀栀和棠棠也很气愤。 不过,栀栀突然想起来了——在这年代,裁缝可不是遍地都是。 老家的那个裁缝更是个远近有名的人。 怎么个有名法呢? 他不停的收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徒弟,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但也没啥证据。直到某个性格特别刚烈的女徒弟直接在他家打砸还闹着要自尽。大伙儿才知道这个裁缝已经不知祸害了多少漂亮女徒弟们。 出了这事儿,裁缝就跟为自己生养了三儿一女的老婆离了婚,但原配老婆还住在家里,天天给他做饭洗衣侍候儿媳照顾孙子什么的,离婚和没离婚也没啥区别。 接下来呢,裁缝就开始光明正大的娶新老婆了,而且还全是从他的徒弟里挑。过上一段时间玩腻了就离婚,然后再娶一个…… “那个裁缝是不是姓向?”栀栀问道。 棠棠也想起来了,“好像老家那十里八乡的也只有向麻子一个裁缝吧?” “就是他。”别逢君答道。 棠棠气坏了,问道:“向麻子给了汤兰花多少钱啊她这么着急的想卖了我四姐!” 应雨时轻声说道:“据说会给五百块钱彩礼……” 棠棠冷笑道:“是因为别发财也到了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她们才想起我四姐的吧?” ——别发财就是汤兰花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又扔了五个女儿以后才盼来的宝贝儿子,今年十八岁。被惯得连路都不会走,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无病无痛的人居然捂出了褥疮! 芃芃前头还有四个姐姐,个个儿都是一出生就被狠心的亲生父母扔掉,老奶奶舍不得,柱着拐杖挪着小脚去把孩子捡回来,然后在村里一家一家的跪、磕头,求人家收养。 可村里人都不富裕,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谁有闲钱帮别人养? 不过,也有好心人辗转把孩子送给经济条件宽裕些的远房亲戚们养… …这一来二去的,知道下落的就只剩下了芃芃一个。 汤兰花不逮着芃芃薅羊毛,还能逮着谁? 应雨时说道:“没事儿,你们仨明天去棠棠奶奶家住上两天,依着你们大伯母的性子,她搭班车来我们这儿都有可能不花钱、坐的是霸王车。要是我们不在,想让她在城里花钱吃饭睡觉等我们回来……那绝无可能!我猜她最多捱上一天,后天她就必须要走了!” 栀栀问道:“那她要是找院子里的邻居借钱或者拿吃的呢?她非要等到我们回来呢?” 应雨时笑道:“我已经交代你们嫂子们,让她们今天晚上就捱家捱户的去说明情况,又让你们哥哥们去跟保卫科、总务科和办公室的人打招呼……总之,这两天里要是汤兰花来院子里闹,会有人来赶她走的。再就是咱们这栋楼的人要是谁借钱借粮给她了,我们家可不认……” 栀栀一听,心情舒爽。 她又想起了今天罗建华跟她说的事儿。 “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说着,栀栀就今天从罗建华那儿打听的消息说了,然后又问,“爸爸妈妈,买指标合不合法呀?”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答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违法。老张去世了,生前未有指定继承岗位指标的,由直系亲属继承或由国家回收再重新分配。他的直系亲属不需要这个岗位指标的,可以以推荐的方式让给别人……” 应雨时也说道:“主要就是花钱找人买指标的事儿可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不然这个才是违反纪律的。” 栀栀明白了:岗位指标可以转让,但花钱转让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没钱谁愿意转让啊! 应雨时又说道:“我和你们爸爸最近也在留心这方面的情况,但吴琴是知青办主任,工作相关嘛,她的消息还是比我们要灵通得多。” 栀栀小小声说道:“爸妈,谭春雨不是想找我写谅解书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立刻看向她,隐约有些猜到栀栀的想法,急忙说道: “栀栀,你真要给她写谅解书吗?我们可不能这样惯着她!” “她这次不长记性,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栀栀说道:“爸、妈,谭春雨犯的是刑事案件,不管我写不写谅解书,她都要被判刑。区别只在于,我要是写了谅解书给她,她可能被判一年。如果我不写谅解书给她,那她有可能被判两年。” “如果谭春雨可以帮我们家拿到一个岗位指标……给三哥的话,我可以给她写谅解书。”栀栀说道。 换言之,她的谅解书值三千块。 在这个时代,三千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寻常老百姓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就看谭春雨舍不舍得了。 对别栀栀来说,三哥为救她差点儿死了,现在她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三哥却还在医院里受罪,这都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将将控制住病情。 栀栀很清楚,如果一定要在三哥、她和芃芃之间,选一个孩子下乡插队去,父母肯定会让三哥去的。 可三哥这样的身体,还没调理好就下乡……岂不是送死? 所以 栀栀的想法是:把这个指标搞到手给三哥,然后她自己下乡去,让芃芃留在城里——桅桅早就已经想好了,既然她有幸来到这个世界,那当然就好好的体验一把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 当然了,她想下乡这个想法暂时还不想让父母知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十分震惊。 他们没有想到,女儿的心思居然那么灵活! 别逢君皱着眉头说道:“栀栀,你不想给谭春雨写谅解书的话,那就不要写,留城指标……我们会想办法的……” 栀栀说道:“可留城指标也不是满街都有的大白菜,就算有,我们家买得起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又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三千块钱啊,那还真是买不起。 栀栀又说道:“只是让谭春雨少坐一年牢……我们就能得到价值三千块钱的东西。爸、妈,我觉得很值得……而且我们也没时间再等下去。现在都6月了,7月底我们家就得走一个人……满打满算也只剩下50天了。” “要是我们不截胡这个指标,万一在这50天里再也找不到别的指标了呢?”栀栀继续问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面露难色。 栀栀又劝说道:“而且谭春雨害的是我,只有我才可以决定要不要写谅解书给她……爸、妈,我希望你们可以同意。” 应雨时心乱如麻,“栀栀,这事儿我和你爸可不能轻易答应你……哎,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事儿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先休息吧,等汤兰花走了以后我们再说这事儿。” 栀栀一笑,“好呀!” ——这是父母对她的好意和维护,说到底都是在为她考虑,她当然没有意见。 众人轮流排队烧水洗澡。 然后姐妹仨各自上了自己的小床,准备就寝。 棠棠睡在上铺念叨,“明天去我奶奶家,我们可得把蚊帐拆下来带过去……那边蚊子可多了。对了五姐你不是想吃霜糖山楂么?我奶奶家后山上有好多野生山楂,到时候我们去摘点儿回来自己做……哎,可是咱们买不到白糖呀!白糖死贵死贵的,还得凭票才能买……” 栀栀没吭声,但心里在想:这霜糖山楂她还就吃定了!去棠棠奶奶家的时候想办法弄点儿白糖来,好好吃上一顿…… 她正想得美滋滋呢,冷不丁听到芃芃说道: “要不,我答应汤兰花吧……如果向麻子能出三千块钱给三哥买指标的话……” 栀栀一下子就生气了,“四姐你想什么呢!” 棠棠也惊呼道:“四姐你疯了啊?” “叩叩叩——” 母亲在外头轻叩木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几个……都已经十一点了不许再说话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女孩子们齐齐闭了嘴。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 栀栀小小声说道:“四姐,你要是敢嫁给向麻子,那我就……敢申请下乡插队去!” 棠棠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但又不敢做声怕惊动了妈妈。 芃芃也被吓一跳,轻声骂道:“你疯了?你要是下了乡那我……还有啥意义?” “所以你别做 傻事!明知道那是个火坑你还跳!”栀栀说道。 芃芃急了,“那也不能是你下乡!你自己的身子骨你自个儿不清楚?真下了乡……万一去了连感冒药都买不到的穷乡僻壤的,那、那……”然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还不如我下乡呢!” ——可她也不想下乡呀! 这一夜,姐妹仨都睡得不太好。 芃芃想了一夜嫁人好、还是下乡好;栀栀是过了最困的点儿,想睡睡不着了;棠棠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奶奶家…… 天还没亮,外头客厅里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应该是父母在为女儿们打点行装。 姐妹仨起来了,轮流去洗漱了然后一看——乖乖,地上摊着那么多的行李! 栀栀惊呼,“妈,我们自己打自家的秋风啊?” 应雨时的黑眼圈也很重,一看就是夜里没睡好的样子。 她听了女儿的话,“卟哧”一声笑了,嗔骂道:“胡说八道!” 然后提着地上的东西一一解释,“棠棠奶奶家也不宽裕,你们仨给我扛一袋大米过去,这里差不多有三十斤大米……你们住两天应该也够吃了,剩下的大米就留给棠棠奶奶吃。” “这一包是干货,有笋干、香菇干和海带,要是菜不够吃你们就弄这些吃……这一包呢是昨晚上收拾出来的旧衣裳,有几件是我的、有几件是你大嫂二嫂的,我们都不穿了,送给棠棠奶奶穿……” “还有这个,这是一筐子鸡蛋,奶粉……你们都拿去,吃不完就留在那边儿给老人吃。还有……这里是十块钱和十斤粮票,芃芃你收着啊,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就去买。没有票就用这粮票去换……” 应雨时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大堆。 栀栀很喜欢听妈妈说这些。 ——给人一种很温馨很温暖的关切感觉。 只有棠棠很不耐烦,“天哪,再加上我们自己的衣裳和行李……呆会儿我们怎么去啊!” 棠棠奶奶家就在松市乡下,说远不远、但也不近,骑自行车两小时左右能到。但这次她们是姐妹仨一块儿去,还带着那么多的行李…… 天哪! 棠棠愁坏了。 别逢君赶早去饭堂买了些包子馒头回来,用干净的包袱皮包了,又用军用水壶给她们灌了一壶凉白开,然后就催她们姐妹赶紧走。 于是一家子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下了楼。 应雨时和别逢君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想办法把数个硕大无比的行李袋给驮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然后让体力最好的芃芃骑车,栀栀和棠棠坐在车后座的大行李袋上…… 硕大无比的行李、还驮着两个人,起步的时候芃芃压根儿连车蹬子都踩不下去。 最后还是父母推行了十几米,芃芃才借助惯性蹬着车子离开了家属大院。 身后,母亲朝着她们叫喊—— “路上要小心!见了奶奶要替家里人问好……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三哥了,我会过去照看他全天的……记着,我没去接你们、你们就别回来呀!” 女孩子们齐齐应道:“哎——知道了!” 第17章 栀栀姐妹在去往魏奶奶家的路上,吃了无尽的苦头。 六十年代的马路,也就是市区路况比较平整,是水泥路。一出市区就变成了砂石土路,而且还坑坑洼洼的。芃芃必须要非常小心的掌握好方向,一直让自行车的轮子行驶在比较高的地面上,否则一里轮子陷进低洼里,她根本不够力气再踩出来…… 饶是这样,路况也烂到让她们的自行车无数次陷入低洼。 栀栀和棠棠不得不时常跳下车后座,帮着芃芃推车。 上坡的时候更是辛苦,得三个人一块儿推。也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要是下雨就更狼狈了。 平时一个人骑自行车两小时就能到的,姐妹仨推推车、歇一歇,再轮流骑上一会儿……生生折腾了近四个小时,才终于在上午十一点左右,赶到了魏家村。 是的,棠棠的生父姓魏。当初棠棠妈因难产过世,让棠棠爸伤透了心,于是他就让棠棠从了母姓,本意是想让孩子一辈子记住母亲的生恩。 而棠棠的奶奶也只有一个独生子,棠棠父亲去世后,魏奶奶就一个人独居在小山村里,主要靠别逢君一家的救济过活。 别逢君每个月会让儿子们送棠棠回魏家村小住几天,同时送来五斤大米和两块钱,再加上魏家村平时每个月给孤老们土豆红薯花生各种豆类等十斤杂粮……魏奶奶自己又种了满园子的各种菜,倒也能活得下去。 突然看到孩子们来了,魏奶奶又惊又喜,柱着拐杖就迎了过来,激动万分地喊着孙女儿的名字,“棠棠!棠棠……” 棠棠一看到奶奶柱着拐杖,连忙问道:“奶,你腿怎么了?”然后仔细一打量奶奶,发现她瘦了好多,而且面有菜色? “没事没事,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已经好了。”魏奶奶连忙说道。 邻居四婶站在她家院子里,看到棠棠姐妹过来了,连忙说道:“棠棠啊,你阿奶她呀是半个月前摔的……那几天天天下雨,后山冒了好多松菌出来,村里好多人上山去捡,你阿奶非要跟着去,结果雨天路滑的,她就从山上滚了下来伤着了腿。我们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是不去……你赶紧劝劝你阿奶,陪她上医院去看看吧!” 魏奶奶就骂四婶,“你咋那么多话呢!” 棠棠很着急,“谢谢四婶了……奶,你快让我看看,到底哪儿伤着了?” 魏奶奶拗不过,只好把裤角撩了起来,让孙女儿看她的伤处——老人在她的左腿小腿处绑了两块校位的木板,瘦削的腿杆子肿得老大,还涂着绿绿黑黑的药膏,一看就是老人自己处理的。 栀栀和芃芃把自行车后座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也跑过来围观魏奶奶的伤势。 前世的栀栀,最后三年一直呆在自家开办的私家医院里,身体情况尚可时也常常去其他病区逛一逛。 魏奶奶这腿,她一看就知道,至少是伤口已经感染了。 绝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不然的话……轻则有可能要截肢,重则有可能危害到生命! “这可不行,一定要去医院!”栀栀说道。 魏奶奶慌了,“不不不!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我可闻不得医院里的那股味儿(消毒水气味)! 再说了我都已经快好了……” 棠棠年纪小,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好了。 栀栀把她拉到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小小声告诉妹妹,又解释道:“前几天我在医院陪三哥的时候,也是看到一个摔伤的老太太自己处理伤口,结果一条腿肿得比你奶奶还厉害……医生直骂她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去,估计是要截肢了!” 棠棠被吓得脸色发白,哭着非要奶奶去医院看看。 孙女儿一哭,魏奶奶慌了,只好说去,然后又颤颤巍巍地回屋里去拿了她毕生的积蓄四块七角钱出来,坐上了芃芃的自行车后座,栀栀和棠棠护在一旁,祖孙四人花了一小时时间才到了镇上的医院…… 果然就像栀栀所说的那样,医生一看到魏奶奶腿上的伤,就生气地把老的小的臭骂一顿,说再晚上三五天的,就等着截肢吧! 骂完以后,医生又赶紧安排手术,说要剜掉魏奶奶伤口上的腐肉,同时还得做清创手术。 栀栀姐妹仨被饿得不行,可魏奶奶做手术要交押金十块钱。芃芃手里正好有临出门前妈妈给的十块钱,一交了押金姐妹仨就……身无分文了。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当然是救人重要。 芃芃征得妹妹们的同意,跑去给魏奶奶办了手续。 魏奶奶过意不去,把自己仅有的四块七角钱全都拿给了棠棠。 棠棠就在医院门口的小贩那儿花一角五分钱买了八个肉包子,姐妹仨一人吃两个肉包子,剩下两个留给魏奶奶,等她做完手术再吃。 栀栀咬了一口肉包子,觉得真是难吃。 ——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养猪都舍不得放饲料,全是草料杂食喂养,花一年时间养大的年猪,肉肥嫩适中,又鲜又香。 但是为什么这包子里的肉馅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啊? 栀栀肚里饥饿,只好又强迫自己又吃了一小口。 不好…… 一股恶心的味道传来。 栀栀差点儿吐了,不由得皱眉道:“哎呀这包子好难吃!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旁边一个病人家属正好经过,听了这话,说道:“你们是不是在那个秃子那儿买的包子?” 棠棠点头,“是啊,我去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卖包子。” 病人家属说道:“以后别上他那儿买了,他那人不地道……这些肉啊,都是他去肉联厂收来的淋巴肉,猪头皮什么的!你们想啊,肉联厂里的猪肉本来就是冻肉,他还收回来这些废肉当肉馅,要是卖不出去就拿回去第二天热一热再拿来卖!哎,我们长期在这儿陪护,都知道他!你们新来的就吃亏喽!” 说完人家就走了。 棠棠悔得直跺脚,“哎呀我当时不知道……” 栀栀安慰妹妹,“没事儿,晚饭我和姐姐在家做好了送来。” 芃芃却被魏奶奶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给愁得不行,小小声说道:“也不知道那十块钱够不够让阿奶做手术的。” 棠棠也担心,“这可怎么办呢?看样子阿奶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院……幸好医院只是先让我们交押金,所有的治疗和住院费在出院前交齐了就好,不然阿奶可能连做手术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栀栀没吭声。 她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扒着窗户看向外头。 ——手术室位于医院的二楼位置,从走廊上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还能看医院大门口那儿有几个挎着篮子卖东西的小贩。卖包子的秃子还在,另外还有卖油条、红薯粑粑的,甚至还有卖热干面的。 栀栀有些好奇,毕竟在这个时代,连塑料袋都是稀罕物,小贩卖热干面,那他怎么给人呢? 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明白了。 每当有客人来买热干面的时候,小贩就拿出一张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硕大叶子,像是桐叶?他先把四根棉线两根两根铺在碗里,再把桐叶铺在棉线上,然后开始煮面、拌面,再把拌好的热干面倒进桐叶,最后用棉线把包了热干面的桐叶捆好…… 还真有意思。 栀栀笑了。 这时—— 芃芃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回去跟爸妈说一声……” 棠棠连忙说道:“别别别,这可不能!你想啊,我奶奶摔伤这么久了,她不痛吗?不难受吗?可她就是不愿意让人带句话去给我、给咱爸妈,那是因为她觉得她已经麻烦咱爸妈太多太多了……” 芃芃也束手无措,“那要是不告诉爸妈,那要怎么办啊?” 栀栀一笑,“我有办法!” 芃芃和棠棠看向了她。 栀栀一手抱住芃芃、一手抱住棠棠,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芃芃有些不太确定,“可是霜糖山楂也不是很贵的东西,咱们能卖得出去嘛?” 棠棠也说道:“那还不如卖包子馒头呢!至少这些东西更好销……” 栀栀先是示意姐妹们看一眼医院走廊上挂着的壁钏,然后又示意她们仔细看着医院大门那儿,说道:“咱们计个时,看看半小时内有多少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 半小时过去,有六个家长带着孩子进医院,同时有十几个家长带着孩子离开。 栀栀说道:“现在六月了,可这天气一会儿冷一会热的,连咱家的星星都感冒了。现在谁家不是三四个孩子啊,一个病了,别的孩子也会被传染上。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的家长肯定很多!你们再想一想,有条件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的家长,舍不舍得花上一两分钱,顺便给孩子买一份霜糖山楂呢?喂药方便、哄着打针也方便啊!” 芃芃和棠棠听了栀栀的分析,深以为然。 芃芃打量着桅桅,笑道:“栀栀的主意越来越大了……” 棠棠则“卟哧”一声笑了,小小声说道:“四姐你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从昨天起五姐就念叨着想吃霜糖山楂了……” 栀栀啐了妹妹一声,也笑了。 当下,姐妹仨就商量了起来。 ——棠棠留在医院里照顾魏奶奶,芃芃和栀栀先去街上淘换白糖,下午赶回魏家村去,上山采摘鲜山楂,连夜做好,明天拿过来卖。 事不宜迟,芃芃和栀栀拿着棠棠给的三块钱,走出了医院。 按照芃芃的想法,她手里还有十斤粮票,可以去供销社门口找人换成白糖票,然后再拿着钱和票去供销社买白糖。 栀栀却让她别着急。 姐妹俩站在供销社门口,观察 着附近的情况。 ——在这个时代也有黄牛党,基本就是倒卖各种票券的。他们聚集在供销社附近,盯着来往的路人察言观色,一旦知道人想买什么、或者想卖什么券……他们立刻就精神了,轰一声围上来,压低了声音巧舌如簧的各种劝说,最终总能如愿劝得人云里雾里的。 黄牛党们应该是满意了。 至于那些在他们劝说下淘换了票据的人们满不满意,那就不知道了。 栀栀姐妹站在一旁盯着那些人看了一会儿…… 突然间,有个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的男孩子跑了来。只见他目标明确的跑去找那几个黄牛党,问了一句不知什么话,结果黄牛党们发出了哄堂大笑,其中一人还冲着男孩子挥起了拳头作势要揍他,男孩子气得赶紧跑了。 男孩子是朝着栀栀姐妹跑过来的。 于是,栀栀和芃芃就听到男孩子一边跑,一边抹眼泪还一边说道:“落井下石!呜呜……难道绵白糖不比大米贵?我要等价换,有什么错呜呜……” ——绵白糖?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栀栀叫住了男孩,“弟弟,弟弟请你等一下,我问你个事噢!” 男孩本来不想理人,可是栀栀生得太美丽,他只扫了她一眼,就愣住,然后自动自觉停下了脚步,抽抽噎噎地问道:“干什么?” 栀栀和气地说道:“是这样的,我看到你刚才跟他们说过话了……”说着,她指了指那群黄牛党,继续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要是想兑绵白糖的话,现在的行情是怎么样的?” 男孩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她,“姐姐,你、你要绵白糖吗?” 栀栀点头。 男孩眼里一下子就绽出了欣喜的光,说道:“我有白糖票!你要跟我换吗?” “你想怎么换?”栀栀问道。 男孩不假思索,“我有二斤绵白糖的票,想换十六斤大米……姐姐,绵白糖八角钱一斤,大米一角钱一斤。二斤绵白糖价值一块六,正好够买十六斤大米,这很公平,对不对?” 栀栀明白了。 ——男孩坚持等价交换,但黄牛党们无利不起早,没有差价、他们怎么赚钱呢?难怪他们刚才那样嘲笑男孩。 “姐姐,你有粮票吗?”男孩满怀希冀地看着栀栀。 栀栀如实说道:“有是有,可我们也只有一张十斤的粮票呀。” 距离男孩希望的十六斤大米还是有差距在的。 果然,男孩面上的喜悦之情慢慢淡了下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应该……不太合适。”然后转身离开。 栀栀叫住他,“弟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男孩忍不住又哭了,“我家已经断粮三天了……我哥还病着呜呜……我太没用了,到现在都找不到吃的。这二斤绵白糖票明明能换十六斤大米,可那些黄牛党只愿意给我十斤粮票呜呜……” 栀栀和芃芃又对视了一眼。 栀栀就对男孩说道:“弟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虽然我手里也只有十斤粮票,但我可以再给你六角钱……你用十斤粮票去换十斤大米,再拿着这六角钱去买六斤大米,那不就……” 她还没说完,男孩子就激动地说道:“可以!我愿意跟你换!” 栀栀笑了。 芃芃按着她说的,拿出那张十斤的粮票又掏出六角钱,一起递给男孩子。 男孩子也把小心翼翼收藏好的“白糖二市斤”的糖票交给了芃芃。 然后他又退回一角钱给芃芃,“姐姐,谢谢你们,可我也不能让你们亏太多……” 芃芃,“弟弟你拿着吧,其实我们也没亏。如果我们也去找那些黄牛党,十斤粮票加六角钱也未必能换到二斤绵白糖呢!” 栀栀却笑眯眯地接过男孩递过来的一角钱,说道:“弟弟,我们一起去供销社吧,对了我还有事儿想问你呢……” 三人一块儿进了供销社。 栀栀姐妹如愿买到了二斤绵白糖,男孩子也在供销社旁边的粮油中心拿到了十斤大米。 在这过程中,通过交谈,栀栀知道男孩名叫骆兵,他生了病的哥哥名叫骆军,兄弟俩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留他二人相依为命,主要靠骆军在郊外的采石场打零工为生。 前几天骆军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饿了,直接一头栽在地上……采石场地上全是碎石!他额头被磕破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这几天一直在家躺着休养。 除去问到骆兵的家庭情况之外,栀栀还向他打听,这镇上的小孩子们最喜欢吃什么。 ——小孩最喜欢吃什么? 那当然是各种各样的糖果啦!反正小卖部里有得卖的糖果零食,大家都爱吃,就是没有钱买。 栀栀又问了骆兵好多关于零食啊、小吃啊之类的问题,直把男孩子给馋得口水直流…… 这时,栀栀又看到路边有人挎着篮子在卖纸。 在这个年代,塑料袋并不普及。像包装绵白糖和各类点心之类的,都是用牛皮纸。 这小贩卖的就是这种纸,大多数都是当地农民自己扒树皮或者用稻草做的,纸张粗糙但也便宜。栀栀问了一嘴,对方说两个巴掌大一张的牛皮纸,一百张五角钱。 栀栀准备买,骆兵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 栀栀立刻说道:“那我再看看。” 那小贩急了,“那我让给你五分钱……四角五一百张!” 栀栀,“哎呀我还有事儿呢!”就和芃芃、骆兵一块儿走了。 三人走了好远,骆兵才告诉栀栀,“姐姐,牛皮纸不是这个价。你告诉我你要牛皮纸拿来干啥?” 栀栀也不瞒他,亮了亮手里拎着的绵白糖,说自己准备回去做了霜糖山楂过来卖,这牛皮纸就是用来包山楂果的。 骆兵,“姐姐是明天一早过来吗?” 栀栀点头。 “那我明天一早带一百张牛皮纸去医院门口等姐姐,只收姐姐一角钱,好不好?”骆兵问道。 栀栀被吓一跳,“差价这么大?!” 骆兵说道:“主要是那个人我认识,他最爱坑外地人,虚抬价格不说,卖给别人的东西还喜欢以次充好。当然了,我也是要挣姐姐的钱的,但我会帮着姐姐把关,起码不会给姐姐那么差的纸。” 栀栀想了想,“原来牛皮纸还分三六九等吗?” 骆兵点头,“竹子做的牛皮纸最好, 光滑鲜亮。树皮做的次一等,粗糙但结实。稻草做的最差,又薄又烂轻轻一扯就坏了。刚才那人给你看的就是稻草做的,姐姐要的那种大小,一百张一角钱才是公道的价格。” “那你给我准备竹子皮做的,多少钱你说。” 骆兵想了想,“竹子皮做的牛皮纸,一百张至少也要二角五分钱。” 栀栀示意芃芃拿出一块钱给他,说道:“骆兵,这里是一块钱,我把钱给你,明天你帮我准备一百张竹子皮的牛皮纸,外加七角钱的一分钱零钱好不好?还有五分钱的差价,当是我付给你的酬劳。” 骆兵看着那一块钱,思绪万千。 ——这可是一块钱呀!从来也没人这么看得起他,这么相信他,让他办事还先给他钱! 他眼圈红了,连忙说道:“姐姐,明天等我把牛皮纸送去给你的时候,你再给我钱吧!” 栀栀笑道:“可我还得麻烦你帮我淘换零钱呢!拿着吧,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医院门口见!” 说着,栀栀芃芃和骆兵告别,姐妹俩骑上自行车回了魏家村。 镇上距离魏家村并不远,送魏奶奶来的时候大伙儿是推着车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骑车,只花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钟,魏奶奶家的邻居四婶见只有栀栀和芃芃回来了,连忙问道:“你们回来了啊?棠棠奶奶呢?” 栀栀姐妹说了。 四婶松了口气,“幸好你们今天赶了来……”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四婶,我们有事想求您。” “嗐,什么求不求的!我们家和棠棠奶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以前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没少帮着我们看孩子啊看菜地什么的……来,是不是人住院了这费用有些困难?别着急啊,我这就回屋里给你们拿钱去!”说着,四婶就准备进屋里去拿钱。 栀栀叫住了四婶,“婶子先别急!多谢婶子了……可依着魏奶奶的性子,她连亲孙女都不想连累,恐怕也不想借婶子的钱。” 四婶一愣,叹气道:“可不是么!我男人说了好几回带她让医院去,让她别担心医药费,可她就是不听……” 栀栀说道:“所以我想麻烦婶子一件事。” “你说。” “婶子能不能带我们上山去摘点儿山楂果?我们做成糖山楂去镇上卖,挣到了钱给魏奶奶当医药费。”栀栀说道。 四婶,“糖山楂能挣几个钱!” 栀栀笑道:“要是挣不到钱,那我们就留着自己吃吧。” 四婶很不以为然,但还是喊了她女儿俏妞过来,让俏妞带着栀栀姐妹上了后山。 芃芃和栀栀在魏奶奶家的院子里各拿了一个背篓背上。 俏妞七八岁大,爬山速度飞快,芃芃和栀栀还有些跟不上。一上到山上,姐妹俩都惊呆了。难怪棠棠常说,她奶奶家的后山上长满了山楂果…… 可不是么! 这满山遍野的山楂树,连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山楂果香。 两人七手八脚地摘满了两只大背篓,又在俏妞的带领下回来了。在进入魏奶奶家院子之前,栀栀还想给俏妞一把山楂果,可小妮子看不上,摇摇头跑了。 趁着这 会儿天上还挂着大太阳,姐妹俩急忙开始挑选和清洗山楂果。 想着满山遍野的全是山楂果,栀栀在挑选果子的时候就没手软,品相最好的山楂果留下,但凡有一点儿毛病比如说有点儿虫咬、表皮破了一丁点儿的山楂果全被她挑了出来…… 洗山楂果洗到手发软,选山楂果选到眼抽筋,才总算挑出了让栀栀感到很满意的一大筐优质果子。 再把洗净的山楂果放在大圆筛上晾到半干…… 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栀栀去找来一只干净的大篮子,又找了干净的纱布、包袱布,但还是觉得不够干净,就打了水来把纱布、包袱布洗得干干净净,又把篮子也刷洗得发亮。 芃芃就忙着生火做饭。 姐妹俩查看了一下魏奶奶的厨房,米也有、面也多,但分量很少,大约各二斤左右,而且米袋和面粉袋子被细麻绳扎得紧紧的,还被收在柜子靠里头的位置,一看就是平时根本舍不得吃,估计是等着棠棠来的时候才吃的。 灶前倒是放着半簸箕的三四个土豆、四五个红薯,外加一小袋各种各样混在一起的杂豆,大约有个三四斤重的样子——这些应该才是魏奶奶平时吃的主食。 幸好姐妹几个来的时候,妈妈让她们带了大米和各种菜干。 这边芃芃焖上了大米饭以后,就去魏奶奶的菜园子里看了看。魏奶奶年纪大了,做不动农活也上不了工,所以她就精心照顾这个菜园子,除去自己平时吃的,还三不五时的送点儿给村里人。村里人投桃报李,也常常换给她一点儿粮食…… 菜园子里种着大白菜、芥菜、辣椒、西红杮、萝卜、胡萝卜、豆角、黄瓜丝瓜苦瓜冬瓜南瓜什么的,几乎应有尽有! 芃芃摘了两条丝瓜,撕了些大白菜叶子,又摘了些蒜叶拔了两三根胡萝卜回来。 回到家,她看到栀栀提着水桶去收拾屋子去了…… 芃芃笑了笑,提着菜篮子进厨房烧饭。 栀栀卷起了袖子,开始整理和清洁这栋屋子。 她的心情还愉快的,并且把收拾这屋子当成知青下乡插队的体验——当然了,人家魏奶奶的屋子虽然旧了点儿,好歹也是个齐齐整整的家。将来她下乡啊,还不知道被分配到哪儿去呢!如果条件没那么好的话,也是要尽快适应的。 栀栀又想,穿到这个时空来,幸好原身的这个家庭还算是比较富裕安康的,才能给了她一个适应这个世界的缓冲期。要不然啊,如果是直接从现代的超级富豪庄园式的私家医院,来到需要知青下乡支援的穷苦之地……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适应。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栀栀哼着歌儿收拾屋子,把今晚上她和芃芃住的那间客房收拾好了——之前棠棠有指着这间屋子说“姐姐们就住这一间”,至于魏奶奶的屋子,栀栀没进去。 等到芃芃做好饭,栀栀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姐妹俩商量了一下,芃芃担心栀栀体力不支,建议让栀栀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去送饭。栀栀却担心芃芃一个人出门不安全,非要跟着一块儿去。 姐妹俩为此争论不休。 最后隔壁四婶听到姐妹俩争得面红耳赤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笑道:“这有什么 ,让我家小子陪着四姐去就好。”遂叫来了她儿子俊哥。 俊哥今年十五岁,有一米七了,身板儿特别壮实。 一听说送隔壁四姐去医院,给棠棠奶奶送饭,而且还是骑自行车去? 俊哥高兴坏了,连忙问芃芃,“四姐,可不可以我骑车载着你?” 栀栀见俊哥牛高马大的,也就不跟姐姐争辩了。 芃芃也高兴,毕竟今天被累够呛…… 于是俊哥骑着自行车,载着芃芃去医院给棠棠和魏奶奶送了饭,又载着芃芃回来,不过也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栀栀问芃芃,“魏奶奶的手术做得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芃芃答道:“医生说手术本来就没有大问题,但魏奶奶年纪大了,怕她自己回家,伤口会发生感染,最好让留院观察三天。” 栀栀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 姐妹俩坐在魏奶奶家的院子里吃饭。 “这院子可真好,”栀栀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看着魏奶奶的院子,称赞道,“……以后我也想有个这样的院子,种点儿瓜种点儿菜,最好再种几棵品种不同的果树、还要再养些不同季节开的花……那就幸福啦!时时能赏花,天天有菜吃,季季有鲜果……” 芃芃笑了,“人家乡下人都羡慕我们住在城里,你倒好,还羡慕起乡下人来了。” “生活的方式不一样嘛!”栀栀说道,“姐我们快点吃,吃完饭好弄那个霜糖山楂。” 芃芃应了一声。 姐妹俩吃完饭,洗了碗筷又把大锅收拾好,就开始做霜糖山楂了。 乡下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自来水、晚上没有电灯。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栀栀在厨房里点了一地蜡烛,但光芒实在是……过于黯淡。 霜糖山楂做起来也简单:锅里加水,放入白砂糖,等糖融掉了沸腾至冒泡,再继续炒糖直至半粘稠状态,就把已经晾干的山楂果倒进锅里翻炒、一直翻炒,炒至糖水里的水份全干,就会变成白色的霜糖粘在山楂果表面。 大功告成。 栀栀试吃了一颗霜糖山楂。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这样的滤镜,栀栀觉得这霜糖山楂比她前世吃过的所有零食都要好吃! 芃芃也吃了一颗,赞不绝口,“哇,又香又甜!真是太好吃了……” 栀栀又吃了一颗,仔细品尝,终于得出了结论——她做出来的霜糖山楂确实比以前吃过的更好吃。原因是山楂的品相太好,颗颗都超大,还都是熟透了的,本身自带着适度的甜,再加上在炒制的过程中遇热,就更好的发挥出浓香与清甜,再被表面的霜糖一包裹,实在是浓香扑鼻,又酸又甜,太带劲儿了! 姐妹俩一口气吃了十来颗,这才停下了。 “栀栀,这霜糖山楂咱卖多少钱一斤?”芃芃问道。 栀栀一笑,“三分钱五颗,五分钱十颗。” 芃芃愣住,“一颗一颗的卖呀?” ——那也太贵了吧! 芃芃又看向了那一大篮子被干净的白纱布和包袱布包好的霜糖山楂,心里估算着到底有多少颗。 栀栀笑道:“我洗晒山楂果的时候就估算过,这 里有六百来颗……” 芃芃被吓一跳。 她在心里快速地算了笔账——就当是600颗好了,5颗一份,那就是120份,一份卖3分钱,那就是3块6。十颗一份那就是60份,一份卖5分钱,那就是3块钱。 成本呢,山楂果不要钱,后山摘的。二斤绵白糖用了一斤半,成本一块钱,外加牛皮纸二角五分钱……那就是一块二角五,等于是对半挣啊! 不,超过对半了! 如果在一天之内能将这600颗霜糖山楂全卖完的话,那岂不是……也不比端铁饭碗的正式工差多少了? 爸爸别逢君是厂子里的总工程师,一个月工资八十多,当然不能比;但像二嫂那样的普通女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块钱,平摊下来一天也只挣一块多钱呢! 就是不知道这600颗山楂里,一天之内能不能全卖出去。 芃芃还在那儿担心销路,却听到栀栀叹了一口气,“这也挣得太少了……” 芃芃瞪大了眼睛,“这还叫挣得少?要是天天都能卖掉600颗霜糖山楂啊,我愿意天天做、天天卖!一年365天一天也不落下!” 栀栀哈哈笑了起来,“好了四姐,我们收拾一下准备睡觉吧,唉,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芃芃很以为然。 是呢,今天实在是被累得不行。 姐妹俩收拾残局,又合力抬了水进来烧水洗澡。 今天她们累了一整天,出了不少汗,可这会儿魏奶奶和棠棠都不在家,她俩也不好乱用人家家里的木盆。最后只好找了一只木盆出来,洗净了,里头装满了温水,然后一人站着洗澡,另一人帮着用木勺舀水冲淋浴…… 等到两人轮流洗完澡,都已经全身无力了。栀栀去把那一大篮子霜糖山楂小心翼翼的收好,芃芃打着手电筒把院子检查了一遍,两人就锁门进屋睡觉了。 可能是头一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又太累,栀栀几乎是一沾床就陷入沉睡。 直到第二天她被四姐摇醒,才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睡着就被叫醒了似的。 可是,勤劳的四姐已经把早饭都已经做好了——有熬得绵软的白粥,碧绿的炒青菜,金黄的煎鸡蛋和一份炒腌菜。 超级丰盛! 栀栀拖着疲倦的身体起来,洗漱过,和四姐一块儿吃了早饭,两人带上装了霜糖山楂的大篮子,也带上了给魏奶奶和棠棠的早饭,准备骑着自行车去医院。 栀栀想起了什么,又跑回魏奶奶的菜园子里,摘了一小把豆角和一个丝瓜,一块儿带上了。 到了医院,栀栀先是守着魏奶奶和棠棠吃早饭,又问了一回魏奶奶的病情,然后和棠棠交代了几句就和芃芃拎着大篮子下了楼。 几乎是姐妹俩刚一到医院大门口,就听到骆兵惊喜地喊了一声,“姐姐!” 栀栀转头,看到了特意换上一身新衣的骆兵。 骆兵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厚厚一迭牛皮纸。 栀栀接过一看,非常满意! 竹子做成的牛皮纸表面光滑平整,薄厚适当,看起来确实比昨天那个卖纸的小贩的货高档得多。 骆兵又拿出厚厚一迭一分钱的钞纸,递给栀栀,“姐姐你再数一下, 这是75张一分的。” 栀栀挑眉,“我不是说……” “姐姐,我哥说了,你们是好人,所以这钱我们不能挣。”骆兵说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骆兵,我雇你干活吧!报酬是二角钱,好吗?” 骆兵愣了一下,问道:“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你直说就好了。” 栀栀拿过了一张牛皮纸,“我需要你来帮我叠纸……来,先跟着我学。” 前世的栀栀久卧病床,为打发时间她做过不少手工。很快,她就用牛皮纸叠好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卷边小纸袋,底部是宽的,可以平放在桌上。 骆兵练习了一下,居然也叠得有模有样。 栀栀一边教他折纸一边告诉他,“……3分钱5颗霜糖山楂,5分钱10颗……所以3分钱一份的纸袋叠这么大,5分钱一份的纸袋叠这么大……每来一个顾客你就按顾客要的是3分和还是5分的来叠,同时还要帮我叫卖。如果能在中午12点前全部卖完,那我就付给你两角钱报酬,如果中午12点还没卖完,那你就只有一角钱的报酬啦……” 骆兵说道:“姐姐,你人这么美……不对,你人这么好,我可以帮你叠小纸袋但是我不要钱。” “你不收钱那我就不要你帮忙,”栀栀说道,“再说了,你为我工作一上午才收两角钱的报酬,真不算多……骆兵,你就不想挣点儿钱给你哥哥买点儿鸡蛋什么的,好好补一补身子吗?” 骆兵心动了。 “那……谢谢姐姐了。”骆兵害羞地说着,把刚刚叠好的小纸袋拆开,又重新叠了一遍——既然是帮漂亮姐姐做生意,那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接下来,栀栀又跟芃芃商量了一下: 为保证干净卫生,芃芃只负责收钱、找钱,骆兵负责叠纸盒,栀栀负责用干净的筷子把霜糖山楂装进纸袋里去。 三人还为上演练了好一会儿,确保衔接顺利、万无一失。 刚过八点,医院上班了,开始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 栀栀并没有急于叫卖。 ——现在这个时间段,小孩子基本都吃了早饭。就算没吃,父母也不可能让孩子空腹吃霜糖山楂。 但是栀栀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只要一看到跟着父母来医院的小孩子,她就笑眯眯地说道:“小朋友,想吃霜糖山楂吗?很好吃的哦,三分钱就有一大盒哦……” 小孩子听到了,当然想要。 大人也当然不允许,牵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开。 栀栀也不以为意,就是每看到一个带小孩经过的大人,她都会这么说…… 旁边那个卖包子的秃头小贩嗤笑道:“小妹,霜糖山楂谁不会做啊,又不是什么稀罕货。” 栀栀反问他,“那我不卖霜糖山楂我卖包子吗?” 秃头小贩:…… 他心想:那你还是卖山楂吧!哼,我倒要看看,谁来找你买! 栀栀也没理这个秃子,继续朝着过路的小孩子说道:“小朋友,便宜又好吃的霜糖山楂哟,干净又卫生,3分钱就能买一盒……打针吃工的时候来一颗,马上就不怕痛不怕苦了哦……” ——她嘴里是说给小孩子听的,实际 上是说给大人听。 毕竟花钱的是大人嘛。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让大人知道这里有3分钱一份的霜糖山楂。 半小时过去,栀栀终于迎来了第一单生意。 一个年轻妇女从医院里头跑出来,焦急地问栀栀道:“请问,你这儿是3分钱一份的霜糖山楂吗?” “对对对!大姐,好吃的霜糖山楂3分钱5颗,5分钱10颗……您要3分钱超级好吃的的还是要5分钱最最好吃的?”栀栀热情地说道。 年轻妇女愣了一下,“这么贵?” 卖包子的秃子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山楂根本就不值钱,还3分钱5颗哈哈哈哈哈……傻比才买!” 栀栀没理这个秃子,轻言细语地问:“大姐,您是买来哄孩子打针用的吧?”见年轻妇女点点头,栀栀继续说道,“孩子害怕打针,您一下子买太多……这兵荒马乱的就怕打翻了掉地上划不来,所以先来一份3分钱的吧……您别嫌少,买过一次您肯定回来找我再买。” 年轻妇女本来也想说霜糖山楂谁不会做呀,可她又担心正在打针房里哭闹的孩子,再加上3分钱说多不多,便一咬牙,“那给我来3分钱的吧!”说着就掏出钱来。 栀栀笑了,“好咧!骆兵,快点拿个盒子过来!”说着,她还故意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秃子。 秃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年轻妇女。 可是年轻妇女的注意力已经被骆兵吸引住了。 只见骆兵拿过一张牛皮纸,手法娴熟的在两秒钟之内就叠好了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纸袋。栀栀则揭开盖在大竹篮上的包袱皮,用干净的筷子挟了5颗霜糖山楂放在漂亮的小纸袋里。 棕色的像小型翻边口袋一样的精致牛皮纸袋,上面堆放着5粒饱满硕大还沾着霜糖的红艳艳山楂…… 年轻妇女一呆,忍不住就吞咽了一口口水。 “大姐,赶紧拿回去哄哄孩子,别耽误了。”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将装着霜糖山楂的小纸袋递了过去。 年轻妇女如梦初醒,接过漂亮的霜糖山楂就往儿科跑。 跑了几步…… 她犹豫了一下,拈了一颗霜糖山楂塞进嘴里。 嗯??? 年轻妇女眼睛一亮。 ——这也太好吃了吧!难怪这么贵呢!这味道、这口感、这漂亮别致的小袋子,完全对得起这个价格好嘛! 她飞快地朝着儿科跑去,并且决定等孩子打完针就马上再来买几份。 就在骆兵叠纸袋的时候,也吸引了另外几个跟着长辈来看病的小孩儿。生了病的小孩儿哭哭啼啼地指着说要吃。当长辈的太心疼孩子了,又想着3分钱也不贵嘛,就直接掏出钱买了。 这一下子又卖出去三四份。 站在一旁的秃子简直惊呆了。 这时,在儿科排队打针的家长们,看到一个年轻妈妈捧着漂亮霜糖山楂去哄孩子打针,那孩子本来哭得惊天动地,几个大人连着护士一块儿哄都哄不住,结果让孩子吃了一颗霜糖山楂就立刻变乖了? 家长们纷纷打听,“同志,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份?干净吗?味道怎么样?” 年轻妇女一一解释,“这 霜糖山楂就在医院大门口买的,有个长得比山楂还漂亮的姑娘在卖,3分钱5颗,5分钱10颗……确实有点儿贵但味道挺好,而且又干净又卫生……” 很快就有家长纷纷跑出来,找到栀栀买了霜糖山楂。 这些家长又会引发了群体跟从效应。 还不到上午十点,一大篮子的霜糖山楂卖完了! 一粒不剩! 芃芃和骆兵激动坏了。 站在一旁目击全程的秃子简直目瞪口呆。 栀栀将两角钱递给骆兵,又把早上从魏奶奶的菜园子里摘下的一把豆角和一个丝瓜也递给他,“骆兵,今天真是谢谢你呀!这些菜是魏奶奶送给你的,钱你也拿着,给你哥哥买点儿鸡蛋什么的补补身子吧。” 骆兵欢喜得两眼通红,“谢谢!谢谢姐姐!” 栀栀看了一眼之前说风凉话、现在又用嫉妒愤恨的目光看着她的那个卖肉包子的秃子,笑眯眯地对骆兵说道:“对了骆兵,我还有事儿想请你帮忙呢,不过我现在有事要忙……骆兵你住哪儿,等我忙完了我去找你。” 骆兵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栀栀,又说,“姐姐,我下午约了人去帮忙拉煤,姐姐可以上我家去找我哥哥,让他传话给我。” 栀栀笑着点头,“好啊!” 骆兵还惦记着用这两角钱去买点儿鸡蛋给哥哥补身子,就朝着栀栀和芃芃深深的鞠了一躬,郑重道谢,“今天谢谢栀栀姐、谢谢芃芃姐了……再见!” 骆兵走了,芃芃这才一脸喜色地对栀栀说道:“一共收了3块2角钱!我的天,我还怕卖不出去呢结果……两个钟头不到就脱销了!哎你说,我们昨天为啥不多做一点儿呢……” 栀栀一边听着姐姐念叨,一边关注地看着那个卖肉包子的秃头小贩。 ——她可以理解这秃子羡慕她们姐妹在短短两小时内就卖掉了一篮子的霜糖山楂,还挣了不少钱。但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朝着陌生人流露出那么深刻的恨意与嫉妒。 必须得小心了。 第18章 霜糖山楂卖完以后,栀栀和芃芃与骆兵告别,回到了魏奶奶的病房里。 魏奶奶的小腿处被生生剜掉一大块腐肉,据说已经伤到肌肉层,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也导致她目前完全无法行走。 这会儿见栀栀和芃芃进来了,魏奶奶感到特别过意不去,结结巴巴地说道:“芃芃、栀栀啊……这次阿奶可拖累你们了!” 她觉得她是长辈,却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孙女儿一天。儿子离世后她又总在麻烦别逢君一家,现在还连累小辈们送她进医院、陪护她、给她做饭。还有住院的费用可怎么办…… 这让魏奶奶感到十分不安。 栀栀含笑过去安慰魏奶奶,“阿奶你放心,你会很快恢复的。” 魏奶奶局促地问道:“栀栀你说……这、这住院和做手术,得花多少钱啊?” 棠棠,“阿奶你就别担心这个了,安心休养。” 芃芃高兴地说道:“是啊阿奶你别担心,昨天我和栀栀回去弄的那些霜糖山楂啊……”然后把刚才两小时就挣了三块多钱的事儿说了。 魏奶奶不敢置信地问道:“……两小时就卖光了?” 棠棠也高兴地说道:“那、那我们今天早点儿回去,再多做点儿霜糖山楂?”说着,她噌的一下子就站起身,迫不及待的就想走。 栀栀把她又按回椅子上坐着,“首先,你不许回去,就呆在这儿好好照顾阿奶。其次,我们明天不卖霜糖山楂了。” 众人齐齐一愣。 芃芃第一个反对,“半天的功夫就能挣上纯利两块钱,为啥不做啊?” 栀栀,“明天我们卖肉包子!” 众人又是一愣。 棠棠,“可是,不已经有个卖包子的么?咱们再卖,怕不怕同行竞争啊?” 栀栀一笑,“明天他就转行了,改卖霜糖山楂了。” 芃芃疑惑地说道:“你是说……他眼红我们,看到我们卖霜糖山楂挣钱,所以他也想卖这个?” 栀栀点头,对芃芃说道:“四姐,我俩分头行事。你现在马上回魏家村去找四婶,就说我们找她买两箩筐的山楂果,要品相好的。然后和俊哥一起来,用最快速送到……嗯,送到骆兵家里去!我呢,这就出发去买面粉和肉。” “对了四姐,咱们做肉包子,除了面粉和肉在镇上买现成的,其他的都从魏奶奶那边儿拿,调味用的油盐酱醋,再割十斤左右的香葱,再就是咱家带到魏奶奶家的鸡蛋也全都拿过来……” 芃芃明白了,还补充了一句,“还有午饭也得做好了送来。” 说着,她跑出病房去外头看了一眼挂在走廊墙壁上的挂钟,又跑回来,把手里所有的钱全都塞给栀栀,“这些钱你拿去买面粉买肉,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这就回去,你们中午等我送饭过来。” 芃芃蹭蹭蹭跑了。 棠棠就问栀栀,要不要她陪着一块儿去买面粉和肉。 栀栀摇头。 要是棠棠也去了,魏奶奶就没人陪了。 老人年纪大了又是孤寡,肯定想要亲人的陪伴,再说了,这会儿是在医院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人陪着老人还是好一 些。 栀栀温言安慰了魏奶奶和棠棠几句,也离开了医院。 秃子还站在医院门口卖包子。 一看到栀栀,他就极其轻蔑地朝她冷哼一声,鼻孔朝天。 栀栀则仔细地观察他的装备。 其实他就只挎着个大篮子,篮子上罩着一块发黄的包袱布,仅此而已。 有人找他买包子,就只能徒手接住。 这会儿都已经十点半了,秃子一早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回去过,所以他篮子里的包子其实都是冷的。 栀栀心下盘算,如果明天要卖肉包子的话,得弄个小炭炉、架个锅现蒸现卖。 她打量着秃子小贩,过了好一会儿才去找骆兵了。 骆兵家距离镇医院并不远。 也很好找。 他们兄弟俩就住在路边的一栋快要倒塌的房子里,左边是打铁铺、右边是座牌坊。 他们家的门虚掩着。 栀栀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心想是喊骆兵好呢,还是直接喊他哥哥骆军的名字…… 结果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栀栀姐!”骆兵高兴地喊了她一声。 栀栀也笑了,“你没出门呀?” “我下午两点钟才去……栀栀姐快进屋!”说着,骆兵推开了门,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哥,栀栀姐来家了!” 栀栀跟着骆兵进了屋。 这个家……好穷。 堂屋里只有一张断了木腿、用竹杆重新接好的一张八仙桌,外加四张条凳。四张条凳还不是一套的,分成两种款式四个不同颜色…… 脚下是夯土地面,木窗上糊着的纸已经破损不堪。 栀栀听到一把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兵兵,给你栀栀姐倒杯水,把杯子洗干净。” 骆兵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慌着翻柜子找杯子。 栀栀扬声说道:“骆军哥哥,谢谢你的招呼,我不渴不想喝水……”然后又对骆兵说道,“弟弟,你不用忙了,你过来坐着,我来找你有正事儿。” 骆兵还在翻杯子。 隔壁屋里的骆军说道:“兵兵,你好好听你栀栀姐说话。” 骆兵这才停下,坐到了栀栀对面的条凳上。 栀栀直接问他,“弟弟,你认识在医院门口卖包子的那个秃子吗?” “认识啊,刘癞子……等一下,栀栀姐,你买他的包子啦?是不是拉肚子了?”骆兵立刻问道。 栀栀不答反问,“他为人怎么样?” 骆兵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人贪财,贪到心肝儿都黑了!他不是在医院门口卖肉包子吗?他猜他在哪儿买的猪肉?” 他自问自答,“……是在肉联厂垃圾堆里捡的烂肉和臭肉!然后拿回去用明矾泡上一夜,那些烂肉臭肉的臭味儿就散了。但肉还是坏的呀,只是不臭了而已。再说了,明矾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有坏处……” 虽然是昨天吃了一口刘癞子卖的肉包子,栀栀依旧觉得有些泛恶心。 她说了声“对不起”,跑到屋子外头深呼吸了一会儿,控制住从胃口涌出来的恶心以后,才又回到了屋子里。 “弟弟,不瞒你说,我们姐妹在 医院门口摆摊儿卖东西,也是因为家里困难……”说着,栀栀把魏奶奶受伤住院做手术欠治疗费的事儿说了,又道,“……我想呀,你们家应该也挺缺钱的,所以我们两家合伙做点儿小买卖,成吗?” 骆兵扬声问道:“哥,成吗?” 屋里的骆军说道:“栀栀……姐,想做什么生意呢?” 栀栀认真说道:“我想在医院门口卖肉包子。” 骆兵兄弟陷入沉默。 ——栀栀猜想,当小贩也是有行规的。 在这个年代,私下里做生意的人几乎没有。在火车站、长途班车站和医院这些地方,流动人口多,人们对便利性食品的要求比较大,所以有小贩的存在。 昨天栀栀在观察的时候,发现在医院门口叫卖东西的小贩们,他们所贩卖的东西就没有重样的。尤其是刘癞子卖的肉包子那么难吃,居然也没有其他的小贩卖肉包子,所以她猜想,是不是小贩之间也有着某些默许的行规? 果然,隔壁屋里的骆军开了口,“栀栀姐,按规矩,刘癞子已经在卖包子,我们就不能再卖包子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栀栀多大了,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喊人家女孩子的名字,干脆随着弟弟一块儿叫。 栀栀并不介意骆军喊她姐姐,她只是心想:果然如此! “那如果,我可以保证刘癞子明天不卖肉包子呢?”栀栀又问。 骆军沉默了。 骆兵则诧异地问道:“栀栀姐,你怎么知道他明天不卖肉包子了啊?” 栀栀笑道:“他今天看到我们两小时就卖掉了一百多份霜糖山楂,估计这会儿正在满世界的找山楂果和绵白糖呢!” 骆兵有些不相信,“但是按照行规,今天我们卖山楂果了,他就不能卖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得等上几天确定我们不卖了他才可以卖。”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要他明天不卖肉包子,我们就能卖肉包子。”栀栀问道。 骆兵又扬声问道:“哥?” 骆军在隔壁屋里说道:“原则上可以……但是,万一他明天还是在卖肉包子呢?” 栀栀笑道:“昨天我在镇上逛了一下,根本没人卖山楂果,所以我让我姐姐回去摘山楂果了,中午就能运过来。如果刘癞子把我姐姐的山楂果全都买了下来,那就证明着明天他肯定会卖霜糖山楂。如果他没找我们买山楂果的话……” 骆兵接过了话题,“那就还是我们自个儿卖山楂果。”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对呀!” 骆兵,“……哥,成吧?” 骆军的声音也带上几分笑意,“成。” 栀栀又道:“所以我们要做两套预案,另外一套预案就是……如果刘癞子买了山楂果,我们明天可以卖肉包子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做。” “弟弟,如果是做霜糖山楂的话,我们大可以在乡下家里自己做好了直接拿过来卖就好。可要是卖肉包子,那我就想让来往的顾客们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肉包子……” 说到这儿,骆兵懂了,“所以我们除了要有面粉和肉馅之外,还需要随时随时的蒸肉包子!” 栀栀说道:“其实我想弄个小炉子过去……”然后把她的设想说了一遍。 骆兵直摇头,“栀栀姐,这样是不行的。你想啊,把炉子弄去了,万一城管来赶我们呢?拎着炉子跑都跑不动呢!” 栀栀很感兴趣,“弟弟,你继续说,多说一点……” 就这样,她和骆兵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明天卖肉包子的事儿给说清楚了。当然,躺在隔壁屋里养伤的骆军也出了不少主意。 栀栀甚至在骆氏兄弟的帮助下,把卖上一整天肉包子的成本和利润都算清楚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门外有人喊道:“骆兵?请问骆兵弟弟在家吗?” ——是四姐芃芃的声音。 栀栀和骆兵同时应下: “芃芃姐,我在家呢!” “四姐你来了啊……” 栀栀和骆兵一块儿出了门。 芃芃推着自行车,正艰难地把车停放在一旁。车后座的两边挎着两只超大的箩筐,里头装着满满的山楂果,上边儿还盖着遮雨布。后座上捆着一大捆硕大无比的香葱,车头上挂着包袱布,能看出里头摞在一起的饭盒形状。 栀栀一看到只有芃芃一个人来了,先是一怔,然后问道:“俊哥没来?” 芃芃擦了把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是觉得……摘山楂这种事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做饭我也没落下,葱我也割了,调味品我也拿了……既然我一个人能干成的,干嘛还要多找个人来分钱啊!” 栀栀叹气,“俊哥要是不来,那你告诉我,谁负责把这两箩筐的山楂卖给刘癞子?你、我还是弟弟?可刘癞子都认识我们呀!你就没考虑过,我们出面把山楂果卖给刘癞子的话,他会怎么想?” 芃芃愣住。 ——对,今天别氏姐妹的霜糖山楂都卖脱销了,可她们居然要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双手奉上给刘癞子,这岂不是让刘癞子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吗? “哎呀,我、我只顾着省钱,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芃芃有些懊悔了。 骆兵连忙说道:“这个让我来想办法吧……”他看到了芃芃骑来的自行车,立刻问道,“栀栀姐,我可以借你的自行车用一下吗?我骑着这车……连着这两筐山楂果一块儿带到我朋友家去,他表弟是外乡人,这几天正好在他家走亲戚,我把他表弟带过来,让他帮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们送他几个肉包子就好。” 顿了一顿,骆兵又问,“但是刘癞子会不会认得你们这辆自行车?” 栀栀赞道:“弟弟好周全的心思!” 骆兵被表扬得小脸涨红。 芃芃回过神来,帮着出主意,“弟弟,你找些麻绳或者布条来,帮在这车上。到时候还车给我们的时候再把绳子和布条拆掉,这样那个秃子就认不出我们的自行车了。” 骆兵听了,果然去找了些麻绳和红布条,缠住二八自行车的横杠上。 在这过程中,骆兵又问,“栀栀姐,这山楂果你开个价吧。” 栀栀笑道:“我可不懂这东西的价格,你来定……但如果他要这两个箩筐的话,两个箩筐要一块钱。” 骆兵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有人挑着山楂果来镇上卖过,其实山楂这玩意儿也不是那么的好销……大约两分钱一斤。今天这两大箩筐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就 算给他一个批发价,也必须拿回一块一角钱出来。” 于是,骆兵把一大捆香葱卸在堂屋里,又把另一个芃芃带来的装着调味品的包袱也放下。以及那一板鸡蛋也放下,就回屋跟他哥打了个招呼,骑着自行车拉着那两大筐山楂果走了。 栀栀芃芃姐妹也提着装了饭盒的包袱离开骆家,回了医院。 在医院大门口时,刘癞子正好也匆匆从外头赶来,胳膊上还挎着装满了包子的大篮子。 栀栀姐妹目不斜视地越过他身边。 刘癞子冷哼了一声,故意大声喊道:“又大又好吃的包子!两分钱一个!两分钱一个……我这包子啊质量有保证!跟那些打一枪换一炮的人可不一样……” 栀栀姐妹匆匆上了楼,和魏奶奶、棠棠一起吃午饭。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芃芃骑自行车来回,不但上山采了两大筐的山楂,还做了饭,割了那么大一捆葱……这效率也是没谁了。 所以午饭就没有昨天那么丰盛——西红杮炒苦瓜,醋溜土豆丝和炒白菜。 三个素菜。 清淡、但很美味,非常对栀栀的胃口。 栀栀捧着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芃芃觉得口渴,一拿过开水瓶却发现是轻飘飘的?于是她拎着开水瓶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打水去了,回来的时候她一脸兴奋地对姐妹们说道:“哎,你们快去看,刘癞子正在买我们的山楂呢!” 栀栀和棠棠同时愣住。 两人赶紧放下饭盒冲向走廊,然后站在走廊窗边的隐蔽位置往下看。 ——果然,刘癞子拦住了一个推自行车的少年。少年推着的那辆自行车一看就是栀栀家的,因为二八横栏上还绑着骆兵亲手缠绕上去的麻绳和红布条、后轮两边挂着的箩筐也赫然是魏奶奶家的!毫无疑问,那两个箩筐里装着的,当然就是芃芃抽空摘下来的山楂果啦! 只见刘癞子拉着那少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可能是谈定了山楂果的购买价,少年就推着自行车跟着满脸喜色的刘癞子走了。 棠棠叹道:“天哪……五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栀栀笑道:“那也得有四姐你这个勤快人!要不然啊咱们哪儿来得及回家摘果子、还做了饭送过来……” 芃芃有些不好意思,“嗐,我为了贪那点儿蝇头小利,还差点儿坏了栀栀的大事,幸好还能补救,栀栀啊,下回你跟我说清楚呀,免得我贪小便宜吃大亏!” 姐妹仨正聊着,突然看到骆兵从医院大门外头跑进了院子,站在一楼朝着二楼挥手大喊,“栀栀姐!栀栀姐!” 栀栀连忙探了个头出去,“哎!弟弟我在这儿!” “栀栀姐,事情办妥啦!我先回家吃饭去……你忙完了来我家找我呀!”说着,骆兵朝着栀栀挥了挥手,跑了。 第19章 栀栀姐妹吃完午饭,棠棠贴心的让两个姐姐歇午觉。 她晚上在医院里陪护奶奶时,将两张条凳拼凑在一块儿就是又窄又短的“床”,这会儿她将一条条凳倒下来放在奶奶的病床前,让姐姐们坐在矮矮的长凳边,上半身趴在魏奶奶的病床上…… 栀栀体弱,昨天给累够呛,虽然休息了一晚但还是缓不过来;芃芃昨天是出力最多的、今天也是。姐妹俩趴在魏奶奶床边,很快就睡着了。 芃芃还打起了小呼噜。 棠棠很愧疚。 她奶奶受了伤必须住院治疗,既需要钱,也需要人手照顾,棠棠真的很着急。而这一切本与两个姐姐无关,可她们却把她的困难视作己任,毫无怨言的帮着她。 但无论是在出点子做生意上、还是在任劳任怨干体力活上,她都比不过两个姐姐,大约留在奶奶身边照顾是她最好的出力法子,所以她只能看着两个姐姐忙进忙出…… 棠棠也很困。 一晚上睡在又硬又窄又短的长条凳上,她当然睡不好。 可现在两个姐姐是挣钱给她奶奶交医药费的主力,她们是在帮助她和奶奶,所以她要好好照顾姐姐们。 镇医院的规模并不大,住院部只有这一层楼,一共十二间病房,每间病房三张床位……除去感染科之外,不同科室的病人全都混在这些病房里,连走廊上都架起了临时病床。 跟魏奶奶同病房的另外两个病人,正在和陪床的家属聊天。 棠棠拿了两包霜糖山楂过去,给了两个躺床的病人一人一包,又轻言细语地说道:“婆婆婶婶们好,中午歇歇觉吧,多休息就能早点儿养好病……”然后又指着趴在奶奶床边已经睡着了的姐姐说道,“……我那两个姐姐这几天很辛苦,已经睡着了,要是婆婆婶婶们想聊天的话,能不能小声一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棠棠还拿了东西送给她们。 当下两张病床的病人就都说“小妹你怎么这么客气”、“那我们也休息了吧”、“是呢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早点出院哟”、“来我们也睡午觉”…… 就这样,病房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歇起了午觉,连魏奶奶也睡着了。 棠棠坐在另外一张条凳子上,背靠着墙壁看着两个姐姐齐齐整整的趴在奶奶的病床边…… 她知道,现在家里正为了知青下乡的事儿而感到发愁。 ——三哥为了救落水的五姐,染上很严重的肺病,当然不适合下乡。而五姐提出的、用写谅解书来逼谭春雨出3千块钱买指标的事儿……似乎可行。到底成不成,还得看五姐的。从现在五姐想法子卖霜糖山楂来看,她真的好聪明呀! 这事儿应该能成! ——至于四姐和五姐的留城指标么,棠棠也有想法。 四姐一看就是不愿意下乡的。 这一点,棠棠特别能理解,因为她也是孤儿,看到过大院里的孤儿是怎么挣扎求存的,越是这样,她就越感激父母。能拥有父慈母爱,兄嫂怜惜、姐妹和睦的家庭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她还是被收养的。 想必四姐的想法也一样。 越是清楚自身情况,就越喜欢这个家……越不想离开。 五姐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又是家里体格最弱的,别说是父母舍不得让她下乡,就连棠棠也舍不得让她下乡去。 所以,棠棠心里有个想法。 她想把自己的留城指标让给四姐或者五姐,因为她今年才十五岁,还没成年。距离十六岁下乡也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可以先把留城指标给姐姐们,她呢,还有一年的时间缓冲。 家里人这么好,对她和四姐向来一视同仁,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想着自己的决定应该可帮上家里人的忙,棠棠抿嘴笑了笑,也靠着墙壁打起了盹儿。 歇过午觉,栀栀和芃芃都觉得体力恢复了过来。 她俩和魏奶奶、棠棠打过招呼,就匆匆去了骆兵家。 骆兵和他哥哥早已经吃过了午饭,这会儿他哥哥骆军也披着衣服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 ——骆军看起来十六七岁,他面黄瘦,身材单薄,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营养不良”这四个字。他也受了伤,之前就听骆兵说,他是被饿得浑身无力,一头栽在地上磕破了头…… 这会儿他整个脑袋都被厚厚的纱布包着,纱布上还隐约透出褐色的药汁。 他看到艳光四照的栀栀,一惊,“栀栀姐你……” 栀栀笑问,“骆军,你多大了?” 骆军说道:“我十六,兵兵十三。” “那你叫我有这声姐可不亏,我十七!我四姐二十,我还有个妹妹棠棠正在医院里照顾她奶奶,她十五。我家里还有三个哥哥,不过他们都在市里。”栀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家。 骆军点头,“栀栀姐,兵兵已经去刘癞子家看了,确认刘癞子不但买下了那两箩筐的山楂果,还去买了绵白糖和牛皮纸回家……所以我们可以准备做肉包子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跟你谈一谈,怎么分账的问题。” “骆军弟弟是个爽快人!”栀栀笑道,“那你想要怎么分?” 骆军说道:“栀栀姐你说吧,咱们慢慢谈。” 栀栀,“骆军弟弟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除去成本,咱们四六分。我们六,你们四。” 一概成本都由她出,只是借用骆氏兄弟的家、柴火和人力。分给他们四,是栀栀觉得他俩是难得一见的实忱人。如果这次开头开得好,以后还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再就是,栀栀希望他们以后可以多照拂魏奶奶,毕竟他们距离魏奶奶更近一些;再就是她还想和他俩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由她来出点子、骆氏兄弟出力,才能互利共赢嘛! 闻言,骆军摇摇头,“这我可不能答应。” 栀栀挑眉。 芃芃吃惊地看看栀栀,又看看骆军。 ——不是,一个真敢让给对方四成利?凭什么呢,骆家兄弟可一个子儿都没出呢! ——另一个还真敢嫌四成利太少?! 殊不知,骆军却缓声说道:“栀栀姐,四六分真不行……我提议二八分。我们二,你们八。” 芃芃刚松了口气,心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冷不丁地就听到栀栀说道:“那可不行!如果你俩不接受四六分的话,那我们还是 自己去租个房子,然后……” 芃芃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骆军也连忙说道:“不不不,栀栀姐,千万别……我们家这不就是现成的房子吗?你何必花钱去租什么房子呢?” 栀栀,“弟弟,我来跟你讲讲道理——虽然本钱由我出,可呆会儿买面粉买猪肉,包包子和面剁肉馅儿……那可是样样都少不了你们,而且还得费你们家的柴火。再就是,万一刘癞子找我们麻烦的时候可能还得你们出面……你们虽然没出成本,但要付出的劳动力不比我们少……” 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再说了,这只是个开头,要是咱们合作得好,以后还可以再一起想办法做点儿别的小生意嘛!” 骆军有些意动。 骆兵小小声说道:“哥你就答应栀栀姐吧,咱们也搭她的顺风车挣点儿钱,把你头上的伤给治了……” “弟弟,请多关照呀!”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骆军看着栀栀,想着自从父母过世后,他和弟弟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他天天去采石场搬石头,费的力气大挣得还少。而他受了伤以后,连十三岁的弟弟也被迫成长。说得不好听……他和弟弟已经饿了好几天,如果不是栀栀姐和弟弟交换了粮票又给了他五角钱,如果不是昨天弟弟帮着栀栀姐去卖山楂挣到两角钱…… 可能他就要被逼到卖房子的地步了。 现在他能感觉到,栀栀姐愿意给他那么大的分利,其实还是想帮扶他们。 这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好,那我们就……答应了,谢谢栀栀姐!”骆军说道。 栀栀高兴地笑了。 当下,骆兵把卖山楂得到的一块钱交给了栀栀。 芃芃也把所有的钱全都拿给了栀栀。 栀栀数了数,一共有八块四角钱。 “猪肉七角钱一斤,白面五角钱一斤,葱咱们有十斤左右……所以手头的钱,咱们先买五斤肉、十斤白面……然后按照一斤面、一斤馅儿的比例来包包子……” 栀栀还没说完,芃芃小小声说道:“栀栀,要是按你说的买,那还差一角钱呢!再说了,咱手里没有面粉票,也没有肉票,要是找那些黄牛党去兑,肯定还要亏一部分……” 骆兵说道:“这一角钱我们可以出!昨天栀栀姐给了我两角钱的工钱呢!” 骆军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家还有一张工业票,栀栀姐拿去兑成面粉票和猪肉票吧。”说着,他又扶着桌子慢慢回了里屋。 ——工业票? 栀栀与芃芃面面相觑。 只有自行车券、手表券、电风扇券这种才能被称为工业票。 骆军手里居然还有工业票? 过了一会儿,骆军又出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张被保存得极好的工业票,上头写着——“自行车购买券限购壹辆”的字样,还盖着个大红章。 芃芃忍不住说道:“骆军,这可是抢手票啊,你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骆军苦笑,“我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可要是想买一辆自行车,有票还不行,还得有钱,至少也得花上一百五十块钱。我和兵兵已经穷得快要活不下去了,上哪儿找这么多的钱?” 这还是他父母当年想办法弄到的自行车票,已经在他手里放了好几年,再放下去都快要过有效期了。 栀栀接过票一看,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我们就以这张自行车票为开始……骆兵,我保证你在十五岁生日前,肯定会拥有一辆新的自行车!” 骆兵激动坏了,“真的吗?” 骆军却知道,这是栀栀姐在安慰他们,就笑着对弟弟说,“一定会的,哥哥会努力挣钱的。” 当下,栀栀就和芃芃、骆兵一块儿去了供销社门口。 这一回栀栀一反昨天的作态,并没有躲在一边谨小慎微的观察,而且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找到一个黄牛党,把手里的自行车票亮给对方看,然后问:“大哥,我想出让这张票,您经验丰富,您帮着看看能怎么兑给我……我要粮票、面粉票和猪肉票。” 甲黄牛见栀栀和芃芃长得漂亮不说,一看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再听听她俩的言谈举止…… 他就知道,这俩姑娘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教养出来的。 再一看姑娘们手里的自行车票? 他激动坏了! 他正好知道有一户人家因为要给儿子娶媳妇儿,出高价拜托他找自行车票,他也帮着问了好久但一直没有下落。现在那户人家马上就办喜事了,更加急得不行,主动抬价就盼着能凑齐三大件儿…… 这会儿看到了自行车票,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可是栀栀只亮给他看了一眼就把自行车票给收了起来。 急得甲黄牛抓首挠耳,报出了自己的价格。 栀栀听了,说道:“大哥,不瞒您说,我是家里遇上了难事儿,急需花钱。所以我啊……得问问别人,要是别人开价没您这么高,我回头就把这票换给你。” 说着,她就要去问别人。 甲黄牛急忙说道:“小姑娘你等等!等等……”然后又主动加了些条件上去。 栀栀笑道:“多谢大哥了,我再问问。” 她就去问别人了。 骆兵和芃芃拦住了甲黄牛,不让他跟过去。 栀栀手里的自行车票引起了轩然大波,她问过甲黄牛的兑换条件之后,又去找乙黄牛问了一回,再找丙黄牛问了一回…… 价码开到最后,只剩甲和丙的开价最高。 栀栀为了不伤和气,让甲和丙私下去商量。 过了一会儿,甲和丙一块儿过来了,说丙愿意退让,不换了。栀栀这才和甲黄牛按照约定好的条件,换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票据。 有厚厚一迭的小面额粮票、面粉票、油票和肉票,布票、糖票、糕点票肥皂票也有……甚至连煤票、鞋票、电影票和粪票这种比较冷门的票也有。 骆兵高兴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张工业票居然能兑换那么多生活物资票!本来有点埋怨哥哥,为啥不早点儿拿出来兑,这样他们兄弟也就不用捱那么久的饿了…… 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 ——就算用工业票兑换了其他的票据,可他们兄弟手里没有钱,也是一样什么也买不了。再者,今天是因为栀栀姐拿来换,这些黄牛党才愿意出高价的。毕竟栀栀姐这气质,一看就是高知家庭娇养出来 的姑娘。但如果是他拿着这票来兑换,恐怕会像前头几次他拿着二斤绵白糖票来兑粮票那样,这些黄牛党只愿意兑给他一张十斤粮票,几乎等于同对半亏! 所以说,这些都是际遇啊。 栀栀从那厚厚一迭票据里抽出十斤面粉和五斤猪肉的券,其他的又还给了骆兵,“呐,可要收好了!等以后赚到了钱,就能来这儿兑换东西了!” 骆兵郑重接过,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重重点头。 三人一块儿去粮站用票和钱买到了十斤重一袋的面粉,然后又一块儿去肉档买猪肉。 这会儿是下午时分,猪肉档里的猪肉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上好的猪五花、猪蹄,甚至连纯肥肉、猪肝猪心什么的早就已经被卖完了,只剩下一只硕大的猪头、一条猪尾、一副猪肠和三四块品相不太好还带着骨头的肉。 三人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卖猪肉的大叔叼着香烟问道:“有多少票啊?” 栀栀将手里的肉票展示给他看,“叔叔我们要买5斤肉,想买肥少瘦多的五花肉!” “没有了!”大叔说道。 栀栀有些懊悔,依着她现代人的惯性思维,无论什么时候去超市买肉都应该是货源充足的。却忘记了这个时代之所以是买什么都要凭票,就是因为商品供应不足。所以手里有票、且需要买猪肉的人们都是一大早来抢购的…… 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买肉,一拿着拾市斤的肉票,把一整副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猪下水买了,她给的是拾市斤的肉,所以多付了一些钱;另一人也拿着一张壹市斤的肉票,把几块带骨头的猪肉也买了,那几块碎肉还有点儿不够秤,叼烟大叔就把那条猪尾也给了他。 这下子,肉档上就只剩下了那只大猪头。 看着也有二十来斤重的样子。 不止栀栀陷入两难,骆兵和芃芃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芃芃,“这下子完蛋了!” 骆兵,“姐姐,要不我们现在骑自行车去隔壁镇看看还有没有猪肉卖……” 或者再拿几张肉票出来凑够二十斤,把这猪头拿下? 可骆兵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毕竟栀栀姐也没说啊。 大叔叼着香烟说道:“现在都三点多了,四点半就收摊。隔壁镇的肉档也是同一个时间收摊,你们现在过去……一样也是啥都没有!” 栀栀沮丧的垂下了头。 大叔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四周…… 都这个点儿了,连菜摊上的菜也不多,根本没什么人。 大叔冲着栀栀挤眉弄眼,“哎呀小姑娘你把你那肉票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嘛!” 栀栀一怔,突然明白了。 她赶紧把票递了过去。 大叔接过扫了一眼,直接把那票五市斤的肉票扔进了他的小箱子里,然后问栀栀,“耳朵切不切?” 芃芃和骆兵还没反应过来…… 栀栀,“切!大叔,麻烦您帮忙把猪面肉帮我剔下来好不好?” 大叔拿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拧开,“轰”一声就蹿出了火花。栀栀被吓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叔用那个东西把猪头烧了一遍,再用刀刮掉表 面的黑焦…… 栀栀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但见芃芃和骆兵都没吭声,那她也不吭声。 大叔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两下处理完猪头,又帮她们把一副猪耳切下,最后还把猪面肉剔了下来,因为栀栀她们是来买猪肉的,猪肉么,用副草绳就能拎走。可猪头不行呀,于是大叔又送给她一个麻袋。 栀栀很感谢大叔,从袋子里拿出一只猪耳,放回案板上,“今天谢谢大叔啦!” ——她花了五斤肉市,五斤猪肉的价格就买到了二十来斤重的一只猪头。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叔也着急下班走的缘故,但她还是既得利益者呀,送人家一只猪耳朵也没啥不好。 大叔也很高兴,悄悄把那只耳朵收下了,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妹子以后还要什么猪肉,提前一天讲,大叔给你留着。” 栀栀笑着把骆兵拉了过来,“大叔,他是我表弟骆兵,要是以后我要买肉呀,我让他来!” 大叔看了骆兵一眼,叼着香烟说道:“骆兵啊,我认得……对了你哥还好吧?” 骆兵看了栀栀一眼,说道:“我、我表姐来家帮忙几天,我和我哥会、会好起来的……” 大叔,“以后有什么事就要讲,你俩都还是小孩子啊,不要什么都靠自己扛,乡里乡亲就是用来救急的嘛,晓得吧?” 骆兵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三人扛着一只猪头和一袋面粉回了骆家。 骆兵兴奋地把今天换票、买肉的事叽叽喳喳地说了,还递给哥哥厚厚的一迭各种各样的票据! 骆军听说她们居然只花用了五斤肉的肉票和钱,就换回来一只猪头?再看看手里五花八门厚厚一迭各种各样的票…… 骆军惊呆了。 天!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栀栀笑道:“好啦,那我们就开始做肉包子吧!首先说好了……我可什么都不会,只能帮你们打下手!” 骆兵觉得栀栀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有她不会的啊? 肯定是谦虚。 于是他就客气地说道:“我也什么都不会,一切听姐姐们的指挥。” 芃芃是知道自家妹妹有几斤几两的,做生意出点子得靠栀栀,但在动手干活这一方面还得靠自己。 于是她就主动说道:“本来我们是想做香葱猪肉馅儿的包子,可猪肉没买到,买到了猪头肉……这猪头肉的做法又不一样,估计咱们得做成卤肉。这香葱肉馅儿的包子,也得改成香葱卤肉包了。既然是要卤肉,那桂皮、小茴香、八角、草果这几样卤菜用的中药就不能少……” 骆兵家里也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他想起了肉档大叔说的话,就小小声对哥哥说,“哥,我去借点儿卤料回来吧?” 骆军皱眉。 两年前遇上百年不遇的洪灾,父母响应号召半夜去扛洪,结果再也没回来。政府拨下来一笔抚恤金,乡下亲戚闻讯来闹,说父母欠了他们的钱,不但将那笔抚恤金全部拿走,还把他们家里的家具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抵债,甚至还放狠话说这些钱和东西远远不够,以后生生世世都要他们兄弟做牛做马。 当时邻居们都害怕如同泼皮恶鬼一般的亲戚,没有一 个人上前帮助他们。任由那些恶人在父母的灵堂前把他和弟弟打了个半死,然后扬长而去…… 从那时起,骆军就下定决心,哪怕以后就是活活累死、活活饿死,他也绝不会向这些冷酷无情的人们求助。 现在弟弟却说…… 栀栀倒是不知道骆氏兄弟的处境,她就很单纯的说了句,“兵兵,你找人家借东西别空手。我们这里有新鲜刚割下来的葱,你拿一把去送给别人。” 骆兵应下,又喊了他一声,“哥?” 骆军左右为难。 可一想着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卤料了…… 犹豫半晌,他终是点了头。 骆兵高兴地跑去抓了一把葱,出了门。 芃芃开始用水来清洗猪头皮。 ——整一只猪头有二十来斤重,但骨多肉少,出肉率在三四成左右。五斤左右的猪肉应该有,但猪头肉几乎都是胶质比较多的猪皮,纤维较少,估计还得多弄点儿,要六七斤才够。 骆兵很快就回来了,他一手合着个钵子。钵子里装着桂皮、小茴香、八角、草果什么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瓶酱油。 “哥,这些都是赵婶送给我们的,说卤料不用还……到时候把这钵子和酱油瓶子还给她就好。”骆兵说道。 骆军没吭声。 芃芃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吩咐骆兵烧水,让栀栀去择葱,她则开始倒水和面……就连骆军,也被她安排着坐在一旁用刀继续剔猪头骨还附着的一些肉。 火生起来后,猪头皮要先焯水,然后再下锅卤炖,放进各种卤料、调味,盖上锅盖暂时就不用再管。 芃芃揉面揉到全身都要虚脱了。 栀栀也去帮忙,被骆兵劝住——骆兵也看出,栀栀姐说她不会干家务活可不是谦虚。但骆兵没计较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就肯定有优点有缺点嘛!所以栀栀姐的脑瓜子很灵活,但不太会做家务,这也是正常的。 于是骆兵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和面。 他和芃芃轮流来…… 两人忙出一身大汗,才总算搞定。 接下来,就是洗葱切葱。 骆军坐在一旁把猪头剔得干干净净,又刮下来差不多一斤多的肉。 但这些肉比较肥,芃芃就让骆兵再生了个小泥炉,用小锅把这一斤多的骨头肉给熬成一锅猪油,外加小半碗猪油渣。 再然后,芃芃又喊骆兵拿着斧头把猪头骨给砍成小半儿,架锅在小炭炉上加清水炖。 “猪骨头也很能出油的,”芃芃解释道,“这么大的一个猪骨头,足有十来斤呢……依我看,二斤猪油一定能熬出来,兵兵你赶紧去找个有盖子的大钵子来。” 可是骆家太穷了,居然连个带盖儿的搪瓷钵都找不出来。 栀栀,“赶紧趁着供销社还没下班儿,快去买!你们不是有票么?” 兄弟俩恍然大悟。 骆军赶紧找出票和钱、递给弟弟;骆兵接过票和钱,撒开脚丫子就跑……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崭新漂亮的带盖儿大号搪瓷钵子。 这会儿面团已经发好了。 芃芃开始搓条揉剂,然后按照栀栀的要求 ,把剂子切得小小的,一个一个擀圆擀平。 ——因为栀栀要做的包子跟刘癞子的包子还不一样。 她要做的是——小笼包! 刘癞子做的肉包子,大约和女孩子的拳头一样大,两分钱一个。 栀栀要做的肉包子是一口一只的小笼包,价格定为三分钱四个,五分钱八个,一个两个的不单卖! 三分钱四个小小的肉包子,分量不多,但小孩子吃应该刚刚好。 五分钱八个肉包子嘛,其实也就等于两个大包子的份量,反正女同志是肯定能吃饱的。男同志有可能吃不饱——那就再买一份呗! 栀栀之所以要做成小笼包来买,一来是想和刘癞子有所区别,因为镇医院的肉包子这个名声已经被他给败坏完了,她们要是再卖肉包子,哪怕品质好又干净卫生,吃过亏的人也会有心理抵触。 二来呢,栀栀也存着私心——她希望骆氏兄弟可以一直把这个生意继续下去。因为小笼包费人工,但是骆氏兄弟有两个人呀,他俩可以一个人在家包,一个人把蒸好的包子拿出来卖……刘癞子只有一个人,包大肉包当然更方便。 光是这一点,哪怕小笼包比肉包子卖得更贵,刘癞子就无法模仿和超越。 芃芃忙得满头大汗。 头一批做出来的剂子还是太大,但是栀栀说没关系,反正第一锅包子是大家用来当晚饭和试味道的。 第二批弄出来的包子皮就好多啦,几个人用葱粒当成馅儿试包了一下,包出来的生坯只有拇指头大小,太迷你了。 猪头皮肉卤好了。 ——这玩意儿不能卤太久,卤太久它就会融化掉,变成软趴趴,口感虽然会好,但当成包子馅儿却不怎么好包。 芃芃又和骆兵轮流上,把卤肉切成碎泥,然后开始调馅料。 栀栀连忙交代骆兵,“……你可得把这配方给记牢了!以后这就是你们兄弟俩挣钱的技能!” 此言一出,骆军默默地看向栀栀。 他听出了栀栀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感动。 骆兵年纪小些,听了这话也没啥多余的想法,只是点点头就继续努力帮着芃芃干活。 很快,芃芃就调配好馅料的味道了。 大家动手包小笼包,包满一笼就拿去上锅蒸。 十来分钟过后,第一笼小笼包终于面世! 栀栀又教骆兵用牛皮纸叠了个小一号的平底斜口的“大纸杯”,再叠一个大一号的…… 小号纸杯秀气又好看,虽然只装了4只迷你小包子,但白胖浑圆的小包子挤在一块也有满满当当的感觉;大号纸杯大一些,8只迷你包子简直堆成山,看着就超有满足感! 这边栀栀和骆兵还在研究纸杯呢,那边芃芃和骆军已经各自试吃了一个。 “哎哟这卤肉包子可太好吃了!” “小也有小的好处,一口一个……味道真了!” 芃芃和骆军齐声赞道。 栀栀和骆兵赶紧也试吃了起来。 果然—— 包子皮松软又单薄,里头的卤肉被炖煮得很烂,再加上清新的香葱味儿,一口咬下去先爆汁,再流浆,真是软糯Q弹,无比的美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笼包实在是太小了,对于女同志来说,一只包子也只有两口,还没吃够味儿它没有了。对于男同志来说,那一只包子就是一口焖,刚品出点儿味就没了。 但这也是好事儿。 (一只吃不够就再来一只呀,多吃点就多买点,多买点她们就能多挣点不是吗?) 栀栀和骆兵也吃得停不下来,一只包子接一只包子的往嘴里塞。最后这一锅试吃的小笼包,足有七八十个呢,被四个人直接干掉了。 栀栀吃得心满意足,问大家,“大家要提些什么意见吗?” 芃芃积极响应,“要不要再配点儿辣椒酱?要是客人喜欢吃辣,我们可以把小笼包装进纸杯以后,再把辣椒酱淋在包子上?” 栀栀有些为难,“好是好,可我们之前也没准备辣椒粉来做酱呀……” 骆军提出反对意见,“如果在包子上淋了辣椒酱,那就必须要用竹签来挑着吃,或者用筷子挟来吃。不然的话,不配竹签客人不方便直接用手拿,拿了就是一手油……配竹签的话我们又事先没有准备……” 骆兵,“其实不配辣椒酱也已经很好吃了。要不我们明天先开张了,挣到了钱再去买竹签?或者说,明天我们自己找来竹子自己削竹签?” 栀栀点头,“那暂时先不配辣椒酱了,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骆军说道:“我也来提个意见吧……能做点儿素馅儿的包子吗?虽然肉馅儿的更好吃,但没准儿也有人更爱吃素馅儿的呢?” ——栀栀以前就是更爱吃素的,所以她对这个提议深以为然。 芃芃则问道:“那是不是素馅儿的包子要算得便宜一点儿呢?” 栀栀摇头,“就算配出了素馅的包子,价格也是一样。因为不管是肉馅还是素馅,我们费的工是一样的呀!再说了,这么小的包子,成本都差不多。”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但栀栀不希望以后大家因为贪便宜来买素馅的包子,那样挣得更少。 栀栀又对芃芃说,“那就辛苦四姐再配点儿素馅了,最好选用一年四季都能有的馅儿……” 当下,芃芃就想办法去配素菜馅儿,又抓了骆兵帮着找素菜;栀栀就和骆军又包了一锅包子…… 第二锅包子蒸熟以后,骆兵又帮着把包子送到医院去给魏奶奶和棠棠,然后又跑回家。 接下来,大伙儿又一块儿包了一锅包子——这一次是为了测试包完一锅需要多长时间。 后来骆军又提出建议,说一锅只蒸一层包子太浪费,因为包子小,可以一次多放两层或三层……然后兄弟俩又想办法用家里现成有筛子改造成蒸屉。 就这样,大伙儿又试做了一锅,充分掌握好包包子要多长时间、蒸熟要多长时间等等…… 栀栀与芃芃就告辞了。 骆兵苦留她二人在他家歇,但姐妹俩婉拒了——如果他们家里还有长辈在,倒还好,但又没有。那么两个年轻女孩当然不好在两个年轻男孩家里留宿。 但这会儿都已经快夜里九点,回魏家村也不现实,所以两人就去了医院,和棠棠一起……姐妹仨把魏奶奶病床边的地板洗刷了一遍,然后合衣挤了一宿。 第二天 天还没亮,栀栀和芃芃飞快地起来洗漱过,匆匆忙忙往骆家赶。 到了骆家,骆氏兄弟早起来了,已经各就各位—— 栀栀敏锐地发现,骆军明显不是昨天那副虚弱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他昨天吃饱了,而且吃的是肉? 他今天干活的速度特别麻利特别快! 别氏姐妹也不多话,飞快地开始干活。 一时间,揉面、捏剂子、擀面、包馅儿、上锅……四人忙得不亦乐乎。 约半小时以后,第一锅三层小笼包共计百来只出锅了! 栀栀在大篮子里铺上骆氏兄弟昨天做好干净小褥子,再垫上雪白干净的包袱布,然后再铺上两层纱布,这才把那百来只小笼包给倒进篮子里,盖好了盖子。 “弟弟,我们赶紧走!”栀栀招呼了骆兵一声。 骆兵应了一声,也把他的东西拿好了——他要负责叠纸杯,昨晚他已经提前叠了许多只,大的小的都有,就是为了防止万一买的人太多忙不过来…… 当时他哥还笑他,说你怎么就不担心万一买不出去? 骆兵回了他哥一嘴——那栀栀姐卖3分钱5颗山楂的时候你敢相信?结果还不是被抢光了! 他哥不吭声了。 骆兵高高兴兴地叠到了大半夜。 于是骆军一个人在家继续包小笼包,栀栀和四姐、骆兵一块儿去了医院门口。 结果一到医院门口,栀栀三人就看到刘癞子用扁担挑着两只大箩筐,正在叫卖,“霜糖山楂!好吃的霜糖山楂……三分钱五颗,五分钱十颗来……” 栀栀:…… 芃芃:臭不要脸!连定价都跟我们一样! 骆兵:我栀栀姐果然料事如神! 一个大婶匆匆路过刘癞子身边,好心对他说道:“你以前不是卖肉包子的吗?怎么改行了?哎,一大早的哪有人饭都不吃吃山楂啊……” “呸,你管得着吗?”刘癞子骂道,“你有本事你买啊!没钱买就给我趁早滚蛋!没钱买还罗里吧嗦一大堆,活该你天天进医院……” 那大婶本是好心问几句,结果被他诅咒天天进医院,气得一扭头就走了。 刘癞子洋洋得意。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一回头,突然看到栀栀姐妹几个? 刘癞子一惊,色厉内茬地说道:“可没谁规定了只准你们买山楂,不许我卖山楂的哈……”一双鼠眼滴溜溜乱转,心虚得很。 栀栀一笑,理也不理他,大声说道:“好吃的小笼包!卤肉小笼包……三分钱就有四个,五分钱能买到八个!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卤肉包……婆婆婶婶们!阿姨姐姐们!早饭要吃好,就吃小笼包……很好吃的卤肉包……” 刘癞子瞬间变了脸色,“喂,你们懂不懂规矩?你们凭什么在这儿卖肉包子?” 骆兵挺身而出,“那你为什么要卖霜糖山楂?今天是你比我们先到的吧?今天你是在卖霜糖山楂的吧?是你先破坏了规矩的吧……” 刘癞子蔫巴了。 骆兵继续说道:“既然是你破坏规矩在前,凭啥让我们守规矩?你要是想讲讲理,那我们就来说说道理!今天谁也别卖东西了!” 说着,他故意对栀栀芃芃 说道:“姐姐,你们在这儿看着他,不许他卖出去任何一份东西!我这就去喊人来,咱们把这道理讲清楚了再说!” ——这番话,是昨天晚上哥哥教他这么说的。 骆氏兄弟是本地人,但刘癞子不是。哪怕骆氏兄弟也很弱,但刘癞子肯定不愿意跟本地人起什么冲突。所以就装装样子吓一吓他就好。 果然,骆兵这么一说,刘癞子就软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也没说不让你们卖肉包子……” 栀栀皱眉,“我们卖的可不是肉包子,是卤肉包子!比肉包子好吃一百倍!” 这时,一个大汉匆匆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栀栀夸自家的卤肉包子,就说:“小妹子,给我来一份肉包子。” “好咧!大哥,你要八个还是四个?八个5分钱、四个3分钱。” “八个吧!”大汉掏出了五分钱,递过去。 芃芃手脚麻利的收了钱,骆兵拿了个大号纸杯给栀栀,栀栀揭开大提篮上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挟了八个小包子放进大号纸杯里。 大汉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么小?”大汉失声惊呼。 刘癞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鬼,塞牙缝都不够!这包子啊要大才够味!” 栀栀没理刘癞子,笑眯眯地对大汉说道:“大哥您试试,不好吃我退钱给您!” 大汉犹豫了一会儿,拈了个小包子扔进嘴里,才嚼了两下他就瞪圆了眼睛,然后快速嚼了起来、咽下,又拿了一只小包子塞进嘴里两口三口嚼了,又又一只…… 大汉就这么站在栀栀身边,拿着牛皮纸杯子,旁若无人的吃包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又诱人的卤肉香,引起了过往人们的注意。 大汉一口气吃完八个小包子,又掏出一角钱,“小妹子,再给我两来份包子!” 然后他就这么站在栀栀身边,直到把第三份肉包子吃完了……然后又打了一份包,拿着肉包子走了。 有了这个大汉当排头兵,很快就有其他人过来买包子。 本来大家都有点儿嫌贵,但一来这包子实在是太太太香了,二来这包子小巧精致得很,还配个牛皮纸的大杯子装着,显得既高档又洋气…… 一时间,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骆兵抽空看了看大篮子里的包子,感觉快卖完的时候就立刻和别氏姐妹打了个招呼,飞快地回了家。 骆军正在全力包包子,见弟弟这么快就回来了,奇道:“包子卖完了?” 骆兵点头,赶紧生火架锅蒸包子,趁蒸包子的空当还帮着哥哥包包子……等到包子一熟,他赶紧用另外一个篮子装好了,又对哥哥说,“哥你包包子的速度可得再快一点儿,按这趋势,估计这一锅也支持不了太久。” 说完,骆兵飞奔着将包子送到了医院门口。 果然如他所料,栀栀她们已经卖完了一篮子小笼包了。甚至还有些过来买包子的人,听说很快就有刚出锅的包子到,就站在栀栀身边望穿秋水的等着。 就这样,栀栀和芃芃负责叫卖,骆兵负责机动,骆军在家包包子……一上午过去,大家都累坏了。 栀栀和芃芃是一直站着,骆兵不知往返医院与家里多少次,骆军包包子包到手抽筋……一直到家里的材料用尽,骆军实在没办法包了,栀栀她们卖完最后一篮子小包子,这才准备收摊。 就这样,还有人急急地从医院跑出来,“小妹子你这儿还有包子卖吗?哎呀我孙子病着,不肯吃医院饭堂的饭,说想吃你们卖的包子!” 芃芃只得好生劝慰这位老奶奶,说明天再来。 这时,栀栀又感觉到一道愤恨嫉妒的视线朝着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循着视线看去—— 栀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的刘癞子。 刘癞子的脚边,依旧是那两个装满了霜糖山楂的大箩筐。但可以从盖在箩筐上、又被顶得高高的罩布看出,他应该没卖出几份霜糖山楂? 这时芃芃打发走那个老奶奶以后,就兴奋地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们快点走吧,去数数钱!天哪我的口袋现在全都装满了钱……快装不下了!我还是、还是头一回赚到那么多的钱呢!” 刘癞子就在不远处,他将芃芃的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凭啥呢?他在这儿做小买卖已经一年多了,一直只能混个温饱。可这对姐妹一来,昨天两小时就卖光了一大篮子山楂果,少说也挣到了两三块钱!今天就更离谱了,她们卖掉了那么多包子,至少挣到十块钱! 刘癞子又妒又恨,心想明天你们等着瞧! 第20章 栀栀、芃芃和骆兵收了摊,一块儿去了骆家。 大家全都累坏了,坐在堂屋里的条凳上一点儿不想动。 骆军则去烧了一壶开水,招待大家喝白开水。 他心想:等有了钱,就该去买点儿茶叶回来。以前是看清了远亲近邻的真面目,失望至极也失去了期待感,根本懒得经营。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家里来了客人……就好比现在吧,只能招待人家喝白开水,多没礼貌啊。 别氏姐妹歇了好一会儿,又捧着杯子慢慢喝了两大杯开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芃芃把口袋里的钱全都翻了出来,摊放在八仙桌上。 那一分一分、五分五分的钞纸居然堆满整张桌子! 骆军看得眼睛都直了,“我们居然挣了这么多钱?”他实在是过于惊讶。 栀栀笑道:“这第一天嘛,大家都图个新鲜!以后的生意肯定一天不如一天……你们想啊,咱这镇医院也不大,能有多少人在这儿住院看病呢?还不是因为口口相传,所以外头的人也来买咱们的包子……” 说着,她看向了骆兵,“所以以后呀,咱们要针对目标客户,不要盲目的扩张市场造成供过于求。” 骆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骆军却是懂的,“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应该少包点包子?昨天买了十斤面粉五斤肉,那今天去买六斤面粉三斤肉够吗?” 栀栀笑道:“今天也是要买十斤面粉五斤肉……因为今天的市场还没达到饱和率。” ——毕竟卤肉小笼包是新品种,大家还没吃厌嘛。 芃芃一边将同等面额的钱钞扒拉到成一堆,一边说道:“那我们赶紧把钱数清楚,然后再去买面粉买肉……哎呀,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买到猪头!” 骆兵得到哥哥的点拨,也有些明白了,就问:“栀栀姐,那是不是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慢慢减量了?” 栀栀认真说道:“我们今天还是一样,呆会儿去买十斤面粉、五斤肉,明天一样是去卖包子。但明天卖完包子以后,我们就休息一天。” 此言一出,众人愣住。 芃芃忍不住问道:“现在咱们刚刚才打开销路,为啥要休息一天?而且他们又还有这种行规……万一我们休息了一天,别人看到我们不卖小笼包了,人人都来模仿呢?” 栀栀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刘癞子今天卖霜糖山楂的生意……好还是不好?” 骆兵立刻答道:“我有注意他……他今天根本就没卖出去几份山楂!他还一直盯着我们,一副气得想掀了我们摊子的样子!” 芃芃也说道:“别人上他那儿买霜糖山楂的时候我也看了一眼,一是他用的牛皮纸不行,是那种很容易烂的牛皮纸,他也根本不会叠杯子,就胡乱把霜糖山楂用牛皮纸一裹,直接递给人家了……” “还有哦,我们是会一颗一颗地挑出最大最饱满的山楂果,但他不会,所以山楂果看起来小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省钱所以绵白糖放好少,山楂果表面沾的霜糖很少很少……” “而且他在做霜糖山楂之前也没清洗,我听到有人说一口咬下来全是沙……”芃芃一口气说了好多好 多。 现在想想,当初栀栀那么认真的挑选山楂果,还一颗一颗洗得干干净净…… 真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用呢! 栀栀点头,“所以他明天会卖回肉包子,而且还会想以行规来逼我们不准卖包子。” 骆兵气愤地说道:“我们今天不是已经跟他说了么,他卖他的肉包子,我们卖的是卤肉小笼包……” 芃芃却说道:“那明天我们比他更早一点赶到医院去,只要我们比他还先到医院门口,而且我们今天也是卖一样的包子,他就不能说我们坏了行规。” 栀栀说道:“我是在预判他的预判,你们想啊昨天我们卖霜糖山楂挣到了钱,刘癞子眼红,所以他跟着我们学,今天也来卖霜糖山楂。然后今天他看到我们卖肉包子挣到了钱,所以他明天也会卖肉包子,这个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对吧?” 众人都点头。 栀栀又问:“那你们觉得,明天我们卖卤肉小笼包,刘癞子卖肉包……谁的生意会好?” 骆兵大声说道:“肯定是我们的生意好了!” 栀栀,“那刘癞子会罢休?” 众人面面相觑。 “猜一猜,他会怎么做?”栀栀问道。 骆兵第一个发言,“他会学我们,也做卤肉小笼包。” 栀栀摇头,“小笼包太费人工了,我们是四个人合伙才敢做,他只有一个人,光是这个工,他就耗不起。” 芃芃,“他会不会去跟我们抢那个猪头,也做成卤肉包……就是大的那种包子呢?” 骆兵摇头,“刘癞子可不是舍得花钱的人。” 骆军沉吟道:“如果明天他依旧开不了张的话……他会恼羞成怒,然后去向城管报告,把后天摊摆的人全都抓起来。” 芃芃和骆兵齐齐一惊。 栀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芃芃喃喃说道:“难怪你让我们明天照卖一天包子,后天休息一天呢!” 大家的心情有些沉重。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凭的是自己聪明的脑瓜子和勤奋的手脚。 如果栀栀和骆军的猜测变成了事实,那这刘癞子就真的挺过分的。 芃芃加快速度,将堆在桌面上的一堆钱钞全都点清楚了。 “天哪,一共挣了二十八块七角三分!”芃芃喜气洋洋地说道。 是,从昨天到今天,大家都很累很累,但谁又能想到居然能挣到这么多钱呢!一想到自己辛勤的劳动获得如此丰富的报酬,真是再累也开心! 栀栀也挺高兴的。 综合考虑起来,卖山楂因为山楂果都是野生的,也没啥成本,只花钱买了绵白糖,看起来也挺赚钱的,但这个毕竟是时令果,不能一年四季卖。 卖小笼包呢,除去五块钱的面粉成本和三块五的猪肉成本,其他东西都是从魏奶奶家捎来的,葱什么的就一共值当五角钱吧,再加上五角钱的牛皮纸……总成本是九块五左右,当初还借用了骆兵的两角钱,那就算十块钱整吧。 那么纯利就是十八块七角三分! 按照别氏姐妹六、骆氏兄弟四的分配原则…… 扣除成本后,别氏姐妹能分到11.2元, 骆氏兄弟能分到七块五。 大家都很高兴。 芃芃念叨,“现在我们手里一共就有二十块钱了!再加上之前给魏奶奶缴手术费押金的十块钱,一共就三十块钱了……应该够付医药费了吧?” 栀栀说道:“还是再多挣一点儿比较保险,要知道魏奶奶的腿伤成那样,医生说了至少要休养半年呢!我们多挣点钱给魏奶奶买点儿营养品。” 芃芃深以为然,又问,“对了,按原来的约定,妈今天就要去魏家村接我们回家,要不要捎个话回去,让我们在这儿多呆上几天?” 栀栀点头,“这事儿让棠棠去办。” 骆氏兄弟也很高兴。 骆兵心心念念的就是哥哥头上的伤,说道:“哥我们有钱了,也去给你看看头上的伤吧,总这么自己找点儿草药来敷伤口还是不行……” 骆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伤都已经快好了,倒是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去买点儿奶粉和鸡蛋回来。 栀栀笑了笑,转头对芃芃说道:“四姐,我们上粮站买面粉和猪头肉去吧!” 芃芃被累得不行,但还是站起身,“好咧!” 骆兵连忙说道:“栀栀姐、芃芃姐,让我去吧!如果是买和昨天一样的东西……那你们把自行车借给我,我去就好。”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栀栀笑问,“你不累呀?” 骆兵,“有钱赚,怎么都不累!我哥受伤以后我还去过采石场呢干过两天呢……那才叫累,可累死累活一天才七分钱!而且我才干了两天人家就不让我干了,说我年纪太小!栀栀姐,你就让我去吧!” 栀栀笑了,“好啊!” 芃芃就把自行车锁的钥匙交给了骆兵,又数出十块钱给他,“呐,这些钱拿去买面粉,还跟昨天一样。十斤面粉外加五斤猪肉……如果有猪头肉啊,那就要猪头肉。” 骆军也去屋里数了粮票和肉票给他。 “好咧!”骆兵接了钱和钥匙,匆匆走了。 芃芃就和栀栀商量,“这会儿是饭点,魏奶奶和棠棠的午饭还没着落呢,要不我们在医院饭堂买点儿算了。” ——医院饭堂里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 栀栀还没回答,骆军说道:“姐姐,要是你们不嫌弃……就在我家做饭吧!昨天的猪头肉,熬了一大锅汤呢,还有炸完猪油以后的猪油渣,我家里有腌菜,再去外头买点儿大白菜什么应该也够了。” 几天的相处,别氏姐妹都知道骆氏兄弟的家境,当然不同意,提脚说要走。 于是骆军又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那要不这样,在我家带点儿骨头汤去,猪油渣也用掺点儿腌菜炒了,然后你们上医院饭堂里去买点儿白米饭就好。” 这样的安排倒是很妙。 “那就……打扰你啦,谢谢你骆军。”栀栀说道。 于是就由芃芃掌勺,炒了一个腌菜猪油渣,然后又把骨头汤热了一遍,借了骆军家的两个饭盒装了,姐妹俩提着饭盒回了医院。 ——刘癞子还在医院门口卖霜糖山楂,但根本没什么人买。 他看着别氏姐妹,愤恨的目光快都要凝成箭,能把别氏姐妹串个透心凉了! 栀栀芃芃才不理他呢,拎着饭盒去了病房,然后芃芃拿着自家的空饭盒去饭堂买了白米饭上来,四人就着骨头汤泡饭,再佐以咸香脆口的腌菜炒猪油渣,也是简单又美味的一顿。 吃过午饭,姐妹们像昨天一样,先是趴在魏奶奶的病床尾歇了个午觉补充体力,然后就去了骆家,骆兵果然又带回来十斤面粉和一个猪头! 这次让骆兵更感到高兴的是,他还拿了一副猪下水回来! “栀栀姐,我都没带那么多钱和票去。但是肉摊大叔说,我可以先拿回来,只要赶在他下班儿以前把猪下水的钱和票送过去给他就成……这一副猪下水足有三十斤重!他让我给他个二斤重的肉票,再按一斤两角钱的下水价格给他就好!回头我们把这做成腊肠,栀栀姐你们也拿点儿去!” 骆兵开心地说道。 ——正好明天不卖包子,他们兄弟可以安心在家处理这副猪下水。 栀栀一笑,“谢谢弟弟啦,不过我们家的人都不怎么爱吃腊肠……好啦,那我们赶紧干活吧!” 关于做卤肉小笼包,四人昨天已经有了合作的默契。 这会儿他们甚至已经把猪头皮给清洗过、焯了水,已经下锅炖卤了起来。 四人说说笑笑地忙到下午吃饭时分,芃芃还做了一大钵子的个辣椒酱…… 一切准备功夫全都做好。 就只等着明天一早栀栀芃芃过来帮忙包包子。 骆军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姐姐,明天咱们要赶早……所以呢,要么就是你俩睡在我们这屋里,我和弟弟去隔壁婶子家挤一挤?要么就是赶紧我和兵兵现在去睡觉,三点起来包包子,赶五点钟到医院门口……” 骆军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二个提议,“到时候你们过来帮着买包子就好,我和弟弟面皮薄,可能……不太好意思叫卖。”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没时间休息,没关系的,反正明天下午也不用干活。” 栀栀想了想,“明早我俩三点半起来,你们也三点半起来,然后你们先架锅烧水,我们一到就开始包包子上锅蒸。别忘了,明天我们也没事,卖完包子我们就回去了。” 骆军思考片刻,点头。 第二天一早,栀栀姐妹果然三点半就起来,骑着自行车打着手电筒来到骆家。 骆军让弟弟打着手电筒站在街口等她俩。 四人汇合了,立刻开始包包子,还同步上锅蒸……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栀栀和芃芃赶到医院门口,这时候天还没亮呢! 五分钟以后,刘癞子也匆匆忙忙地挎着大篮子赶了来。 他显然没料到栀栀那么早就来了,不由得瞪着一双绿豆皮,忿恨地看着栀栀。 栀栀慢悠悠轻飘飘地喊道:“好吃的卤肉小笼包!3分钱4个,5分钱8个哟……热乎乎刚出锅的卤肉小笼包……” 刘癞子气得大喊,“卖肉包子啦!好吃的肉包子2分钱一个!皮薄肉馅便宜啦……” 一句话还没喊完,隔壁楼房二楼的住院部有人怒气冲冲地扔了个什么玩意儿下来,大骂道:“这天都还没亮吵什么吵?” 刘癞子更是生气,冲着二楼就是呜哩哇啦一顿国骂。 反正栀栀不理他,但只要他一停下来,她就轻飘飘的叫卖自家卤肉小笼包;刘癞子当然不服气,非要在气势上盖过栀栀一头…… 从5点到6点,两家都没开过张。 快到6点的时候,栀栀感到大篮子里的小笼包快凉下来了,就让骆兵回去重新拿了一篮子热乎的,再把这一篮子冷掉的包子拿回去热一热。 天亮以后,开始有群众络绎不绝地过来找桅桅买小笼包。 栀栀这才展开清脆爽甜的嗓子,热情的招呼过往的人们过来买小笼包…… 刘癞子不服气的想要盖过栀栀的声音,可他从早上五点多一直吼到现在,嗓子都已经哑了,根本没办法盖过栀栀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栀栀叫卖。 而他在这儿卖肉包子已经一年多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他的包子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根本没人来买他的肉包子! 这一天,也因为在家里当后备力量的骆军更有经验了,所以他跑去找隔壁的邻居借了点儿面粉和白菜、粉条什么的,又学着昨天芃芃的样子在家捣鼓了不少素馅的小笼包,也让骆兵送到了“前线”。 栀栀和芃芃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过,所有的包子全都卖完了! 再一算账…… 嚯,比昨天还厉害,一共挣了三十五块六! 别氏姐妹分到十六块钱,骆氏兄弟分到了十块六角钱。 栀栀千万交代骆氏兄弟,“记着,明天千万别去摆摊儿了,要是现在在那门口摆摊的小贩有你们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的话,那你们也去跟他们说一声,让明天千万别出摊……我们明天也还是会过来给魏奶奶送饭,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 骆氏兄弟应下。 这一次,骆兵热情的做好了饭菜,非让栀栀姐妹带去医院吃,当然也做了魏奶奶和棠棠的份量。栀栀只好谢过,和芃芃拿着饭菜去了医院。在离开之前,栀栀又拜托骆兵明天一早给魏奶奶和棠棠送份早饭去,她和芃芃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过来了。 骆氏兄弟应下,骆军又主动说道:“那不如连今天的晚饭,我们也给魏奶奶和棠棠送去,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栀栀想了想,同意了。 一连忙了好几天,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就这样,栀栀芃芃先是回医院去和魏奶奶、棠棠一块儿吃了午饭,打了个招呼,姐妹俩就骑着自行车回了魏家村。下午,姐妹俩锁了院门直接补觉。睡到傍晚起来,芃芃做好了晚饭,姐妹俩吃完饭轮流洗完澡又睡了,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芃芃做好了午饭,和栀栀一块儿送去医院。 棠棠告诉她俩,“今天上午突然就没有人在门口卖早饭了,我们还好,骆兵送了白粥和包子过来给我和奶奶吃,其他人就只能上饭堂买饭吃了……” 然后棠棠又跟姐姐们说,医生认为魏奶奶的伤势没有问题,可以回家休养了。住院账单也出来了,住院三天做了一次手术,一共花费三十二块五。 魏奶奶害怕越住院费用越高,希望可以尽快回家去。 栀栀点头,“那下午咱就给阿奶办出院手续……放心,咱们手里的钱足够了。” 四人吃完午饭,栀栀和芃芃先去了骆兵家。 骆氏兄弟很高兴,骆军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有很明显的专业处理的痕迹。 一时间,骆军忙着倒开水沏茶给她们喝,骆兵则翻出了新买的炒瓜子儿请她们喝。 挣到钱以后,骆军第一时间就拿了点儿钱出来,和弟弟一起做了些卤肉包送给邻居们吃,感谢她们借钵子、借面粉什么的,当然他也把借来的东西都还给她们了。 邻居们就回礼给他们一些腌菜、自家炒的瓜子儿之类的。 听说骆军想买茶叶,一位大娘就送给他半斤,说是自家亲戚上山摘的野生茶叶炒制的…… 骆氏兄弟终于感受到久违的邻里间的关心,两人都开朗了很多。 “栀栀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料事如意!”骆兵高兴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捱个儿去通知平时在医院门口摆摊的人,让他们今天不要出摊。然后我一早就出了门,躲在医院门口看……” “我们通知了其他人嘛,所以大家都没来。但是刘癞子也没来!你说说,我们也没通知他,他为什么不啥?到了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来了好多好多城管!至少有十几个!他们一直在医院门口守到十点多才走。” “我故意过去找城管打听是这怎么一回事,他们说……有人举报,说有资本家在这里干投机倒把的事……他们还说,其实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栀栀姐你还记得前天一大早第一个来买我们小笼包的那个特别壮实的人吗?他就是城管,他悄悄告诉我说,幸好我们今天没有去!” 说着,骆兵又问,“栀栀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栀栀告诉他们,魏奶奶要出院了,所以她们姐妹以后也很难再过来。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栀栀说道:“这还得看你们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们姐妹是为了赚快钱给魏奶奶治病……而你们,才是以后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如果你们想跟刘癞子和平相处,那就得跟他谈好,他卖他的肉包子,你们卖你们的卤肉包。如果你们再也不想跟刘癞子打交道了,那就……” “其实我也有观察过,这几天来,其他人的生意都还可以,就只有刘癞子……不管他是卖肉包子呢还是卖霜糖山楂,买不出去……所以我觉得,他手里已经没钱了,毕竟他还压了一批霜糖山楂嘛。” 栀栀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是城管巡查的节骨眼上,其他人可能不会出摊,再停一天问题也不大。但刘癞子应该等不了吧?” 骆军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栀栀姐,以后你们都不来了吗?”骆军问道。 栀栀点头,“所以以后你们要靠自己来做卤肉包了哦!” “那我们要怎么报答你?如果不是你手把手的教我们这些,我们、我们根本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骆军说道。 栀栀一笑,说道:“那我就提要求了哈!” “你说。” 栀栀说道:“你们要做肉包子的话,姜葱蒜这些是要用的吧?做素菜包子的时候,大白菜和青菜是要的吧……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不可去找魏家村的魏奶奶买?” 然后她把棠棠、魏奶奶和自家的关系说了。 骆军明白了,“放心吧栀栀姐,等解决了刘癞子以后 ,我们的包子生意做起来了,以后我们每隔两天就去一次魏奶奶家,找她买葱买白菜,她要是有什么活儿要干,我们兄弟也会帮一把的……就像你帮我们一样!” 栀栀高兴坏了,站直了身子,朝骆氏兄弟鞠躬,“那就谢谢你们啦!” 当天下午,栀栀姐妹就给魏奶奶办好了出院手续,四人回到了魏家村。 别氏姐妹仨又在魏家村陪着魏奶奶住了几天,一方面是照顾魏奶奶,一方面姐妹仨帮着魏奶奶整理好菜园子,种了好多香葱和大白菜。 隔了一天,骆兵就找到了魏家村,见栀栀姐妹还没走,他很是高兴,告诉栀栀:“栀栀姐,你真是神算子!那天你们把魏奶奶接走以后,我哥让我捱家捱户的去问那几个在医院门口摊摊的人,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刘癞子这人挺可怕的。他正当竞争不过别人就使阴招儿……但谁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他!” “所以我们决定再停工一天,同时还有个人去城管那儿扔了封面匿名信,说镇医院门口有人一大早搞投机倒把……就昨天,我们还是不出摊儿,刘癞子一个人去了,然后他就被城管给抓了。昨天我看到壮汉叔叔下了班上医院陪护他生了病的老婆,他还问我为啥不卖包子了……我就问了他一句,刘癞子怎么样了。他说,刘癞子会被分配到农场去……” 栀栀也很高兴,“那你可得跟那个壮汉叔叔搞好关系呀!” 骆兵笑着点点头。 聊完天,栀栀让棠棠去魏奶奶的菜园子里割了一大捆香葱和几颗大白菜过来,又让骆兵和魏奶奶约定好香葱和大白菜的价格…… 他们商定的价格不算太高,否则骆氏兄弟就没有必要赶这么远的路,来找魏奶奶买。 可就算骆氏兄弟每隔两三天才上魏奶奶家买一次新鲜蔬菜,魏奶奶一个月也能挣上三四块钱,虽然不多,也算一个比较稳定的来钱门路。 魏奶奶感动得直流眼泪,让棠棠拿了个小筐去菜园子里,摘了点豆角丝瓜之类的,非让骆兵拿回家去吃。 骆兵也很感激。 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栀栀和芃芃就准备回去。 但棠棠决定留下来再多照顾奶奶几天。 于是过了一天,栀栀和芃芃就带着魏奶奶送给她们的满满一大筐的各种新鲜蔬菜,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松市钢铁厂的家属大院。 姐妹俩把自行车停在筒子楼下,合力抬着那一大筐新鲜蔬菜,吭哧吭哧地上了楼。 刚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门突然自动开了。 从自家走出来的,居然是——吴琴??? 吴琴昂首挺胸,面上还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鄙夷,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志在必得? 栀栀和芃芃看着吴琴,同时愣住。 一时间,姐妹俩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这里其实是……罗家? 吴琴也看到了栀栀。 她也不说话,就眼角一挑,斜睨了栀栀一眼,从鼻腔里喷出一声轻轻的“哼”,然后步履轻快的下了楼。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吴琴这意思,像是来自家耀武扬威来了? 而吴琴一走,家里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栀栀和芃芃。 “栀栀!芃芃你们回来了?”单朝凤连忙说道,“快!快进屋!” 栀栀和芃芃就把那一大筐菜抬进了家。 关上门、放下菜,栀栀敏锐地发现,母亲应雨时的眼睛红通通的? 栀栀皱起眉头。 ——妈妈被吴琴欺负了? 20-30 第21章 应雨时见女儿们回来了,很高兴。 她擦了擦眼角,先是问了一句,“棠棠没回来呀?你们魏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儿们托人带话回来,说魏奶奶生病住院,她们要多呆几天照顾老人。 家里这几天把老三给接了回来,但是老三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是因为肺部感染而引起的全身多器官并发症,需要一个相对比较干净的环境来静养。他一刚出院回到家,就发生了粉尘过敏甚至一度咯血,情况十分危急。 应雨时和丈夫急得焦头烂额,赶紧又把儿子送回医院去,然后发动全家搞大扫除,里里外外全都整理一遍,尤其是老三的房间。 老三的房间是家里朝向最不好、没有窗户、面积最小的一间房。以前他房里堆着很多东西,也算是半个储物间。 趁着老三又回医院住院去了,应雨时就每天抽点儿空出来,把他房间放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挪进她和丈夫的卧室,这样老三的屋里就只放下一张床、一把椅子。 东西越少就越容易打理卫生。 所以家里这边也是连轴转了好几天,应雨时就没顾得上女儿们。她还和丈夫商量,想着忙完这几天再去魏家村看看情况。 没想到女儿们回来了。 栀栀和芃芃则将魏家村发生的事说了。 说魏奶奶是怎么受的伤,说她们是怎么做小生意帮魏奶奶挣到了住院费,又是怎么认识了骆氏兄弟,让他俩和魏奶奶结成了对子相扶互助…… 家里人全都惊呆了。 ——芃芃的性格有点儿虎,但她应该想不出这么聪明的点子。棠棠还小,性格柔弱,估计也没那么大的主意。 所以说,这些点子全都是栀栀想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栀栀身上。 在这过程中,应雨时也一直打量着两个女儿。 栀栀和芃芃前前后后在魏家村呆了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里,栀栀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不健康的,还带着病弱的苍白;现在的她,虽然还是瘦、皮肤还是一样雪白,但整个人就是神采奕奕的。 应雨时诧异地说道:“哟,你俩还出息了!” 芃芃抢着说道:“这都是栀栀的功劳!” 栀栀笑道说道:“我有几斤几两妈还不知道么,主要还是因为四姐可靠!要不然啊,你说说这霜糖山楂和卤肉包子,哪一样是我会做的?” 这倒是实话。 应雨时夸赞道:“你俩都是好孩子,都是能干人!” 栀栀笑眯眯的。 芃芃也被夸得面庞通红,“妈、嫂子你们快来尝尝我们做的素馅儿包子和霜糖山楂呀!” ——她们在魏奶奶家也做了包子和霜糖山楂,但因为在乡下买肉也不方便,就做了素馅儿的。 应雨时和单朝凤分别试了试,赞不绝口。 这会儿是中午,单朝凤和两个小姑寒暄了几句以后就匆匆进了厨房赶时间做饭,厨房里立刻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锅碗瓢锅相互撞击的清脆声音。 栀栀见家里只有母亲和大嫂在,就问,“妈,我爸呢? 大哥二哥和二嫂呢?还有巍巍月月他们呢?” 应雨时说道:“上级刚刚才给咱们单位派发了新任务,从昨天起,你爸和你大哥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岗,一日三餐都在岗位上解决。这会儿你二哥请假在医院照看你三哥呢……刚才吴琴过来找我说事儿,我就让你二嫂把几个小的带到楼下去了……刚你俩没看到她们啊?” “没有,”栀栀问道,“妈,吴琴来咱家干啥?” 应雨时咬牙犹豫了一会儿。 按说这事儿她应该先跟丈夫商量商量。 但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丈夫和长子的封闭任务期到底有多长时间。 再想想栀栀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应雨时把心一横,对栀栀说道:“吴琴上门来提亲,为她家的罗建华求娶你……” 栀栀一怔。 她迅速扫视了一下自家客厅。 ——客厅里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茶盏,一看就是自家用来待客的。除此之外,客厅里整齐干净,并没有多出来的人情走动必备的麦乳精、水果之类。 所以说,吴琴上自家来提亲,是空着手来的? 她走的时候还一脸的趾高气扬??? 这是想要结亲的态度? 栀栀问道:“妈,吴琴怎么说?” 应雨时叹气。 单朝凤握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气愤地说道:“吴琴说呀,她家罗建华一表人才,也是她最看重的儿子,所以呢她希望我们家给让你带三千五百块钱的彩礼过去……这钱一到啊就立刻给你俩办喜事儿!” 芃芃失声惊呼,“什么?三千五百块钱?” 栀栀都被气笑了。 在这个时代,最最最体面的婚礼,也就是凑齐三大件儿——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这三样,这些东西加一块儿基本上价值五百块钱左右。 现在吴琴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五百块钱? 栀栀当然知道吴琴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就是罗建华买留城指标的那三千块钱给算在了她头上,另外还想让她家出这三大件儿的钱! 结果单朝凤的话还没说完—— “……吴琴还说,就算栀栀带了三千五百块钱的嫁妆过去也不行,另外还要加上咱爸妈现在住的这套三居室的房子,也得让给她的宝贝儿子罗建华!” 芃芃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看她在想屁吃呢!” 应雨时皱眉,“芃芃,要是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话!” 芃芃撅着嘴儿哼了一声,生气地把头扭到一旁,小小声嘟嚷道:“房子给了罗家那我们以后住哪儿啊!” “我这还没说完呢!”单朝凤说道,“……吴琴还说,她儿子可是整个大院的抢手货!无论是谁,只要知道她家手里有留城指标,哪怕是倒贴六千块钱也想和他儿子结婚……” 应雨时喝止了单朝凤,“好啦好啦,你跟你妹妹说这个干啥!” 然后则小心翼翼地问栀栀,“栀栀,家里也没外人,所以妈妈想问问你……你、你和罗建华……那个你对他是什么看法啊?” ——女儿心心念念的都是黎念之,应雨时是知道的。可念之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连他妈妈也没再跟别家联系了 ,应雨时当然更偏向知根知底的罗建华一些。虽然吴琴这人不怎么样,但建华这孩子打小儿起就懂礼貌,对栀栀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对罗建华的看法呀……就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结婚!更加不想让吴琴这么讨论的人当我的婆婆!” 单朝凤说道:“对!妈……栀栀说得对!咱不稀罕他!” 应雨时白了长媳一眼,“快炒你的菜去……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哎哟我正在煎豆腐呢!”单朝凤惊呼了一声,飞快地缩回厨房里去。 应雨时又小心翼翼地对栀栀说道:“栀栀,我知道吴琴这人到处讨人嫌,但是建华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在咱们大院里啊,他算是拔尖的了……” “你也别被那三千块钱给吓着了,要是三千块钱能一次性解决你俩的问题,那也挺好的。再说了,要是你真和建华好了,这钱也等于是花在你身上,妈觉得值得!” “再就是这房子了……我们搬出去,把这房子让给你和建华住也不是不行,你想啊,将来你和建华住进这套房子,就不用一天到晚的对着吴琴,你们小两口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应雨时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然后她又劝女儿,“栀栀,你别管吴琴,也别怕她,爸妈也在这厂子里上班儿,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妈……有爸妈在你怕什么!栀栀,妈问你啊,不考虑吴琴的话,你、你和建华……” 栀栀无奈地看着妈妈,说道:“妈,有没有吴琴这个人,我——也——不——喜——欢——罗——建——华!” 应雨时也不喜欢吴琴这个人。 但她觉得,现在距离7月底只剩下40多天的时间,吴琴的提议也算是一个解决两家儿女不用下乡的最好办法。 要是错过了,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的话,难道真要让孩子下乡去? 所以她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栀栀一看到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劝些什么,就露出生气的样子说道:“妈,我才十七!你就这么着急想让我结婚?” “当然不是了!”应雨时小小声说道,“我是觉得啊,你可以先和建华领证,过上三五年你俩再、再……再那个要孩子。” “不可能!”栀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不会嫁给他!” 单朝凤做好饭菜,吩咐芃芃,“芃芃啊你再辛苦一趟,给你二哥三哥把饭送到医院去呗!” 芃芃应了一声,站起身去拿饭盒,又对应雨时说道:“妈,不许你逼栀栀嫁人!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必须得挑一个栀栀喜欢的人!” 栀栀朝着四姐竖起了大拇指。 应雨时失笑,“我倒成了逼婚的后娘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芃芃快去送饭,送完饭赶紧回来我们等你吃饭……哎芃芃,你下楼的时候把你二嫂和那几个小的也喊上来!” 芃芃应下,拎着饭盒匆匆走了。 栀栀吃完午饭,就去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 她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条白底水墨花纹的连衣裙换上,又把长发解开,松松垮垮地编了一条辫子,辫梢垂在胸前,又对着镜 子将前额的碎发整理成空气刘海……最后找出一双去年的塑料凉鞋穿了。 准备出门。 家里只有栀栀和芃芃在。 芃芃正准备做晚饭,突然看到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奇道:“哎你干啥去啊?” 栀栀伸手,“四姐你给我一点儿钱,我上供销社去买双凉鞋……”然后伸出拢着白色凉鞋的可爱脚趾,展示给芃芃看,“你看,这里都裂开一道口子了。” 芃芃想也不想,用围裙擦了擦湿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 ——还是她们在魏家村做生意的时候挣的钱,当初妈妈让她们带去的那十块钱,后来魏奶奶还给芃芃了,芃芃也还给妈妈了,现在手里还剩下四块多钱的样子。 栀栀从芃芃捧在手里的一堆钱钞中,拈出一张一块钱的和几张五分钱的,说道:“够了就这些吧!” “塑料凉鞋可不便宜!”芃芃说道,“少说也得三块多一双,你再多拿点儿钱去……等等,可咱手里没票呀,要等妈回来找她拿了票你才能去供销社买凉鞋。” 栀栀把钱放进自己手工缝制的小钱包里,说道:“那我先去看看样式和价格呗!” 然后又问,“四姐我走了,要不要我带点儿什么回来?” “不用不用!家里什么都有!”说着,芃芃又回了厨房。 栀栀攥着漂亮的小布包出了门。 ——今天吴琴都上自家来提亲了,栀栀不信谭春雨不着急。 所以她得出门去钓鱼。 结果—— 谭春雨远比栀栀想像得要急切得多! 栀栀下了楼,刚走出筒子楼单元,就听到旁边有人急切地喊了一声“别栀栀”…… 她一转头就看到哭肿了眼睛的谭春雨。 栀栀瞪了谭春雨一眼,加快了步子朝前冲去,直到距离谭春雨有了一段距离,这才慢悠悠的放慢的脚步。 谭春雨愣住。 就这么一愣神,她眼睁睁地看着别栀栀走远了。 ——别栀栀体态窈窕,长发被编成一个蓬松温柔的辫子,慵懒妩媚地随意搭在胸前。她穿着一身白底深蓝色水墨花纹的无裙连衣裙,显得一双手臂纤婀秀美;腰间系着宽封腰带,衬得那腰盈盈一握。而半长过膝的裙下,是两笔直雪白的小腿。 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姿袅袅婷婷。 就连谭春雨也看呆了。 然后—— 她又眼睁睁地看到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罗建华,拦住了别栀栀的去路。 “栀栀你终于回来了!”罗建华欣喜地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激动地说道,“……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别栀栀:…… 罗建华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心里想得不行,再加上别栀栀今天还刻意打扮过,他看着这样美丽柔弱的心上人,一时间涨红了脸,看呆了。 别栀栀本来懒得理他,转念一想,谭春雨在后头看着呢! 于是她就用柔柔弱弱地语气泫欲泣地喊了一声,“……建华哥。” 罗建华一听就心疼了,“怎么了栀栀?” 别栀栀,“你妈妈中午上我们家去了……”她并不 希望跟在身后的谭春雨听到她和罗建华的谈话,就引导着罗建华朝着家属区大院走。 罗建华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脸色一下子又红透了。 他正是听到母亲说栀栀中午回来了,这才在栀栀家楼下呆呆地等了两小时,终于见到美人一面。 “……可是建华哥,我们家可拿不出三千五百块钱。”栀栀说道。 罗建华被她软糯甜美的声音迷惑住,“那三千五百块钱啊……” 说起这三千五百块钱,他突然清醒了,连忙说道:“栀栀,我妈已经跟张伯的儿子说好了,只要能在三天内筹到三千块钱拿给他,他给签了字,咱们就能拿到留城指标……然后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筹备我们的婚礼……” 栀栀加重了语气,“建华哥,我家拿不出三千五百块钱来。” 罗建华一呆,不可思议地反问,“什么?” “我们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三千五百块钱。”栀栀又说了一遍。 罗建华诧异地瞪大眼睛,“你爸爸不是总工程师吗?你大哥也是工程师……还有你二哥,你二哥那岗位可是肥差啊!还有你妈,你两个嫂子……这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少钱吧!而且你们家,你大哥二哥成家已经好几年了,最近也没啥花钱的地方,怎么轮到你……就没钱了呢?” 他看着栀栀,带着满脸的震惊。 栀栀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去!居然还真有人一天到晚的专门惦记着别人家里的钱啊? 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栀栀冷静了一下,换上岁月静好的温柔表情,“建华哥,那我就要恭喜你和春雨姐了。听吴阿姨说啊,春雨姐愿意出六千块钱的嫁妆呢!”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栀栀,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打算下乡去啊! 罗建华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难道你要下乡去?” 当然想啦。 但是栀栀不敢认,怕传到父母耳里,他们会阻拦。 “那不然怎么办?我们家又没有钱!”栀栀不耐烦再跟罗建华纠缠,说道,“我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急急地走了。 罗建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景,愁眉苦脸,不自觉喃喃说道:“你爸一个月的工资都差不多一百块钱了,再加上你妈,你俩哥哥俩嫂子,六个在职职工加在一起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到三百多块钱……一年就三千了,你家至少三年没办过喜事儿……攒三千五百块钱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栀栀跑出了家属大院,上附近的供销社去逛了一圈儿。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塑料凉鞋可是紧俏货。款式不多还断码,栀栀看来看去也看不上。见时间不早了,她才出了供销社,回到家属大院里,栀栀在小卖部花一角钱买了二十颗水果糖,用自己的手绢儿包了,慢吞吞往回走。 结果就在自家筒子楼下的单元旁,栀栀又遇上了谭春雨。 看样子,谭春雨是特意在这儿等她呢! “别栀栀——” 栀栀不理会谭春雨,低头继续往前走,却“不小心”弄开了自己手绢儿里包着的水果硬糖, 包着亮晶晶糖纸的水果糖瞬间洒了一地。 ——她必须要演一出好戏给谭春雨看。 栀栀一手握着裙角,一边蹲下身子捡拾糖果。 谭春雨连忙也蹲了下来,帮着栀栀捡糖果,又一颗一颗地递给她。 栀栀沉默着接过,重新用手绢儿包好了。 “别栀栀,你、你为什么不理我?”谭春雨问道。 栀栀,“你是存心要害我的人,差点儿逼死我……你还想让我怎么理你啊!你是不是一定要害死我你才满意?” 谭春雨连忙说道:“不不不,别栀栀我从来也不想伤害你!” “那你把我骗进废仓是为我好?”栀栀反问。 谭春雨:…… “别栀柏,我把话挑明了说……我喜欢建华哥,我一定要嫁给他!”谭春雨鼓起勇气说道。 栀栀:来了来了! “可是今天他妈妈上我家来提亲了!”栀栀说道。 谭春雨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现在就住在罗家,当然知道今天中午吴琴跑去别家提亲了。 栀栀打量着谭春雨的表情,再下一剂猛药,“我妈说了,现在我爸二十四小时待岗,所以抽不开身。等我爸忙完工作,就要给我和建华哥办喜事儿!” 说着,她展示自己身上的裙子,又让谭春雨看她的凉鞋,“所以我妈让我这几天到处逛逛,要是有喜欢的衣服啊、鞋子啊,她就给我买。我嫂子也说,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嘛!打扮得漂亮一点儿才有优势啊!” 然后她又看向谭春雨,“倒是你,你现在身上还背着官司在呢,吴阿姨怎么可能让建华哥娶你这样有案底的人?” 谭春雨脸上又是一白。 她终于想起了这次来找别栀栀的正事儿。 “别栀栀,你、你可不可以写一封谅解书给我?”谭春雨小小声问道。 栀栀微微一笑,“你想啥呢!”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了小小声求一波营养液QAQ 谢谢小天使们 第22章 谭春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陷害过别栀栀,却阴差阳错的卷入一场“不可说”的案件里,还被特务给抓个正着,差点儿小命不保!要不是别栀栀听从国安的建议,豁出命来当靶子,她会不会被灭口还很难说…… 她也没办法再用当年她爸爸的死,来怨恨别栀栀一家,毕竟误会已经解除…… 现在她还亟需别栀栀的谅解书来减刑。 在已经过去的这一星期内,谭春雨无处可依,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罗家,她拼命的讨好吴琴,全心全力帮吴琴赚钱,事无巨细帮罗家做家务,细心体贴的照顾罗建华…… 但吴琴是这么跟她说的: “春雨啊,建华的心思呢你也是知道的。他啊就是被别栀栀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非她不娶!所以阿姨也就只能这么帮你了……呐,我们先挣到三千块钱,给建华买个留城指标,再把别栀栀娶进我们家……等她进了我们家的门、成为我们家的人,她还能不听我的?到时候我肯定让她给你写谅解书!这些你都放心,我心里有数,所以当务之急啊是赶紧挣到三千块钱。” 谭春雨心里又苦又涩。 她不想去坐牢,但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罗建华娶别栀栀。 前几天别栀栀出了远门,谭春雨也忙着给吴琴赚钱,倒是没心思想太多…… 直到最近,谭春雨帮着吴琴挣到了四千多块钱,然后吴琴就去别家提亲去了。 谭春雨这才意识到一个很紧急的问题: ——要是依着吴琴的计划,先挣钱给罗建华买指标,再让罗建华和别栀栀结婚,最后让别栀栀给她写谅解书? 可她谭春雨必须要在一星期之内拿到别栀栀的谅解书,否则她的案件马上就要开庭了。而下一批知青下乡的最晚期限是在七月底,距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所以吴琴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她会不会被判刑、会判多久;吴琴只想要她帮着挣钱,对不对? 谭春雨坐不住了。 可是,她指望不上吴琴,指望不上罗家……那还能指望谁呢? 鬼使神差的,她就来找别栀栀了。 可是—— 别栀栀也说得对,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求得别栀栀的谅解呢? 谭春雨有点想哭。 栀栀一直打量着谭春雨,当然也看清楚了谭春雨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谭春雨,你应该明白,不管我写不写谅解书,你都一定会被判刑的。”栀栀说道。 谭春雨咬住下唇。 她一狠心,说道:“别栀栀,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建华哥?” 栀栀刚才之所以愿意跟罗建华说上几句话,就是为了演戏、刺激谭春雨的,闻言说道:“那怎么可能呀?建华哥刚也跟我说,他马上就能拿到留城指标了,然后他会娶我……他还问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谭春雨脸一白。 “给建华哥买指标的钱,是我赚到的!”谭春雨低吼道,“凭什么啊……” “凭他喜欢我呀!”栀栀说道。 谭春雨,“可你不是喜欢黎念之吗?你要是嫁给了建华哥, 就不怕黎念之报复?” 栀栀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黎念之现在也不在这儿,而且……他也没办法让我不下乡呀!再说了,他报不报复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连建华哥也不介意……” 谭春雨一时语塞。 栀栀心知,不能一下子把谭春雨逼得太狠,就叹气道:“其实……要是有办法的话,我也不想那么早结婚,毕竟我也才十七岁呢。” 谭春雨大喜,“那你现在去跟建华哥说!” “那怎么可能啊,”栀栀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建华哥的求亲,那我就……必须要下乡了。” 谭春雨眼神闪烁,追问道:“你嫁给他,只是为了留城?” 栀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谭春雨,你也别想着在我和建华哥之间挑拨离间了,我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而你也应该很清楚,不管我是不是喜欢他……他都是一心想娶我的。” 谭春雨的一颗心儿沉入谷底。 她当然也明白。 犹豫半晌,谭春雨咬牙说道:“别栀栀我问你,如果你也能有留城指标的话,那你还愿意嫁给建华哥吗?” “你别说梦话了。”栀栀故意说道,“你以为留城指标是烂白菜,一抓一大把?” 谭春雨深呼吸,“不瞒你说,建华哥用来买指标的那三千块钱是我挣的。现在钱还在我手上,而且我也认识张大伯的儿子。我、我可以想办法把那个指标抢在吴琴之前买下来,这样你有就了留城指标……那你还会嫁给建华哥吗?” 栀栀心里一动。 ——鱼儿上钩了! 她故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如果这样……那当然再好不过。可要是这样的话,我怎么面对建华哥啊?再就是,吴阿姨本身就是负责这事儿的,这个指标没落到她儿子头上,反而落到我头上了……到时候她拿着这指标是我花钱买的来闹,我又怎么办?”栀栀说道。 谭春雨,“这些我都会想办法的……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先答应我,给我写一封谅解书。” 她看到栀栀皱眉,连忙说道:“栀栀你听我解释——我手头目前只有三千块钱,也只够买一个指标的。所以我想着……先私底下找张大哥把指标买下来、过给你。然后再想办法拖延一段时间。在七月底之前攒够钱给建华哥也买一个指标……但前提是,我还需要时间去挣钱。如果你不给我写谅解书,那我就有可能会被抓去坐牢……” 栀栀提醒她,“就算我写了谅解书给你,你也一样要被判刑的。” 谭春雨小小声说道:“吴琴说她已经帮我请好了律师,只要你的谅解书写得漂亮,律师就有把握帮我争取到缓刑……你懂缓刑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也会判刑、也会留案底,但不需要去坐牢……” ——在这个年代,律师是个鲜为人知的行业。大多数老百姓没上过法院打官司,当然不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 栀栀当然知道什么叫缓刑。 她心里其实已经肯了。 但她不能让谭春雨觉得自己太容易答应…… “我要考虑一下,”栀栀说道,“因为你这人不可靠,我不知道你的话值不值得信任。” 谭春雨苦笑,“你一封谅解信就能定 我的生死,我怎么可能拿我自己的前途来跟你开玩笑。” 栀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最近……在做生意?” 谭春雨心里一紧,陪着笑脸答道:“就,就是帮几个熟人打点儿零工什么的……” 栀栀又问,“那我要是考虑好了,怎么找你啊?” 谭春雨一愣,连忙说道:“明天晚饭后好不好?在操场里!” 栀栀“嗯”了一声,绕开她,匆匆上了楼。 回到家,芃芃问栀栀,“你买凉鞋了吗?” 栀栀摇头,“太丑了看不上。” 芃芃“卟哧”一声笑了,说道:“也是你出门以后我才想起来的……现在才六月初,供销社的新款凉鞋还没到货呢,有也是去年的款式。” 栀栀,“那什么时候才有新款啊?” 芃芃,“以往要到六月底,才会有新凉鞋上市……这个时候的凉鞋最贵,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就会降一点儿……” “那价格便宜下来了,夏天也快过完了啊!”栀栀嘟嚷道。 这时,应雨时下班儿回来,一推门就听到女儿们在聊凉鞋,“也对哈,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是该给你们买新凉鞋了!” 芃芃说道:“妈你给妹妹们买吧,我不要凉鞋。” ——她的脚型有点奇怪,说白了就是脚型又长又瘦。她平时穿的鞋,全靠应雨时花钱请老家亲戚帮忙手工缝制。要是穿凉鞋呀,不管是七码还是八码的,她一整只脚根本撑不满鞋面,比穿拖鞋还难受。 哪怕是夏天,芃芃也只穿布鞋。 应雨时说道:“找找看吧,前年不也试到了一双合适的?” 芃芃叹气,“哪那么容易遇上合适的啊!” 栀栀的好奇心被引了出来,“四姐你把你那旧凉鞋给我看看。” “穿了两年坏都坏完了还有啥好看的!” “给我看看嘛!” 芃芃回屋里翻找了一通,总算把旧凉鞋找了出来。 能看出来,四姐是真心喜欢这双旧凉鞋了——据说已经穿了两年已经破烂不堪的塑料凉鞋,被洗涮得干干净净,放进一个布袋子、还用旧报纸包得好好的。 栀栀拿过来仔细看。 这是一双深棕色的塑料凉鞋,款式并不好看,是老太太们爱穿的款式。但鞋身看起来就是瘦长型的,难怪四姐合穿呢!这鞋的鞋底有磨损,却因为保护得当,看着大约七成新。但左脚的脚面部分的塑料部分已经裂开,右脚的塑料扣断掉,确实不能再穿了。 她拿着这双旧凉鞋进了屋。 这时两个嫂子也去幼儿园接回了孩子们,陆续进了家。 众人也就顾不上栀栀了。 栀栀盯着这双鞋,凝思片刻,想出了解决方案。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花布旧衬衣,又找出了针线笸箩,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就把衬衣给剪成了布条,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修剪旧凉鞋…… 折腾了快一小时,她才弄好了其中一只凉鞋,扬声喊道:“四姐!四姐你进来一下!” “砰!” 芃芃赶紧冲进来,“怎么了?” “四姐你来试试!”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芃芃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旧凉鞋里的其中一只,居然被改造成……塑料鞋底绑着花花绿绿彩色布条的……奇奇怪怪的鞋子了? 栀栀,“四姐你这样……”她示意芃芃坐下,然后一边解说一边亲自为芃芃系上鞋面上的布条,告诉她这鞋子要怎么穿,怎么折布条才能固定住脚面,怎么系布条才能好看…… 芃芃呆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左脚。 捂了一整个秋冬春天的脚,雪白纤秀,穿在这个怪里怪气的“凉鞋”里,却有种惊艳脱俗的美! ——鞋底是深褐色的塑料鞋底,但脚背上的交叉绑好的花布布条贴合着她的脚背,柔软又舒服。 栀栀笑道:“另外一只鞋你自个儿照着改吧,今年夏天应该还能应付一季!起来走上几步看看舒不舒服?” 芃芃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然后跑到了客厅,“妈!嫂子你们看,这是栀栀帮我改的凉鞋……好看吗?” 客厅响起了母亲和嫂子们惊赞,“好看!”、“哎这凉鞋还能这么改的啊?”、“确实好看,比供销社里凉鞋好看多了!” 栀栀一笑。 芃芃高兴地说道:“等我晚上把另外一只鞋也改好……明天我就有新凉鞋穿了!” 吃过晚饭,栀栀和大嫂去操场遛小侄儿小侄女们,远远的她就看到了谭春雨,但她没有理会谭春雨。 直到后来芃芃兴高采烈的跑来找她们…… ——芃芃照着样子改好了另外一只凉鞋,这会儿穿着漂亮的“新款”凉鞋冲到操场上,引起了无数婆姨们的惊艳与讨论。 在这个年代,人人都不富裕,改造旧衣物旧东西是值得提倡的。 能把旧物改造得比全新的还好还漂亮,那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全场最靓的崽! 婆婆婶婶阿姨大嫂们围观着芃芃,要求她展示一下这鞋怎么穿、怎么脱,又研究她这鞋是怎么改造的。 栀栀见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芃芃的凉鞋上,她就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很快,谭春雨就凑了过来。 栀栀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好了,我可以给你写谅解书。但是……这个工作岗位必须要给我三哥。” 谭春雨一愣,急了,“那怎么行? ——哧,别栀栀还真会啊!一封谅解信值三千块、买个指标给别三,然后她再嫁给罗建华?这么一来,一下子就解决了别家的两个留城指标?! “为什么不行?”别栀栀瞪视着谭春雨,说道,“我三哥都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这医药费还在其次,他遭了那么罪……他为什么会吃那么多的苦头?难道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 谭春雨讪讪地住了嘴。 “所以我的要求就是,我三哥必须拿到这个留城指标,另外,我们家为三哥付的那些医药费,你也必须全部给付!再就是,你必须写一封道歉信给我父母,张贴在厂门口的宣传栏那儿至少三个月!还有……你得写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给我,这些钱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还完……你要是能答应这些,那我就给你写谅解信。”栀栀说道。 谭春雨勃然变色。 ——道歉信不花钱、倒还好;可留城指标值3千,别三住院一个多月的 费用少说也在二三百块钱左右,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那就是一千块钱,一年内要还清…… 别栀栀可真会想啊! 谭春雨,“我没那么多钱……” 别栀栀点头,“我猜也是,这么多钱加起来啊,也有四千多块钱了,谁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在一年之内挣到那么多钱呀,对吧?所以呢,你还是别要谅解信了,去牢里蹲上几年吧!” “啊对了,”别栀栀说道,“我爸妈已经准备起诉你了,检察院要起诉你,那是刑事案件。我爸妈还会代我打官司,找你讨要民事赔偿……我是不太懂这一方面的事,全靠我爸妈做主了。” 谭春雨:…… 她不想坐牢。 她已经在短短一周内挣到四千块钱了,如果去坐牢,吃苦不说,也耽误她挣钱。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建华娶别栀栀。 “那、那如果我答应你提出的要求,你还会嫁给建华哥吗?”谭春雨问道。 栀栀,“再加一千块钱我就答应你。” 谭春雨目瞪口呆。 “你考虑一下吧,”栀栀说道,“我爸应该明天就能回家,我妈还等着和他商量我和建华哥的婚事呢!” 说完,栀栀转身走了。 谭春雨心乱如麻。 这一夜,别栀栀和谭春雨齐齐彻夜不眠。 别栀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三哥能拿到留城指标,医药费也有了着落。小妹才十五、且自带留城指标……在她和四姐之间,她下乡,四姐就可以不用下乡了。 ——道歉信能让父母一家子挺直了腰杆子,从此再也不怕人说什么闲话。 ——那二十张五十块钱的欠条,可让家里多攒儿点积蓄,万一将来政策有变、连四姐都要下乡,这一千块钱就能充作购买指标的资金。 ——至于最后加码的那一千块钱,算是她借谭春雨之手,替家里争取到的一点儿家底吧。毕竟将来她要是真下乡了,恐怕就不能替原身再照顾这个家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 ——如何瞒着父母帮三哥拿下这个指标。 ——如何瞒着父母去知青站报名参加下乡。 谭春雨也辗转反侧一整夜: ——别栀栀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她还要答应吗? 这问题一浮上心头,谭春雨就叹气。 她能不答应吗?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去坐牢,她必须守着罗建华。 所以她担心的就是:如何能在一个月里赚到那么多的钱! 现在她手头上有四千块钱,可以帮别三先买下一个留城指标,还得瞒着吴琴才行。然后她还必须在吴琴回过神来之前,再挣上……至少不低于三千块钱的巨款,同时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还能遇上卖指标的。 至于别栀栀其他的要求,什么道歉信、欠条之类的……道歉信没问题,欠条嘛只要给她时间,总能还上…… 谭春雨握紧了拳头。 她必须答应! 第23章 隔了一天,谭春雨就来找别栀栀,说她同意了。 现在两人有了共同目标——悄悄眯眯的花钱把小张手里的指标买下来过给别燕西。 别栀栀不想让自家人知道,谭春雨也不想让吴琴知道,于是两人就凑在一块儿合计了起来。 别栀栀说道:“得想个法子调虎离山,把吴琴支走,趁她不在的时候咱们赶紧办事儿。而且还得在知青办找个嘴紧的人来办。” 把吴琴支走,这个好办。 谭春雨说道:“那我就说,有笔款子必须要她亲自去提……”说到这儿,她一惊,心想私下做生意的事儿可不能让别栀栀知道了。毕竟别栀栀和她是敌营,不在一条心的。 没想到别栀栀像没听懂似的,点头,“那就好。” 然后别栀栀仔细一想,说道:“知青办那边儿找人办事儿……我心里也有数,那这事儿交给我。” 顿了一顿,别栀栀说道:“剩下来的事儿,就是咱们一块儿去找小张,让他拿到这笔钱以后,最好能出一趟远门。到时候就算吴琴回来了,想找小张谈指标的事……他也不在,还能拖上几天。” 谭春雨连连点头。 两人约好时间上小张那儿去,然后各自分开。 栀栀去了厂知青办。 吴琴是主任,官不大架子不小,每天一早赶到单位逮着下属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轰,就晃晃悠悠出门买菜、提前回家织毛衣做午饭、歇午觉,下午也是一样,抑扬顿挫地发表完讲话、应个卯就走……把官僚主义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会儿是上午时分,栀栀守在知青办外头,远远地看到吴琴从单位出来了,又慢吞吞走远了…… 她才跑进知青办去找潘大嫂。 潘大嫂是知青办的办事员,家就住在栀栀家楼上,两家关系很好,潘大嫂还是栀栀大嫂单朝凤的好朋友。 见栀栀来了,潘大嫂先是一愣,然后问道:“栀栀你咋来了?”突然想起昨晚上在操场上看到芃芃的新款凉鞋,连忙说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想想办子!” 然后就把挂在椅背上的斜挎包取下,递给栀栀看,“我可喜欢我这挎包了!你瞅这颜色……多好看!可就是啊,前天休息天我上公园去,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小偷把我这包给划了一刀!你看看,在这儿……栀栀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把这儿补好……” ——别家的芃芃勤劳踏实,不太像是能把破烂玩意儿改成一朵花的,她没那个巧心思。 多半还是栀栀想的法子。 栀栀看了一眼,说道:“这个我能改……大嫂你要信得过我,你把这包给我,我拿回去给你改好了,晚上送到你家去。” “那多谢你了,”潘大嫂说道,“单位发了雪糕票,一会儿我匀给你几张。” “谢谢潘大嫂了,但是雪糕票我不要,我肠胃不好我妈也不让我吃,”栀栀说道,“不瞒嫂子,我来是有事找嫂子的。” “说来听听。” 栀栀就问了一回知青下乡要办什么手续,以及岗位指标过户要怎么办手续。 潘大嫂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了栀栀,又问,“你问这个干啥?” 栀栀笑笑,答道:“就问问。” 潘大嫂才不信呢,“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们家还能让你下乡?” 栀栀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她和潘大嫂,就压根了声音说道:“嫂子,我和谭春雨的过节,你应该知道吧?” 潘大嫂点头。 栀栀,“谭春雨的案子马上要开庭了,她着急找我写谅解信。我跟她说,要我写谅解信也成,她必须给我搞到一个留城指标……” 潘大嫂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她搞到了?” 栀栀点头,“但是我想让给我三哥……” “啊?”潘大嫂一脸的错愕。 仔细一想,潘大嫂也能理解栀栀的苦心。 “你是个好孩子,体谅你三哥身体不好呢,”潘大嫂关切地说道,“可你的身体也不比你三哥强到哪儿去……你把指标让给你三哥,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栀栀又小小声说道:“吴阿姨前几天上我们家提亲去了,说……她帮罗建华搞到了留城指标。” 潘大嫂恍然大悟。 ——罗建华的综合素质很不错,大院里好多年轻姑娘都喜欢他。但他那个妈妈太拉胯,导致好多姑娘也只是暗暗喜欢他,但真要说亲,他反而是无人问津的那一个。 栀栀漂亮又心灵手巧,家庭条件比罗建华好了不知多少。这么好的姑娘,嫁给罗建华是有点儿亏!主要是罗家配不上别家! 可转念一想,嫁给罗建华又怎么了?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而且栀栀家里人都在呢,还真不怕吴琴以后欺负栀栀。 再说了,不管是什么办法,能让栀栀留在城里就是好办法! 栀栀又问,“嫂子,要是谭春雨真能弄到指标……你能帮我三哥办吗?但这件事,我又不想让我家里人先知道。我就怕家里没办法达成统一意见,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万一走漏了风声,有了变数那就不好了。” 潘大嫂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先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吧!” 栀栀也不勉强,点点头,“好,那麻烦嫂子先别跟我家里人说,我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好!” 栀栀拿着潘大嫂被划破的包,走了。 回到家中,她只字不提此事,只是暗中准备材料和文件。 当天晚饭过后,栀栀又和谭春雨碰了面。 谭春雨说道:“今天是星期三,下周一我就要开庭了,所以你必须赶在周末前给我谅解信……再就是,我已经说服了吴琴,她周五周六两天,请假和我一块儿去外地收款。所以咱们只能明天去找小张,我把钱给他,然后星期五的时候就得你领着他来咱厂里办指标转让的事儿……我和吴琴星期天回来,星期一开庭,她最快也要等到星期二才能回单位……” 栀栀连连点头。 第二天,栀栀向家里人说,想骑自行车去城里其他的供应销看看凉鞋。 芃芃自告奋勇陪着她去,栀栀没让,自个儿带着前一天准备好的各种材料和文件,推着自行车在出了家属大院,然后又在约定地点等到了谭春雨。 两人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了小张所在的乡。 在见小 张之前,别栀栀和谭春雨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 谭春雨从挎包里拿出三千块钱的现金、以及她亲笔写好的40张50块钱的欠条,和一封长达一千字情深意切、笔迹工整的道歉信。 别栀栀一一检查过,没有问题,这才拿出了她没有签名的谅解信,让谭春雨看,“你把钱给了小张,咱们仨一块儿先去小张那附近的知青办把指标转出……我就在这谅解信上签名。” 谭春雨也认真看了一回谅解信的内容,有些动容。 她点点头,看向别栀栀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复杂的情愫。 两人互换资料,然后一块儿去找小张。 小张看到谭春雨和别栀栀时并不惊讶,因为谭春雨事先跟他打过招呼了。三人找了个清静地聊了一会儿,达成共识。小张也不含糊,接过别栀栀递过来的三千块钱,仔细的一张一张数过,小心地收好了。 然后三人一块儿去了小张户籍所地的知青办,把他父亲死后上级指派过来的岗位指标转出,同时提交转出申请。 三人都有些紧张。 但其实在这个时候,办指标转让的人可太多了。 办事员仔细核对了各项材料,最终在转出申请书上盖下了大红章! 这么一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儿。 等到明天小张和栀栀去钢铁厂知青办和人事科,把指标再转入厂里,这事儿就铁板钉钉了。 办完了事儿,栀栀和谭春雨与小张告别;同时栀栀又和小张约好了明天在钢铁厂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才和谭春雨一块儿回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两人分别时,栀栀认真在谅解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谭春雨犹豫再三,问栀栀道:“栀栀,我们以后……可以当好朋友吗?” 栀栀笑了笑,也不说话,转身走了。 谭春雨攥紧了那封谅解信。 这一夜,栀栀非常紧张。 她躺在床上彻夜不眠,从来也没有这么担惊受怕过。 第二天是星期五,栀栀早早起来收拾好自个儿,吃完早饭去了约定的地方地着。大约九点钟左右,小张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车后座上还绑着一个行李袋。 他告诉栀栀,“……小妹子,不瞒你说,我要这么多钱,就因为我妈在省城住院,所以今天咱们能办得快一点吗?我办完事儿就得上省城去看我妈……” 栀栀点头。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 她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紧张,带着小张先去了人事科。 当下这政策,有门路的自己找门路买指标卖指标以避免家中幼儿稚女下乡插队去,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但稀奇的是,别工给三儿子弄了指标过来,怎么不是别工出面、或是应医生出面?反而是他们家里一向病弱不管事儿的栀栀出面? 栀栀嘴甜,一进人事科就叔叔好、阿姨好的喊个不停,又给大家发放水果糖吃。 办事员拿到栀栀和小张呈上来的材料,细心核对过,没有任何问题。 再加上别逢君一家在厂子里向来人缘好,很快,事情就办妥了。 人事科主任还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好了好了这事儿成了!咱们会报 上去,等到上级批准了你三哥就能来厂子里上班儿了,这可是国家正式编制!” 喜得栀栀高兴地说了一迭声的谢谢。 然后她又带着小张去了知青办。 果然—— 吴琴今天不在。 跟在人事科一样,栀栀一进屋就嘴甜的打招呼,喊阿姨好、嫂嫂好,然后就是派水果糖。 跟着,栀栀拿着人事科那边的书面通知,过来知青办上报,告诉他们别燕西已经有了准编制、可以从拟下乡知青名册上划掉名字了…… 潘大嫂坐在座位上,很吃惊。 她没有想到栀栀的速度这么快! 潘大嫂坐不住了,把栀栀拉到一旁,小小声问道:“栀栀,你家里人知道吗?” 栀栀心里也打鼓。 ——今早9点前她们还不知道,但现在……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搞不好人事科那边的人会打电话告诉父母。 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事儿今天必须办成! 栀栀点头,“他们知道的。” ——我也是我们家里的人,我知道等于家里人也知道。 潘大嫂显然不信,“那怎么是你来办这事儿?这么大件事儿,没理由让你一个小孩儿出面。” “我可不是小孩儿!”栀栀抗议。 潘大嫂,“那可不行,我得给你大嫂打个电话。”说着,她走回座位拿起内线电话。 慌得栀栀连忙跑过去按住电话。 正好这时,一个办事员在一旁叫嚷,“栀栀,找到你三哥的名字啦!是不是撤下来呀?” “对对对!把我三哥的名字撤下来,麻烦大姐了!”栀栀大声说道。 潘大嫂皱眉,“栀栀你……” 栀栀双手合什,朝着潘大嫂作揖,“嫂子求你别声张,我、我要脸……” 潘大嫂:…… “不是,这可不是要不要脸的事儿,这是人生大事儿啊!你……” 潘大嫂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办事员又大喊了一声,“栀栀!已经给你办好了啊!” 栀栀大喜,脆生生地说道:“哎!多谢大姐!” 潘大嫂无奈地扶额。 小张在一旁急得不行,问栀栀,“小妹子,这就已经办好了吧?我、我还着急赶火车呢,你看……” 栀栀赶紧说道:“哎,好咧好咧,谢谢你呀张大哥!那你辛苦了……祝张婆婆早日康复!” 小张朝她点点头,急匆匆走了。 快步走出知青办的小张,与快步走进知青办的应雨时擦身而过。 应雨时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下的白大褂。 “别栀栀,你都干了些啥?”应雨时焦急地质问。 ——上午时分,车间那边送过来几个受了工伤的职工,伤情还挺严重。应雨时被忙得团团转,等处理好这几个职工的伤情过后,才听到同事说,人事科打电话过来找她。她觉得奇怪,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到一个惊天消息! 对方说:“应医生呀,你今天很忙吗?忙到连给你三儿子办指标转让都抽不开身,要让栀栀来办呀?” 应雨时当时就懵了。 她猛然 想起,栀栀在去魏家村之前,曾经跟家里人说过她的计划。说她想用谅解书,让谭春雨想办法弄个留城指标过来。当时栀栀的意思,就是想把这个指标让给老三。 但这事儿并没有达成共识。 这几天别逢君又一直在二十四小时待岗…… 应雨时想着,还是等老别没那么忙的时候再说这事儿。 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就…… 天,她才十七岁,就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 气得应雨时立刻冲到知青办来抓人。 还真被她抓了个正着! 只是,还没等她问个清楚明白,知青办里的好多办事员都笑着恭喜她,“应医生,恭喜你呀你家燕西的工作岗位解决啦!” 应雨时:…… 当着外人她也不好发作,只得先赔了一会儿笑脸,拉着栀栀就离开了知青站。 “妈你等我一会儿!” 栀栀挣脱了母亲的钳制,跑向厂子家属区大门口的宣传栏,然后从斜挎包里拿出了谭春雨亲笔写的满满三大张道歉信和一瓶浆糊,仔细地将那三张道歉信贴在宣传栏里。 “好了,妈妈我们回家去!”栀栀说道。 她是真高兴。 ——总算把这事儿给办妥啦! 应雨时吃惊地看着贴在宣传栏里的道歉信。 在道歉信里,谭春雨一五一十地将当年的情况写得清清楚楚,又在信里表达了对她和丈夫的愧疚,并且自我反省,不但请求别家人的原谅,更希望得到家属大院里所有人的原谅…… 应雨时怔怔地看着那封信,总算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看向粉颊透红的女儿,她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真是让应雨时感到又欣慰又心疼。 她忍着眼泪把女儿拉回家,又冲着芃芃怒吼,“芃芃你马上去你爸那儿,把你爸和你大哥都叫回来!” 芃芃被吓一跳。 她看看妈妈,又看看妹妹…… 想也知道,妈妈这么生气的样子,肯定妹妹闯了什么祸。 芃芃想也不想地说道:“妈,你别怪栀栀,这事儿都怨我……” “怨你?”应雨时就更生气了。 她当然知道芃芃的性格,老实、冲动,一根肠子直到底、心里还藏不住话。 这事儿不可能跟芃芃有关系。 只有可能是—— 芃芃试图转移她的怒火,是在包庇栀栀。 “我可不得怨你吗?”应雨时生气地骂芃芃,“不就是你们一个二个的惯得她!今天她能闹出这么大事儿来,明天呢?明天又想闹出什么事儿?” 芃芃被吓住。 她从来也没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都气得快要哭了? 芃芃只好赶紧穿鞋,又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别怕,我去找爸爸来救你!”然后飞快地跑了。 家里只剩下栀栀和妈妈两个人。 栀栀主动交代,把她和谭春雨的约定说了,又把她替三哥办好的岗位指标调入的一迭材料交出来,还把谭春雨写的那一迭欠条也呈上…… 应雨时惊呆了。 第24章 别逢君与长子别燕东匆匆赶了回来。 单朝凤是因为潘大嫂给她打了电话,所以她也回来了。芃芃本来跑找大嫂,可是扑了个空,就干脆把二嫂也喊了回来…… 她想着人多力量大,才可以保护妹妹嘛! 众人一进门,就看到应雨时和别栀栀坐在沙发上……应雨时满面泪痕、栀栀一脸的讨好。 “怎么了?”别逢君推了推眼镜,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蓝色工装。 应雨时瞪了栀栀一眼,对丈夫说道:“老别,你过来看看!” 栀栀乖乖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爸爸。 别逢君过去坐在妻子身过,接过她递来的一迭资料,刚看了两眼他就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栀栀。 应雨时吸了吸鼻子,说道:“这就是你宝贝女儿!这么大的事儿,她招呼也不打就自己一个人决定了……最离谱的是,这事儿居然还让她给办成了!” 别燕东忍不住也上前去,接过父亲手里的资料一看,瞬间目瞪口呆。 别燕南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吃惊地说道:“……这是老三的岗位指标通知书?这是……欠条?谭春雨写的?我的天她写了这么多张?” 单朝凤和王宗秀也凑过去看了。 别逢君问道:“栀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栀栀小小声把她和谭春雨的“交易”说了,又道:“我觉得这么做挺划算的。” 应雨时的眼泪就淌了下来,“可那个指标不应该给你自己吗?” 栀栀说道:“我一直都被三哥保护得很好,我身体素质那么差,被三哥救上来以后,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是三哥他、他本来身体很好的,却遭了那么多的罪……” “爸、妈,我和三哥谁留城,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你们难以抉择,那就由我来做决定啊!谅解信必须由我亲笔书写才有效力,那当然是……我想要谭春雨怎么赔偿,她就怎么赔偿。现在,我对这个局面很满意。”栀栀说道。 家里人面面相觑。 王宗秀小小声问道:“栀栀,那你把这指标让给你三哥了,你怎么办啊?” 栀栀无所谓地答道:“罗建华不还有一个指标吗?” 单朝凤皱眉,“可是栀栀,前些天你还不同意嫁给他的……” 栀栀又道:“和罗建华结婚只是下下策,我手里还有谭春雨的欠条呢!这距离报名下乡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运气好,还能遇上一个卖指标的呢?” 然后她又义正辞严地说道:“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姐……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应该团结才对!然后好好打听哪儿还有过剩的指标……” 家里孩子多,让谁留城、让谁下乡,确实让应雨时和别逢君感到难以选择。 但栀栀不能下乡,这是他俩的共识,也是底线。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指标…… 栀栀却把这个指标让给了老三。 孩子们之间互亲互爱固然让人欣慰,也更让别逢君和应雨时感到愧疚、难受。 别逢君沉默不语,应雨时红了眼圈儿。 栀 栀笑眯眯地说道:“好啦,我不管……这事儿我已经办了。后面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了!妈妈我中午想吃好吃的!还有呀,三哥什么时候回家?妈妈我想要三哥回家……” 应雨时吸了吸鼻子,“你三哥这几天就能出院,明天星期六,我们就去把他接回来……说吧你想吃什么好吃的?” 栀栀挖空心思想了想,“想吃嫩嫩的凉拌笋尖,还要吃二嫂做的蒸水蛋!还要……还要红枣红糖粥!” 家里人都笑了。 ——小妮子可太招人疼了,想吃的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当季生鲜,未必找得到,可也都是便宜不贵的。 王宗秀笑道:“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下了班儿我就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春笋卖。” 这会儿才是上午十点多,家人们又匆匆返回岗位上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栀栀和芃芃两个人。 栀栀邀请芃芃去逛街,芃芃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姐妹俩各挎了一只菜篮子出了门。 钢铁厂正式职工超过五千人,连家属在内整个片区不少于二万人口,在家属大院的斜对面的小巷子里,隐藏着一条不长的市场,有不少老百姓在这儿摆个小摊卖点儿手工什么的。 其实钢铁厂家属大院后头有座矮山,大多数家庭都在那儿开了荒,自己种菜改善伙食、也节约生活成本。栀栀家也一样,家人还做了个矮矮的围栏把自家菜地圈了起来,甚至还养了七八只鸡,十来只鸭子和两只鹅。 厂子里的其他家庭也一样,所以大家很少出来买菜。 这就造成了,在这个小巷子里虽然也有人摊摆卖菜,但这样的摊位特别少。反倒是卖卤菜的,卖各种小吃的,卖自己做的袖套罩衣的特别多,以及批发了小日用品比如说肥皂、针线、劳工手套、碎布头什么的来卖的,还有卖鸡仔儿鸭仔儿鹅仔的…… 还真有人卖鲜笋! 芃芃掏钱称了三斤鲜笋,然后栀栀买了一大包碎布头,最后在栀栀的要求下,芃芃又买了称了一斤敲敲糖,让小贩把硬邦邦的敲敲糖用铁锤给打得碎碎的,用桐叶包了两大包。 回到家属大院,时间还早,姐妹俩就坐在操场那儿吃敲敲糖。 这种敲敲糖,前世的栀栀连见也没见过。 但在这个时代,敲敲糖是最常见、也是最受欢迎的糖块——它是乳白色的,应该是麦芽糖做的,质量很硬,含在嘴里一会儿就开始发软,非常黏牙。 栀栀含着甜津津的糖块,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要怎样,才能说服家人同意她下乡插队去? “……栀栀你说呢?” 栀栀猛然听到身旁的四姐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栀栀赶紧问道。 芃芃红了眼圈,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真的好笨啊……人人都为家里做贡献,就我笨我什么也不会……” 栀栀笑着摸摸她的头,“没事没事,你就算再笨呀那也是我们家的人,没办法嘛!” 芃芃一呆。 她怎么会听不出妹妹话语里的宠溺呢? 可是她就更想哭了。 “栀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全家人都齐齐整整的在一起吗?现 在三哥有了留城指标,小妹自己也有留城指标,那是不是、是不是我……要下乡去了?”芃芃不安的问道。 栀栀笑着看她,“你那么害怕干什么呀?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顶着!” 说着,栀栀将一小块敲敲糖塞进芃芃嘴里。 芃芃含着甜津津的糖块,陷入沉默。 星期六,应雨时请了假,带着芃芃和栀栀去了医院,把老三别燕西从医院里接了回来。 一回到家,别燕西就从家人们的嘴里得知,栀栀利用写给谭春雨的谅解书,给他弄了个留指标…… 他又感动又生气,挣扎着非要起身,去人事科办手续,把这个名额让给栀栀;栀栀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安慰他很久很久,他才红着眼眶默许了。 星期天,在栀栀的强烈要求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上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这还是栀栀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下馆子。 其实在国营饭店吃饭,论菜肴味道,还不如二嫂王宗秀的手艺;论环境么,因为家人省钱没去包厢,坐在大厅里,跟单位饭堂也没差多少,乱哄哄的一片;论服务态度呢,基本没有,跟现代完全没得比,甚至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派头比食客还大,鼻孔朝天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栀栀真的体验到了,并且决定以后少来国营饭店吃饭。 星期一,是谭春雨案件开庭的日子。应雨时请了假,带着栀栀去法庭旁听。庭审的场面很严肃,栀栀旁听得很认真。 据说谭春雨的辩护律师是吴琴特意上省城去请回来的,确实很有水平。谭春雨的案子,案情比较简单,而且谭春雨认罪态度特别好,庭审过程也就比较顺利。 后来栀栀作为当事人,出庭作证她写给谭春雨的谅解信是她亲笔所书、也是心中所想。 最终,谭春雨的刑罚判决下来了:判一缓一。 谭春雨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栀栀。 吴琴则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扫视着应雨时和别栀栀母女俩。 庭审结束,应雨时和别栀栀回了家。 芃芃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一大家子刚吃过午饭…… 吴琴就找上门来了。 她为啥来,应雨时心里有数。 “好了好了你们吃好了就带着孩子回去吧!”应雨时吩咐儿媳们。 单朝凤和王宗秀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儿女们出了门。临出门前,单朝凤还把芃芃和栀栀也喊了出去。 家里就只剩下了应雨时和吴琴,以及躺在小房间里的别燕西。 不过,吴琴并不知道别燕西也在。 她单刀直入,“那三千五百块钱的事儿,你想好了么?”吴琴的态度并不客气。 ——她甚至没有说建华和栀栀的婚事,而是直接用“三千五百块钱”来指代,这根本就带着满满的侮辱性质。别说应雨时心里窝着火,就连躺在里屋死命忍着咳嗽的别燕西也被气得满面通红。 可应雨时还忌惮着吴琴能不能再给罗建华弄个指标出来,以及栀栀虽然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但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和罗建华结婚? 应雨时只好答道:“我们家还在筹钱。” 吴琴周五去了外地,昨天周日晚上才赶 回来,今天周一又直接去看谭春雨庭审去了…… 她觉得不对头。 在吴琴的计划里,谭春雨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 她要靠谭春雨挣来大钱,好去给罗建华买留城指标。同时她也知道谭春雨的心思,并且坚决不能让谭春雨如愿成为她的儿媳妇…… 最好的办法,就是哄着谭春雨挣到了钱以后,谭春雨就乖乖坐牢去。 于是当上周五谭春雨说有笔款子必须要吴琴亲自去取的时候,吴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还带上了谭春雨。 为的就是:让谭春雨没时间去找别栀栀要谅解信。 但为什么今天谭春雨拿出了谅解信?为什么别栀栀会主动出庭作证,证实那谅解信是她亲笔所写? 现在谭春雨被判一缓一,也就是说…… 谭春雨不必去坐牢了。 吴琴越想就越觉得,好像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这就是吴琴今天上别家来打探消息的真实目的。 这会儿听了应雨时的话,吴琴既得意又鄙夷。 得意的是,别家在大院里一向风光无限,居然连三千五百块钱都拿不出!她就不一样了,这个周末她可是去提了一千多块钱的款子!连着谭春雨手头上的那些钱……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她家就是万元户了! 鄙夷的是,应雨时这个女人真差劲,一点儿也不懂经营,当初别逢君瞎了眼才会娶她呢! “对了,栀栀为啥要给谭春雨写谅解信啊?”吴琴问道。 应雨时,“因为谭春雨写了道歉信,给贴在家属大院门口了,你没看见?” 吴琴嗤笑了一声。 ——这别家也太清高了吧,一封道歉信换一封谅解信?傻了吧叽的! “你们就……没再提点儿别的条件?”吴琴又问。 应雨时,“栀栀自己和谭春雨谈的,我们没干涉。” “你是不是傻!” 吴琴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栀栀才多大?她懂个屁啊……这么好的拿捏机会你不好好把握,真是活该你一辈子连三千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应雨时愣住。 吴琴又叹气,“唉,我也是不懂,逢君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你至少也有六十多吧?你家老大也已经评了职称,一个五十块钱肯定有!你家老二在采购科,那可是肥差呀!还有你俩儿媳,是不中用了点儿可一个月怎么也有三十多吧……你自个儿算算,你这一家子一个月就有三四百块钱的进项!这么多年了,你连三千块钱都没攒下来?应雨时,你好好反省一下这些钱你都弄哪儿去了?” 在整个大院里,吴琴最嫉妒的就是应雨时。应雨时年轻时可是钢铁厂一枝花,向她求爱的男青年海了去了,要不别逢君也不会喜欢她。直到现在应雨时也是厂子里最优雅端庄的存在,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泼皮流氓,见了她总是十分收敛,温和亲切地与她打招呼…… 就连吴琴的丈夫老罗也对应雨时赞誉有加,吴琴每每不服气,就总拿自家和别家比较。 现在她手里有钱,顿觉自己高过应雨时一等…… 应雨时大怒,她杏眼圆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沉着脸说道:“吴主任,我要休息了,请你回去吧!” 说着,她就走到大门边,把门打开,对吴琴说道:“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上我们家来了!” “哟,说得好像我愿意上你家来似的!”吴琴手里有钱,心里得意,语气里带着掩盖不住的趾高气昂,“应雨时我可把话撂这儿了……今天可是你赶我走的,以后可别哭着去求我啊!” “你!”应雨时被气得浑身发抖。 ——之前她还觉得,吴琴是吴琴,罗建华是罗建华。吴琴再怎么不好,将来栀栀和罗建华结了婚,只要小两口不和公婆一块儿住就行了。 可现在看来,吴琴对自己都是这么一副不客气的样子,要是栀栀真嫁给罗建华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气呢! 这亲,不结也罢! 虽是这样,应雨时还是被气到两眼发红。 却说吴琴被应雨时赶出来后,仍有些不甘心,索性在楼下转悠了两圈,拦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栀栀和芃芃。 “栀栀啊你过来,阿姨问你件事儿,”吴琴拉着别栀栀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给谭春雨写的谅解信?怎么不提前跟阿姨说一声?你有没有找她要点儿好处?” 栀栀,“那门口贴着谭春雨亲笔写的满满三大张纸道歉信,您没看见?” “就这?”吴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漂亮少女。 别栀栀清脆嘹亮地说道:“当然了!知错就改这是人类的美德!何况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嘛!” 一句话噎得吴琴哑口无言。 下午上班的时候,吴琴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拿过下乡知识青年名册,翻看了一番……突然瞪大了眼睛。 ——别老三的名字呢? 怎么划掉了? 吴琴大怒,“啪”的一拍桌子,质问道:“小潘,别燕西的名字怎么被划掉了?”她下意识就觉得是小潘(潘大嫂)篡改了名册。 潘大嫂一脸的委屈站起身,“主任,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吴琴怒道:“你还说不是你?你和单朝凤好得就像双胞胎姐妹一样……怎么,她来求你划掉她小叔的名字,你就这么干了?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这可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 旁边一个办事员怯生生地说道:“主任,这事儿和小潘无关,是、是我办的。” 吴琴转头看向了这个办事员。 十分钟后,吴琴查看完别燕西上交的资料。各项材料都是完整的、而且手续齐全,完全符合政策规定。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 就这么巧? 她去了外地一趟,别家就多了一个岗位指标? 思前想后,吴琴索性赶到了人事科去,开口就说要看别燕西的劳动岗位调入材料。 人事科长跟吴琴向来不对付,硬邦邦的来了句,“别燕西的劳动岗位转入材料已经上交到上级那儿盖章去了,现在不在我们这儿。” 吴琴,“那你告诉我是谁把指标转让给他的。” 人事科长,“我怎么知道呢?” “你经手办的事儿你怎么不知道呢?”吴琴怒吼。 人事科长一脸不屑地看着她,“那我问你,你手底下一共有五个办事员,你记得她们的全名、年纪和籍贯吗?” 吴琴一愣。 人事科长又说,“咱厂子里近六千人,有劳动岗位转入的、也有劳动岗位转出的,还有评职称、调级别的,咱还负责厂子里的所有岗位培训……这材料不在手边,谁记得那么多啊?再说了,别燕西又不是你儿子你这么关心他干啥?” 吴琴吃了瘪,气冲冲走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索性骑了自行车下乡去找小张了。 结果等她到了乡里,小张工作的地方又已经下了班儿,吴琴打听不到小张家住哪儿,只好灰溜溜回来了。 回到家,她看着低眉顺眼正在做饭的谭春雨,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谭春雨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去找别栀栀让她写谅解信的?”吴琴问道。 谭春雨乖巧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找她呀……我还提前按她的要求写了道歉信,然后今天一早,她就把谅解信给我了。” 谭春雨早就了解吴琴的为人,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吴琴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会去举报别家买卖留城指标。一旦吴琴这么做了,别家受了牵连,别栀栀肯定会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严惩谭春雨——别看谭春雨这案子已经结了,可别栀栀还有三个月的追诉期。 当务之急,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吴琴知道真相。 一直到……谭春雨找到新的留城指标,并且为罗建华买下来之止。 只有这样才不怕吴琴的报复。 ——吴琴想去告别家,但是罗家也是一样不干净呀! 吴琴盯着谭春雨,问道:“别栀栀就那么蠢,只要求你写了一封道歉信,她就给你写了谅解信?” 谭春雨低声说道:“她们一家本来就是好人。” “嘁,他们是好人?”吴琴咄咄逼人,“他们是好人那你呆在我家干啥?你上他们家去啊!” 此言一出—— 罗家人齐齐盯住了谭春雨。 谭春雨也并非全无脾性。 她无地自容,又羞又气,眼圈儿一红,解下腰间的围裙就跑出了罗家。 吴琴一愣,气笑了,“哟,还长气性了!” 罗父皱眉,“呆会儿吃完饭你把碗洗了。” 吴琴:…… 她手里有钱,连丈夫也看不上,哪里还肯洗碗,“你让我去洗碗?你咋不洗?” 罗父瞪视着她,“你这是手里有钱,得瑟了是吧?你也不看看钱都是谁挣的。” 吴琴:…… 她只得吩咐道:“建华,你去把她找回来!” 罗建华,“我不去。” “快去!”吴琴催促道,“……你的留城指标还没搞到手,她对咱们就还有用!你也想赶紧弄到留城指标然后娶别栀栀过门吧?” 罗建华烦得不行,却也只得站起身,出去找谭春雨。 谭春雨正在外头哭泣,突然看到罗建华跑了过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温暖。 看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 谭春雨心里泛出甜蜜的滋味。 关于罗建华的留城指标,谭春雨也不是全无头绪。 多亏了这些天在外头走南闯北的,还真让她发现一个疑似能搞到手的指标。 不过,她还得再去活动活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吴琴和谭春雨各忙各的。 吴琴像发了疯似的找小张。可小张的同事告诉她,说小张的母亲患了重病在省城住院,前几天小张找邻居和同事借了点儿钱就去了省城,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谭春雨就一直在忙着攻略新的留城指标。 最终还真让谭春雨给找着了。 不过,这个留城指标就不如之前小张转让给别燕西的那一个。 ——如今别燕西的岗位已经转正,只等他身体痊愈就能去钢铁厂上班儿了。 但谭春雨新找到的这个岗位,是本地筷子厂的岗位。 筷子厂的规模不大,工资和福利待遇也远不如钢铁厂。人家开价也就没那么高,只要求一千二百块钱。 谭春雨手里正好还攥着这么多钱,是吴琴让她做生意用的。 谭春雨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大着胆子大手笔做倒卖的生意,整个人忙成了一只陀螺……她万万不能让吴琴觉察出,她已经花掉了三千块钱帮别燕西买指标。 很快,六月就过完了。 踏入七月,小张“托人”带话给吴琴,说这指标他暂时不转让了。 这其实是谭春雨授意小张这么做的。 要是小张不这么做,吴琴隔三岔五的就去找他,他也很烦。 这个消息让罗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躁与烦闷不安。 谭春雨适时将筷子厂的那个指标告知吴琴。 虽然筷子厂不比钢铁厂好,但现在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局面了……罗建华便在父母的授意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办理了那个筷子厂的指标转让。 罗建华得以留城,吴琴心头大石放下,可她心里窝着一把无名火没地儿撒,在家里颐指气使的把谭春雨搓磨了一遍以后,还觉得不解气,便又跑去了别家。 别家人多,尤其是小孩子多,吃饭的时候特别热闹,速度也慢。 吴琴到家的时候,别家一大家子刚刚才吃完饭。 看到吴琴,众人都十分意外。 吴琴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进了门,“哟,还在吃饭呢……” 她本想讥讽一下别家的伙食不如自家,可盯着桌上一大钵乳白色洒着翠绿香葱的鱼汤,一盘子还没吃完的红烧鱼块…… 差点儿滑出喉咙的那句“你们家就吃这啊”的讥讽的话就被自动咽了回去。 ——她家今天也就吃了个比素菜高级一点点的油煎豆腐! 吴琴心里就更怄了。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应雨时。 应雨时今天收到一个特别特别不好的消息,心情糟糕透顶。可顾忌着家里的儿孙们,她又死命忍住,强颜欢笑地和家人一块儿吃了晚饭。 她本想等孩子们该散的都散了,再好好和丈夫商量这事儿…… 没想到吴琴上了门。 应雨时特别烦她,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好,“吴主任是不是记性不好?上回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请 回吧!” 吴琴一愣。 她也气笑了,“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我还想着这都已经七月中了,你家别芃芃和别栀栀到现在都没去知青办报名儿……我啊好心想来给你出个主意,结果你……” 说到这儿,吴琴故意拖长了尾音,就等着别家人问一句“什么主意”,她就好来拿乔了。 结果—— 根本没人理她?! 吴琴呆住。 愣了一下,她明白了。 别家只剩下芃芃和栀栀两个人没有留城指标了,那谁下乡还不是铁板钉钉? ——芃芃又不是别逢君两口子的亲生女儿! 吴琴转头看向芃芃,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芃芃啊,吴阿姨劝你一句……早点儿上知青办去报名儿,阿姨给你挑个好地方!” 芃芃脸色一白。 应雨时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怒视着吴琴,骂道:“你当着我的面,和我女儿说这些鬼话干什么?还是说,你儿子罗建华要和谭春雨结婚了,你这是上我们家来送请柬的?我告诉你吴琴,你只管说,你什么时候在哪儿给他俩办喜酒,我肯定按时到!份子钱我绝不会少给!” 吴琴:…… 不是,她今天来,是、是为了向应雨时炫耀的。因为她儿子已经可以留城了,虽然是去了筷子厂,但也总比下乡强吧! 而且她今天过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问应雨时要不要跟她家结亲,如果别栀栀能带着五千块钱的嫁妆过来,她就勉为其难地同意让儿子娶别栀栀。 可应雨时一句话就堵死了她所有的话。 这让她怎么接? “你、你不要乱讲,”吴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建华跟谭春雨有啥啊……他俩可是清清白白的……” 应雨时冷笑,“谭春雨住进你们家已经两个多月了,你跟我说她和你儿子清清白白的?那我问你,你家和我家一样,都是三居室,你那房子还没我家宽敞呢……你两口子睡一间房,你老大两口子带着娃娃睡一间房,你仨儿子睡一间房,谭春雨睡哪?” “她是跟着你两口子睡?还是跟着你老大一家睡?还是跟着你仨儿子睡?”应雨时追问。 应雨时性格良善温柔,一向都是见人未语笑三分的,就算生气也能保持端庄的风度,是大院里人见人夸的贤妻良母典范。 吴琴哪见过这么火爆会怆人的应雨时? 一时间,吴琴都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才、才不是……我、我让她睡阳台啊……” 应雨时“哼”了一声,说道:“话是你说的,我们亲眼见到了?” 这样的应雨时,不光让吴琴傻了眼,别家人也有些纳罕。 别逢君朗声说道:“吴主任,我们家还有事儿要处理,您要是有事儿您就直说,好吗?” 别逢君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到现在看起来也是个儒雅英俊的中年人。他一开口说话,吴琴就红了脸。 她看看别逢君,小小声说道:“我、我是想来告诉你们……我家建华已经拿到了留城指标,所以呀……”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栀栀一眼。 应雨时一看到吴琴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由得怒从中来 ,张嘴就想骂人…… 吴琴再不敢拿乔,赶紧冲着别逢君说道:“所以我就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和我家结亲?如果你们别栀栀想嫁给我们建华,我、我要求也不多,只要你们给栀栀准备好五千块钱的嫁妆……外加你们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我就……” 应雨时被气得满面通红,上前就想揍人。 别逢君眼疾手快地抱住妻子,然后对吴琴说道:“我们栀栀不喜欢罗建华,他俩没缘分。吴主任,还是请您去挣别人的五千块钱吧!” 别燕南上前,凶神恶煞地对吴琴说道:“吴阿姨,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您出去啊?” 说着,他“砰”一声推开门,那巨大的动静吓得吴琴心里怦怦狂跳! 吴琴忙不迭地退出了别家…… 站在走廊上,她才有底气为自己挽尊,色厉内茬地指着别家的大门内,“没钱你们还这么……” “快滚!”别燕南怒吼道。 吴琴心惊胆战、屁滚尿流的逃了。 别燕南这才轻轻合上门,回过头看向他妈。 应雨时已经被别逢君扶到了沙发上坐着,“雨时,你今天怎么了?” 事实上,家里人早就已经看出了应雨时异常的情绪,儿孙们都不敢说话,眼巴巴围在应雨时身边。 应雨时飞快地看了栀栀一眼,又快速别过脸去,努力控制自己已经崩溃了的情绪。 栀栀一怔。 ——看样子,妈妈情绪失控还是因为自己? 栀栀凑了过去,蹲在妈妈脚边,仰着头看向应雨时,“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没事。”应雨时明明想笑,可泪水却不听使唤地自眼角滚滚而下。 这让她恨透了吴琴。 要不是吴琴来这么一出,至少她不会情绪失控。本来还想先劝慰栀栀几句、再把这噩耗告诉栀栀,没想到…… “我真的没事,”应雨时哭着说道,“你们、你们还没吃完饭吧?快、快吃饭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呜呜……” 儿孙们面面相觑。 单朝凤说道:“妈,我们都已经吃好了。你心里有什么事儿呢,就说出来呗,何必瞒着我们?就像你和爸一直教育我们的那样,我们是个大家庭,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儿,大家把力气往一处使,总会解决麻烦的……” 单朝凤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被长媳软语安慰过,应雨时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把栀栀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然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报纸,却递给了丈夫。 别逢君接过一看,惊呆了。 长子别燕东连忙接过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露出错愕的表情。 别燕南夺过看了,又递给妻子王宗秀;王宗秀看过,整个人呆若木鸡……单朝凤也拿过去看了一眼,陡然睁大了眼睛。 栀栀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每个人看完电报纸以后,都用这样震惊、伤心、难过和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直到芃芃接过电报纸,喃喃念叨了起来—— 【七月五日念之为国捐躯,我虽悲痛万分亦以他为荣,在此通知各亲友如有念之旧物,恳请速寄来立衣冠冢。】 一时间,栀栀反应不过来。 谁?谁为国捐躯了? 好像是……念之? 黎念之?! 他…… 黎念之死了??? 应雨时紧紧地抱住女儿,难过地说道:“栀栀,这电报是你干妈(黎念之的妈妈)发来的……栀栀啊你要是伤心你就哭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啊,念之他、他为国捐躯了这也是、也是他的光荣……” 栀栀都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梨树哥没死,这是个乌龙! 第25章 乍闻黎念之的死讯,别栀栀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呢,是因为他是独生子,年纪轻轻就没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有多伤心,栀栀很同情他的父母。 另一方面么,就是家里人非常小心翼翼地对待她,让她感到十分无语。 栀栀甚至听到妈妈和嫂子姐妹们避开她,凑在一块儿小小声哭—— “念之这么年轻就去了,栀栀得多伤心啊!” “是啊这几天我都不敢在栀栀面前说话,总觉得说啥都是错。” “别看栀栀和平时一样,指不定背着人的时候多难受呢!” “她本来就话少心思多……” 于是栀栀十分配合的安静了一整天。 同时她也思量着,这可是个“逃避情伤”下乡插队的好理由! 沉默了一天一夜后,这一天她反锁房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开小木箱,取出那张与幼年黎念之合影的旧照片,以及用手帕将厚厚一迭原身写给她自己的信,又走出了房间。 栀栀把旧照片交给应雨时,“妈,你把这个寄还给姜阿姨(黎念之妈妈)吧!” 众人紧紧地盯住了她的表情。 应雨时心疼地说道:“栀栀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让你三哥去院子里找别人要念之的旧照片了……” “姜阿姨比我更需要它。” 说完,栀栀就攥着那包厚厚的信件,去厨房拿了一盒火柴准备出门。 家里人急了,连声问道: “栀栀你干什么去?” “栀栀你拿火柴做什么?” “栀栀啊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跟我们说说……” “栀栀你上哪儿去?” 栀栀微微一笑,“我哪儿也不去,就……去楼下走走。” 她出了门。 刚走到筒子楼楼下,她就听到自家门开了,还飘出来母亲的一句交代,“……你悄悄跟着她就好,看着点儿啊别让她做傻事儿……” 然后栀栀又听到三哥“嗯”了一声。 栀栀也不说话,低头匆匆走了。 她在大院里转悠了两圈才找到一个隐蔽无人的空地,然后将地面的杂物清除干净,蹲下身,将原身写的那些信,一封一封的整理好。 栀栀知道,这些信其实并不是原身写给黎念之的。 是原身无法渲泻内心情感,于是写下来记录情绪的…… 栀栀亲吻了一下信件,擦燃了火柴,将手头的信纸烧掉。跟着,她逐一亲吻这些信件,一封接一封的投入小小的火苗之中,直至所有的信件全都被燃烧尽。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别燕西看到这一幕,红了眼圈。 ——妹妹一定是爱黎念之爱狠了吧?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坚持给他写信……现在黎念之不在了,她肯定伤心到了极点。 烧完信件,栀栀去找了些水来,将灰烬彻底塌熄,然后去了后山自家的菜园子里坐了一下午。 晚饭时分她赶回家去…… 可能是三哥把她烧信的事儿告诉了家里人。 饭桌上摆放着丰盛可口的饭菜,人人都小心翼翼地 赔着一副笑脸。可仔细一看,母亲的眼圈儿红了又红,姐姐妹妹无数次欲言又止,就连小侄子小侄女们也乖巧的不吵不闹…… 栀栀叹气。 她默默吃完饭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出门散步去了。 这些天父母特别交代过芃芃和棠棠,让她俩一定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栀栀,争取早点儿让栀栀从悲痛中走出来。 芃芃和棠棠谨记父母的话,无时无刻、亦步亦趋地陪着栀栀。而芃芃是个家务小能手,陪伴栀栀的活计,大多时候就落在棠棠身上。 栀栀并不反感妹妹的陪伴。 但她必须为以后的离开……铺垫情绪。 哪怕是棠棠陪着她,她也没和棠棠说话,只是慢吞吞地走到后山的小溪旁,呆呆坐上一下午。棠棠尝试好几次带拉着她在小溪旁抓小虾玩儿她也没表现出任何兴趣…… 回到家,棠棠向家里人汇报了栀栀今天的行踪和表现。 三哥别燕西心里难受极了,眼眶赤红地告诉家里人,“小时候我和念之常常带着栀栀去溪边摸鱼摸螃蟹,栀栀年纪小不敢下水,就乖乖蹲在一旁守着我俩的衣裳。有一次我俩太皮,顺着小溪都走到下游去了……天黑了栀栀还守着我俩的衣裳,哭得不行……” 第二天,栀栀去了后山上的一块地势开阔的地儿。 那里有一棵光秃秃极粗壮的歪脖子树,树冠上还被人套了个铁丝圈儿。 栀栀就坐在草地上,盯着那个铁丝圈儿看了一上午。 回到家,棠棠向家里人汇报了栀栀今天的行踪和表现。 三哥别燕西带着哭腔告诉家里人,“小时候我和念之常常带着栀栀去那儿投篮打篮球……那里也是我们仨的秘密基地。有一次念之闯了祸不敢回家,半夜偷偷去那儿躲着。我回老家去了……是栀栀带着姜阿姨去那儿把念之找回来的……” 家里人简直把栀栀心疼得不行。 这一天,栀栀也出了门。 棠棠乖巧的跟上了她。 不过,栀栀想了个法子把棠棠支开,然后立刻去了知青办。 因为潘大嫂也在知青办上班,栀栀就没进去。 她耐心的等着。 很快,吴琴就从知青办里出来了——她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满面红光精神焕发,一看就是刚训完人,神清气爽的样子。 “吴阿姨好。”栀栀赶紧站了出来。 吴琴一愣,打量栀栀一番,眼珠子一转,问道:“栀栀啊,你找我有事儿?” 栀栀点头,“吴阿姨,我有事儿求你。” 闻言,吴琴大喜! ——呵呵,就说嘛,别逢君和应雨时整得自己一副多清高的样子,到现在也不来找她。结果别栀栀自己按捺不住了!啧啧,这年轻人呀……就是沉不住气!瞧瞧,还不是来求她了! 再想起前两天她在别家被应雨时给骂成狗…… 吴琴心里誓要报仇,面上露出了怎么也遮不住的洋洋得意的表情,“栀栀啊现在这情况是这样儿的,我们建华的条件摆在这儿呢,好几家的姑娘都来打听我们建华的具体情况,所以啊……” “吴阿姨,我想下乡插队去。” “所以你也理解一下这行情吧,哪怕 你带五千块钱嫁妆来,可能还是不够,现在怎么说也得涨到七千五了……”吴琴兀自得意洋洋地说道。 然后她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了别栀栀,“你——”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吴琴不敢置信地问道。 栀栀认真说道:“吴阿姨,我想下乡插队去,去建设新农村!” 吴琴呆呆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要下乡去插队?” 栀栀认真点头。 吴琴傻住了,好半天才问道:“你爸妈知道吗?” 栀栀摇头,然后轻声说道:“吴阿姨,你能不告诉他们吗?” 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只能找吴琴,甚至还得瞒着潘大嫂。要不然啊,凭着潘大嫂和自家大嫂的交情,肯定会告诉父母。到时候父母把她的下乡申请给撤了的话,那可怎么办? 听了栀栀的话,吴琴眼珠子乱转。 ——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四日了,依着应雨时对别栀栀的疼爱,如果别栀栀下了乡,应雨时会被活活气死吧? 吴琴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但是,吴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追问道:“你怎么想着不告诉他们的?” 别栀栀也没说太多,只是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答道:“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吴琴又是一愣,过了一会突然明白了——前几天从京城传来消息,说黎念之牺牲了。别栀栀和黎念之青梅竹马的一块儿长大,这钢铁厂家属大院里处处都是属于他俩的回忆…… 难怪别栀栀不想呆在这儿。 也难怪别栀栀不愿意嫁给她儿子罗建华呢! 吴琴懂了,但也不以为然。 爱情算个屁,过上好日子……尤其是过得比应雨时好,那才是实际呢! 不过,只要能膈应到应雨时,吴琴就格外乐意,“成!栀栀啊这事儿阿姨亲自帮你办!下午你上我们家去,我拿资料给你填……” 别栀栀很有礼貌地说道:“吴阿姨,我能跟你约个时间地点在外头填资料吗?” ——才不想去你家,被罗建华缠上那才麻烦! 吴琴当然也懂得别栀栀的言外之意。 她有点儿不高兴,但也没太计较,就矜持的点点头。 下午时分,栀栀找到机会跑去找吴琴,干脆利落地填好了各种表格。 到此,吴琴才相信别栀栀是真的想下乡,她反而有些犹豫了,“栀栀啊,你来真的啊?” 栀栀微微一笑,“吴阿姨,听说只是要自己主动报名下乡的,就能自个儿选个大范围的下乡目的地,对吗?” “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你想选哪儿你告诉我。”吴琴说道。 栀栀说道:“听说南陵岛那儿需要支援建设,我想去南陵岛。” 吴琴心里一动,面上却不显,笑眯眯地说道:“好啊!阿姨这就去单位帮你登记!” 栀栀一笑,“谢谢吴阿姨了……这事儿还得麻烦你帮我瞒着点,连潘大嫂也别说,等到了月底再说吧。” 吴琴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好,拿着栀栀填好的资料匆匆走了。 到了单位,吴琴也没声张,先把小潘支出去跑腿,然后才人把其他下乡的知青资料一块儿收上 来,亲自盖了章,然后在别栀栀下乡支建的意向地点改为—— 桐家湾。 吴琴盯着名册上别栀栀的意向地点,得意的笑了。 别栀栀想去海岛? 呸,偏不如她的愿! 去桐家湾吧! 桐家湾可是全国有名的血吸虫病高发区,听说已经有不少人死于这种病症。 别栀栀去了那儿,可就生死由天喽!依着她那副病歪歪的样子,搞不好两三年就染病死了! 吴琴眯着眼睛笑得开心。 谁让应雨时三番四次给她难堪?这回她可要瞧瞧,要是别栀栀死在外头了,应雨时怎么个哭法! 干完这一切,吴琴亲自拿着材料往外走。 一个办事员见了,觉得有些稀罕,心想吴琴除了摆官架子特别上心之外,从没像现在这样对干活这么上心过。 再说了,现在是七月中,依例她们都是在下旬也就是在七月二十左右递交材料上去,上级会在七月十五日之前批复下来,然后知青们就得在一周之内,按照上级的指派奔赴各地了。 见吴琴马上就要走出办公室了,这办事员忍不住问道:“主任,这还没到二十号呢……” 吴琴摆摆手,“没事儿我先上交一批,剩下的你们二十号再交一次。”说完她就匆匆走了。 却说栀栀办完报名的事儿以后就回到了家。 今天父母兄嫂们下班都特别早。 晚饭时间也提前了。 桌上摆着的菜肴全都依着栀栀的口味来,清淡又营养。 父母和兄嫂们的表情有些凝重。 栀栀目前需要扮演悲痛,也就不吭声,垂下头默默地吃饭。 一大家子安安静静地吃饭,直到大人们全都吃完了,小孩子们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别逢君终于开了口。 “这马上就要到七月底了,咱们想了那么多法子,却没办法再找到其他适合的指标了。芃芃今年二十岁了,栀栀也已经十七,都到了政策要求的下乡年纪,所以……” 棠棠打断了他的话。 “爸,我有办法!”棠棠说道,“我才十五岁,我可以把我的指标让给四姐……这么一来,我还没到十六岁不能下乡,按照政策我们家是可以留一个成年的孩子在家,所以五姐也不用下乡……至于我嘛,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再想办法找指标。”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找不到指标了,那让安排我下乡吧……让我上魏家村我奶奶那儿插队去。那里离家不远,我想爸妈的时候骑个自行车就能回来了,而且我还可以照顾我奶奶……”棠棠天真地说道。 家人们都笑了。 棠棠确实过于天真。 首先,魏家村是比较富裕的村落,不太需要知青援建…… 其次吴琴那个大嘴巴,为了报复别家,已经用流言堵上了这条后路——吴琴在外头说,别逢君和应雨时是伪君子,养大棠棠就是为了抢棠棠的岗位指标。可怜棠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养父母洗了脑还感恩戴德呢! 别逢君和应雨时确实有着一身傲骨。 所以棠棠的提议虽然也有可行之处,但别逢君和应雨时不愿意采纳。 别逢君说道:“是这样的,我已经向单位提出了病退……” 此言一出,栀栀吃了一惊! ——病退?可是爸爸明明还很年轻,五十四岁的年纪天天跑步锻炼、扛一百斤一袋的大米走上两三公里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别逢君苦笑,“心再大,梦想再多,也得有健康身体的支撑。但是人的年纪大了么,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 应雨时补充道:“你爸退了,就能腾出一个岗位来……” 栀栀明白了,反问道:“可是爸爸,你可是厂子里的顶梁柱,你退了休,这厂子怎么办?” 别逢君叹气。 栀栀说道:“爸,我不同意你退休。身体不好可以慢慢调理,我妈就是医生,她会照顾好你的。而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退,你……对得起培养你这么多年的组织吗?” 别逢君愣住。 应雨时犹豫道:“那我退休……也可以的。” 栀栀说道:“那就更不必了!我们厂子那么大,医务室一共才几个医生啊?妈你的工作责任有多大你自己吗?要是你退了休,你是想让我顶上?可我也不懂医术呀!” 应雨时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儿,“可我也总不能眼睁睁……” 芃芃咬牙,“明天我去知青办报名吧!” 栀栀说道:“不是十九号以前都能报名么?慌什么……今天才十五,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再等等看,万一在最后三四天里还能等到指标呢?” 话虽如此,众人却愁容满面。 第26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栀栀呆在家里越来越沉默。 七月十七日,她避开人找母亲谈心,“妈妈,我想下乡插队去……” “那怎么行!”应雨时急得嘴边生出了一圈燎泡,心烦意乱地喝止了女儿,“就算是我下乡……也轮不到你下乡!你自己什么身体情况你不知道吗?连十斤重的面粉你都拎不动!你肠胃也不行,吃点儿辣的冰的就胃疼,你心思重睡眠也不好,你还容易过敏……” 说到后头,应雨时实在忍不住低泣了起来,“栀栀,要不你和罗建华结婚吧,哪怕吴琴找咱们要七千块钱的嫁妆,我们也……” 栀栀低声说道:“妈妈,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应雨时一怔,瞪大眼睛看向了女儿。 她看到了女儿面上的灰败,不由得心头一颤,质问道:“别栀栀,你才十七岁!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念之……可念之比家里人还重要吗?” “对不起妈妈,”栀栀小小声说道,“你们比他重要……” 栀栀努力放空眼神,让自己的目光失去焦点,变得涣散而又黯然。 应雨时心如刀绞,紧紧地抱住女儿,“傻孩子!你还小……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好的妈妈,我听你的话。”栀栀气若游丝地说道。 母女间的谈话到此为止。 七月十八日,栀栀再次找母亲谈话,“妈妈,我想……” 应雨时知道女儿的心思,哭着拼命摇头,“不行,不可以!” “好的妈妈。”栀栀不再多说。 七月十九日,应雨时请了病假呆在家。她焦虑难受,又无计可施,整个人明显的萎靡下来……栀栀察言观色,邀请妈妈出去散步。 母女俩走到了操场下的树荫旁。 栀栀看着应雨时,明显感觉到妈妈的精神已临近崩溃。 ——这大半个月来,家里人人都不好过。三个哥哥两个嫂嫂请了假到处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的寻找指标。父母也总是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在吵架…… 可指标又不是长在地里的大白菜,根本就有价无市。 栀栀深呼吸,对应雨时说道:“妈,我已经报名下乡插队去了。” 应雨时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女儿。 栀栀毅然说道:“我要让全世界的人看到,我是别逢君和应雨时的女儿,我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就算是,我也可以在最最严酷环境里生存下来,开出最美的花……” “妈妈,你别哭,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总是太爱我,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可你想想看啊,魏奶奶受了伤住进医院,我在短短几天里就想办法赚到了那么多的钱帮她付了住院费。谭春雨多讨厌呀,可我还不是把她收拾得妥妥帖帖,甚至还给我三哥挣到了一个指标……” “妈妈,就冲着这两点,你觉得你女儿聪明不聪明,能干不能干?像我这样的聪明孩子,无论上哪儿去,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可你看看我四姐吧,她那么老实……明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也猜到如果要让爸爸妈妈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孩子下乡的话,多半会是她……可她连说谎也不会,她只 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妈,四姐来咱家的时候还是个出生不到三天的奶娃娃。虽然她不是你亲生的,可也是你费尽心思一天天拉扯着长大的。你想想,她那个性子下了乡,有人疼她爱她还好,但要是……有人想害她呢?她那么简单的头脑,够几条命、能躲几回?” 栀栀徐徐说道。 应雨时呜呜地哭出了声音。 ——这就是她最最最难以抉择的啊! 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个纯,一个娇。无论哪一个离开了她,她都舍不得!何况还是下乡,去最艰苦的地方…… “那也不能是你去!”应雨时抱着女儿呜呜的哭,“我不能让你去,不能让你去!” 这时—— “妈?妈!栀栀、栀栀……” 单朝凤的声音焦急地响了起来。 栀栀与应雨时齐齐转头,果然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单朝凤。单朝凤不是一个人,她还牵着芃芃的手,芃芃则哭得两眼通红。 应雨时擦了把眼泪,问道:“怎么了?” 单朝凤说道:“我正上班呢,小潘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芃芃上知青办报名下乡插队去了……” 应雨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潘阻止了芃芃,又马上打电话给我,我才赶到知青办领人。然后小潘告诉我……”说着,单朝凤看向了栀栀,表情变得又急又气,说道,“妈你知道嘛,原来栀栀她、她一早就已经上知青办报名下乡了!” 应雨时急了,紧紧攥着栀栀的手,问道:“你真的已经去报名了?” 栀栀点头。 “你!你、你你……别栀栀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应雨时急怒攻心,当即就觉得天旋地转。 栀栀上前抱住妈妈,“妈妈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我不但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而且我还会把……我还会把南陵岛建设得很美很美。妈妈,等我把海岛建设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应雨时被瘦弱的女儿紧紧抱住。 她又急又气,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可女儿身上的馨香与温暖又略微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她呜呜的哭,浑身无力,最后被女儿和儿媳搀扶着坐在石椅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栀栀,你……真的已经去报名了?”应雨时问道。 栀栀点头。 “什么时候去报的名?”应雨时又问。 栀栀道:“十四号那天。” ——也就是收到黎念之噩耗的第三天。 单朝凤问道:“栀栀你去报名没找小潘吗?她为什么不知道?” 栀栀说道:“我怕你们知道了,会不让我去。所以我找了吴琴,请她帮我去办手续……”然后赶紧告状,“我还问她,我属于主动报名下乡插队的,我可以自己选地方吧。她说是,所以我就选了南陵岛。” 顿了一顿,栀栀又问单朝凤,“大嫂,今天不才十九号吗?下乡插队的知青和插队地点不是要到二十号才出来,怎么潘大嫂今天就知道了?对了嫂子,你刚从知青办来,知道我被安排到哪儿去了吗?” 去哪儿下乡插队,对栀栀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 她当然知 道,这事儿要是落在吴琴手里,依着吴琴的人品,是很有可能为了报复自家三番四次让她出丑……来篡改她别栀栀的志愿下乡地点的。 但是栀栀并不害怕。 甚至她特意找吴琴来办这事儿,其实也是在钓鱼。 ——上回在废仓那儿的时候,国安局甲领导曾经跟她说过,可以在他能力范围内帮她一个忙。 所以栀栀打定主意,如果吴琴真的篡改了她的志愿地,那她就立刻给甲领导打电话说明这事儿,趁这机会扳掉吴琴,免得自己下乡以后吴琴总找自家麻烦;当然了,如果吴琴老老实实的,那就最好,这个救命机会可以留到以后再用。 正因为有恃无恐,栀栀才敢让吴琴来办这事儿。 此刻听到栀栀的询问,单朝凤摇头,“我一听到这消息啊脑子就懵了、腿也软,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我、我心里就想着这是不是搞错了……所以我才来找你和妈问个清楚!结果……” “栀栀,你真的已经报了名?”单朝凤再次求证。 栀栀很肯定地点点头。 单朝凤也瞬间红了眼圈儿。 芃芃更是吃惊,“栀栀,你、你已经报名了?” 栀栀微笑,“四姐,对不起啊我一直瞒着你们……主要是怕你们不同意。” “我就是不同意啊!”芃芃哭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下乡呢,你连锄头都扛不动!” 栀栀笑道:“不离开家,我也不知道我还能靠着卖霜糖山楂和卤肉包子轻松挣大钱。” 芃芃一愣。 她咬住了嘴唇。 栀栀急于知道自己的下乡地点,连忙说道:“妈,嫂子,你们陪我去一趟知青办吧,我好怕吴琴骗我呀!如果我下乡的地点不是南陵岛的话……妈,你可得替我做主!” 应雨时骂道:“就算是南陵岛我也不让你去!”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站起身,带着女儿和儿媳们去了知青办。 可让她们感到奇怪的是,知青办居然关了门? 为什么呢,这才上午十点钟呢! 单朝凤也很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来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怎么、怎么一小时不到就关门了?” 不过,这一批知青下乡的名单和他们要去的地方,已经被全部抄录成表格,盖上了大红章贴在知青办的大门口。 栀栀跑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和插队地点。 【单位:东南省松市钢铁厂子弟】 【姓名/性别/年龄:别栀栀/女/17】 【援建地点:界南省林市南陵岛浮塔镇绿水村第一生产大队】 【出发时间:六六年七月三十一日前】 栀栀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南陵岛? 这、这…… 是她看走了眼,其实吴琴是好人? 栀栀失笑。 也好,所以她就省下了一个向甲领导求助的机会,那就留到以后更需要的时候……再找甲领导求助吧! 应雨时看着门口贴着的那张名单,哭得不行,用手抚摩了好久好久…… 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让芃芃去把家 里人全都叫来。 不大一会儿,全家人全部闻讯赶到。 看着知青办门口贴着的名单,全家人面面相觑。 人人心里都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们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栀栀笑着一个一个的和他们谈心,要他们理解她,支持她…… 最后全家人齐齐红了眼眶。 木已成舟。 家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含泪接受。 过了两天,单朝凤从潘大嫂那儿得到了一个消息,便在饭桌上告诉了家里人。 “那天知青办不是突然关了门吗?小潘跟我说啊,是她们的上级派人过来,把她们全都叫上车,去市知青办接受调查……当时吴琴还不在,小李领着上级去罗家敲门,吴琴正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吃西瓜骂谭春雨,还扔西瓜皮去打谭春雨……看到小李领着上级来家了,吴琴人都傻了!” “后来小潘她们一共六个人到了市知青办以后,就被单独隔离开来,有专门的人过来问她,钢铁厂知青办主任吴琴平时为人怎么样?工作情况和态度怎么样……小潘一开始还挺害怕的,不敢说真话。后来想着她都已经被带走调查了,估计吴琴犯的事儿不小,就算她帮着吴琴隐瞒了,依着吴琴那性子……她会感恩吗?她只觉得小潘出卖了她!与其这样,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然后昨天整整一天啊,小潘她们被不同的工作人员反复问了好多次跟吴琴有关的事儿……一直讲到口水干了才被放出来。当然了人家也交代过说事情别外传,等上级调查清楚了以后再告诉大家细节的。小潘回来以后就就问了一下小李……她和小李要好嘛,但两人也不敢说太多,两人一对照,才知道原来小李也是被上级追着问吴琴的事……” 说着,单朝凤又道:“看来是吴琴招惹了什么人吧!啊对了,市知青办的人让小潘当代理主任。吴琴都没回来,直接呆在市知青办了!” 应雨时有些发愁,“该不会是为了调查指标倒卖的事儿吧?”说着,忍不住看了三儿子一眼。 别燕西沉默不语。 “就算是,她也不会承认的,”栀栀安慰妈妈,“……她家罗建华的指标也是买的。” 然而栀栀不知道的是—— 吴琴确实篡改了她下乡援建的志愿地。 可好死不死的,远在京城的国安局甲领导在处理完“存在”这个超级间谍的案件后,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当初穿着旗袍扰乱了“存在”的心绪的别栀栀。 他记得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黎恕的小青梅,并且对这个胆子大的姑娘很有好感。尤其是当初小姑娘还告诉他,说她想去南陵岛下乡插队时,她眼里绽放出来的光,是有信念的。 算一算日子也快差不多了,于是甲领导就让秘书去过问一下。几天后,甲领导拿到了别栀栀的下乡插队申请书,再仔细一看—— 小姑娘不是说,想去南陵岛的吗? 怎么改成了桐家湾?! 桐家湾现在的形势可不好,血吸虫病闹得很厉害,据说患病率达到60%,患者的致死率更高达15%…… 现在国家已经派出大批医疗队前去支援,同时停止分配知青去桐家湾下乡插队,为什么别栀栀的志愿目的地居然是桐家湾? 甲领导敏锐的洞察力,让他觉得这其中必有猫腻。 ——桐家湾的情势那么严峻,国家下发紧急通知令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血吸虫病的危害与防治,别栀栀不可能不知情。 所以她绝不会主动要求去桐家湾! 别栀栀户籍所在地的知青办有问题! 甲领导用红字批复了这份文件,并且亲自用红字将别栀栀的下乡地址改为南陵岛,还要求下级彻查此事。 松市知青办不敢松懈,一方面按甲领导所写的、改掉了别栀栀的插队地点,一方面立刻组织专项小组调查钢铁厂知青办…… 这么一调查,可不就把吴琴给查了出来! ——吴琴每天迟到早退,工作态度不严谨,官架子大官僚作风不好,对待同志不礼貌、不团结,还喜欢占集体的便宜。 最终,吴琴被撤销知青办主任的官职,并且开除公籍。 听了这消息,栀栀终于松了口气。 第27章 钢铁厂大院之花别栀栀马上就要下乡了??? 这重磅消息引发轩然大波! ——别栀栀可是出了名的美丽柔弱。 据说她娇气得连白米饭都咽不下去,必须顿顿都要吃粥,所以她才那么瘦。瘦到什么程度呢?她的腿都只有普通男人的手臂那么细一点点!她还没力气,听说去菜地里抱了一棵两三斤重的大白菜回家,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至少歇了十来次! 这么娇气的姑娘下乡插队去? 可别把命都折腾没了! 一时间,好多人都来找别家人打听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罗建华是第一个来找栀栀的。 “栀栀,你怎么会下乡?”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家没帮你找到留城指标?” 顿了一顿,他突然明白了,“是不是……你们家的钱全都拿去给你三哥买留城指标了?我的天,栀栀,这可不行……这是重男轻女啊!不不不!就算重男轻女,也轮不到你下乡啊,你姐你妹妹都是你父母亲生的孩子,凭什么是你去呢?” 栀栀:??? 罗建华越说就越着急,忍不住埋怨道:“栀栀这些天你老是躲着我,我想找你也找不到……要是你没有指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栀栀,“你妈加价到七千五了你知道吗?” 罗建华:…… 栀栀好奇地问道:“真有人上你家去提亲吗?” 罗建华瞬间涨红了脸,“你、你别听我妈乱说啊!” 栀栀,“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说过……让我多顺着你妈一点儿啊。” 罗建华哑口无言。 他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栀栀,“那当然是服从安排下乡去啊!” “真是开玩笑!” 罗建华急了,“你也不看看你的实际情况,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头……你也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你怎么知道外头的人每一个都会对你好?遇上困难了谁来帮你解决?你啊你……” 栀栀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罗建华急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栀栀,我们结婚吧!” 栀栀都气笑了,“你有病吗?” 罗建华急切地说道:“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你留城的办法!栀栀,我们马上结婚,然后我们去医院给你开张病假条……这样你就能暂时不离开这儿了,再然后……只要、只要你尽快怀孕,你就可以留下来……” 在他看来,这也是个极好的办法。 他喜欢她已经很多年,做梦都想和她结婚。 他不敢想像如果她离开了…… 那他要怎么办! 此刻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他握着她骨细肉丰的纤幼手腕,感受着她滑腻的肌肤,还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 罗建华有些心猿意马。 栀栀死命挣扎…… 挣不脱。 然后发现他的视线愈发灼热,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 死变态! 栀栀暗骂了一句,用力推了他一把,正准备高声呼 救喊人来—— “建华哥?” 谭春雨的声音突然响起。 罗建华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捉住栀栀的手。 栀栀一获得自由就立刻跑了。 只剩下罗建华与谭春雨面对面站着。 也不知为什么,面对着目光清冷的谭春雨,罗建华突然有种……被捉奸的窘迫感。 “你、你来干什么?”罗建华吱吱唔唔地问。 谭春雨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妈让我来找你,喊你马上回去。” ——吴琴已经被撤了职,还被开除公籍,成为不折不扣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庭主妇。她不是傻子,关起门来反思了几天,终于从别栀栀的插队地址中发现端倪。她给别栀栀填的地址是桐家湾,可上头批复下来,让别栀栀去南陵岛…… 可这是单位内部整顿,从头到尾都没人拿别栀栀的下乡地点来说事儿。 她不甘,但她又没有任何可以报复的手段! 吴琴被气出内伤,又丢不起这个人,就不敢出门,天天在家胡思乱想。心情郁闷至极时她就骂丈夫、骂儿媳骂谭春雨。她丈夫是副厂长,非常生气她丢了工作,因为这会影响他的前途…… 就夫妻俩也天天在家吵架。 谭春雨也不想呆在罗家,也跑了出来。 她本来也想找别栀栀问问下乡的事儿,没想到找是找着人了,却亲眼看到罗建华在纠缠别栀栀。 谭春雨对别栀栀早已改观,此时心中只剩下对罗建华的失望。 而罗建华呢,已经被父亲耳提面命过。 父亲对他说:“你妈就是个混账东西!我好不容易花了大力气把她放到知青办当主任,结果她不好好干,临退休了还被开除了!真丢人!连着未来几年内,我的晋升也成了泡影!如果我在退休前没有升为正职,怎么拉扯你大哥?你和你二哥又是今年才参加工作的……没有我和你大哥的拉扯,你二哥怎么站稳脚跟?我们又怎么帮你想办法从筷子厂调回钢铁厂?难道我们这个家从此就要败落下去了?” “再就是你妈被开除以后咱家的经济情况就更紧张了……建华啊,春雨是个能干人,她挺会挣钱的,你好好跟她处一处。” 当时罗建华十分震惊,“可是爸爸,谭春雨她有案底啊!”难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和谭春雨处对象?可他不喜欢谭春雨,而且谭春雨有案底,一旦他和谭春雨结婚,他的前途也完了。 罗父,“那不然怎么办?你妈丢了工作,对我、对你大哥的前途都有影响,不得花钱去打点吗?再说了,是让你和她处一处,不是要你和她结婚。” 于是罗建华在父亲和大哥的安排下,和谭春雨一起去看了几场电影,周末的时候两人还一块儿去公园逛了逛。 这会儿罗建华特别心虚,可他习惯性在谭春雨面前占据高姿态,就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我妈心里不爽快,你就不能……开导开导她?” 谭春雨心里难受,也不想跟他多说话,就简单说了句“你快回去吧”,然后匆匆离开。 她追上别栀栀,并且在筒子楼下拦住她,“栀栀,你真要下乡去?” 栀栀看着谭春雨,点头。 ——这书里的大反派黎念之意外去 世,女主谭春雨有了发家致富的本事且已经住进罗建华家了,主要剧情早就已经发生了改变。现在她离开主剧情发生地,远离男女主,和他俩再无瓜葛,应该可以活命保平安了吧? 最最重要的是,她重活一次可不想为了成就别人。 她要为自己而活! 谭春雨的心情特别复杂。 前世别栀栀早死,她一辈子都活在别栀栀的影响之下。这一世别栀栀没事但黎念之死了……罗建华还会像前世那样,惦记别栀栀一辈子吗?如果是,那她要怎么办? 重生回来以后经历了那么多,她的认知已经被颠覆,不可能再生出伤害别栀栀的想法。 所以…… 别栀栀静静地等着谭春雨。 ——她特别跑过来拦住自己,应该是有话要说? 可等了半天,谭春雨也不吭声。 栀栀不想等了,对谭春雨说道:“月底我就要走了,给你一个忠告吧……遇到问题的时候多想想你自己的未来。” 时刻谨记你已经是个有案底的人了。 其实栀栀的本意,是希望谭春雨可以收敛一下,她这个白月光都已经“主动”离开了,以后她就不要再盯着别家人再搞什么小动作。 可这话落在谭春雨的耳里…… 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栀栀这是在提醒她? 让她时刻想着自己的未来??? 谭春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栀栀头也不回地进了筒子楼。 在这一刻,谭春雨红了眼圈儿。 她没想想到头一回感受到的真诚关怀,居然是对家给的! 她咬牙想了好多好多…… 栀栀回到家,觉得好累好累啊! 她天天呆在大院里,不是被这个逮着问、就是被那个拦着说的…… 一到家她就摊坐在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了。 棠棠从厨房里跑出来,问她,“五姐,四姐做了冰粉你要不要吃?” “要!” 棠棠端来了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 这个时代的冰粉其实特别朴素,甚至连红糖都没有…… 主要是因为绵白糖已经很不便宜,红片糖就更贵了。所以冰糖用来调味的是融化掉的白糖水儿,外加一丁点的白醋。 盛在白色瓷碗里就是透明的,吃进嘴里则十分清甜微酸。 栀栀舒服地透了口气,赞叹道:“还是家里舒服啊!” 家里人陆续下班回来了,二嫂先开了个头,“棠棠家里有凉白开吗?给我倒上一大杯!我的天今天至少有一百个人来找我打听栀栀下乡的事儿……说得我口干舌燥的。” 然后家里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栀栀就更烦了,对父母说道:“爸妈,我能上魏奶奶家去躲两天风头么?” 家人们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都不想让栀栀去魏奶奶家,因为现在已经距离栀栀下乡的最后期限没几天了,他们也想好好和栀栀相处…… 可想着这几天确实全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头,“那好吧,记着,只去两天啊!” 栀 栀应下。 芃芃和棠棠也抢着说,“我们也去!” “去吧去吧!” 就这样,吃过午饭,栀栀姐姐仨就开始准备行李了。 栀栀先拉着姐妹们去了一趟家属大院对面的小巷子那儿,然后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儿,现在天气热,午后人少。来摆摊的人特别少,栀栀看中了一个卖小日化的摊子,和摊主磨了很久,最后以很低的价格,把他摊子上的肥皂、袖套、松紧绳、别针、发圈和针线、顶针什么的全都买了下来。 鉴于上次姐妹们在镇上卖霜糖山楂和卤肉包子的经历…… 芃芃和棠棠已经猜想到栀栀这么做,很有可能是要带到镇上去的。 所以姐妹俩都没吭声。 扛着小贩的摊子回到家,棠棠问了一嘴是不是要带去魏镇做生意的。 栀栀笑着说是。 然后姐妹仨收拾好行李就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栀栀又指挥着芃芃先去了一趟松市火车站,并且在火车站附近的黑市里转悠了一圈儿,把从小贩手里收来的摊子打开,让棠棠守着卖。她则带着芃芃在黑市里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看过去…… 火车站市场更大,商品相对更多。 看了一会儿,姐妹俩回到了棠棠那儿,发现棠棠已经开了张,卖出去不少肥牛、松紧绳、别针、发圈什么的。 棠棠攥着一把零钞,满脸的惊喜,“姐,我就坐在这儿也没叫卖,好多人自己过来买的……看,我们的肥皂马上就要卖光了!” 就是挣得不太多。 栀栀夸奖棠棠一番,然后从小摊子上搜刮了一部分小日化,去别处卖;同时她也让芃芃这么做,还和姐妹们约好了时间。 一小时以后,姐妹仨重新聚集在棠棠那儿,清点了一下,发现大多数小东西全都已经卖完了……就是挣得确实不多。 三块三角钱的成本,现在一共膨胀成四块一角钱。 外加还剩下品相不太好的大约十分之一的货。 栀栀让棠棠继续留守,并且让她想办法用最便宜的价格把剩下的货全都卖完,然后和芃芃去找了另外几个小贩。 ——刚才在逛黑市的时候,栀栀就看中了几个小贩的东西。 坠着塑料饰物的发圈儿,包装精美的香皂,造型好看的香皂盒和手电筒什么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栀栀花光了手里的四块一角钱,全都换成了品质更好、包装更花哨的商品,因为价格相对比较贵,所以数量并不多。 姐妹俩回到棠棠那儿,棠棠已经把剩下的那些东西给处理掉…… 姐妹仨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了魏镇。 由于在火车站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抵达魏奶奶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魏奶奶高兴坏了,张罗着要给她们做饭…… 不过魏奶奶的腿还没好利索,芃芃抢着跑去做饭。 吃过晚饭,姐妹仨睡一间屋子里,栀栀就说起了她的计划——她们从市里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得放到镇上最繁华的地方,无非就是汽车站和镇小学的附近,然后还商定了一下那些商品的价格。 第二天一早姐妹仨去了镇上,由于受众定位准确、而且商品数量少…… 一小时不到,栀栀淘换回来的小商品就被抢购一空! 这回可就从四块一角钱的成本,变成了七块钱整,距离最初三块三角钱的成本,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姐妹们都高兴坏了。 卖完了东西,栀栀就张罗着去骆家看看。 没想到骆家大门紧闭,没人在? 于是姐妹仨又去了镇医院,果然发现了正在卖卤肉包子的骆兵。 骆兵见到别氏姐妹,也高兴坏了。 他告诉栀栀,确实就像栀栀说的那样,刚开始的时候卤肉包子的生意特别火爆,慢慢的,大家也就失去了新鲜感。幸好他和哥哥听从了栀栀的建议,逐步削减包子的数量……现在呢,虽然销量不是很大,但销路比较稳定,每天大约能卖上两大篮。 因为骆兵一个人就能搞定卖包子的事儿,所以他哥现在就四处打点儿零工。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午饭时分了,骆兵热情邀请别氏姐妹去他家吃饭。别氏姐妹婉拒了,栀栀又邀请骆氏兄弟明天上魏奶奶家去做客…… 骆兵欣然应允。 别氏姐妹去称了点儿猪肉,赶回魏奶奶家。 烧饭的时候,芃芃忍不住问栀栀,“……栀栀,昨天你在咱大院对面的小巷子拿的那些货,去火车站倒卖,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对吧?因为我们不贪心,所以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东西全部卖完,虽然挣得不多但周转很快……” “然后我们从火车站那儿买到漂亮但很贵的东西,来到这镇上我们也是客流量大、而且买得起的人买,因为我们卖的东西都是别的小贩没有的,所以大伙儿喜欢了,但苦于没有别的选择才不得不找我们买……是这样吗?” 栀栀点头,“就是这样!这叫做选择受众……也就是说,你得针对目标人群来卖东西。咱们第一手倒卖的东西,是大家都需要的,卖的人也多,大家的选择也多……所以薄利多销是唯一的盈利办法。” “第二手倒卖的东西,就是针对手里比较有钱的大嫂子和小媳妇们了……她们喜欢又漂亮又好的东西,所以你想呀,手头有钱的人一般都在哪儿,她们要怎么样才能看到我们的货品……” “还有一点是你必须要注意到的东西,就是省城喜欢从京城来的商品,市里喜欢省城的东西,县和镇上喜欢市里的东西,农村喜欢城里的一切……原则上就是大家都慕强,喜欢更好的东西,也喜欢比较少见的东西。” “反过来呢,其实城里也稀罕农村的东西……少见嘛!”栀栀谆谆善诱。 芃芃默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栀栀,其实你是特意来教我做生意的对不对?你是在担心我,怕我在这个家里感到自卑……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我还没有一技之长……就连这次,本来应该是我下乡插队去的,因为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说到后来,芃芃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一直瞒着我,让我听爸妈的安排……其实你一早就去报名下乡了,你这么做,是不想我难受对不对?栀栀,我想跟着你一块儿下乡去!你去插队,我去照顾你!” 栀栀笑得不行,抱住芃芃,“你还真当我是啥大小姐了,下乡劳动还要带个丫鬟出门嘛!” 芃芃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可你连 饭都不会煮,又不会洗衣……” “这些我都会,但姐姐太能干了,有你在,就把我比下去了啊!以后我一个人生活,这些都是要学会的,”说着,栀栀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四姐,我俩比个赛吧!” “什么?”芃芃擦掉眼泪问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就比挣钱吧!看谁挣得多……我已经问过了,知青下乡以后的头三年不能留开,以后呢,就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那三年后我回来探亲时咱俩比一比,看谁挣钱比较多。钱多的那个当姐姐,钱少的那个学猫叫!” “学猫叫?”芃芃有些诧异。 栀栀无奈的笑了。 四姐显然不懂后世开玩笑的话。 于是她将手攥着拳头,又挥了挥自己幼细的胳膊,“我要证明我不是病猫!” 这下子,芃芃终于明白了。 她反抱住栀栀,悄声说道:“我知道你聪明着呢,所以真下了乡……你就找个勤快人交朋友,好好和她玩,你聪明你多动脑子,人家勤快人家多干活,这样你就吃不了亏了……” 栀栀笑着说是。 第二天骆氏兄弟来魏奶奶家拿菜,和别氏姐妹见了面。 得知栀栀马上就要下乡了,骆氏兄弟很吃惊。这情况是当下主流,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们还是祝福了栀栀。 而栀栀把他俩叫来,其实也是为要催促他俩和芃芃一块儿做点儿生意。 因为芃芃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她不想太自卑的话,就一定要有自己可做的事。倒卖小商品是可行的,但别家树大招风,又有吴琴那样的小人早晚盯着,在松市做小本生意并不现实。 在魏镇做生意就很好,一来可以照顾魏奶奶,二来芃芃可以和骆氏兄弟结伴儿,这样互相有个照应,还能解决骆氏兄弟的生计问题…… 就这样,栀栀又给大伙儿出了个做小买卖的主意。 现在天气热,大家可以做冰粉来卖。 但传统的冰粉销路并不好,所以栀栀想了个法子,上魏家村的后山去摘了不少六月泡(树莓)回来。六月泡鲜红欲滴,入口酸甜,在乡下不稀罕但镇上城里的人们很难吃到。 栀栀让她们把颗炒粒饱满的六月泡留下,品相没那么好的六月泡则加绵白糖熬成果浆。 在这个时代,人们买冰粉都是听到叫卖以后自己带碗出来买。所以二分钱一份的冰粉可以舀上两大勺,再淋上一勺红色酸甜可口的六月泡果酱,再洒上三五粒饱满新鲜的六月泡…… 晶莹剔透的透明冰粉再浇上一勺浓稠酸甜的果酱,简直好看得不行! 价格也和传统冰粉一样! 骆氏兄弟按照栀栀说的法子,做成冰粉挑着担子大街小巷的叫卖,毫不意外的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俩就更感谢栀栀,也更愿意和芃芃合作做生意了! 栀栀只在魏家村呆了两天就回了松市,芃芃和棠棠陪着她回去的。 第28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栀栀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家人们则忙着打听南陵岛的气候、风俗习惯,以及忙着为栀栀打点行装。 听说南陵岛四季如夏,但秋冬干燥,春天潮湿,夏天能被晒出油来……所以冬天的衣物可以少准备一点儿,等栀栀过去安顿下来了,家里人再给她邮寄过去。 所以要给栀栀准备的行李,首先必须是要轻便,因为她力气小,松市距离南陵岛有一千多公里呢,路上倒车啊什么的,估计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到。行装太多太重,对她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别逢君递给女儿一张列表,上面是他多年来结交的好友,也有南陵岛附近的。他交代女儿要把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全都记下来,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们、请他们帮忙。当然了,他也会事先给这些朋友们写信,告诉他们他女儿上南陵岛插队去了,请他们有机会多关照。 应雨时给女儿准备了各种药品,有晕车药、感冒药、搞过敏药、降烧药、肠胃药、消炎药…… 别燕东从单位找了些报废零配件,亲手给妹妹打造了两样防身的武器。 一个是手表样式的手链,看起来它就是个“假手表”,要用的时候把表面一旋转,“表盘”处就会露出锋利的齿轮,可以当成小刀用。女孩子带个手链不算太突兀,不会引人注目。关键时刻可以出其不易地划破歹徒手脚上的表皮,虽然不能造成致命伤害,但只要能起到威慑的作用就行。 另一个是半米长的铁棍,一共分为三截,需要手动装配就能把它变成一根一米半长的一头尖铁根。可以防身、将来也能当成简单的农具,紧急时候用来挖一下土、砸一下墙是很好使的。 别燕南因为工作相关,给她找来了南陵岛通用的各种票据。粮票油票布票肉票糖票都有,但其中一部分已经临期了,所以他特别交代妹妹,到了南陵岛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能凭票买到的东西全都买回来。 别燕西送给妹妹几本书,全是海产养殖方面和农作物种植、以及家禽喂养方面的。 单朝凤送给栀栀一双解放鞋和一打劳保手套,她找来的解放鞋可不是一般的解放鞋,是特意去劳保用品工厂请师傅特别加工过的,特别轻巧、但厚实又牢靠。手套也不是一般的手套,而是尽可能合适栀栀秀气纤巧的手指,而且手套表面的漆面特别厚实,很扛用。 王宗秀则花心思给栀栀准备了好多吃的。她准备得最多的,就是猪油渣。这玩意热量高、特别扛饿,王宗秀还挖空心思地做了甜口的、蒜香的和麻辣的这三种口味…… 芃芃和棠棠则在栀栀的指挥下,飞针走线的替她做了一套“睡袋”。 本来要依着应雨时的想法,她是准备让栀栀带一床垫的棉被、再带一床盖的棉被,以及一个枕头去。可一铺一盖一枕头,打完包后足有二十斤重,再加上其他的行李,栀栀根本就背不动! 于是栀栀就让姐妹们帮她将其中一床又薄又柔软的被子改装成连着枕头、可以用布带固定和捆绑的睡袋。 本来应雨时还觉得挺不乐意,可当看到芃芃和棠棠帮着栀栀改好了睡袋以后,栀栀又示范了一下怎么摊开睡袋睡觉,起来以后怎么收拾…… 这改良后的睡袋能垫又能盖,还自带枕头,最重要的是它收起来以后特别轻巧还不占地方,应雨时怕女儿睡得不舒服,还亲自钻进睡袋试了一下,觉得也不是想像中的难受。 应雨时就想:这玩意儿让栀栀在半路上应付一下也还可以,家里同步给她寄了棉被去,她到了地儿以后上邮局去取,至少可以免除这一路的奔波。 这才同意让女儿带着睡袋上路。 很快就到了七月三十日,栀栀准备出发。 二哥别燕南向单位申请了出差,正好可以护送妹妹一段路。 于是栀栀上知青办去领了头程的火车票,又拿了盖章的介绍信,背上行装和哥哥一块儿出了门。 家里人眼泪汪汪地把兄妹俩送到了火车站。 栀栀抱住父母,对他们说道:“爸爸妈妈,我要去征服世界啦!我还没成功,你俩不许老……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等我回家呀!” 别逢君和应雨时听到女儿稚气的话,忍不住泪如雨下。 栀栀含笑一一向家人道别,最后在家人们的泪眼里,和二哥一块儿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全国各地都有知青办。 栀栀需要一路拿着介绍信去找知青办报备、盖通行章,然后换取下一程的火车票,同时知青办也给解决知青们在半路上的食宿要求。当然了,免费食宿的条件不是很好。住呢,就是住三四十人一间房的大通铺;吃呢,是依当地经济水平来的。 栀栀的家乡松市是个富庶之地,省城知青办给安排的食宿当然不如自家,可也不算太差,伙食还成,一人能分到一碗大米饭和一个素菜。 兄妹俩在省城歇了一宿,然后转火车到临省省城时,立刻就感受到了差异。 大街上人们的精神面貌就不如东南省,很多人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 知青办安排的大通铺非常残旧破败,跟危房没啥区别,墙塌了一半,窗户是没有玻璃的,甚至连床都没有。睡觉的时候就在地上铺点儿报纸隔一下灰,然后就铺上自己的铺盖。免费的伙食是每人每顿饭一个糙得割喉咙的窝窝头和一小撮腌菜,外加随便喝管饱但是没有一丁点油水的菜叶汤。 尽管栀栀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她拿着窝窝头……哪怕是浸了菜汁里、含在嘴里嚼得烂烂的再吞,也被噎得半死。 别燕南看着娇滴滴的妹子直叹气,“所以说啊,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说了不想让你来吧,你还偷偷出门自个儿去报名!” 栀栀努力咽下窝窝头,朝着哥哥嘻嘻一笑,“二哥我可话把撂这儿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向你保证,五十年以后肯定大变样儿了!” 别燕南笑了,“五十年?那可不呢!五十年以后我都嗝屁了!” 栀栀“哼”了一声,说道:“会有其他的建设者,把这里建设得更好的。而我要打造的,就是南陵岛啦!” 别燕南,“你还是赶紧背着人,把你嫂子给你做的猪油渣拿点儿出来吃吧!吃不饱肚子可不行。” 栀栀果然背着人,拿了一盒猪油渣出来,和二哥分享。 别燕南舍不得吃,拈了两块意思一下就说不爱吃、搪塞了过去,但逼着栀栀吃了几块。 栀栀 吃了三四块猪油渣就被腻着了,重新把饭盒收好。 兄妹俩聊了一会儿天,就各去休息。 第二天,两人再次踏上征途。 别燕南也只能再送栀栀半程,毕竟他是来出差的。于是两人挤上了开往界南省省城的火车,找到座位坐下。栀栀是要坐到终点站,但是别燕南需要在半路转车,去别的城市。 兄妹俩临分别时,别燕南摸出一迭钱钞塞在妹妹手里,说道:“路上小心!火车上有乘警,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声叫嚷。下了火车以后你一个人别四处闲逛,毕竟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外头的治安怎么样……总之就是不要轻信别人,不要去偏僻的地方……记着,每个火车站旁边都有知青办,你出了火车站就直接去知青办,千万别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栀栀认真点头,但不愿意收哥哥递过来的钱,小小声说道:“哥,爸妈已经给了我好多钱了!” ——父母给了她足二百块钱!有十张大团结,又担心她一个年轻女孩出门,钱不露白,所以又给她准备了好多小面额的钞纸。 现在二哥又递了一把钱钞过来,看样子也有个二十块钱的样子? 别燕南叹气,“快拿着!”不由分说塞在她手里。 火车到站,别燕南背着小小的行装下了车。 他站在月台上看着年轻稚气的妹妹,拼命挥手,“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栀栀也朝着哥哥挥手,“哥你忙完了早点儿回去!我会写信回家的!” 火车缓缓启动。 别栀栀终于踏上她一个人的征途。 这个时代的火车全是绿皮车,车厢陈旧但维护得还可以。 就是太闹腾了。 有叽叽呱呱拉家常的妇女们,有尖叫着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们,还有在车厢里喝白酒划掌吼酒令的男人们,以及推着小食车来回叫卖的列车员—— “来——让一让了啊!炒瓜儿子水煮花了啊,两分钱一大袋儿!煮红薯白面馒头了啊,要吃饭就赶紧了……一会儿卖完了可就要饿肚子了啊!” 栀栀坐的这趟火车,准点是明天上午七点左右抵达界南省城火车站。 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多钟,栀栀确实挺担心呆会儿没有晚饭了,就花两分钱买了一个白面馒头。 说是说白面馒头,但这个时代的馒头,可不是现代那种精细白面做出来的细腻微甜的馒头。它实忱,个头大,淡而无味,口感很糙而且是冷的。 栀栀咬了一口,有着很浓郁的麦香但特别费牙。 犹豫片刻,她从行李里翻找出搪瓷杯,上车厢连接处去接了一杯开水回来,然后将馒头撕碎,蘸一蘸开水再吃。 其实二嫂给她做了整整三盒不同味道的猪油渣。 但栀栀也知道,这个年代的旅程未必太平。她一个单身女孩儿出远门,已经很危险了。而且在体力上还是个绝对的弱者,别说是钱不露白了,她甚至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猪油渣! 所以她就不紧不慢地就着开水吃白面馒头,心想等到夜里车上的人都睡着了,她再悄悄摸点儿猪油渣出来吃。 “带点儿吃的在车上吃”,这句话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刻在国人的骨子里。 不光栀栀在吃 晚饭,事实上整个车厢的人买了吃的、或是拿出自己带的食物,开始吃了起来。 坐在栀栀身边的乘客很客气地问栀栀要不要吃她们带的糯米饭,栀栀摇头谢过。 对方也不强求。 霎时间,车厢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气味。 像栀栀一样,背着行李赶赴下乡援建地的知青可不少。 栀栀坐的是三人座位,和对面的三人座面对对。 她坐靠窗的位置,身边坐着一对婆媳,婆婆张老太大约五十多岁、儿媳张大嫂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张大嫂说是陪婆婆去她娘家探亲,现在是要回界南老家。 栀栀的对面就坐着就坐着:一个靠走廊的男知青,一个坐在中间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知青。 之所以知道坐对面的这两人是知青,是因为他们的行李特征太明显了——都带着铺盖、脸盆什么的。 不过,根据栀栀的观察,这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应该互相之间不认识。 男知青和栀栀一样沉默寡言。但是年轻女孩儿就不一样了,她活泼又外向,和坐在她身边的陌生中年妇女聊得特别投机。 又因为她俩聊天的声音很大,无所事事的栀栀就将她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女知青叫郑萍,是隔壁鄂省省城红砖厂的子弟,接受指派去界南省的南陵岛下乡插队。中年妇女叫赵大婶,她是皖省人,去探望在界南省当兵的丈夫。 刚开始的时候赵大婶和郑萍聊的是界南省的风土人情…… 慢慢的,赵大婶就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就往郑萍身上绕。 没一会儿,连着郑萍今年十八岁,高中文化还没找对象,家里一共六口人她一共四姊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叫什么在哪儿工作…… 以及父母重男轻女又偏心她妹妹的话都被赵大婶给套了出来。 栀栀直皱眉。 她觉得这个赵大婶有问题…… 可栀栀自己也是单身姑娘,不好太明显的提醒郑萍小心保护好自己的**。只能趁赵大婶套郑萍话的时候,一会儿站起来拿着杯子出去倒杯水儿,一会儿问问身边的大婶到那个站了…… 可郑萍完全没有戒备。 反倒是赵大婶觉察到栀栀的提示,就笑眯眯地来套话,问栀栀是哪儿人,今天多大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是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吗,出门干什么了…… 栀栀就捏造自己叫秀秀,界南省省城的人,今年二十五岁,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因为平时要上班,孩子没人带,所以这一趟她是把孩子送到婆婆家去的。 赵大婶有些吃惊,“哟,看你这面相、这身段儿我还以为你才十七八岁……和萍萍一样,是个来咱们界南来插队的知青呢!” 栀栀一笑,“我面嫩,显年轻!” 赵大婶打量着栀栀,越看就越惊艳,“真看不出啊,原来你已经结婚生小孩了。那……你一个人出门你男人不担心啊?” 栀栀说道:“没事儿,我跟他约好了,他出完任务也搭这趟车,就是买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我在哪个车厢哪个座儿,到时候他还得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找我呢。” 赵大婶一听到“出任务”这几个字,连忙又问, “秀秀,那你男人是干什么的啊?” “他是公安,专门抓拐子佬的!”栀栀大声说道。 赵大婶脸一白。 然后她就再也没跟栀栀攀谈过,而是继续热情的和郑萍聊天。 栀栀见一直点不醒郑萍,也只得作罢。 绿皮车停停驶驶,不知不觉就从日落黄昏一直到了月上中天。 夜里十点多,车厢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和栀栀坐对面的这六人组除了她之外,几乎全都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栀栀这才悄悄地将手伸进挎包,摸黑打开饭盒,拈出二嫂做的糖猪油渣吃了起来。她一口气吃了七八块,直到觉得有些腻了,这才停下来又灌了几口水,用手帕仔细地将手指擦干净,抱着自己的斜挎包睡着了。 半夜时分,坐在栀栀身边的张姓婆媳到站下了车,又上来了一对年轻夫妻。 坐在栀栀对面的赵大婶睡觉磨牙、整个人还直往她身边的男青年身上靠。男青年实在受不了,就把他的包放在座位上,他走到走厢连接处那儿透气去了。 夏天的清晨,天亮得很早。 大约五点多钟的样子就日出了。 栀栀已经和哥哥坐过一次绿皮车了,比较有经验。她知道在火车上洗漱必须要赶早,否则人一多,上厕所漱口什么的都要排队,排到后头的,没水冲厕所漱口洗脸是常事,那可太难受了。 于是她就拿着口杯牙刷和毛巾去洗漱了。 刚洗漱好,还没走回到座位上呢,栀栀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女孩子尖叫哭泣的声音,以及妇女凶狠叫骂的声音…… 仔细一听,好像还挺耳熟的? 栀栀赶紧冲回座位上。 这时,郑萍和赵大婶已经不见了,男知青还没回来,坐栀栀旁边的一对年轻夫妻和其他的乘客们一样,正带着好奇的表情,齐齐扭着头看向车厢门口。 栀栀清晰地听到郑萍的哭喊声—— “我不认识她!我真不认识她呀……救命!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 以及,栀栀还听到了赵大婶的怒吼声—— “我告诉你们哈,你们不要多管闲事!郑萍是我儿媳妇,她和我儿子吵了架要离家出走……我这是要带她回去!” 郑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走!我不走……我不是她儿媳妇我不认识她!大爷!叔叔!大哥……求你们救救我,我不下车我不下车!我不能跟她走……” 栀栀心里一紧,她快步走向车门处。 第29章 栀栀快步走到火车车厢车门处,又挤进围观的人群,这才看到—— 赵大婶一手扭着郑萍的胳膊,一手抓住郑萍的头发,一副发了狠也要将郑萍拉下火车的凶悍模样。郑萍呢,一只手被赵大婶控制住,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车厢连接处的一处扶手,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真是拐子佬吧?” “不会吧,我坐她俩后头,她俩认识!而且聊了这一路,感情很好的。” “那姑娘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正常人不会哭得那么伤心吧?” “你没听说吗?姑娘是这老太太的儿媳,不知为什么跑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男的打人哟!” “要不要报警啊?”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吧……” 栀栀听了众人的议论,再看看郑萍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她要怎么样才能帮到郑萍? 她自己也是个单身女孩,可千万不能为了救郑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赵大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连忙开始打补丁。 “嗐,乡亲们哪事情是这样的——也是我儿子不争气,伤了萍萍的心……这小夫妻俩过日子,哪有不吵不闹的呢?他俩结婚一年不到,就为了点琐事推了萍萍一把,萍萍生了气就说要回娘家。我儿子心里可后悔啦,可年轻人啊肝火也盛,不愿意低头……这不就只能让我这个老家伙出面嘛!”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乡亲们你们放心,回头啊我肯定让那小子跪在萍萍跟前,让他向萍萍道歉!然后啊他们小两口重归于好,和和美美的过他们的小日子……多谢乡亲们的关心了。谢谢谢谢!” 赵大婶巧舌如簧,嗓门又大。 哪怕郑萍一直哭着打断她,一直反复强调她根本就不认识赵大婶…… 可赵大婶的话,明显让众人信以为真。 这时,火车缓缓驶入站台。 栀栀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个极小的车站,而且这一路驶来,能看出这附近非常荒凉。这个年代的绿皮车就是这样,时速慢不说,而且有站必停。 栀栀飞快地朝着座位跑去,同时还按下了手腕上大哥给她做的那个表盘手链。 回到座位,坐在栀栀旁边两个座位上的年轻夫妻依旧扭头看向车厢,小小声说道: “我怎么觉得那姑娘说的才是真的呢?” “是啊如果真是婆媳,那当儿媳的怎么会哭成这样?” 栀栀拿过自己的挎包,飞快地将手腕往挎包处一划拉,随即又迅速将表盘收好,用尽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 “火车上有贼!我的……手表被偷了!快,关上车门报警!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霎时间,火车上一片寂静。 就连赵大婶和郑萍也不闹腾了。 有人丢了手表??? 天,手表可是贵重东西啊,上海牌手表一块就要二百多块钱!就算是二手手表,那也值上七八十百来块的! 栀栀“哇”的一声哭了,冲着坐在她身边的 那对小夫妻说道:“大哥大嫂,你们看……我的包!呜呜有人划破了我的包,把我的手表偷走了!麻烦你们帮我报警、拦住人不许走!尤其是坐在我们这附近的人!” 那对年轻夫妻被吓住。 其实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他俩就坐在这小姑娘身边,现在她的包被人划开,手表丢了……那他们的嫌疑岂不是最大的? 天地良心! 他们可没干这事啊。 可小姑娘这么可怜兮兮的求他们帮忙…… 年轻夫妻立刻挺身而出。 丈夫,“我去找乘警!” 妻子,“我去把人拦住!” 也幸好这时火车慢悠悠滑进车站,还没完全停下来. 年轻妻子跑向车门处,大声叫嚷,“不能下车!大家不要下车!车上发生了偷盗案件……我们已经去找乘警了,请大家不要下车!” 年轻丈夫则是朝着反方向跑去,还大叫,“列车上发生了偷盗案件……请问乘警同志在哪里?请大家不要下车!不要下车……列车员同志,请你马上通知列车长!” 这下子,所有的车厢全都寂静了下来。 很快就有人跟风大喊大叫—— “车上有人偷东西!” “小偷肯定还在车上!快把车门都给我关死了!” “大家快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看看有没有人丢东西!” “乘警在哪?” “车上有小偷!车上有小偷!” 这时,火车已经靠站,一个列车员赶过来正准备拉开车门—— 赵大婶仍在跟郑萍较劲儿。 郑萍死死地抓着扶手,还大哭着“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赵大婶就一个劲儿的拖着郑萍往车门处一寸一寸的挪…… 年轻妻子跑过去拦住列车员,“列车员同志,车上发生了偷盗案件,请你不要打开车门。万一小偷要下车……” 列车员从另外一个车厢走过来,听到了喧哗声但还不清楚情况。 听了年轻妻子的话,他愣住,“有小偷?谁?谁丢了东西?丢了什么东西?” 栀栀挺身而出,“列车员叔叔,我的手表被人偷了!您看,我的包……被人用刀子划开了!” 车厢里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天哪这个小偷手里还有刀子!!!” 车厢里顿时一片哗然! “天,这小偷手里有刀子!” “他该不会恼羞成怒然后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我的妈吓死人了!” “妈呀乘警在哪?” “救命啊小偷手里有刀!” 列车员立刻紧张了,这会儿列车已经停了。他本来正在拉闸门、准备开门的,这会儿停下了拉闸门的动作,还左右看看,然后从车门后拿了根铁棍,紧紧握在手里。 赵大婶不乐意了,对列车员说道:“哎同志你把门打开,我和我儿媳妇要下车!” 郑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你的儿媳!我都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救命!救命我是上界南南陵岛插队的知青!列车员叔叔请你救救我呜呜,我不认识她,我真不认识她… …” 赵大婶,“我们可是体面人,怎么可能偷东西!列车员你快点儿开门,别耽误我们正事儿啊!” 年轻妻子立刻说道:“那可不行!列车员同志你不能开门,万一那小偷也趁机下车跑了可怎么办!” 赵大婶骂道:“你们抓小偷关我什么事啊!这车到了站就是要开车门让乘客下车啊!你列车到站不开车门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我告诉我我要去告你!” 列车员顿时又犹豫了。 栀栀也哭,“列车员叔叔,我的手表呜呜……有人偷走了我的手表……” 列车员下意识反问,“你手表长啥样儿啊?怎么丢的?” 栀栀看向一旁—— 赵大婶和郑萍依旧纠缠得难分难舍。 郑萍披风散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和赵大婶已经打了一场,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被赵大婶控制住,眼看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赵大婶本来一手抓着郑萍、一手揪住郑萍的头发。这会儿她松开了薅住郑萍头的手,准备去掰郑萍抓住扶手的手…… 栀栀眼尖的看到,赵大婶手腕上戴着一块女式手表。 ——是海鸥牌手表。 在这个年代,上海牌手表的价格顶了天去,海鸥手表也是很体面的手表,但价格没有上海手表贵。栀栀家里也只有已婚的三位女性才拥有上海牌手表。 不过,栀栀出远门前,父母考虑到她在路上赶车、以及以后在劳动的时候也需要一块手表,就用一百块钱找厂子里的人淘换了一块八成新的二手海鸥牌手表。 栀栀的手表,和赵大婶手腕上戴的手表一模一样! 这倒是个好消息! 所以栀栀也不说话,只是瞪着赵大婶的手表,露出了夸张而又震惊的表情。 列车员看到了,帮栀栀说话的那个年轻妻子也看到了,很快就明白了。 年轻妻子指着赵大婶的手表,问栀栀,“小妹子,你的手表……” 她欲言又止。 栀栀连连点头。 众人看向赵大婶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赵大婶愣住,她看看栀栀、又看看年轻妻子,狐疑道:“你、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这时,年轻丈夫匆匆叫来了列车长和乘警,他指着栀栀说道:“列车长同志,乘警同志,就是这个小妹子丢了东西!” 乘警打量了栀栀一番,问道:“小同志,你丢东西?丢什么了?在哪儿丢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猛然看到年轻妻子指着赵大婶的手腕? 赵大婶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海鸥牌手表??? 这意思是…… 就是这个大婶偷走了小同志的手表? 等等! 为什么这个大婶用这样的动作捉住了一个女青年??? 这时郑萍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救命!救命啊公安同志……求求你快救救我,救命啊……” 在乘警眼里,郑萍披头散发涕泪齐下,整个人被赵大婶完全控制住,还不住地向他求救,根本就是个弱者。 他没想那么多,直接一记擒拿手,就把赵大婶的胳膊给揪 住,像抓罪犯那样把赵大婶给控制住了。 郑萍一得到自由,就立刻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栀栀和年轻妻子的身后,嚎啕大哭起来。 而围观的乘客们一看到赵大婶被乘警控制住了,连忙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公安同志你要小心啊这个小偷是有刀的!” “对!她有刀子!” “把她抓起来!注意她的手!不能让她掏刀子!” “想不到啊小偷居然是个大妈!” “所以她是偷了人家的手表,还想偷个小姑娘走?” ……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这回轮到赵大婶又急又气地大叫大嚷,“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救命啊!公安打人啦!” 出了这么复杂的事,拥有丰富应付经验的列车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列车一共有十几节车厢,这会儿时间还早,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之间的门还没打开。小偷不可能逃进卧铺车厢去。剩下的车厢里,餐车车厢这会儿没人,广播室和列车长办公室不对外开放。 所以小偷只有可能呆在七节硬座车厢里。 列车长马上通知列车员,先询问在这七节硬座车厢里有没有需要在这个车站下车的乘客。 十几分钟以后,列车员通过列车广播告知列车长:包括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在内,没有人需要在这个小站下车。 于是列车长吩咐列车员打开车门,让在外头等待上车的旅客进来了,然后关上车门通知司机开车。 赵大婶急了,“我!我我我!我、我和我儿媳妇要在这个站下车!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我要在这里下车啊!” 郑萍哭道:“不是的……列车长叔叔,公安叔叔我不是她的儿媳妇,我,我是要去南陵岛下乡插队的知青!对了,我给你们看我的车票!我车票是去省城的,我要去省城转车……还有我的介绍信!” 说着,郑萍哭唧唧地回到座位上,手忙脚乱的找出自己的介绍信和车票,交给列车长和乘警看。 列车长一看,至少可以确认郑萍是个下乡插队的知青身份,而且她的车票确实是到省城去的。 那么赵大婶为什么要在中途这个这么偏僻的小站下车呢? 列车长问赵大婶,“你车票拿出来给我看看。” 其实火车刚一启动,赵大婶就知道坏事儿了。 所以现在就…… 赶紧撒泼吧! 但愿能坚持到下一个站,然后她趁乱逃下车去—— 于是她两眼一翻白,开始胡言乱语,“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显灵通!” 而乘警一看到她这装疯卖傻的样子,和列车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列车长让几个列车员过来,把赵大婶押到了餐车那儿,连着“失主”栀栀,坐在栀栀身边的那对年轻夫妻,以及郑萍,之前坐在赵大婶身边但后来走开了的男知青全都叫到了餐车去。 到了餐车,栀栀还没来得及讲她“手表丢失”的过程,郑萍就眼泪汪汪地说起了赵大婶突然拉着她就往车门处走的事儿—— “我还迷迷糊糊睡着呢,她突然就拉着我走到了车门那儿……还说什么我是她的儿媳妇!吓得我拼命抓住扶手,她还 打我呜呜呜……公安叔叔,列车长叔叔,你们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赵大婶叫嚷了起来,“公安同志,列车长同志,郑萍是我儿媳妇,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们可不能坏人姻缘啊……” “我都不认识你儿子!”郑萍哭道。 赵大婶,“萍萍啊,你可不能这样……我们好歹还是一家人!你心里有气,这我知道,咱们回去以后我肯定好好批评你男人,以后啊有我为你做主,你们小夫妻好好过……萍萍啊咱们下一个站就下车啊!” 郑萍被气得大哭,“我不认识你!” 赵大婶,“你不认识我?那我问你,我儿子叫啥?” 郑萍下意识答道:“四宝……” 赵大婶,“那就是喽!你不认识我你知道我儿子你男人叫四宝?” 郑萍,“我……” 赵大婶,“我再问你,你娘家是省城红砖厂的是不是?” 郑萍,“是……” 赵大婶,“你爸叫郑得财,你妈妈叫李红花!你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对不对?” 郑萍,“这、这……对。” 赵大婶,“你爸妈偏心,重男轻女!可他们重男轻女吧还格外心疼你妹妹,就剩下你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对不对?就因为这样你嫁给我儿子以后我们婆媳才好得和什么似的……” 郑萍,“对……不,不不不!” 赵大婶不理郑萍了,转头对列车长说道:“同志你听听,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和萍萍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是自己家的家事……你们就别管那么多了!” 郑萍被吓得直哭,“不是不是,我真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赵大婶反问郑萍,“那我是怎么知道你爹妈叫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和我儿子的情况的?” 郑萍绝望地哭了起来。 其实在场的人都看出赵大婶有问题了。 列车长盯着赵大婶,“同志,你把你车票拿来给我看看。” 赵婶子,“黑白无常上天入地捉拿小鬼杀无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又开始浑身发抖还翻白眼吐白沫。 这时,一直默默帮忙的那对年轻夫妻终于忍不住了, 妻子小小声问道:“小同志丢失的手表赶紧找一找吧!” 丈夫则盯着赵大婶,说道:“这女的该不会是个拐子佬吧?” 列车长和乘警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乘警又问了一回赵大婶你车票在哪。 赵大婶又开始发疯。 乘警皱眉,吩咐列车员把赵大婶的行李拿来,他则带上了手套开始检查赵大婶的行李袋。 结果—— 乘警先是从赵大婶的行李袋里翻找出一把带着刀鞘的锋利匕首! 众人皆尽变了脸色。 然后乘警又找出了赵大婶的车票——居然也是去界南省省城的?! 乘警拿着车票和匕首,厉声问赵大婶,“说!你手里为啥有匕首?” 这下子,赵大婶也慌了,“我、我拿着匕首防身用的!这、我这不是要出远门么……” 乘警冷冷地盯着她,“普通老百姓谁会有这样的匕首?快说,你到底是什 么人!” 由于没料到赵大婶居然随身带着管制刀具,一下子钉死了她是个罪嫌疑人。 乘警不敢怠慢,然后又一一检查了栀栀、男知青和那对年轻夫妇的车票,确认这六人都是要去省城的。当下,他就安排众人分开坐在餐车里,不许交谈,一直到火车抵达省城车站。 到站之后,乘警在列车员的协助下,将六人全都送到火车站派出所去了。 栀栀分别接受了三拨不同的公安、共计六次询问。 她老老实实地告诉公安事实的真相:其实她并没有丢失物品,是因为她和郑萍、男知青、赵大婶同时上的车。所以她知道,郑萍和赵大婶在上火车之前根本不认识……所以赵大婶要带郑萍下车,她直觉就认为赵大婶是骗子。但她不敢挺身而出,因为害怕赵大婶的报复,于是就谎称自己丢失了东西……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公安们在询问了案件涉及的六人口供之后,初步认定事实真相: ——赵大婶确实是个拐子佬,而且还是惯犯。 ——郑萍被拐骗但在人民群众的帮助下没有被害。 ——别栀栀没有丢失物品,但她用另外的方式见义勇为,帮助了郑萍。 事情弄清楚了,公安把赵大婶留下,其他人放行。 在离开派出所之前,公安让郑萍公开向别栀栀道谢。 郑萍已经被吓破了胆,朝着别栀栀深深一鞠躬,带着哭腔说道:“秀秀同志,今天可多亏了你呀!我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真的!” 旁边站着的公安哈哈一笑,“郑萍,她不叫秀秀,她真名叫别栀栀。” 栀栀也笑道:“郑萍同志,我叫别栀栀,别人的别,栀子花的栀……我也是去南陵岛插队的知青。出门前呀我妈交代我,在火车上的时候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和陌生人说自己的家庭情况。当时我看到那个拐子一直在套你话的时候我还暗示你来着,可惜你没有注意到。后来那个拐子问我个人情况的时候我就胡乱说了一通……” 郑萍呆住。 公安也忍不住教育她,“郑萍同志,这次是你运气好,遇上了别栀栀同志,她才能想办法救下你。要不然你被那个拐子拉下了车那就麻烦啦……以后可长点儿心吧,一个年轻人单身出远门,是该要注意安全!” 郑萍呜呜哭了起来,“我妈没交过我这些,我、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呜呜……” 别栀栀也向那对年轻夫妇道谢,“大哥大嫂,今天也感谢你们二位的帮忙。要不然啊……只靠我一个人,可办不到这事儿。” 那对年轻夫妇也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以后你们出门啊一定要小心!” 那对年轻夫妇离开了。 栀栀和郑萍、另外一个男知青则去了派出所旁边的知青办报道。 在排队登记的时候,栀栀才知道男知青名叫陶容治,巧的是,他也是上南陵岛去插队的。 这里已经是界南省的省城,又因为南陵岛是知青重点插队点,目前已经有不少赶到这儿报道的知青等在这儿了。知青办先安排栀栀三人入住在这儿,然后告诉她们,等再聚集多一些人,就会安排专车送他们直接去南陵岛。 于是栀栀就和郑萍、陶容治一块儿住进了知青宿舍。 界南省很穷很穷很穷。 真真儿是肉眼可见的贫穷。 按说,省城火车站按说应该是客流量最大、也应该是最繁华的地段了。 可这里的省城火车站只是一排平房。 火车站旁边的派出所也是一排平房,派出所这边的知青办也是一排平房,那一边的其他单位也是一排平房…… 火车站前面的“广场”其实就是一个不大的砂石土坪,零零落落的停了几辆军用吉普和军用卡车。火车站后头则是一望无垠的荒山。 这地儿荒凉得连个卖包子的小贩都没有…… 知青办里头的知青宿舍就简陋了! 确切说来,宿舍其实就是院子里的一个用竹棚搭建起来四面通风的棚子。 有其他的女知青看到栀栀和郑萍、陶容冶背着行李进来了,连忙热情招呼,告诉她们: ——女知青们住在竹棚里,男知青们就在外头席地而睡。当然了,现在是白天,男知青们要把铺盖收起来,晚饭后才能打开铺盖。 ——这里是厕所,因为坑位少,所以只有女知青可以用,男知青要自己去后面的荒山解决噢! ——这里是厨房,不过厨房很小,所以大伙儿吃饭就是蹲在院子里吃,要用自己的碗。对了如果要洗碗的话得大伙儿结伴去后头荒山下面的河里洗。 对于界南省的穷,栀栀早已有心理准备了,这会儿就是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的…… 郑萍却呆呆的看着这简陋的院子和那个四面透风的大竹棚,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第30章 栀栀侧目看着嚎啕大哭的郑萍。 给她们当介绍人的女知青也愣住,错愕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郑萍哭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栀栀,也是一脸的诧异,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哭呀?难道你不觉得这里环境和条件差么? 栀栀没理会郑萍,往前走了几步,参观着自己将在这里度过三四天的过渡之地。 郑萍慌忙向女知青说起了自己在火车上的遭遇,说自己从来也没出过远门,说自己差点儿被人拐卖什么的…… 听得那女知青心惊胆战。 陶容治走快几步追上了栀栀,结结巴巴地说道:“别栀栀同志……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我……昨天晚上我、我上隔壁车厢找了个座位坐下,所以郑萍同志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后来我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又太多我挤不进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站出来的,别栀栀同志请你相信我!” 栀栀一笑,“我相信你!不过……你向我道歉干什么啊?”说着,她就朝着竹棚继续走去。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问栀栀,“哎,你是新来的吗?” 栀栀点头。 “我叫洪火火,你叫什么?”羊角辫姑娘问道。 栀栀,“我叫别栀栀,别是别人的别,栀是栀子花的栀……哎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怎么还有人叫红火火的? 羊角辫姑娘用自己的左手当板,右手比划了几下,“洪水的水,火苗的火。” 栀栀明白了,羊角辫姑娘说普通话带着点儿方言口音,其实她叫洪禾禾。 两人聊了一会儿,栀栀基本搞清楚了洪禾禾的个人情况——这姑娘也是十七岁,家里七个孩子她排老二,上面的大哥要帮着父母干活养家,下面的弟弟妹妹还没成年,所以她就下乡来了。巧的是,栀栀和洪禾禾还是去往同一个大队的。 这时,和郑萍说话的那个女知青尖叫了声,“我的天哪!那也太可怕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引起好多人的注意。 不少知青全都围了过去,不住地问怎么回事。 洪禾禾正引着栀栀走进竹棚,见陶容冶也跟着进来了,连忙对他说道:“哎,男同志不能进这儿来……” 窘得陶容冶收回了脚,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洪禾禾指挥他,“呐,你把行李放在那儿……看到没,其他的男知青也都是把行李放在那儿的。然后你们歇一歇,收拾一下东西——你们坐了一路的车,肯定又热又累吧,呆会儿你们把毛巾和换洗衣裳拿出来,我先带你们去河边洗把脸。” “现在四点多钟了,河里的水不冷,咱们赶紧去洗澡洗头……当然也可以晚上吃过饭再去洗,可晚上去呢,一来是水冷,二来光线不好要打手电筒这样浪费电池呀,三来是走不惯走夜路容易崴脚……栀栀你说,对吧?”洪禾禾说道。 栀栀点头。 确实有道理。 陶容冶谢过洪禾禾,也向她介绍了一下自己,就按她所说的去放行李了。 洪禾禾则领着栀栀进了竹棚,说道:“呐,我的铺盖在这儿,我这 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打个地铺吧!” 栀栀当然不介意。 于是她就把背在身后的行李放了下来,又按照洪禾禾的建议,拿了锡铁脸盆、毛巾、香皂和一套换洗衣裳;当然洪禾禾也找出了毛巾和换洗衣裳,和栀栀一起匆匆走出竹棚。 陶容冶也已经找好了东西,正站在竹棚门口等她们。 郑萍依旧被人们围在中间不知叽叽呱呱地说着些什么…… 然后就听到先前当介绍人的那个女知青大喊了一声,“……天哪,郑萍同志也太可怜了吧,要是我遇上这事儿,我也会被吓坏的!那我们今天就做点儿好吃的,给郑萍同志压压惊,好不好?” 洪禾禾就问栀栀,“栀栀,你们仨怎么现在才到?不应该是早上七点多就到了吗?是火车晚点了?可我没听到下午有火车到啊。” 界南省太穷了,每天抵达省城的火车只有四五列,都集中在上午。 所以当栀栀等三人赶到知青站的时候,洪禾禾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个时间段到呢?她也没听到有火车经过的声音呀! 栀栀一边跟着洪禾禾往河边走,一边把火车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 洪禾禾一脸的不敢置信,“郑萍第一次出门就把自己给卖了?她也太蠢了吧?干嘛要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说给陌生人听啊!” 栀栀但笑不语。 陶容冶解释道:“可能是……她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所以没人教她吧。” 洪禾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要真是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个孩子啊,肯定从小就学会了察颜观色,可机灵着呢,绝对不会这么蠢,这么容易就上当!” 这下子,陶容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但他跟郑萍也不熟悉,就闭了嘴,继续沉默寡言。 栀栀笑眯眯地岔开了话题,问洪禾禾怎么个洗澡洗衣洗头法。 洪禾禾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到了河边,栀栀明白了。 ——这里被人用毡布搭了两间简易的洗澡房,一间男用、一间女用,两间房相距大约三十米左右。 栀栀跟着洪禾禾走进毡房,这里已经有两个女知青在这儿洗澡洗头了。 栀栀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对方两人却大大方方的,还和栀栀打招呼,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即将下乡插队的地方…… 洪禾禾告诉栀栀,“以后来这儿洗澡洗头啊,一定要找伴儿。一是为了安全起见,一个人洗,一个人望风。二呢,就是一盆水洗头洗澡可不够,所以你先洗,我给你看着,不让男的靠近这儿,也帮你打水——你用完了一盆水我再去帮你打一盆水来。等你洗完了换好了衣裳,再换我洗,你来帮我望风帮我打水。” 栀栀在火车上捂了一天一夜,浑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湿透了好几层,都已经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儿了。听了洪禾禾的解释,她连连点头,“那我就先洗了,谢谢你呀禾禾。” 洗澡房里没有别的遮拦,但栀栀也顾不上了,她除下衣裳,洪禾禾已经帮她打了一盆河水过来,她便就着河水开始洗头洗澡。 界南省是祖国最南边儿,四季如夏,下午四点多钟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河水被烤得极 温柔…… 但将第一掬河水泼上身的时候,栀栀还是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后来就好多了。 栀栀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都舒服了。 就是用香皂洗头这事儿让她接受不了。 头发固然被清洗得很干净,但梳起头来的涩感让她心惊胆战…… 现在是特殊时候也就不讲究了,等她安顿好,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洗头膏的事——在松市家里的时候,家里的洗头膏是妈妈自己配的。比后世用的进口洗发水、护发素都好用! 妈妈教过她怎么制作洗发膏。 栀栀洗完澡,就换成洪禾禾洗。然后栀栀像之前洪禾禾那样,一趟又一趟的来回帮她打水……等到洪禾禾也洗完澡,两人就一块儿端着盆子去河边洗脏衣服去了。 回到宿舍时已经五点半了。 郑萍还在抽抽噎噎地接受大家的安慰…… 洪禾禾就带着栀栀去认人。 知青站里目前一共住了二十几个知青,男女均半,全都是去南陵岛的。洪禾禾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天了,据说要凑齐四十人左右,知青办就会托军区的运输卡车直接把知青们送到南陵岛去。 一下子要认识二十几个人,栀栀认不全。 但由于栀栀的美丽容貌和特别的名字,大家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六点整是开饭时间。 栀栀也拿出了自己的饭盒,和大家一块儿排着队去打饭。 界南省是肉眼可见的穷,这知青站的环境也就这样,栀栀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当轮到她去打饭时,亲看到——每人一勺杂豆粥,一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饼,外加一盆自取的辣椒拌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时,也不禁愣住。 掌勺的妇女看了栀栀一眼,问道:“小妹子今天新来的?” 栀栀点头。 掌勺妇女又给她添了半勺豆粥,“给!新来的可以加半勺粥!” “谢谢阿姨!” 掌勺妇女笑了,“你们城里人啊就是讲文明有礼貌!” 栀栀一笑,端着饭盒和洪禾禾走到那一大盆子辣椒拌菜前,好奇问,“这是什么?” 洪禾禾答道:“这是凉拌芭蕉树芯,佐粥吃的……这地儿穷,芭蕉树芯也是好东西,怕我们吃太多,所以就弄得又咸又辣。你挟一点儿就好了,很辣的。” 栀栀吃不了辣,但非常好奇芭蕉树芯是什么味道,便依言挟了两小块,然后跟着洪禾禾去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豆粥一点儿也不好吃。 煲煮的时间不够,导致豆子还是硬邦邦的,光是咀嚼就很费劲。 但那块黑漆漆的饼子也是用杂豆和少些面粉做成的豆饼,是被烤熟的。豆饼里的豆子浸过水,相对比较软,再加上烤香了表皮也比较酥,还带着淡淡的盐味儿,还比较好吃。 栀栀小小口的咬着豆饼,然后鼓起勇气吃了一口辣椒酱拌芭蕉树芯…… 嗯,这玩意儿的味道有点儿像鲜淮山,脆脆的、有点微甜,口感还不错。 可就是辣得出奇! 栀栀被辣得直哈气,赶紧啜了一口豆粥在嘴里不敢吞咽。 她生得美丽可爱,早 已引起了不少男知青的注意。看到她可爱的举动,他们忍不住都笑了。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啊?”郑萍哭哭啼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众人齐齐看向了郑萍。 ——只见她盯着那只盛满了豆粥的木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缓缓看向篮子里装着的乌漆嘛黑的豆饼,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不是泔水吗?”郑萍想哭了,“还有这……这是啥?是烧糊掉的锅巴?” 此言一出,掌勺阿姨不乐意了,“你吃不吃!不想吃就让给别人吃!” 知青们听了郑萍的话,也挺不乐意的:大家都是城市青年,知道你娇气你金贵,可这样的伙食大伙儿都在吃,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泔水了? 郑萍就更委屈了,“我、我就是问问,你这么凶干什么!”然后又盯着掌勺阿姨的手,“你、你的指甲好脏啊……” 气得掌勺阿姨说道:“你不想吃就算了,下一个过来打饭!” 这时,一把尖尖细细地声音响了起来,“田婶儿,有没有煮鸡蛋啊?” ——栀栀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儿叫李芬,就是一开始很热情、后来一直围着郑萍转悠的那个姑娘。 掌勺阿姨骂道:“你想屁吃呢,哪来的鸡蛋?我们要是吃得起鸡蛋,还用着你们下乡来插队?” 李芬不高兴了,“可是郑萍受了惊吓呀,为什么不能吃?再说了,怎么可能没有鸡蛋啊,上回柳娇娇生病了你不是给她煮了一个鸡蛋吗?我那会儿跟你说让你煮鸡蛋你也没说没鸡蛋呀!” 掌勺阿姨,“柳娇娇生病了有鸡蛋吃,是因为那个鸡蛋是她老乡给我的,让我帮忙煮熟。你要是心疼新来的啊,那你下个蛋呗,我也一样给你煮熟它!” 众人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的笑了。 “你!” 李芬气得满面通红。 栀栀把豆饼吃完了,但豆粥……她实在是嚼到腮帮子发软,最后把粥水喝完了。看着饭盒里还剩下不少的豆粒儿,栀栀有些发愁。 扔掉吧,太可惜了。 可她实在也吃不下呀…… 洪禾禾观察了栀栀一会儿,见她盯着碗里的豆粒儿发愁,就小小声问道:“怎么了,吃不下?” 栀栀也小小声说道:“我饭量就这么大…… “那你给我吧,我还能吃。”洪禾禾说道。 栀栀问她,“你不嫌弃?” 洪禾禾笑了,“能填饱肚子就好,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栀栀便将碗里的豆粒全部倒给了洪禾禾。 洪禾禾谢过栀栀,认真的吃了起来。 栀栀就在想,二嫂给她做的三盒猪油渣,甜口的那一盒她已经吃完了,咸口的那一盒也被她吃了大半儿,还有一盒麻辣的她一块没动。当然二嫂知道她不吃辣,这一盒做出来就是让她和别人分享的。 可这个集体看起来…… 并不是一个向心力很强,值得分享好东西的集体。 麻烦的是,这天气这么热,那盒麻辣猪油渣也得尽快吃掉,不然就快坏了。 栀栀陷入沉思。 郑萍则眼泪汪汪地坐在一旁,默默垂泪,没有打饭也没有胃口。 30-40 第31章 知青们六点多吃完晚饭后,基本就没啥事儿了。 洪禾禾问栀栀要不要去隔壁的火车站看电视——候车大厅里有一部黑白电视,但这里信号不好,只能收看到一个电视台,七点整的时候有新闻联播。 栀栀想了想,点头同意。 于是知青们自动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已经洗过澡的就结伴去火车站候车大厅看电视,一拨还没洗澡的就结伴去河边洗澡。 在火车站看电视的体验并不好。 环境太嘈杂,而且人也多,女知青们都已经洗过澡了,不愿意往前面挤,以至于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电视画面,根本听不到声音。 再就是围观的人太多,气味儿也不好闻。 不过,看电视在这个时代可是奢侈享受,就算站在人群后头,女知青们也舍不得走。一直到看完了新闻联播,众人这才结伴回了知青站。 一块儿看了场电视后,女知青们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的天,栀栀基本把这七八个女知青的姓名、籍贯和基本情况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一回到知青站,众人就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省城火车站范围内仅有火车站、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单位是通了电而且有电灯的。 其他的几个单位,包括知青站在内,是不通电且没有电灯的。 这天一黑,知青办的前门后院都是黑漆漆的。 不过,后院挂着盏灯笼,能散发出不甚明亮的光,勉强能把院子照亮。 虽然黑乎乎一片,但栀栀和洪禾禾她们都能感觉到呆院子里的知青们紧绷的情绪。 以及—— 还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女人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呜……” 刚踏进院子的女知青们被吓住。 要不是院子里人多,而且大伙儿还挺镇定的……这大晚上的听到有人哭,真让人瘆得慌! 当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栀栀也不敢说话。 洪禾禾问道:“这是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女知青的声音:“新来的不肯去洗澡……” “我才不是不想洗澡呢!”郑萍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洗澡房那么恐怖,就在河边用个破布毡子那简单的围了一下,还黑乎乎的必须要打手电筒才能看得见!而且我还看了,毡布还有缝呢万一被偷看了怎么办!我才不要在那样的地方洗澡呜呜……” “大家都是这么洗澡的,就你不一样!”也不知是谁气愤的说了一句。 一个男知青也说道:“你晚上害怕,那为啥下午不去洗?” 郑萍哭道:“我不知道呀,又没人告诉我下午洗澡更安全……别栀栀也是新来的,你们喊她下午去洗澡了,就没人叫我……呜呜我不管,我不敢去洗澡……” 栀栀没吭声。 洪禾禾气不过,说道:“她没叫你去你就不去?那她拿着盆子和衣服去河边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她?” 郑萍呜呜的哭。 黑暗中,先前那个女知青幽幽说道:“其实你不洗澡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你妈我们一点儿也不介意,但那你知道你有多 臭吗?你这么臭,会很招蚊子的你知道吗?这样吧你要是今晚上不洗澡那你就别睡在竹棚里,去外头睡吧!” 一个男知青忍不住说道:“我们睡外面的也怕臭,也怕有人把蚊子招来啊!”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招来蚊子还是小事儿,万一臭气把蛇啊老鼠什么的招来了那才麻烦。” 郑萍呆了一呆,哭得愈发大声了。 “李芬,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郑萍抽抽噎噎地说道。 李芬说道:“刚才我喊你去你不肯,我已经和刘娜娟去过了呢!” 郑萍只好又说,“张晴玉,你陪我去……好不好?” 黑暗中传来张晴玉的声音,“我也已经洗过澡了。” 郑萍没办法,只好说道:“栀栀?别栀栀,我们都是新来的,你、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栀栀说道:“我不去。” 郑萍又呜呜地哭了。 黑暗中,一个女知青叹气,“别哭了我陪你去吧,但我没有手电筒,你带手电筒吧!” 李芬嘀咕道:“晚上洗澡可麻烦了,少说也得洗上半小时,两三天就得换电池!这还是省城呢,连个供销社都没有,想买电池的都没门儿!” 郑萍立刻说道:“栀栀,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电筒?” 栀栀笑了,“不好意思我没有手电筒。” 有也不借给你! 什么毛病啊? 郑萍“啊”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敢相信,“你可是拥有海鸥手表的人呢,怎么可能没有手电筒啊!栀栀,你都救过我的命……怎么连手电筒也舍不得借用一下?” 栀栀,“那你打算付多少钱给我?” 郑萍愣住,“你说什么?钱?” “不会吧不会吧,”栀栀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借用别人的东西都是心安理得、不需要付报酬的吧?再说了,你自己明明就有手电筒的……你别不承认,我在火车上看到了,你的手电筒就捆在你铺盖下边儿呢!” “你——” 郑萍又羞又气,呜呜哭了两声,然后响起了咣咣当当的声音……应该是她正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手电筒的光束亮起,郑萍呜咽着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个女知青站起身,陪着郑萍去洗澡了。 夜晚也无事可做,洪禾禾准备睡觉了。 栀栀几天来舟车劳顿,也觉得困得慌,就跟洪禾禾一起,把自己的铺盖打开了。 洪禾禾看到栀栀的“睡袋”,觉得很稀奇,“你这被子这么小?” 栀栀说道:“毕竟要赶远路嘛,所以家里人给我准备了这个,等到了地儿,她们还会给我寄被子过来。” 洪禾禾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道:“你们家一定很有钱,而且你肯定是最受宠的那个孩子。从你吃豆粥咬不动豆子粒儿我就看出来了……还有你这副铺盖,你家里人一定是怕你在路上吃苦头才这么体贴的给你做了这样的,要不然呀,哪个家庭舍得把被子剪成这样!这些小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我们家的孩子都招父母喜欢。”栀栀笑道。 洪禾禾小小声说道:“但是你这么低调……郑萍就不一样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娇小姐似的!” “睡觉吧,我都困了。”栀栀说道。 然后她将两个饭盒拿到枕头旁。 ——这两个饭盒,一个装着满满一盒麻辣猪油渣,小半盒蒜香盐末味的。两个饭盒被她用枕巾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号的枕头。 不过,栀栀刚钻进睡袋,之前陪着郑萍去洗澡的那个女知青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李芬问她,“方丽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不管郑萍了?” 方丽娟“哼”了一声,说道:“人家说,洗澡房里为啥没有热水?为啥连个遮一遮的地方都没有,让我去找田婶给她烧热水洗澡呢!” 众人啧啧了起来。 其实郑萍就跟在方丽娟的后头,这会儿哭唧唧地说道:“用冷水洗澡会感冒的……” 女知青们先是沉默,然后有几个人愤慨起来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郑萍就呜呜的哭。 栀栀才懒得管闲事,枕着“枕头”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栀栀突然被身边的动静闹醒。 这会儿应该是半夜,大家都睡着了。竹棚里相对安静,只有女知青们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竹棚外头的动静也不大,但打小呼噜的男青年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在距离栀栀不算太远的地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栀栀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的光线。 知青办的条件差,姑娘们虽然全都睡在竹棚里,但毕竟全都是未婚姑娘,脸皮薄,所以在睡觉前,大家会想办法用毡布、床单、帐子什么的把竹棚四边遮一遮,尽可能做到男女有别。 栀栀只能趁着从毡布缝隙里泄露进来的灯笼的微弱光芒,能隐约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竹棚里。随之而来的,是细微的硬物相撞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在翻找行李。 栀栀的第一反应,就是—— 该不会是谁半夜闹肚子,所以打开自己的包打卫生纸准备上厕所吧? 结果那个黑影翻找了一会儿以后,居然跪在地上慢慢的挪动到另外一个位置,又开始翻包了? 所以这个黑影其实是个偷别人东西的贼? 这贼距离栀栀大约也就三四米远,中间隔着两个睡熟的姑娘。 正当栀栀在凝思着要怎么抓这个贼的时候—— 这贼突然发出了一声表示高兴的笑声,然后又立刻止住。 接下来,栀栀听到了锡饭盒被打开的细微声响,以及狼吞虎咽吃食物的动静。由于距离实在太近,栀栀还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是炒米。 栀栀在后世吃过这种零食。 就把大米泡上一天一夜,然后炒熟、出锅时洒点儿盐末。 非常香脆,由于热量高,很容易产生饱腹感。 那个贼咀嚼着炒米,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大约吃了半小时左右,这才盖上饭盒盖子,悄悄地把饭盒又放进了行李里。 跟着,这个贼又慢慢地爬到了……栀栀身边。 栀栀没动。 她闻到了浓重的炒米香气,还能感觉到这个贼正在扯她的包袱——栀栀为了防盗,临睡前把用一截毛线系住了包袱口,另一端系在 自己的手腕上。 栀栀已经猜这个贼是谁了。 是郑萍。 因为这个贼一靠近她,就带了炒米的焦香味儿。除此之外,栀栀还闻到了浓重的汗酸臭气——整个知青站二十多个人,昨晚就只有郑萍没洗澡,也只有郑萍没吃晚饭。 现在郑萍想要扯开栀栀的包袱,但光线很暗,她根本看不到包袱口处被一截红色的毛线给紧紧捆住,自然也看不到那截毛线的另一端系在栀栀的手腕上。 所以她既打不开栀栀的包袱、也根本扯不动。 此刻栀栀的脑子也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要拆穿郑萍吗? 栀栀觉得还没到时候。 于是栀栀阴恻恻地说了句,“——郑萍,我抓住你了。” 那黑影瞬间凝固不动,还十分清晰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栀栀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栀栀听到郑萍微微地喘了两口气,悄悄爬走了。 第二天一早,栀栀还没起来呢,就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我的包!” 姑娘们有些醒了,问道:“你的包怎么了?” 没醒的也被她吓醒,问道:“方丽娟,你的包怎么了?” 方丽娟惊慌失措地说道:“昨天晚上有人动了我的包,还把我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了!” 这下子,大部分女知青们都清醒了,连忙问道—— “不能吧,咱们在这儿呆了两三天了,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啊!” “方丽娟你丢了啥?” “是啊快点清点一下你丢了什么?” “要是真丢了东西的,那一定要把这个贼找出来!” “对,怎么这吓人啊!” “偷人东西真恶心!” 方丽娟却有些吱吱唔唔的,“啊这、这……” 栀栀很清楚方丽娟的难言之隐——都是从城市家庭里出来的孩子,父母心疼孩子下乡,偷偷塞点儿好东西再反复交代别让别人知道了,这也正常。 栀栀相信,在场的知青们肯定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钱、票、吃用的东西。 但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是个人的选择。 方丽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行李里藏了些食物和钱之类的,这很正常。 果然,方丽娟泫然欲泣地说道:“我、我没丢东西……可能是、可能是我还没睡醒,忘记我的饭盒放在哪个位置了。” ——出远门之前,方丽娟的妈妈给她做了整整一饭盒的炒米,还告诉她这东西特别扛饿又很耐放。只要注意防潮,可以放上个把月,还交代她不要一下子吃完了。得慢慢吃,在习惯下乡劳动的日子之前,这是她唯一可以改善伙食的东西。 现在,她饭盒里的炒米少了一大半儿,而且饭盒盖子也是开着的,甚至还洒了一些在她的包袱里! 方丽娟记得很清楚,昨晚临睡前她还检查过这盒炒米。是满满一大盒,饭盒盖盖得好好的,出门四五天了她一口炒米都舍不得吃…… 她委屈得想哭,但这样的事儿又不好说出来,气得方丽娟红了眼圈儿。 别栀栀起身收拾床铺,不动声色地看了郑萍一眼。 郑萍应该是昨晚吃炒米 吃到饱,夜里就睡得香,但因为昨天没洗澡,脸上手上全是污垢,头发也乱蓬蓬的。 郑萍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方丽娟,然后突然撞上别栀栀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迅速将视线挪开。 别栀栀把自己的铺盖收好,又把自己的包袱和铺盖绑在一起,用绑绳来了个五花大绑。 洪禾禾奇怪问道:“栀栀你干啥?” 栀栀大声答道:“防贼呀!我这种绑法呀只要我自己会绑,如果有人拆了我的绳子,她绝不可能跟我绑得一样!这样我就知道有人动过我的东西了呀!” 洪禾禾看了看方丽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也把她的行李来了个五花大绑。 不远处的郑萍涨红了脸。 栀栀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排队上了厕所,又一块儿拿着脸盆毛巾去河边洗漱,然后又一块儿回来吃早饭。 早饭比昨天的晚饭还不如。 是一大桶号称管饱的土豆泥淀粉汤,和每人一块豆饼。 郑萍依旧哭哭啼啼的说她吃不下这些东西…… 栀栀懒得理她,仔仔细细地把豆饼吃完,又灌了两大碗土豆汤,这才把洪禾禾拉到一旁去问,“咱们知青办的那后头不就是荒山和小河吗?为啥不上那儿去弄点儿吃的回来?是不准去还是怎么的?” 洪禾禾想了想,“没听说不让去啊,但咱们也不知道能弄到点什么吃的……再说了,咱们在这儿也就是过渡,说不定今天一下子来够二十几个人,咱明天就走了呢?何必节外生枝!” 栀栀说道:“我去问问!” 洪禾禾,“哎你等等我!我陪你一块儿去!” 栀栀就去问了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的:你们想上荒山去挖点儿野菜什么的是可以的,但不能在荒山生火,不能去太远免得有危险。 栀栀满意了。 洪禾禾问她,“栀栀,你知道什么野菜能吃?还是你会抓鱼呀?” “我不知道呀!我也不会,所以我去问问人。”栀栀说道。 男知青里,栀栀就认识陶容冶,和昨天一起去火车站看电视的申书华、陈跃进,李爱国。 她一个一个的去问他们:你们知道怎么在小溪里抓鱼、或者认识可以吃的野菜吗? 男知青们面面相觑。 申书华想了想,“我会用竹子编捕鱼器,而且只要能找到竹子,竹林的附近肯定还有其他的可吃的东西,嗯这季节应该已经没有竹笋了,应该也可尝试着找一找竹荪,如果竹子够多的话,搞不好还能抓点竹鼠。” 陈跃进也说道:“我认识几种野菜,但不确定这荒山上有没有。” 陶容冶说道:“我什么也不会,但我可以去帮忙。” 李爱国也说,“我可以去河边翻一下石头,说不定能翻到小螃蟹之类的。” 于是栀栀、洪禾禾与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结伴去了后山。 荒山没有竹林,但是申书华想了个办法——用树藤来编捕鱼器。 于是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申书华在李爱国的协助下,一口气做了三个圆椎形的捕鱼器,他们还在附近挖了点儿蚯蚓,当成饵料放进捕鱼器里,又把捕鱼器放进小河里不同的位置。 栀栀、洪禾禾与陶容冶就跟着陈跃进,在林子里寻找野菜。 陈跃进找到了一种细毛菜的野菜,说他以前吃过,洗干净了洒上少许面粉蒸着吃,味道特别好。 栀栀也找到了——蒲公英。她在松市家里的菜园子里就有这种野花,而且据她所知,蒲公英是可以吃的。但陈跃进没吃过蒲公英,其他的知青们也没听过蒲公英能吃,栀栀心里也打鼓,就采摘了好几株,心想带回去问问负责给知青们做饭的田婶。 田婶是本地人,她肯定知道蒲公英能不能吃。 一上午过去,收获并不怎么好。 申书华和李爱国折腾了一上午,才刚把捕鱼器放进河里,当然没有收获。栀栀她们在这边采摘到的细毛菜不少,六个人吃应该勉强够,但要是供给整个知青站的人吃,那也是不太够。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个开端。 于是六个人就结伴回了知青办。 第32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回到知青办,也已经到了开饭的时候。 知青办里多了几张新面孔——他们是今天上午赶到的,共有四人,三男一女。 郑萍俨然已经成为知青办的宠儿,不但被女知青们围在正中,也被男知青们追捧着,她轻言细语的和女知青们说话,又面庞发红的被男知青们逗笑…… 栀栀没理会郑萍,就是跟新来的三男一女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 然后她和小伙伴们把采回来的细毛菜和蒲公英拿去厨房给田婶看,“田婶,麻烦你给认认,这些野菜能吃吗?” 田婶只看了一眼,就说,“你们今天上后山去采野菜啦?这是茵陈蒿!可以吃的!” 栀栀点头,又问,“田婶,那这些可以给我们晚饭加菜吗?” “当然可以了!搞一点面粉和茵陈蒿一起蒸熟,味道很好的!”田婶说道。 栀栀又指着她采摘的蒲公英,说道:“田婶,那这个可以吃吗?” “这个是婆婆丁嘛,也可以吃!”田婶笑了,说道,“你们啊,终于有开窍的了,晓得不够吃就要自己去找吃的……但是我建议你们哈,一次就薅一种野菜,同一个品种的野菜呢,我处理起来比较容易!” 栀栀高兴坏了,“那我们吃过午饭就再去摘点这种细毛菜,晚上我们吃点好的!” 付出了一上午的劳动,午饭时分,栀栀是真的饿了。 她就着豆粥吃豆饼。 她今天已经不是新人了,豆粥的份量和大家一样,并不多。 但她慢慢的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郑萍依旧眼泪汪汪地看着如同泔水一般的豆粥,什么也吃不下。 吃过午饭,栀栀捱个儿去问知青们,邀请他们一块儿去荒山采摘野菜。 二十四个知青,有十七八个响应了栀栀的号召。 于是大伙儿浩浩荡荡去了荒山。 ——申书华上午才扔进河里的三个捕鱼器里,全都捕获到了小鱼儿,但数量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四五条左右,每条也就只有男青年的一根手指那么大。 但这也给了大伙儿无尽的信心。 当下就有三四个青年跟着申书华学做捕鱼器,其他人则在栀栀和陈跃进的带领下,寻找细毛菜。 差不多忙到下午三点多钟,申书华他们一共做了十个捕鱼器,捕捉到十几条小鱼;栀栀和陈跃进他们则摘采到大量的细毛菜…… 大伙儿高高兴兴的回到了知青办,把东西交给了田婶。 田婶看到这么多的野菜和小鱼,高兴坏了,又说道:“你们来几个人帮我打下手吧!” 栀栀先让大家不要动,然后跑去找那几个没去摘野菜的知青,问他们要不要去厨房帮田婶的忙。有三个知青愿意过来帮忙,栀栀就让他们仨去帮田婶洗菜什么的,然后又和田婶商量了几句…… 接下来,栀栀和其他的知青们解散,并且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河边洗澡洗衣。 郑萍一看到栀栀准备去洗澡,她也飞快地拿了自己的盆子和换洗衣裳,跟着一块儿去河边的洗澡间准备洗澡。 她如愿看到了栀栀的精致香皂盒,并且一脸 窘迫地找栀栀借香皂,“栀栀,我忘记带香皂了,你能不能……” “不能!”栀栀直接说道,“你敢借牙刷给别人用吗?香皂和牙刷都是很私人的东西,不可以外借。” 郑萍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道:“你、你把香皂的表面清洗一下再借给我不就得了?” “不借。” 郑萍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吸吸鼻子,找洪禾禾借,洪禾禾不愿意借给她。 郑萍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找另外两个女知青借香皂。可那两个女知青也不愿意借给她…… “栀栀,你是不是在针对我?”郑萍哭唧唧地问道。 栀栀不理她,开始除衣洗澡;洪禾禾就在一旁帮栀栀望风、打水。 现场的女知青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香皂给郑萍,郑萍不好再纠缠,就喊洪禾禾,“禾禾,辛苦你也帮我打一下水。” 洪禾禾早就看郑萍不顺眼了,就说道:“咱们这儿不是一直都有两人结伴洗澡的规矩么,我和栀栀结了伴儿,所以你自个儿打水吧!” 郑萍惊呆了,“你、你帮我打盆水也不行吗?” “不行!”洪禾禾认真说道,“要是我帮你打了盆,呆会儿你能帮我干些啥?” 郑萍,“我、我们……我们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啊!” 洪禾禾嘴笨,不会还嘴,被郑萍的这句话给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栀栀及时解围,“禾禾再帮我打盆水来呀!” 洪禾禾拿着栀栀的空脸盆走了,没一会儿送了水进来,因为害怕呆在洗澡房里又被郑萍使唤,就气呼呼走出了洗澡房。 郑萍也生气,但几番试探下来,她已经知道栀栀不好惹,就转移了目标,带着哭腔对另外两个女知青说道:“晴玉,你帮我打盆水好不好?” 李晴玉也不想帮她打水,“你都还没脱衣服你自己打水去嘛!哎呀你为什么不找个伴儿来?” 郑萍泫然欲泣,“晴玉你也不想帮我吗?我……” 栀栀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说道:“大家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你搁这儿当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呢?使唤人家干活使唤得挺麻溜的哈!” 李晴玉瞬间放下心头大石,“对对对!我和你都是无产阶级,你凭啥使唤我?” 郑萍咬住了嘴唇。 栀栀昨天才用香皂洗过头,头发又干又涩,今天不敢再洗头了,就快速的洗了个澡,换洪禾禾进来洗,她去给洪禾禾打水。等到洪禾禾也洗完了,两人又一块儿去河边洗衣服。 李晴玉和另外一个女知青也匆匆赶过来,和栀栀她们蹲在河边洗完衣裳,一块儿回到知青办。 也不知道没带香皂的郑萍到底是怎么洗的澡,总之她一脸幽怨地回到了知青大院。 田婶那边已经做好了晚饭。栀栀她们临时弄了那么多细毛菜回来,多亏了有这三个知青给她打下手,她才能赶在开饭前处理好细毛菜。这会儿那三个知青还帮她提桶、端锅什么的。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食物香气,大家都很期待,不住的窃窃私语。 栀栀也很期待。 她还没吃过细毛菜这种野菜呢! 很 快,大家就排着队,拿着自己的饭盒去打饭了。 知青们今天的伙食依旧是每人一勺豆粥、一块豆饼,外加辣死人不偿命的辣椒酱拌芭蕉树芯。 但多了一大盆子的拌细毛菜。 轮到栀栀的时候,田婶给了她一勺豆粥,示意她自个儿拿块豆饼,然后又给了她一大勺的凉拌细毛菜。 细毛菜盛进饭盒,栀栀才知道,田婶应该是把大伙儿捕捞回来的那十几条小鱼儿给炕得干干的,又用擂钵擂成了鱼肉松,再用鱼肉松来凉拌焯过水的细毛菜。 “谢谢田婶!”栀栀由衷地说道。 田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城里来的小年轻就是嘴甜!” 栀栀上一旁坐着,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吃饭。她迫不及待的试吃了一口细毛菜,野菜有种很强烈的特殊香气,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炝,但口感很嫩。也正是因为野菜的强烈香气,才能掩盖住河鱼的腥气;而炕干的小鱼被连骨带肉的擂成了鱼松,还保留着酥脆的口感,和滑嫩的野菜搭配成复杂的口感,非常好吃! 栀栀一连吃了好几口野菜,称赞道:“有了这个细毛菜,我都不想吃豆粥了。” 坐在她身边的知青们大笑了起来。 陈跃进笑道:“那豆粥我也还是很稀罕的,栀栀你要是真的吃不完,可以给我,别怕我嫌不嫌弃,我求还求不到呢!” 栀栀一笑,“昨天是因为第一次吃,吃不惯。今天吃惯了我能吃下的……” 突然间,田婶那边传出了喧哗声。 众人侧目凝视。 原来是郑萍和田婶发生了争吵。 郑萍气愤地说道:“……凭什么别人都能吃上这道菜,我们就不能?田婶你也太那个了,怎么还搞起区别对待?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肯定去找领导汇报情况!” 田婶毫不客气地说道:“这菜是你上荒山去摘的?还是你帮着我烹饪的?你能说出一二来,我不单给你一勺我还多给你打一勺!” 郑萍气笑了,“我没上荒山去采野菜?我没帮你做饭……那我就不能吃这道菜了?” “就是这样儿!” 郑萍冷笑道:“田婶儿,你这是在搞阶级对立你知道吗?” 田婶怒了,长柄勺咚的一声敲在锅沿上,气势汹汹地说道:“来!你这个从城里的大小姐,跟我这个往祖上数二十八代都是贫农的泥腿子好好解释解释……啥叫阶级对立!” 一谈及出身,郑萍一下子就蔫巴了。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阶级”这个法宝,只能用在出身和她一样的知青身上。要对付像田婶这样本来就是泥腿子的人,她得换一张牌打。 于是郑萍眼泪汪汪地说道:“田婶儿,咱们可都是**战士,这能者多劳、照顾弱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然后她转头问她的拥趸者,“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将郑萍围在中间的几个知青齐声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栀栀捧着饭盒,把郑萍的几个拥趸者全都记了下来。 下乡知青和接受单位可以双向选择,栀栀只是被上级分配到碧水乡的第一生产大队,但具体被分到哪个组,这还不好说。 但在这之前,栀栀也需要挑选好同伴。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和后世不一样。后世无论是国企、央企、私企还是外企,只要职位更高或能力足够强大,是可以有选择同事、上下级的机会的。比如说,炒鱿或者跳槽。 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知青,一旦被分配到同一个地点……那大概率是不能再换了。 栀栀不想拥有猪队友。 这就是她昨晚上没有当面拆穿郑萍的原因。 因为她需要郑萍这样的人暴露出她的自身问题,同时才能观察别人的反应。 此时面对郑萍的发难,田婶也不甘示弱,瞪着郑萍说道:“谁还不让你当**战士了?这豆粥和豆饼就是给你这个战士吃的啊!” 郑萍指着鱼肉松拌细毛菜,“那这个呢?” “这是其他的**战士合力弄回来的,他们也确实共享劳动成果了啊!”田婶斜睨着郑萍,说道,“……怎么,人家喊你去干活的时候,你就不去,坐在这儿和男同志扯什么乡下的星星城里的月光!哼,我啊只在解放前看到过地主老爷家的小姐们和你一样,一天到晚的啥也不干的就等着吃。郑萍同志,难道你也想像资本家一样,奴役我们无产阶级?” ——这些说辞还是栀栀事先教田婶的。 然后田婶又学着刚才郑萍的样子,问众知青,“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就是这样!”上午、下午参加过劳动的知青齐齐答道。 栀栀也和大家一起大声应答。 她们的声音可比郑萍他们的声音大多了。 田婶又凉凉地说道:“郑萍同志,我要是你呀,我就有骨气一些,我才不为了这口吃的,把自己的脸面放在乞食上,我啊明天就去参加劳动,那我田婶儿也没理由不让你吃,对吧?” 郑萍气得红了眼圈儿。 李芬也觉得老大没意思的,扯了扯郑萍的袖子,小小声说道:“郑萍,算了算了,她不给就不给呗……这说得多难听呀!” 郑萍也没办法,气呼呼地捧着豆粥拿着豆饼坐到一旁。可一天三顿都是同样的伙食,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栀栀倒是已经习惯了豆粥,慢慢的嚼着吃完了。 她把自己的空碗放在洪禾禾身边,说了声“禾禾帮我看一下”,然后就跑到竹棚里,把自己行李里的那两盒猪油渣拿出来,揭开饭盒盖子,将那盒麻辣味的猪油渣给大家分享。 郑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猪油渣!哎,这可是好东西呀! 她眼巴巴望着…… 可这会儿,下午劳动过的知青,和没有劳动过的知青已经成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集体。 栀栀端着自己的饭盒,邀请下午劳动过的知青们吃猪油渣。 她压根儿没往郑萍这边儿来! 每一个拿到麻辣猪油渣的知青都很礼貌地向栀栀表达了感谢,同时他们也很自觉的最多拿了两块。以至于栀栀分发了一圈儿,最后饭盒里还剩下大约三块猪油渣。 栀栀把最后三块麻辣味的猪油渣分给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然后打开另外一个饭盒,把里面为数不多的蒜香味猪油渣分了一块给陶容冶,一块 给洪禾禾……最后还剩下四五块的样子,她自个儿吃了。 洪禾禾悄悄把脑袋压往栀栀这边,小小声说道:“我有饼干,一会儿我拿给你吃。” 栀栀假装没听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禾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吃猪油渣吗?” 禾禾愣了一下,说道:“为什么啊?” 栀栀说道:“我妈怕我下乡到了陌生地方,会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所以就让我嫂子给我做了这猪油渣。现在我已经到了地儿了,昨天是真不适应,但今天缓过来了……再加上这猪油渣要是不抓紧时间吃呀,坏了就可惜了。” 大家都没吭声,默默地吃着美味的麻辣猪油渣。 禾禾说道:“还没变味儿,很香的!” “怕它坏了是一回事儿,”栀栀说道,“让我更加害怕的是,万一我这猪油渣坏了,放在包袱里没拿出来,半夜被人偷来吃了,还闹肚子了……那你说,这个小偷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呀?” 郑萍脸色大变! 她立刻明白过来——昨晚别栀栀应该不是在说梦话,她是真的看到她在翻方丽娟的包,还偷偷吃了方丽娟藏在包里的炒米! 方丽娟也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栀栀。 她总觉得栀栀话里有话。 而且…… 栀栀知道昨晚有人偷了她的炒米? 方丽娟后来背着人检查过,她同时存放在包里的十块钱并没有丢失。可能是因为炒米是放在饭盒里,而饭盒体积大,目标比较明显,才会被人偷偷吃了? 她又想起来,早上她一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炒米被盗,那时候她特别害怕,怕是睡在外面的男知青们悄悄潜进了竹棚,那就太恐怖了! 于是她第一时间观察过竹棚四周的毡布情况,发现四面毡布的下半部全都被人用红砖在里头压住,也就是说,男知青们没有进来过。 ——偷她炒米的就是睡在竹棚里的人! 现在别栀栀说,如果小偷偷吃别人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方丽娟咬住下唇。 其实栀栀说了这么一句,大伙儿全都沉默了。 洪禾禾气愤地大声说道:“哪个小偷有这么厚的脸皮啊!真有这种人啊我请她吃屁,呸!” 郑萍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本来就不想吃豆粥和豆饼,还被别栀栀这么指桑骂槐的怆了一顿,就更郁闷了。 坐在她旁边的李芬见她半天也不吃一口,就小心翼翼地问,“郑萍,你还是吃不下吗?你呀,还是吃一点吧,你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呀!” 郑萍也想说服自己吃下去。 可看着泡在水里颗粒分明的各种杂豆粒儿,以及乌漆嘛黑的豆饼,她实在没有胃口。 “我不想吃……”她病蔫蔫地说道。 李芬舔了舔嘴唇,“那你要是不想吃……” 郑萍,“那你吃吧!”说着就把饭盒递给了李芬。 李芬大喜,“好咧!” 众人吃过晚饭,申书华他们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赶去河边转了一圈,果然又收回来十几条手指大小的小鱼。他们抓紧时间又挖了些蚯蚓,重新充作饵料放进捕鱼器,又将 之沉入小河里,这才带着那十几条小鱼赶了回来,交给田婶,求她帮忙处理一下。 十几条小鱼说多也不多,田婶爽快的答应了,处理好小鱼又清理好厨房她就锁上门走了。 栀栀则与其他的知青们一块儿上火车站去看电视。 看完新闻联播,栀栀和大伙儿一块儿回来了,大家排队去厕所解了手,然后准备睡觉。 由于晚饭时分栀栀的示警,晚上睡觉的时候,所有的女知青们无一例外的将装着钱财细软的包袱全都塞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或是当成枕头塞枕在脑下。 郑萍难堪得要命。 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让人怀疑,她还得咬牙和大家一块儿把小包袱塞进自己的被子里。 与此同时,她还是忍不住关注着别栀栀和方丽娟。 ——别栀栀正在教洪禾禾用绳子打结,说要怎么怎么打结,才与众不同。这样的话,只要有人拆掉了她捆在行李上的绳子,她一定能看出来…… 方丽娟呢看起来就大大咧咧的。 郑萍甚至还听到睡在方丽娟旁边的李晴玉压低了声音说:“丽娟你怎么不收拾收拾……难道你就不怕半夜丢东西啊?” 方丽娟不在乎地说道,“我也没啥东西可丢的!哎,睡了睡了!” 郑萍稍稍松了口气,心想也就这个傻大姐啥也不懂,真蠢。 是夜,郑萍迷迷糊糊睡去,又被饿得醒了过来。 她是昨天半夜偷吃了方丽娟大半盒炒米,实在被腻着了,才抵挡住一整天的饥荒。可这会儿……她又饿了。 理智告诉她,昨晚她偷别人的东西吃,被别栀栀抓了个正着。这别栀栀也真阴险,当时只吓唬她也不拆穿她,还不知道留了什么心眼儿让她难堪呢! 所以这会儿她就该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萍实在被饿得不行,她两眼泛红,满脑子想着吃的吃的。 最终,饥饿彻底战胜了她的理智。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身,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方丽娟身边挪。 ——别人都把包袱收进被子里,可郑萍也不敢去掀人家的被子。郑萍知道,只有方丽娟没有把包袱收起来。在那个包袱里,放着一只饭盒。 饭盒里有香脆好吃的炒米。 郑萍终于挪到了方丽娟的包袱旁。 她轻手轻脚又迫不及待的摸到包袱打结的地方,又摸索着打开了包袱……并且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锡饭盒。 这饭盒沉甸甸的,一上手就觉得很有份量。 郑萍高兴坏了,心想原来方丽娟还有那么多的炒米啊! 这回可得好好吃个饱! 郑萍摸黑揭开了饭盒盖,立刻闻到炒米的香气…… 她赶紧伸手抓了一把炒米就塞进嘴里。 啊—— 炒米不应该是干干爽爽一粒米一粒米的吗? 怎么有点黏黏乎乎? 来不及了,郑萍已经将手里的“炒米”塞进了嘴里。 她甚至还快速的咀嚼了几下。 嗯? 怎么嘴里传来一股腥臭黏糊的气味??? 这这这…… 这是? 郑萍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 呕—— 她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并且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 却说晚饭时分,方丽娟听了别栀栀的示警以后,又气又恨。 谁是小偷,她心里有数。 她来这儿已经四天了,头三天都没事儿,可自打别栀栀、郑萍和陶容冶她们仨来了以后,她的包就被人翻了、炒米也被偷吃了。陶容冶是男的,不可能进入竹棚,嫌疑人就只剩下别栀栀和郑萍。 回想起别栀栀和郑萍的作派…… ——别栀栀脑瓜子灵活,很有号召力,晚饭时分她还拿麻辣猪油渣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个拥有麻辣猪油渣的人,会半夜去偷她的炒米吗? ——郑萍爱以弱示人,以换取男知青们的同情。同时她爱偷懒还爱占小便宜,昨天一口饭没吃,今天一整天也粒米不沾。她辟谷修仙吗?恐怕就是因为太饿了才来偷她炒米的吧! 很好,嫌疑人就只剩下郑萍一个。 方丽娟决定报仇。 晚饭时分别栀栀示警的话,给了她无限灵感。 于是她背着人,偷偷将饭盒里剩下的炒米吃完了,但留了两三口没吃,又去河边抓了一把湿土、找了点儿鸟粪抓了两把混和好,放在饭盒里。 晚上睡觉前,李晴玉劝她把值钱的东西收好时,方丽娟故意大声说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收…… 大伙儿全都睡了以后,方丽娟不敢睡。 她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胳膊——只要一犯困,她就狠狠地掐自己手臂内侧的嫩肉。 就这样,方丽娟一直坚持到—— 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来了!真的又来了…… 方丽娟心里激动万分。 她紧紧地攥住手里的手电筒,仔细听着郑萍从她的铺盖那儿慢慢爬起来,又慢慢地爬到自己身边。再然后,她听到郑萍的肚子被饿得咕咕叫,以及郑萍从她包袱里拿出了饭盒,还……还吃下带有鸟屎的泥土? 方丽娟立刻坐起身,拧开手电筒就照向了偷吃她东西的贼! ——不是郑萍又是谁??? 郑萍被陡然亮起的手电筒光给吓傻了。 一时间,她被吓得连呕吐都忘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自从晚饭时分别栀栀向大家示警后,不单只方丽娟一个觉察到不妥,还有好几个姑娘的心里都打起了小鼓。 在这个夜里,不仅仅只有郑萍和方丽娟睡不着,还有好几个姑娘也一样睡不着。她们把郑萍弄出来的动静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方丽娟坐起身,打开了手电筒以后,她们也忍不住坐起身,同时拧开了手电筒。 在这一瞬间,竹棚里亮起了四五道手电筒的光,简直将这不大的竹棚里照得明如白昼。 就连睡熟了的姑娘们也被吵醒,一个个的揉着眼睛坐起身,吃惊地看着被数道手电筒光芒笼罩住的郑萍。 郑萍呆住,还傻傻地张大了嘴。 她嘴里还含着来不及吐掉的污秽泥土。 方丽娟震惊地叫嚷了起来—— “郑萍!你、你居然……吃|屎?” 第33章 郑萍半夜偷偷吃|屎的事儿,堪称经典名场面。 只不过,栀栀白天劳作了一整天,夜里吃饱了又睡得很香。等到洪禾禾摇醒了栀栀,栀栀才坐起来身揉了揉眼睛看向郑萍的时候—— 郑萍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嗬嗬干呕。 连睡在外头的男知青们也被惊醒。 他们一个二个的起来了,迅速穿好衣服,围在竹棚周围,扬声问什么事。 姑娘们大声告诉他们—— “没事没事,是有人在吃|屎!” “你就直接点郑萍的名吧!不然别人还以为谁吃|屎呢!” “我的天哪,郑萍居然在吃|屎!” “她白天还说我们吃的豆粥是泔水呢,结果她放着豆粥不吃,来吃这玩意儿?” “这是啥爱好啊!” “妈耶臭死我了……” 男知青们惊呆了。 ——郑萍在吃|屎? 不会吧,郑萍一娇滴滴的小姑娘,连豆粥都咽不下喉咙的人,她…… 为什么放着正儿八经的人类食物不吃,要去吃—— 屎? 他们死不相信。 然后—— 郑萍因为受不了竹棚里姑娘们的惊叹与讥讽,哭着跑了出来。 于是所有的男知青们全都看到了满面“屎”污的郑萍——她因为大哭、抹眼泪,将手上沾着的泥土和鸟屎糊了一脸。 但在这大晚上的,整个院子就靠一盏纸灯笼照亮,谁能分得清她脸上的是泥巴还是屎? 男知青们目瞪口呆。 郑萍嚎啕大哭着朝河边奔去。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跟上!看着她别让她寻短见……” 于是男知青们哄的一声就追了上去。 后来,据说郑萍羞愤得跳了河。 男知青们怕她身上有屎,不敢贸然相救,就一个二个的站在岸边看…… 噢不是,他们是在观望。 ——主要是,小河实在是太浅太浅了,最深也就达到人的小腿处。 他们也不敢确定郑萍到底是想不开,还是想洗干净身上的屎。 总之,最终郑萍是哭哭啼啼地自己爬上岸来的。 栀栀懒得理会郑萍。 天一亮,她就把陶容冶、申书华他们喊了来,讨论改造知青办的事。 界南都太穷,省城火车站知青办的条件实在是太差。 连女知青都只能睡在四周露风的竹棚里,而且竹棚也只有一个顶可以遮一下日晒雨淋,姑娘们还是睡在泥地上的。男知青们就更惨了,直接睡在露天处。万一下雨呢?万一有老鼠蛇虫爬过呢? 但从没有人想过要改造这里。 因为人人都是过客。 而对栀栀的提议—— 陶容冶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 申书华提出上述犹豫,“说不定咱们明天就要走了,还干这些活……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栀栀说道:“知青办明确说了,要凑齐四十个人才会送我们走。你想呀,我和陶容冶是前天来的,我们那一批来了三个人,昨 天来了四个人……如果每天只来四五个人的话,那岂不是还要等上一星期?” “再说了,就算我们今天开工,明天就要走了,至少我们已经开了个头,后面来的人就会接着把活计干下去。这个知青站里迟早会有床给大伙儿住的。”栀栀说道。 陶容冶直接表态,“我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帮忙。” 申书华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点头,“栀栀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今天就开始干活!一部分人挖野菜、一部分人伐木造屋!可是——等等,我们没有工具啊……” “这个不用担心,呆会我就去找知青办的同志,让他们帮忙想办法。”栀栀说道。 栀栀立刻去找知青办的负责人,说了她的想法。 负责人很惊讶,但也很高兴,答应马上想办法去弄来木锯什么的。 栀栀回来告诉大家要造个房子给男知青住的事儿。 大多数男知青都挺赞成的,毕竟和他们利益相关嘛,谁也不想睡在泥沙地里不是? 在二十多个知青里,还真有懂得造屋子的人——这知青叫丁胜华,他父亲就是炮兵部队工程处的老工兵,他小时候就是在工地上长大的。 陈跃进的父母是护林工人,所以他认得很多树木,也知道伐木要怎么砍树…… 李爱国的父亲在解放前是个木匠,会打各种家具。他在父亲的教导下,也会打家具,但技术肯定还是有着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当下就由丁胜华来策划,这新棚子要怎么搭造。陈跃进负责在荒山上挑选合适的树木,以及教会大家怎么伐木。李爱国就负责带着大伙儿刨木板、搭造大通铺,好让大伙儿能睡到床上去! 丁胜华开始写写画画、丈量尺寸;陈跃进在教大伙儿各种树木之间的不同特质;李爱国则全拿着小树枝在沙地上画出大通铺的样式…… 栀栀索性掏出小本本,一个一个的记录知青们的名字和特长,然后又去动员女知青们找野菜、捉小鱼…… 很快,知青办的负责人就借来了几把锯子、斧头、柴刀、铁锹、锄头、绳索等物。 男女知青们开始分头行动。 由于昨天来了那么一出“谁劳动、谁享受劳动成果”的活例子,今天所有的知青全都出动了。 就连郑萍也扭扭捏捏地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去采野菜了。 人多力量大。 虽然也有个别摸鱼的…… 但很快就有了收获。 男知青们在陈跃进的指挥下,合力伐了几棵树木下来,又齐心协力地拖回到知青办;这时丁胜华已经带着人在院子里选好了新棚的尺寸,甚至已经开始挖起了基洞。 几棵大小差不离的树木被拖回来以后,丁胜华带着人把树木和枝桠修剪好,量好尺寸再挖好卡位槽…… 很快,几棵顶梁柱就被安放好了。 陈跃进一直带着人在荒山树林里伐木,男知青们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拖回知青办…… 李爱国就带着人在知青办里处理这些树木。 一上午过去,新棚的框架基本成型。 女知青们也不甘示弱。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栀栀就让洪禾禾先送了一批野菜回来,请田婶帮忙烹饪 ,好给大伙儿的午饭加道菜。 等到田婶敲锣喊大家回来准备吃午饭时,栀栀她们又采回来大批的野菜。 看到年轻人干活卖力,田婶做饭也特别给力。 再加上栀栀前一天告诉了她一个用最节省柴火的法子来焖豆粥——杂豆提前泡水半天,以保证豆子能够快速被焖软。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步骤:煮完早饭后,柴火不要熄,把泡了一整夜水的豆子煮沸后再熄火,然后不开锅盖一直焖着,让锅里的豆粥继续受热。 知青办的早饭是七点准时开饭。 田婶就按照栀栀所说的,做完早饭后不忙着塌熄灶火,把锅腾出来以后就开始煮泡了一整夜的杂豆,等到锅中水开,她才抽掉灶膛里的柴火,然后盖上锅盖一直从七点焖到中午十一点左右。 做午饭的时候,她只要生好柴火再将锅里的豆粥熬煮上十来分钟,各种豆子就被煮开了花! 这样烹煮出来的豆粥绵软浓稠还不费柴火,就是有点儿费工时。这也没啥关系,田婶是个勤快人,不在乎费那点儿功夫。她还挺高兴的,因为这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小窍门。 杂豆粥加上绵白糖,就是好吃的八宝粥啦! 但在这个时代,白糖可是奢侈品。 于是栀栀就让田婶在豆粥里放盐,再放一丁点儿的豆油。 这就成了咸口的豆粥。 知青站里储备粮食是杂豆和一部分面粉、以及少许大米。 因为杂豆是最多的,所以田婶总是做杂豆粥和豆饼给大家吃。 栀栀就和田婶商量了一下菜式。 上午女知青们送回来的第一批野菜,栀栀建议田婶用来做野菜饼——用三成面粉和七成野菜混合,再捏成饼子上烤架烤熟。当然了,野菜要先焯水。 然后栀栀又安排了两个女知青将厨房里的那一大麻袋的杂豆,铲了一簸箕出来稍微拣一下。 主要是把杂豆里的黄豆、红豆和绿豆拣出来。 黄豆可以用来做凉粉;红豆和面粉一起做成红豆饼,口感会好很多;绿豆是最软最容易煮开花的,做成绿豆汤可比杂豆粥好吃多了…… 再就是,栀栀还用杂豆发了些杂豆芽。 当然这些都是为了以后的伙食着想。 今天中午的午饭与平时不同——软烂的咸味豆粥配上表皮被烤得焦脆、内里其实很软的野菜饼,非常的美味! 可知青们还惦记着从小河里捉的那些小鱼…… 田婶一边给知青们分粥,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嗐,就那么一点儿小鱼干,也值得你们惦记!我实话跟你们说,就那么一点儿啊你们也就一人能分到两三条,那够啥吃的!再去多捉点儿回来,等攒够了份量我用辣椒和紫苏给你们炒上一大锅,保证脆脆酥酥的,让你们吃个够!” 大伙儿拼命点头,人人都忍不住拼命的咽口水。 吃过午饭,栀栀和丁胜华、陈跃进、李爱国商量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劳动计划,然后号召大伙儿一块儿上荒山去割了大量的茅草回来。 茅草可以用来编席子,给女知青们的竹棚搭几个帘子,白天卷起来、夜里睡觉就垂下,比她们现在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毡布和床单强得多。 另外他们还要用茅草来 先当新棚子的屋顶。这样的话,男知青们有望于今天就睡进新的棚房里。 人多力量大。 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配合,起房子的起房子、伐木的伐木、割茅草的割茅草、编草席的编草席…… 日落时分,男知青们拥有了一个只拥有基础顶梁柱的覆盖着茅草顶的非常简陋的棚房,女知青们的竹棚则拥有了四面歪歪斜斜软“墙”…… 当栀栀宣布今天的劳动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的时候,知青他们兴奋地围着新棚子跑来跑去的看。 他们是一群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干过这样的重活粗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独挡一面过,甚至从来都不知道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体会到成功感。 大伙儿围看着新搭建成的棚屋,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感性的女孩子还激动地红了眼圈儿。 栀栀高兴地把知青办的负责人喊了过来,让他看大家辛苦劳动了一整天的成果。 负责人被惊住了。 ——这些是孩子们花了一天时间折腾出来的? 负责人也挺高兴,“……干得好啊同志们!这必须奖励你们!这样吧明天我想办法帮你们淘换点大米回来,等你们建好了这个房子,大伙儿就饱饱的吃上一顿,怎么样?” 知青们高兴坏了,发狠说明天一定把木顶搭好、再在两栋房子里建上大通铺。 田婶在一旁不住地喊大家过去吃饭。 晚饭的伙食也很好,是用上午两个女知青特易挑拣出来的绿豆煲煮的绿豆粥,外加一道没有拌辣椒的清爽芭蕉树芯,和一大锅炒野菜。 栀栀头一回吃到了芭蕉树芯的味道,感觉还挺好吃的。 这一天大家足足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不想去火车站看电视了,就结伴去河边洗澡。当然了,大家找知青办负责人要来了两枝蜡烛,放在洗澡房里的高处,将就着洗了澡换了衣,回去就睡。 直到睡觉前,栀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禾禾,今天好像没有来新人?” 众人这才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对啊今天怎么没有新人来?” “还好我们今天开始搭房子了,看样子啊,怕是要再等上个把星期哟!” “明天要是能搭好大通铺啊我们就不用睡在地下了!我跟你们说,地下高低不平的,害得我也睡不好……” “能在这儿缓几天吃好一点也好,谁知道会被分到什么山旮旯地儿去呢!” “快睡吧明天我们早点起来去看捕鱼器,把饵料换得勤快点,看看会不会多捉点儿小鱼……我想吃肉,想吃小鱼干!”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说了一大通,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不少人都因为前一天的超负荷劳动而感到浑身酸痛。 但为了能睡得舒服点、为了能吃上大米饭……大家干劲十足! 于是大家卯足了劲儿的干活。 一上午过去,大家把进度拉到……新房子的顶搭建好了,四面墙的草席已经编好。两间宿舍里的大通铺已经打好了框架,就等着刨好木板来当床板了。 今天的午饭也很对得起大家的辛苦。 昨天那两个女知青把挑拣出来 的黄豆给做成了黄豆凉粉! 当然了,因为凉粉的份量不够,所以田婶还熬煮了一锅豆粥。 就着酸辣凉粉喝软糯的豆粥,还有面粉蒸野菜! 知青们吃得开开心心。 今天上午有三个新知青加入了知青站,吃过午饭,连新知青也一块儿加入高强度的劳动中。 当天晚上,女知青们睡上了大通铺。 ——大家是按照知青站的规模来打造的大通铺。既然是满四十人就走一批,那就按照男女各一半的比例来造床。 大通铺是十人一铺,男生宿舍里放两张,女生宿舍里放两张。 但刨木板是个费时费力气的活,一整个下午过去,大伙儿也仅仅只打造好了一张大通铺。想着女孩子们总是要比男孩子们金贵些,所以就安放在女生宿舍里。 十三个女孩儿挤在十人铺上,连翻身都困难。但大伙儿挤得嘻嘻哈哈的,很高兴。 又过了一天,大伙儿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三张大通铺给完成了! 大功告成! 知青办的负责人也遵守承诺,想办法弄来了半袋子大米……当然了,其实他也是用知青们采摘回来的野菜和一部分杂豆找人家换了。 结果就在棚屋和大通铺搭建好的当天晚上,居然下起了暴雨! 大家叽叽呱呱的议论起来,说幸好栀栀带着他们搭好了新棚子还造了大通铺,要不然这天一下雨,大伙儿可怎么办啊。特别是男知青们,人人都很庆幸。要不是栀栀带头改善居住环境,恐怕他们会被淋成落汤鸡。 而在下雨天里不必担心被淋湿,也不用担心吃不饱。 ——前几天的野菜摘采得不少,有一部分来不及吃被田婶晒成了菜干,再就是负责人弄回来的大米,以及前几天大伙儿弄回来的小鱼干,田婶也收集了一大篓子。 大雨接连不断的下了三天,大伙儿没法子出门,就坐在宿舍里挑拣杂豆。 现在伙食好了,午饭时分田婶给大伙儿煮了一顿白米饭,菜肴是辣椒紫苏炒小鱼干,外加一桶野菜汤。 这伙食简直太棒啦! 知青们高兴得尖叫起来。 栀栀也很高兴。 她不止一次的想,这可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一点一点适应这个时代、一点一点适应这个环境…… 现在她在知青站里呆了五六天,对同一期的小伙伴们有了初步的了解。 现在她很有信心。 饱饱地吃完一顿有荤有素还有白米饭的盛宴,栀栀去床上歇了个午觉。 睡醒后她发现雨已经停了,一轮红日浮在晴空中的白云上,空气潮湿而又清新。 洪禾禾约栀栀去荒山附近摘野果子吃。 栀栀不想去。 ——雨后的荒山,地面湿漉漉的。干干爽爽的鞋子穿出去,回来的时候满脚泥不说,还有可能会被野草打湿。 可是洪禾禾很嘴馋。 ——荒山上长着一片野生的茶林,据说雨后会长出茶泡果,清甜好吃。而且这天气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就算不摘茶泡果,出去透透气也好呀!这都已经在宿舍里憋了三天了! 既然栀栀不肯去,洪禾禾只好约了李晴玉和另外两个 女知青一块儿去摘茶泡果。 栀栀则去帮忙挑拣杂豆去了。 挑拣杂豆看起来不累,其实很考验耐心,也是个体力活。 一小时过去,栀栀觉得脑子钝了、脖子酸肩膀累的,就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栀栀!别栀栀同志,请、请你过来一下好吗?”一个男知青在不远处喊她。 栀栀不明所以,走了过去。 青年站在墙角处等她,窘得满面通红。看到漂亮姑娘走到自己跟前了,他紧张得吭哧吭哧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垂下头,也不敢看栀栀,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说道:“别栀栀同志,我、我我我……我很可喜欢你,你、你聪明勇敢、你……你又很漂亮,我、我我我……我可不可以……”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栀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她卟哧一笑,随便掰了个理由,温柔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青年“啊”了一声,失望地垂下了头。 然而栀栀和男青年不知道的是,他俩站立的这个墙角,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就是派出所。 此刻黎恕刚完成任务,准备回京,在界南省省城转乘火车。据说一连好几天的暴雨,导致前方大部分火车停运,黎恕就和战友们就拿着介绍信来到派出所暂居。 火车站派出所的格局和隔壁的知青办一样,也是前店后院。 前头是办事大厅,后边儿是民警们的大通铺宿舍。 这两天下了两场暴雨,泥土和杂草什么的把派出所后院的一条坑渠给堵上了。 几个民警过来抢修,可突然有人来报案说火车站候车大厅有人打架……于是民警就赶去查看情况了。黎恕就和战友们过来帮忙,没想到他猛然听到有人说—— “别栀栀同志,我喜欢你……” 黎恕:??? 是他想的那个别栀栀吗? 第34章 黎恕又惊又喜。 自从废仓一别,他就老是做梦。 梦到别栀栀穿着合体剪裁的旗袍,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纤悉无遗的勾勒出来,她挽着一个慵懒的发髻,侧过脸,露出精致的下巴和颀长雪白的颈脖。 她穿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步态婀娜倩影袅袅,且渐行渐远。 勾得他魂牵梦绕。 他无数次在梦里喊着她的名字…… 她也会停下,然后微微侧头,让他看到她的半边脸,轻笑一声又自顾自的去了。 黎恕呆了一呆。 此刻再听到“别栀栀”三个字,令他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在梦境之中。 ——叫枝枝的女孩很多,叫栀栀的也多,但名叫栀栀又姓别的……也没那么容易遇上吧。 所以…… 真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然后黎恕就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略带着调皮的娇笑声,赫然就是反复出现在他梦里,让他心痒痒又抓不到、握不住的媚音。 紧跟着,一道慵懒又妩媚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 黎恕心中一荡。 他突然激动万分! ——是她!就是她!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黎恕也顾不得许多,扔下锄头就准备翻墙过去。 但这墙说高不高、也没办法徒手翻过去的。 于是他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助跑几步就撑上矮墙—— “黎恕!” 有人站在前院门口喊他。 黎恕一愣。 他转地过头看到一脸紧张的战友。 ——发生了什么事? 战友朝他打手势,意思是:你快来!有突发情况! 黎恕看了看那堵矮墙。 栀栀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上次他还没空告诉她、他就是念之,是她三哥的好友,也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竹马。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结果—— “黎恕!!!” 战友又焦急地催促了他一遍。 黎恕没法子,只好狠下心,咬牙朝着战友跑去。 这时,在墙的另外一边,栀栀拒绝了青年的表白以后,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梨树”? 梨树??? 是可以长出梨子的那种梨树吗? 栀栀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之前在废仓那儿的时候,就有个叫梨树的年轻战士……他长得很帅,气场还很强大,就是……性格有点不太好。 接下来,那人又喊了一声“梨树”? 这下子栀栀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名叫梨树。 就是不知道此梨树是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严肃到把她当成自家小孩子管教的战士梨树。 栀栀突然就笑眯了眼。 ——如果那个战士真叫梨树的话,那会不会,他的哥哥叫桃树,弟弟叫杏树? 这时,田婶从厨房里冲出来,一看到栀栀就焦急地说道:“栀栀你快上后山去……你看,这是丽娟 她们采摘回来的野菜……这一种是细毛菜,能吃的,但这种不是啊,它跟细毛菜长得很像但是是有毒的,呐,你拿着这个去,教她们辨认一下,千万别摘错了!” 栀栀一凛。 事关重大,她也顾不上会不会弄脏弄湿鞋子了,连忙接过田婶递过来的有毒野草,急匆匆去了后山。 黎恕倒是不知道栀栀内心对他名字的揶揄。 让他感到非常遗憾的是,战士喊他过去,是为了告诉他:上级非常着急让他们回去复命,既然火车因为暴雨的原因停了,于是上级就找兄弟部队借来吉普车,让他们马上归队。 这会儿吉普车就停在派出所门口。 黎恕下意识就觉得,与栀栀的相认不能再推迟下去了。 ——就刚才他听到的那一句墙角,那是别的男人在向她表白啊! 刚这么一想,黎恕突然呆住。 他不但听到男青年向栀栀表白,好像还听到栀栀她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黎恕傻傻的张大了嘴。 他更加按捺不住,对战友说道:“小肖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的行李,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就跑了。 小肖急了,“哎你上哪儿去?外边儿的司机说了,只给我们五分钟时间,马上就要离开了!” “我五分钟肯定回来!” 黎恕飞快地跑出派出所,然后去了隔壁的知青办。 一冲进知青办,他就大叫,“栀栀!别栀栀!” 院子里的知青们齐齐被吓了一跳。 郑萍看到俊美英挺的黎恕冲了进来,还喊着别栀栀的名字? 她有些好奇,也对黎恕挺有好感,就把声音放得软软的,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呃,你找别栀栀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嗯,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黎恕一听,心头大喜! ——栀栀果然在这儿?! 不过,他觉得郑萍这人怪怪的,就看了郑萍一眼,没再理她,转头问另外一个女知青,“同志你好,请问——别栀栀在吗?” 女知青答道:“栀栀这会儿上后山去了,你要是想找她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呗。” 后山? 这里的后山可大了…… 黎恕有点儿着急。 外头响起了吉普车按喇叭的声音,十分急促。 黎恕只好对女知青说道:“同志,请你转告别栀栀——黎恕就是黎念之,我会来找她的!” “哔哔——” 外头的汽车喇叭声音愈发紧急。 黎恕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跑出了知青站。 果然,吉普车已经开到了知青站门口,并且已经是行驶状态了。 战友坐在车斗上,焦急地喊他,“快!快上车!” 黎恕身手敏捷的跳上车…… 几乎是他刚一上车,吉普车就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 黎恕坐在车斗里,转头看着知青站,心里充满了疑惑:这里是省城火车站的知青办,只有下乡插队的城市知青才会来这儿中转,栀栀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她下乡插队了?可栀栀一向脆弱又娇气,她家里人怎么舍得让她下乡啊? 黎 恕打定主意,等回去述职交差了以后,必须要查一下栀栀的情况。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栀栀是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是为了拒绝表白而随便找的借口。 最好是后者。 否则—— 否则怎么样? 黎恕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托女知青转告给栀栀的那句话,由于汽车喇叭声音过于响亮,女知青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等到栀栀跑去找到其他的女孩子们,教她们不要采那种有毒的野草,然后又和女孩子们一块儿采摘了不少野菜回来以后—— 女知青连忙把栀栀拉到一旁,说道:“栀栀,下午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找你,他让我转告诉你,说……你叔那儿有个碾子,他会来找你要的。” 啊??? 栀栀一头雾水。 ——她确实有两个叔叔,别逢君兄弟四个,他行二。可她那两个叔叔远在老家,不在这儿啊!再说了,她叔叔那儿有个碾子是怎么一回事? 女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栀栀,我、我……当时外头有个汽车在拼命的按喇叭,我实在没听清,但我记得差不离儿就是这样的话……对不起啊栀栀。” 看着女知青愧疚的样子,栀栀一笑,“没关系的,我这又不是在老家,而且我平时从不出门,怎么可能有人来找我啊,搞不好就是那个人认错了人或者是……随便乱说的。” == 却说黎恕坐着兄弟部队的吉普车,辗转避开因暴雨而被淹没的路段,花了三四天的功夫才回到京都。 向上级述职、交代完任务情况以后,上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黎恕,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这个事儿呢,可能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黎恕静静地看着上级。 上级叹气,“就先山的那件事儿,你知道吗?” 先山的事儿黎恕是知道的。 ——他所在的连队是特战队,他和战友们常常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先山那边听说出了连环杀人案,公安向连队求援,希望能派几个格斗高手过去。本来上级安排黎恕去处理这件事,甚至黎恕都已经在赶往先山的路上了。但后来墨安的案件需要顶级狙击手,上级就临时让黎恕改道去了墨安,然后派了别的战友去先山支援。 “先山的案子怎么了?”黎恕问道。 上级顿时红了眼眶,“李数他……牺牲了。” 都是他亲的带出来的兵,和他一起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每一个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儿子。现在牺牲了一个,真是让他如剜心一般的疼。 黎恕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李数他、他牺牲了?”黎恕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数也是连队里的比武标兵,身手好,枪法好。甚至黎恕和他的关系还挺不错的,平时在一起犯错、一起被罚,周末休息的时候还结伴去上级家里的菜地里偷西瓜吃。 怎么就…… 黎恕难受极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去先山的是他,那么李数是不是就不会牺牲了? 这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黎恕否认了——李数的 身手、枪法、应变能力完全不在他之下。如果连李数都牺牲了,那就证明着……如果是他去先山处理这案件的,也有很大的几率会遭遇不测。 黎恕心如刀绞,想着必须要好好照顾李数的家人才行。 上级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李数的事儿,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儿和你有关,那就是……咱们连队里的李胜利,那个大文盲!嗐,真是把我给气死了!先山那边汇报消息回来说李数他牺牲了……李胜利也没核查,就直接报了你的名字。” 黎恕又是一愣,“什么,报了我的名字?” 上级狠狠地掐着自己的眉心,说道:“……对,李胜利以为牺牲的是你,所以第一时间就给你家里拍了电报过去。” “当然这事儿也怨我,先山那边本来是指派你去的,我半路让你转去了墨安,又让李数去先山……所以先山那边打电话回来说李数牺牲了的时候,李胜利下意识就以为是你,他也难受,就在还没向我汇报的时候,直接给你家里发了电报……”上级无奈地说道。 “啊?”黎恕目瞪口呆。 上级说道:“我已经处分了李胜利,但这事儿闹得啊……黎恕啊,你现在收拾一下东西,我给你放半天假,再给你几张点心票,你上外头的供销社买点儿土特产什么的,我这就和你一块儿去你家,我得亲自向你父母解释一下这个误会。哎呀,你父母肯定伤心难过死了!” 就这样,黎恕带着上级回了一趟家。 黎恕的母亲姜淑敏乍闻独子牺牲的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突然间,儿子又活生生的回来了,还带着他的上级来家里解释了一场这乌龙…… 这突如其来的大喜大悲,差点儿把姜淑敏给逼疯了! 黎恕日夜陪伴了母亲好几天,才慢慢让姜淑敏回过神来。姜淑敏实在受不了这落差,哭着闹着甚至以死相逼,非要让黎恕复员转业。 黎恕还是很喜欢自己这身军装的。 他就向父亲寻求支持。 最后在父亲的劝说下,母亲终于退了步:你还想穿这身军装,我也不拦着你,但你不能再在特战队继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你转个部队,去戍边也好,或是正儿八经的当个普普通通的步兵什么的也行……反正就不能再让你呆在特战队了! 黎恕十分不舍培养了自己好几年的连队和上级,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这回连父亲也站在母亲那边,也找他谈了好几次心:儿子啊,你能力越大,我和你母亲就越衰老。我很庆幸这次闹了个乌龙出来……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真有什么闪失,我还能扛得住,你母亲还能遭受几次打击?再说了,只要军装穿在身,无论你在哪儿干、干了些什么,那都是在为人民服务。 黎恕沉默了。 他不眠不休地考虑了三天,最后决定听从父母的建议,向上级打了报告。 上级虽然不舍,但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同意让他调到—— 某部队驻界南省林市南陵岛浮塔镇附近的边防哨所当排长去了。 第35章 由于暴雨频发,铁路线被迫中止。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没有一辆火车抵达省站,当然也就没有知青抵达。 于是栀栀和小伙伴们在这儿又呆了差不多一星期,才陆续等来了其他的知青,凑够了四十人。 在栀栀她们离开省站知青办之前,知青办的宿舍已经变得像模像样,而且后头来的知青也沿袭了栀栀她们继续一边暂住、一边打造的作法,把省站知青办建设得越来越好了。 栀栀则与小伙伴们一块儿坐上了“专车”——知青办委托附近部队在运输物资的时候,顺带把知青们捎到南陵岛去。 南陵岛距离省城三百多公里。 大兵们把运输军车开出了飞一般的效果。 栀栀等人被分成四拨人,分别坐在四辆军车车斗里,车斗里除了她们,还拉着大半车斗的各种物资。 在这个年代,路况是非常差的。 水泥路只有城里才有,一出城区,全是坑坑洼洼的砂石路。 不但颠簸,前车还扬起了漫天的尘沙,呛得人连喘气都带着泥腥味儿。 从早上六点多,一直下午四点,中间休息了几次让知青们下车解决个人问题外加吃了点干粮啥的…… 真正的一路奔波。 四点多钟知青们被大兵们送到南陵岛知青办的时候,人人蓬头垢面,个个面染菜色。 栀栀也没好到哪儿去。 晕车晕到昏天暗地。 四十个知青被知青办的人领到临时宿舍住了下来。 这里的环境相对好——六六年高中停课,知青办就设在一所高中校区里,宿舍就是原来的教学楼,楼层不高,好在门窗完整。没有床,大家直接拿出自己的铺盖铺在地上睡,但比起省城火车站知青办还是强了很多。 栀栀连饭都不想吃,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洗了个澡,打了杯热水喝了,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第二天栀栀才缓了过来,拉着洪禾禾在知青站逛了一圈儿,尤其去把知青站办公室门口的“知青报到须知”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知青分配原则为三重自愿。 第一,自愿听从大集体分配。 意思就是——哪个单位(生产队)愿意要你们,你们就得去。 第二,自愿组合小集体。 意思就是——你们可以自己抱团,三五人一个小组。单位愿意接收你们,那就双向选择成功。 第三,自愿服从安排。 意思就是——要是没有单位要你们,那就服从知青办安排,让你们上哪儿你们就上哪儿。 旁边还贴着南陵岛十二个生产大队的情况。 栀栀跑回宿舍拿了纸笔,又跑回来,仔仔细细地比较这十二个生产大队的具体情况,认真记重点。 洪禾禾不解地问道:“栀栀你抄这个干什么呀?” 栀栀,“这不写着呢嘛……来本站报到的知青需要在三天之内提交插队申请,超过五天不申请,将由知青办随机安排——”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洪禾禾,“要是不把这十二个生产大队的情况摸清楚,你怎么选?” 洪禾禾睁大了眼睛, “我、我……我跟着你选呀!你选哪个我选个……栀栀,这上面不写着咱们知青可以自由组团吗?我和你肯定是一个团的,对吧?” “看情况吧!”栀栀说道。 洪禾禾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别栀栀!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除我之外第二好的人了?” 栀栀也惊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栀栀嗔骂道,“我的意思是,我的选择未必正确,也不一定适合你,所以你最好自己也研究一下……” “跟着你准没错!”洪禾禾很肯定地说道。 栀栀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会选择一个最穷的生产队,要求去最偏僻的地方呢?”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选呢?” 栀栀认真说道:“因为我想证明我的价值啊!我要把最穷的地方,打造成为最富裕、最舒服、最美丽的地方!” 洪禾禾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问道:“栀栀你……不想回家吗?” “以后有了探亲假,会回去看看父母的。”栀栀笑道。 洪禾禾沉默了。 “可是,我还是想回去的,”洪禾禾轻声说道,“我爸妈,我哥,我姑妈我舅舅他们都在想办法让我回去呢……栀栀你说,这政策将来会改吗?” 栀栀微笑,“不知道诶。” 洪禾禾叹气。 栀栀坐在知青办门口,把十二个生产队的基本情况全都记录了下来。 很快,其他的知青们也赶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申书华跑过来问别栀栀,“栀栀你选好了插队的地方吗?” 栀栀摇头。 申书华又说,“你组个队吧,我参加你的队伍!” ——在省城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栀栀体力不行但人很聪明,号召力也强。和聪明人组队,总是比跟蠢人组队强。 申书华这么一说,好多知青都跟着说道: “是啊栀栀你组队吧!” “栀栀我想跟你一个队!” “栀栀你选我吧……” “栀栀你去哪插队我也去哪……” 栀栀笑了。 她侧头看了看,发现和她同一批从省城来的四十个知青到得七七八八了。 想了想,她把大伙儿带到操场上的大榕树下,说了起来: “兄弟姐妹们,首先我要谢谢你们的信任……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确实是在挑选插队的地方,所以我把我挑选的条件告诉大家,如果有和我志同道合的,那我欢迎你们,以后我和你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啦!因为我们可能要日夜相处上十年、二十年的时光……”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对路。 ——说真的,说是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口号是这么喊,但没有哪个知青真正愿意背井离乡,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地打拼。 谁不期待着能早点儿回去? 可是别栀栀说,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要日夜相处? 这谁受得了! 栀栀继续说道:“……再就是呢,我的选择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偏向于选择一个无人的荒岛,然后靠自己的双手把这荒岛……用十年的时间,化腐朽为神奇!” 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句,“哎,你啊……太天真了!” 栀栀一笑,来了句总结,“总之,我已经把我的选择标准告诉大家了,如果有谁愿意和我组队,我热烈欢迎!好啦我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咱们回见!” 说着,她拿着小本本回到知青办门口,继续摘抄这十二个生产队的详细情况。 做完笔记,栀栀离开知青办,在附近散了一会儿的步。 南陵是个群岛,最大的主岛叫南陵,面积极大,一共驻有七个生产队。另外还有东陵、西陵两个大一点的岛,分别驻扎着一个生产队。其他的就是面积比较小的岛,由一个生产队管着三四个、四五个小岛这样…… 不消说,这儿最富裕的生产队,当然就是驻在主岛上的第一大队。 一大队占地面积广,有海沿线也有肥沃的耕田,但人口也是最多的。栀栀猜想,一大队应该是不欢迎知青们加入的。 ——毕竟人有这么多,活计却是固定的。多加入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多分一份粮食出去,原来的人会有抵触心理这很正常。 东陵、西陵岛的综合情况比不上南陵岛。但胜在人少地多,聪明人就应该要加入东西二岛。 剩下的几个生产队,尤其是第十一和第十二队,由一个生产队来管理四五个小岛,缺人手是肯定的,又因为岛屿小、几乎可以猜到产出不丰,但他们应该更希望招收年轻力壮的男知青…… 栀栀一边想,一边慢慢地逛。 她看到了一家供销社。 想起还在家里的时候,二哥就给了她一迭南陵岛这边儿的各种票……当时哥哥还告诫她,都是临期的票了,一到地儿就必须赶紧淘换东西。 钱和票这样的贵重东西,栀栀向来是随身拿着的。 当下,她立刻进了供销社,把所有的临期票全都花掉,买了香皂、卫生纸、糕点、布、搪瓷杯碗盆、雪花膏等等。 站在门口,栀栀盯着脚边的一大堆东西发愁。 这么多东西,她怎么搬回去啊? “栀栀,要帮忙吗?” 栀栀闻声转头,看到了陶容冶。 她赶紧点头,“陶容冶,那麻烦你了!” 陶容冶帮她拿起东西,两人沉默着往知青办里走。 他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看着她,犹豫半晌,问道:“栀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 陶容冶,“第一个问题,你说……你想把一个荒岛打造成富裕、舒服、美好,有具体的计划吗?” “当然有了!” 然后栀栀又俏皮地说道,“不过,这是我的秘密武器,要等我变成岛主再说。如果你想和我组团,就得看你信不信得过我了。” “我相信你。”陶容冶说道,然后他又深呼吸,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你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可以估算一下吗?” 栀栀自信地说道:“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 陶容冶惊呆了,喃喃说道:“百分之一百?” 他本来挺信服栀栀的,也动了心思想和她组队。因为他……并不喜欢原生家庭。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在异乡打造出真正属于他的天地。 可栀栀说,她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 这么不稳重的吗?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玩过家家似的。想到一出是一出,有点不靠谱。 陶容冶沉默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的第三个问题就是……你会半路退出吗?” 栀栀认真说道:“我、绝对——不会退出!哪怕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一直坚守下去!” 陶容冶怔怔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我再考虑考虑。” 栀栀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你呀陶容冶”,然后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楼。 她的宿舍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倒是隔壁宿舍时不时爆发出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栀栀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把采买回来的东西一趟一趟地往自己的宿舍搬。 隔壁宿舍飘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郑萍你再跟我们说说呗!” “是啊,到了这儿我们可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还好郑萍你的交际水平厉害,这么快就打听到这里的情况……郑萍,你就再跟我们多说一说呗……” “郑萍那你怎么选插队的对方啊?” “哎郑萍,你觉不觉得……别栀栀傻里傻气的?哪有人抢着去最偏僻最穷的地方啊?整得v也特别清高似的!你们说,别栀栀会不会是在抛个烟雾弹啊?她骗我们说她要去最偏僻的地方,然后骗得我们跟着她一块儿去,等我们报了名儿她就想个法子金蝉脱壳,然后她好去那个富裕的村子插队……我们就被她给卖了!” “你们胡说!”洪禾禾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才不是这种人!” 李芬鄙夷地说道:“是!别栀栀不是这种人,你也不是,你们清高得不得了好了吧?我们觉悟低,我们不想捱穷,我们想去富裕的地方好了吧?那你混在我们这儿干嘛?哼,我们可不欢迎你!到时候你也别想跟萍萍组队……对吧萍萍?” “你——” 洪禾禾气愤地从隔壁屋里跑了出来,猛然看到了正在搬东西的别栀栀。 她愣住。 别栀栀笑盈盈地说道:“禾禾快来帮我搬东西。” 两人一块儿搬东西。 这年代的小楼也是土坯房,隔音效果差。 栀栀听到了郑萍的话,“……我呢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过点儿舒坦日子啊?我呀还就真想往一大队去!一大队人多啊,而且他们富裕!那村里是家家能吃上大米饭,户户住进砖瓦房……依我说,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皆尽称是。 栀栀一笑,搬起最后一批东西进了宿舍。 洪禾禾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栀栀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 栀栀 说了实话。 “你们家可真有钱!”洪禾禾说道。 顿了一顿,她忍不住说道:“栀栀,既然你们家的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下乡啊……还有,你为什么……还想着要去最穷最偏僻的地方?” 栀栀轻声说道:“大多数人一生之中都在随大流,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追梦的。而我……” 好不容易拥有一具健康的躯体,所以—— “……很想体会梦想一点一点被实现的感觉,”栀栀看着洪禾禾,笑着说道,“刚才陶容冶还问我,追梦的成功率有多少……真挺好笑的!” “我告诉他说,追梦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因为那是在追逐自己的梦想呀,每达成一步都百分百的成功!”栀栀笑着说道。 洪禾禾咬住了嘴唇。 栀栀收拾好采买回来的东西,然后就伏在书桌上给家里人写信。 隔壁宿舍里,郑萍还在夸夸其谈。 栀栀旁听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大伙儿前天到的,昨天全都躺平了在休息,但郑萍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想办法了解南陵岛上的情况。她找了前一批留在知青办的知青们打听,也出门去问了些村民,才把南陵岛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 郑萍的话风就变成了:明天就是咱们抵达南陵岛的第三天,必须要选择下乡地点了。所以咱们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有可能被一大队选中…… 栀栀失笑。 洪禾禾在一旁也挺生气的,嘟嚷道:“嘁,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来选!她就不怕被人选中了拉去当了乡下小媳妇,以后还怎么回城啊!说她傻、她那哪叫傻,她那是坏!把别人都带沟里了!” 栀栀写完家书,又问洪禾禾,“你写信吗?我有信纸,可以借给你。” 洪禾禾点头。 可当她坐在桌前拿起纸笔时…… 她觉得纠结、无助极了,笔尖根本没办法落到信纸上。 “栀栀你说,我还有可能回城吗?”洪禾禾带着哭腔问道。 栀栀叹气,如实说道:“我不知道。” 但大概率在短期内是回不去的。 其实洪禾禾心里也清楚,不由得俯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这时,李晴玉和方丽娟也结伴走进宿舍。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晴玉直接问栀栀,“栀栀我问你个事儿……如果我和你组队了,咱们最惨能到什么程度?” 栀栀认真答道:“我也不瞒你,如果咱俩组了队,在未来的半年里,我俩会惨到吃不饱、只有靠挖野菜和捕鱼裹腹,没有钱添置新衣裳,就连住、也得靠我俩亲自动手搭房子。” “那……最好能有多好呢?”李晴玉紧紧地盯着栀栀,问道。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住在花园里,会成为致富标兵,将来还会成为全国人民的奋斗好榜样!我们会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李晴玉咬唇,“就是……要吃半年的苦,对吗?” 栀栀点头,“我会尽力缩短这个过渡期的。” 李晴玉红了眼圈,“好!那我跟你组队!” 说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呆在家 里被后娘算计,要收七百块钱的嫁妆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下乡插队来的。可是刚才郑萍在隔壁说的那些话……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被一大队的人给选上?真是笑话!我是为了不随便结婚才下乡的,可不是为了下乡随便嫁个人的!” “我不服!”李晴玉泣道,“我这么勤快,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栀栀给了李晴玉一个大大的拥抱,“晴玉,我俩组队吧!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方丽娟也小小声说道:“栀栀,我也想加入……不过,我想跟你先商量好——要是我家里有能耐把我弄回去的话,那我还是要回去的。” “没问题!”栀栀高兴地拍了拍方丽娟的肩膀。 洪禾禾吃惊地张大了嘴,“栀栀,我……”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几个男知青齐齐嘶吼的声音—— “别栀栀!别栀栀!” 栀栀一愣,赶紧跑出了宿舍。 果然,好几个男知青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抬头看向楼上。 他们看到了栀栀,连忙挥手,“栀栀——你下来一下!” 栀栀蹭蹭蹭地跑下了楼。 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李爱华他们四个人正站在楼下。 栀栀一过去,他们就齐声说道: “栀栀,我想好了,我还是想要加入你的团队。” “栀栀我加入你这组。” “栀栀,也算我一个吧!” “再加上我——” 栀栀一一看向他们,笑问,“跟我组队可是很累很累的哦!” “在哪儿干活不累呢?” “我不怕累,我就想有个好盼头。”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累就是勤劳,勤劳就有饭吃!所以我不怕累!” “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所以我也没啥好说的,跟着干呗,有你们一口吃的,肯定也有我的一份。” 栀栀笑了。 但是—— 眼睛怎么酸酸涨涨的啦? 好像有一点点想哭。 被同伙们信任的感觉真好! “栀栀——”有人在女生宿舍楼上叫着她的名字。 栀栀抬头,看到洪禾禾也正在朝她挥手。 洪禾禾大声说道:“栀栀……我也参加你这组!算我一个呀!” 栀栀笑了,也朝她挥手,“好!” 洪禾禾放下了心。 正好这时,郑萍在女知青们的簇拥之下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洪禾禾扒在栏杆处朝着楼下的别栀栀喊话。 郑萍嗤笑道:“还有脸说自己是白富美呢,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么傻缺的人……居然还主动要求去最偏远最穷的地方!哎哟我可太感动啦!” 洪禾禾白了郑萍一眼,“郑萍你说,这一大队的人,会不会选一个半夜偷偷吃|屎的人啊?” 围在郑萍身边的女知青们没能忍住,一个二个的卟哧卟哧偷偷笑出了声音。 郑萍瞬间涨红了脸,恨恨地瞪了洪禾禾一眼,下了楼。 洪禾禾冲着郑萍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第36章 栀栀统计了一下,现在她的队员连她在内共计八人,正好四男四女。她把队员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临时会议,给他们透了底。 “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那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其实我已经早有计划……我想要下一个岛,也绝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栀栀将这段时间以来她筹划的一切告诉了大家。 当初还在家里的时候,父母知道她偷偷报名下乡,当然十分生气。在那个时候,父母也并非不能阻拦她——应雨时是医生,分分钟可以开出病历以证明栀栀不适合下乡劳作;别逢君有内参资格,拉下脸面求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栀栀将她的梦想告诉了父母。 ——她想要的,可不只是下乡插队那么简单。 前世的栀栀对植物和农学非常感兴趣,她甚至还买下了一个岛,请来顶尖的农业科学家常驻……只可惜她身体不争气。 现在,她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所以她为什么不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栀栀请求父母帮她圆梦。 她要去海岛,她想开发研究新植物!同时她还想学习,想跟着老师学习…… 这让别逢君和应雨时十分震惊。 他们能拦着女儿不让她下乡,但他们不能拦着女儿不让她学习和追梦! 可在这个时代…… 今年刚刚才停掉全国高考,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儿继续进学? 思来想去,别逢君绞尽脑汁辗转找到昔日的老同学,请他们帮忙,要到了农科院的一位黄教授的联系方式。 当下,栀栀就写了一封长信,花了两块钱寄了加急挂号信给黄教授。 栀栀在离家的前一天,终于收到黄教授的回信。 黄教授也是用加急挂号信寄来的,信里只有短短的四句话,“来信已收到,你先想办法搞到一个岛,我收你为学生,届时亲自前去探岛。” 这就是栀栀的底气。 也是别逢君和应雨时愿意放手,让女儿下乡插队的真正原因。 听了栀栀的话,洪禾禾好奇地问道:“栀栀,你怎么这肯定农科院的黄教授一定会来?他来我们这儿干嘛?我们的生活……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好吗?” 这也是八人小组特别感兴趣的问题。 栀栀好脾气地说道:“我可以肯定……黄教授一定会来!” 因为她在写给黄教授的信件里,附上了她前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研究课题——论海水淡化后浇灌种植经济型作物的可行性。 据父亲别逢君打听到的消息是,农科院的黄教授正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过,现在是知识大停摆时代。 黄教授肯定可以帮得上忙,但主要还得靠栀栀自己。 栀栀继续回答洪禾禾的问题,“黄教授是研究海水浇灌农作物这方面的专家,等我们争取到荒岛,我就写信邀请他过来看看。一方面我们自己开荒,创造新世界,另一方面我们也帮黄教授做实验……有了他的支持,我们就会得到相应的物资支援……不过,圆梦还得靠自己。” 听了栀栀的人,众人明白了。 毫无疑问,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栀栀又压低了声音对大家说道:“不过,我们还得低调一点儿,这事儿能不外传就别外传。要不然啊……万一这个机会被别的生产大队给夺走了呢?” 其实栀栀一点儿也不害怕组员们会外传。 因为这几个人其实也是她的目标人物,每一个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也因为她对“淡化海水浇灌农作物”这方面本来就有研究经验。 在拥岛后,她会一方面进行自己的研究,一方面当黄教授的代理人。在现在这个文化素质普通不算太高的时代,相信黄教授也更愿意和她合作。 她之所以这么交代大家,还是为了让大家心里有点儿底气。 果然,大伙儿全都高兴了起来。 洪禾禾又问,“栀栀,那你选中了那个生产队啊?” 栀栀,“第十二生产大队!他们人最少还管着七个荒岛……所以他们根本顾不过来,只在其中一个最大的岛上开垦荒田。我的目标啊,就是他们管理范围内的小鸟岛。” ——知青办门口贴着十二支生产队的情况。栀栀就是在那儿看到各个生产队的大致情况的。这小鸟岛的面积不算太大,岛上有淡水有树木。 栀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先想办法让十二大队接收我们,然后在去现场考察一下,如果那岛的情况不行,那咱们在从长计议。” 众人连连点头。 当下,栀栀又邀请大家一块儿去找知青办的同志,报名组队,也打报告给组织,写了申请说想加入第十二大队。 好巧不巧的,郑萍和一大堆的女知青也在知青办登记。 她们也组了团,一共六个女知青,目标是第一大队。 见栀栀申请去第十二大队,郑萍有些惊讶——怎么,别栀栀还真想去第十二大队?她不是在开玩笑? 听说十二大队可穷了! 郑萍柔柔的说了句,“有的人哪……还是知识青年呢!自己一点儿思考能力都没有,被人带沟里都不知道!” 栀栀不想理她。 洪禾禾却气不过,“……哪个沟?有鸟屎的那一个?” “你——” 气得郑萍一扭腰就走了。 栀栀交完申请表,和小伙伴们聊了一会儿的天,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怀着紧张又忐忑的心情……连早饭都吃不安生,胡乱扒了几口就带着行李匆匆赶去小礼堂。 很快,南陵岛十二支生产队的代表就来了。 栀栀她们团队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紧紧地盯住了第十二大队的那个代表。 ——据说十二大队是岛区最最最穷的集体,没有之一。 光是看这十二个代表,就能看出来。 第一大队的代表穿着西裤和白衬衣,脚下穿着双锃亮的皮鞋。 第二大队的代表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手里还拿着根烟枪,气势很足。 …… 就只有十二大队的代表最磕碜,是个瘦得让人怀疑他……可能是个猴子精的后生! 这后生大约十**岁,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裳,他头发乱蓬蓬的,两颗门牙还特别大,整个人委委琐琐畏畏缩 缩的。 而这一批赶到南陵岛来报到的四十名知青里,当属两个团队人数众多。 最多的就是栀栀的团队,一共有八人,四男四女;其次就是郑萍的团队,一共六人,全是女孩儿;接下来就是三三两两结伴儿的,也各自有目标;剩下的十来个知青是愿意服从组织分配安排的。 郑萍等六个年轻姑娘你穿红、我着绿的,都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穿上了。郑萍穿着白衬衣,深蓝色的裤子,脑后梳了个高马尾辫,还在辫子上用红绸系了朵大红花。 第一生产大队向来都是插队知青们前仆后继打破头也想挤进去的集体…… 今天第一大队代表看着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六个姑娘,笑开了花,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女同志们好,那我这就去办手续……然后领着你们去队上?” 郑萍等人大喜! ——天,这么容易就被选上了? 她先是朝着她的小伙伴们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又冲着白衬衣代表柔柔地说道:“嗯,好的……谢谢你。”说罢,又羞涩地垂下颈脖。 其他的知青也和其他的大队代表们来了一场类似于“招聘会”这样的现场,但凡报名要插队的知青,对方就问了几句你是哪儿人、家里基本情况如何,文化程度怎样等等简单的问题。 也很快就分配好了。 只剩下栀栀和十二大队的代表两人像斗鸡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栀栀忍不住笑,对瘦猴代表说道:“同志,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你一定是太高兴了对吧?” 瘦猴:…… ——高兴? 当然高兴呀,他还从来都没见过栀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可也不是很高兴。 他来的时候大队长交代过,队里太穷,让他最多只能领回去两个人。 可是…… 可是别栀栀她们一共有八个人啊啊啊啊! 这大半年以来,一直都是瘦猴过来当代表,每个月领一两个傻乎乎的知青回去。不傻的知青都知道去有钱的一二三大队,傻的全都服从安排被知青办以最低名额分配的理由,扔到了他们这儿。 瘦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主动要求去他们十二大队插队! 一时间,他都慌了。 怎么办啊他家大队长只说了不允许往队里领超过两个以上的知青,可没教他怎么拒绝啊! 这这这……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也很诧异栀栀的选择。 但他们也没说什么,直接在知青接收单上写下了别栀栀等八个人的名字,然后现场直接给办好了八个人的名册登记,喊了瘦猴过去让他在知青接收单上的“单位承办人”处按了手指模…… 大功告成。 瘦猴被吓傻了。 对于现场的其他生产队代表来说,他们也是头一回看到主动要求加入第十二大队的团体。 重点是:居然有八个人之多? 重重点是:领头的那个女知青也太漂亮了吧! 一时间,代表们都有些踌躇不定。 ——要提醒这八个人,十二大队穷得叮当响吗? 哦那可不成,别看十二大队穷成这样 儿,那大队长可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 算了算了…… 但是一大队的代表有些不甘心。 ——别栀栀明明就是全场最漂亮的姑娘,她为啥不来最富裕的第一大队,反而要去最穷的十二大队呢? 别是被什么人骗了吧? 一大队的代表忍不住对别栀栀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不上我们大队去啊?你知不知道……他们十二大队啊……” 可转念一想,十二大队的大队长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他就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就很隐晦地说道:“……十二大队特别远,得坐船才能到!你别跟他们去了,上我们一大队去吧!我可以帮你改文件,把你的名字落到我们大队去。” 栀栀还没说话呢—— 郑萍不乐意了,对一大队的代表说道:“同志,你不知道……那可是别栀栀自个儿选十二大队的!您别干涉她的自由!” 一大队的代表皱起了眉头。 栀栀笑盈盈地对一大队的代表说道:“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选择了十二大队……也是经过了我们内部投票选举的,谢谢你了……”然后回头招呼队友们,“兄弟姐妹们我们这就走吧!” 小伙伴们应了一声,拎起了自己的行李,跟在瘦猴身边。 瘦猴扁着嘴,委屈地看着栀栀等八人,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第37章 瘦猴哭得可伤心了。 他也没瞒着栀栀她们,嚎啕大哭,“完了完了……这次我带你们这么多人回去,肯定会被大当家的抽筋扒皮的呜呜……” 栀栀饶有兴趣地看着瘦猴。 ——大当家? 这个称呼有点奇怪。 瘦猴看着瘦,身上没有二两肉,驾船的技术极好。 他领着栀栀等八人上了小船,然后动作娴熟的掌舵摇橹,同时还不忘大声哭嚎……真一点儿没耽误。 栀栀等八人里,女的只有栀栀会游泳,男的只有陶容冶会游泳,剩下的六人全是旱鸭子,无一例外全都扒着船舷呕吐,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 栀栀倒还好。 她看着近海的风景,觉得真是美。 主岛之外,是零零星星散落在浅海里的不大岛屿。当然,这些岛屿很小、也矮,不可能上去人,就是特别好看。 小船飞快地在海面上疾驰,总给了栀栀一种错觉,好像在坐快艇似的。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瘦猴哭着对栀栀说,“看那……那就是西陵岛!呜呜呜我们的正义岛还要往西去……” ——正义岛? 栀栀在知青办门口张贴的诸岛介绍里,知道第十二生产大队管辖的六个岛屿均以飞禽类名字命名。最大的主岛叫做白鹭岛,其次分别是鸬鹚岛、鱼鹰岛、海鸥岛、海燕岛、小鸟岛。 栀栀头一回听到十二大队的人把他们的主岛称之为“正义岛”。 再想想瘦猴之前说的“大当家”…… 栀栀心里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看到瘦猴哭着鼻涕眼泪哗哗流,摇船的动作还这么麻溜,栀栀忍不住笑了,故意逗瘦猴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们啊?” 瘦猴就哭得更大声了,“不欢迎!呜呜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呜呜……” 栀栀笑道:“我们饭量很小的。” 瘦猴呆了一呆,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看向了栀栀,然后面一红,垂下了头,“呜呜你骗人……好看的女人最会骗人了呜呜。” 栀栀哑然失笑。 她预感到,十二大队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瘦猴带着栀栀她们一路向西,大约半小时以后,终于抵达了十二大队所在的主岛——正义岛。 噢不对,这个岛,官方名字应该叫做白鹭岛。 正义岛的面积很大,比不上南陵岛,但和西陵岛差不多。官方数据显示,第十二生产大队的人数为242人。 现在加上栀栀她们8个就成了250个人。 这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啊! 瘦猴领着栀栀她们下了岛。 栀栀好奇地看着这儿。 这里给了她一种……仿佛是在横店拍古装片的感觉。 ——码头其实就是用木桩和木板搭起来的平台,一上岸就立了座木头牌坊,上书“白鹭岛”仨字。然后就是满眼苍翠的草地和远处起伏的山脉,以及一条不太宽的砂石路蜿蜒通向远方。 码头上除了瘦猴和栀栀八人,再没其他人。 栀栀问瘦猴,“大伙儿都去地里干活了吗?” 瘦猴吱吱唔唔,“这个么……呃,那啥,嗯……我还是先领着你们去见大当家的吧。” 然后就带着她们沿着砂石路上了山。 众人七转八弯的来到半腰间,看到了一座十分古朴的房子。 样式就跟古代的房子一样,青石墙体,屋脊高高翘起,窗户是雕花木窗,高大又气派。 正房当中还挂着个牌匾,上书“正义堂”仨字儿。 瘦猴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大当家应该还没起来……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完他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转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这已经都中午了,大当家的还没起来? 再说了,大当家的,应该就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吧?干嘛叫人大当家的?这也太像……土匪窝了吧? 知青们面面相觑。 李晴玉和方玉娟在一旁悄悄咬耳朵, “这里怪怪的!” “就是,大当家是谁呀?” 男知青们也在偷偷打量着这儿。 半晌,大屋里头响起了动静。 知青们立刻紧张了起来。 “吱呀——” 有人从里头推开门。 一只秀白好看的女人的手,扶住了门框…… 知青们呆愣愣地看着。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妩媚慵懒,半挽着髻半松散着头的艳丽女人。女人体态微丰,肌肤莹白如玉,穿着件寻常的蓝布边襟扣的旧式衣裳,腰间还系着条极鲜艳的“腰带”,却是一条玫瑰红色的纱巾。此刻她睡眼惺忪,还用手半遮住嘴正在打呵欠,动作神态散懒又漫不经心。 猛然看到知青们,女人愣住,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知青们也愣住。 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陶容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找你们、你们大当家的!” 女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然后懒懒地靠在门框处,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是这儿的大当家……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知青们齐齐呆住。 栀栀突然“卟哧”一声笑了。 女人就转头看向了栀栀,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哎哟,这个小妹妹好漂亮哟!”女人用媚比黄莺的声音赞赏道。 “棠棠姐姐好!”栀栀朝着大当家打招呼,“我叫别栀栀,是新来的插队知青。我们这个队伍一共八个人,好不容易才向上级打报告加入咱们十二大队……以后要请姐姐多加关照啦!” 大当家回过神来,盯着栀栀看了半天,朱唇轻启,“……知青?” 栀栀笑眯眯地点头。 大当家冷笑,一扬手就拿起了挂在门后的长鞭—— 知青们全都傻傻地张大了嘴。 只见大当家的气势汹汹地拎着鞭子走到外头的空地处,狠狠地一抖鞭子,也不知她到底击中了哪儿,瞬间发出极其响亮的“啪”的一声响。 大当家的厉声叫道:“瘦猴你给老娘滚出来!” 刚才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瘦猴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哭哭啼啼地说道:“呜呜……大当家的你饶了我吧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呜呜我不想让他 们来但是他们、他们……呜呜知青办的那个谁喊我过去按了指摸,就让我把他们领回来……” 大当家怒道:“那你不会不按指模吗?” 瘦猴傻乎乎地的反问,“啊?还可以……不按的吗?” 气得大当家又挥了一记鞭子,“啪”的一声巨响,吓得瘦猴哇一声又大哭了起来。瘦猴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栀栀,连忙指着栀栀对大当家的说道:“大当家的,她说、她说她们几个吃很少的……” 大当家“呸”了一声,骂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栀栀:…… 瘦猴趁机跑了。 大当家生气归生气,但狠狠地斜睨了栀栀一眼,然后冲着瘦猴大喊,“去把徐拥军叫来!把堂口摆上!” 瘦猴应下,跑得飞快。 大当家的这才转过头,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知青?” 栀栀点头。 大当家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会……补衣裳吧?” 知青们面面相觑。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那得看情况,太破的补不上。” 大当家的对栀栀说道:“你跟我来!她们在外头等!”说着,她就扭着腰肢又进了屋。 栀栀放下行李,跟着大当家的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真的古色古香,很像古代的房子。而且还是个大户人家的格局,看着像是一幢四进的院子。 院子里一边摆着几排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叉,栀栀对武器没有研究,也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大多数铁叉都有木或竹子的长手柄,尖锐的部分有单叉的、有双叉也有三叉,大大小小不尽相同。 院子的另外一边也几排架子,晾晒着各种各样的鱼干,数量还不少。 “不许到处看!”大当家傲然娇喝,“看了也没你的份!” 栀栀笑弯了眼。 ——果然就像她想像的那样,这里真的挺有意思的。 大当家的把栀栀领到了她屋里。 ——这也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屋里的家具不多,就一张带厢阁的大床,古色古香的书桌和太师椅,外加一个衣柜。 屋里的家具不多,还算挺整齐的。 就是墙角处摆放着一个打开了的藤箱,里头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衣裳。 大当家的指着那个藤箱,说道:“你去看看哪些衣裳还能补一补。” 栀栀拿起来一件一件的看。 有不少是样式比较古旧的丝绸料子,细腻轻薄,有肚兜、也有对襟盘扣的衣裳。她一件件的检查,挑出来七八件,说道:“这些都能补,其他的太烂了,可以剪成碎布料子,拼成补子去补其他的衣裳了。” 大当家的豪爽地说道:“一条鱼一件衣裳!” 栀栀一愣。 什么一条鱼一件衣裳? 其实当栀栀地端详衣裳的时候,外头就已经响起了喧哗声。到了这会儿喧哗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人敲起了锡脸盆。咣咣咣的,声音还挺洪亮的。 大当家的找出一张包袱布,将藤箱里的衣裳胡乱打了个包,拎在了手里,又示意栀栀,“走吧!” 栀栀便又 跟着大当家的出来了。 正义堂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 知青们一看到栀栀从院子里出来,齐齐松了口气。 洪禾禾冲上来把栀栀拉到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栀栀咱们是不是掉进土匪窝了?你看他们……你看啊,吓死人了!” 栀栀转头看向挤挤攘攘的人群。 她差点儿喷饭。 ——如果她手里正端着饭碗的话。 原来挤在院子门口的人们足有一百多二百人左右,以壮年男性为多。人人造型古怪,个个看起来不像好人。 就比如说吧: 一个壮实得足有三个栀栀胖的壮汉正坐席地而坐,不但用带着愤恨的眼神看着栀栀她们,手里还拿着件衣裳和针线,拈着兰花指正在飞针走线,姿势还挺娴熟。 一个看面相才四十多、头发却已经全白还绑了个冲天辫子的干瘦老头儿也用阴鸷的眼神盯着栀栀她们,活像她们是他的什么仇人一般,而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副棒针和毛线团,正在织着……不知是毛衣还是围脖啥的。 其余的壮汉不是在纳鞋底,就是在织鱼网,或者在编织竹篾…… 场面还挺壮观的。 栀栀好奇地看着他们。 然后上前对冲天辫小老头说道:“这里你漏了一针没打。” 冲天辫小老头:…… 他将信将疑地数了数棒针上的针脚,瞬间崩溃,“我次奥!真是少了一针……”他鬼哭狼嚎了起来。 栀栀前世不会织毛衣,来到这个时代后,因为两个嫂子常年在织毛衣,有时候嫂子们上班儿去了,她有空的时候就会捡起她们的活计,拿过来戳上几针。 简单的针法她还是会的。 当下就拿过冲天辫小老头的毛衣,细心的一针针退掉,然后又重新给他接上了。 冲天辫小老头激动得直喘粗气,视若珍宝的将栀栀给他复好针的毛衣搂在怀里,含泪说了声,“劳驾细囡!” 口音重到栀栀差点儿听不懂。 大当家的站在正义堂门口,拿着长鞭重重一甩! “啪叽!”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了大当家。 大当家拿鞭梢指着栀栀,说道:“我就说三句话。第一句,她们八个……是今天刚来的知青,以后她们就是我们岛上的人了。第二句,在岛上随便,要是出了岛,有人敢欺负她们……老娘就扒了你们的皮!第三句,%^@#个知青办你再老娘塞人试试!” 大当家越说越生气,激动起来长鞭甩得啪啪响。 一群壮汉也很激动,直把知青办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大当家气愤地说道:“徐拥军!知青就交给你了……然后来几个人,跟着我上知青办去,%^#%老娘今天非拆了知青办不可!免得他们以后想方设法的给老娘塞人!” 当下,几个壮汉立刻响应,气势汹汹地跟着大当家离开了。 一个知青模样的男青年走到栀栀面前,很有礼貌地说道:“你们好,我叫徐拥军。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来,跟我走,我来安顿你们。” 栀栀倒还好,对这岛上的一切都觉得挺好奇的。 其他的小伙伴们则被吓出一身冷汗。 可现场那么多壮汉在,大家都不敢说话,就安静如鸡的拎着行李跟上了徐拥军。 徐拥军带着大伙儿去了……后山上的一处溶洞那儿。 栀栀等人傻了眼。 “徐同志,我……你们住在溶洞里?”李晴玉忍不住问道。 徐拥军点头,“这溶洞很大,里头又干燥又暖和。快进来吧……不过溶洞里的光线不太好,你们跟我跟紧一点。” 果然,一进入溶洞,光线就立刻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栀栀的视线适应了这个环境以后,就能看到溶洞里到处都点着火把,如黑夜里的繁星闪烁那样。 徐拥军向大家介绍,“咱们知青在这里头一共分到了两间住所,一间男宿舍,目前住了六个人。女宿舍住了三个人……放心,空间很宽敞,再加十个人来住也没问题。” 洪禾禾忍不住小小声问道:“徐同志,这、这里是不是土匪窝啊?” 徐拥军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惊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徐拥军就把白鹭岛的情况说给大家听。 白鹭岛以前就是海盗盘踞之地。 大当家名叫唐棠娘,以前是南陵岛上的人。她家里人全被地主恶霸给逼死了,连着她,也被欺侮……她受不了,连夜乘船逃了出去,地主派人去追,扔了燃烧着的煤油瓶在她的船上。后来她在海游了一整夜,终于被白鹭岛的海盗救起,当了海盗头子的压寨夫人。 唐棠娘的男人带着兄弟们杀回南陵岛,屠了地主一家,给棠娘报了仇还把地主家的粮仓打开,随便穷人们去搬。 那会儿还是解放前,果军几次组织军队上白鹭岛剿匪,但因为老百姓心向着棠娘他们,屡屡向白鹭岛示警,果军数次扑空,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出于回报,只要是老百姓愿意去白鹭岛投靠他们的,他们全都收容。 后来果军和攻军打仗的时候,棠娘的男人不但把自己的船全都借给攻军并且还亲自助战…… 再后来棠娘的男人与果军交战而死,棠娘就成了大当家的。 建国初期,新政府上白鹭岛招安,棠娘不服。她害怕这个政府还会像以前那个政府一样,会吃人。所以只要政府一派人去招安,她就赶人走…… 又因为南陵岛的新政府基层知道棠娘她们不是坏人,当然不会用很极端的法子来招安。一来二去了,就耗了好些年。 过了好五六年,棠娘观察了新政府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这个政府是偏着穷人的,这才同意接受了招安,带着岛上的海盗们受编成为南陵岛第十二生产队。 在顶盛时期时,岛上的海盗足有七八百人! 棠娘接受招安以后,大多数人见时局稳定便纷纷向棠娘告别,回了家乡。 现在岛上的一百多个人里,除去全家都在的,剩下几乎全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这些人追随棠娘近三十年,大字不识、匪气很重,但他们其实都是善良的穷苦人。只不过懒散了多年,精气神可能没有南陵岛上的人那么好。 说着,徐拥军又解释道:“正义堂是清朝末年一个举人为了避战乱,来到岛上修建的。但是海盗们习惯住在溶洞里。因为这个大溶洞是两头通的,要是有官兵来围剿,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还方便跑路……解放以后他们也住惯了溶洞,再加上懒惰,就不愿意再修房子了。” 然后他又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南昌人,来这儿插队的第一个知青,当时来的时候我水土不服,在知青站里发高烧躺了三四天,是棠娘把我扛回来的……” 说着,徐拥军有些赫然,“当时本想树立起一个好榜样,带领他们识字、搞好农耕的,没想到……诶,反而是我被他们给同化了。” 栀栀笑眯眯地点点头。 李晴玉小小声问道:“徐同志,那大当家的今年多大了啊?” 徐拥军说道:“她四十多了吧!据说她十三岁成了孤儿,十五岁当上压寨夫人……十九岁就当上了大当家。这岛上的人都挺爱戴她的,她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很护短的。” 说话之间,溶洞里突然有女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救命!” 众人一凛。 第38章 在漆黑一片、又空旷巨大的溶洞里,猛然听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再加上溶洞相对密封,那声音就显得特别特别大。 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被吓得直往男知青们的身后躲。 陶容冶被吓得满面惨白,冲过来就把栀栀护在了身后。 徐拥军解释道:“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是刘小云,她也是知青,比你们早来一个月……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这里吧,所以……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说话之间,已经有人低喝,“刘小云你又咋了?” 女人不再尖叫,但又开始了哭泣。 栀栀她们还不是很习惯黑暗的环境,不但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认。根本不知道刘小云到底在哪儿尖叫哭泣。 徐拥军一边领着栀栀她们走,一边解释,“以后你们进出认路呢,就看这个鱼油灯。这灯是十米左右放一盏……咱们知青住在上边儿,记着要转三道弯。呐,这是第一道弯……第二道弯……这是第三道弯。一转完这个弯,就直接到了咱们的宿舍。” 这一回,栀栀和小伙伴们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赫然是两个山洞的入口处。 左边的洞口处挂着个木牌,上面写了个“男”字,下边放着一盏油灯,正好把男字照亮;右边也一样在洞口处挂着写了个“女”字的木牌,也放了一盏油灯,正好把女字照亮。 栀栀实在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真的好像男厕所和女厕所的标志! 徐拥军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个……字是我写的,有点儿丑哈。” 这时,有哭声从女生宿舍里传来。 徐拥军也不好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刘小云,你怎么了?” 女生哭泣道:“我要回家呜呜我想家我想回家……” 徐拥军好脾气地说道:“我们都想回家,可知青办不给开介绍信,根本寸步难行。”然后他又说道,“刘小云,今天咱们岛上来了新的知青,有四个姑娘,她们这就进来了。” 然后徐拥军又对栀栀说道:“你们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呆会儿我带你们去吃午饭。” 栀栀谢过徐拥军,和洪禾禾她们走进了女生宿舍。 其实走进宿舍以后,光线就亮了许多,屋里一共点着两盏油灯。所以能看出来这确实是个极宽敞的空间,地上铺着厚厚的草席,有三副铺盖并排放在墙角。 其中一个铺盖上,坐着个年轻女孩儿,正在抽抽噎噎的哭。 想必这就是刘小云了。 栀栀姐妹四个打量着刘小云,刘小云也在打量她们。 见到漂亮得不像话的栀栀,刘小云呆呆地张大了嘴,一副无比震惊的模样儿。 栀栀向刘小云介绍了一下自己,不过刘小云没理她,直接倒在床上还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头,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栀栀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另外一边儿,摊开了。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见了,便也捱着栀栀,将自己的铺盖依次跟着摆开。 栀栀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 还真像徐拥军 说的,山洞里干燥又通风,还没啥异味,除去光线不好之外也没什么了。而且这宿舍的地势很平坦,墙体呈不规则型但一半儿是完全密封的,另外一半儿有镂空但被人用木板挡住了,私密性还是很好的。 洪禾禾与李晴玉她们在小小声聊天。 “这里黑漆漆的,不会有老鼠和蛇吧?” “是啊,刚才开大会的时候那些男的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山洞里?” “好吓人啊我们就不能在外头起个房子吗?” “一会儿我们问问栀栀……” 方丽娟叹气,“你俩还有精神起房子……我的天,我简直就要死掉了好嘛。”她是八个人里晕船晕得最厉害的那一个,到这会儿都还缓不过来,仍然还觉得天旋地转的。 没一会儿,宿舍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女孩儿一说话一边进来了, “听说今天来了新人,有四个女知青——呀,你们来了啊?” “小云你今天好点了吗?哎哟真的来了四个人!” 栀栀也看到了两个年轻女孩子。 大家赶紧相互介绍自己。 ——瘦高个儿姑嫂叫孔兰薇,去年年底来的;圆脸姑娘叫林小满,今年三月来的。 她俩对栀栀等人说道:“差不多要吃午饭了,我们先带你们去厨房……你们也好早点儿习惯这里的规矩。小云,一会儿你也来吃饭啊!” 刘小云没吭声。 别栀栀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去看看。” 姐妹四跟着孔林二人往外走,栀栀又回头看了一刘小云,见刘小云依旧曲膝坐在铺盖上,伤心地哭着。 孔兰薇似乎看出了栀栀的担忧,她扯了扯栀栀的袖子,示意栀栀赶紧跟上她。 走出宿舍,孔兰薇冲着隔壁男宿舍喊了一声,就和林小满一块儿领着栀栀她们走出了山洞。孔兰薇才很隐晦地对栀栀说了句,“刘小云她不太合群。” 林小满也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千万别和她搭话说有关于家乡的事,要说就说点儿……要不要去吃饭啊洗澡啊这些简单的事儿。” 栀栀心想,已经来了这儿一个多月还没适应?看起来非常抵触啊。 她点头,没再问刘小云的事。 孔兰薇和林小满带着栀栀她们走出溶洞,转了个弯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地势较平缓的山坡上。 这里依山势搭造出一个大型竹棚,竹棚的一面是陡峭向上的山体,旁边是四五个用水泥糊好的水池,应该是有从山上引了淡水下来,先是流进地势最高的那个水泥池里,再流进地势稍低一点的水池,再分别流进三个地势更低一点儿的水池来。 孔兰薇介绍道:“第一个水池里的水是用来沉淀的,不能直接使用。第二个水池里的水当成饮用水,每天三顿饭饭后提供热水,每人限一壶。你喝也行,拿来洗澡也行,但是开水瓶要自己弄,你可以买三个热水瓶,这样一天你就能攒三壶开水了……” “剩下的三个水池,一个是厨房专用来杀鱼的,两个是给大家洗衣裳的。只要有水你们就可以用,没水了就等一等,总会流满的……” 栀栀连连点头。 孔兰薇带着她们走进了竹棚最 里头的厨房。 有四五个人在这儿忙碌着。 栀栀刚一走进竹棚就惊呆了! ——竹棚顶上密密麻麻地吊满了鱼干,每一个鱼干几乎都有半米长!可想而知它们如果还是活生生的鱼的话,得有多么的大!而且这么多的鱼干,怕是有……一千多条??? 据说白鹭岛上只有二百五十人。 这粮食储备要是平摊到个人的话,岂不是一人至少拥有四五条大鱼干? 天,这岛上的人到底有多富裕? 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几个人全都是斯斯文文的男青年。 估计也是知青。 果然,他们见到栀栀也很高兴,双方自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他们还真是知青啊! 栀栀看到他们正在处理鱼肉。 一旁的地上堆满了肥美的海鱼,大小不一,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一二百条。大的看起来足有十来斤重,小的也有三四斤重,而且品种五花八门。栀栀认识的海鱼不多,不过就是石斑、青斑、东星斑这样常见的鱼,但现在地上堆着的鱼,好多栀栀都不认识。 孔兰薇又说道:“岛上的人不爱种庄稼,只爱捕鱼,他们觉得种地太累了。捕鱼既然好玩、又是一种享受还能捉到鱼……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中午起床,两点左右吃饭……我们知青就负责给他们做饭,一次性做两顿。一顿现吃,一顿给他们带到船上去吃。他们吃完饭就坐船出海,一直到半夜才回。所以我们还得提前再做一顿宵夜给他们……” 栀栀恍然大悟。 林小满也艳羡地说道:“你们是没见着他们在海里的样子……真是一个二个的,比鱼还会游泳。咱家大当家的,你别看她是个女人,都已经四十多了,据说能闭气十来分钟,直接带着鱼叉潜进十几米深的海底,一口气扎上三五条鱼才浮上水面……” “哇——” 栀栀绽出了星星眼。 ——大当家的可真是又A又飒呀! 但还有一件事,是栀栀想不通的,“兰薇,小满,那为什么外边的人都说十二大队穷呢?”栀栀问道。 孔兰薇叹气,“别人可没空口鉴穷,咱们大队确实穷……穷得只剩下肉吃了!” 林小满也苦笑,“是呀!你想啊,整一个岛二百来号人,个个都愿意出海捕鱼去,就没有一个愿意留在岛上开荒种地的。不瞒你说,我来这儿也快半年了,新鲜鱼肉是天天管够,可大米饭啊、面条什么的……我都快忘记是啥味儿了!咱们甚至连菜也吃不上……野菜倒是有,可就靠着咱们五六个知青,天天杀鱼做饭就已经够累了的,哪儿还有力气上后山摘野菜去!” 李晴玉忍不住说道:“就不能让海盗们去挖野菜?” 孔兰薇幽幽说道:“你也会说他们是海盗了,想让他们去种菜?那他们宁愿饿着……” 栀栀扶额。 不管怎么说,早饭因为过于紧张,栀栀她们都没吃好,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见男知青们处理起鱼来,动作又快又麻利,栀栀等人不会杀鱼帮不上忙,倒不如上后山去弄点儿野菜,能摘多少算多少。 正好这时陶容冶他们也来了。 栀栀喊了他们一声,拿了竹筐和背 篓什么的,结伴去了后山,采摘了她们认得的野菜,很快就抬了两大筐回来。 知青就商量着,不如用鱼头来炖这些野菜。 鱼身就还是采用一一贯以来的作法:抹盐末烤。这种做法最简单、不费时间。 于是孔兰薇她们负责清洗野菜,徐拥军他们负责杀鱼,栀栀她们负责熬汤,陶容冶他们负责生火…… 徐拥军他们的动作很快,一边杀好完鱼、一边清洗、一边晾干、一边抹盐……等到陶容冶他们生好火,七八条去除了鱼头、还被抹上盐末腌了一会儿的海鱼就被放上了竹篾制成的烤架上。 等到一面鱼肉被烤得金黄,再用竹子做成的夹子挟起来翻面,再烤。 很快,一批鱼烤熟了,再换上一批…… 两小时以后,现场的两百多条海鱼全都被烤得金黄酥脆,高高地摞在竹筛里。 徐拥军拿了个捣衣棒和锡脸盆去溶洞口敲—— “砰砰砰——”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有鱼汤!大家要记得带上自己的碗来喝鱼汤!” 栀栀和小伙伴们也吃到了上岛以来的第一顿饭。 被烤得外酥里嫩的海鱼实在是太好吃了!其实这就是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徐拥军他们只在鱼肉两面抹了盐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佐料,甚至连油都没放…… 但是鱼肉真的超级鲜嫩,表面酥脆酥脆的,咬在嘴里沙沙响,但鱼肉嫩得和豆腐一样,入口即化,不但锁着美味的鱼汁而且还自带海鲜的甜美。海鱼有大刺但没有小刺,可以大口吃不必被扎喉咙。 吃完烤鱼肉,再喝上一碗被煮成了乳白色的鱼头野菜汤。 汤里溶着鱼头的胶质与乳汁,显得特别浓稠厚重,鱼汤很好喝,有着很美味的油脂味;同时野菜也被煮得发软,不但透出清新香气、还中和了鱼汤的重油…… 实在是太美味了! 栀栀是自打离家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带肉的饭,正儿八经喝过一碗肉汤。 这会儿有得吃,她就敞开了肚皮吃,和洪禾禾一块儿干掉了一条少说也有四五斤重的烤鱼,还喝了整整一饭盒的鱼汤。 洪禾禾吃得满嘴流油,感慨道:“让我天天这么吃,就是不吃米饭或者面条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啊……嗝。” 坐在一旁拿着烤鱼块慢吞吞吃的孔兰薇苦笑摇头。 林小满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想……现在半年过去,我觉得让我少吃一顿鱼肉,换一碗白米饭的话,那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刘小云则捧着一饭盒的汤,也不喝,只是默默地看着。 吃饱喝足,栀栀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浑身上下舒服极了。 她冷不丁地看到了瘦猴。 瘦猴正捧着一条比他脑袋还大的烤鱼大吃特吃。 他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满脸写着“你还说你吃得特别少呢,哼根本就不是这样”…… 栀栀被逗得哈哈大笑。 第39章 就像徐拥军所说的那样,正义岛上的海盗们……不,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村民们懒惰散漫,无组织无纪律,喝完鱼汤以后他们连自己的碗不想洗,把碗上的油花舔干净了再用脏兮兮的衣角和袖子随便擦了擦,就拿着碗回了溶洞。 栀栀扶额。 没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一人拎了条烤鱼走了。 孔兰薇和林小满带着栀栀她们爬上后山。 站在地势开阔处往下看,能看到全岛地形与四面的汪洋大海,以及稍远一些的几座不大的岛屿。 孔兰薇指着那几个小岛,告诉栀栀,“……那是海鸥岛,那是鱼鹰岛,那是海燕岛……” 栀栀认真看。 第十二生产大队共辖六岛,除了主岛之外,其余五岛的基本情况如下: ——鸬鹚岛是面积仅次于主岛的第二大岛,地势很高,一面是陡峭的悬崖一面是缓和的山坡,岛上有丛林有沙滩也有淡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岛距离主岛也是最远的。栀栀站在主岛的山坡上眺望远处,只能看到牙签戳了个印儿似的那么大一点。孔兰薇说,从主岛去鸬鹚岛,靠人工划船少说也得花上两小时。 ——鱼鹰岛的全貌像只展翅大鸟,但孔兰薇说它更像蝴蝶。换言之,它的南北两面各有一个极大的海湾。所以不管涨潮还是退潮,都会把顺流的海鱼们困在它的海湾里。这个岛是主岛居民的粮仓,哦不,应该叫做储备鱼仓。海盗们很喜欢在这个岛附近捕鱼捉鱼,也非常排斥外人靠近这个岛。 ——海鸥岛和主岛其实是同一座岛,两岛相距不远,水位下降的时候两岛可以步行抵达。水位上涨的时候就变成了相依相偎的两个岛。而且植被差不多,岛上也有淡水。 ——海燕岛风光挺好,有着绵延的海岸线,沙子也细软温柔还长了一大片椰子树。但岛上没有流于地表的淡水,不宜居。 ——小鸟岛其实是一片珊瑚礁,水位下降的时候它会露出全貌,面积很大但不能住人。水位上涨的时候它会被海水淹没,露出星星点点的部位礁石,远看像排队北归的候鸟群,以此得名。 就在孔兰薇向栀栀解释诸岛的各种情况时,主岛的渔民们已经拎着烤鱼(他们的晚饭)三三两两的去了码头。 只见他们动作麻溜,直接跳上小船,再撑着船浆摇几下…… 很快,小船就去得远了。 不过三五分钟,陆续有小船离岸。远远看去,少说也有三四十条小鱼船,看起来学是很壮观的。 孔兰薇继续向栀栀介绍,“岛上共有二百多号人,男的有一百七八十个,他们基本上五六个人乘一条船,要是渔获多,天没黑就回来了。要是捉不到鱼,他们就去鱼鹰岛取鱼。鱼鹰岛也挺远的,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四个小时,那就得等到半夜才回了。” 栀栀连连点头。 李晴玉忍不住问道:“兰薇,刚才他们开大会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好多大老爷儿们还在缝衣裳织毛衣啥的,他们连这个也会啊。” 孔兰薇笑了,“岛上一共二百多人,男的占了四分之三,女人虽然少,但也有……可这岛上的女人比男人还彪悍。她们也不会干缝补 浆洗的活计,甚至连做饭也……糙得很。所以啊,做饭全靠我们男知青,缝补衣裳这些,基本都靠我们几个女知青……” “在你们来之前啊,一共才三个女知青,刘小云还不愿意动弹,就我和林小满两个人……不瞒你们说,去年我给他们缝了一整年的旧衣裳。你们别看他们长得凶狠丑陋,其实为人还挺好的。我帮他们补衣裳,他们高兴得很,好东西给了不少。我不想帮他们补衣裳,他们也不说什么……” 栀栀这才明白大当家的扔给她几件衣裳、让她帮着补的时候,说的“一件衣裳一条鱼”是啥意思了。 “这岛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呀?”洪禾禾顿时来劲儿了。 孔兰薇压低了声音说道:“海货还不是好东西?大拇指那么大一粒的瑶柱,还有比我手掌还大的鱼肚花胶,还有晒干的海参……甚至连天然珍珠都能捡着!我全都攒了起来放在大当家那儿,等满了三年我能回家探亲的时候我就捎回去给家里!” 洪禾禾绽出了星星眼,“哇,那补衣裳我可以啊!” 栀栀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的首要任务是先学会游泳和划船!今天咱们第一天到,所以给你半天的休息时间。从明天开始,八小时工作制。工作时间用来学习划船和游泳,完成工作以后你要是还有力气那你可以帮别人缝补衣裳……那我就不拦着你。” 孔兰薇诧异地看看栀栀、又看看洪禾禾,表情有些疑惑。 这天晚饭,栀栀她们饱饱的吃了一顿鱼肉,准备早点儿休息。 白天的时候孔兰薇带着栀栀她们在后山上采了些草药,说将这些草药晒干了,每晚睡觉前烧一把,草灰混和着新鲜的药草一起,在宿舍周围的地上涂涂抹抹,可以防虫蚁防蛇鼠。至少她来这儿一年多了,就是按着渔民们的这个法子来,从来也没见过老鼠和蛇这些东西。 栀栀不错眼地看着孔兰薇她们是怎么把晒干的草药烧成灰,又是怎么把新鲜草药捣成绿色的泥,和药灰混和了涂在宿舍门口和墙角处…… 溶洞里黑漆漆的,又很安静,栀栀很快就睡着了。 甚至因为又黑又安静,栀栀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她赶紧起来,把小伙伴们都叫起来洗漱。 然后栀栀把小伙伴们集中起来,宣布了一下未来一周内的安排。 ——也没有别的安排,就是必须要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先学会游泳和划船。 但在这之前,她们必须要为十二生产大队做些什么。 毕竟她们也需要融入这个大集体嘛。 于是,栀栀先带领大家上后山去摘野菜,顺便观察这个岛上的植被。 一上午过去,她们弄回来不少野菜,一部分现吃,一部分晒干了当成菜干收集起来…… 所以今天的午饭依旧是盐末烤鱼,外加鱼头野菜汤。 在这个岛上,充分体现了昨天徐拥军所说的:渔民们根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他们天天出海打鱼,是凭本能、也是因为把捕鱼当成一种打发时间的爱好。反正栀栀来了这儿,大当家压根儿就没有安排任何活计给她…… 这一天,大当家只对栀栀说了三句话。 “我的衣裳你什么时候给我补好?” “ 这鱼汤挺好喝的。” 第三句话,是她准备带着人出海捕鱼,在码头那儿看到栀栀和陶容冶领着知青们在浅滩处学游泳时,很惊讶地问了句,“你们不会凫水啊?” ——她生来就是渔民,不识字、最远只去过鸬鹚岛。渔民家的孩子,两三岁就被父母扔进海里学游泳,对他们来说,游泳和驾船是本能,无法想像世界上居然还有不会游泳的人。 不过,大当家也说了那么一句,就带着人坐船走了。 孔兰薇也不会游泳,但昨天听到栀栀说,要教洪禾禾她们游泳,她也赶过来想跟着一块儿学。 知青们跟着栀栀和陶容冶整整练习了一下午的游泳。 夏天的傍晚来得迟,六点多的时候还阳光灿烂着。知青们精疲力竭地上了岸,然后回厨房拎了水,去洗澡房洗澡洗头洗衣。 折腾完,已经七点多了,夕阳慢吞吞西沉。 知青们才又赶紧做饭——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再做一顿饭给晚归的渔民们。 刘小云已经在这儿等了半天了。 她有些不耐烦,坐在小板凳上气呼呼地说道:“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做饭!搞什么呢!” 孔兰薇和林小满咬住嘴唇,什么也不敢说。 洪禾禾是个小辣椒,闻言便瞪了刘小云一眼,说道:“你着急吃饭你不会帮忙吗?长了一张嘴就只会叭叭叫着等吃?你的双手双脚呢?残疾了吗?” 孔兰薇与林小满脸色大变! 林小满连忙拉住洪禾禾,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孔兰薇则对刘小云说,“我们这就做饭了小云你再等会儿啊!对了中午还有剩下的烤鱼,要不你先吃那个?” 渔民们离岛以后,知青们的晚饭也是中午的烤鱼,但会在帮渔民们准备宵夜的时候,自己也吃点儿热乎的。 刘小云盯住洪禾禾,气愤得胸脯剧烈起伏,“你这是在嫌弃我?” 洪禾禾挺胸,大声说道:“是啊!” 刘小云惊呆了,反问,“我、我比你先来的,你凭什么嫌弃我?” “凭你懒啊!”洪禾禾奇怪地说道,“我们昨天来的,到今天……今天也快过完了,你说说,你除了睡觉和吃饭,你还干了些啥?再说了,岛上也不止你一个人在,我们有事耽误了做宵夜,别人都没话说……肚子饿你就吃中午的烤鱼啊,我们也是吃那个,所以你在叽叽歪歪个啥?” 刘小云被气得不行,随手拎起一条男知青们刚刚剖杀好的鱼就准备扔向洪禾禾。 栀栀看不下去,低喝道:“刘小云你敢浪费粮食试试?” 刘小云一愣。 她又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栀栀。 “有事儿说事儿,不要动手动脚。何况你拿着的那条鱼,是岛上的渔民捕回来的,是知青们花费了劳动力才剖杀好的,你有什么资格浪费大家的口粮、浪费大家的劳动成果?”栀栀认真说道。 刘小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死鱼,吓得她又把鱼给扔进了木桶里。 手里滑腻腻的恶心感觉让她感到反胃,知青们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她哭着跑开了。 孔兰薇急道:“哎呀要不要去看看她,可千万别干傻事儿啊!” 栀栀说道:“都已经插队知青了,她还是小孩子吗?这么大的人了,出了事自己负责!” 都已经跟着刘小云跑了好几步的孔兰薇又站定,往回走,“栀栀说得对……哎,我们赶紧干活吧,要不然一会儿天黑了就啥也看不清了,干活也不利索。” 宵夜给做什么给渔民们吃呢? 要按着徐拥军他们一贯以来的做法,当然是盐烤。 ——烹饪方式简单还不费佐料。 栀栀却建议做一锅连汤带水的红烧鱼汤。 做法也简单,就是把烤得半熟的鱼放进大锅里加水熬煮。一样只放盐末,还减少了烤鱼的时间,而且还不费鱼。 ——烤鱼得花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全部烤熟,做红烧鱼汤呢,只需要烤一面就好。而且做成汤的也比较省鱼。之前怎么也得预着一人二斤左右的鱼肉,做汤的话,连汤带水一人最多一斤鱼肉就够了。 就这样,知青们齐心协力的做了两大锅红烧鱼汤。 汤里还放了不少野菜。 知青和留岛的渔民们吃过了,就把鱼汤留在锅里,锅盖盖上。为了怕老鼠来偷吃,大伙儿还在锅盖与锅之间的缝隙用白布给填死了。 回溶洞的时候,孔兰薇带了一碗鱼汤给刘小云。 这会儿都已经是夜里九点了。 刘小云饿坏了,红肿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身,接过孔兰薇递来的鱼汤就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直到连汤带水的将鱼肉全吃完了,她才生气地将空饭盒狠狠地砸向宿舍的墙壁。 “咣——” 一声巨响。 女知青们都没说话。 住在隔壁的男知青们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站在女生宿舍门口喊道: “栀栀,你们那边儿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洪禾禾孔兰薇……你们怎么了?” “是有人生病了吗?” “怎么回事啊?栀栀你说话啊!” 栀栀盯着刘小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把饭盒捡起来,然后向兰薇道歉。” 刘小云仰起了下巴,带着哭腔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第40章 栀栀盯着刘小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对,你并不需要听我的。”说完,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铺盖,钻进自己的睡袋里,躺好了。 所有人全都讪讪的。 刘小云有些心虚。 外头的男知青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不停问。 洪禾禾跑出去,把宿舍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刘小云就听到了男知青们说的话—— “你和栀栀说,让她别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不值得。” “是啊人各有志,刘小云就是想混吃等死又怎么样?跟咱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禾禾你跟孔兰薇说一声,不用惯着谁,人吃吃不吃不吃何必还给她带吃的……别人轻贱咱们、咱们没法子,可咱们不能轻贱自个儿啊。” “行了没事就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刘小云呜呜地哭了。 洪禾禾跑了进来,看也不看刘小云一眼,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我不想呆在这里!”刘小云呜呜的哭,“我想家我要回去呜呜……” 没人理她。 孔兰薇心里也难受。 她是第一个来到岛上的女知青,林小满来的时候,她已经熟悉、习惯了岛上的生活,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林小满。她和林小满的感情也很好,所以刘小云来的时候,她就像当初照顾林小满那样照顾刘小云。 刘小云一直在闹脾气,她也一直都惯着、护着,总觉得只要刘小云习惯了这里就好了。 没想到惯出了一个祖宗。 今天听到男知青们点名让她别轻贱自己…… 孔兰薇默默地捡起被刘小云扔到墙角的锡饭盒,收好了,这才整理好床铺休息。 第二天一早,栀栀早早醒来。 一看腕表,早上七点! 栀栀把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叫了起来,准备出门。 孔兰薇睡得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栀栀你们上哪儿去”……可还没等栀栀她们回答,她就又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林小满倒是醒了,小小声问道:“栀栀你们这么早起来干啥?” 栀栀笑道:“早睡早起精神好。”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孔兰薇,没再吭声。 栀栀带着小伙伴们走了。 刘小云从床铺上坐起身,犹豫地看着栀栀她们的背影…… 半晌,她轻哼了一声,继续躺在床上倒头大睡。 栀栀她们和陶容冶他们在大厨房那儿集合了。 ——由于上午的海水比较冷,栀栀决定每天上午劳动,下午学习游泳和划船。 于是大伙儿分工合作:女知青们去后山采摘野菜,男知青们要在大厨房附近开出一片菜地。 瘦猴是岛上为数不多的不出海的后生。 其他不出海的渔民,要么就是生了病受了伤需要休养的,要么是年纪大了已经干不动活的。也正因为这样,大当家才常常让瘦猴去镇上办点儿事。 现在岛上多了栀栀这些知青,瘦猴对她们特别感兴趣。 栀栀她们采摘野菜的时候,瘦猴蹲在一旁盯着;陶容冶他们开荒的时候,瘦猴也蹲在一旁盯着…… 听到栀栀和洪禾禾她们一直在念叨着海鸥岛海鸥岛的,瘦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海鸥岛有啥稀奇的,还不是跟咱们这儿一样!你们要是想去海鸥岛看看,那就去啊!” 栀栀好脾气地说道:“我们没有船,有也不会划船。” ——现在水位高涨,主岛虽然与海鸥岛相临,但低洼处被淹没的面积很大,没人撑船她们是过不去的。 瘦猴挺胸,特别骄傲地说道:“我会划船。” 然后他就带着栀栀和陶容冶他们去了码头,划船去隔壁的海鸥岛。 果然就像孔兰薇介绍的那样,海鸥岛和主岛的地形地势、岛上的植被种类是差不多的,而且也有地表淡水。 渔民们平时不去海鸥岛活动,主要还是因为懒。 到了海鸥岛,栀栀越看这环境就越满意——海鸥岛距离主岛不远,平时也能相互照应。最重要的是,这岛上的淡水资源很丰富,有小溪,而且岛上的泥土看起来比较肥沃,还因为鸟类众多,堆积了厚厚的鸟粪…… 这些对农业科研都有好处。 栀栀在岛上转了转,就和大伙儿一块儿又坐着瘦猴的船,回到了主岛。 正好这时,徐拥军和孔兰薇他们也赶到了大厨房,准备开工烹饪午饭。当他们看到堆成小山的野菜和大厨房旁边开垦好的一块菜地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道:“我们起得早,肚子饿得快,所以动用了柴火,还吃了大当家她们带回来的两条鱼,没问题吧?” 徐拥军连忙摇头,“没关系的……” 顿了一顿,他下定了决心,“栀栀,容冶,从明天开始,你们起来干活的时候也叫上我吧!” 陶容冶没吱声,眼巴巴看着栀栀。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我们早起……主要是为了腾出时间下午学习游泳,你已经会游泳了吧,那就没必要了。” 主要是她还没看透徐拥军的为人,不想让人贸然加入她的小团体。 徐拥军也不傻,听出自己被很委婉的拒绝了,不由得有些尴尬,吱吱唔唔应付了过去。 午饭依旧是烤鱼配鱼头野汤。 大当家也和大家一样,端着饭碗坐在大石头上,一手抓着烤鱼狼吞虎咽的吃、一手端着碗如排山倒海般喝汤。吃饱喝足以后,她又去看了看新开垦出来的菜地,问徐拥军这块地开出来种啥。 徐拥军面红耳赤。 ——他是最早一个来到岛上的知青,也想过在开荒种粮食种菜。但岛上没人支持他,他也就……没心思动手。 现在栀栀她们才来一天,就已经雷厉风行的开了荒。 这让徐拥军觉得无地自容。 但他也没邀功,老老实实地对大当家说道:“是栀栀和容冶他们开的荒……说以后在这儿种点野葱和野山姜,烹鱼的时候放点儿,味道会好很多。” 然后他又指着下面的一块空地对大当家说道:“到时候我们把那儿也开了荒,大当家的你们上种子站去领点儿菜种籽,我们种点菜。” 大当家想起这几天鱼头野菜汤的美味 ,舔了舔嘴唇,“好!” 然后她又特意去找栀栀,“昨晚上给我们留的那鱼汤比今中午这种直接煮出来的好吃,今晚上还想要。你们去睡觉前搞点柴火放在灶旁,我们半夜回来好生个火热一下,喝点热乎的鱼汤再睡觉。” ——栀栀来之前她可没喝过野菜鱼头汤,昨晚的鱼头汤又格外不一样,肯定是栀栀出的主意。 她带着人打完鱼半夜赶回来的时候,人人都从头湿到脚,从来不说冷那是因为懒。回到主岛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裳再喝上一大碗热乎乎连汤带水的鱼肉,那可太舒服了。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好呀没问题。” “我衣裳你补好了没?”大当家的又问。 栀栀说道:“只补好了两件,要是着急你先拿两件回去。” “补好的先拿给我。”大当家说道,“一会儿你送到我那去。” 顿了一顿,她又交代栀栀,“你一个人送来。” 吃完午饭,栀栀把那两件已经缝补好的衣裳给大当家送了去。 一件是真丝的中衣,当初应该是白色的料子,已经被洗得泛黄,但质地非常柔软舒服,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一片衣角的布料有些扯纱,边角也毛毛糙糙的。 栀栀拆了大当家的另外一件已经稀烂的丝绸衣裳,给这件中衣包了一层细边,就将毛糙的边角给处理得齐齐整整,那一片扯纱的衣角也用针细心地将纱脚一点一点的复原了。 另外一件是坏掉的肚兜。一开始它应该只是系绳断了,估计是大当家自己胡乱缝了根绳子上去然后继续穿了一段时间,第二次断的时候直接连着系绳的布料也坏了。 当栀栀看到这件坏掉的肚兜时,又想了想大当家微丰的身段,明白过来,大当家应该也有太大的烦恼。 所以栀栀干脆利用这件肚兜、和她拆掉的另外一件衣裳,手工制作了一件文胸。 ——两个罩杯的大小,可以利用颈脖上的绑绳来调整。再考虑到大当家的总是潜水的话,可能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她曲线毕露的身材,所以栀栀在两个罩杯之上又缝制了一层薄纱上去。 当大当家的看到这件奇奇怪怪的“肚兜”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东西怎么穿啊?” 栀栀就笑着将那文胸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大当家的作风相当骠悍,直接脱了上衣让栀栀帮她穿…… 看着波涛壮阔的美景,栀栀涨红了脸。 大当家却压根儿不当一回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们都是女的,你又不是没有!” 在栀栀的帮忙下,大当家终于穿上了这件新款“肚兜”,还现场活动了一下,称赞道:“这东西虽然穿起来有点麻烦,但是很舒服……行动也方便。” 然后又问栀栀,“你们城里人都穿这个啊?” 也不。 在这个时代,普通女性穿着和男人的汗衫背心没什么两样的内衣。 市面上基本没有文胸卖。 栀栀随便扯了个谎,“以前我有点胖,穿背心不太舒服,就自个儿想着这么改的。” 大当家“哦”了一声,又问栀栀,“她们学会游泳了吗?” 栀栀笑着摇头。 大当家 想了想,给栀栀出主意,“你让她们跟着我们的船一块儿出去,半路上把她们推下海……不过在那之前先给她们绑上绳子。她们快被淹死的时候就会死命扒拉,这不就会了嘛!” 栀栀吃惊地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学的。”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我先用我的法子教她们,要是她们还学不会……就照你说的来。” 大当家点头。 然后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递给了栀栀,“这些给你。” 栀栀打开一看,里头有两块又大又白的墨鱼骨,两颗小指头大小的椭圆形珍珠,还有三五个和栀栀的拳头般大小的鱼肚花胶! “这些也太贵重了!”栀栀说道。 大当家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么也不稀罕,岛上人人都有。可整个岛也找不出多余的几件衣裳来……行了这些东西你拿着吧,回头有空帮我把其他的衣裳也补好。” 栀栀想了想,也没推辞,“多谢大当家!” 说着,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大当家立时觉察到,问她,“怎么了?” 栀栀看向了大当家。 她可以感觉到,大当家善良淳朴、天真单纯,她没办法像防着刘小云、徐拥军那样防着大当家…… “棠棠,我、我有一个梦想。”栀栀说道。 大当家奇怪地看着栀栀。 如果她没有记错,栀栀应该是第二次叫她棠棠了。 这些知青识字,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唐棠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大多数人习惯性地喊她大当家,她都差点儿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以及—— 栀栀这小孩子为啥不喊她棠娘、而是喊她棠棠? 不过,大当家很快就没有再纠结棠娘和棠棠的称呼。 她静静地听栀栀诉说她的梦想。 ——栀栀想要拥有一个岛? 然后在岛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嗯,就是要种树?不对,也种花……嗯,好像还会种很多很多能吃的瓜果蔬菜? 大当家想了想,问栀栀,“你看上哪个岛了?” 如果是她管辖之下的岛,那还好说。 如果不是,还真有点儿麻烦。 她还得带着人杀出去、把栀栀看上的岛给抢回来。 如今太平了十几年,她就也十几年没干过仗了,可能得花点儿时间练一练鞭法,同时还得训练一下岛上的这些人……毕竟大家已经过了十来年的安稳日子,唯一的乐趣就是捉捉鱼什么的,完全没了斗志。 然后她就听到栀栀说—— “我想要海鸥岛。” 大当家皱眉,再三确认,“……海鸥岛?就咱们旁边的那个?” 栀栀点头。 大当家松了口气,心里隐隐浮出些失望。 ——还是不用干仗呢! “那给你呗!”大当家兴趣缺缺地说道。 栀栀高兴坏了! 可她也不能光要一个岛。 于是她又说:“我……还想要点儿粮食,挖地要用的农具……锄头、铲子、斧头、柴刀这些,还要两艘小船……” 大当家说道:“粮食没有,我们也缺……不,是我们也没有粮食。不过我们鱼,管饱,以后也给你们鱼。船给你们两只。你们可以在主岛吃住,每天划船过去上工嘛!你要的那些农具可以给你,镇上配给了我们但我们用不上,可能已经生锈了……” 栀栀深呼吸,低声说道:“棠棠,我们要搬过去住的,因为海鸥岛会是我们的家,我们住在那里了,我们就要建设好那里……等我们建设好了新岛屿,你这边也跟着我们学,我们修漂亮舒服的房子住,种好吃的瓜果蔬菜……好不好?” 大当家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我棠棠?” 栀栀抿嘴一笑,“我有个妹妹也叫棠棠。” 大当家皱眉,“你妹妹?你才十七,你妹妹那不得才几岁?” “我妹妹十五。”栀栀纠正道。 ——不论年纪,你和我妹妹一样天真烂漫啊!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要什么你都给。 大当家嗤笑,“拿我和个十五的孩子比,我都已经……” 顿了一顿,她板着脸还带着一点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好奇,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妹妹长得好看吗?”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我妹妹和你不一样,她还小、没长开呢……以后长开了肯定好看。但是你也很好看……和我妹妹是不一样的好看。”栀栀认真说道。 大当家被夸得面庞发红,抿着嘴儿直笑。 “好嘛,我都四十多了还被你给当成小孩子了!那以后不得你来照顾我啊?”大当家一开心,骨子里媚意自然而然迸发了出来,笑得风情万种。 栀栀心道:就冲着你凭一面之缘对我的支持和信任,以后我肯定会照顾你的。 但她没有说出口。 毕竟现在的她,什么能力都没有,不得不依靠大当家。 她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 “棠棠,谢谢你!”栀栀由衷地说道,“现在我还挺弱小的,以后等我变厉害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当家失笑,“得,还真把我当成妹妹了。” 然后她朝着栀栀摆摆手,“好了你什么时候想过去,跟我说一声说好。现在你先回去吧,我也要收拾收拾打鱼去。” 栀栀点点头,拎着大当家给她的东西,走了。 接下来,栀栀和小伙伴们每天早早起来,摘野菜、开垦菜地、种菜、帮着改善伙食什么的……吃过午饭后,她们就努力学习游泳和划船。 一星期过去,知青们一个不落的学会了游泳,也学会了掌舵摇橹压舷等划船技巧。 栀栀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向大当家提出要去隔壁海鸥岛。 大当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她掏出库房钥匙扔给瘦猴,让瘦猴领着栀栀她们去挑选农具,并且再三嘱咐:只准拿农具不许拿武器! 栀栀她们就拿了几把锄头、几把柴刀,另外铲子、镐头、鱼叉也拿了一些。 她们收拾好行李,准备上隔壁的海鸥岛去。 渔民们的性格和大当家很像。他们都挺舍不得栀栀离开,因为这小丫头很会搞伙食。但他们普遍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经历过新旧世界的替换,旧世界有多悲惨,新世界就有多幸福,他们也就特别豁达,不太愿意计较。 ——既然小姑娘想上海鸥岛去,那就去呗,也没啥大不了。 然而此事在知青里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徐拥军惊诧万分,“什么?你、你们要去海鸥岛开荒?在这儿开荒不也一样么?” 孔兰薇也十分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上荒岛去呢?这里人多,安全啊!” 刘小云:呵呵,人蠢没药医。跟着大当家她们,不用干活也能吃饱睡好,结果还跑到荒岛开荒……别栀栀的脑子没坑?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道:“主席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这么年轻,当然有梦就追,恰同学少年嘛!” 她也笑着对孔兰薇解释,“就算我们去了海鸥岛,也距离主岛不远啊。以后我们会常常回来,你有空了也可以过去找我们玩,不影响的。” 栀栀压根没有正眼看刘小云一眼,就带领着小伙伴们,背着行李扛着农具,又带上大当家给她们的十几条咸鱼和十几条大鲜鱼,驾着小船去了隔壁的海鸥岛。 40-50 第41章 到海鸥岛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先解决吃穿住的问题。 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栀栀她们几乎天天来海鸥岛转悠,一早就选好了宿舍所在的位置。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一处半湾之内。 半湾地势平缓,背靠雄山面朝大海,还有半拉子山体突出来形成一个L型。 在这个地方建造宿舍,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风避雨。 至于要建个什么样的宿舍,栀栀也一早就已经有了规则。 她拿出自己画的图纸,展示给大家看。 “咱们一人一间单人宿舍,标配是一张单人床一桌一椅一个衣柜一个书柜……男生共用一个厕所一个洗澡房,女生也一样……厨房咱八个人共用,面积还不能小,不但要连着餐厅,而且还要弄间小仓库出来放点儿存粮……” “再就是啊,咱们是要长期在这儿住下去的,这排水系统从一开始就要做好。一是要把山泉水引下来,还得修几个水泥池来引水;一是要把生活污水排到山下去……” “等咱们把生活区域建设好了,再来打造办公区域。办公区域啊咱们要弄一个上好的办公室,再建上两间客房,方便将来黄教授上我们这儿来出差时暂住。” “我们还要想办法再建一块实验田……这笔费用才是最大的费用,不过现在还不用着急,这笔费用等黄教授和我们接洽上以后再说……我们先选好地址。” “再就说,我们自己也要开荒,做点儿自己要吃的稻谷和各种蔬菜,还要再养点鸡鸭,最好再买点小猪仔儿回来养。啊还有,我们也要学会捕鱼……” …… 众人面面相觑。 洪禾禾高兴地说道:“一人一间房?天哪一人一间房!哇……那也太幸福了吧?我在家可是跟四个妹妹睡一间,那房子只有那么小一点……大通铺上睡四个人,睡觉的时候连手脚都放不开,睡一晚上比干一整天的活还累!” 说起一人能拥有一间屋子来,人人都挺兴奋的。 李晴玉则小小声说道:“可咱们只有八个人,要盖那么多的房子,那不得花上一两年的功夫?要不要……跟大当家的说一声,请她喊几个人过来帮我们?” 方丽娟说道:“得了吧他们有多懒你心里还没个数?上一顿喝完鱼汤的碗都不想洗直接舔干净了就走了……第二顿要喝的时候就随便扯几片叶子擦一擦……再说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大当家已经给了我们这么多东西,人家欠我们的吗?我们要是喊他们过来帮忙,拿什么当报酬?我们什么也拿不出来!” 李晴玉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小小声说道:“能一人睡一间房,还有桌椅柜子用……那当然好,可咱们要做工做到什么时候啊?” 申书华说道:“盖我们八个人的屋子……那也不需要花上一两年的功夫,只要工具好用,一个月以内就能盖好。” 陶容冶,“我力气大我可以帮忙!” 陈跃进,“咱们还是别磨叽了,赶紧先搭个草棚,把建设期间的吃住问题搞定再说。” 众人齐齐响应。 栀栀见小伙伴们斗志昂扬,不由得笑眯了眼。 “好,那我们现在 就——开动!”栀栀大声说道。 小伙伴们扔下行李,开始动手搭建草棚。 搭建草棚相对容易。 男知青们跑去后山砍了几大捆竹子回来,然后男知青们搭基架,女知青们就剖竹片准备编床架。 一个上午过去,男知青们搭好了两个大竹架,男生一个竹棚、女生一个竹棚。以及他们还搭造好了两张大通铺的床架…… 午饭的时候,大家生了火堆,把大当家送给他们的鱼烤了四条。鱼很大,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烤熟以后切成块,大伙儿分吃过后就开始继续搭造竹棚。 接下来,男知青们把女知青们一上午剖好的竹块一片一片搭在床架上,再用树藤绑好;女知青们就去砍了大量的茅草回来,编织成一块又一块的草棚,让男知青们爬上竹棚顶,再一块一块的搭好…… 草棚基本成型。 现在他们拥有两座有顶、有床但四面空透的竹棚,暂时的栖身之所有了。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钟。 要到快八点的时候才会天黑。 申书华和栀栀商量了一下:他觉得今天至少还要再给女知青们搭一个洗澡棚和一所厕所出来……他们男知青倒是可以不急,洗澡和上厕所只要走远一点就好,明天搭他们的洗澡棚和厕所就行。 栀栀很认可,就提出,由她和方晴玉来准备晚饭,其他人继续搭棚子——因为栀栀和方晴玉的体力是八人里最弱的。 栀栀和李晴玉先上山捡了些柴火、掐了几把野菜回来。可回到营地里时,两人连提菜刀剁鱼的力气都没了…… 陶容冶过来看了她们一眼,飞快地帮着她们把两条海鱼处理好,剁成了半个巴掌大小的块儿,才又离开。过了一会儿,他跑过来,拿着大家的脸盆依次去接了八盆淡水过来,放在栀栀身边。 栀栀和方晴玉都挺不好意思的,就商量着做点什么给大家吃。 栀栀说道:“我有一袋二十斤重的大米,今天我们就吃个鸳鸯鱼蒸饭,怎么样?” “鸳鸯鱼是啥?”方晴玉问道。 栀栀说道:“半条咸鱼二斤多,再配上两条六七重的新鲜鱼,用盐末和野山姜腌一下,跟着米饭一块儿煮,然后再弄个鱼头野菜汤?” 方晴玉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就这么办!我先把火生好,然后马上去摘点儿野菜回来!” 栀栀就忙着淘米、泡米,剁咸鱼干泡水…… 然后将处理好的鱼头先上锅炖着,又把泡过水的咸鱼和新鲜鱼块腌好、混好;等方晴玉采了野菜回来,就将野菜洗干净投入锅里和鱼头炖煮好。最后把烹饪好的鱼头汤倒进大盆里、用另外一个盆子扣住。铁锅再用来煮米饭,米饭上铺着腌制过的鱼块。 另外一边,陶容冶他们又搭了两间简陋的小竹棚,好让女孩子临时在里边儿洗澡、上厕所什么的。 洪禾禾和方丽娟趁天还没黑,飞快跑去外头摘了好多好多大叶子——要上大号的时候就用叶子铺在厕所的地上,再想办法扔到远处去,不然会把住所薰臭的。 忙完这一切,大家都被累坏了。 然而栀栀和李晴玉那边却飘来了浓郁的饭菜香! 特别是—— 天,这是米饭的香气吗? “禾禾!快喊大家过来吃饭啦!”栀栀胜生生地喊道。 洪禾禾高兴坏了,“同志们!兄弟姐妹们——开饭啦!” 大家都闻到了米饭的香气,人人喜笑颜开,赶紧收拾好农具,朝着那边疾走了过去。 栀栀和李晴玉正在给大家分饭。 每个人都有满满一盒蘸着鱼汁的白米饭,米饭上还整齐的码着鱼肉! “哪来的米饭啊?”陈跃进惊喜地问道。 栀栀笑道:“咱们来正义岛之前我在南陵岛买的……一共有二十斤!咱们这一顿先敞开肚皮吃个饱,剩下的就不能这么霍霍了,我用来熬粥,隔一天吃上一次……” 方丽娟问道:“你藏哪儿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大米!” 栀栀抿着嘴儿笑,“我害怕被人看到了,就一直塞在我的铺盖里。” 李爱国说道:“难怪我帮你拿行李的时候……我说怎么这么重呢!你还朝我使眼色不让我问。” 栀栀笑道:“幸好你没问,你要问了我怎么回答呀?”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赶紧吃!吃热乎的……趁天还没黑我们吃完饭以后还得把这几个盛汤盛饭的盆子给洗干净……然后再打点儿水回来烧点儿热水洗澡!”栀栀说道。 劳作了一整天,能吃上香喷喷热乎乎的热汤饭…… 白米饭还能大口大口的吃! 想着呆会儿还能洗上个热水澡? 心里美滋滋的。 大伙儿饱饱的吃了一顿饭。 然后嘻嘻笑着端了锅、碗和脸盆一块儿去山上的小溪边,扯了叶子把锅碗盆洗得干干净净,又打了水回到营地,开始烧水轮流洗澡。 夜里九点左右,男知青们躺在了靠外头竹棚里的大通铺上,女知青们躺在了靠里头竹棚的大通铺上…… 栀栀闭着眼睛念叨,“明天我们得去一块儿上南陵岛去,要买个大锅、大桶……起房子打农具还得买些活页、铁钉、刨子墨斗之类的吧……我妈肯定给我寄被子来了,还得去拿……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们有啥想买的提前想好啊……” 说到后头,她陷入沉睡,还打起了小呼噜。 其实这会儿大家都还没睡着。 但栀栀的话,给了大家极强烈的信心感。 人人都忍不住幻想了一下未来的美丽家园,然后进入香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栀栀早早起来,和大家一块儿把昨天大当家送她们的最后两条鱼烤来吃了,然后又拎着一条咸鱼干,招呼着大家一块儿分别划着两艘小船去了南陵岛。 这还是大家头一回自己划船出远门,都挺紧张的…… 主要是怕迷路。 不过,当初瘦猴带她们去正义岛的时候,大家因为是头一回看到汪洋大海,对于诸多岛屿的分布和形状有着很深的印象。 这么一路摸索着沿原路返回,居然也很顺利的把两艘小船给驶到了南陵岛的码头上。 这让小伙们感到十分兴奋! 南陵岛上人口过万,一共驻有五个生产大队,有长途班车站、供销社、医院、学校和邮电局。 栀栀先和小伙伴们约 定好回去的时间,然后各自分散。 她第一时间去了供销社,转了两圈以后知道供销社里有啥可买的就出来了。然后又去了铁匠铺,问了一下铁钉这些东西的价格…… 最后她来到了知青办。 找到负责人,栀栀把自己要修房子修知青宿舍的事儿说了,然后直接说明来意,要求知青办给她提供锤子、铁钉、水泥、石灰……这些东西。 知青办负责人说没有。 栀栀耍无赖,“我们是知道,你们是知青办……我们背井离乡到了这儿,你们就是我们的娘家啊!我们遇上了困难,肯定是要找你们帮忙的嘛!要是你们不想办法帮着解决啊……那我就给咱们林市知青办写信!反映这个问题!” 知青办负责人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说道:“哎呀你这个小同志呀……” 沉思片刻,负责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别栀栀同志我给你开个介绍信吧!咱们岛上有支驻扎部队,他们好像正在修建军营。你拿着介绍信去问问他们,好不好?” 这是知青办负责人的缓兵之计。 知青办和部队分属不同体系统管,就算他开了介绍信,部队可以不予理会的。 栀栀也是没法子。 ——她去铁匠铺问了,铁匠只能帮忙修修农具,铁钉这样的玩意儿他那儿根本就没有,而且这些东西都属于战略物资,至少在南陵岛上是根本买不到的。 栀栀也是没法子,才来找知青办想办法的。 现在知青办果然帮她想了个办法—— 栀栀当然知道,就算知青办开了介绍信过去,部队也可以完全不理会。但至少让她知道了部队那儿有水泥和铁钉之内的东西呀! 她谢过负责人,拿着介绍信就一路问着人,找到了部队驻地。 ——看得出来,这个部队也应该是刚刚才搬到这儿的。 他们也没房子,所以弄了不少帐篷在。 不远处就是建筑工地,十来个穿着军裤赤着上衣的大兵正吭哧吭哧地挥着锄头挖地、挥着铲子铲土…… 栀栀拦住了一个大兵,“同志你好,我想见见你们的负责人。” 大兵愣了一下,打量她一番,问道:“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知青办的。”栀栀面不改色地说道。 大兵说道:“那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你叫我们排长过来。” 栀栀咬着唇儿点点头。 却说黎恕调离了原单位,来到新单位报到、熟悉了几天,就带着队伍来到界南省林市的南陵岛。 按上级指示,他要在这儿建立一个海上边防所。 在来到南陵岛的第一天,他就跑去知青办去查看了一下知青分配名单,果然在名册上找到了别栀栀的名字。 ——原来别栀栀去了第十二生产大队? 很好,既然人已经在这儿了,黎恕也就放下了心。他想着等过这几天连队的新军营盖起来以后,手头上的事儿没那么多了,他就去一趟白鹭岛。 这会儿听说知青办的人过来找他? 黎恕本来不想管,准备打发副排长过去看看就算了,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人在哪儿?走,带我过去看看!” 于是他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别栀栀。 一时间,他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梦境。 栀栀也认出了眼前英挺俊朗的高个子年轻军官—— 哟,这不是梨树同志么! “梨树,原来是你呀!”栀栀一脸热情地迎上前,露出明媚可爱的笑容,“真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黎恕瞬间涨红了脸:巧个啥?老子为了调到这儿来费了多大的劲儿你知道嘛! 但他面上的表情冷漠无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嗯,好巧……你、你找我……有、有什么事?” 心里则忐忑万分:哎我脸好烫……是不是红了?她、她她她……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栀栀是真的高兴。 ——虽然在废仓那儿的时候,她和这个梨树也只见了一面,说过几句话。但在这异地他乡的,能搭得上话就好。 她也就不废话了,掏出知青办给她开的介绍信,递给黎恕,“梨树同志,这是我的介绍信……是这样儿的,我们呢,嗯要在海鸥岛上建一个知青站,所以需要水泥、石灰、铁钉这些修房子建农具要用到的东西,所以……” 黎恕拿过介绍信看了许久。 其实他是在平复心里的激动…… 但落在栀栀眼里,好像他就是在反复思考斟酌似的。 “梨树同志,我们都是无产阶级战士……要这些东西也是为了更好的建设海岛,你、你们应该可以匀一些出来给我们的吧?”栀栀鼓起勇气问道。 黎恕不答反问,“为什么不留在白鹭岛?你们上海鸥岛去干什么?” 栀栀愣了一下,“因为我们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价值?”黎恕追问。 栀栀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几个人想要把海欧岛打造成为丰收岛……我、我想做些科学研究,研究海水的淡化,以及淡化后的海水浇灌农作物的可行性……” 黎恕紧紧地盯着栀栀。 ——淡化海水?这难道不是在异想天开?然后她还想用淡化后的海水来浇灌农作物? 所以这就是她来到海岛插队的原因? 也是她父母愿意放手,让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黎恕打量着栀栀。 记忆中娇气美丽的姑娘将一头栗子色的长发织成漂亮的麻花辫,发梢懒懒地垂在胸前。三个月不见,她的皮肤还是那样的雪白无暇,但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改变。 以前的她,娇气精致的像只易碎的瓷娃娃。现在的她,眼眉间英气勃勃,整个人由内而外地焕发出活泼健康的生机。 还是现在她更漂亮。 黎恕如是想到。 这会儿栀栀与黎恕对视着。 她看到了青年坚毅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头。 以及—— 他真的好高啊! 她和他这么面对面站着,如果不抬头,她的眼睛只能与他胸口的领袖章平视。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严肃的表情…… 栀栀心里直打鼓。 他会答应她的要求吗? 第42章 黎恕盯着栀栀看了很久很久…… 栀栀越来越心虚。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上回她在废仓遇到他的时候,好像是国安部门在抓特务?所以梨树现在出现在这儿……难道说,南陵岛也有特务?好像不太对吧,梨树的军营正在起房子……没听说抓特务的部门还管盖房子啊!还是说,她今天来找军营要水泥,正好某个特务也要来这儿找军营要水泥? 越想就越害怕。 栀栀忍不住说道:“梨树同志,要是这水泥这么难得的话……” “你先回去,”黎恕说道,“明天我亲自给你送去。” 栀栀陡然瞪大了眼睛。 黎恕便看到了少女清澈晶莹的眼里荡漾着的盈盈水波。 他的心也跟着荡漾了起来。 “真的?”栀栀又惊又喜! 黎恕冷冷地“嗯”了一声音。 ——天,她怎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害他的心跳得好快!要努力控制住表情!不能被她发现他的异常! 黎恕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为了防止他得意忘形、给她造成一个不好的印象;也为了在她面前营造出威仪凛然的模样儿,黎恕甚至连他在部队里大比武时用力过猛把裤|裆给扯崩了线的糗事都拉出来回忆了一遍…… 这才堪堪保持住他那一如既往的万年寒冰般冷酷的神情。 栀栀本来很开心,可看到梨树同志冷漠的样子,好像在生气? 呃,这人怎么怪怪的? 她赶紧小小声说道:“梨树同志谢谢你了……要是你们很忙的话,我、我也不打扰你,今天我们组的小伙伴也在,一会儿我喊了他们过来,我们自己搬走也行。” 栀栀:好怕他反悔QAQ 黎恕垂眸,看向了她的手。 栀栀的手纤瘦柔美,但这些天的劳作,使她的手上布满了细微的伤口。食指上甚至还保持着昨天被茅草锋利的边沿划破皮的印记,伤口处有些微微的红肿。 黎恕无法想像这么娇气的姑娘干起重活来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心肝儿也跟着颤微微的疼。 “我明天亲自给你送去。”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有点儿控制不住脾气。 栀栀隐约感觉到,他好像是要生气的样子,不敢再说话了,就小小声说了一句“好”,又问,“那你知道海鸥岛在哪吗?大约什么时候到?我们要……给你准备点茶水?还是……米饭?” 她的大米所剩无多,并不想给别人吃。 可梨树愿意给她水泥……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了一眼知青办的介绍信就给她水泥和其他的建筑材料呢?这多半还是看在当初废仓事件里她帮了国安部的忙的缘故。 既然人家承这个人情给她,所以她做顿饭给他吃,也是应该的。 果然,黎恕点头,“吃饭,中午到。”顿了一顿,又说道:“……三到四个人。” 此刻他心中雀跃万分:她做的饭是什么滋味??明天必须要好好尝尝! 栀栀也点点头,“谢谢梨树同志了,那我……走了啊。” 黎恕继 续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栀栀转身离开了军营。 她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打扮得如同花蝴蝶一般的郑萍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步履轻快,面带微笑还哼着小曲儿,手里还拎着个不大的包袱。 栀栀一怔。 郑萍看起来太高兴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栀栀……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栀栀,就目不斜视地直接与栀栀擦身而过,走进军营。 栀栀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帮她热心通传的那个大兵一看到郑萍,两条眉毛就拧成了毛毛虫。他拦住郑萍,不让她进,还冷冷地说道:“同志,请你站住。” 郑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我找你们黎排长!” 栀栀挑眉:郑萍也认识梨树啊! “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大兵问郑萍。 郑萍,“有很重要的事!”说着她就想往里头冲。 大兵手里拿着把小旗子,是指挥那些推着独轮车运红砖运砂子的大兵往哪儿推的。 他将这小旗子拦在郑萍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同志,你找我们排长有什么事儿,请你先说清楚!要不然啊,你又像上回、上上回、上上上回和上上上上回那样……一会儿给我们排长送肉包子、一会儿送烧饼的,那可不行!我们是军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牢记!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她懂了,是郑萍正在追求梨树吧? 那郑萍的心思还是很活泛的。 ——知青办分配知青的那天,郑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领着女知青们选择了第一生产大队,第一生产大队也很爽快地接收了她们。 双方打得恐怕是同一个主意: 郑萍希望借助自己是女性的身份,呆在最富裕、生活条件最好的第一生产大队,这样可以吃饱一点儿,少干点儿活。 第一生产大队接收她们呢,也是希望能解决生产大队里的男性村民们的婚姻大事。 现在郑萍如愿去了第一生产大队,但她本来是城市女青年啊,怎么甘心一来到农村就嫁人呢? 大多数的知青还是很盼望着能回去的。 这时候岛上来了个年轻英俊又未婚的男军官,而且级别还不低…… 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此时郑萍和大兵都快打起来了——郑萍想突破大兵的封锁线,冲进军营里去找黎恕;大兵想把郑萍拦在外头但又不敢和她发生肢体接触…… 大兵气得面红耳赤。 栀栀笑了笑,不再理会郑萍,匆匆走出了军营。 却说黎恕定定地看着栀栀走出军营以后,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没有告诉她、他就是黎念之! 他倒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告诉她,可他身上穿着这身绿军装……又让他有些放不开。于是他飞快地跑进帐篷搭建的临时宿舍换了身便装,又和副排长交代了两句,这才准备追上去。 却冷不丁的听到军营卫兵正在跟一个年轻女人吵架。 再仔细一听—— 年轻女人的声音还挺耳熟? 黎恕立刻隐去身影,躲在一旁听了 几句,明白了——来人是和栀栀同一批下乡插队的女知青郑萍。 这个郑萍啊,为人奇奇怪怪的。 一个月前他在省城和栀栀阴差阳错的没见上面,那会儿他冲进知青站请人帮忙给栀栀带口信儿,然后这个郑萍就用……电影里女特务说话的那种故意做作的娇嗲语气和他说话。 太明显了,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女的没安好心! 后来他来到南陵岛,第一天就遇到这个郑萍,然后她马上过来献殷勤,非要要送肉包子给他!他拒绝了,第二天她就送了烧饼过来,第三天送鸡蛋…… 搞得军营里的大兵们都在笑话他! 所以黎恕一看到这女的就烦,特别交代卫兵,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放进军营来! 这会儿他看到郑萍在前门和卫兵纠缠,于是一转头就从后门跑了。 栀栀会去哪儿呢? 黎恕站在军营后门处思考。 对了,既然她去了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海鸥岛插队,想必平时也不是天天有空上南陵岛。既然来了,她肯定是要去供销社逛一下的……她家里人疼她宠她,她手上肯定不缺钱。但她初来乍到的,手里肯定缺票! 正好他手里有票。 所以他去供销社门口等她吧! 黎恕径直去了供销社。 栀栀离开军营后先去了邮电局,上窗口一查,果然找到了父母给她邮寄过来的包裹票。 她猜想到依着父母对她的挂念,这包裹的体积可不会小。所以这会就不应该先去取包裹,得等到和陶容冶他们汇合了以后,再请他们帮助一块儿去拿东西。 于是她拿到了包裹票以后,先是把她写给家里人的信、和写给黄教授的信先寄了出去。 然后就回到知青办,去取了她寄放在那儿的一条大咸鱼,拿到黑市叫卖。 南陵岛毕竟是个有着两万多人的大岛,也有黑市……但规模不大,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都很少。 压根儿没人卖咸鱼。 ——尽管南陵岛上的人们大多数都以农耕为主,但毕竟临海,村民们想吃鱼的时候就自己出海去打鱼就好了啊! 没有人稀罕海鱼和咸鱼。 可是栀栀手里的这条咸鱼足有一米多长! 这就稀罕了。 好几个路人频频看着她。 既好奇她这个生面孔、也好奇她手里的超大咸鱼。 一个老太太过来了,问她:“妹子,你是哪儿的哟?” “婆婆好,我是新来的知青,在白鹭岛插队的。婆婆你要不要这个咸鱼?味道很好的。”栀栀答道。 老太太明白了,“原来你是棠娘那里的知青!我就说嘛,也只有棠娘那里才打得到那么大的鱼咧!这鱼你出什么价?” 栀栀说道:“婆婆我不要钱,我要二十斤大米来换!” 老太太愣了一下。 ——在这年头以物换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于是她快速盘地算了起来。 “妹子,我家里的大米也不多了,我给你十五斤大米,外加十个鸡蛋好不好?”老太太说道。 栀栀眼睛一亮,“婆婆,你家有鸡啊?有小鸡吗?” “有!” 老太太又改了口,“那十斤大米和二十只小鸡仔儿,换吗?” “换!”栀栀爽快地说道。 老太太说道:“那你跟着我家去……你认认我家的门,我先匀十斤大米给你,日后小鸡仔儿孵出来了我给你二十只!” 栀栀还没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别栀栀!” 她应声回头,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43章 叫住栀栀的,是和她同期下乡插队的男知青——许军。 许军惊讶地看着栀栀,激动地问道:“栀栀,你、你今天来南陵了啦?” 栀栀点头。 她记得许军好像是申请去了第三生产大队。 第三生产大队就在南陵岛上。 许军又问,“栀栀,你……你们在第十二生产大队那儿……还好吗?我听说、听说……” 他有心想提醒栀栀那第十二生产大队是个海盗窝来着,可栀栀身边又明显站着个本地老太太,他害怕这老太太会不会和第十二生产大队的人沾亲带故的,万一上第十二生产队那儿告了他的状、第三生产大队以后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所以他不好明讲。 栀栀笑道:“我和禾禾她们都挺好的,谢谢你关心呀!” 许军得到了一句栀栀温柔的道谢,心里甜得就快要化掉了…… 栀栀又说道:“许军,我还有事儿呢,咱们以后再聊啊!”说着,她就跟着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就是当地人,家离这儿不远。栀栀跟着老太太走了三分钟,就到了老太太家。老太太的家就在路边,是个挺大的院子。她让栀栀站在她家鸡棚门口等一会儿,她进屋里去拿米。 很快,老太太就拿了一小袋米出来,另外还给了两棵大白菜、三四个土豆,一块儿拿给栀栀,说道:“小妹子,这两棵大白菜给你一棵,土豆也给你两个,剩下的你帮我捎给棠娘去呀!” 栀栀说道:“婆婆,我帮你全部捎给大当家吧!” 老太太,“那不好意思咧。” “没事的,就是我拿东西给大当家的时候,说是谁给的呢?”栀栀问道。 “你就说是梅花婶给她的!”说着,老太太又指着自家鸡棚的一角,对栀栀说道:“呐,我家里一共有三只母鸡在抱窝了,还要再过十来天就能出鸡仔儿,你过半个月再来,我把鸡仔儿给你。” 栀栀谢过老太太,拎着米和大白菜、土豆走了。 许军还站在街口等着栀栀。 看到栀栀拎着东西过来了,他连忙过去,“别栀栀,我帮你拿吧!” “不用了谢谢,不重的,我能拿得动。”栀栀客气地说道。 此时四下无人。 许军左右看了看,又看着美丽娇俏的少女,不禁红了面庞。 然而栀栀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朝着镇上走去。 许军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别栀栀。 大家在省城逗留了快一个月,朝夕相处的,很难不对美丽又聪明的女孩子动心。 到了南陵岛后,他本来意志很坚定地想和栀栀分到同一个生产队去,可一听说栀栀想去最穷、最偏远的地方? 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谁也不知道知青下乡……要在这儿呆多久。万一以后都不能离开了呢?这可是人生至关重要的选择啊!许军思来想去,最后理智战胜了情感。他毅然选择了第三生产大队——第三生产大队不如第一大队富裕,竞争就没那么大。再加上第三大队在主岛上,将来打听回城消息也更方便…… 他认为他很算 是非常清醒的人了。 就是…… 心里对他放弃了那么喜欢的姑娘,也总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遗憾。 尤其是,当他惊觉陶容冶和申书华他们居然愿意陪着栀栀去那么穷、那么偏僻的地方时,他又有些后悔了。 到第三生产大队报了到,许军第二天就跟着生产队员们开始下地劳作了。 白天要上十二分的满工,晚上回来累得连爬上大通铺的力气都没了…… 而且也没有任何娱乐和任何消遣。 他就越来越惦记着别栀栀。 他开始后悔,觉得当初如果自愿跟了栀栀去,说不定日子过得没那么枯燥。又觉得第三生产大队也不是想像中那么好,他干的都是重活累活,吃得却是糙米腌菜…… 前几天他实在累得不行,就向大队长说身体不舒服,上镇医院看看,没想到遇上了栀栀。 许军头脑一热,面红耳赤地对着日思夜想的少女说道:“栀栀,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栀栀已经猜到了,并且想赶快离开,“许军,我还有事儿呢!” 她加快了步子想要赶紧离开—— 许军急了,两步三步追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栀栀你别走……我、我要告诉你,我、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当我的对象,和我处一处吗?” “不能。”栀栀义正严辞地说道。 许军呆住。 愣了一会儿他明白了,着急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和陶容……” 栀栀扶额。 好吧,躲不过就只好祭出她的杀手锏了。 栀栀认真说道:“许军同志,请你不要胡乱猜测不存在的事。我不能答应你,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正好这时,黎恕远远看到了栀栀的身影…… 还没等他高兴呢,就看到有个年轻男人正在纠缠栀栀? 黎恕生气了,快步走过来想替她解围,没想到一走过来就听到栀栀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黎恕也呆住。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她到底喜欢谁? 他失魂落魄地站定,聚神会神地等待着…… 等待着她给他凌迟一刀。 他甚至在想:知道了她的意中人叫什么名字以后又怎样?她现在下乡插队来了,应该和她的意中人分开了,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然后黎恕就听到了少女深情又缱绻的声音—— “……我喜欢的人,他的名字叫做黎念之。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只可惜……他已经牺牲了。在我心里,他永远在、一直在……许军,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黎恕惊呆了。 许军也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栀栀,“什么时候的事?他……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就在两个月前!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而壮烈牺牲……我此生以他为荣!”栀栀动情地说道。 为了效果逼真,她还硬挤了些眼泪憋在眼眶里来回滚动。 许军蔫巴了。 ——栀栀能说出她爱 人的名字和职业,多半不是捏造的。而且她喜欢的人还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一定是栀栀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吧? 那他确实不应该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向她表白。 许军有些羞愧,也终于明白过来,栀栀为什么要选择去第十二生产大队插队了。 她一定是想借以最最繁重的劳动,来逼自己忘却吧? 许军立刻向栀栀道歉,“对不起啊栀栀,我、我不知道……” 栀栀含泪笑道:“没关系的我能承受得住,啊,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她匆匆离开。 黎恕躲在一旁,将栀栀和许军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震惊无比! 栀栀居然说她深爱着他??? 纵然心如擂鼓,可黎恕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她压根儿没认出他来,深爱个啥? 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黎恕还是很庆幸自己成为了她的挡箭牌。 现在他就很想让她知道……他没死,然后看着她是怎么样把“我喜欢的人叫黎念之”这句话,当着他的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清楚的! 他快步走上前去,靠近了栀栀以后放慢步伐假装闲逛…… 没一会儿,栀栀就发现了他。 “啊,梨树同志你好!”栀栀连忙笑着向自己的金主打招呼,“你也出来……买东西呀?” 黎恕仔细打量着她。 他不会记错,就在三分钟之前,她还一脸情深、泫然欲泣地对着别的男人说:我喜欢的人叫黎念之,可惜他已经牺牲了。 当时的她,表情悲痛欲绝,眼里泪光浮现…… 而此时的她,仰着如花朵一般的俏脸看着他,笑得眼儿弯弯嘴儿翘翘,表情明媚又甜蜜,分明就是心情大好! 鬼使神差的,黎恕又不想揭开这层纱了。 他想一直看着她演下去,最好天天当着他的面说“别栀栀喜欢黎念之”…… “嗯对,出来逛逛。你要去买东西?”黎恕淡淡地问道 栀栀现在最烦的,就是男知青们一个二个争先恐后的向她表白——她的工作都还没空厘清楚,谁有心思谈什么恋爱! 所以黎恕六亲不认的冷漠表情特别合她的心意。 “对,好不容易上岛来一次,想多买点儿东西回去。”栀栀说道。 黎恕貌似顺便问了句,“你们自己在岛上盖房子,应该还缺不少东西吧?” 栀栀也害怕自己漏了啥,就掰着手指头数,“要一个煮饭的大锅!要两三个锡桶,要水瓢……啊这个我们可以自己做,能省一点是一点……还要开水瓶,要蚊帐……” 黎恕暗暗记在心中,想着明天给她一块儿送过去。 “那你有票吗?”他又“顺口”问了一句, 栀栀叹气,“没有……呆会儿问问我的小伙伴们吧,我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拎着的小半袋大米,“实在不行我就用这点儿大米跟人换吧!” 黎恕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迭票递了过去,“这些票我都用不着,给你吧!” “啊?” 栀栀呆住。 她看向黎恕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变得戒备、甚至还隐约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隐藏着的敌意。 “不用了谢谢你呀梨树同志,”栀栀面上浮起客气又疏离的笑容,“你也是刚来到南陵岛的,这些票你肯定也需要……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栀栀有点儿不高兴,但为了明天的水泥,她还得先忍一忍。 黎恕紧紧地盯着栀栀,当然也将她的反应完全看在眼里。 他有点儿想笑。 第44章 黎恕说道:“明天我不是会上你们海鸥岛去送水泥,顺便吃午饭吗?这些票,抵我们一顿午饭。” 栀栀这才低头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票。 ——有布料、点心票、粮票、面粉票和糖票什么的。但每一种的量都不大,比如说布料只有“陆尺”,点心只有“贰市斤”,粮票上写着“大米贰拾市斤”,面粉票倒是一张“伍拾市斤”的。 栀栀有些动心。 黎恕说道:“我平时吃住在营地,这些票据也用不上。再说了这些只是票,我也得有钱才能买啊。” 栀栀不想欠他人情,就说道:“那我折成钱给你,成吗?” 黎恕冷冷地说道:“随便。” 看到他的表情那么冷漠,栀栀心里舒服了点,想了想,她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他,“梨树同志,那就当作……这些票是我找你买的吧。” 黎恕盯着这张大团结看了一会儿,嗤笑,“你还挺有钱的。” 他磨了磨后槽牙,到底还是接过钱,随手将钱塞进上衣口袋里。 栀栀心想:来了来了,这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明明和他就不是很熟,可他却老是用这种亲昵之中带着点埋怨的语气和她说话。 不过,手里有了票,栀栀心里高兴,不想跟他计较,就客气对黎恕说了声“同志再见”然后一头扎进了供销社。 黎恕: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提供粮票的工具人。 可他也舍不得离开,就守在供销社旁边,心想呆会儿她走的时候……他还能再多看她几眼。 栀栀在供销社里逛了一会儿,遇上了陶容冶。 这镇子本来就不大,能买东西的地方就那么两三个地方。陶容治买好了自己的东西以后就直接上供销社来了——就算栀栀不在这儿,也会有其他的小伙伴呆在这儿。 果然,他遇上了栀栀。 栀栀看到他也是很高兴的,“容冶,快过来帮忙!”然后拿着黎恕给的那些票,把能买的东西全都买了! 在这过程中,其他知青们也陆续赶到。 于是栀栀又请他们一块儿去邮局,拿着包裹票去把父母寄给她的东西全都领了。 正如栀栀所料,家里人足足给她邮寄了整整五大包东西过来!而且一两个大包裹沉重到……连陶容冶都扛不动!于是五大包包裹、包括栀栀在供销社买的那些东西,大伙儿一来回来搬抬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把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搬到了码头那儿。 栀栀没能买到锡桶。 在这个时代,金属制品、塑料制品都是稀缺货。 但陶容冶找到了一个会箍木桶的老乡,栀栀就花了三块钱从老乡手里买了现成的四个木桶和两个木盆。 陶容冶还在黑市上找了个贩开水瓶的小贩,栀栀又花了三块买了两只开水瓶…… 最后大伙儿坐着小船往回赶,每艘小船都载满了东西。 栀栀挺高兴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黎恕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 看到她嘴角轻扬的样子,再想想她在军营门口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把海鸥岛打造成丰收岛。我想 做科学研究,研究海水的淡化,以及淡化后的海水浇灌农作物的可行性……” 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女孩,却有着那么大的决心和那么遥远的梦想。最重要的是,体格孱弱又自幼娇气的她,居然还真的离开了温暖舒适的家,迈出了追梦的第一步。 黎恕不禁也露出了笑容。 随即,一道含着明显泣音的娇媚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我喜欢的人叫黎念之,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 多么的深情不渝,多么的伤心难过,多么的凄婉唯美! 黎恕咬牙切齿。 他向M毛席保证——将来必须要她对着他每天都把这句话说上一百次!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回到了海鸥岛。 他们先去了正义岛。 瘦猴天天无事可做,在眺望台那儿看到栀栀她们划着小船来了,就飞快地跑向码头…… 没一会儿,栀栀摇橹靠岸,把那两棵大白菜和那几个土豆拿给瘦猴,“……这是梅婶捎给大当家的,你拿给他们吧!” 瘦猴接过来,有些意外,就问她,“你们去镇上了?” 栀栀点头,笑道:“我们还得回去搭房子……你有空过来玩呀!” 瘦猴:我现在就有空。 他抱着两棵大白菜、捧着土豆就往半山腰的大厨房那儿跑。 栀栀并不知道瘦猴想跟着她们去海鸥岛,所以他一走,她就用长桨撑住岸石,一挑—— 她和陶容冶一起又驾着船去了隔壁的海鸥岛。 众人刚到海鸥岛,东西还没卸完呢…… 瘦猴就摇着小船儿追了过来。 跳下船,他就蹲在一旁盯着栀栀她们。 栀栀喊他,“小猴子快过来搭把手!” 瘦猴很不高兴,“我比你大!我是你的猴哥儿!” ——二十多年前鬼子屠村,他爹为了保护就快要临盆的妻子,被鬼子杀了。他娘目睹了丈夫活生生被鬼子劈成两半,痛苦万分,当即……发作。她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了瘦猴也淌尽了血,去世了。 瘦猴一出世就变成了孤儿。 在那个年代,谁养得活别人家的小孩儿啊。 好心人就把刚出襁褓的他送到了海盗岛。 大当家是女人,可大当家也不会带小孩,让人做了个篮子把瘦猴放在里头,大人吃干的,就给他吃稀的……平时大家要出海打鱼,就轮流留一个人照看他,居然也把他给养活了。 栀栀她们来到岛上以后,瘦猴听说栀栀和洪禾禾才十七岁,立刻就觉得自己神气了—— 他终于也有比别人厉害的地方了! 他比别栀栀和洪禾禾大一岁! 所以每每当栀栀喊他“小猴子”的时候,他都挺不高兴的。 “好啦好啦,快点过来帮忙,呆会儿请你吃好吃的!”栀栀心情超好,笑眯眯地说道 瘦猴马上就不生气了,帮着陶容冶他们一块儿搬抬东西。 栀栀的包裹又大又沉,三个男的扛一个包,也累得气喘吁吁。等他们来回好几趟、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扛上半山腰的暂时庇护所时,所有人都被累得两腿发软。 栀栀也累瘫了,发狠说道:“咱们必须要整出个独轮车来!” 接下来就到了拆包裹的环节。 栀栀从供销社买回来的东西,由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帮着整理。 栀栀家里寄来的五个超大包裹,当然就由栀栀自己亲手处理。 第一个包裹,毫无疑问这是一副铺盖,两床厚实的被子外加两个枕头,里头还塞着栀栀一年四季的半旧衣裳,以及连她都没见过的五六件夏天穿的新衣裳,四五套一看就是钢铁厂发的蓝色厚实的工人制服,两大摞劳保手套,一双娇小的塑料雨靴,四五男码女码都有的解放鞋和一大叠印着“松市钢铁厂”字样的洗脸毛巾、牙刷牙杯牙膏肥皂肥皂盒,甚至还有七八块布料、针线包裹…… 第二个包裹全是食物相关。有干香菇、干海带、腌菜什么的,然后就是用小号的米袋子给装好的七八种豆子。另外还有一个大布袋里装满了各式蔬菜瓜果的种籽,每一种种籽都用纸包好,上面写着“辣椒”、“苦瓜”、“丝瓜”、“南瓜”、“冬瓜”、“豆角”、“大白菜”、“萝卜”等等字样……最绝的是,家里还给她用竹筒装了各式调味品过来! 第三个包裹,放着有厚厚的几大迭白纸,钢笔和墨水。这个包裹是最大的、也是最沉的一个,原来是因为里头还放着三个全新的锡脸盆,几个被拆下来的自行车车轮胎,外加几大包各式各样的废铁零件,有铁钉、有螺丝帽,有几把坏了木头把手的螺丝起子什么的…… …… 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拆出来,栀栀又累出了一身汗。 小伙伴们则开心极了! 洪禾禾,“栀栀,你家里人真的好宠你啊,给你寄了那么多东西来!天哪他们是不是把一个厂子都寄了来!” 申书华也很高兴,“这么多的废弃零配件!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咱们自个儿修一修、整一整的……肯定所有的东西全都能用上!” 陈跃进,“就算这些废铁修不好,也能拿到镇上的铁匠铺子里去和他换等重的其他东西!” 李晴玉,“栀栀妈妈还寄来了这么多的蔬菜种籽!哎呀我都迫不及待了我们呆会儿就开一块菜地出来吧,早点儿把菜籽种下去早点吃上菜啊!” 方丽娟,“那稻谷呢?稻谷这时候种下来能活吗?什么时候能吃上我们自己种的大米饭?” 大家嘻嘻哈哈地讨论了起来。 瘦猴蹲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个啥,但他也情不自禁咧着嘴一块儿笑。 大伙儿稍事休息,栀栀就张罗着要做饭。 现在她有了木桶和木盆,做起饭来就方便多了。 可惜的是,她买不到大锅。 只有现在灶上的这一个炒锅,还是找隔壁大当家借的。 不过今天买到了四个木桶,这倒是件好事。当下,就由四个男知青们一人拎了一个桶,去山上接水。 栀栀赶瘦猴和他们一块儿去,“小猴子你也要干活,不然呆会儿看着我们吃!” 可是瘦猴已经没有桶了。 他瞪着一双三白眼骨碌碌的转,最后拿了个木盆追上去—— 想着一盆水可不如一桶水的分量多,于是瘦猴来回跑了 好几趟,一直不停地帮栀栀打水。 做一顿饭的水是够用了,栀栀见瘦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围着自己团团转,就指挥他,让他去后山捡柴火。 瘦猴又颠颠儿的去捡柴火。 栀栀今天买到了一袋五十斤的面粉,所以她打算蒸一锅馒头。 面粉加水揉巴揉巴…… 栀栀和李晴玉都属于力气小的女孩子,两人被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把面团给弄好了,放一边发酵。 接下来就是考虑今天吃什么菜。 昨天栀栀和李晴玉采回来的野菜还有一点儿,栀栀想用野菜和妈妈寄来的腌菜一块儿炒熟,到时候把腌菜夹在馒头里…… 还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就是,想想好像太干了一点儿,还得有点儿稀的。 栀栀和李晴玉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奢侈一把:烧一锅开水冲绵白糖吧!一人一碗开水、放一勺绵白碗,甜津津的才好吃呢! 就这么决定了。 栀栀和李晴玉做饭的时候,其他人就在营地下面的那片平缓坡地上开荒。 ——栀栀家里寄了那么多的菜籽过来,这让大家干劲十足!就像洪禾禾说的那样,真恨不得今天就把菜籽种下了、明天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 栀栀她们花了一小时做饭,就在这一小时的时间里,陶容冶申书华他们已经把一大片荒地的杂草拔除掉,而且已经挥着锄头翻了一大半儿了…… 栀栀喊他们过去吃饭,他们还不肯,直到把最后一小半儿地给翻完了,这才扛着锄头回到了营地。 栀栀没有水瓢可用,就拿着个锡饭盒当水瓢用,从盛满了清水的木桶里舀了水,一一给大家淋水洗手。 今天的午饭是:每人两个白胖松软的大馒头,一木盆的腌菜,外加每人一碗白糖水儿! 知青们来到这儿差不多小半个月了,在隔壁主岛的时候没少吃鱼肉,但主食是真的一口没吃过。这会儿吃上了日思夜想的馒头,再把馒头掰开往中间夹点儿腌菜…… 一口咬下去,散发出浓郁麦香的淡口馒头混着咸香的腌菜,咸淡相宜,简直太好吃了! 要是觉得太干了,就轻啜一口白糖水……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好吃的啊! 栀栀和李晴玉力气小、饭量也小,一个馒头就吃饱了,于是她俩又商量了一下,把吃不下的另外一个馒头等分量掰开,分给大家。 瘦猴吃的也跟大家一样。 他的生活经历和知青们不一样,他打小儿起就在正义岛长大,饮食习惯里就是天天鱼肉……不吃淀粉类的食物也没有关系。 但是,明明这顿饭里一点肉沫子都没有,为什么这么好吃呢? 瘦猴狼吞虎咽的吃完腌菜夹馒头,喝完白糖水,然后听到栀栀在给大家分配任务: 栀栀说:“吃完午饭咱们先午休一小时,然后得来个人把你们刚开的那块地浇水,必须浇透了……菜籽儿也得先泡上……” 陶容冶说:“这事儿我来吧,现在咱们有桶了,我做个扁担,一次能挑两桶水,估计……来回个七八趟就能把菜地浇透。” 栀栀又说:“再就是咱们的临时住所,昨天是太累了来不及弄,今天得用茅草把 竹棚的墙给编好,一来保护**,二来也防老鼠蚊虫。” 女孩子们齐齐说道:“这个简单,交给我们吧!” 栀栀还说:“我去找了军营的人要水泥,人家也愿意给,还说明天给我们送上来……可人家也没答应我说送多少水泥上来。所以呀,咱们自己想法子烧点砖来用,怎么样?” 瘦猴听不懂,不知道啥是水泥啥是砖…… 但他看出来了,大伙儿面露难色。 ——是不是这水泥这砖很难弄? 申书华沉吟片刻,说道:“烧砖也不是不行,但要先建一个窑……这就得费上好几天的功夫。” 栀栀说道:“咱们不可能一直住竹棚吧,住得不舒服不说,隔三岔五就得花时间力气重新维护。等同于重建……与其这样,倒不如花力气弄个窑出来,烧出砖块来砌房子。远了不说,三五年不动它,它也没事儿。” 陶容冶,“我不会砌窑,但我力气大,我可以帮忙!” 洪禾禾嗔怪道:“不管栀栀说啥你都说好,然后你啥也不会你能帮忙!” 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陶容冶面红耳赤。 他垂下头,不敢看栀栀。 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抬起头看了栀栀一眼,迅速又垂下了头。 连耳尖都红透了。 吃过午饭歇过觉,大家起来以后就各就各位了。 ——陶容冶去削了竹子,一口气做了好几根扁担,可刚做好的扁担还不能马上用,得等它晒干。他等不下去了,干脆一手拎一个木桶,提着木桶去山上接了山泉下来浇地。 瘦猴也来来回回的帮他拎水。 ——申书华和陈跃进是队伍里唯二两个有工科实践经验的人,他俩去巡岛,观察和挑选建设砖窑的最佳用地去了。 ——李爱国听栀栀的安排,去砍了不少竹子回来,坐在营地里用竹子做小板凳。 ——四个女孩们就去采集了好多好多茅草回来,围着两座竹棚用茅草和树藤编织墙壁。 栀栀家里寄了劳保手套来,大伙儿人手一双戴着,再也不怕细嫩的手指被锋利的茅草给割坏啦! 一直忙到太阳落山。 大伙儿今天的劳动成果是非常显著可见的。 现在两个竹棚都有了墙壁和门,当然了,女孩子们不会做门,是申书华做的。 现在大家拥有了八张小竹凳……不,是九张,因为瘦猴也有模有样的学做了一个。当然靠李爱国一个人,是不可能在一下午的时间就做好八张小凳子的,是申书华和陈跃进巡岛回来后,帮着他一块儿做的。 陶容冶把菜地浇透了,泡好了菜籽;然后见时间还早,他凭一己之力又开出一块菜地…… 栀栀和李晴玉也为大家做好了丰盛的晚饭——大米饭蒸鱼肉,外加野菜鱼头汤。 本来营地里已经没有鲜活海鱼了。 是瘦猴听到栀栀和李晴玉嘀咕,说要是有鱼就好了,能烧锅鱼汤,鱼汤泡饭那才叫美味呢! 于是瘦猴就拿了根鱼叉跑了,两小时以后他浑身湿漉漉的跑回来,手里拎着三条大小不一的海鱼。大的有两斤多重,小的只有巴掌大。 栀栀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抓 的鱼?” 瘦猴小小声说道:“就把船划到距离岸边儿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拿着鱼叉跳下海,憋上一口气扎个猛子钻进海里,用鱼叉叉鱼呀……” 他力气小,憋气时间也不长,所以不能像岛上其他人那样,在捕鱼的时候还能挑大的、挑味道好的来扎。 他没得选,只能看到什么鱼就扎什么鱼。 这是他最最最让他感到自卑的。 栀栀却吃惊地说道:“你……跳进海里去扎鱼?我的天哪你这么厉害的吗?” 瘦猴呆住。 从小到大他都因为体弱而被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取笑。 尽管他们也是善意的取笑,但还是很伤人。 现在—— 瘦猴紧紧地盯着栀栀,想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取笑他。 不…… 她没有,她是真的感到惊讶! 转念一想,栀栀自己也是个个子娇小,力气也小的女孩子,她是可以理解他的…… 以及,她那么娇气,从她家里给她寄了那么多的东西来就能看出,她家里人肯定是很宠爱她的。可她都放弃了富裕的城市,来到他们正义岛…… 瘦猴特别骄傲的挺起了胸,说道:“我们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这么厉害的!我、我也很厉害!” 栀栀大笑,“当然啦!今天要不是小猴子呀,我们就吃不上肉啦!小猴子,谢谢你!”然后又对大家说:“明天我们可得想办法设一两个陷井来捉鱼了……” 不过,看着瘦猴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栀栀心里过不去。 想着瘦猴应该也不想回正义岛——毕竟那三条鱼是他捕的嘛,所以今天的晚饭有他一份。要他回去,至少也要等他吃完饭再回。 于是栀栀就翻找出自己的一套旧衣…… 准确说来,是一套她以前在家里穿过的蓝色工人制服。是妈妈应雨时觉得她在外边劳作应该能穿上的,所以才寄了来。但同时家里人又寄了好几套新的工装过来,栀栀就把自己的旧衣送给了瘦猴,又解释道: “小猴子我俩的身材都差不多……这是工装,不分男女的,你也可以穿,我送给你了。现在你去山上的小溪那儿洗个澡,把湿衣裳换了,拿下来晾干。明天你就有得换了。快去啊,别感冒了。” 瘦猴受宠若惊。 ——栀栀给他的这套蓝色工衣虽然已经被洗得掉了色,但却是好好的一套,一个补丁也没有!而且这料子这么厚实,摸起来就觉得好舒服! 栀栀见他不动,有点儿着急,就不住的催他去洗澡换衣。 瘦猴红着眼圈儿抱着他的新衣服去了。 于是这一顿晚饭,大伙儿吃得心满意足——还是荤素搭配、有主食有热汤的一顿,才是让人感到饱足的一顿啊! 吃完晚饭,栀栀催瘦猴回主岛去。 主要是怕大当家担心瘦猴。 可瘦猴说啥也不肯走! 听了栀栀的担忧,瘦猴并不在乎,但也说道:“我明天中午过去跟她说一声就是了。”然后窝在男知青们的大通铺下边睡觉。 陶容冶看不下去了,让瘦猴上了床。 第45章 这天一大早,栀栀早早起来。 想着今天梨树会送水泥过来,栀栀很开心。 她开始盘算着梨树会带多少水泥过来。 要是少呢,就拿来砌个厨房和厕所用的水池,要是多,等申书华他们的砖块烧出来以后,连宿舍的房子都可以糊上水泥…… 申书华知道怎么烧砖,但没有具体做过。 昨天他在岛上选了好几个地方的泥土,准备今天先用泥来制作一个小型的土窑,然后试烧一下泥坯。 于是男知青们全都去帮申书会的忙,女知青们则继续在山上开荒。 到了早上十点多钟的时候,瘦猴突然从山上蹿下来,“栀栀!有人来了!” 栀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水泥来啦! 她扔下锄头朝着山下奔去…… 果然,远远的能看到一艘小船打北面而来,看样子就直奔海鸥岛,并且还朝着浅滩这边驶来。 栀栀心想:梨树这是不是人在南陵岛么?怎么是从北边儿过来的?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小船靠岸。 栀栀果然看到了穿着军装的黎恕,以及他还带着两个大兵。 “梨树同志你好!”栀栀高兴地跑了过去。 黎恕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与他随行的大兵跳下船,将锚线系在岸边的一块大石那儿。 黎恕问她,“水泥给你放在哪儿?” 栀栀有些点儿紧张,“有、有多少?” “给你带了十二袋过来。” 栀栀惊呆了。 半晌,她由衷地感谢他,“谢谢你呀梨树同志!” ——他居然带了那么多的水泥过来!比她想像中多了很多呢! 黎恕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岸边不远处砌小型土窑的男知青们,又问,“他们在干什么?” 栀栀说道:“我们想自己烧砖,修房子。他们这是在试泥坯呢……” 黎恕眉毛一挑,“烧砖修房子?” 栀栀点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想把海鸥岛建设得美焕绝伦!” 黎恕没说话。 他定定地看着栀栀。 因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栀栀说完这句话,又怕被他笑话,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黎恕被吓一跳,回过神来,嗤笑一声。 他单只撑住船沿,两条大长腿一先一后从船上跃下,动作干脆利落又潇洒好看。 栀栀心想:这人其实性格有点怪怪的吧,但皮相是真的好,又有气质。 黎恕站在她面前,垂眸问她,“十二袋水泥给你放哪儿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半米以内。 栀栀整个人都被他的危险气息给笼罩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呃,那你们就放在岸边吧,回头我们自己扛到半山腰上去。” 闻言,黎恕又打量了栀栀一会儿,转头对大兵们说道:“同志们,咱们帮这位知青同志把水泥扛到半山腰上去。” 大兵们齐齐答应了一声。 当下,一个大兵站在小船里,将 一袋五十公斤重的水泥搬到船舷边,黎恕过去,大兵将水泥放在黎恕的肩膀上。 黎恕扛起了水泥,对栀栀说道:“带路。” 栀栀:…… 她一眼就看到水泥的包装袋子上印着“水泥一百斤重”的字样,被吓一跳! 她不敢怠慢,赶紧在前头带路。 从浅滩走到半山腰需要七八分钟的样子。 栀栀空着双手走,上山爬坡略走快一点就气喘吁吁的。 可她还不敢走慢了…… 因为黎恕人高腿长的,他走上两步得顶她三步。而且他还走得特别快……尽管他还扛着一袋一百斤重的水泥。 栀栀带着黎恕来到了她和小伙伴们临时的家。 并且指挥着让黎恕把水泥放在竹棚的一旁。 黎恕放下水泥,打量着这儿。 最后他又定定地看着她。 面对黎恕凌厉的目光和逼人的威压,栀栀莫名有些心虚,解释道:“我们是前天才搬过来的,现在只是过渡……等砖块烧出来了,房子盖好了……我们海鸥岛会、会越来越好的。” 黎恕确实挺不高兴的。 ——这是一座荒岛,岛上……就这么两个四面露风的竹棚,棚顶和墙还都是茅草编织的!厨房直接露天,几块大石头上架一口铁锅,旁边是几个木桶和七八个小凳子? 这就是她目前的生活水平和居住条件? 黎恕是军人,这几年一直东奔西走的,再恶劣的环境他也呆过,且丝毫不以为然。 但栀栀不一样,她应该被娇养。 跟在黎恕身后的四个大兵把水泥卸下来堆好,又转身回岸边去继续搬。 现在就只剩下了黎恕和栀栀两人。 他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长腿曲着,不经意问她,“打算中午做点儿什么好吃的?” 栀栀:…… “我、我熬点儿稀饭,再蒸点儿包子好不好?”栀栀说道,“稀饭里放点儿绵白糖,包子馅做腌菜……” 黎恕示意——你可以开始了。 栀栀愣了一下。 想着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搞不好他吃了饭还得去别的地方。于是她就开始做起了午饭。这几天的饭菜都是她和李晴玉做,已经很熟练了。 栀栀拿出面粉出来和面—— 不过揉了几下面团,她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俏脸晕红。 黎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来和面,你忙别的。” 他去洗了手,端过木盆开始揉面。 栀栀讪讪地说了声谢谢,去忙别的去了。 ——铁锅里焖着早饭后她就焖煮着的米粥。这会儿生了火,让无火煲煮了一上午的米粥继续被加热,她就去准备包子馅儿了。 家里寄来的腌菜,后山摘采的野菜,几个干辣椒拿到灶火里烤了烤,又拿出来和各种菜混合在一起,用菜刀剁巴剁巴……跟着再调味,放上一大坨的猪油。 猪油是家里人寄给栀栀的。 这边黎恕和好了面,那边锅里的白粥已经被熬煮的开了花。 栀栀端不动锅,又不敢喊黎恕过来帮忙,就用大勺将米粥一勺一勺地舀进干净的木盆里,然后洒 了些绵白糖进去,还用大勺搅拌了几下。 黎恕盯着别栀栀。 ——她对他,这么抗拒的吗? 端不动锅也不叫他,宁愿自己拿着个勺子慢悠悠的把米粥舀进木盆里去? 他越来越不高兴。 正在做饭的栀栀莫名觉得今天好像挺冷的。 哪怕这会儿是盛夏季节,她还一直坐在灶火忙碌,也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寒颤。 面醒好了。 栀栀把面团揉成条、又切成剂子,拿着个空玻璃酒瓶当擀面杖,擀好了包子皮。 包包子相对简单。 很快,栀栀就包好了一大锅,又把扁筛放进锅里,把包好的包子一一放在扁筛上,再盖上锅盖。 黎恕默默地观察着栀栀。 他已经—— 完全没有办法从她身上找到以前的影子。 其实黎恕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的栀栀了。 只记得小栀栀不爱哭、但也不爱笑,还不爱说话,性格特别文静。 他每次和别燕西闯了祸,别燕西就会把小栀栀叫过当挡箭牌。有她在,大人常常舍不得责怪她……会因为对他和别燕西轻轻放下。 毫无疑问,还是眼前的别栀栀更可爱。 这时,其他的大兵们和知青们结伴回来了,他们把黎恕带来的水泥和石灰全都扛了上来。 栀栀招呼他们过来洗手,然后给每一个人的饭盒里都添上了甜白粥,外加三个腌菜大包子。 包子馅里有猪油,让馅料显得特别鲜美;还有烤香了的干辣椒,不是很辣但非常非常香口。再配上麦香味儿十足的包子皮…… 人人都对这包子赞不绝口。 再喝上一口甜白粥……软糯甘润的浓稠口感简直不要太好! 栀栀知道男知青和大兵们的饭量大,所以她做的包子个头特别大。女孩子们都只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还剩下八个包子,正好给了四个男知青、三个当兵、以及瘦猴子一人一个。 申书华已经和黎恕搭上了话。 “黎排长,你们这边准备在附近的岛上建灯塔和瞭望所?” 栀栀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黎恕点头,“所以这几天我们会把附近的岛屿全都侦察一遍……”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黎排长,你们会来我们岛上驻扎吗?” “这个不好说,”黎恕说道,“看综合评测结果。” 栀栀这才明白过来,为啥黎恕是从北边儿过来、而不是从南边儿过来了。 黎恕就跟申书华讨论了一下烧制砖头的细节。 申书华大为诧异,“黎排长你也懂烧砖?” 黎恕,“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在一个砖厂呆了一个多月,摸清敌情的时候,也把工人是怎么烧砖的过程给看了个明明白白。不过,我也只是理论上的专家,并没有实际经验。” 申书华,“谢谢,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有用了。” 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栀栀不希望自己和梨树同志过于亲近,就一直一声不吭。 黎恕也再没有表达出对她特别关注。 吃完饭,黎恕就说要走。 栀栀犹豫再三,叫住了他,“梨树同志,我……可以再请你帮个忙吗?” “为人民服务。”黎恕淡淡地说道。 栀栀解释道:“我七月离家,现在都已经八月中了,我连我父母邮寄来的棉袄都收到了,可是……我上知青办问过,他们好像看到过有人寄信给我,我昨天在知青办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所以我怀疑……” 她不确定父母是否给她写了信。 但依着父母对她的关心,他们不可能不给她写信。 昨天在镇上的时候她听到许军顺口说了句“栀栀我好像在知青办看到有你的信”……可她在遇到许军之前,是特意去过知青办寻找过的。 并没有她的信。 在这个时代,沟通是个很大的问题。家书丢了以后还能再跟父母联系上,要是跟黄教授失去了联系……那就不好了。 她因此有些焦虑。 “有人拿走了你的信?”黎恕反问。 ——栀栀是别家最受宠爱的孩子,她父母不可能不给她写信。 这么看来确实有些问题。 这时陶容冶也说道:“我也和栀栀一样……我、我至少丢失了一封很重要的信。” 知青们面面相觑,小小声议论了起来, “不会吧有人偷信?” “我的天信件可是很私人化的东西……” “妈耶我给我妈写了好多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事!” “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我的信也被人偷了?” 大家越说就越气愤。 黎恕问栀栀,“你想怎么处理?” 栀栀,“我昨天已经跟知青办反应了这个情况……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需要等待几封很重要的回信,千万不能丢失……所以梨树同志,我可不可以留你们军营的地址?如果你那边收到了回信,拜托一定帮我收好,成吗?” 黎恕点头,“没问题。” 他带着大兵走了。 在回南陵岛的路上,黎恕陷入沉思。 就以他今天看到的栀栀的生活状态,他大约知道要给她弄点儿什么了。 正儿八经的水瓢要一个,碗筷也要,木桶应该是不够用的,毡布最好也要捎给她一些…… 然后黎恕就想起了栀栀说丢信的事儿。 他也一直觉得纳罕——按说他牺牲了的这个乌龙事件,他母亲已经亲自上门向亲友们解释,离得远的亲友,她也写了挂号信去。 所以栀栀家里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为什么栀栀还不知道? 现在栀栀怀疑她丢了信…… 这就说得通了。 那么,会是谁偷走了栀栀的信?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回到军营,黎恕沉思片刻,先是动手写了一封信,然后去了一趟医院,找了个借口向医生要了一丁点儿的高锰酸钾粉末。 他把高锰酸钾粉末用一张信纸包好,在纸上写下了“高级化妆品”这五个字,将纸包和信件一块儿塞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写下收信地址—— 【界南省林市南陵岛知青办转,别栀栀(收)】 跟着,他又叫来卫兵,吩咐道:“……这封信,你托运输连的兄弟们带到林市去,然后请他们从林市寄回来。” 卫兵接过信封去找运输连了。 第46章 几天过后,栀栀和小伙伴们的生活环境有了显著的改善。 当然,她们还是住在竹棚里…… 但是申书华他们经过两天的试验与对比,终于选出了硬度不错的泥土、以入泥土与水的最佳比例。现在男知青们已经开始了建窑,只要窑一建好,就能大规模的煅烧砖块了。 女知青们则一直顺着山坡开荒。 当天开的地,当天和第二天浇透,第三天把蔬菜种籽种下去。为了方便管理,栀栀还削了竹片插在菜园里,还在竹片上写下所种蔬菜的名字。 几天下来,她们一共开出了四五块菜地,种了十来种蔬菜。 让人觉得高兴的是,上岛以来种下的第一块菜地已经稀稀疏疏的长出了小白菜的嫩苗! 女孩子们就商量着,要不要赶紧先种点儿水稻和小麦出来。 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庄稼人栽种水稻,一般是三四月播种、五六月插秧、七月齐穗八月灌浆,九月底十月成熟收获,历时大约六个月左右。 小麦的生长周期比水稻还长,大约需要八个月左右。 这个时候种植水稻和小麦,岂不是要到明年二三月最冷的时候才能收获? 但可以博一把的是,海岛气候炎热四季夏。 于是栀栀召开了晚餐会议。 大家一致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开两块地出来试种。就算不成功,那也是大家的种植经验嘛! 会议开完,大家嘻嘻哈哈开始吃晚饭。 现在他们的伙食也有了显著的改善。 男知青们在栀栀的要求下,又搭一个开放式的竹棚,是厨房饭厅二合一的,而且还多了一张长方形的竹编餐桌。 吃饭的时候每人有张小凳子,有桌子……一日三餐变得有仪式感多了! 饭菜的质量也比她们刚上岛时强了很多。 现在她们一共还剩下三十来斤面粉和二十斤大米,栀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想着法子的每顿饭掺上一点儿的主食。 比如说,她听从方丽娟的建议,将野菜泡洗后焯水、切得细细的,洒些面粉和盐拌匀了在上锅蒸……方丽娟说要是能在泼点儿热油就更好吃了。 栀栀舍不得泼热油,就用当初她在省城知青办做饭阿姨田婶那儿学来的法子,把去了刺的海鱼烤得焦焦脆脆在用擂钵擂成肉松,洒在蒸好的面粉裹菜上。 野菜去除掉涩味,裹了面粉以后变得醇厚,口感极好,在配上一块蒸鱼肉……真是太美味了。 还比如说,栀栀直接熬煮一锅米粥,然后把鱼块和野菜放进去。当然了,米粥少少的、鱼肉和野菜多多的。 对的,现在她们的伙食仍然以海鱼为主。 其实大伙并没有时间去捕鱼。 前一两天都是瘦猴去叉回来的鱼,数量不多,大家分着吃还有些不够。后来栀栀催他回去向大当家报平安,大当家听瘦猴说了栀栀她们在海鸥岛上的情况以后,就让瘦猴每天一早去主岛这边拿鱼,还说随便拿,管够。 栀栀本意是不想接受的。 可她的小团队在短期内的任务太重,如果后勤保障跟不上……总不能把梦想二字挂 在嘴边当饭吃吧? 所以栀栀接受了。 大当家给她们的帮助可不是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以后在找机会报答吧! 瘦猴现在天天蹲在海鸥岛给大家打下手。大家也都接受了他,男知青的四人大通铺现在变成了五人大通铺。 又过了几天,镇上知青办来了通知,说上头印发了政策文件,召集知青们分批前往知青办学习。 于是栀栀带着大伙儿划船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栀栀让小伙伴们先去知青办,她则直奔邮局,分别给家人、给黄教授各寄去一封挂号信,说明了她很有可能丢失了信件,通知他们以后写信不要寄到知青办,改寄到镇上的岸防部队去。 办完这事儿,栀栀才去了知青办。 结果一到知青办,就看到好多人围在操场那儿的大榕树下。 栀栀隐约听到了小伙伴的声音。 好像李晴玉在哭,洪禾禾正在愤怒地大声叫骂,申书华在十分激动分辨着什么? 栀栀赶紧挤进人群中。 一看,李晴玉跪坐在地上,哭得不像样子。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在定睛一看,原来是陶容冶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他的脑袋被李晴玉枕在腿上。 方丽娟也眼泪汪汪地蹲在李晴玉身边,正拿着自己的手绢儿去擦拭陶容冶的额头。可她越擦、陶容冶额头上的伤口血就流得越多…… 洪禾禾正冲着一个人大骂,申书华站在一旁笨嘴笨舌的辩解,李爱国气得满面通红,额头上都绽出了青筋,攥紧了拳头想打人。 陈跃进拼命地拦着李爱国,说“爱国你冷静一点”…… 栀栀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洪禾禾冲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道:“栀栀!就是这个人……他一来就打了陶容冶!你看!陶容冶流了那么多的血……呜呜呜。” 栀栀看向了正与洪禾禾吵架的那人。 ——那是一个头发长过耳背,上身的黑衣倒还体面,但下身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裤子、脚下趿着一双露了头的布鞋,看起来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到三十出头的男子。 这男的样貌不俗但长了双桃花眼,神情不屑又有些猥琐,妥妥一个二流子模样儿。 栀栀环视周围,发现除了瘦猴之外,大家都在。 她先问洪禾禾,“小猴子呢?” 洪禾禾拭去眼泪,看看左右,这才说道:“刚才太乱了……我们全都不认识这个人,可是这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无缘无故一上来就拿着个榔头敲陶容冶的头,把我们都吓坏了!” “小猴子上前骂这个二流子,这二流子就要踢小猴子,好在小猴子机灵,躲了过去。那时候陶容冶倒在地上淌了好多血,喊也喊不应,我就没顾得上小猴子,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放心吧他是本地人,应该不会有事儿的。”洪禾禾说道。 “哎,你是谁啊?”二流子打量着栀栀,好奇地问道。 栀栀先是转头对申书华和陈跃进说道,“书华、跃进,你们和晴玉、丽娟先把容冶送到医院去,我一会儿就来。爱国,你去找知青办主任,让他陪着你去报警!” 小伙伴立刻分头行动,送伤者上医院 的上医院,去报警的赶紧去报警了。 栀栀这才反问二流子,“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二流子一点儿也不在乎栀栀喊人去报警,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丽少女,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知青吧?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没上我们第一生产大队去啊?”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轻轻地说了句,“栀栀你别理他,快走吧……他可是个滚刀肉!” “谁踏马说我是个滚刀肉?”二流子勃然大怒,骂道,“谁!有本事你站出来,老子保证不弄死你!” 人群中瞬间一片寂静。 这时,李爱国拽着知青办主任,两人拉拉扯扯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李爱国气愤地对栀栀说道:“栀栀,主任说不让我们报警——” 知青办主任见了二流子,眼神有些闪烁,劈头盖脸的对栀栀说:“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也是闹得没谱了。多大的事嘛,算了算了大家散了……快!快散了吧!” 二流子嗤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栀栀,说道:“小美人儿,你也是在海盗窝里插队的?你傻不傻啊!海盗窝里那可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光棍,你这副小身板儿……他们那么多人你受得住吗?来,听哥哥的,跟哥哥走,哥哥保证让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下地干活儿……还天天躺在床上飘飘欲仙哈哈哈哈……” 洪禾禾脾气火爆,当即就和二流子对骂了起来。 栀栀的拳头也硬了。 她看着知青办主任,问道:“他打人,还侮辱我,你让我……算了?” 主任一脸的为难,“哎呀别栀栀同志,这可不是你们家、不是你们大城市!这里……嗐,总之啊,既来之则安之,你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儿上,就得遵守别人的规矩,你懂不懂啊?”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遵守宪法,安份守己,我的小伙伴们跟我一样!所以我们凭什么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我们是下乡知青,你这儿是知青办,你是知青办主任!我们受到不法侵害了你不帮我们解决问题反而还要包庇犯罪嫌疑人?” 知青办主任的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拼命地朝着栀栀使眼色,“这事儿以后在说、以后在说……” 栀栀,“还是说,这个人是你儿子?你才这么包庇他?” 隐藏在人群里的某个女孩子又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飞快地说道:“……韦利民是第一生产大队大队长的儿子,他坏事做绝!” 二流子韦利民怒了,“谁!谁踏马说的!” 围观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但也人人面上都流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栀栀懂了,“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也不是啥好人!” “胡说八道!韦大队长可不是那样的人!”主任也怒了,他觉得栀栀不上道,他都已经那样明示加暗示的让栀栀别管这事儿了,怎么她还纠着不放呢? 于是他板起脸教训栀栀,“那你怎么不问问,为啥利民不打别人,偏偏要打陶容冶呢?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啊,首先你们就应该要好好反思……” 主任一句话还没讲完,栀栀就高高地扬起巴掌,狠狠一记耳光掴在韦利民的脸上。 “啪——” 清脆的掌掴声震惊全场。 所有人全都愣住。 包括韦利民、也包括知青办主任在内。 栀栀含笑对主任说道:“主任你看,一个巴掌也拍响了,对吧?” 然后她又对韦利民说道:“我们主任请你反思一下,现场有这么多的人,为啥我不打他,也不打别人,偏偏要打你呢?” 众人看向栀栀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早在栀栀动手的时候,李爱国就站到她身边,眼晴紧紧地盯着韦利民,就怕韦利民欺负栀栀。 没想到韦利民生捱了栀栀一巴掌后,脸上浮起了明显的五指山红印,居然还笑了笑。 他痴迷地打量着栀栀,色眯眯地说道:“原来小美人儿这么辣的啊,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 栀栀对李爱国说道:“爱国,你去报警吧!” 李爱国盯着韦利民,说道:“禾禾上派出所去报警吧,我在这儿陪着栀栀。” ——他一走,自己这边就只剩下栀栀和禾禾两个女孩子。万一这个韦利民要对她俩动手动脚的,他怕她们吃亏。 洪禾禾点点头,匆匆跑出知青办。 一出大门,洪禾禾就看到一个大兵正好路过知青办。 这大兵前些天跟着黎排长送水泥给她们来着。 洪禾禾连忙喊了一声,“周大哥!请你等一等。” 大周出来办事儿正准备回军营去,猛然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洪禾禾这个小妹子? 大周知道,自家排长对别栀栀好像有点儿意思。要不然这几天他也不会一直在想办法帮她找大米和面粉这样的物资,只不过事情还没办成,所以排长不让说。这些事儿别人不知道但大周知道,毕竟还有不少工作是大周去联系的。而且大周每次跟排长说起别栀栀的时候排长老是面红耳赤的…… 洪禾禾呢,又和别栀栀挺要好。 所以…… 大周连忙问道:“禾禾你来镇上啦!别栀栀同志也来了吗?” 刚说完,他就看到洪禾禾哭得两眼红肿,愣了一下,他惊疑不定地问道:“禾禾,你咋了?有人欺负你?” 洪禾禾带着哭腔问他,“周大哥,你知道派出所在哪儿吗?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我要上派出所去报案。” 大周被吓一跳,问道:“怎么回事啊?” “周大哥你先带我去好不好?我在路上告诉你……”洪禾禾泣道。 大周点头。 于是两人急匆匆往军营赶。 ——镇上的派出所紧捱着军营。但因为军营正在搞建设,封了路,所以要从这儿去派出所,必须得绕路。最好就是从军营走,直接穿过军营。军营的后门紧捱着派出所的后门,在从旁边的小巷子穿到前头,就是派出所的大门了。 洪禾禾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周。 这时,两人已经匆匆冲进军营。 大周远远地看到自家排长正光着膀子、挥着一把铁锹,热火朝天的和其他的同志们一起挖地基,连忙大喊了一声,“排长——有情况!” 黎恕愣住。 整个营地里的大兵们也全都愣住。 大周拉起了洪禾禾,飞快地跑到黎恕跟前,大声说道:“报告排长!别栀栀同志在知青办里,被镇上的二流子给欺负了!” 黎恕看向洪禾禾——他见过这圆脸小姑娘好几次了,小姑娘爱笑,什么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样子。可这会儿她红肿着双眼,还扁着嘴,脸上手上全是血污? 这会儿洪禾禾已经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大周非常简洁地向黎恕汇报情况:栀栀她们来镇上开会,陶容冶莫名奇妙被二流子打了,别栀栀要报警但知青办主任拦着不让,那二流子还当着知青办主任和好多知青的面,在语言上调戏别栀栀同志,洪禾禾出来报警正好遇到他。 黎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有人欺负栀栀? 一想到那么娇气的小姑娘在他的地盘儿上被个二流子给欺负了…… 黎恕肺都气炸了! 洪禾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周一边说,她就一边点头。 最后她抽抽噎噎地说道:“黎排长,我、我要去报警……呜呜。” 黎恕跟副排长交代了一声,“你们继续劳动!”然后顺手拿过汗衫往肩膀上一搭,又交代大周,“大周带着禾禾去报警!” 说完,黎恕就疾步朝着军营外跑去。 有人悄悄问大周,“哎,别栀栀同志是……” “是我们排长未来的对象!”大周小小声说了一句,带着洪禾禾穿过军营上隔壁的派出所报警去了。 大兵们面面相觑。 “咱们排长未来的对象?” “嗯我见过,她长得可好看了!” “我也想去看看——” “谁踏马敢欺负我们排长的对象,老子第一个不服!” “走!看看去!” 于是三四十个大兵全都一骨脑的冲出了军营,浩浩荡荡地奔向知青办。 第47章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一章码到一半就出去排队做核酸了,然后我在APP后台上取消了章节发布。但不知道**抽什么风又给我发表了QAQ,导致这一章还没写完就被放出来……很抱歉小天使们,稍晚等我码好了会再发一章的,大家也可以明天再来看 黎恕赶到知青办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围在操场边的大榕树下。 他赶过去,正好听到知青办主任在训斥栀栀—— “……多大件事儿?你非要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别栀栀同志我问你,你怎么晓得陶容冶没有得罪利民?陶容冶告诉你他不认识利民了?” “别栀栀同志,往小处说,你这是在污蔑韦利民同志;往大了说,你这是在破坏人民团结你知道吗?这后果很严重!” “我警告你哈别栀栀,今天你必须向韦利民同志道歉!要是他不满意了,这事儿可就过不去了!你什么时候能让韦利民同志原谅你,你什么时候回海鸥岛去!” 黎恕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还不算。 还有一男的得意洋洋又流里流气的说—— “就是就是!别栀栀同志,今天你啊必须得让我满意了你才能走……要不然啊,嘿嘿!”然后他还色眯眯地说道,“不过我这人呢,最惜香怜玉了……嘿嘿嘿嘿我最喜欢你这种泼辣小美人啦!” 黎恕站在人群外围,还听到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这韦利民也太恶心了,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下流的话……” “哎呀别栀栀这次惨了!这个韦利民啊他爹是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只手遮天!” “韦利民以前就糟蹋过一个女知青,生生把人折磨得疯了……” “太可惜了别栀栀那么聪明又那么漂亮,哎!” “老天不长眼!怎么让这么个恶棍一直逍遥到现在啊!” “明明是韦利民无理,为什么主任不让栀栀去报警?” “连主任都偏着韦利民……难道我们就只能任人鱼肉?” 这时,黎恕又听到了二流子不堪入耳的话,“小美人儿你这就跟着我走吧!” 以及别栀栀愤怒的声音,“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黎恕伸手拨开人群—— 他看到二流子伸手去捉别栀栀,李爱国面色铁青的挡在栀栀跟前,伸手挡住了二流子。 “听说有人在这儿欺侮女知青?”黎恕冷冷地问道。 别栀栀抬头,看到了黎恕。 她明显松了口气。 可她突然又意识到,黎恕是果着上半身的? 他俊美的五官,冷漠的气质,雄阔的肩膀与手臂上是结块分明又线条流畅的肌肉,而下是细窄又有力的劲腰,松垮的裤腰处,腹部两侧还有两道如刀刻一向延伸向下的人鱼线…… 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让人面红耳赤又强壮逼人的雄性荷尔蒙。 纵然是在这样……不太好的局面之下,栀栀也忍不住咬牙想道:这人就是放到现代,也是少有的又帅又有力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劲腰。 而围观的知青们看到黎恕挺身而出,一来是觉得他浑身腱子肉、看起来就比韦利民能打;二来是看到他穿了条绿色军裤,还穿着绿袜子绿色解放鞋……这人一看就是军警部门的人啊! 再加上这一期来上培训课的,大多都是跟栀栀同一批的知青们。 大家刚从城市来,还没有被现实打磨棱角,他们信服栀栀、认可栀栀,同时也听说了不少韦利民的劣迹,就七嘴八舌地对黎恕说道: “同志,这个人他叫韦利民,他欺负我们女知青了!” “这个韦利民可太坏了他害了别的女知青,现在还想害我们栀栀!” “同志,我们都是刚来到南陵岛不久的,我们人生地不熟,请你帮我们讨个公道啊!” “同志请你帮帮栀栀吧!这个韦利民就是个臭流氓!” …… 群情激奋。 韦利民骂围观的知青们:“你、你、你……还有你、你、你……老子全都记住你们了,以后你们都给老子小心点!” 然后他狠狠推了李爱国一把,伸手就想去抓别栀栀。 韦利民一动—— 黎恕直接一记勾拳,命中他的面门! “砰!” 围观的众人们清楚地听到了“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似乎是鼻梁骨骨折的声音。 接下来,黎恕一记擒拿—— 韦利民啥也没看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黎恕给压制着趴在了地上! 他觉得鼻梁处剧痛无比,连着脑袋也是晕晕的,他整个人被黎恕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手腕处仿佛断了一般。 “啊!我日你……” 韦利民开骂。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黎恕卸掉了下巴。 他震惊地张大嘴,发现自己的嘴巴再也合不上而且也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 三四十个剪着小平头,穿着绿军裤果着上身的精壮小伙子们全都涌进了知青站。 他们看到这一幕,全都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盯住了韦利民。 六二年发生了中印边境反击战,六六年也就是今年还在广西边境爆发了抗美援越战争……黎恕手下的大兵虽然还没上过战场,但平时的训练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韦利民被这些大兵盯住,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头狼摁住的无助小羊羔,这三四十头饿狼正凶狠地张开血盆大口盯着他、等待着头狼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撕碎了他! 韦利民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失禁了。 黎恕松开了手。 他看向了别栀栀。 栀栀投以感激的眼神。 黎恕心头一荡。 这时,大周和洪禾禾带着公安赶到。 黎恕松了手,站在一旁。 韦利民像死狗一下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颤抖。 洪禾禾指着韦利民,向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公安听: 大家来知青办开会,在门口遇上了同批下放的知青,就站着聊了一会儿的天。 然后这个韦 利民突然喊了声“陶容冶”,陶容冶应了一声,韦利民就拿着榔头冲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的敲中陶容冶。 陶容冶直接就倒地不起,额头上好大一条口子,鲜血直淌。 整个过程,陶容冶和韦利民没有任何沟通…… 可是洪禾禾每说上两句,就被知青办主任打断: “公安同志,事情不是这样的……” “哎呀公安同志,这是我们知青办内部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公安同志,可能你还不晓得利民同志他父亲是谁吧?” “公安同志你们回去吧我们不报警……” 黎恕眯着眼睛看着知青办主任。 只要主任一打断洪禾禾,黎恕就喊口令,“集合——” 大兵们齐声大吼,“各就各位!” 黎恕,“立!定!” 大兵们齐声大吼,“立!正!” 黎恕,“向右看齐——” “向前看!” 就这样,主任在黎恕的干扰之下,完全没办法开口。 公安也觉得有些为难,决定把韦利民带回派出所去询问。 可是韦利民已经被黎恕和大兵们给吓破了胆,不但失了禁,也实在没有力气走路。 于是就由两个公安拖行着他,把他带往派出所。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韦利民目瞪口呆,眼神呆滞地被公安带走,最关键的是他裤子上的痕迹…… 路人们议论纷纷: “韦利民这小子干啥了?” “你们快看,韦利民好像濑尿了……” “哼,坏人总有老天来收拾他!” “得了吧你小声一点儿,万一被他妈听到了就不得了啦!” “败类!祸害!早该抓走他了!” “就是就是,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而这时,知青办主任见无力阻止韦利民被带走,气得直跳脚,正冲着别栀栀发脾气,“完了完!这下子真的完了!别栀栀我看你怎么收场!真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栀栀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主任我也要告诉你,这事儿完不了!” 第48章 黎恕冷冷地盯着知青办主任,“请问——你是谁啊?” 主任呆了一呆。 他当然知道黎恕是谁——这个年轻俊美的小伙子是新来的岸防部队首长。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排长,要么就是本身有战功,要么就是后台够硬,或者两样都有。 所以这个年轻的首长可不能得罪。 可刚才他已看清黎恕的作派,知道黎恕是站在别栀栀那边的。 主任只能忍气吞声,苦口婆心地说道:“黎排长,我是知青站的主任,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别栀栀和陶容冶好哇!” 黎恕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就听不得她的名字和其他男人的名字相提并论! 主任,“你想一想,韦利民的父亲可是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咱们整个镇子十二支生产队,共计两万人口,他手里就管着……将近四千人,那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吗?” “我知道陶容冶受了委屈,可要讨回公道……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嘛,完全不需要硬碰硬!这特殊情况要用特别的办法来解决!” “可你们看看、看看啊!我好心好意的想帮你们解决问题,结果——好嘛,现在韦利民这个样子从我们知青办离开,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你们想过没有?” “诶,我可不管你们了!你自己惹下的麻烦自己解决!”说着,主任气得就要转身离开。 栀栀叫住了他,“主任,请等一下!” 主任站定,回头看她,“别栀栀啊,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呢你马上去派出所找公安,说你们不报警了,然后你和韦利民一块儿上他家去向他父亲解释一下。韦大队长人很好的,通情达理,只要他说没关系,你就逃出一劫……” 栀栀一笑,问道:“主任我是想问问你,刚你说的‘特殊情况要用特别的办法来解决’……你可以跟我说说,原本你打算怎么个特别解决法?” 主任愣住。 他看着栀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栀栀继续问道:“你所谓的‘这特殊情况要用特别的办法来解决’,是不是想让我跟着韦利民走?那我跟着他走了以后……要干些什么呢?” 主任吱吱唔唔,“这、这个么……你们都是年轻人,那……你们年轻人就用年轻人的办法解决啊……” “可是我不懂诶,主任你教教我。”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主任有口难言,最终说道:“你是女孩子嘛,那女孩子向男的撒个娇,哭一哭……你还以为他真的会对你怎么样?” “哦?那我刚才怎么听说,韦利民以前逼疯了一个女知青?”栀栀追问。 主任立刻变了脸色,“你根本不了解情况!” “那具体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栀栀不罢休地追问。 主任语结。 他瞪了栀栀一眼,走了。 黎恕把知青们召集起来,“同志们……来,让我听听你们对这件事情的意见。别栀栀,你先说!” 栀栀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韦利民打伤了陶容冶,不但用榔头砸,而且下手还那么重!这是故意杀人罪!必须听法律的判决!韦利民是怎 么把咱们另外一个女知青给逼疯了,我不了解,但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法律可以还她一个公道!韦利民当众欺侮我,那么我就要他当众向我道歉,并且做出赔偿!” “还有韦利民的父亲!为什么大家说起他来,都是一副那么害怕的样子?韦利民伤害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直到今天还安安稳稳的,他做为父亲,他管教过韦利民吗?是否充当了韦利民的保护伞?正是因为他的纵容,才会让那么多的人受到了韦利民的伤害吧?” “再就是主任!他是知青办的主任,国家派他到这儿来任职,是为了帮我们知青解决问题的!现在出了问题,他不解决也就算了,还想和稀泥?陶容冶会不会死、他的医疗费怎么解决……主任完全不关心吗?可陶容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还有,他居然也纵容韦利民,甚至要把我推给韦利民……这样的人,他配当知青办主任吗?他根本就是渎职!” 栀栀越说就越气愤。 知青们也群情激奋。 “对啊不能纵容坏人!必须严惩韦利民!不然他还会打击报复我们的!” “主任也很差劲!我们不信任这个主任!要求上级给我们换一个……要心向着知青,能帮我们知青解决实际问题的!” “要求韦利民赔偿陶容冶!” “还是让韦利民坐牢去吧,要不然啊我还是觉得害怕……” 黎恕伸出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知青们渐渐平静了下来。 黎恕说道:“同志们,不瞒你们说,我是军人,和地方上的部门不是同一个系统。我只能转达你们的意见……所以啊,你们现在想办法去拖住主任,千万别让他离开知青办。至少也要拖住他两小时间。嗯,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十二点的时候你们再放他离开,知道吗?” 栀栀问道:“你要去向上级告我们主任的状吗?” 黎恕没有否认,“我得回连队去打几个电话……但你们一定要注意的是,绝不能用非法的手段拦下他,否则我们就变成了没有道理的一方,懂了吗?” 知青明白了,齐声说道:“明白啦——” 黎恕又对栀栀说道:“你跟我走。”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放心让她留在这儿,万一韦利民他爸一发火,狗急跳墙想伤害她怎么办?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上医院去看看陶容冶的情况。” 她犹豫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会儿去军营里呆着是最安全的,可陶容冶是她团队里的小伙伴,她不能扔下他不管。再说了,其他的小伙伴们估计手里也没钱,就冲着这个她也得赶过去。 黎恕想了想,“那你去吧!” 然后叫过了大周,“你陪着别栀栀同志一块儿去!” 大周“啪”的一声两腿并拢,朝着黎恕敬了个军礼,“是,排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黎恕的面色无端端染了红。 他狠狠地瞪了大周一眼,心虚到不敢与栀栀直视,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 原来他手下的大兵们正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栀栀? 大兵们还在小小声讨论: “别栀栀同志就是俺们排长的对象吧?” “她长得真好看!” “刚才他俩站在一块儿的时候真般配啊!” “可我觉得他俩好像没啥啊,没看出来别栀栀对我们排长怎么样了……” “我告诉你们啊,虽然人家别栀栀没正眼看我们排长一眼,可我们排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人家!” “那不废话嘛,那么好看的姑娘谁不想看啊!” “我看你想死!那是排长相中的对象……” 黎恕恼羞成怒,扯破喉咙大喊:“集合!” 大兵们被吓一跳,急忙大吼,“各就各位!” 刚才还三三两两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精神小伙子们一下子就排好了整齐的队伍。 黎恕面红耳赤地喊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像左转!齐步——跑!” 然后他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他回到单位,解散了队伍让大兵们继续去刨土挖地基,自己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拨通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他的老上级,原特种部队的领导,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第二、三个电话打给林市市政府秘书处和市团委,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第四个电话打给他爸,也是同样的事情再说一遍。 ——黎恕隶属的部队,与地方职能部门分属两套不同的系统,平时相互之间不能介入、也不能干涉管理。 但他可以发动认识的人,来找知青办主任的麻烦。 知青办主任再嚣张,也是镇属单位的一个连级别都没有工作人员,上面还压着市委和省委呢! 他直接给市委秘书处和团委打了电话,又给他的老上级和父亲打了电话……只要他们一过问,虽然不能直接处置那个主任,但也可以施压。 知青办那边,主任正被知青团堵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 ——他想骑自行车出去找韦大队长通风报信来着,可这些小年轻们堵在他的办公室里,拿着今天才发下来的文件,这个说主任啥叫“知青插队工龄”,那个说“文件里只说了上山下乡可我们是下海啊主任为啥文件上没我们的份”,还有人说“主任我想请探亲假回乡可文件上也没写插队三年才有探亲假啊”…… 主任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最最要命的是,他桌上的电话铃铃铃地响个不停。 ——第一个电话居然是市委秘书处打来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知青?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三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居然是市团委打来的!天哪也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打来的?市团委可是他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单位。居然为了今天的事,这么严肃的批评了他? 主任想哭了。 这还没完。 几分钟以后,省委知青办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向他求证今天是不是纵容地方上的地痞混混伤害无辜知青了! 接下来市秘书处、市团委又打了电话过来,气急败坏地责问他,为啥上级单位全都知道了?害得他们现在也在捱批被责问? 主任被吓得两腿发软。 他内心慌得一批,知道自己完蛋了! 而此时,栀栀、洪禾 禾、李爱国和大周已经赶到了镇医院。 镇医院规模不大,一共就三栋二层楼的建筑:一栋是门诊大厅和手术室,一栋是病房,一栋是饭堂和职工宿舍。 栀栀她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申书华他们。 他们正焦急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栀栀上前询问了一下陶容冶的情况。 李晴玉哭着说道:“医生说……如果陶容冶的头骨破裂了的话,这儿根本治不了!市人民医院也未必能治,只能送去省人民医院!” 申书华也直摇头,“头骨破裂的话那还有救?怕是凶多吉少哇!” 栀栀心里一沉。 方丽娟说道:“哎呀医生说的是‘如果’嘛!陶容冶一定会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栀栀深呼吸,问申书华,他们交了多少钱的手术费押金。申书华答,说他们四个人先凑了二十块钱交了。栀栀找申书华要了手术费押金条,又把二十块钱还给申书华他们。 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不富裕,也就默默的收下了钱。 栀栀问道:“韦利民为什么要针对陶容冶?他俩以前认识?” 大家齐齐摇头。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地方。 陶容冶生性沉默,就连同批下放的知青们,大家在省站一起呆了快一个月……也有很多人没跟他说过话,完全不熟悉。 到了南陵岛以后,陶容冶也没怎么出过知青办,后来更是直接跟着栀栀走了,哪怕是后来又回了镇上两次,也没跟外人有过什么交集。 最最重要的是,事发时洪禾禾她们都在场,非常确定——不仅陶容冶不认识韦利民,韦利民也同样不认识陶容冶。 因为韦利民是先冲着知青们喊出了陶容冶的名字,等到陶容冶答应了一声以后,韦利民才跑过来拿着榔头狠狠敲了陶容冶一下的。 栀栀猜测,“会不会是……陶容冶得罪了某个人,这人花钱买凶,才雇了韦利民的?” 李晴玉小小声说道:“可对方是生产队大队长的儿子,他家没钱吗?干嘛还贪图别人的钱?再说了,要是这人能花那么多的钱买凶,还不如直接用钱来羞辱陶容冶呢!” 有道理。 栀栀继续猜测,“那有没有可能是韦利民搞错了?或者说,咱们知青站还有另外一个也叫陶容冶的知青?” 李晴玉,“刚到南陵岛的时候我们就翻过知青名册了啊,整个南陵岛一共五百多个知青,就他一个姓陶的……” 那栀栀也想不出来了。 正在这时,有人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 “别栀栀!别栀栀……轮到你来看病了!二科室皮肤科找王医生看,症状为高级化妆品灼脸!” 栀栀愣住。 她没有挂号看病呀! 小伙伴们也全都齐齐愣住,又直直地看向栀栀。 ——镇医院不大,门诊大厅的一楼是挂号处、急诊科与急诊手术室、不同科室的门诊部等多部门混用。 患者来看病,先花钱挂号,再把号票递给门诊护士。 谁、主要症状是什么、去哪个科室看哪个医生,全由护士分配好了,再一一叫号。 这会儿栀栀她们就站在门诊旁边的急诊 科手术室门口,先是听到护士喊“别栀栀上二科室皮肤科找王医生看病”…… 然后还听到了一道非常耳熟的女人声音应答道: “哎!我是别栀栀!我来了……来了来了!王医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你看我的脸……” 栀栀的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吧,她的姓氏这么少见,居然还能在这儿遇上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 第二反应:不对啊!这个女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栀栀定睛一看,突然看到了一个头上带着纱巾的女人,正急急地朝着二科室跑去。 小伙伴们也看到了,并且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不是郑萍嘛? 李晴玉小小声说道:“真是奇怪,郑萍为什么要冒充栀栀的名字上医院看病?” 洪禾禾没理那么多,直接大吼,“郑萍!你在这儿干啥?” 头带纱巾,把自己的整个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郑萍这会儿刚刚摘下纱巾,准备踏进门诊科室请医生看看她的脸……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她下意识一转头,看到了美丽纤婀的别栀栀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还一脸的疑惑? 别栀栀身边还围着七八个眼熟的知青。 而郑萍这么一转头—— 正在候诊大厅里的病人和家属们齐齐看到了她的脸。 大家先是盯着郑萍静默片刻,也不知是谁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鬼啊”…… “救命啊大白天的见鬼啦!” “还是个红衣女鬼!” “妈呀她这是得了啥绝症?怎么这么丑!” “救命!救命……” “妈耶这女的吓死我了!”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很快,刚才还挤得熙熙攘攘的候诊大厅,顷刻跑得一个人也无。 地上散满着乱七八糟的鞋子,两三个搞不清状态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娃娃,和几个挪着小脚根本跑不动急得满嘴乱骂的老太太…… 郑萍意识到什么,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先是恨恨地瞪了栀栀一眼,然后转身飞快地逃进了门诊科室。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被高审了QAQ我寻思着也没写啥呀 第49章 栀栀走到二科室皮肤科门口,听到郑萍在和王医生述说她的病情。 “医生请你快帮我看看,你看我的脸!呜呜!” “呀,你这脸……你往脸上涂啥了?” “是高级化妆品,说把粉末涂脸上,皮肤会变得光滑细嫩,结果……” “什么样的高级化妆品?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这……哎呀医生,你还是先帮我看看脸吧!” “那可不成,你必须告诉我你都涂了些什么,这样我才能对症下药啊!” “你不是医生吗?你用你的专业知识来判断我脸上涂了什么啊!”郑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王医生严肃地说道:“别栀栀同志,请你不要无理取闹!从小的方面说,为了治疗你的脸,你必须要告诉我,你到底往脸上涂抹了什么,这样才能缩短诊治时间好拯救你的脸!要是拖久了,说不定会对你的皮肤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往大了说,你从哪儿得来的‘高级化妆品’?什么高级化妆品能把人的脸弄成这样?这肯定是假冒违劣产品!我必须要向上级汇报,彻查这种东西是哪儿流通出来的,绝不能让这种东西危害到人民的身体健康!” 王医生越说就越气愤。 ——在这个时代,压根儿就没什么化妆品。就算有,也是文工团、剧团这样的单位才有的,而且这些东西全是特供!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买得到化妆品呢?老百姓最多也就是能上供销社买点儿雅霜、蛤蜊油这样的东西。 如果能在市面上轻易买到化妆品,那肯定是假货! 王医生继续说道:“别栀栀同志,请你一定交代清楚,这‘高级化品’你是从哪儿得到的?你必须说出来!我们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东西继续为害老百姓!” 郑萍张大了嘴。 别栀栀听不下去了,敲了敲门,“王医生您好!” 郑萍浑身抖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垂下头。 王医生扶了扶眼镜,对别栀栀说道:“同志,请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好吗?我还没有给这位患者看完呢!” 别栀栀笑道:“王医生是这样的,我刚才听到护士叫号,说,让别栀栀上您这儿来看病,对吗?” 王医生立刻看了一下挂号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姓名/性别/年龄:别栀栀/女/21岁】 【诊治科室:皮肤科/普通号】 【病因简述:高级化妆品导致面部皮肤灼伤】 王医生说道:“对啊,是轮到别栀栀了啊!你什么意思呀?” 栀栀说道:“我是别栀栀。” 王医生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别栀栀?”王医生看看郑萍、又看看栀栀,然后指着郑萍问别栀栀,“你说你是别栀栀?那她是谁?” 洪禾禾、李晴玉她们也走了过来,对王医生说道:“医生同志,我们可以作证!” 洪禾禾指着栀栀说道:“她是别栀栀。” 李晴玉指着郑萍说道:“她叫郑萍。” 方丽娟来了个总结,“我们是一块儿下乡来到这儿插队的知青!” 王医生吃惊地看着郑萍,问道:“她们说的是真的?” 郑萍涨红了脸,垂下头轻轻呜咽着不说话。 王医生不明白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郑萍一番,问道:“你上医院来看病,为啥要冒充别人的名字?” 郑萍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之所以顶替别栀栀的名字来看病,是因为用了别栀栀信件里的化学粉末才烂了脸的。郑萍害怕万一有关部门要追究这种化学粉末的来历,她是不知道的。她留下别栀栀的名字,就是防着如果事情败露了,那有关方面也是顺藤摸瓜的去找别栀栀,跟她无关。 二是冒用了别栀栀的名字,她就能拿到“别栀栀”的诊断书和病历,这样她就有了“别栀栀长得那么漂亮其实是去医院做的手术,她的美根本就不是天生的”这样的铁证。以后要是派得上用场,那可是绝佳武器,要是派不上用场……对她郑萍也没什么伤害。 但是这两个理由又岂能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郑萍只好抚着自己的烂脸,答非所问,“王医生,求求你……快点帮我看看我的脸吧!” 王医生盯着郑萍看了一会儿,扬声叫道,“刘护士!刘护士!” 一个微胖的护士飞快地跑了过来,“王医生,什么事呀?” “你去找保卫科,让陆科长过来一下!”王医生说道。 郑萍被吓住,站起身警惕地问王医生,“你、你什么意思啊?” 王医生,“你坐下!不管你是郑萍还是别栀栀,你生病了、来看病,我都会给你治……但是我给你开了药以后,你必须得向保卫科解决清楚你这脸是怎么烂的,以及你说的那‘高级化妆品’是从哪儿得来的。” 郑萍激动地指向了别栀栀,“是她!” 栀栀眨了眨眼。 郑萍大声叫嚷道:“是她!是别栀栀弄来的高级化妆品!” 栀栀冷笑,“郑萍,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镇医院保卫科的陆科长匆匆赶到。 栀栀应声转头,看到了穿着类似于绿军装的绿色制服的陆科长,以及—— 换了一身便装的黎恕也站在门诊科室门口? 郑萍过于心慌意乱,并没有注意到黎恕。她猛然看到穿着“绿军装”的陆科长,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呀!呜呜这都是别栀栀害的!是别栀栀干的……你们抓她去啊!”郑萍大哭了起来,“我、我是受害者啊!你们看我的脸……呜呜,凭什么呀我的脸都变成这样了你们为啥还要抓我?” 陆科长劝她,“同志你先治病,让王医生给你看脸……” “你先保证你不会抓我!”郑萍尖叫。 陆科长,“我又不是公安我有什么权利抓你啊?同志请你冷静一点,说话声音小一点,不要影响到其他来看病的病人。” 王医生也说道:“是啊郑萍,你赶紧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来涂脸,才会造成这样的灼伤?” 郑萍忿恨地看向了栀栀,哭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呀!别栀栀你说!你搞来的那什么‘高级化妆品’到底是什么?” 栀栀莫名其妙,“郑萍你发什么疯?什么高级化妆品?” “你还装!你还装——” 郑萍气愤地说道:“明明就是有人给你寄了一封信,里头用纸包夹着一些粉末,纸包上还写着‘高级化妆品’五个字儿!你敢说你不知道?” 栀栀愣了一下,明白了。 所以她之前猜测有人偷了她的信件,这事儿是真的? 这个偷信的人就是郑萍! 栀栀盯着郑萍,一字一句地说道:“郑萍,你是第一生产大队的插队知青,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插队知青……平时我俩根本不在一块儿。所以,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有人给我写了信,在信封里塞了高级化妆品……你却知道?而且那高级化妆品还抹在了你的脸上?!” 郑萍呆住。 她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至此,旁观的知青们全都明白了——郑萍就是那个偷信贼! 信件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凭是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信件被别人偷走、偷看。 洪禾禾愤怒地大吼,“郑萍你这个偷信贼!你偷了栀栀的信!” 其他的知青们也很生气,纷纷指责道: “郑萍你怎么是这种人?” “你说清楚你到底都偷了哪些人的信?” “你简直就是丢我们知青的脸!” “郑萍,你人长得漂亮,怎么内心这么龌蹉啊!” 郑萍被骂得羞愤欲死! 可她顶着一张红花红花的脸,心里慌得不行,最害怕的就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让她的脸毁容。 当下,她就往栀栀跟前一跪,痛哭流涕地说道:“别栀栀我求你了!求你快点告诉我,那什么高级化妆品到底是什么……” 栀栀是真不知道。 于是她告诉郑萍,“郑萍,你必须先把你偷走的信交出来!记住,不仅仅只是我的信,还有别人的信……你什么时候把偷走的全部信件全都还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黎恕站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为栀栀点了个赞。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然而郑萍就更恼怒了。 所以这一切真是别栀栀策划的对吗?别栀栀觉察到她偷信,就故意弄了那么一封信过来,其实是在故意害她? 可郑萍有口难言。 就算别栀栀是在钓鱼,只要她不贪心、不起歪念……就不会上当! 郑萍左右为难。 一边是烂脸毁容的可能性,一边是承认了就身败名裂的可能性。 这…… 两害相权取其轻。 郑萍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对栀栀说道:“呐,这里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亲口说的,只要我把信全都拿出来,你就要为我的脸负责!要是我的脸……毁容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洪禾禾讥讽道:“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自己偷人东西,还厚颜无耻的要别人的保证!” 郑萍心虚,踉踉跄跄就往外跑,准备回去拿信。 “站住!”栀栀叫住了郑萍。 郑萍站定,转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栀栀大声说道:“首先 第一点,我要你拿出来的,是你偷走的别人的信件!这是你本来就应该要归还的,不能成为任何交换的条件!” “其次,我可不能为你的脸负责,谁知道你私下涂抹了什么东西。但你可以把那信拿给王医生看看,才能判断出你到底涂抹了什么东西……” “是你自己乱抹东西在脸上才会伤了脸,跟我无关,无论你的脸治不治得好,也跟王医生和她的医术无关,关键是要看你的皮肤受损情况……你听懂了吗?”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时,刚才被郑萍吓跑掉的老百姓又都跑了回来,还把皮肤科门诊给围成了里三圈、外三圈的。 于是大家都听到了栀栀的话,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女的这么年轻,她偷别人的信?” “真是缺德啊!难怪她的脸烂成了这样!报应!”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她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要别人保证治好她的脸……” “继续烂着吧反正内心也是烂的!” 郑萍被臊得无地自容。 她想冲出人群,可大伙儿围着她指指点点,就没有一个肯让路的。 这时栀栀说道:“王医生、陆科长,我建议你们派人陪着郑萍同志去拿信件……毕竟还是要确定一下她到底有没有混用了别的‘高级化妆品’,你们觉得呢?” 闻言,郑萍气愤地瞪视着栀栀。 栀栀一笑,“我也是为你好嘛!” 郑萍咬住了下唇。 王医生和陆科长对视了一眼。 陆科长说道:“王医生你继续给病人看病吧,我和刘护士陪着郑萍同志走一趟。” 栀栀立刻对方丽娟说道:“丽娟你也跟着去,看着她是不是把偷来的信件全都拿出来了。” 方丽娟和郑萍在省城的时候就不对付,那时候郑萍偷吃方丽娟的炒米,后来被方丽娟狠狠地惩治,所以郑萍也是一有机会就要报复方丽娟,害得方丽娟吃了好几次苦头的。 听了栀栀的话,方丽娟福灵心至,立刻点头,“好,我也去!晴玉和我一块儿去!” 李晴玉和方丽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两人也特别要好。听了方丽娟的话,李晴玉也点了点头。 于是方丽娟和李晴玉、郑科长和刘护士跟着郑萍一块儿去了。 郑萍住在第一生产大队的知青宿舍里。 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宿舍。 其实她在几天前就已经收到了“高级化妆品”,但一直没用。直到今天,她知道别栀栀会来镇上开会…… 郑萍自诩为知青第一美人。 她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其他的知青们当着她的面,说别栀栀长得好看。 所以,当郑萍知道别栀栀今天要来镇上的时候,她实在没能忍住,悄悄地把“高级化妆品”粉末给涂在了脸上。 没想到刚涂抹上去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轻微的灼热感。然后她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花花绿绿!大部分是深色的红痕,小部分是斑斓的黄痕。 她被吓得不轻,赶紧用水洗去。 但可怕的是,她怎么洗也洗不掉! 郑萍被吓坏了,随便找了块纱巾包住脸就跑去镇医院求治。 而郑萍 向来就不招人喜欢。 早前跟着她一块儿报名来第一生产大队的那几个女知青们,刚来到南陵岛对本地情况不熟悉,才会误信了郑萍的话,愿意和她组团。 等她们加入了第一生产大队以后才知道,这个生产大队因为人口众多,人家根本不稀罕男知青的加入,反倒是很欢迎女知青。 ——因为女知青的加入,可以解决生产大队里大龄单身男青年的婚姻问题呀! 整个南陵岛上一共有五百多个知青,女知青占了二百个左右,第一生产大队就分走了一百五六十个女知青。而在这些女知青里,已经有一百多个嫁给了当地青年! 跟着郑萍一块儿来到第一生产大队的女知青们并不想早早结婚…… 可自打她们住进了第一生产大队的知青站,就日夜不停地被队里的男青年们追求。 有愿意谈恋爱的,也有不愿意谈恋爱的。 那不愿意谈恋爱的女知青们就恨透了郑萍! ——当初要不是郑萍的忽悠,她们有可能跟着别的同伴们去了第二、第三生产大队,岂不是比现在一天到晚的被骚扰的强? 这会儿看到郑萍突然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四个人?而且郑萍脸上还罩了块大红色的纱巾?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 A知青问道:“郑萍你怎么用纱巾遮着脸?” B知青,“郑萍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C知青,“郑萍,大队长老婆找你呢……听说有急事儿!” D知青,“郑萍,韦利民来找你了你不在他就走了……” E知青,“郑萍你什么时候走的?咦,晴玉?丽娟,你们怎么也来了?” 郑萍不吭声,弯腰蹲着,从大通铺底下掏东西。 李晴玉就大声把郑萍偷信的事儿说了。 方丽娟也把郑萍的脸差点儿毁容的事儿说了。 女知青们齐齐惊呆。 “什么?郑萍你……你偷信?” “郑萍你还要不要脸!” “郑萍你有没有偷我的信?” “你除了偷信之外……还偷过别的东西吗?比如说,钱?” 大家愤怒地指责郑萍。 郑萍呜呜的哭。 她知道…… 完了。 可她的脸不能有事。 只要她的脸还能恢复如初,以后就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赌气似的把一个小包袱扔在床上,泣道:“呐,都在这儿了!” 李晴玉对刘护士说道:“护士同志,麻烦你给看看……我们不是行家,害怕沾上了不明来历的化学粉末……” 刘护士戴上口罩和手套,扒拉开包袱,看到里头露出厚厚一迭信件。 围观的众人们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 就冲着这些信件上的收信人名字,果然没有一封写着郑萍的名字! 大多数都是别栀栀的信件,也有陶容冶的,甚至还有方丽娟的。甚至其中还有数封信件,是和郑萍住在同一间大通铺上的ABCDE五个女知青的! 众人愤怒了。 尤其是和郑萍住同一间宿舍的女知青们! ——所以郑萍偷她们的信件,是为了打探她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 天哪,这人怎么这么阴险恶毒?和她们朝夕相处还偷看她们的信…… 这人实在是太坏了! 而这时,刘护士已经在郑萍的指点下,找到了那封装有“高级化妆品”的信。 刘护士并没有贸然拆信,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口弯成弧形,眯着眼睛往里头看了一眼。 盯着那些深色的结晶粉末看了一下会儿,刘护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且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了郑萍。 “这是……高锰酸钾?郑萍,你就是把这玩意儿给抹在了脸上的?”刘护士问道。 郑萍点点头。 刘护士又问她,“除了这个,你还抹过其他的东西吗?” 郑萍摇头,带着哭腔说道:“我怕抹了其他的,这高级化妆品的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刘护士忍不住说道:“郑萍,你不是知青吗?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这是医用高锰酸钾,高锰酸钾成分含量特别少,没有毒性。这点儿东西能被夹在信封里,就证明着分量也少,估计你的脸是被暂时染上了颜色,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自动消掉了……” 郑萍目瞪口呆。 刘护士越想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我的天哪!这玩意儿是黑色的啊,你没见过高锰酸钾也就算了,到底是有多蠢,才会把这玩意儿往脸上抹?” 由于已经确认了这东西是高锰酸钾,刘护士放下了心,直接就把信封里的信纸抽了出来。 她只看了信上的内容一眼,就拿着信纸质问郑萍,“郑萍同志,你真是知青吗?这纸上那么大的字,你不认识?你瞅瞅,这不写着呢嘛……‘此物乃高锰酸钾粉末,请勿直接触碰!’” 郑萍呆住。 她连忙从刘护士手中夺过信纸,果然看到了这行字。 一时间,郑萍傻傻张大了嘴。 女知青们吃吃笑了起来—— “高锰酸钾好像可以用来洗衣服?” “还能治妇科病,但用之前需要用来稀释。” “我以前玩过这玩意儿,染在手指上十天半个月都消不掉痕迹,被家里的大人骂死了!” “郑萍这是怎么回事?不认识高锰酸钾也该识字吧,那纸上写着那是高锰酸钾了为啥她还敢往脸上抹?” 第50章 出于谨慎起见,镇医院保卫科的陆科长还是把郑萍和那封信又带回到镇上的派出所。 不过,这会儿派出所里正乱成一团。 主要是韦利民的妈妈马芳娇在闹。 从村民嘴里听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像条死狗一样,被公安拖进派出所…… 马芳娇急忙赶了过来。 她生性泼辣,刚进派出所的第一反应就是坐在地上滚了两圈,哭着嚎着要公安把她儿子交出来。无论公安们怎么劝,她就是撒泼,不让她见儿子她就不起来,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起来! 于是公安们把她也“请”进了羁押房。 还故意让马芳娇和韦利民母子俩呆在相邻的两间单人羁押房里。 羁押房是一间大房子里用铁栏杆隔出来的八间小小羁押房,本来是用作暂时关押接受质询的嫌疑犯。 但镇上的风气相对较好,这间羁押房从没开张过,干干净净的。 这会儿羁押房里只有马芳娇和韦利民母子俩。 见也没个公安在场,马芳娇着急地问道:“儿啊你这是咋的了?娘一会儿听到有人说你把一个知青给打死了?一会儿又听说你被人打死了……究竟咋回事?” 韦利民,“娘!我要娶别栀栀当老婆!” “啥?” “娘,别栀栀别栀栀!别栀栀长得比郑萍好看一百倍!一万倍!我要别栀栀给我当媳妇儿……就要她就要她!”韦利民疯狂叫嚷。 马芳娇只觉得脑门突突的涨痛起来。 她深呼吸,按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柔声问道:“儿啊,你先告诉娘,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被一个男的打的。” “谁?” “好像是个当兵的。” “知道他叫啥么?” “别人喊他排长!”韦利民说道。 马芳娇一愣。 排长?新来的岸防部队的排长? 这、这…… 她男人是生产队的大队长,应该干不过部队的排长。 算了算了。 于是马芳娇又问,“他为啥打你?” 韦利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打了陶容冶。” “陶容冶是谁?”马芳娇追问。 韦利民,“在别栀栀来我们镇上以前,我以为郑萍最好看,我要郑萍给我媳妇儿,郑萍说她喜欢陶容冶。我就问了人,说陶容冶今天会来镇上,我就拿了个榔头去知青办,冲着人最多的那一堆喊了声陶容冶……他回答了,我就敲了他一榔头!” 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陶容冶就倒地上了。” 马芳娇目瞪口呆。 “你拿着榔头……敲他哪儿了?”马芳娇紧张地问道。 韦利民,“他的脑袋。” 马芳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天!她儿子拿着榔头去敲了一个男知青的头!!! 难怪公安要把她儿子给关起来。 韦利民对母亲说道:“娘我要别栀栀当我的媳妇儿……” “闭嘴!”马芳娇心慌意乱,绞尽 脑汁在想着要怎么帮儿子脱罪。 这时,两个守在羁押房门口的公安听完了这母子交谈的全程,走进羁押房,把两人带了出来,准备领着他们去询问室录口供。 好死不死的,这对母子正好遇上镇医院保卫科的陆科长领着郑萍走进派出所。 霎时间,马芳娇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郑萍的头发,尖叫,“郑萍你个贱人!你居然这样教唆我家利民!现在好了……我告诉你,要是陶容冶死了,你就是杀人犯主谋!我们利民可是被你教唆的……” 马芳娇一边骂,一边挥着指甲挠郑萍的脸。 郑萍还不知道陶容冶出了事。 她只知道,她刚走进派出所就被马芳娇给给打了,而且马芳娇还挠花了她本就受伤的脸! 天哪!她的脸是多么的重要! 郑萍也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个老巫婆!”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 == 这会儿栀栀正呆在医院里,和小伙伴们一块儿等待陶容冶的消息。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总算被人推开。 医生走了出来。 栀栀和小伙伴们连忙迎上前去,“医生,陶容冶的情况怎么样?” “陶容冶的头骨裂了一条缝儿,但没有伤到里头,所以他没有性命之忧……”医生说道,“但他必然会伴有很严重的脑震荡和后遗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申书华连忙问道:“什么样的后遗症?” 医生摇头,“这不好说,可能是头晕呕吐,也有可能丧失语言功能……也有别的脑震荡患者连路都走不动了,具体怎么样,要等他醒来再说。” 栀栀和大家一块儿将昏迷中的陶容冶送到了病房里。 栀栀就和申书华商量,要怎么护理陶容冶。 黎恕已经在一旁站了好久,一听到栀栀和她的小伙伴在商量这个,他立刻说道:“军营那边有空置的帐篷,你可以住在那儿,白天过来照顾他。” 栀栀看了他一眼。 她可不想和他那么亲近。 但今天他帮了她很大的忙,她也不好敬而远之的冷着他。 “是这样,陶容冶是男生,我们是女生……谁照顾他都不太适合。所以我提议呀,还是由你们男生轮流来照顾他,每人照顾他两天……书华、跃进、爱国,你们觉得怎么样?”栀栀问道。 黎恕一听,觉得栀栀安排得真好! 他忍不住偷偷地笑。 但又强行止住,生怕被栀栀看穿。 申书华说道:“那我们轮流在这儿照顾容冶,家里的活计谁来干?” 栀栀笑道:“怎么,你还看不起我们女同志了?” 陈跃进说道:“栀栀,那家里的活计就暂停一段时间吧,或者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慢慢干,总能做完的。” 这时,几个知青匆匆赶来。 男女都有。 他们是和栀栀、陶容冶同一批在省城住了近一个月的知青,彼此之间有着革命战友的情谊。上午亲眼目睹了陶容冶被打的场面,完成了黎恕交代的“拖住主任两小 时”的任务以后,这才匆匆赶来。 他们纷纷掏出钱,交给了栀栀,说陶容冶孤身在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他们想出点儿钱,帮着应应急。 钱财并不多。 有人给一角钱、有人给五角钱,最多的给了一块多……最后凑到了五块三角钱。 栀栀认真用纸笔记下他们的名字和捐钱的数目。 “谢谢你们啦!容冶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以后等他康复了,会记住这份人情的。”栀栀说道。 ——其实栀栀是想说,她一定会为陶容冶讨回公道。韦利民不可能把人伤成这样还若无其事!她不但要让韦利民受到法律的制裁,也支持陶容冶向韦利民追要医药费和赔偿。 等陶容冶拿到了赔偿,她会建议他把这些捐款还给大家的。 不过,赔偿款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还是等事情稳了以后再说吧。 一番寒暄过后,李晴玉和方丽娟匆匆赶到。 她们把跟着郑萍回去拿信、拿“高级化妆品”的事儿说了,又把在派出所看到的那一幕说了…… 看着李晴玉和方丽娟带回来的郑萍偷走的别人的信件,众人皆尽惊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我的天!我是听说了韦利民在追求郑萍,但郑萍这人吧,她既想享受韦利民给她的东西,她又不想和韦利民一个人好……我总觉得她那意思啊,好像是同时处着好几个朋友……” “对,我也听说了,第一大队好多男的都给她送吃的穿的……她还在我面前炫耀过呢,说她都不想要那些水果糖啊发夹子啊,还有那些纱巾、雪花膏什么的,可那些男青年非要给她!” “这样啊,我还觉得纳闷呢,心想她一天天的不干活,怎么还越穿越好了呢!” “所以郑萍一边钓着这么多男青年,一边拿陶容冶来当幌子?天哪,那陶容冶也太惨了吧?” “说真的这郑萍可真讨厌……不过,陶容冶和郑萍真的没什么吗?我好像……隐约是听到过陶容冶和郑萍的闲话。” 栀栀立刻澄清—— “当初我和陶容冶、郑萍是乘坐同一趟火车来的,我可以为陶容冶作证,他和郑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众人听了,更是生气! “那不管郑萍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现在陶容冶是因为她才变成了这样……咱们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要不然,下一次她又想害谁?” “对,她造谣、撒谎、爱攀比,还偷我们的信!郑萍她、她实在是太卑鄙了!” “栀栀,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郑萍自食苦果?” “还有韦利民!那个人我们也不能放过!” “还有主任!你们忘了吗?那种人怎么可以当我们的主任啊!” 这时,洪禾禾突然大声说道:“栀栀,你看……现在陶容冶人事不省,医生又说他可能会有很严重的脑震荡和后遗症……如果我们轻轻放过,下一个受伤害的会不会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栀栀,现在是多事之秋,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如……你来领导我们吧!你聪明,脑瓜子灵活,你知道要怎么办……由你来安排,我们一起把所 有的事情全都安排上,好不好?” 黎恕适时来了一句,“你们知青办主任已经被停职调查了,调查组明天就到!” 众人一愣。 黎恕又慢悠悠地说道:“知青办原办公室主任被停职,所以你们需要一个代理办公室主任……还是需要有一个过渡的嘛!” 顿了一顿,黎恕继续说道:“我觉得别栀栀同志就挺合适的。” 知青们面面相觑。 栀栀紧紧地盯着黎恕。 ——其实,当她听说郑萍偷走了她的信,用了她信件里的“高级化妆品”涂脸导致染色以后,最大的疑问就是:是谁寄了那封信给她的? 目前会写信给她、知道她地址的,也就是家里人和黄教授。 但他们都不会莫名其妙地寄高锰酸钾给她。 而她怀疑自己丢失了信件,这事儿她就只说过一次——当着黎恕和小伙伴的面。 那次以后,小伙伴们和她都没有离开过海鸥岛。 黎恕却一直呆在南陵岛上。 ——所以这事儿真是他干的? 突然—— 众知青们激昂的声音响起, “好!我赞成别栀栀同志成为知青办代理主任!” “我也赞成!别栀栀同志是一心向着我们知青的!” “对,我也赞成!” “我赞成!” “不如我们去别的知青,请他们也来支持栀栀吧!” “栀栀,这次陶容冶的事儿,你可一定要处理好!要不然啊,我心里真害怕!真怕有一天我被人欺负了我也是背井离乡的一个人这儿,要是没人管我,我多可怜……” 最后一个说话的女知青忍不住哭了起来。 栀栀不由得劝说道:“别这样,我们知青是一家!我……” 她索性爽快地说道:“我会尽所能照顾大家的!” 众知青们高兴坏了! 50-60 第51章 说干就干。 栀栀先让知青们去打听,被韦利民逼疯的那个女知青的下落,以及当初事发时的细节。 然后由她主笔,写了一封陈情信,向上级团委提出,要求撤换现今的知青办主任,同时也对新主任提出了几点要求…… 到这时,陶容冶也还没清醒。 栀栀打算先去村子里走访一下知青们。 离开镇医院前,她先向黎恕提出感谢,然后向他告别。 黎恕问她,“你今天回海鸥岛去吗?” 栀栀也不想瞒着黎恕,毕竟今天全靠他解围,而且在陶容冶的这件事上,她可能还得多倚仗他…… 于是她实话实说了,“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了,可男女之间的界限该有的还得有,照顾陶容冶的事儿我不合适干,可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至少要等到他醒过来……再就是,你不是说团委调查组的人明天到吗?我也想向调查组的人反应一下主任和陶容冶的情况。现在陶容冶这么个状态,如果没有团季的支持,恐怕连看病医治的钱都没有。” “再就是韦利民、韦利民他爹和郑萍,也得有人盯着。要是我这么一走,陶容冶才是真的完了。”栀栀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即将要办的事儿。 黎恕有些吃味,“你对陶容冶这么好?” ——陶容冶一向很低调,在这之前黎恕不曾防备过陶容冶。可接下来栀栀即将为了陶容冶的事儿四处奔走,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仔细想想,陶容冶身材高大壮实,长得不错气质还挺儒雅的…… “我也可以帮着跑一跑陶容冶的事儿,只要你开口。”黎恕说道。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不过,她现在确实挺需要各方面的支持。 “谢谢你呀黎恕同志,如果有需要,我会向你提出……请求的。”栀栀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得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去镇上走访,问问韦利民的事儿。”栀栀说道。 黎恕,“正好我现在也没事,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黎恕刚来南陵不久,只和跟韦大队长打过几次照面,并没有深入了解过。但韦利民现在还在派出所里,栀栀在这个时候去生产队,黎恕不敢保证韦大队长会怎么对待栀栀。 当然还是他陪着去比较好。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好,谢谢你黎恕同志。” 当下,栀栀先拿出十块钱递给申书华,让他先想办法安排大家的午饭和晚饭,然后就和洪禾禾,以及在第一、二、三生产大队插队的三四个知青,大周和黎恕的带领下,一块儿离开了医院。 黎恕想了想,先让栀栀带着知青们上知青办去吃午饭,他也带着大周回军营去吃饭,又约好了时间在知青办门口等栀栀她们,两拨人马各自分开。 这是因为在场的人数多,这世道么,大家都不富裕,而各单位的午饭供应都是有限的,最好就是各人回各单位去吃饭。 不过,黎恕让大周小跑着先回军营去吃饭,顺便给他带一份回来。他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栀栀她们 身后…… 他还是担心会有人对她不测。 黎恕慢悠悠跟着栀栀,心想要是有机会请她上国营饭店去吃顿好的就好了——最好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吃完饭再去看一场电影,最好他骑个自行车,栀栀坐在车后座上,用秀白纤细的小手儿搂着着他的腰…… 嘿嘿嘿。 想想都带劲儿! 诶,可惜南陵镇上没有电影院。 真要这么干,还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骗到市里去。 目送栀栀她们进了知青办去吃午饭,黎恕蹲守在知青办门口,没一会儿大周就揣着两个饼子过来了,他嘴里还叼着一个饼子。 黎恕慢慢的把饼子撕碎,一小块一小块塞嘴里吃了。忍不住想起当初栀栀在海鸥岛上给他做饭的情景,心想要是以后栀栀可以天天给他做饭……只给他一个人做饭就好了。 呃,其实他做饭的手艺也很不错。 要不然他天天做给她吃也行。 这么一想,黎恕对这烧饼就更加不感兴趣,一脸嫌恶地说道:“老蔡(炊事班班长)一天三顿都给整这饼子吃,也不带变样儿的!” 大周不赞成自家排长的话,“能有饼子吃就不错了!刚我问过禾禾妹子,禾禾她们在海鸥岛上都舍不得吃米面……啧啧啧八个人的存粮还不够一百斤!真是可怜……所以她们一天三顿都只能吃鱼和野菜!” 黎恕一愣,立刻有了主意。 ——那他能不能和栀栀搭伙呢?他给栀栀面粉,让她和她的小伙伴们能吃上主食;她可以给他送鱼,也让军营的伙食得以改善。然后他再弄个附加条件,必须是她本人亲自送鱼到军营来,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的时时看到她了! 黎恕饶有兴趣的啃起了饼子,仿佛已经吃上了鲜嫩美味的鱼肉。 大周也咂吧咂吧嘴,“排长你说得对……她们天天吃鱼,是比我们天天吃饼子强哈。我、我们啥时候也能吃上鱼啊?不求一天吃三顿,能三天吃上一顿鱼肉……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不!最好是一天能吃上一顿鱼肉……” “我这就想法子解决这问题。”黎恕说道。 他刚把两个饼子吃完,栀栀她们就急急地出来了。 “黎恕同志,你、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栀栀不可思议地问道。 黎恕点头,“走吧!” 一众人先去了第一生产大队。 这会儿正是饭点,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吃饭,外头没啥人。 在路上的时候,大伙儿就已经商量好了,想问韦利民和韦大队长的作风,以及被韦利民逼疯的那女知青的详细情况,还不能随便问人,得问那些嫁给本地老百姓的女知青们。 本地人对他们的大队长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忌惮,但嫁了人的女知青们则更容易与被逼疯的那个女知青共情。 有了在第一生产大队插队的五个女知道的带领,栀栀很快就找到了几个愿意介绍情况的女知青们,并且从她们的嘴里,听到了一个骇然的消息。 ——受害者名叫高甜甜,今年二十四岁,是前年来到南陵岛插队的女知青。 高甜甜长得漂亮,性格软和温柔,是那一届的知青之花。她一到南陵岛,就成为未婚男青年们追求的对象 ,韦利民是最疯狂的那一个。 和栀栀不想谈恋爱只想搞事业不一样的是,当年二十二岁的高甜甜在男青年们的追求中,和一个名叫龙强的男知青处了对象。 韦利民本来就被母亲给惯得无法无天,听说高甜甜喜欢龙强,甚至还有想和龙强结婚的念头?他就……拿着榔头把龙强给揍了一顿。 龙强差点儿死掉。 不但脑袋被韦利民敲开了花,手脚也被韦利民给弄断了。 是真正的距离死亡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是龙强的际遇没有陶容冶好,管了高甜甜之外,没人管他。 高甜甜性格柔弱,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哭着到处求人借钱给龙强治病。刚开始的时候知青们都捐款了,可龙强的医疗费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到了后来,知青们也受不住,觉得她可怜,就有钱的给一点,没钱的就避着她…… 高甜甜走投无路,鼓起勇气去找韦大队长,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韦家拿出一大笔钱给了高甜甜。高甜甜拿着钱去治好了龙强,却一天比一天精神恍惚,最后变得疯疯颠颠的。 龙强的伤其实并没有好,他毁了容,跛了一条腿。 知青们本来并不知道高甜为什么疯了,直到龙强半夜拿着柴刀冲进韦利民家去杀人。 龙强变成了残废,根本杀不了韦利民,反而还被韦家的几兄弟打了个半死—— 也正因为这一场混战,住在大队长家附近的女知青才隐约听到了实情。 ——原来高甜甜被巨额的医药费逼得走投无路,来找韦利民要钱。韦利民就提要求要高甜甜和他那个。高甜甜不同意,哭着说要去市里告他家,韦利民一恼怒,就……把高甜甜那个了。后来韦大队长知道了,大怒,把韦利民用绳子捆起来吊在房梁上痛打一顿,又赶紧凑出钱财交给高甜甜,让高甜甜去给龙强治病。 龙强半夜冲进韦家行凶未遂,被韦家父子揍了一顿以后…… 韦大队长思前想后,让儿子们把龙强和高甜甜押上,驾着小船儿把他俩送到了附近一个荒岛上,然后每个月送点儿粮食过去。 高甜甜疯了,龙强跛着足,只能靠着韦家的一点儿救济艰难地粮活着。 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听完了高甜甜和龙强的际遇,栀栀和洪禾禾被气得浑身发抖。 栀栀又问女知青们,知不知道龙强和高甜甜待在哪个岛上。 女知青们都摇头,还悄悄地告诉栀栀,“我们也不是无情的人,好多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出海找过他们,但一直没有下落……” “那怎么才能确认他俩还活着呢?”栀栀又问。 女知道们告诉她,“韦利民喝醉了酒说的,说他爹每个月都要带着他去一趟荒岛,给那俩送粮食,还要当着龙强的面,痛打韦利民一顿……” 洪禾禾冷笑,“虚伪!给人送粮,证明他胆小,害怕自己真的害死了高甜甜和龙强!当着龙强的面痛打韦利民,证明他肯定威胁龙强了!他这作派不就是‘我儿子对不起你,我在你面前教训我儿子了,你什么时候愿意放过我儿子,我就让你们下岛,要是你们不原谅……对不起了那你俩就继续在荒岛上呆着吧’么……” 众人齐齐点头。 栀栀又问众女知青,“那韦大队长和他家里人……平时为人如何?作风怎么样?” 女知青们正要回答—— 如果有人匆匆跑过来,小小声说道:“快散了吧!马芳娇来了!” 原来当女知青们听说栀栀是来收拾韦利民打人的证据时……她们愿意提供自己知道的消息,但十分谨小慎微。她们立刻把栀栀带到平时她们结伴做针线活的地方去,还安排了几个人在附近放哨。 这会儿听说马芳娇来了? 顷刻间,女知青们连忙对栀栀说道:“马芳娇就是大队长老婆,是韦利民的妈,她很不讲道理的。你们赶紧走……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们提供消息给你们了!快走快走!” 就这样,栀栀她们在众女知青们的掩护下,赶紧离开了第一生产大队。 第52章 离开第一生产大队,栀栀都气坏了。 跟随着她的知青们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么悲壮的故事,人人都很气愤。 ——她们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儿搞建设的知青,很容易共情龙强和高甜甜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遭遇。 “咱们不光要为陶容冶讨回公道……我必须得把龙强和高甜甜找到!只要他们还活着……肯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栀栀愤怒地说道。 众知青们看看栀栀,又面面相觑。 他们远在异地他乡,知青办主任又是个吃里扒外的,龙强和高甜甜才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如果别栀栀能为陶容冶、龙强和高甜甜讨回公道,那他们就服气别栀栀!就算团委不认可别栀栀这个知青办代理主任,他们也必须要支持! 要不然,万一上面又派一个跟原来的主任一样的家伙呢? 众人又去走访了第二生产队和第三生产队。 但第二、三生产队因为远离第一大队,对于龙强和高甜甜的消息,反而还没那么灵通。 知青们倒是提供了对一些韦大队长的看法。 这里毕竟是农村,宗族观念特别严重。韦大队长之所以能当上本地最富庶的生产队大队长,他在宗族里的名望是响当当的。 他的辈份又嫡又长,家里男丁又多,有六个亲弟弟、四个儿子,同宗十来个堂弟,而且还有亲侄儿更有足足四五十个!和他沾亲带故的,受过他恩惠的人就更多了。 再加上他为人处世还算公平公正,不光是第一生产大队的人认可他,连着其他大队的人都很认可他。 啊对了,最近他好像还想竞选联合公社的大队长。 联合公社,即是南陵十二支生产大队之首,他要是能竞争上这个职位,下一步就能获得镇长提名。 栀栀心里有了底。 她领着众人准备回去。 马芳娇在半路上拦住了别栀栀一众。 她本来在派出所里和儿子韦利民说悄悄话,却被公安们听得清清楚楚,公安们也因此了解了韦利民作案的经过。 后来马芳娇和郑萍打闹了一场,几个公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俩分开,又严肃地批评了马芳娇一顿,就让她离开了。 她赶紧回来,想让丈夫想办法救小儿子韦利民的…… 可好死不死的,今天她男人和另外仨儿子都出门去了! 马芳娇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又想起儿子在派出所里吵着闹着非要娶别栀栀? 于是她就去打听了,问村里人,认不认识新来的女知青别栀栀。 这儿是马芳娇的主场,她当然也有群众基础,一路打听着“别栀栀是谁”,被人告知“别栀栀好像去了三大队”…… 于是马芳娇在必经之路拦住栀栀以后,就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着她。 哟,瞧这通气雪白的皮肤,这纤瘦婀娜的身段,标致的五官和我见犹怜的柔媚气质,还真是个千娇万媚的小美人儿呢! 郑萍跟别栀栀一比,还真是连给别栀栀提鞋都不配! 难怪她的笨蛋儿子突然转了性,不要郑萍那个贱货了。 不过—— 哼,女知青哪里配得上她的儿子呢?她丈夫马上就要参加联合公社大队长选举了。只要他成功,那就是未来的镇长啊!这可是国家干部,以后要端铁饭碗吃公粮的!再说了,当上了镇长就有可能当乡长,当上了乡长就有可能调到县城当县长…… 以后她就是县长夫人!她的儿子就是县长家的公子!是那些女知青能高攀的吗? 马芳娇鼻孔朝天,冲着栀栀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不可能的!” 栀栀本来不认识马芳娇,还是身边的知青们小小声告诉她的…… 然后她莫名其妙的听到马芳娇冲着自己说出这两句话,还以为她说的是追究韦利民的事儿呢!又看到马芳娇倨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更是生气。 “什么不可能?既然韦利民干得出这样的事,他就必须得认!这是他想不想认的事吗?”栀栀大声说道。 马芳娇一听就着急了,“那你想怎么样?” “法院怎么说就怎么判!然后我们还要赔偿!”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马芳娇愣住。 ——别栀栀说,法院怎么说就怎么判? 这是不是在劝她,韦利民打伤了陶容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啊呸!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上法院去啊! ——别栀栀还说,她要赔偿? 什么赔偿? 难道利民口头上说了要娶别栀栀,就必须娶?要是他不娶,这别栀栀就来讹钱? 马芳娇盯着别栀栀,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她双手叉腰,冲着栀栀大骂,“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打起我们家的主意来了。我告诉你,什么赔偿不赔偿的你想都别想!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哼,我们一毛钱也不会给你的!” 马芳娇这么嚣张,知青们气坏了。 就连黎恕也握紧了拳头——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洪禾禾性子爆,立刻就冲着马芳娇说道:“我呸!就你这素质,还是大队长的老婆呢!我合理怀疑你男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大队长的……” 马芳娇火了。 她最最最在乎、也是最最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男人的头衔。 ——全南陵镇最富裕村子、管辖土地面积最宽广也是辖区人口最多的生产队大队长! 结果现在洪禾禾居然怀疑她男人的权威? 马芳娇怒了,冲上前去就朝着洪禾禾高高地扬起了巴掌,大骂道:“你个小贱货!老娘今天就好好教一教你怎么做人……” 她奋力挥动手臂—— 伴之而来的,是清脆的一记鞭响。 “啪!!!” 其实在这个时候,马芳娇和洪禾禾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黎恕已经出手。 不过,他一直站在栀栀身边护着栀栀,此时再救下洪禾禾已是来不及。 于是他猛然推了大周一把! 大周朝着洪禾禾扑去……他反应也快,立刻一把将洪禾禾拉到自己身后,还扎了个马步稳住前扑的去势,又伸出手准备接下马芳娇掌掴下来的手腕。 这时,也不知是谁突然甩了一记响鞭! 那鞭子抽在路旁的一块大石上,不但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还令那大石瞬间被击碎,扬起无数碎石沙尘…… 黎恕直接转身,将栀栀按进自己怀里,以避免她面庞娇嫩的肌肤被锋利的碎石击伤。 其他的知青们与马芳娇则齐齐惊恐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爆炸了?” “天哪救命!” “啊啊啊啊!” 栀栀也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 然后,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她突然就被黎恕给摁进他怀里了? ——他一早赶到知青站替她解围的时候,匆忙得连上衣都没穿,应该是当时正在营地里干活。后来他赶去医院找她的时候,就换了这身便服,是黑色西裤加白衬衣。 这会儿她被迫窝在他怀里,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清新香皂气味。 而且干干爽爽的,身上一点儿汗味也没有。 所以…… 他不仅换了衣裳还洗了个澡? 以及—— 他的个子可真高呀! 她的脸正好被埋在他强壮的胸大肌中间,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一条极富弹力的深沟。 栀栀七手八脚地挣扎了起来。 但此时黎恕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抖鞭子的人身上,将怀里的小美人给忘了。 也不是忘,而这样的保护姿态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黎恕还是头一回遇到气场那么强大的对手,再加上栀栀本来就力气不大,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拼命的挣扎,对于黎恕来说也不过就是蚊子哼哼…… 黎恕没动,眯着眼睛看着对方。 栀栀挣扎半天也没见黎恕松手,她恼怒极了,啊呜一口咬在了黎恕的胸大肌上! 黎恕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怀里的美貌小野猫儿的反抗。 他面上一红。 理智告诉他,这会儿人多,他就该松开她。毕竟人多口杂的,免得以后有人议论她。 转念一想—— 怕个屁啊他本来就是要追求她的。 再加上心里还有点儿舍不得,甚至暗中希望她可以咬得再用力一点儿。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那摁住小野猫后脑勺的大手就没有松开。 栀栀被气得张牙舞爪。 虽然她没看到是谁在甩鞭子,但也可以猜到来人是谁。 终于,一道慵懒妩媚的女人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马芳娇,你是不是忘记了……别栀栀是我的人!” 第53章 却说早上韦利民在知青办行凶的时候,瘦猴也挺身而出了。 但韦利民当时凶性大发,压根看不上瘦猴,直接一脚就踹过去—— 瘦猴灵活的避开,直接逃了。 他飞快地奔跑向码头,驾着小船就往正义岛赶。 等他赶到正义岛的时候,大当家还没起来,正睡得香呢! 瘦猴心急如焚,直接冲进正义堂,蹲在大当家的窗子底下,大哭大嚎着向大当家说起了韦利民行凶、陶容冶生死未卜的事儿。 大当家猛然听说栀栀她们去镇上,结果出了事? 她大怒,随便披了件衣裳,拿着鞭子就跟着瘦猴离了岛。 而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听说了,急忙也(唯)正(恐)义(天)凛(下)然(不乱)的划着小船赶了来…… 可正义岛距离南陵岛还是挺远的。 这一来一回的,饶是瘦猴把小船划出了飞一般的速度,还是花了近三小时才赶到。 大当家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南陵岛。 岛上的居民见了她,很是高兴,连忙向她问好。 大当家就问人,有没有看到别栀栀。 有人向那一边,说马芳娇也在打听别栀栀的下落,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大当家当即追了过来。 结果一赶到,她就看到马芳娇挥着巴掌就朝着栀栀的方向扇了过去? 大当家心头火起。 ——栀栀是个多娇气的小姑娘呀,连一条十斤重的鱼都抱不动! 再说了,栀栀可是知青办分配到她手下的姑娘……马芳娇是不是想死,居然敢动她的人? 大当家一发怒,手里的鞭子挥出去,使上了八成力! 当即就将路边的一块大石给击打得粉碎。 她本意是想威慑。 可马芳娇被吓傻了,再加上她朝着洪禾禾出手时力度太猛,一时间收不住势,就连人带巴掌的朝前扑去,整个人扑进了锋利的碎石堆里。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 马芳娇大哭了起来,“我、我的手……我的膝盖!我的腿……” 原来她危急之中双手撑地,才避免了整个人摔在碎石地上。但一双手掌、膝盖和小腿全都被碎石划伤,鲜血淋淋的。 这时栀栀终于挣脱了黎恕的禁锢(其实是黎恕主动松了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大当家跑去,“棠棠!” 大当家一怔。 她刚才用鞭子击碎大石,令细密的碎石四处飞溅,这会儿连栀栀头发上都沾上了不少碎石。 好在小姑娘全身上下还是好端端的,精神看起来也不错。 不过,大当家还是问了她一句,“被欺负了?” 今天发生的事,只是让栀栀感觉到愤怒。 可大当家这么一问—— 栀栀就扁起了嘴,眼泪汪汪点头,“棠棠,陶容冶他……被韦利民拿着榔头把头给敲破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醒不过来呢!” 看着栀栀泫然欲泣的样子,黎恕心里又吃起了飞醋。 ——她居然为了陶容冶哭! 但凡她肯 为我哭上一声,但凡她愿意在我面前哭上一声…… 我命都给她! 黎恕心里这么想道。 大当家面无表情。 她缓缓地看向了马芳娇。 这时马芳娇已经被人扶了起来,跌坐在一旁。 她也看到了棠娘。 棠娘幼时与韦大队长订过亲,但后来地主逼死了棠娘的父母、霸占了才只十三岁的棠娘,棠娘逃出南陵岛被海盗头子收作压寨夫人…… 韦大队长也是出身贫寒之人,最落魄、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扶老携幼的去正义岛请求庇佑。 那时候棠娘的男人已经殉了国,棠娘成为大当家。 不过那时韦大队长已经娶了马芳娇还生了孩子,棠娘也早就对情呀爱呀的死了心,两人再也没有私下见过了面,说过一句话…… 可马芳娇很清楚自己的枕边人。 说真的,虽然正义岛的“大当家”至今仍然威名赫赫,但知道她本名叫棠娘的人却少之又少。 ——可她马芳娇的男人就三不五时的总在睡梦里喊着棠娘、棠娘的! 马芳娇打量着天生媚骨、俏丽微丰的棠娘,嫉妒得咬住下唇。 棠娘已经四十多了吧,听说她天天出海打渔,这风吹日晒的,怎么还是一副皮肤白净、身段结实健美的模样儿?看着就像三十出头的妇人一样! 再看看棠娘的穿着打扮……一条蓝色的宽松裤子,上身是件旧式边襟双扣的条纹上衣,腰间系着一条水红色的丝巾,可能是还没睡醒,她云鬓微乱,脸上还有着被枕头压出来的微痕…… 饶是如此,居然更让她增添了几分风情! 别栀栀也很美,可棠娘与别栀栀站在一块儿,居然也没被比下去。 大当家看也没看马芳娇一眼,问栀栀,“韦利民在哪?” 栀栀吸了吸鼻子,“我们报了警,公安把他抓到派出所去了,这会儿正在询问他伤害陶容冶的事吧。” “带路。”大当家淡淡地说道。 栀栀目瞪口呆,“啊?” “派出所在哪?”大当家又问。 栀栀还没来得及说话,瘦猴就飞快地应了一句,“我知道派出所在哪!” 这家伙说完就跑了。 大当家就跟在瘦猴身后慢吞吞的走。 栀栀打量大当家的背影,最后注意力放在大当家的鞋子上。 许是出门太慌忙了,大当家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草鞋的边沿都已经断了,所以大当家不得不拖着步着走。 栀栀盯着大当家的脚看了一会儿,跑去把洪禾禾拉到一旁,然后又口袋里摸出一张大团结出来,又吩咐了洪禾禾几句。 洪禾禾点头,转身朝着供销社跑去。 栀栀便也跟上了大当家。 知青们见状,也跟了上去。 黎恕和大周当然也跟上。 黎恕早就听说过大当家的威名,但他来岛上的时间很短,还没见过大当家,这会儿见着了,才知道她居然是个这么冷艳妩媚的女人。 马芳娇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棠娘这是要去派出所找她儿子的麻烦? 她慌了! 她赶紧连 滚带爬的起来了,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又着急地大吼,“棠娘!唐棠娘!你给我站住……” 大当家充耳不闻。 在往派出所去的路上,从正义岛上追来的叔叔爷爷们也纷纷赶到。 百来个壮汉人人凶神恶煞,个个沉默不语。大家纷纷跟在大当家的身后,一言不发的朝着派出所走去。 这场面有点儿吓人。 住在南陵岛上的居民们,大多数知青是不认得大当家的,他们也对跟在大当家身后的这一群看起来四五十多岁,浑身衣衫褴褛、打扮奇特而且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人……感到特别好奇。 海盗军团所到之处,没有一个老百姓有勇气敢拦着、敢多说一句。 倒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激动的喊着棠娘棠娘…… 很快,瘦猴就领着大当家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大当家不识字,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派出所是干什么的,就慢吞吞地问,“韦利民呢?” 几个公安迎了过来。 其中一个是派出所所长,他来岛上的时间长,认识大当家,就诧异地问道:“棠娘?你怎么来了?” 大当家看到派出所所长就明白了——哦,派出所就是巡捕房。 “我找韦利民有事。”大当家客气地说道。 所长犹豫了一下,“韦利民犯了事儿,我们正在问询他。棠娘,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大当家认真地说道:“他欺负了我的人……栀栀、禾禾,陶容冶都是我的人,所以我要跟他讲讲道理。” 所长呆住。 他对大当家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 ——这个女人看着美艳,可能是因为解放前的特殊经历吧,她身上的匪气很重,对法律法规又不是很了解,但她极受老百姓的爱戴。所以市政府、县政府和乡政府曾经再三交代过各职能部门,但凡遇上与她有关的事,都要特事特办,以免引起民愤民怨。 于是所长想了想,对大当家说道:“棠娘,我可以让你见他,但只能是你一个人进去……你、你你……”他指了指大当家身后那百来个奇形怪装的壮汉,“他们只能在外头等着你。” 大当家点头。 所长领着大当家走进派出所,又轻声说道:“棠娘,你不能弄死他,不然我不好交差。” 大当家点头,“知道,我就跟他讲讲道理。” 她在所长的指点下,慢吞吞走进羁押室,看到了呆在羁押室铁笼子里的韦利民。 大当家冷冷地看着韦利民。 韦利民也傻乎乎看着大当家…… 他当然认识棠娘,但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说,这个土匪婆子也犯了事,被公安给抓了? 韦利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大当家来。 ——说真的,这个土匪婆子也好美啊,她的美,跟别栀栀不一样。别栀栀是纤秀纯贞的美,棠娘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诱|惑的成熟美。 韦利民又有些心猿意马,“哎,土匪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大当家猛然一甩鞭子…… “砰!” 她的鞭子生生将手指粗细的铁门给抽弯曲了! 韦利民目瞪口呆。 他终于知道害怕了,急忙高声大喊,“救命!救命!土匪婆子杀人啦……” 大当家冷着脸,朝着韦利民挥起了鞭子…… 那一鞭又一鞭的,好好地让韦利民懂得了只可意会、不可言明的人生大道理。 第54章 大当家和韦利民讲完“道理”,又慢吞吞走出了派出所。 这派出所不大。 呆在询问室里的郑萍将隔壁羁押室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先是响起了如炸雷一般的巨大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就传来了韦利民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喊声。伴之而来的,还有奏的类似于皮鞭抽打肉|体的沉闷响声。 鞭子每甩一下,韦利民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郑萍被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问女警,“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警皱眉,“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我听到韦利民在喊什么土匪婆……所以是不是、是不是海盗岛……啊不,正义岛的第、第十二生产大队的那个、那个大当家来了?”郑萍颤颤巍巍地问道。 她来到岛上快一个月,从没下地干过一天活,所有的精力全都拿来打听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所以她知道,大当家在解放前是个海盗头子,专门劫富济贫、保护穷苦老百姓,深受老百姓的爱戴。解放后无论是什么运动,什么该批|斗的该示众的,大当家从来都被老百姓们保护得好好的,啥事儿也没有…… 但凡岛上的居民们说起大当家仨字儿,必须要在前面再加上“我们”两个字,我们大当家、我们大当家怎么怎么了…… 那表情,既向往又自豪。 郑萍甚至还打听到,大当家好像还跟韦利民他爹有一腿?! 所以? 韦利民在隔壁房里大哭大喊着土匪婆,是大当家冲进了派出所来教训韦利民? 为什么? 为什么大当家可以在派出所里、当着公安的面,向韦利民处以私刑? 是因为大当家记恨韦大队长这个负心汉? 郑萍咬住了下唇。 这时大当家已经走出了派出所,手里挽着长鞭,一脸的详和平静。 马芳娇气喘吁吁地赶到,她又急又气,歇斯底里地冲着大当家狂吼,“唐棠娘!冲着孩子你发什么疯?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呀——” “啪!!!” 大当家一抖长鞭,甩了个空响。 用一记惊天动地的响亮鞭声回应了马芳娇。 围在派出所门口的几百个人瞬间被吓得寂静如鸡。没见过世面的开始两腿发软,带小孩的纷纷抱住了孩子悄悄离开…… 马芳娇被吓得跌坐在地,傻傻地张大了嘴。 栀栀忍不住轻笑,和身边人低语,“禾禾你说她是不是傻……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嗯。” 一道低沉的男声回应了栀栀。 栀栀一怔。 她转头看到了……一脸正经的黎恕。 默了一默,栀栀才想起来,禾禾被她打发到供销社给大当家买鞋去了。而且栀栀还只给了禾禾一张大团结,并没有鞋票袜子票,禾禾估计还得花时间找黄牛换票,哪有那么快回来。 栀栀不自在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向大当家和马芳娇。 大当家盯着马芳娇,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不识字儿,不懂得大道理。你男人是大队长,他也不识字儿?他连‘子 不教、父之过’的道理都不懂?”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栀栀在内心为大当家打call! ——好棒!大当家真是又美又飒,气场十足呢! 结果帅不过三秒。 大当家继续说道:“你和韦大成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居然敢教唆你儿子欺负别栀栀和陶容冶?你们不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人?既然敢动我的人,今儿你就得受着!” 语气固然坚定霸道,却…… 不占法理。 栀栀扼腕扶额。 现在她总算明白过来,为啥有点儿文化的人说起大当家来,脸上都带着既向往、又一言难尽的表情,而且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是:唐棠娘这人古道热肠,颇有侠义之心,又讲江湖义气,可惜匪气太重。 马芳娇这些年当惯了大队长老婆,无论何时何地人在哪儿,都受到村民们的簇拥与吹捧。再加上她也确实对……她男人一睡着了就梦呓唐棠娘的名字而感到忿忿不平。 于是她就鼓起勇气梗着脖子朝大当家吼,“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像你这样、这样……在、在国家部门动用私刑的!你、你还有没有王法!” 栀栀忍不住又笑了,“国家部门哪儿来的王法……” 站在她身边的黎恕也嗤笑起来。 大当家斜睨着跌坐在地、强自镇定的马芳娇,冷笑,“私刑?” 她再次一抖鞭子。 “啪!!!” 这一次,鞭头的粗重的精铁倒刺击打在马芳娇身边大约十厘米不到的范围内,不但将泥砂路抽出一道深沟,那扬起的灰尘还糊了马芳娇一头一脸!且那地面被抽打的震动感,还吓得马芳娇……当场失禁,还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大当家慢吞吞地说道:“我哪有动用私刑?我明明是在跟你讲道理。” 海盗头子冲天辫叔叔连连点头,“嗯,对!我觉得大当家讲得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啊!” 百来号海盗们纷纷响应, “对!特别有道理!” “大当家讲得好、讲得好哇!” “哪啥,咱大当家讲啥道理了?” “你懂个屁啊你又没有文化,大当家说是啥道理就是啥道理了,你不需懂,大当家懂就行了……” “对,大当家有道理就是我们有道理!” “大当家讲得好!真有道理!” 马芳娇心里惧怕,不敢看大当家。但这会儿就在派出所门口,她就不信了,那几个公安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当家欺侮良民? 马芳娇就嚎了起来,“救命呐公安同志救命!有人欺负人哪……”可是大当家刚才用鞭子抽地扬起的灰尘全都扑进马芳娇嘴里,她嚎上几句就猛烈地咳起嗽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几个当初和高甜甜、龙强同一批下乡的知青混在人群中,他们既愤慨高甜甜、龙强的遭遇,也看不惯马芳娇和韦利民的作派,再加上今天还亲眼目睹了陶容冶遭遇不测—— 他们也纷纷躲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 “王法?马芳娇你还有脸搁这儿说王法?三年前韦利民强jian高甜甜的时候你咋不说王法?韦利民把龙强打得半 死,至今残废的时候你咋不说王法?噢我知道了,合着这南陵岛其实叫做韦家岛吧?全是你家说了算?” “就是!你这种人还有脸在这儿说法律?” “韦大队长的为人还不错,可惜就是被你们这几个人给败坏了!” “既然你要为你儿子讨回一个公道,那高甜甜和龙强的公道呢?陶容冶的公道呢?” 知青们越说越气愤,索性也不躲了,直接挤出人群挺身而出。 大当家一愣,疑惑地说道:“谁?谁被强……jian了?”她幼年的遭遇十分凄惨,尤其听不得女孩子被欺负,这会猛然听到知青们这么愤怒地叫嚷,不由得紧锁眉头。 马芳娇尖叫,“你们胡说八道!” 一个女知青实在忍不下去了,挤开人群冲出来,眼泪汪汪地拉着大当家的衣角,说道:“大当家,既然国家法律保护不了我们,我……也是没办法了,求求你,求你救救我们,救救高甜甜和龙强吧!” 她叫于露,是高甜甜的密友。 当初高甜甜和龙强出事时,是她四处奔走号召知青们捐钱出力给龙强治病。可她的能力也不大,被韦利民的哥哥们威胁过,还被马芳娇带头排挤……她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替好友和龙强出头。 今天韦利民当众行凶时,也是她挤在人群中,三番四次的出声提醒栀栀。 此时于露将当年高甜甜和龙强的事,简洁地告诉了大当家,又哭着说:“……现在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死是活!” 大当家看向马芳娇,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问道:“马芳娇,她说的,是真的吗?” 马芳娇不敢说话,愤怒地盯着于露。 大当家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当了几十年的大统领,见惯了风浪,还能把二百多号凶残的海盗窝给打理得平静如水,她的脑瓜子聪明而又清醒。现在看到马芳娇这样的作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着马芳娇,一脸的失望,问道:“马芳娇我问你,你大姐和你妈怎么死的,你忘了?” 马芳娇满面惨白,浑身哆嗦了起来。 ——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母亲死于霓虹人之手,死得极不体面;而她大姐当初是和唐棠娘一块儿被地主捉去抵债,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地主的几个儿子糟蹋了还怀了孕。不过,地主婆容不下她姐姐,直接把人五花大绑还捆上重石沉了海。 大当家怒道:“不是说,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人民翻身当主人了吗?可你这是……想当回地主恶霸?” “不、不是——”马芳娇尖叫了起来。 大当家怒意暴绽,手一扬,就准备扬鞭子—— 眼看着那长鞭被高高扬起、重重甩下…… “棠娘!” 突然有人急切地冲进人群包围圈,伸手接下大当家的鞭子。 大当家当即收势。 晚了。 那人的双手已经触到了她的鞭子——大当家的长鞭是用特殊的鱼骨胶和金属丝缠制而成,尖端是带着倒刺的精铁,又重又坠。 哪怕她已经收了势,鞭尾还是重重落在男人的身上。 身材高大、满面霜华的男人顿时闷哼了一声,面露痛苦。 原来大当家的鞭子 落在他心口处,打得他皮绽肉开。同时他还觉得嗓子眼泛出一口腥甜……狠狠心,他把这口老血咽了下去,然后揉了揉心口处……他又很庆幸有衣裳遮着,不至于让棠娘看出他已受了伤。 ——这人就是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韦大成。 马芳娇一见丈夫韦大成回来了,连忙哭嚷道:“当家的,你总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啊,我和利民都快要被这个土匪婆子给弄死了呜呜……” “闭嘴!”韦大成怒视着马芳娇。 他转头看向大当家,眼神依恋、悲伤而又羞愧。 微喘两口气,他颤着嗓子又喊了一声棠娘。 大当家看向韦大成,面若寒霜,“韦大成我问你……你爹娘怎么死的?你妈一共生了九个孩子,为啥只剩你们兄弟五个,你四个妹妹上哪儿去了?为啥南陵镇有那么多的光棍?为啥镇西头又叫乱葬岗?为啥南岛被弃了……为啥!” 质问到最后,她语气凌厉,怒意上头。 场面一度沉默。 围观的老百姓里,几个年纪大的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那是战争遗留下来的伤痛。不能提呀,提起来太难受了。 韦大成瞬间红了眼圈。 大当家冷冷地说道:“韦利民真的祸害了人家小姑娘?” 韦大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当家冷笑一声,又问于露,“知道他们被关押在哪个岛上么?” 于露哭着摇头。 大当家扬声叫道:“兄弟们!” 海盗大军齐声响应,“都在呢!大当家你吩咐吧!” “队伍分成两组,胖哥领着人,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荒岛上的活人……大岛不必去,专挑有淡水的小岛。辫子叔领着人去打鱼!咱们还得吃饭!瘦猴回去,和徐拥军一块儿把咱们的午饭拿到这儿来!”大当家吩咐道,“……我就在这等你们!今天这事儿必须解决!”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当下,胖哥和辫子叔开始清点自己的人马。 这时上回找栀栀买咸鱼干的梅花婶挎着个大篮子匆匆赶了来,“棠娘!棠娘等一等哟……”她把遮在篮子上的包袱布打开,露出里头的杂粮馒头,“棠娘,我们弄了点儿吃的来,你们先填填肚子吧!” 跟在梅花婶身后的还有十来中老年妇女,人人都挎着个大篮子。 就算第一生产大队是附近最富裕的集体,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就是将将能饱腹。她们能拿出来的食物,不过是煮红薯、煮玉米、野菜饼这些。梅花婶能拿出来的杂粮馒头算是极好的东西了。 胖哥和辫子叔他们看着老百姓送来的各种食物,馋得直舔嘴唇——鱼肉啥的他们可不稀罕,就稀罕这些淀粉含量高的好东西,这都已经多久没吃上了! 当下,好几个海盗冲过去围住了梅花婶她们、还兴奋地参观她们的篮子。 大当家摇头,对梅花婶说道:“我们不吃你们的东西。” 胖哥和辫子哥一听,赶紧约束自己手下,“像啥样子!快过来!” 海盗们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梅花婶她们的篮子,齐齐傲骄地扬起了下巴,往回走: “哼你们就吃这些啊!我都看不上!” “我们天天都吃大鱼大肉!” “就是!我们又不饿,一点也不想吃馒头!” “我还有一点点想吃馒头的……” “想个屁啊到时候叉一条馒头鱼给你吃吧!” “馒头鱼和馒头又不是一回事!” 大当家沉着脸说道:“快干活去!” 胖哥和辫子叔领着人走了,瘦猴也赶回去管饭。 大当家对梅花婶说道:“你让大伙儿散了吧,我不乐意你们都围在这儿看猴儿似的看着我。” “瞧你说的!”梅花婶擦了擦眼角,呜咽着说道,“喊你来岛上你不肯来,我们想去呢你又不肯见……现在给你几个馒头又怎么啦,你要是跟我计较这个……那你也不想想这岛上多少人的性命是你救的……” 虽然如此,梅花婶还是上前去,将围观的众人劝退了,“我晓得你们也惦记着棠娘,她这不好好的么,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下午该上工的还得上工去!” 围观的众人依依不舍地对大当家说道: “棠娘我们回了,你要常来啊!” “棠娘你就收下我们给的东西吧,又不是啥金贵东西……” “是啊棠娘你就收下吧!” “棠娘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们,我们就是给点儿吃的给你……” “别劝了她一向不收东西的。” 大当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收。” 顿了一顿又吐出俩字儿,“快走。” 众人没法子,抹着眼泪走了。 这时洪禾禾跑了过来,“栀栀!栀栀!” 她口齿伶俐地向栀栀说起了自己买鞋的经过。 洪禾禾费了一会儿的功夫才找黄牛党换到了鞋票。结果黄牛党一听说她买鞋子是想送给大当家的?立刻不收她的兑换钱,直接就把手里所有的鞋票全都塞给了洪禾禾,还问她够不够。 洪禾禾一脸懵逼。 但她也不敢多要,只抽了一张鞋票,又塞了三角钱的兑换钱给黄牛,这才跑进供销社,本来想买一双解放鞋的。 结果—— 黄牛党追着她跑进供销社里,告诉售货员大妈、洪禾禾是在给大当家买鞋。 售货员大妈一听,立刻冲进库房里,翻找出一双特别结实的黑口布鞋,底子是胶的,很软和,鞋面上是黑色灯芯绒布面,柔软又厚实,缝线又粗又长…… 她又塞给洪禾禾两双女式棉袜,说这棉袜是处理品,不用凭票,就当是她送给大当家的。 洪禾禾没同意,多塞了两角钱的袜子钱给售货员大妈,这才拎着鞋和袜子回来了。 “哎呀他们对我可真热情!”洪禾禾说道,“尤其是那个黄牛大叔,本来还讹我呢,说兑一张鞋票要五角钱,足足比行情价高了两角钱!我嘟嚷了几句被他给听到了……他那脸色啊,一下子就变了!一分钱不要还把所有的鞋票都给了我……” 栀栀含笑听着,拿着布鞋和袜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质量确实不错。 她拿着鞋和袜子朝大当家走去。 这时候,派出所所长让大当家进派出所去等。 大当家不肯去。 所长就让人搬了几张椅出来,请 大当家坐。 大当家谢过所长,刚坐下—— 栀栀就拿着鞋子过去找她,“棠棠,我给你买了一双鞋,你现在就换上好不好?” 大当家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拒绝,“不要……” 栀栀赶紧补了一句,“这双鞋和两双袜子抵我们海鸥岛一天的饭钱!少说也得是四条十斤重的大鱼!差一斤都是你欠我的!” 大当家这才转过头,盯着黑色布鞋看了一会儿,点头,“好。” 栀栀笑了。 她把鞋递给大当家,又得意地回头看了洪禾禾和陈跃进一眼。 小伙伴们都高兴坏了。 黎恕也含笑朝着栀栀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幕,也被梅花婶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她寻思着,棠娘常年呆在正义岛不肯来镇上采买东西,也不愿意收大伙儿的东西,虽然吃喝不愁,可日常要穿要用的衣裳鞋袜、香皂食盐这样的东西却是必须品,棠娘是需要的。 这个栀栀小姑娘呀聪明得很! 她能治住棠娘! 梅花婶打定了主意,这就回村里去和大伙儿商量商量,棠娘不肯收东西,那她们就把东西准备好,交到栀栀这里来,让栀栀帮着想办法捎到正义岛上去! 梅花婶高高兴兴地挎着大篮子,领着妇女们回去了。 而这时,大当家坐在椅子上拿着鞋袜翻来覆去的摸完又看、看了又摸,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袜子,又穿上布鞋,来回走动走动…… “这鞋很合脚。” 大当家一笑,眼儿弯弯笑靥如花,端得是媚意含春、风情万种。 韦大成摁压着火辣辣作痛的心口处,痴痴地看着大当家。 灰头土脸的马芳娇看看自家男人,又看看大当家,气得涕泪齐下。 正好这时,郑萍趁女警离岗,也跑到派出所大门口张望。马芳娇被大当家吓破了胆,又不敢忤逆自家男人,猛然看到站在派出所门口一脸幸灾乐祸的郑萍—— 马芳娇咬牙切地齿把郑萍恨出了新高度! 要不是郑萍教唆,她儿子韦利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害了陶容冶?陶容冶没受伤,就招不来大当家!大当家不发飙,以前高甜甜和龙强的事就会被掩藏得好好的…… 郑萍这个搅屎棍! 马芳娇愤恨地盯着郑萍,目露凶光。 第55章 趁大伙儿还没把高甜甜和龙强找到,这会儿在派出所门口等着也是干等,栀栀决定先去一趟镇医院。 大当家也要跟着去。 所以韦大成也默默地跟着去…… 马芳娇怕自家男人和唐棠娘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便也要跟着去。 最后大伙儿一块儿去了医院。 陶容冶躺在床上,双眼微睁,但眼里无神。他被剃成个光头,眉毛往上的位置被纱布包裹住,纱布上透出黄黑色碘酊的颜色……他的伤口周围、面部、颈部全都是斑斑血迹。 申书华正打了盆水,用新买的毛巾一点一点给陶容冶清洁脸上、身上的血迹。 栀栀凑过去看了看陶容冶,见他睁着眼,欣喜地问道:“容冶你醒了?” 听到栀栀甜脆的声音—— 陶容冶的眼神依没有聚焦,但突然全身痉挛,看得出肌肉紧绷,身体僵硬,并且还从喉咙里发出了没有意义也没有声调的嗬嗬尖叫。 “吼——吼——” 栀栀呆住。 申书华赶紧安抚陶容冶,大声说道:“容冶!你别激动!不要激动……是栀栀来看你了!她知道你挺好的,她不着急,你也别急……” 然后又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医生已经来看过他了,说他麻药药效已过,算是清醒了。但现在这个表现呢,是脑震荡的一种。别刺激他,尽可能让他安静下来……静养上三五天,这种症状就会减轻。” 但是陶容冶很激动,一直躺在床上嗬嗬狂吼。 栀栀连忙趴在他枕边安抚他,“容冶!我是别栀栀……你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很安全!打伤你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送到派出所去了……” “啊——啊——” 陶容冶还是很激动,甚至害怕得使劲用手拍床板。 黎恕上前,把栀栀挤到一旁,用有力的大手握住陶容冶,说道:“陶容冶,你别激动!我是黎恕,我是解放军战士!我会保护栀栀她们的,没有人敢伤害你们。” 陶容冶的眼神依旧虚无飘渺,但渐渐停止无意义的嘶吼。 良久,他终于放松了下来,四肢不再僵硬,全身上下的崩得紧紧的肌肉也放松了。 栀栀眼眶泛红,带着鼻音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伤成这样儿了……还惦记着我们。” 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去一旁抹眼泪去了。 大当家也抻长了脖子看。 陶容冶没受伤之前,也是个浓眉俊眼的儒雅青年。 但这会儿被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包扎了纱布,再加上后遗症造成了面目表情狰狞、眼神呆滞…… 大当家都认不出他了,问道:“他是陶容冶?” 申书华无奈地点头,“以前也是一表人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在额头位置,护士说医生给他伤口缝了八针!以后也毁容啦!” 陶容冶听到大当家的声音,喉咙又开始嗬嗬作响。 大当家赶紧也学着刚才栀栀和黎恕的样子,说道:“陶容冶!我是棠娘!我也来看你了!放心啊……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马芳娇一听,心疼得无以复加,恨声说道:“唐棠娘!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大当家理都没理会马芳娇,只是担心她站在这儿会招来马芳娇的疯狂,她虽不怕,却担心吵到陶容冶休息,就走出了病房。 栀栀指着陶容冶对马芳娇说道:“马芳娇,你看到陶容冶的样子了吗?陶容冶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将心比心,如果今天躺在这儿是韦利民,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马芳娇看都没看栀栀一眼,更加懒得理会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直接追着大当家出去了。 栀栀气坏了,瞪视着马芳娇的背影,骂道:“怎么有这么冷血的人啊!” 韦大成却朝着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逐一鞠躬, “对不起,我教子无方,让你们受了委屈,还让小陶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小别啊,小陶这边儿的医药费我全部负责。来……”说着,韦大成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财都掏了出来,但是只有一块多钱。 “这、这一点儿肯定不够,你们先拿着,回头等我回一趟家再多拿一点儿给你们。”韦大成说道。 栀栀接过了韦大成递过来的钱,清点了一下,也亮给大家看,然后才对韦大成说道:“大队长,这些钱我先收下,也会记账的。韦利民当众行凶,人证物证都在……这可是故意杀人!我们一定会监督公检法部门把韦利民的刑事犯罪彻查清楚!到时候我们还会代表陶容冶向你们提起民事赔偿,法院判你们赔多少钱,到时候这些再扣回来。” 韦大成嘴里泛苦。 正好这时,马芳娇喋喋不休地追着大当家到外头的走廊上,被大当家不耐烦的扇了一巴掌以后……她就顶着脸上的红红五指掌印哭哭啼啼地跑进来向韦大成告状,“当家的,唐棠娘她打我——” 马芳娇突然一顿,疑惑地问栀栀,“刚你说什么?什么赔钱?” 栀栀懒得理她。 马芳娇都快要被气死了,“我告诉你们!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别想!我孩子调皮,轻轻打了他一下又怎么了?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我孩子为啥不打别人光打他?他洁身自好了吗?他……” 躺在病床上的陶容冶应该是听明白了马芳娇的话,再次愤怒地“嗬嗬”狂吼起来。 栀栀气愤地说道:“马芳娇你给我滚出去!” 马芳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你让我……滚出去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栀栀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凶人犯的母亲!是你!把你儿子养歪了!是你,把你儿子亲手送进监狱!你现在还不悔改,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生产队大队长的老婆有什么了不起?你这种人,放在旧社会里就是被我们大当家用鞭子活活抽死的地主婆!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马芳娇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转头对韦大成说道:“当家的你看,你看看她啊!” 韦大成拼命深呼吸。 他早就想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婆娘了。 但不能在这儿。 太特么丢人现眼。 于是韦大成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又朝着栀栀等人一一鞠躬,态度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别同志,现在小陶的情况……我留在这儿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先回去了,要是你们有什么事儿找 我,直接找个人带话给我,或者直接上我家去找我也行。我、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小陶同志。” 说完,韦大成就匆匆走了。 马芳娇自打看到韦大成这么恭敬地朝着几个乳臭未干的知青鞠躬? 她惊呆了。 又见韦大成就这么走了,也没跟她说上一句话? 马芳娇连忙哭哭啼啼地跟在韦大成后头跑,还气愤地叫嚷道:“当家的!你可是大队长!咱们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你干嘛给那几个小毛头鞠躬啊,你,你不要脸面啦……” 栀栀和小伙伴们安抚好陶容冶,然后和申书华商量了一下陶容冶的陪护。 栀栀想了个办法,“梅花婶为人很好,这样吧我呆会儿去找她,给她一点儿钱,让她每天做好一日三餐的病号饭送过来,这样陶容冶的营养跟得上,身体也恢复得快。不管谁在这儿照顾他,至少不用担心一天三餐吃什么!” 小伙伴们连连点头。 栀栀又对黎恕说道:“黎恕同志,今天谢谢你,也辛苦你啦。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还要回去工作的吧?” 黎恕知道他也不好一直跟着她,就点点头,说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就上军营去找我。”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为人民服务嘛!”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栀栀好几眼,走了。 接下来,栀栀和洪禾禾跑去梅花婶家,和梅花婶说了请她做病号饭的事,又拿钱出来给她,让她从今天的晚饭就开始准备。 梅花婶点头应下。 栀栀和洪禾禾才又去了派出所。 大当家的已经有许多年没过来镇上,这会儿她就慢悠悠地在街上转了一圈儿,看了看新社会长什么样儿,这才又慢吞吞回到派出所,坐在派出所门口的椅子上和栀栀闲聊。 下午四点多左右,瘦猴和徐拥军终于把早已烤好、却已经冷完了的烤鱼等物送了来。与此同时,瘦猴还很机灵的去了一趟海鸥岛,把栀栀她们的铺盖全都打包抱了来。 栀栀毫不吝啬地夸奖瘦猴,说他聪明,瘦猴都不好意思了……栀栀她们就抱了铺盖去知青办,顺便把瘦猴的铺盖也一块儿拿了去。 今天她们全都住在知青办。 一是要等待有没有高甜甜和龙强的消息,二是明天团委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原来主任的问题……栀栀必须要和调查组见上一面。 安顿好铺盖,栀栀和小伙伴们又去了派出所。 这时大当家就坐在派出所门的椅子上,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烤鱼。 她的坐相一点儿也不端庄。人斜倚着椅子歪着身体,一条腿高高曲起、折弯踩在椅面上,一条腿儿悠悠闲闲地垂下,无规律的晃来晃去。 整一个不正经的模样儿。 却偏偏因为她长得好看气质也是属成熟妩媚那一挂的,看起来就是风情万种……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少女感。 韦大成带着老婆马芳娇回了家,狠揍了她一顿,又让儿媳看管她、不许她出门,这才拿了钱从家里赶到派出所门口,这会儿正坐在大当家身边陪小心,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鱼。 “棠娘,我也是……没脸跟你说这些。可是,小陶他毕竟没有性命之忧……你能不能、能不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我、我以后会……会好好严加管教……” 面对昔日的恋人,看着她美丽动人的洒脱妩媚模样儿,再看看他自己……他觉得实在难以启齿极了!他不禁回想起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迷失了初心变得功利起来的呢? 他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好好的掰正、教育好儿子吗?还有机会纠正愚蠢又眼皮子浅的妻子的陋习吗?还有机会再继续好好干工作,带领村民们勤恳劳作吗?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不小的轰动。 远处有好多人在大呼小叫! 大当家懒洋洋地咬着鱼骨头,她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者全是她的手下。 果然—— 一个个头比瘦猴还瘦的小个子皮肤黝黑的男人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跑过来,大呼小叫道: “大当家!大当家找着了……那男跛子和女疯子找着啦!” 韦大成脸一白。 第56章 听说海盗大叔们找到了龙强和高甜甜,栀栀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在她想像中,这俩已经被韦家父子囚禁在荒岛上两三年,应该像野人一样了吧?搞不好两人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已经被折磨得神智不清了。 远远的,栀栀看到海盗叔叔爷爷们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果然有两个年轻人被他们簇拥在其中。 ——男的披着一头长发、下巴上长着垂到胸前的胡子,但发尾梳得整整齐齐,胡子也是干干净净的。他跛着脚,但脚下穿着草鞋,身上穿着……米袋子做成的衣裳,腰间捆着根树藤,猛的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像野人。 但却是个衣着干净的野人。 ——女的也穿着米袋子改制的衣裳、脚下穿着草鞋,打扮和男的没什么两样。她的一头长发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 这两人应该就是龙强和高甜甜了! 从龙强的双眼、脸型、下巴看来,他是个五官俊美的男人。但额头上偏左的位置有块狰狞的疤痕,又让他显得有些凶相。 他虽然跛,但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并不十分勉强。而且他体格健壮,手臂上、小腿处的肌肉结实,一看就是个力气很大的人。 栀栀盯着他走路的姿势,心想: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肯定是因为平时常做工造成的。所以他的跛腿……应该有机会矫正? 栀栀的视线又放在了高甜甜身上。 高甜甜高挑纤瘦,皮肤雪白。米袋子穿在她身上,就像一条无袖连衣短裙似的,露出了雪白笔直的纤腿,格外窈窕美丽。 她果然是个美人。 但高甜甜的精神明显不太对。 她看起来很害怕,眼里噙满泪水,浑身哆哆嗦嗦的不愿意走动。 ——是龙强将她拥在怀里,坚定地带着她往前走。 栀栀莫名有些眼热。 于露曾经说过,龙强和高甜甜被韦家人扔到荒岛上去的时候……高甜甜已经疯了,龙强半死不活。 现在看来,高甜甜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太行。也就是说,龙强和高甜甜在荒岛上的生活,应该由龙强一人主导。 三年的野人生活,龙强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高甜甜也是,甚至高甜甜还能拥有一身雪白无暇的肌肤…… 和他俩身边的海盗叔叔爷爷们相比,叔叔爷爷们才像野人呢! 这龙强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一定拥有着非常丰富的野外求生技能,并且内心十分强大,还拥有着坚定的信念。 这时,栀栀又听到大当家问手下,“你们在哪儿找到他们的?笋尖岛、蛇岛还是蝙蝠岛?” 手下出去寻人的时候,大当家也在揣测,韦大成究竟会把龙高二人藏到哪儿? 想来想去,无外乎也就只有这三个岛: ——笋尖岛又称鬼岛。说它叫笋尖岛,是因为它就像一只破土而出的竹笋,岛的四周都是悬崖,岛上有淡水但植被不丰,再加上它的独特地理位置……岛上常年有强风,呼啸着就像万鬼哀嚎,所以又称鬼岛。 这岛附近的暗礁极多,船根本划不 过去。 ——蛇岛很小,岛上植被茂密,有淡水,很宜居,但岛上毒蛇密布。多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其他的动物已经灭绝了。各种蛇类的食物就是它们自己,这岛连大当家都不想上去…… ——蝙蝠岛的情况比蛇岛更复杂,蛇岛上是只有蛇,蝙蝠岛上是什么毒物都有。大当家以前也带人去勘探过这个岛,一上岛就折损了两个兄弟(被毒物咬死),后来这里就被大当家划为禁区,不允许人靠近。 不过,大当家猜测韦大成应该是把人扔到了笋尖岛上。 ——蛇岛和蝙蝠岛上的毒物太多,人被流放到那儿,横竖都是一个死。可韦大成还能每个月去给龙高二人送粮,那证明他把龙高二人关在笋尖岛了。 人被关在笋尖岛上,不管水性多好,身手多好,都不可能逃得掉。 果然,手下答道:“咱们是在笋尖岛上找到他们的。” 大当家看向韦大成。 韦大成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们怎么找上去的?”大当家又问。 手下答道:“我们兵分两路,一边安排人在上风口大声喊他们的名字、还敲锡脸盆,一边从背风口趟水过去!他们在山上听到了,就从山上扔了块茅草屋的顶下来……那玩意儿大,咱们一眼就看到了!”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龙强是条汉子啊!笋尖岛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凿了一条天梯下来……看起来再过一年半载的,那天梯就能连到海平面了!是他领着我们往天梯那儿去。辫子叔在背风口那边用弓箭射了绳子上去,龙强在山上拿到了绳子,他和高甜甜才一块儿下来了的。” 说着,手下又说道:“其实啊,要是只有龙强一个人在,他是可以逃出来的。我们在路上就问他了,干嘛不跑。他说他也想过他先下来,找了人再回去救高甜甜。但是高甜甜脑子有问题,离不开人,他怕他一走……万一高甜甜从岛上摔下来可不得了!绑着她也不行,她会哭死……所以他才选了个最稳妥的法子——凿天梯!” 大当家已经很愤怒了,转头看着韦大成,眼里就快要喷出火来。 栀栀也很生气,看着龙强和高甜甜二人就觉得更心疼了。 这时,龙强和高甜甜终于走到了大当家跟前。 女知青于露一下午哪儿也没去,就等在派出所门口。这会儿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她抽泣了两声,喊道:“甜甜!” 缩在龙强怀里惊惧万分的高甜甜听到这一声喊,突然抬起头,四处寻找声音的主人。 龙强含笑对她说道:“甜甜,是于露在喊你!你还记得你和于露一起参加唱歌比赛的事吗?” 高甜甜眼神迷茫,但情绪却比先前好了些,她轻声喊道:“露露……” 于露冲到了龙强跟前。 龙强含泪松手。 于露紧紧地抱住高甜甜,喜极而泣,“甜甜!太好了……太好了你和龙强都还活着!” 高甜甜犹豫了一会儿,也伸手抱紧于露,“露露……”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高甜甜轻轻地哼起了以前和好友一起唱过的歌。 于露放声大哭。 龙强也泪流 满面。 围观的知青们个个都抹起了眼泪。 于露抱住高甜甜,对龙强说道:“龙强,我对不起你和甜甜。你俩出事的时候我想过要报警,可马芳娇带着她的儿媳打过我几次,还给我家里写了莫名其妙的信……没法子,我、我就不敢去报警了。” “这一次正义岛的大当家到镇上来,我求了她,她才想法子让人去找你们……龙强,我先向你和甜甜道歉!然后你赶紧报警吧!这里就是派出所。” 龙强点头,“于露,你已经为我和甜甜做了很多很多了,应该是我和甜甜谢谢你!” 然后他转过头,先是看到了悠悠闲闲坐在椅子上的美人大当家,然后看到了坐在大当家身边的……韦大成。 龙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成忿恨起来。 他眼里喷出了怒火! 韦大成则十分不自在,他站起身……想过来向龙强道歉,可他也知道,龙强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又怎会轻易原谅他? 可转念一想,如今这局面已无法挽回。 该道歉还得道歉。 韦大成深呼吸,走上前去,朝着龙强鞠躬,“龙强,我对不起你和高甜甜,请……” “我们不接受道歉。”龙强恨得两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韦大成说道,“……就算你去坐牢,韦利民被判死刑,我们也不会原谅你!” 韦大成闭了闭眼。 他缓缓曲膝,跪在龙强面前。 围观众人皆尽惊呆。 ——在村民们的眼里,韦大成为人极好。他踏实肯干,友爱村民。虽然是生产大队里官职最高的人,但他从来都没有官架子。农忙时干最重的活,农闲时关爱寡老孤儿。不计较个人得失、很有集体责任感。 正因为这样,就算平时马芳娇和韦利民霸道一点,村民们也会看在韦大成的份上,选择忍气吞声。 ——在知青们的眼里,韦大成也是个很好的大队长。南陵镇一共有十二支生产大队,就有十二个大队长,韦大成远比其他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更平易近人、也更有政治嗅觉。他对待知青,和对待村民的区别不大。 所以在第一生产大队里的知青们,地位远超在其他生产大队插队的知青。 如果没出龙强和高甜甜的事,知青们是很认可韦大成的。 可龙强和高甜甜又多么无辜! 众人都觉得难以抉择。 而这时,马芳娇在家里摆脱了儿媳们的监视,冲出家门直奔派出所而来。 她的儿媳们怕出事,其中一个去喊丈夫和大伯小叔子了,其他的儿媳们追着马芳娇跑了过来。 马芳娇飞快地跑着,心里还发狠地想:无论如何她也要救下利民! ——她和韦大成结婚后,一直到生第三个儿子,都过着苦哈哈的日子。那时候到处打仗,韦大成带着她到处逃难。他背上背着大儿子,胸前挂着二儿子,再挑一副箩筐装着细软……她就怀着肚里的三儿子,一家子四处逃。 霓虹鬼子终于兵败撤离,镇上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她怀上了利民,利民四岁那年,新华国成立,她的男人成为了生产队的大队长…… 美好的生活终于来临。 所以马芳娇一直认为,是小儿子利民给她们一家带来了好运气。 这时候,她其他的儿子们都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孩子,他们打小儿起就跟着父亲,学会了父亲的勤劳踏实,根本不需要马芳娇操心。 马芳娇成天无事可干,就以逗小儿子为乐。 日子一天天过去。 前面三个儿子娶了媳妇,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红火。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丈夫、儿子儿媳们开始对她有了种种的不满。 她也懒得管那么多,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在她眼里,她的利民还是当初那个稚嫩可爱的小男孩。 ——直到利民差点儿把龙强弄死、又强jian了高甜甜! 不过,马芳娇无法接受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居然会干出这种事!她拼命地麻痹自己,说这不是利民的错,是高甜甜故意勾|引利民,是龙强自己找死…… 出事后,她天天闹,甚至当着晚辈们的面,朝着韦大成大吼大叫、以死相逼! 韦大成没法子,就和其他的儿子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龙强和高甜甜送到荒岛上去,他俩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原谅韦家人,他们就什么时候去把他们接回来。要不然,龙强天天说要去报案……他们也很害怕。 也正因为韦大成的一身正气。 所以没人怀疑龙强和高甜甜的下落…… 高甜甜的好友于露心中生疑,曾经拐弯抹角的找马芳娇的儿媳打听高甜甜和龙强的下落。马芳娇立刻敲打于露,狠狠地磨搓了于露一番,于露也不敢再追查下去。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马芳娇松了口气。 可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利民他……居然旧错重犯? 马芳娇也生气,但她觉得上一次高甜甜和龙强的事情都能摆平,这一次……至少利民没有再强jian别的女孩啊,肯定也能像上次一样轻松的解决掉问题吧? 直到—— 马芳娇气喘吁吁地跑到派出所门口,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龙强和高甜甜,而且还看到…… 她那高大伟岸的丈夫正卑微地跪在龙强面前??? 马芳娇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第57章 马芳娇像见了鬼似的盯着龙强和高甜甜。 龙强被囚禁在荒岛三年多,早把事情的经过……翻来覆去不知想了多少遍!包括韦大成一大家子里的每一个人的品行,以及在这事件里扮演的角色,他全都仔细琢磨过。 他最恨的人当属韦利民,其次就是马芳娇! 当然他也恨韦大成,可他也知道——韦大成应该是韦家人里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了。 这会儿看到了马芳娇,龙强怒意狂绽!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两步三步冲上前去,大手一挥就直接掐住了马芳娇的脖子,并且用力向上提握……直到马芳娇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马芳娇尖叫了起来 “救命!杀人啦——” 她的颈脖被龙强拿捏住,使她的呼救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憋得满面通红,几乎马上就要窒息了! 栀栀连忙喝止,“龙强!你快住手——要是真出了事儿你就变成理亏的那一方了!” 龙强手一松。 马芳娇顿时跌坐于地。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还猛烈的咳嗽,并且还伴随着剧烈的干呕。 “你害怕死去吗?你疼吗?”龙强质问马芳娇,“当初我被你儿子敲破了脑袋,敲断了手脚的时候,我比你痛苦一万倍!” 马芳娇涕泪直流,拼命朝着依旧跪在一旁的丈夫韦大成爬过去,哭喊着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看他……我、我差点儿被他给弄死了!当家的,快把利君、利国、利党喊来啊……咱们可不能这样被人欺负!” 半晌,丈夫也没理她? 马芳娇愣住,直起身子看向韦大成,“当家的?你、你开口说句话啊!你、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龙强欺负我?还有、还有……”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唐棠娘的手下是怎么找到龙强的?该不会是你告诉她的吧?当家的!你可得快点儿处理这件事!还有利民,利民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当家的你说句话,你快说呀!” “啪!!!” 韦大成实在忍不住了,扬起巴掌就朝着马芳娇掴去。 马芳娇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 她惊呆了。 她侧卧在砂石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满面铁青的韦大成,然后又—— 看向了悠悠闲闲歪坐在椅子上的美艳大当家。 马芳娇清清楚楚楚地看到棠娘眼里的满满的鄙夷与憎恶。 “韦大成你打我?” ——你居然当着你老相好的面打我! 马芳娇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歇斯底里地冲着韦大成狂吼,“我和你做了一辈子的贫贱夫妻,临到老了你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打我!你敢打我?”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她也一直都很清楚,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比得过棠娘。韦大成和棠娘是青梅竹马,如果棠娘没有被地主抓走,恐怕他俩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那就根本没她什么事儿了。 马芳娇嫉妒棠娘,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棠娘面前丢脸。 但现在,还是儿 子利民的事情更重要。 马芳娇吸了吸鼻子,苦苦哀求,“当家的,利民也是你的儿子!你恼我,我不生你的气……你快点儿想办法救救他啊!” 高甜甜和龙强的出现,实在是太让她感到心慌意乱了! 韦大成已经对马芳娇厌烦无比,说道:“利民已经被你养废了。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是个成年人,必须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以前他伤害了高甜甜和龙强,你是帮凶,我也是……要不是我们纵容他,现在小陶又何必躺在医院里生不如死?” “我接受一切法律的制裁,就算利民被判死刑,我也认。你也要认……因为孩子变成这样你是有责任的,当然,我也有责任。”韦大成冷静地说道。 马芳娇惊呆了。 她暴跳如雷,第一反应就反驳,“你说什么,利民会被判死刑?” “凭啥呀?我们利民又没杀人!高甜甜!高甜甜那个贱人……是她勾引我们利民的!要不然我们利民怎么没祸害其他女的,就偏偏……是她呢?再说了,那个……利民是男孩子,龙强和陶容冶也是男的,这男孩子太皮了开个玩笑你推我搡的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马芳娇大吼,“还有,被判死刑的那都是杀了人才要偿命的!我们利民杀了谁?高甜甜这不是挺好的嘛?龙强也精精神神的……” 这话把龙强给气得……恨不得上前弄死马芳娇算了。 栀栀指挥着两个男知青把龙强拉住,又劝,“龙强咱别理他,就让她就过个口瘾!咱们把她今天说的话全都记下来就好,将来我们到了法庭上,把她的言论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法官,争取让她最大程度的被判刑……” 龙强眼尾泛红,强行压下怒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马芳娇压根儿没理会知青们。 她现在就是很生气,继续冲着韦大成发火,“什么叫做‘孩子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教他去强jian杀人了?我没有啊!再说了,唐棠娘都说了‘子不教、父之过’,现在利民犯了错……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利民在别的女人的诱导下一时头脑不清醒犯了事……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你为什么不教育利民?那……利君、利国和利党你都教育他们了,你说你为啥不教育利民?你这不是偏心吗?” 她忿恨不平地瞪视着丈夫。 马芳娇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韦大成胖揍了她一顿后,命令儿媳们看好她、不让她出门。 结果她跑了。 三个儿媳追到这儿,将公婆吵架的内容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儿媳忍不住挺身而出,“娘,这我也要说句公道话了。您不能这么指责爹,平时在家里您简直就把利民当成眼珠子看,但凡谁说他一句不好您就要拼命,让爹怎么教啊?我进门早,嫁给利君的时候,利民才十四……可他就已经敢偷看我洗澡了!那会儿我跟您说您还骂我,说利民还小、不懂事……要是从那会儿开始您严加管教他的时候,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韦家大儿媳早就看流氓小叔子不顺眼了。 尤其是,看这趋势韦家父子四人都会受牵连——至少也是知情不报和窝藏这两个罪名! 一想到丈夫的大好前途也会被连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趁这会儿有那么多的外人在,好好把她憋了一肚子气的家丑全都掀开来说一说,好歹吐出这这受了七八年的恶气! 气得马芳娇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她家二儿媳也气不过,说道:“还不止呢,我从娘家带来的三十五块钱全被韦利民偷了,我跟您说、您却说是我故意诬陷他!那可是我娘家爹爹让我带过来还给人家的借款!人家等着治病救命的!” 她家三儿媳也红着脸、眼泪汪汪地说道:“我刚和利党结婚三天,就被韦利群堵在屋里上下乱摸,我都不想呆在这家了……要不是利党争取到分家,让我们搬了出去,我肯定跟他离婚!”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哗然。 马芳娇大怒,脱下两只鞋就朝着儿媳们打去,大骂,“都是一群死皮不要脸的贱货!” 三个儿媳跑了。 马芳娇被气到头晕。 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走投无路的感觉…… 韦大成也不说话,等到马芳娇大闹完一场,他才平静地对马芳娇说道:“我不想推卸责任,你说的对,利民变成这样,我是有责任的。所以我会辞去一切职务,向上级书面说明问题,在龙强和高甜甜的事件上,我是帮凶。我理应承担法律责任和赔偿责任,这些我都认。” 马芳娇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他一样,质问,“韦大成,你疯了?” 在另外一边,于露搀扶着高甜甜,喊了龙强过来,向他们引见别栀栀。 “龙强,她叫别栀栀,是今年新来的知青,被分到大当家那一组。就今天……和她一个组的知青陶容冶也被韦利民给敲破了脑袋,就和你出事那年一样!不过陶容冶是无辜的,韦利民新追求的女知青郑萍和陶容冶并不是情侣关系,这一切都是郑萍在不负责的胡说,诶,陶容冶太可怜了……” “现在是栀栀在为陶容冶主持公道,对了她还是大当家的心肝宝贝儿,要不是栀栀啊,大当家也不会出手派人去找你和甜甜。龙强,你和栀栀一起合作吧!你们一起去告韦利民,人多力量大!我们也会支持你们的!”于露哭着说道。 高甜甜冲着于露直笑,还伸手替她拭去眼泪。 于露的眼泪就淌得更欢了。 龙强也有些难受,但他笑着揉了揉高甜甜的脑袋,然后看向别栀栀。 栀栀很大方地和他握手,“龙强,你和高甜甜受苦了!这几天真是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不如我们先去知青办休息,我们再慢慢的把事情捋清楚,然后该上诉上诉,该安顿安顿……好吗?” 龙强点头,但面露迟疑,“知青办主任不是好人,咱们别住知青办里头,免得遭暗算。” 于露赶紧解释,“龙强,是这样儿的……栀栀的对象是军营里的排长,今天他已经向市里打了电话,市团委已经暂停了主任的职务。明天就派调查组过来……我们知青啊已经准备好了陈情书,等明天调查组的人来了,我们就会向他们提出,让栀栀来暂代知青办主任……” 龙强看着栀栀,面露诧异之色。 不过,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谢谢你,别栀栀同志。”龙强含着眼泪郑重说道。 栀栀先是僵着笑脸朝着龙强点点头。 然后她转头看着于露,又羞又气,“于露,黎恕他不是我的对象!” 于露愣住,“什么?” 但今天黎排长简直就把别栀栀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的护着!她可全都看在眼里——中午的时候黎恕应该是害怕韦家人来找别栀栀的麻烦,所以连饭都不吃,就蹲守在知青办门口!再加上别栀栀下午去几个大队走访,又来回跑医院……黎恕可全程陪着她呀! 如果他俩没有处对象,黎排长至于这么事必躬亲吗? 就说现在吧…… 于露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穿着白衬衣、黑色裤子的黎恕。 瞧瞧! 人家不是又悄悄地在这儿守着别栀栀么! 栀栀当然也注意到于露诧异的表情。 她甚至还跟随着于露的眼神,转头看去—— 栀栀也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如鹤立鸡群般的芝兰玉树的俊美男青年。 他朝她笑了笑,露出鼓励的笑容。 于露疑惑地说道:“你俩……这叫没在处对象?” 栀栀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章,会彻底解决掉极品母子. 第58章 栀栀先跑去跟大当家说了一声,就陪着龙强进入派出所去报警了。 其实派出所所长也一直站在派出所门口旁观,龙强和高甜甜没找着之前,他就已经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十分震惊。 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安排人去韦大成家盯梢。 后来—— 大当家的手下竟然真的把龙强和高甜甜找了回来? 再一看龙强和高甜甜的打扮,所长震惊又难过——这俩都是年轻人吧?高甜甜倒是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可龙强长发长须的,看着像个老年人了。 这会儿龙强过来报案,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地将当年的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长亲自接的警,并且整理好龙强的报案内容。再一研判——韦利民是主要犯罪嫌疑人,他的父亲韦大成和他的母亲马芳娇,以及他的三个哥哥都是从犯??? 此时已经天黑。 大多数群众已经离开,大当家也让海盗军团们自回去打鱼…… 只有相关人员还呆在派出所外头。 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黎恕、大当家,以及韦大成一大家子……林林总总也是二三十个人在。 派出所所长亲自将韦大成一家五口给“请”进了派出所。 大当家拦住了所长,皱眉问道:“韦大成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你会包庇他吗?” 所长苦笑,“棠娘,情况是这样的……龙强、高甜甜和陶容冶的案子已经涉及到人身伤害,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如果我不管,那就是我渎职。轮不到你来找我的麻烦,国家和政府就不会放过我。” 大当家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地说道:“最好是这样……要不然啊,可别怪我不客气!” 所长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们这边争取早点儿把案情的真相理清楚。” 说着,所长挥手,示警公安们把韦氏一家子全都带进所里去。 ——韦大成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很配合。于是父子四人被公安们客客气气请到询问室里,开始录口供。 ——马芳娇一如既往的一进派出所就赖在地上翻滚撒泼……于是她就被俩女公安给毫不客气地拖进羁押室里。 既然她配合,那就乖乖地在羁押室里关上几天再说。 反正调查案情也是需要时间的。 马芳娇一进羁押室,就看到儿子韦利民缩在另外一间羁押室里的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生死未卜。 她倒抽一口气,尖叫道:“儿子?利民?利民……你怎么了?利民!你回答娘啊,你怎么了?” 见韦利民始终一动也不动,她想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是下午唐棠娘来“讲道理”的时候,把他给打了? 唐棠娘一向无法无天! 这可能性很大。 马芳娇满心不服气,凄厉的叫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快来人啊!快把唐棠娘也抓起来!她打我儿子了……还有!快点送我儿子去医院啊……” 女公安匆匆赶到,喝问:“什么事?” 马芳娇急切地说道:“我儿子被唐棠娘打得不省人事了……快送他去医院啊!” 女公安瞪了马芳娇一眼,拿着手里的警棍“咣咣咣”地敲了几下铁栏杆,喝道:“韦利民!还活着吗?吱一声!” 韦利民的声音突然暴绽,“C尼马B吵死了!” 马芳娇一愣。 “这不是生龙活虎的么!”女公安说道,“……保持安静啊,不许再说话了!” 女公安走后,马芳娇连忙抓着栏杆问韦利民,“儿子,唐棠娘是不是打你了?快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做你M的主!”韦利民一想起自己被大当家揍了个屎尿齐流,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笨,自然可以想得到,大当家居然能自由进出派出所的羁押室,还狠狠地用鞭子抽了他一顿? 而他却被关在这铁笼子房里,不允许离开。 这岂不就证明了大当家的本事比他家还厉害? 现在他娘还有脸说给他做主! 合着大当家那鞭子没落在她身上,所以她才能站着说话腰不疼吗? 他全身上下的皮肉可都大当家的鞭子给抽了个稀烂啊!简直痛得要死好嘛!那个凶女人的鞭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虽然把他全身上下都抽得血淋淋的,可他的衣裳又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儿皱皮都没有! 大当家走了以后,韦利民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命尖叫,想求这些公安快点儿送他上医院。 可这些公安却装聋作哑! 他吼到嗓子哑了火也没人理他。 韦利民又痛又倦又恨,才蜷缩在地上睡着了。没想到刚一睡着,他娘就进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把他吵醒。 他浑身痛得要死,一点也不想动,更加不想和他娘搭话。 可他也没个撒气的地方,憋在心里的那把火越来越旺盛。现在他娘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烦死了! 马芳娇柔声说道:“儿啊苦了你啦,你再忍忍啊……等你爹他们打点好了,马上就能送你出去……” 韦利民不耐烦地骂她,“你当我是傻子吗?连你都已经进来了……我爹也进来了吧?我哥他们呢?连你们都进来了,还想把我捞出去?” 马芳娇愣住。 她急忙说道:“儿啊你放心!你可是你爹的幺儿,他最疼你了。就是、就是这会儿也有点麻烦事儿,等他在外头处理好了一定会来救你的啊……” “怎么救?”韦利民问道。 马芳娇六神无主,“这……我……” 韦利民一看到他娘的蠢样儿就来气,“你前头不还生了仨吗?那随便找一个替我顶罪不就得了?反正高甜甜都已经疯了,她哪儿说得出来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强jian她的?” 马芳娇目瞪口呆。 韦利民继续说道:“就是我揍龙强那时候,也没几个人在场啊,你随便找我哪个哥去顶个罪,再花点儿小钱把那些路人的嘴堵上……不就什么事儿也没了吗?” 马芳娇再怎么偏心小儿子,也做不出让其他的儿子给他顶罪啊! 一时间,她吃惊地看着韦利民,脑子里想起了丈夫说过的话。 【利民已经被你养废了……他已经成年,必须承担自己犯的错……在这件事上,他是主犯,你我都是帮凶!孩子变成这样你是有责任的,我 也有责任!】 好像…… 确实是他说的这样! 韦利民兀自喋喋不休,“至于陶容冶的事……确实有点儿麻烦,可我也是因为对你过于放心,觉得我家老头儿有本事,也觉得你足够厉害……所以我没有避着人!但这也没关系呀,你想办法上一趟医院,趁人不注意把陶容冶弄死,再往他身上栽赃,放点儿借条什么的……就假装他欠了我的钱不还,我才……” “不不不,这样还是我理亏。这样吧你干脆写封恐吓信放在陶容冶身上,就说他想弄死我……这样我就成了正当防卫……对!这个理由好,就这么办!” 韦利民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高兴的一拍大腿—— 结果从大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又想起了下午被大当家狠揍的痛苦。 “啊啊啊啊……”韦利民又痛苦的哀嚎起来。 马芳娇呆呆地看着儿子,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她视若珍宝的儿子,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冷酷无情? 居然想到要他哥哥替他顶罪??? 今天他能这样对他的哥哥们,明天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 这么的冷酷无情??? 马芳娇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母亲的哭声,韦利民烦得要死。 他和母亲呆在相临的两间铁栏房,这会儿母亲还扒拉在铁栏杆那儿,一双手伸到关着他的铁笼子里来。 韦利民心头怒火猛蹿! 他一把抓住马芳娇的双手,猛然往自己这边一带—— 马芳娇的脑袋就“咚”一声重重撞在铁栏杆上! “啊啊啊啊啊!” 马芳娇呼痛,然而又止不住哭泣,一时间又哀嚎又尖叫,直吵得韦利民烦躁不安。 他就抓着马芳娇的双手,一直不停的松一把、狠狠一带的…… “砰——砰——砰!” 韦利民还大哭,“你个%的&%婆!你放我出去啊!你^@#不是本事大得很吗?呜呜你快点放我出去啊……” 其实这对母子俩关于“脱罪”、“找人顶罪”的谈话,已经全部被守在羁押室门口的女公安听到,她立刻跑去汇报给所长。结果她刚跟所长说完,就听到羁押室那儿传来恐怖的马芳娇的呼喊声。 那呼声过于凄惨,不但惊动了派出所里所有的人,而且就连韦家父子四人也都听到了。 大家齐齐往羁押室里跑。 鉴于韦家父子的态度十分配合,公安们也就没拦着他们。 于是—— 韦家父子四人亲眼看到韦利民是怎么残害亲生母亲马芳娇的。 马芳娇已经被铁栏杆撞得满头是血,而且她的双臂骨折呈不自然状……这会儿她已经没了半点儿声息,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饶是如此,韦利民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一边抓着母亲的已经骨折了的双臂,一拉一松、致使马芳娇的头脸不停地撞击铁栏杆,还一边大哭,“我不管!你快点让他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呜呜快点放我出去……” 几个公安连忙抢上前去,控制住韦利民。马芳娇这才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血流满面、人事不省。 于是公安又把马芳娇紧急送到医院去抢救。 医生说,马芳娇的伤,也就比陶容冶轻一点点。 她也是严重的脑震荡、也毁了容,额头上被粗糙的生铁给磕破了皮,缝了九针……比陶容冶还多缝了一针。 她比陶容冶更惨的一点就是,她两条手臂粉碎性骨折。 做完手术以后,马芳娇和陶容冶住进了同一间病床,还是隔壁床铺。 她的儿媳们恨透了她——因为她对韦利民的偏心与溺爱,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既让她们颜面扫地,也让她们的男人前途尽毁。 所以她们不愿意好好照顾她。虽然也每天轮流送饭给她吃,却一直骂骂咧咧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照顾她的时候态度恶劣、动作粗鲁…… 马芳娇痛苦万分! 以前她可是风风光光的大队长老婆,可现在…… 她日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 让马芳娇更悲痛欲绝的是,她还没有养好伤,韦利民和他这一家子的判决就下来了。 ——经过公安缜密的调查与韦利民的供词,他犯强jian罪证据确凿。 ——韦利民犯故意伤害罪,伤害龙强,证据确凿。 ——韦利民犯故意伤害罪,伤害陶容冶,证据确凿。 韦利民认罪态度不好,再加上数百知青们集体写了控诉信上交法院,要求法院严惩凶徒。最后他得到的刑罚是:数罪并罚,被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 ——韦大成包庇儿子韦利民,把龙强和高甜甜关押在荒岛,犯非法拘禁罪。因其生产队大队长的身份,知法犯法,影响极其恶劣,被判最高刑罚三年牢狱。 ——韦大成的长子、次子、三子,均犯包庇罪,分别被判三年与一年劳教不等。 而马芳娇也迎来了自己的刑罚。 她犯恐吓罪,要在养好伤以后服刑五年。 除此之外,韦家还被判赔偿高甜甜各种损失费五百元,赔偿给龙强三百元,以及赔偿给陶容冶三百元。 马芳娇悔不当初。 她本来有个……很好很好的家庭,却因为她对小儿子的无底限宠溺,生生凭一己之力害了全家人。她后悔,可后悔也没用。 为此事前后奔走的别栀栀,也终于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_^ 第59章 栀栀忙得脚不沾地。 市团委派了调查组过来调查原办公室主任的问题,以及龙强、高甜甜三年前遭遇到不测时,主任对事件的处理;以及现在陶容冶受到伤害的事件调查。 不得不说,也是因为有团委的支持,韦利民一家子的问题被以最快速度调查完…… 栀栀跑进跑出的,趁着调查组入驻南陵镇的时间里,她细化到走访了全南陵镇五百多个知青,帮着大家解决了好多压积已久或大或小的问题。 也因为这样,团委对栀栀的工作能力是很满意的,当地插队知青对栀栀也很满意。 只是,考虑到栀栀年纪还小,又执意要回海鸥岛去开展建岛工作,不愿意长期驻站,团委最终任命栀栀为南陵镇共青团委组织干事,同时被任命为办公室副主任。 其实栀栀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委任。 毕竟她还小么。 现在有这样机会,她还是很高兴的——这对她联系各大科研团队有着绝对的好处! 如今这时代,各项科研工作基本停摆。 但也有些高校仍然坚守岗位,他们利用不多的经费,顽强、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各种科研项目…… 栀栀不图他们的经费,栀栀图他们的经验和技术。 她刚刚抵达南陵时就给家里人写信,请求家里帮她收集更多的有农业水产方面的有科研项目的高校联系方式。 结果就发生了信件被盗的事。 这时派出所已经彻查清楚韦利民一家的问题。 郑萍也就被放了出来。 栀栀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郑萍。 刚开始的时候,郑萍还能以“娇弱”、“嘴甜”来博取其他知青的好感,日子一久,大家都看清了她好吃懒做,爱好挑拨离的为人,个个都对她没啥好感。 尤其是之前在省城吃过郑萍亏的几个知青,以及和郑萍同属第一生产大队的几个女知青……对郑萍的怨言很大。 尤其是和郑萍呆在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女知青们,她们个个都拉着栀栀哭诉,说生产大队对她们知青本来就有工分要求,而第一大队又不招收男知青,她们几个女的每天累死累活也干不到最低工分要求。 郑萍还一天到晚借口生病了、有事……不下地干活,她的活计就落在她们头上。可她们一天拼尽全力也只能干上六分工,如果还要再分摊郑萍的工分,那根本就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们还告诉栀栀,说第一大队对知青们安排了最低工分制,还不招收男知青……这不就是在逼女知青嫁给他们本地人吗? 这不公平! 栀栀当然理解,就趁着团委调查组还在,她赶紧去跟第一生产大队的负责人谈判。第一大队的大队长韦大成包庇儿子出了事,也正理亏……栀栀去跟他们谈了,他们当即就同意修改知青工分制,不再限最低工分制。 在第一大队插队的女知青们终于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要处理郑萍的问题了。 派出所那边给出的建议就是:在韦利民伤人案件中,郑萍不犯有主观错误。因为她只是想要拒绝韦利民的追求,才拿陶容冶出来当挡箭牌的。 派出所向栀栀建议:韦利民伤害陶容冶,这属于刑事案件。陶容冶可以在提起附带民事赔偿的时候,以韦利民为第一被告,再追加郑萍为第二被告。 栀栀采纳了。 最终郑萍被判向陶容冶赔偿一百块钱。 郑萍不肯,眼泪汪汪地说她没钱,还说要是把她给逼狠了她就去死—— 并且还点名道姓是说别栀栀想逼死她。 栀栀懒得理她,也不想为了这种人浪费时间。 她找法院多要了一份盖大红章的判决结果,拿去找郑萍,“我体谅你穷,毕竟你一天到晚不干活,连饭都是别人施舍给你吃、你才有得吃……你兜里又没有一分钱,肯定拿不出这一百块钱的赔偿款,对吧?” 郑萍不服气地咬住下唇。 ——她一向端的是娇小姐人设,必须是受尽家人宠爱、家里有钱才能养出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也才能屡屡用“哎呀我都不会干农活”这样的借口来逃避劳作。 她不想赔钱给陶容冶。 可要是让她承认她兜里一毛钱没有…… 岂不是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正当郑萍犹豫不决时,突然听到别栀栀说道: “所以我把这判决书寄到你家里去,让你父母家人帮你出!郑萍,没事儿的我知道你家里的地址,知青办有名册!为了不耽误陶容冶的治疗啊,我给你爸寄挂号信去!啊对了,万一你爸收不到可怎么办?我再给你妈妈单位也寄一封挂号信去吧!” 说完,别栀栀还亮了一下盖着大红章的判决书,转身就走。 郑萍惊呆了。 ——搞什么啊!别栀栀这人也太坏了吧?居然还想把这玩意儿寄到她家里去?现在她家里正在想办法把她弄回去呢!这是民事案件的判决书,但上面盖着的大红章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万一她家里人以为她犯了法呢? “哎——” 郑萍惊呆了,冲上去拦住别栀栀,“别栀栀你别走!” “郑萍你别耽误我寄信!陶容冶正在医院里等钱治疗呢!再说了,你们家那么有钱,这一百块钱说多也不多,你不用担心你父母出不起。就算出不起,那就让你父母的单位帮着出嘛,他俩的单位各出五十,然后再每个月从他们的工资里扣上四块钱……一年就回来了!” 说完,栀栀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郑萍实在没办法,哭丧着脸说道:“不不不!你别找我家里人我给你钱还不成吗?” 然后她就掏了十张大团结,赌气扔给栀栀。 栀栀挑眉,“看不出来嘛郑萍,你还挺有钱的!” 气得郑萍哭了大半天。 不管怎么说,属于陶容冶的一百块钱赔偿款到手了。 但栀栀还没追究郑萍偷信的事儿呢! 虽然后来郑萍把偷走的信件全都还给了大家…… 于是大家气愤地发现: ——姚知青的奶奶听说孙女儿下乡插队去了,老人特别心疼,可她又不识字,就托人写了封信、又在信封里塞了两张一元钱的钱钞…… 事发后郑萍极力否认,说信封里就一张信纸、并没有钱。 ——汤知青家里来信,说他爷 爷生了重病需要一种药,但家里找遍了附近省市都没办法找到这种药。家人们让汤知青赶紧在南陵镇、或者上林市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老人正等着救命哪! 汤知青一看信件……距离他收信时间都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他也不知道他重病的爷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一时心急,蹲在地上呜呜的哭,恨郑萍恨出了新高度! 大伙儿赶紧帮他凑买药钱、栀栀也给他开了介绍信让他马上进城去找药。 ——邓知青与未婚妻被分到不同的地区插队。未婚妻给他写信,说她近期内会跟着队伍在林市中转,让他于某月某日务必赶到林市火车站知青办一见。 可这信被郑萍偷走,回到邓知青手里时,距离他和未婚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天! 邓知青一看到这封信就红了眼圈…… 就更不用说,在栀栀被偷走的那些信件里……最最最重要的,就是她三哥为她誊抄的各大高校科研团队的名目与联系人方式了。 尽管郑萍哭哭啼啼的一再强调她就是好奇、她不懂事,现在她知道错了,她愿意向大家道歉…… 没人能够原谅郑萍。 最终,栀栀收集了大家的意见,并且整理成书面报告,呈交给调查小组。 ——大家一致要求郑萍调离。 调查组为此开会研究。 知青们下乡插队,也得看看目的地是上山呢,还是下海。 最好的去处就是上大城市附近的乡村插队,离家近、村庄富裕不用吃苦头。次一等的就是像栀栀这样,至少拥有大方向的选择,心思活泛的去富裕的地方,太穷倒也不至于。 不怎么好的,就是服从安排…… 那可就真的是去往条件非常艰苦的地方了。 现在郑萍的情况,就比较特殊。 最终,调查组决定了对郑萍的处分: 知青办将召开一场批判会,在会上批评郑萍的所作所为。但凡是被郑萍偷过信的人,郑萍需要在开大会的时候向他们道歉、并且向每一位丢失了信件的知青赔偿三块钱的损失,同时还要写公开道歉信张贴在知青办宣传栏。 除此之外,调查组开出了郑萍的新调令,安排她去西疆农场插队。 郑萍被吓懵了。 开批判大会已经够恐怖的了,让她一下子又赔了几十块钱出去……她也心疼得不行。 可是,组织要调她去西疆? 岂不是比条件艰苦的大西北还远!听说那里一年有六个月在下雪,另外六个月在下沙尘暴。 郑萍又惊又怕,外加各种不服,就上知青办大闹了一场。 下场就是被调查小组的组长训斥了一顿,并且勒令她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南陵镇……不管她是如何的眼泪汪汪,可领导们的态度很坚决,知青们也没一个为她说情的。 最终,郑萍为了留在相对比较富裕的南陵岛第一生产大队,当天晚上她就和本地一个不识字三十出头的男人结了婚,并且赶在调令上最晚离乡期限之前,把她的名字从知青办划去,重新添在了第一生产大队村民花名册上。 郑萍的身份,就由下乡女知青转变为本村农妇。 听说她的丈夫力气奇大,是个种田的好把式,但样貌一般、脾气暴躁。可能是因为不识字、有点自卑吧,他不同意郑萍出门(也有可能是害怕她到处招蜂引蝶),于是他出门上工的时候就会把郑萍锁在家里。 刚开始的时候,郑萍也不想出门。她觉得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害自己丢尽了脸,不出门还好些…… 后来呢,她就感觉到村里的风气有点变了。 准确说来,是知青们的态度有些转变。 以前呢,知青们还是保持着几分城里人的清高,从骨子里有些看不起本地乡下人,又多少有些怨天尤人,感叹命运不济,人人心灰意冷……干农活又干不过乡下人,十分消极。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村里的女知青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不但很愿意和村里人打成一遍,而且干活也越来越主动。村里人呢,对女知青们也客气了许多,看向她们的时候不再在用“女人嘛最终还不是要嫁人的”这样的眼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60章 栀栀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陪着龙强和陶容冶打官司。 现在尘埃落定,栀栀要回海鸥岛去了。 陶容冶的病情趋于稳定,额头上的外伤已经好了,但时不时就头痛难忍。再加上脑震荡的后遗症……使他一直晕头转向、还总是恶心呕吐,短时间内他丧失了劳动力。 医生说,他的恢复期至少也需要一整年。 可现在正是建设海鸥岛最关键的时刻。 陶容冶感到特别的愧疚。 栀栀就给陶容冶安排了另外一个活计。 ——文书工作。 栀栀根据三哥寄来的各大高校科研单位的名录,开始了撒网式的联系。 她在信里详细写了下海鸥岛的地理位置,海岛情况,也表明了她想要配合科研单位做农业种植、水产养殖等科研的决心。 但大多数信件如石沉大海,并没有答复。 少数几家单位给栀栀回了信,继续再问她一些问题。 栀栀就安排陶容冶:一是按着她以前写信的模版,抄写信件寄出去,继续广撒网;二是按实际情况回信给询问的这些单位。 另外,虽然海鸥岛目前还没开始任何科研,但大伙儿的生活日志是可以记录一下的。 陶容冶很认真的执行栀栀的安排。 同时,他还把做饭、打扫营地卫生这样相对轻松的活计也接了过来。 龙强带着高甜甜、于露也来找栀栀,说想加入她的团队。 栀栀有些犹豫,婉拒了,“龙强,但凡我们这儿的条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还能入眼,我就不会拒绝你了。可你看看,我们现在连住的房子都没有……还住草棚呢!龙强我建议你,要不你上第三大队去吧,至少那里的起居条件比较好,可能更适合高甜甜。” ——于露就在第三大队插队,她是高甜甜的好朋友。龙强带着高甜甜在第三大队插队,和于露也能有个照应。 龙强叹气,“可是甜甜不适应人多的环境……我试过了,在那儿呆着啊,我没办法上工。甜甜的情绪会不稳定。” 栀栀看向了高甜甜。 高甜甜正蹲在鸡圈门口,聚精会神地看着鸡圈里毛茸茸淡黄色的小鸡,脸上还带着恬淡的笑容。 ——鸡圈里有二十几只小鸡。是栀栀第一次上岛时,用大咸鱼干和梅花婶换的。当时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再换二十只刚出壳的小鸡。 现在一个多月过去,这些小鸡身上的浅黄色绒毛就快要褪掉了。 这些鸡也吃粮食,喂它们吃剩菜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海鸥岛上的知青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剩菜给它们吃? 栀栀用瘦猴叉上来的海鱼,和梅花婶换了点米糠回来,混上采回来的野菜煮熟了剁碎了给它们吃。 这会儿高甜甜笑眯眯地用手去逗弄那些小鸡仔儿。 小鸡仔们居然也不怕她,一个二个的还不住地往她身边凑。 栀栀也听说了高甜甜和龙强在镇上的事儿: ——高甜甜失踪已久,家里兄嫂是知道的。听说高甜甜被找回来了,他们赶紧来了南陵镇。可一听说高甜甜被韦利民那个了,又见 高甜甜已经疯了?他们就不愿意带高甜甜回去了,觉得她失了清白,带回去丢脸;人还疯了,更是个累赘。不过,当他们知道韦家赔偿给高甜甜五百块钱时,他们又变了脸色,说高甜甜也应该要赡养父母,所以那五百块钱理由应该他们带走。 气得龙强要跟高甜甜的兄嫂拼命! 也是栀栀出面调停,寸步不让。 最终那对狠心的兄嫂一分钱都没拿到,但他们也放话说绝不接受已经不清不白的高甜甜了。 ——龙强失踪的事呢,他家里人也清楚。得到消息后,他们也第一时间赶到南陵镇。龙强的家庭经济条件一般,他父母也嫌高甜甜失了清白,龙强继续跟她呆在一起,根本就是在戴绿帽子了。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龙家父母觉得高甜甜是个疯子,没有劳动能力。所以他们要求儿子不要再跟高甜甜在一起了,听从他们的意见赶紧娶个媳妇儿…… 龙强不愿意。 于是龙强也跟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现在等于龙强和高甜甜已经无处可去了。 龙强对栀栀说道:“栀栀,如果你觉得我们会拖累你,那你就……划个山头给我们吧,我会想办法养活我自己和甜甜的。我们在笋尖岛都活过来了,这儿的情况又比笋尖岛强万倍……你们这儿又人少山多的,甜甜的情绪比较放松,我也能抽空好好干活。” 于露也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也想转组到你们这儿来。你不知道,甜甜受到了伤害的这件事儿,我们知青有文化,可以理解这不是甜甜的错。可村里好多人都对甜甜指指点点的……甜甜的情绪很敏感,为了这个她也很难受。所以……你能收留龙强和甜甜吗?如果能,也求你收留我……我会种地,一天能干八个工分!” 栀栀不再矫情,说道:“本来我的意思是,我这儿条件不好,才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我们一块儿受苦。既然你们……好,那我们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饭同吃的兄弟姐妹啦!” 就这样,海鸥岛上又多了三个小伙伴。 在栀栀离岛的这一个多月里,大家是轮出入海岛的。岛上的建设工程没有停下,只是进度比较慢。 其中当以男知青们烧砖的成绩最耀眼。 ——土砖已经烧出来很多,还被男知青们挑到半山腰上整齐的码好。现在陶容冶出了院、回来了,申书华陈跃进他们不需要再轮流去医院照顾他,于是大家准备开始挖地基造房子了。 但在这之前,栀栀托黎恕去弄了些建设方面的书回来,让男知青们看,又交代申书华,造房子之前必须要先画图纸…… 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讨论,又请女知青们参与讨论,大家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定下了宿舍楼的格局与样式。 考虑到以后她们的岛可能会采纳更多的人,大家一致决定盖两栋二层小楼。女生宿舍楼的一楼,分隔成为两个大房间,充作办公室和室,二楼有八间单人宿舍。男生宿舍楼的一楼,设一个大房间,可以当成饭堂使用,二楼也是八间单身宿舍。 女知青们开荒的成绩也同样耀眼。 这一片山头因为没有大树,被女孩子们全都开了荒,种上了各种瓜果蔬菜。这一个月过去,已 经有些快熟的鸡毛菜等等品种已经被端上了知青们的饭桌! 大家可有成就啦! 现在呢,女知青们决定去隔壁山头开荒。 但问题是,那座山头上有树木在。她们需要男知青们的支援,先把树砍了、然后才好开荒。砍下来的树,正好可以当成做家具、门框、窗棂等等。 新加入的三个小伙伴,也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龙强属于全能型荒野专家。他熟悉每一个树种,和岛上每一种可吃的野菜。而且他强壮结实、力大无比,在栀栀接纳他的第一天,他就拿着柴刀去了荒山,设置陷井用来抓野兔,还来回几趟扛了不少短树,在营地附近弄了个兔圈。 第二天,他在圈里搭了半拉子遮阳顶,又做了个笼子…… 第三天,他开始往营地里带猎物。是兔子就留下,其他的猎物就吃掉…… 不过短短几天,知青们就拥有了四只野兔。 当然了,龙强把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砌房子上,去后山捡猎物只是顺带的。 ——于露干起农活来也是一把好手,在女知青里,她也就比洪禾禾差上那么一丁点,能跟方丽娟打个平手。 而她毕竟已经在第三大队插队了三年,农耕经验是众人里最最丰富的。她已经带着大家开始了稻谷播种。 ——在镇上的时候,高甜甜的情绪很不稳定。 好多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干不净的,还说她是个疯子。 高甜甜很害怕,日夜粘着龙强,只要他离开她一步,她就崩溃、就大哭不止。 但只要环境足够安静、简单。 她其实也很会干活。 高甜甜手巧,她很会用茅草和竹篾来编织东西。 慢慢的,营地里的知青们全睡上了她用茅草编好的厚软席子——她采集来的茅草晒干、又拍去灰灰,将编织好的草席铺在下边儿,中间夹层是厚实的干草,上边儿再用一层细软整齐的席子盖好,固定好位置。 落在栀栀眼里,这就是草本席梦思嘛! 高甜甜把这种厚实绵软的草垫铺在大铺通上,再让知青们在草席子上铺着自己的铺盖,简直软和又舒服! 这直接改善了大伙儿的生活质量。 还有什么比劳累了一整天后,能舒舒服服的躺在犹如云端一般的柔软床铺上,美美地睡上一夜更能消除疲劳、恢复体力的呢? 除此之外,龙强还听从高甜甜的要求,砍了不少竹子回来。他心细,将竹子全都给她削成了竹篾。于是高甜甜又编织了好多好多带盖子的竹筐,将营地厨房里的杂物全都收拾妥当。 她甚至还给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编织了一个小竹箱,能够收纳个人物品,大通铺也显得干净整洁得多。 除了一天到晚在营地里编草席、编竹篾之外,高甜甜还会拿着小筐和小锄头,在营地附近挖些小鸡和兔子们爱吃的野菜根茎回来,顺便满足了知青们吃野菜的需求…… 这大大减轻了知青们的后顾之忧! 栀栀看到龙强和高甜甜的组合,心想他俩还真是勤劳到互补。难怪两人在条件和环境那么恶劣的荒岛上也能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 60-80 第61章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栀栀躺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呵欠,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现在房子还没修起来,她和小伙伴们还睡在竹棚里。但竹棚的顶与墙之间,约留了三十厘米左右的空隙,所以每天一大早,闹钟还没响的时候,阳光就会从这个空隙里洒进来。 栀栀翻了个身,看到睡着她身边的洪禾禾。 洪禾禾正打呼呢! “栀栀,你先起还是我先起?”睡在栀栀另外一边的李晴玉小小声问道。 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早起人人都要排队洗漱,七个女孩共用一间厕所,难免会撞车,所以大家都得抓紧。 栀栀说道:“你先起吧我再懒一会儿。” 李晴玉起来了。 方丽娟就躺在床上问栀栀,“你昨晚上梦到南瓜了?” “啊?” 栀栀很惊讶,心想方丽娟怎么知道呀? 她昨晚确实做了个梦,梦到松市的父母家中,四姐芃芃站在厂子后山的自家菜园子里伤心的哭,说有一只刚熟透的大南瓜不见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偷了去。 栀栀甚至还在梦里听了四姐的哭声,“栀栀最爱吃南瓜饼了!南瓜里头还有南瓜籽,南瓜籽炒香了也好吃……呜呜,我的南瓜……” 方丽娟笑道:“听到你念叨了几句南瓜不见了……” “哈?南瓜?有南瓜吃啊!”洪禾禾揉着眼睛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南瓜好吃呀,能做成南瓜饼!瓜子儿晒干了放铁锅里一炒,又香又脆……” 方丽娟笑话她,“醒醒吧你,天亮了!” “啊?”洪禾禾迷迷糊糊的。 铃铃铃—— 闹钟声音响起。 是的,为了控制时间成本,栀栀斥巨资买了一只闹钟回来。 现在这只闹钟被交给高甜甜管理。 果然,闹钟刚响起来没一会儿,高甜甜的歌声就响了起来: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呀?” 最后一句被她给改了歌词。 大家都笑了。 高甜甜其实疯得并不厉害。 据栀栀的观察,高甜甜的“疯”,从来都没有任何暴力行为。她崩溃的时候多数是哭泣,拼了命的寻找安全感,如果找不到安全地带,她就会有自残举动…… 栀栀已经有写信给三哥,把高甜甜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下,又请哥哥帮她找些相关心理书籍过来。等到哥哥把书寄过来,栀栀打算让龙强好好看看、琢磨琢磨。 岛上的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对高甜甜只有怜惜的,再加上大家每天都被忙得团团转,连高甜甜自己也被忙得脚不沾地,她压根儿没空想东想西,当然一切安好。 现在营地里的一天三顿饭都由陶容冶做。 但他伤了脑壳的后遗症还挺厉害,常常头晕、无力……他又不想让自己变成大家的拖累,所以他会每天早早起来,以保证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做饭。 今天的早饭是山药大米粥,外加佐粥的辣椒炒肉和野菜饼。 山药大米粥里,大米只 占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是切碎了的山药粒。山药是昨天下午龙强和高甜甜去挖的,陶容冶一大早起来处理了那些山药,被滑溜溜的粘液给激出一身的小红疹。 但没关系,只要小伙伴们的一日三餐能吃得饱、吃得好就行。他皮糙肉厚的,起点儿小红疹又怎么了?呆会儿洗个澡歇一歇就好了。 山药大米粥里头的大米,前一天晚上睡觉着就被陶容冶用水给浸泡着。所以早上起来熬粥个十来分钟,米粒儿就能被熬烂成软糯的米花。 香浓的米粥里浸着爽脆的山药粒,汤粥厚重又饱肚子。 辣椒炒肉里的肉,来源是龙强昨天去巡山时,在陷井里发现的一只已经死掉的黄鼠狼。 这玩意儿要是还活着,龙强都不愿意要它。是看到已经死了才拿回来,连夜处理好了。这肉有点腥,必须得用辣椒炒才能盖住腥味儿。 栀栀吃了一口辣椒炒肉,被辣得嘶哈嘶哈的,赶紧含住一口山药粥,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她不敢再吃这辣椒炒肉了,就拿了块野菜饼。 野菜饼就是用焯过水又切得很细的野菜,混上很稀的面糊糊……然后在铲上抹点儿油,把面糊糊放进灶膛里去烤。 陶容冶在野菜饼里加了些姜末和小葱,盖住了野菜的苦涩,而且还焦焦脆脆的,特别好吃。 栀栀咔嚓咔嚓啃了几口香脆的野菜饼,突然想起一件事,提议道:“……对了,我想再养两头猪,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齐齐一愣。 洪禾禾喝了一口米粥,说道:“养猪当然好了,猪肉好吃嘛!可是打猪草很辛苦的,又得专门费一个工!现在我们天天都被忙得团团转,哪有空打猪草啊?” 众人齐齐点头。 栀栀想养猪的灵感,来自于一个多月前,陶容冶受伤的那天——瘦猴跑去请了大当家过来……后来大当家又让瘦猴回正义岛搬饭的事。栀栀亲眼看到大当家和海盗叔叔爷爷们吃完“饭”以后,留下一地的鱼骨头,量之大……招来了村里十几条狗! 她把这事儿说给小伙伴们听,又道:“正义岛距离我们很近,摇船过去把他们吃剩下的鱼骨拉回来喂猪……这样可行吗?要不然我看他们也全都直接扔海里了,当然也可以说那些残渣都喂了鱼,但也可以说那些油盐污染了海水呀!我们来个废物利用不好吗?” 众人陷入沉思。 于露好奇地问道:“用人吃剩的鱼骨头喂猪?那猪会不会被卡到刺啊?” 陶容冶解释道:“我们在正义岛呆过一段时间,知道他们吃的都是十来斤重的大鱼,没有小刺,而且烤过的鱼骨质地酥脆……” 说着,他沉思片刻,又道:“这样行不行,我们做个像打糍粑那样的木槽装备,然后把鱼骨头放进木槽……再利用脚踩装备,每踩一下,那大木锤就会砸进木槽里,正好可以把鱼骨头给砸碎……” 申书华沉吟,“理论上行得通!” 李爱国兴奋地说道:“那咱们养的猪可就金贵啦!我还没见过谁家养猪喂鱼肉骨头的!” 陈跃进比较保守,“我觉得咱们最好先试一试,这几天小猴子叉到的鱼,咱们全都烤着吃,然后把骨头收集起来,再做个木槽试试……如果能把鱼骨头擂到碎,不让猪卡喉咙的话……确 实可以一试。养猪也是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嘛!” 龙强忍不住问道:“那何必还去隔壁拉鱼骨头回来呢,正义岛上的大当家他们不能自个儿养猪吗?” 众人苦笑着皆尽摇头。 仔细将这个中缘由说与龙强听,龙强惊得目瞪口呆。 栀栀揉着心口叹气,“我一想到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年的鱼骨头我就心疼……” 众人哈哈大笑。 坐在一旁的瘦猴一边大口大口的啜粥,一边挟着辣椒炒肉来佐粥,还不忘抓一个脆酥酥的野菜饼塞进嘴里。 他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带着骄傲自豪的表情,眼睛还滴溜滴溜转。 瘦猴很清楚,要是在正义岛啊,他的水性和捕鱼的功夫就是个笑话。但在海鸥岛,他可是水性最好的一个!大家想吃鱼,就只能靠他,所以他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人呢。 现在听了大家的讨论,瘦猴打定了主意,呆会儿他就划船出去打鱼!而且还必须要打到很多很多鱼! 吃完早饭,瘦猴就划着他的小船儿走了。 大家也不在意,各就各位干起自己的活来。 ——男知青们开始挖宿舍楼的地基,陶容冶和高甜甜留守营地,但一人背着小筐和镰刀去后山挖野菜、一人坐在兔圈旁编草席。女知青们兵分两路,洪禾禾、于露和方丽娟去拓荒;栀栀和李晴玉体力弱,她俩先去巡视菜园子。 岛上的小动物还是挺多的,特别喜欢偷吃她们种的菜。前段时间男知青们因为要轮流照顾陶容冶,没空干重活,于是就用开荒砍下来的灌木丛上的细树枝扎成栅栏,把菜地给围了起来。 栀栀和李晴玉巡视了一圈,果然发现几处栅栏可能是被兔子给破坏掉,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然后它们钻进菜地,把水灵灵嫩生生才冒出尖芽的红薯叶给啃了! 栀栀和李晴玉心疼得不得了,就在坏掉的栅栏旁边做了记号——龙强特别有狩猎经验,他会循着这个痕迹,一路追踪野兔直到它的洞穴附近。等他有空的时候他会再做一个针对性的陷井,到时候把这野兔给抓起来。 野兔的繁殖力强,出生四个月个体成熟,六个月大即可配种,一胎能生6-8个。只要给它们足够的草料,相信在未来的两三个月里就会有小兔降生,半年以后大家就能吃上家养的兔肉啦!这可是极稳定的肉食来源。 栀栀和李晴玉整理好菜园子,就去找洪禾禾她们了。 中午时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瘦猴兴奋的回来了,他还带回来四五条大海鱼,其中最大的一条足有十来斤重!剩下的有一条三四斤重的墨鱼,其他的都是一斤多重的。 栀栀指着那条十来斤重的大鱼,毫不吝啬的表扬他,“小猴子你也太厉害了吧!” 瘦猴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陶容冶说道:“陶哥,这鱼烤着吃!留着鱼骨头做试验……到时候咱们养猪!吃猪肉!” 他还没吃过猪肉呢! 想试试猪肉是什么滋味。 龙强也默默地利用午休时间,去后山拖了一截粗壮的树木回来……他先在树身上开了一道方形的口子,用柴刀敲敲打打地刨出一个槽,然后在地上挖了个洞,已经挖好槽的树身镶在地洞里,使槽口与地面平齐。 龙强 解释:这么做是为了能让木槽的使用年限长一些。 然后他又做了一个脚踏装置,只要用脚踩机关,充作“大锤”的树木就会一下又一下的捣到槽底,可将木槽里的鱼骨砸碎。 由于瘦猴回来的时候,陶容冶已经做好了午饭,所以瘦猴打回来的鱼,就被当成了晚饭的主食。 瘦猴跑回来吃了午饭又摇着他的小船走了,下午四五点左右,他又带回来四五条鱼,每一条都有三四斤重。 于是晚饭时分,大家每人都分到一块约二斤重的无骨烤鱼肉(是的,陶容冶为了做碎鱼骨实验,烤熟了鱼肉以后先剔骨、然后才给大家分的鱼肉),以及一道墨鱼野菜汤,主食是每人两小口的蒸米饭。 栀栀咬着表皮香酥、里头的嫩肉入嘴即化,还满嘴流油的烤鱼,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吃腻了烤鱼,再喝上一碗野菜墨鱼汤——墨鱼脆生生的,野菜滑溜溜的,这样的搭配,口感特别丰富,真是解腻又清爽!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大米饭属于观赏级珍贵食品。 就这么两口……栀栀都舍不得吃了。 她小心翼翼地含了一口米饭在嘴里,慢慢地品着它颗粒分明又圆润的口感,浓郁的米香和甜津津的甘润…… 很久很久都舍不得咽下去。 吃完晚饭,陶容冶小心地收拾了一下残羹剩饭……其实压根儿也没剩下什么,就是在分食的时候,有些鱼骨他没挑出来,小伙伴们吃的时候特意把鱼骨给挑了出来。 现在,知青们拥有了一大堆的鱼头鱼尾鱼骨等东西,以及剖鱼时的鱼内脏什么的……当然了,陶容冶把鱼内脏也给烤熟了,想着今天一块儿处理好,收集好了明天可以和剁碎的野菜一块儿喂鸡。 陶容冶把食物残渣倒进木槽里,然后用脚踩了踩龙强做的那个机关。 “咔——嘭!咔——嘭!咔——嘭!” 他踩了十来次就停下来,再一看…… 陶容冶扒拉了一下木槽里的鱼骨头,点头,“效果还挺不错的!还真的很碎呢!” 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商量: “再做个长柄竹耙子……你看这锤子一砸,那些骨头被砸到了一边去,后面木锤子再砸下来的时候就砸不到了。所以得用竹耙子把它们全都捞到中间去,然后继续踩几下就能碎……” “这办法还挺实用诶!关键是省力气!” “哟,这些骨头能砸得这么细碎呀,看来我们真的能养猪了!” “我们先自己养起来,以后带动大当家他们一块儿养!让他们也吃上猪肉!”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们有鸡蛋吃,有兔肉吃,还有猪肉吃!” “还是栀栀聪明,想到了那么多的好主意……”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光靠我一个人,我可什么事也干不成!是因为有你们在,我们才慢慢变好的呀!” 第62章 想着隔壁正义岛上大当家她们的作息,一般都是中午才起来。 栀栀索性先和瘦猴去了一趟镇上。 她一一去找其他生产队的负责人借猪仔儿。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去拜访了一下梅花婶。 梅花婶听说栀栀是来借猪仔儿的,想先试着自己养猪,能养成就带动正义岛的大当家他们也养猪? 梅花婶顿时来劲儿了。 她去自家菜园子里薅了两只豆薯,递给栀栀一个、瘦猴一个,然后坐在菜园子里仔仔细细地告诉栀栀,养猪有什么窍门。 栀栀以前看过养殖方面的书,具有初步理论知识——她离开松市老家之前,三哥送给她好几本农作物护理、家禽养护的书。这次决定要养猪,她又把书翻出来看了一遍。 现在有梅花婶的指点,栀栀赶紧掏出钢笔和小本本,十分认真的记笔记。 瘦猴蹲在一边小口小口吃着清甜多汁的豆薯,瞪着眼睛看看梅花婶、又抻长了脖子看看栀栀记的笔记。他表情认真,耳朵也竖了起来,把梅花婶说的话全都记在心里。 栀栀和梅花婶聊过天后,决定听从梅花婶的建议,把目标两只小猪仔儿改成四只。 原因无它。 ——四只小猪么,最好其中一只是小公猪,直接解决配种问题。要不然啊,海鸥岛那么远,找其他大队的种猪配|种一是不方便,二是人家未必舍得出借。 这么一来,年猪可就变成了三头哈! 还得留一只母的当猪娘,这不就只剩下两头了? 那既然栀栀是要示范给正义岛的人看,也是从正义岛拉鱼骨头来喂猪的,那么到了年底是不是应该给正义岛一头猪? 那栀栀她们辛苦一整年养猪,总不能一头猪都不吃吧? 瞧瞧,是不是最少也得养四只小猪?! 栀栀心里有数,就依次去拜访一二三四五,这五个大队啦。 当然了,第一大队是本地最富裕的生产大队,栀栀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但是,韦大成一家被撸下来以后……他家在第一生产大队里的亲戚多,包括后来转正职的生产队大队长,也是韦大成的堂弟。 他们不待见栀栀,不咸不淡地说没有猪仔儿、有也不借,他们自己还不够呢! 栀栀也不多话,转身去找别的生产大队。 她去第二生产大队的时候,学了个乖,先是找了个知青,问清楚第二生产大队的猪圈在哪儿,然后直接冲到人家猪圈那儿,数了数猪圈里的小猪仔儿,这才去找大队长。 第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也不想把小猪仔儿借给栀栀。 原因是:他和韦大成是表兄弟。 但栀栀已经被拒绝过一次,她有了心理准备,就和他说了好多好多的大道理…… 二大队队长还是有点儿怵栀栀的——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才十七岁,来到南陵岛不到三个月,就把在本地经营了二十年的韦大成给拉下了马?! 要知道,在韦利民案发之前,大家是很信服韦大成的。韦大成甚至还打算竞选十二大队联合公社的总大队长一职! 结果韦 大成遇上了别栀栀! 诶,真可惜啊。 所以二大队队长也很害怕,万一得罪了栀栀,他也步了韦大成的后路可咋办? 最后就不情不愿的借了一只小公猪给栀栀。 栀栀高兴坏了,拍着胸脯说明年一定会还一只小猪仔外加一只鸡给第二大队。 说完,她就指挥着瘦猴去猪圈里抓了一下最有活力的小公猪…… 把小公猪寄放在梅花婶家,栀栀又依次去了三、四、五这三个生产大队。 这几个大队跟韦大成的关系倒没那么紧密,但他们也穷……最后咬牙也各借了一只小猪仔儿给栀栀。 栀栀和瘦猴都抱不动这四只小猪,还是梅花婶喊了她儿媳一起,四个人一人抱着一只小猪来到码头,把四只小猪抱上了栀栀的小船。 栀栀早有准备,带了好几个高甜甜编织的大篓子,把四只小猪仔儿装进大篓子里,然后和瘦猴一起,两人高高兴兴地划着小船儿、带着四只小猪去了正义岛。 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不过,大当家她们也才刚起来。 看到栀栀,大当家愣了一下,问她吃了没。 栀栀说没吃。 大当家就喊她过去一块儿吃。 栀栀也没见外,先是谢过大当家,然后洗了手,又向徐拥军道谢,这才拿了一块烤鱼吃了起来。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大当家说鱼骨头的事,就听到一道讥讽的声音响起—— “都已经分出去了,还有脸回来吃?” 栀栀一怔,回头看去,说这话的是刘小云? 孔兰薇连忙轻轻推搡了刘小云一把,小小声说道:“小云你别这样,我们都是一个大队的!” 刘小云“哼”了一声,说道:“都是一个大队的为啥她们还要搬到隔壁海鸥岛?摆明了就是自己分出去想吃好的呗,又嫌我们这儿人多不够分!” 栀栀没吭声。 大当家皱眉看着刘小云。 她对这种成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人是没什么好感的,便冷冷说道:“正义岛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愿意让栀栀来吃,你有意见?” 刘小云愣住。 她原本觉得自己这是在为正义岛着想,没想到大当家居然是向着别栀栀的? 她羞愤欲死,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气得她连烤鱼都不想吃了,转身朝着溶洞跑去。 孔兰薇急了,喊道:“小云!小云……你也不能不吃饭呀!”遂看了大当家一眼,嚅嚅地说了声大当家我去看看她,然后就拿了块烤鱼匆匆走了。 大当家压根儿不在乎刘小云这样的人。 但她还是很喜欢朝气蓬勃、主意多、又勤奋踏实的栀栀。 大约长辈对晚辈的爱意,全都表达在食物上吧! 大当家从自己手里拿着的烤鱼上,掰了一块儿最肥嫩、正滋滋冒油的部分下来,递给了栀栀,“吃。” 栀栀笑眯眯地接过,“谢谢棠棠。” 大当家问了她几句陶容冶的情况、以及龙强和高甜甜的情况,又说,“你让他们过来玩。” 栀栀知道,大当家这意思,就是觉得他们仨可怜,想让他们仨过来,她好 贴补他们。 她一边告诉大当家他们仨的近况,一边慢条斯理吃完这块烤鱼,这才对大当家说道:“棠棠,我来找你是有事儿的。” “说。” 栀栀深呼吸,“我想来找你要些东西……” 此时正是正义岛的饭点。 大棚里挤满了席地而坐的岛民,人人都抓着烤鱼咬。 栀栀此言一出,正在大厨房里吃午饭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了刘小云先前的言辞,大家都觉得栀栀趁着午饭时间赶过来,是不是……真的想找大当家讨要什么东西? 可正义岛上除了每天捕捉回来的海鱼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别栀栀这是想…… 找大当家讨要大海鱼? 海盗叔叔爷爷们倒是无所谓,反正隔壁海鸥岛也就十来个人,一天的消耗不过就是七八条大鱼,他们养得起,并且觉得毫无负担。 可那十来个知青们的心里就很不好想了——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只愿意打鱼,不愿意干别的活计。像做饭啊、挖野菜啊、维持营地这样的活计全靠知青们做。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要照顾二百多人,每天要做的活计很多,他们也很累,当然希望有更多的知青们能加入。 但十二大队穷名显赫,根本没有知青愿意加入。好不容易盼到了别栀栀她们……足有八个人呢!知青们都挺高兴的,人人都觉得应该是可以减轻一点负担了。 没想到,别栀栀她们也就是过来住了七八天,就说要走? 呵,既然嫌十二大队穷,那要走你就走! 走了就别回来啊! 现在你别栀栀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下,大家看向栀栀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善。 大当家的想法,则与她的手下们相同,认为栀栀最多也就是找她要点儿鱼,一天四五条十来斤重的鱼这样。 这对大当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她点头,“好。” 栀栀:…… 她看着大当家,百感交集。 ——知青们脸上的愤慨,她看到了。大当家和海盗叔叔爷爷们面上的云淡风轻和毫不在意……她也看到了。 大当家的这性子,还真是善良单纯呢! 栀栀轻声对大当家说道:“棠棠,我想要你们每天吃剩下的鱼骨头,成吗?” 大当家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愣住。 “鱼骨头?” 大当家美艳又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疑惑的光。 她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_^ 第63章 栀栀又说了一遍,“鱼骨头,我要你们吃剩的鱼骨头。” 大当家不解地眨了眨眼。 另外一个女知青林小满震惊地瞪着别栀栀,脱口而出,“别栀栀你们……已经沦落到吃鱼骨头了吗?” 栀栀还没说话呢—— 瘦猴气得直跺脚,怒道:“谁吃鱼骨头啊!是我们接了四只小猪仔儿回来……鱼骨头是给猪吃的!” 众人皆松了口气,尤其是大当家和海盗叔叔爷爷们。 大当家说道:“嗐,那些都是垃圾,要扔的。你们要就拿去啊!” “谢谢你呀棠棠。”栀栀由衷地向大当家表达谢意。 知青徐拥军忍不住问道:“你们用鱼骨头喂猪?它吃吗?” 栀栀早上出门时,就拿了一把昨天陶容冶擂碎的鱼骨,混着一部分众人特意留了一口的早饭残渣。当她真的借到了小猪仔儿、往回赶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试喂了小猪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只小猪还没吃早饭呢,还是这些鱼骨头猪食是它们没有吃过的美味。 它们乖巧的很,将那点儿鱼骨头混着煮熟了的野菜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吃呢!” 徐拥军立刻有些意动。 ——原来猪是吃鱼骨头的吗? 天,他到底错过了多少!要早知猪吃鱼骨头的话,他早就和大当家说了让养几头猪了……这不挺好的嘛! 那…… 现在要不要拒绝别栀栀,然后让大当家想办法弄几只小猪过来,他们自己养? 这时,林小满也在追问别栀栀,“栀栀,给猪吃鱼骨头啊?那些鱼刺不会卡猪仔儿的喉咙吗?可别给戳穿了喉咙死掉了哇!”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想过了,我们会把用大木锤把鱼骨头锤得碎碎的,再去山上采些野菜回来,洗干净了煮熟,再切得碎碎的,混上碎碎的鱼骨头一块儿喂猪……” 徐拥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还以为直接把人吃剩下的鱼骨头拿去喂猪呢!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工序?那还不是一样要费人工打猪草,甚至还要洗猪草、煮猪草、还要把煮熟的猪草给切碎! 他瞬间歇了心思。 林小满也不吭声了——本来她也想着能不能就在正义岛上喂猪,可一听有那么多程序?她也打了退堂鼓。毕竟现在岛上的杂事太多了,她们十来个知青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养猪了。 大当家问栀栀,“那你怎么拿去?”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在这里放几只大筐,你们把一天三顿饭吃完的鱼骨头扔进大筐里,我们第二天来拿……将来等小猪养肥成年猪,我们分给你们一头。” 这下子,大家都高兴坏了! 知青们尤其高兴。 大当家无所谓,“好。” 当下,瘦猴就去他的小船上拿了五只崭新的大竹筐下来,四只放在大棚这儿。另外一只大筐,他和栀栀一块儿把正义岛众人吃完午饭后的残渣全都收拾好…… 两人告别了大当家和其他人,一块儿吃力地 抬着满满一大筐的鱼骨头,上了小船,又回到了海鸥岛。 因为栀栀和瘦猴去了整整一上午…… 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海鸥岛上的众人开始着急,害怕栀栀和瘦猴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坐立不安的站在半山腰上,直到远远看到一叶小舟从隔壁正义岛的方向过来了,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申书华和李爱国赶紧下去接应。 一看,栀栀带回来四只圆滚活泼的小猪仔儿,还有一大筐被人吃剩的鱼骨头? “栀栀,事情可还顺利?”申书华笑问。 其实他都已经看到了,可心里就是高兴,就是想再多问一句。 栀栀笑着点头,“顺利着呢!” 申书华和李爱国的体力可比栀栀、瘦猴强多了。他俩一人扛起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四只小猪,一人直接扛起了那一大筐的鱼骨头,还能冲在前头。 甚至因为心情愉快,他俩还跑得飞快! 栀栀和瘦猴跟在他俩后着撵,空着手还跑得气喘吁吁。 距离营地还有两道弯的时候,申书华兴奋得大喊,“同志们,我们海鸥岛又添新成员!肥嘟嘟胖乎乎的小猪四只!” 李爱国也高声笑道:“栀栀她们还去隔壁正义岛上把小猪的口粮都带来了!同志们,我们赶紧行动起来,给小猪搭猪圈,打猪草煮猪食啦!” 洪禾禾跑过来,一脸惊喜地问道:“小猪在哪呢?快让我看看……” 李晴玉也不住地舔嘴唇,“哎呀烤乳猪可香啦——栀栀我们种点儿香茅草、薄荷和桔树吧,烤猪肉的时候把这些香料塞进乳猪肚子里,味道香得很!” 众人哈哈大笑。 申书华打趣李晴玉,“现在吃了它可就亏大喽!” 方丽娟掰着手指头数,“咱们那本家禽养殖护理书上写了,年猪出栏,视乎于平时的喂养。如果是杂食混合饲料,最快七个月就能出栏。咱们天天给它们吃鱼骨头……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肉啊,岂不是比饲料强多了!但愿也是七个月就能出栏吧!” 于露稍微有点儿悲观心态,“四只小猪呢!现在它们还小,饭量不大,以后长大了万一鱼骨头不够吃怎么办……我们自己的活计已经够多的了,还要再养四只大肥猪……” 高甜甜跑过来拉住于露的手,安慰她,“不怕不怕,甜甜打猪草喂猪。” 洪禾禾也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儿,咱们现在是因为要起房子啦、还要开荒种地,所以事情多,八个月以后我们房子都已经盖好了,到时候打点猪草怕个啥!再说了难道你看到猪肥了还不高兴么?那马上就能有猪肉吃了!就是累点儿又算什么!” 于露一怔,笑了。 “好!”她的情绪也终于燃了起来。 龙强和陶容冶都是行动派。 他俩一个别着柴刀出去砍树拖木头回来扎猪圈,一个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出去打猪草了。 经过大家的一番努力,天快黑的时候,四只小猪住进在猪圈里,还饱饱地吃上了一顿野菜煮鱼碎骨。 陶容冶很怕鱼骨头没有擂碎会把四只得来不易的小猪给卡死、或被噎死。 ——因为瘦猴已经快口快舌的把栀栀去找第一生产大队借猪仔 儿,却被无情拒绝的事儿告诉了大家。 大家心里全都憋着一口气在。 他们就是要把小猪养大、喂肥!等到猪仔长大、配了种,再当着第一大队长的面,还四只更肥更圆润的小猪给第二、三、四、五大队去! 于是陶容冶费了好大的劲儿,几乎把鱼骨头擂成了和黄豆那么大小的粉碎性鱼骨……然后再拌上洗净了又煮熟了,还用菜刀剁成泥的野菜,一起喂给小猪们吃。 小猪们你争我抢吃得很欢。 所有人全都站在猪圈门口看着这四只小肥猪,心里快活得快要上天! 洪禾禾忍不住说道:“栀栀,跟着你也太好了吧!简直顺风顺水的……昨天早上才突发奇想要用鱼骨头来养猪,然后陶容冶马上就说要弄个木槽来擂鱼骨,龙强马上就做出来了……跟前你今天就把小猪带了回来,还跟大当家说好了每天过去拉鱼骨头来……” “现在,咱们有了猪圈,有了四只小猪!我的天呀,这简直就是心想事成!栀栀你快说,你还想干些啥?都说出来听听让我有个惊喜!”洪禾禾嚷嚷道。 大伙儿全都笑了。 栀栀也笑,“可我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空谈呀!直接把事情落到实处的,让这事儿落地成现实的……难道不是咱们大家吗?” 说着,栀栀指向高甜甜,“是因为甜甜平时编织了那么多的大竹筐,所以我们才能说走就走的拿了几个去,能装小猪,也放了几个在正义岛装鱼骨头……” “是陶容冶去打的猪草,也是他煮的猪草,锤的鱼骨头!” “是龙强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猪圈做好的!” “是小猴子去打了海鱼回来,不但改善了我们的伙食,还让陶容冶昨天测试了一下这个鱼骨头粉碎机的功效的……” “更是我们大家一块儿商量着这事儿的可行性,我们才能齐心协力做到的呀!” “更何况,以后小猪的喂养也是要靠我们大家……” 最后栀栀来了句总结,“总之,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迈不过去的坎儿!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呀!” 这句话极大的鼓舞了大家。 想着这一个多月以来,栀栀带着大家打赢韦家的案子,为龙强、高甜甜和陶容冶讨回了公道…… 虽然现在的活计被安排得满满的,还累,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着超负荷的劳作,但他们已经拥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砖块已经烧制好了,宿舍的地基也在挖了。 ——家禽已经有猪、鸡和兔子。 ——他们拥有足够的菜地,已经可以慢慢吃上自己种的菜。 除此之外,栀栀还有好多科研计划。 海鸥岛未来可期! 今天的小猪事件可太让大家开心了。 以至于大家吃过晚饭、轮流洗漱过后,都已经上床休息了,还在叽叽呱呱的谈论着这个岛要怎么建设…… 是的,男生大通铺和女生大通铺相距不远。 只要大家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一直兴奋地聊到深夜,直到“寝室长”高甜甜嘟嚷了好几次要大家快点睡,可大家正在兴头上没人没听她的…… 高甜甜一着急就小小声哭了起来。 龙强立刻叫停,还连声催促大家赶紧睡觉。 大家沉沉睡去。 又因为头一天晚上聊天太兴奋聊到很晚,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儿精神不佳。 不过,陶容冶还是早早起来给大伙做好了早饭,又跑去后山打了好多猪草回来,煮了一大锅猪食,再掺上昨晚剩下的碎鱼头粉,又喂小猪们吃了一顿。 这时,端碗喝粥的瘦猴突然眺望住远处,说道:“有人来了!” 正在吃早饭的众人齐齐一怔。 栀栀也顺着瘦猴的视线朝着山下的大海看去,果然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个移动的黑色小点儿? 瘦猴盯着那个快速移动的小黑点儿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栀栀说道:“是黎排长。” 栀栀有些诧异。 还隔得那么远呢,瘦猴怎么知道是来人是黎恕? 转念一想,瘦猴自幼跟着大当家,自有他认船的一套本事,会能看来人是谁,估计也是根据对方船只的形状、颜色、速度来的。 但让栀栀觉得更奇的是: ——现在还很早,才早上七点多。从南陵镇来到这儿,划船至少也有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黎恕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从南陵镇出发了? 他来得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栀栀看了看餐桌。 别人大多数都已经吃完了早饭,栀栀动作慢,还剩下半碗红豆山药粥和两块野菜饼。 她赶紧跑去粥桶那儿看了看,发现还能再刮点儿红豆山药粥出来? 栀栀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碗里的粥,拿过干净的饭盒把粥桶里剩下的最后一勺半的粥水装了,又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两块野菜饼放在饭盒盖上。 她刚准备好没多久—— 果然,黎恕乘坐的船只已经抵达海鸥岛的浅滩码头。 看起来其他的大兵们全都等在船上,只有黎恕独自一人快步爬上半山腰。 很快,人高腿长的黎恕就赶到了营地这儿,他看到了栀栀,手里扬着一个信封。 他朝她一笑,眼里泛着柔和的光,说道:“栀栀,有你的加急挂号信!” 第64章 栀栀一怔。 她想起来,自从出了信件丢失的事情以后,她就把自己的收信地址改为了南陵镇岸防部队的军营处。 所以今天,黎恕是专门给她送信来的? 栀栀先对黎恕说了声“谢谢”,又有些懊恼,“哎呀,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就该去军营那儿问问的。” 黎恕眉毛一挑,“你昨天去镇上了?” ——那她怎么没去找他? 栀栀面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指向她们的新猪圈,“昨天我去镇上,找其他的生产大队借猪仔儿,因为还要赶着回来,就……忘了去你那儿问问有没有信。” 黎恕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果然发现了簇新的猪圈,以及四只小猪正在哼唧哼唧地抢着吃食。 他愣了一下。 ——栀栀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借小猪、建猪圈的事儿? 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点不高兴。心想她怎么就没养成有事找他的习惯呢? 这时栀栀走到了他跟前,还朝他伸出了手? 黎恕又是一愣,呆了一呆,才回过神,将手里的信件交给她。 栀栀一看,挂号信的信封上,寄信地址处写着: 【X省淮市农业科技大学李】 栀栀高兴坏了! 这一看就是之前她广撒网、给人寄去了自荐信以后,对方回过来的信件。 “谢谢你呀黎恕,”栀栀在次向黎恕道谢,突然想起早饭的事,连忙说道:“对了时间还这么早,你们就要出门吗?吃早饭了吗?” 黎恕今天是有任务才要出海的,离开军营的时候确实太早了,炊事班那边就给了他和大兵们一些干粮。 但面对栀栀的询问,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还没吃。” 栀栀已经料到,就指着饭桌上的半碗红豆山药粥和两个野菜饼,说道:“这是我们的早饭,给你匀了一份。我们的早饭可比不上你们军营里的……别嫌弃啊!” 黎恕一看,锡饭盒里装着极艳丽的红豆山药粥——被煮开了花的红豆在粥水里渗出了沙,衬着洁白的山药粒,一看就很有食欲。 黎恕觉得栀栀真是心灵手巧啊,煮粥也煮得这么有诗意,这艳红的红豆、洁白的山药,岂不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栀栀:这粥是陶容冶煮的。 黎恕又看向了那两个野菜饼。 ——绿色的野菜镶在洁白的面饼里,边缘被烤得有些微黄焦脆。 这岂不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栀栀:这饼子也是陶容冶做的。 陶容治:实在没啥食材了我们天天吃这些。 黎恕看向栀栀,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这会儿栀栀的心思也没在黎恕身上。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封挂号信上了。 黎恕当然也注意到了。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栀栀关心工作嘛!这是好事儿。 他眼珠子一转,直接端起了饭盒,对栀栀说道:“栀栀那我先走了,这饭盒我带走,以后有时间在还给你。” 栀栀并不在意这饭盒,她一共有四个,还是离家时二嫂给她装猪油渣的。借一个给黎恕也没关系,下次她去拿信的时候在找他要好了。 栀栀应了一声。 黎恕今天也确实正在出任务,不好耽误太久,于是抱着饭盒急急地下了山。 他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山脚下,又行至码头处,上了小船。 坐在船舷上,黎恕打开饭盒,傻笑着看着饭盒里的红豆山药粥和香脆野菜饼。 大周在一旁看着,馋得不行,“排长好吃吗?让我试试!” 说着就想伸手去拿—— “去你的!” 黎恕一巴掌拍掉大周的手,飞快地合上了饭盒盖子。 大周平白无故捱了一下子,有点忿忿不平。 旁边的大兵点醒他,“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给我们排长的!” 大周,“就算是栀栀姑娘给我们排长的那又怎么啦?这饭盒不一定是她的,这早饭也不一定是她做的啊!” 黎恕的傻笑渐渐消失。 他又打开了饭盒盖子,盯着食物看了半晌。 最后吃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他和她吃的是一样的早饭,那也是和她沾上边了! 黎恕气呼呼地想道。 此时栀栀在海鸥岛的营地里,拆开信件一看: 回信给她的是淮市农业科技大的李教授,这封信厚厚的,一共写了四五张信纸! 李教授在来信中告诉栀栀:他是专门做经济型作物(水果类)科研的,目前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生产实体来帮他做实验实践。但在这之前,他想先知道一下海鸥岛土壤的PH值,又询问海鸥岛的气候特征,气温和湿度等等。 他在信中非常坦承、也很详细地写清楚他的项目不会给栀栀带来太多的经济方面的补助。如果栀栀愿意和他合作,他可以在提供了他要做实验的植物种子之后,在按照栀栀的要求,帮栀栀搞到一些其他的可食植物的种子,同时他可以向她提供种植技术方面的咨询帮助。 如果栀栀愿意与他合作,那么他会在短期内邮寄土壤PH值试剂过来。当然了,如果栀栀想要水稻、小麦的优质种子,他也会想办法一块儿寄过来。等到栀栀做完土壤PH值测试,在请栀栀把试剂和一部分土壤样本给他寄回去。 若海鸥岛的土壤成分是适合种植他研究的这类果树,他就会将他项目里的植物种子和种植说明寄过来…… 希望栀栀可以帮他建立实验基地,同时按他的要求来记录各项数据。日后等他要求的第一批水果种子落地发芽且有了一定的成绩,他会想办法赶到海鸥岛来视察,如果效果满意的话,他会把他的实验基地正式建在海鸥岛,同时向上级申请经济援助。 看完这封信,栀栀笑了。 ——李教授在信里写得实在也很坦诚,通篇都流露出“我很穷”、“我暂时没办法给你们提供经济上的援助”、“但我希望你们可以支持我”这样的意思…… 想想也是,在这个年代,大家连饭都吃不饱,李教授研究的这些却是经济型作物。 所以他的科研项目肯定得不到国家的大力扶持。 那么,她要支持李教授吗? 当然要。 可是,果树果苗的培育不像水稻和麦子这样一年生、而且在短期内就能大量丰收的农作物……果树果苗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养育,才能成果。 就算果树成果后,品质佳,味道上好,可依着目前国内的运输能力,那也是……很大可能性运不出去。说不定果子就坏在了岛上,栀栀和小伙伴数年培育果树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当然海岛也有优势,那就是用船装运出去…… 可现在是一九六六年,距离一九七九年改革开放还有十来年。 栀栀陷入了沉默。 ——她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小伙伴们呢? 这时,大伙儿全都轮流看完了李教授的信。 果然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李教授在信中所说的,他可以提供一些海鸥岛知青们需要的植物种子…… 女知青们的心愿,全跟衣食住行有关。 洪禾禾,“弄点儿棉花种子来吧,我们自己种棉花纺布做衣裳!” 于露,“要点儿油菜花种子吧,种点那个我们自己想办法搞点食用油。” 李晴玉,“多搞点香料类的,比如说柠檬啊香叶什么的!这个最重要了。” 男知青们想得比较多。 申书华,“最好是防虫害的水稻和小麦品种。” 陈跃进,“听说已经有两季熟的杂交水稻了,不如我们试试那个?” 李爱国,“啥玩意儿种得少、收得多、能让我们吃得饱……那我们就种什么。” 说着说着,大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陶容冶却关切地问栀栀,“栀栀,你怎么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栀栀的表情,好像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么愉快? 栀栀一一看向她的小伙伴们。 “李教授已经在信里写得很清楚了,他是做经济型农作物科研项目的……他愿意提供其他的农作物种子给我们的前提条件是,我们要帮他种植他的科研项目里的经济型果树植物。”栀栀说道。 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栀栀将她的顾虑一一告诉大家: ——果树的护理难度大,成果时间晚,大家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维护。就算大家精心维护果树好几年,日后结了果,依着现在的交通方式,各种水果在短期内也运不出去,可能也看不到经济效益。 这下子,大家全都沉默了。 陶容冶紧紧地盯着栀栀,问道:“栀栀,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家也全都看着她。 栀栀笑道:“如果我有三头六臂,我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好事。” 好事? 众人齐齐睁大了眼睛。 栀栀当然不好说,她来自后世,已经见识过繁华。 她含蓄地说道:“现在的我们穷得连饭也吃不上,你们说,我们会不会饿一辈子的肚子啊?” 洪禾禾第一个不答应,“那当然不会了!等我们把这岛开好荒,种上水稻和小麦,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肯定顿顿都能吃上大米饭!就是吃米饭吃腻了我们还能改吃面条呀!” 栀栀又引导着问道:“那大家吃饱了肚子以后呢?就不想吃点儿水果什 么的吗?” 洪禾禾呆住。 “那……当然是想吃水果的啊!”洪禾禾说道,“不是,这吃水果和饿不饿肚子是两回事!饿着肚子我也想吃水果啊!” 栀栀这才直截了当地说出她的想法,“所以我想种果树。” 陶容冶立刻表态,“我赞成栀栀的想法。” 李晴玉白了陶容冶一眼,小小声说道:“你的赞成不算数!你自个说说……但凡是栀栀提出的问题,你啥时候没有赞成过?” 陶容冶涨红了脸。 龙强说道:“我来说来两句吧,我也赞成栀栀的决定!” “当然我也理解大家的顾虑,种树这样的事,没个三五年根本成不了林,更别说结果什么的。可现在这个政策啊,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城、还是不能回城的……” “而我之所以赞成栀栀的决定,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和甜甜这一辈子都不会在离开这个岛了。我们以后都不会离开,所以栽种果树对我们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种树本来是利于后代的活计,我不介意等上个三五年的,毕竟以后能吃上好吃的水果嘛!当然了,如果大家觉得栽种果树费时费力且不值得的话,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说着,龙强转头看向栀栀,“栀栀,这事儿交给我来干。” 栀栀点头,又对他说道:“这样吧,我给李教授写封信,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他,然后我会提出,让你当他的学生,以后就由你来直接和他联系……过上几年万一政策变了,咱们又能重返校园了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栀栀,以后政策会变吗?咱们真的还能继续上学吗?” 栀栀笑道:“政策的事情我可说不准。我只是觉得啊,虽说全国知青都下乡了,可李教授不还是安安稳稳的当着他的教授嘛?这叫有备无患!” “在说了,咱们一边种树,一边学习知识……树种活了,养出好吃的果子是我们的,从李教授那里学到的知识也是我们的,这是双赢呢!就是这几年会累一些。”栀栀说道。 龙强高兴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栀栀也挺高兴。 洪禾禾不干了,“栀栀那我也要种树!” 李晴玉和方丽娟也不依, “这样儿的好事怎么能不让我们干呢?” “就是就是,栀栀我们也要种树!” 方才还有些消极的气氛,瞬间又被拉了个满值。 申书华也忍不住说道:“栀栀,说真的我们还能不能回去……这不好说,所以我也想做两手准备。能不能……让李教授也收我当个学生?我保证好好种树、认真学习。” 栀栀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我当然也不会只接一个项目,毕竟咱们海鸥岛有那么大!所以我会多接一些项目回来,万一咱们海鸥岛的地盘不够大了,不还有隔壁的正义岛么!” “所以书华呀,你别着急,后面还会有其他的项目的。”栀栀说道。 申书华还有点儿不放心,“是可以跟着老师继续学习的那种项目?” 栀栀认真点头,又笑,“我也还没找着老师呢!” 大家全都放下了 心。 陶容冶又说了一句,“我在多啰嗦几句吧!果树这项目虽然由龙强负责了,可咱们也是一样要帮龙强干活的!我们先帮龙强干了活,以后轮到我们的项目要开荒挖地什么的,其他人也一样要帮忙!” 众人齐齐点头。 于是,栀栀给李教授写好了回信。 在信里,栀栀答应了李教授的求,初步同意配合李教授关于土壤PH值测试,如海鸥岛的土壤是适合开展科研种植的,她也会同意配合李教授的实验。当然了,她还是需要李教授在提供一些优质的水稻与小麦种子。 但格外的要求是:栀栀会指派海鸥岛的知青龙强与李教授合作,同时希望李教授能收龙强当学生。最后她简单介绍了一下龙强的个人情况…… 栀栀亲自去了一镇上,将这封信用加急挂号的方式寄了出去。 大约半个月后,栀栀收到了李教授邮寄来的一个大包裹。 ——里头装着一小包化学试剂,是测试土壤酸碱性的材料。 ——还有一大包水稻和小麦的种籽,里面还附上了厚厚一迭文件,是教知青们怎么种植的,以及出苗后要怎么维护。这些资料文件全是手写的,一看就是实验室出品 ——包裹里还有几本书和两封信,一封是给栀栀的,一封是写给龙强的。 李教授在写给栀栀的信件里,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老师激动的情绪。他说他也一直在寻找愿意和他配合的实验基地,可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和生产队都在饿肚子,没人对他的科研项目感兴趣,也因为他的果树研究不能直接替代粮食,而且短期内看不到效果…… 他屡屡碰壁。 现在栀栀和海鸥岛愿意无偿帮他建立实验基地,他非常感激,以后他会尽可能的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栀栀她们解决他能解决的问题…… 而李教授在写给龙强的信件里,也认真承诺他会收龙强为学生。他还询问了一下龙强的学历基础,同时寄过来几本他这个科目的一些基础教材,吩咐龙强要好好看书,认真学习,以后他还会不时的寄来考卷,考察龙强的学习进度…… 龙强抚着素昧谋面的老师的来信,眼圈儿都是红的。 他又拿着老师寄来的那几本书翻来覆去的看,笑得嘴都合不拢。 其他知青们全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龙强,并且希望这样的好运能够早一点儿降临到自己头上。 第65章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现在栀栀手头已经接到了两个铁板钉钉的科研项目。 一是淮大农科院李教授的果树栽培,由龙强负责;一是海洋农科院黄教授的淡化海水灌溉农作物,由栀栀负责…… 目前还在洽谈的,是京城农科院张教授的“水培作物”这个项目。 岛上的知青们人人都想争取到这个项目…… 但是,想要和这些科研机构建立合作关系,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把基地建设好。一是要让大伙自己住得舒服,还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办公用的地方。二是万一这些教授要来察看的话……连个落脚点都没有,那就不好了。 于是大家一边地焦急地等待着“水培作物”的这个项目的合作细节,一边卯足了劲儿的拼命建小楼! 大伙每天会做足十一个小时的工,烧砖、搬砖、码转、砌砖,很快,两栋小楼的地基打好、一楼建好。建二楼呢,就需要用到水泥浇灌了——大家也没办法找到钢筋,就用树木替代,先刨好木板做成模子,树木当梁,灌上砂石和水泥,等待干透,再继续砌砖建二楼的楼体。 与此同时,大家还抓紧时间砍树、伐树、运树,把树木运到营地以后,又开始扒皮刨板,晾干,制作家具。 栀栀和小伙伴们又没日没夜的工作了大半个月…… 终于,两栋崭新的二层小楼建好了! 申书华又带着大伙儿用木料做门框和门、单人床、书桌、柜子、椅子…… 又是七八天的功夫过去,新房子全都收拾好了! 这一天,大家看着簇新的房子激动不已,男青年们红了眼圈儿,女知青们相互给对方看自己手指上磨出来的厚茧和水泡、以及胳膊上、腿上因为做工而被碰撞出来的於青和擦伤……最后大家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们家,到底有多漂亮呢? 申书华他们烧出来的砖头是青灰色的,砖头被垒砌得整整齐,门框、门,以及窗棂是原木色的,但目前他们还没有实力安装上玻璃窗,所以申书华做的窗户,采用了高甜甜的竹篾编织版——即两面竹篾的中间夹白纸。 这是在目前物资和资金极度困难的前提下,大家能想到的最好透光的办法。 栀栀和女孩子们一起商量着要去山里找些好看的、能开出漂亮小花的藤蔓回来,最好品种不一样,可以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的。到时候沿着屋顶的四条边移植,到了来年春夏,她们的房子就会变得梦幻而又美丽! 再说回新房子现有的设施吧! 男生宿舍二楼的八间单身宿舍,和女生宿舍二楼的八间单身宿舍里的布局全都一样: 房间不大,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床,这是为了考虑到万一有家属来探亲……当然了,三五年内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谁也说不准嘛!反正床大一点睡得也舒服! 床尾处摆着一个样式简单的双门衣柜。 申书华当初在做的时候,大家就提了意见,希望这衣柜和书柜可以一体化——即衣柜要分成上中下一共四个空间,最上方和最下方用来存放平时不用的东西;中间两层,一层用来放常用的换洗衣裳、一层用来放点儿书籍什么的,毕竟有 了龙强拜师成功的珠玉在前,谁不想拥有一个好好学习、独立承担一个科研项目的梦想呀。 因为这样,申书华放慢了做家具的时间,多耗费了好几天。 衣柜的旁边是书桌和椅子……置放了这些家具以后,房间里也就没有太大的空间了。 但这没有关系。 一个人住,这些家具足够了,空间虽然小了点但也显得温馨。 其实在这个时代,独生子女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几乎所有的知青,家里的兄弟姐妹不少于三四个……人人都是和兄弟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长大。 现在每个人都能拥有一间独立的单人房,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栀栀她们还不仅仅只是建立了这两栋小楼。 在每栋小楼的后面,是四个坑位的厕所和四个可以关上半门的独立洗澡房!而且栀栀还让申书华他们做了出水位…… 与此同时,考虑生活污水和污水净化的问题,栀栀再次广撒网,写了好多信件给叫得上号的工业大学,询问他们有没有在做污水净化的项目,她们海鸥岛可以按他们的要求来提供实验数据。 但毕竟海鸥岛上只有农耕业和捕鱼业,估计也达不到工业化净污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栀栀还是发出了询问,万一对方有回应呢? 再就是岛上的水电问题了。 水呢,山顶有源源不绝的淡水溪流,目前男青年们已经开了一条小渠沟,为保证不浪费淡水,大家用碎石头铺好小沟渠……用栀栀找团委要的水泥糊好了水泥渠,从山顶一路蜿蜒着经过他们的菜地,又做了预留的灌溉口,最终抵达营地后头的厨房那儿…… 所以现在,大家已经不需要每天去山上挑水回来了。 电呢,是栀栀再三写信拜托三哥帮她找太阳能电池研究机构。但三哥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相关的研究机构,最后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沪市的一家研究硅单晶电池的科研机构。 但不好的消息是—— 这个机构似乎也已经停止了运转。 栀栀不服,她不但给这个机构写了挂号信过去,同时还让三哥想办法找到其中几个研究员老家的地址,她一一写了信去…… 希望能有回音吧! 当这两层小楼落成时,栀栀特意给大家放了一天假,一块儿划船去镇上逛逛。 当然了,也因为她还是镇知青办的副主任和组织干事,是需要三不五时的去镇上了解一下情况的。 在出发前,栀栀还给大家分发了粮票。 ——她们是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上级每个月都会固定的拨粮票下来。 但目前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管理比较混乱……一共约二十来个知青,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儿跟着大当家在正义岛,一半儿跟着栀栀在海鸥岛。 在栀栀当上镇知青办组织干事之前,栀栀得听徐拥军的,因为知青们每个月的贴补粮票由知青办发放到徐拥军手里;现在呢,就是徐拥军他们听得栀栀的,因为上边儿拨下来的粮票在栀栀手里。 栀栀深知正义岛上的陋习可不是一天就能扳正过来的,她还没空想办法纠正大当家的想法,也没找到很合适的时机,所以目前的粮票分发办法,还跟之前一样——每 个月按人数均分。 就这样,一大早的,大家一块儿去了镇上。 洪禾禾她们先去逛街、或是去找在其他生产大队插队的知青们玩儿;栀栀就先去了知青办。她快手快脚地处理完一大堆积压的工作,这才出了知青办,准备去一趟供销社。 结果一出知青办大门,她就看到了……黎恕。 黎恕笑眯眯地问她,“来镇上了?” 栀栀点头。 “有想过要去找我吗?”他又问。 ——得亏大周跟着炊事班去买东西,在路上又又又遇到了洪禾禾,打了招呼才知道栀栀也来了。甚至还得到了关于栀栀的精准情报:栀栀上知青办处理工作来了。 黎恕害怕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声不吭的又走了,这才忙不迭地跑来找她。 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栀栀:…… 黎恕叹气,“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你的信?” 栀栀顿时睁大了眼,期待地问道:“有吗?” “有。” 黎恕用两根手指夹住一封信件,送到了栀栀面前。 栀栀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家里寄来的家书。她笑靥如花,接过信件由衷地对黎恕说了声:“谢谢!” 黎恕怔怔地看着她。 她觉察到他的目光过于热烈,便不自在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一经碰撞,又很快散开。 黎恕突然说道:“对了,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就是,就是上级批准我们在海鸥岛建一座灯塔,这几天就会有通知下来,我、我先跟你说上一声。” “建灯塔?”栀栀饶有兴趣地问道,“是只在我们海鸥岛上建吗?正义岛呢?” 黎恕说道:“海鸥岛上有最高峰……比较合适。我是上回去岛上的时候,看到你们一直在开荒,所以得告诉你……最高的那个山头别动。” 栀栀点头,“最高峰我们也不想动,太高了拓荒成本也高,而且水源的问题也没办法解决。” 黎恕点头,又道:“你今天到镇上来,是来过重阳花节的吗?” 栀栀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重阳花节?” 黎恕也是一怔,反问,“你不知道重阳花节?” 栀栀摇头。 她止不住面上的喜色,告诉黎恕,“我今天给大家放假了,因为我们的两栋宿舍楼已经完工了!为了庆祝,我们来镇上逛一逛,到时候买点儿好吃的回去,高兴高兴!” 这下子,黎恕是真的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反问,“那两栋房子……你们已经完工了?” 一个月前他去的时候,申书华他们还在挖地基呢! 这么快的吗? 天,栀栀他们才十一二个人呢,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栀栀心里高兴,就对黎恕说道:“欢迎你去做客呀!” 黎恕立刻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那个,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回头我去码头等你?” 乍闻栀栀来了,他害怕她又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所以连军装也来不及换就跑了来。现在他得回去换身便装,然后再赶去肉档称几斤猪肉,一块儿带 到岛上去。 栀栀无所谓。 ——大伙儿从海鸥岛来到镇上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邀请几个平时玩得好的知青们一块儿去岛上做客。又因为宿舍楼有多余的空房间,留好友们住上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栀栀便冲着黎恕点了点头。 两人在知青办门口分手。 黎恕回军营去,栀栀拆开了信封,看了一眼家书,心里好极了! 她哼着歌儿将家书放进斜挎包里,去了供销社。 上个月父母又给栀栀汇了三十块钱过来,现在她手里有钱,还有粮票,就去买了些大米,然后又在黄牛党的手里兑了些绵白糖票,走进供销社去买了五斤绵白糖。 今天是重阳节,所以供销社斜对面有条巷子里摆起了圩场,好多本地人在这儿摆点儿摊,卖点自己做的蒸糕啊、各种小吃啊,还有卖鸡鸭鹅蛋的,卖各种鱼干的…… 栀栀有点后悔,心想她为啥要先去买米买绵白糖呢! 难道她要扛着二十斤大米和十斤绵白糖去赶集? “栀栀!” 陶容冶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陶容冶。 “你买的这是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拿?”陶容冶含笑说道,“快放到我的背篓里来!” 栀栀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把大米和绵白糖放进他身后背着的背篓里,说道:“我买了二十斤大米和十斤绵白糖……大米是口粮,绵白糖么,咱们后山上长满了一大片的金樱果,我想把它们收集起来和绵白糖一起做成果酱……哎呀陶容冶,你背篓里已经有一袋大米了?那你还背得动吗?” 陶容冶,“你也太小看我了。” 栀栀,“我怕你的病还没完全好。” 陶容冶摇头,“我没事,早就已经痊愈了。” 栀栀只好把她买的大米和绵白糖放进陶容冶的背篓里…… 突然有人急切地大喊大叫,“栀栀!别栀栀!你过来一下!”语气里带着不那么友好的尖锐感。 栀栀转头一看,愣住。 第66章 叫住栀栀的,是女知青李芬。 栀栀来南陵岛之前,还在省城中转的时候,和同一批知青共计十四人左右,在省城逗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李芬属于比较会反机取巧的那种人。 比如说,那会儿郑萍以柔弱示人而躲避劳作,男知青们吃她这一套,因为郑萍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李芬容貌平平还有点儿矮胖,她向郑萍学习、也以柔弱示人的话……没人吃她这一套。于是李芬就改变了策略,讨好郑萍,以“郑萍很柔弱需要我照顾”为由陪在郑萍身边,这样她也就可以同样避免劳作了。 但郑萍被爆出偷信事件、以及故意造谣她和陶容冶的关系使陶容冶遭受无妄之灾后…… 她明明在事发前一天还和郑萍是知心好友,却第一时间与郑萍切割,从此再不与郑萍相见,唯恐郑萍找她借钱。 直到郑萍嫁了人,李芬这才恢复正常。 栀栀盯着李芬,心想这人找自己干嘛? 再一细看,洪禾禾正满面怒容的站在李芬身边? 难道是洪禾禾和李芬闹矛盾了? 栀栀朝她们走过去。 洪禾禾气得满面通红,“栀栀……” 李芬却打断了洪禾禾的话,大声说道:“别栀栀我问你,你们第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住上了小楼,而且还是一人一间屋?” 说着,李芬还瞪了洪禾禾一眼,大有“叫你说谎!看我不当面拆穿你不可”的意思。 栀栀点头,“是啊!” 李芬立刻得意洋洋地对洪禾禾说道:“呐,你听见了吗?别栀栀她说……” 她突然愣住。 “别栀栀,刚才……你说什么?”李芬诧异地问道。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海鸥岛上的知青全都住进小楼啦,而且还是一个人住一间单身宿舍哦!” 李芬目瞪口呆。 洪禾禾冲着李芬重重的“哼”了一声,拉着栀栀就走,“栀栀我们别理她!” 栀栀笑话洪禾禾,“你让我别理她,那你干嘛又跟她说这些?” 洪禾禾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你陪我去买点东西吧!”栀栀说道,“想必今天晴玉和丽娟她们会邀请一些朋友上岛,我想买点儿鸡鸭、肉也要……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顿了一顿,栀栀又问洪禾禾,“你邀请朋友了吗?” 洪禾禾瞪大眼睛看着栀栀,“你杀人还要诛心?别栀栀我就你一个朋友……你还想让我邀请谁啊?对了你邀请朋友了吗?” 栀栀点头。 洪禾禾一呆,随即被气得直跺脚,“啊啊啊啊别栀栀你居然移情别恋了!你请了谁你快说!哎呀我好生气呀……我再也不想和你全世界第一好了!” 栀栀忍住了笑,“我请了黎排长。” 洪禾禾傻乎乎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说道:“……黎恕啊!” 然后她不怀好意地笑,“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别瞎说!”栀栀轻喝。 她主要是觉得,黎恕是个排长,上次陶容冶的事儿他可没少出力,到现她还欠着黎恕的人 情呢。这人情处好了以后总能派上用场的。 陶容冶默默地跟在栀栀身边,一言不发。 栀栀和洪禾禾逛了一会儿的街,看到有老乡在卖酸辣萝卜干的,觉得这东西佐粥吃很不错……买! 有人在卖黄澄澄的小米? 买! 红豆、绿豆、黄豆等各种豆类? 买! 毛鸡、毛鸭? 买! 一通买买买,栀栀足足花掉了快二十块钱! 得到的,是一大堆的口粮。 陶容冶也有些吃不消。 幸申书华他们也来这儿逛,遇上了,就帮着栀栀把采买来的东西搬到了码头。 瘦猴无处可去,一直等在码头这儿。龙强和高甜甜去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就回来了。于露邀请了一男一女两个知青。李晴玉、方丽娟她们也带着邀请到的好朋友坐在码头边闲聊。 于露花钱称了一斤炒瓜子儿,热情地喊栀栀和洪禾禾过去嗑瓜子儿。 大家聊了一会儿,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约好的朋友也匆匆赶到。 每个被邀请的朋友手里都拿着些礼物。 最后黎恕也扛着个麻袋匆匆赶到,他这麻袋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还很沉重。 栀栀很吃惊,问他:“黎恕,你、你这是……” 黎恕笑道:“都是一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你可能很需要的东西。” “是什么?”栀栀追问。 黎恕,“到了海鸥岛你就知道了。” 既然人已经齐了,栀栀就准备离开了。 还好这次有准备,她们一共划了三条船过来。于是一共三十来个人,还载着沉重的东西……但凡少一条船都有可能装不下。 正在这时,有人急急喊道: “栀栀!栀栀小妹子等一下!” “别栀栀!洪禾禾!你们等等我呀……” 栀栀和洪禾禾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人分别不同的方向匆忙地奔到码头。 一个是梅花婶,一个是李芬。 梅花婶在前头跑,手里还挥着个手绢,正急切地朝着栀栀挥手,就怕栀栀走了!在她身后,还有两个合力提着个沉重大筐的健壮中年妇女,也飞快地往这边冲。 李芬呢,空着两手。 梅花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顺了好一会儿才平息静气,“栀栀啊,我听人说你来镇上了……正好,我们有东西要捎给大当家,烦你帮我们跑个腿儿吧!” 栀栀欣然应允,“好呀!” 梅花婶就让那两妇女把大筐往船上搬,申书华和黎恕在船上接应了。 梅花婶又交代栀栀,“筐子里头啊,上边儿放着是我们给岛上的人做的布鞋……一共有二十五双,哎呀做鞋呢费时又费工,所以做起来也没那么快。让大当家分配分配啊,那些个上了年纪的人先穿上鞋。” “……筐子的最底下有二三十来个发了芽的红薯,让徐拥军按着发了芽的地方,连着红薯从一块儿切下来埋地里……我们知道他们忙、没空打理这些菜,但这玩意儿也不稀罕谁照顾,隔三岔五的浇点儿水就成,以后红薯发了芽,叶子能吃茎能吃它的果实就是红薯也能吃……” “再就是红薯和布鞋的中间我们放了十斤蒜头和十斤辣椒面儿……以后他们烤鱼的时候多少再丰富一点儿口味么……” 梅花婶唠唠叨叨地说道。 栀栀认真点头,“成,我都记下了。” 梅花婶又压低了声音交代栀栀,“还有顶顶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再过几天呢,镇上就要举办联合大队的竞选。以前呢这个位置铁板钉钉是韦大成的,可他不坐牢去了么……他堂弟、也就是一大队的新生产大队长想要,其他的大队长也想竞争……” “可我们这些老姐妹啊,谁也看不上,就想让棠娘干这个。住着她的威望,她可比其他的大队长公平多了!栀栀啊,这个口信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带给棠娘。” 栀栀老实说道:“婶子放心,我肯定帮你带口信儿过去。但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我看大当家对什么联合大队长也没什么兴趣!” 梅花婶叹气,“总之你试着跟她提一提吧,她不愿意来竞选,难道我们还能摁着她么?” 说着,梅花婶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再就是啊,栀栀下回你再来镇上,要记得把这个筐给我们还回来。” 栀栀想了想,说道:“婶子,我们船上有自己的大筐,不如现在腾出来把这个大筐还给你?” 梅花婶立刻说道:“那敢情好!” 方丽娟立刻拿了个空筐子过来,李晴玉就带着另外两个上岛做客的女知青帮着腾东西…… 洪禾禾则在一旁和李芬吵架。 原因是李芬想上船,跟着一块儿去海鸥岛看看虚实,但洪禾禾不让她上船。 洪禾禾叉腰,凶巴巴瞪着李芬,“就不让你去!” 当着这一船人的面,李芬被洪禾禾这样拒绝,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们海鸥岛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吗?你又说你们那儿建设得好,我去参观一下都不行?” “不——行!”洪禾禾就不让她上船。 气得李芬转头喊道:“别栀栀——” 栀栀已经听到洪禾禾和李芬吵架,并且偏向洪禾禾,于是她对李芬说道:“必须得有人邀请,你才能去……所以请问,谁邀请你了?” 李芬张了张嘴。 女知青们帮着梅花婶腾空了竹筐,男知青们就用竹篙撑着船儿走了。 李芬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 栀栀她们乘坐的是第一艘,已经船渐行渐远了。 第二艘船是李爱国和陈跃进他们撑的,也离开了…… 第三艘船是瘦猴撑的。 李芬见过瘦猴好几次,每次瘦猴都跟着别栀栀。于是她眼珠子一转,朝着瘦猴招手,“小兄弟你过来一下!栀栀邀请我上岛去做客,但前两条船人太多,她让我搭乘你的船。” 刚才洪禾禾怆李芬的时候,正好梅花婶在跟别栀栀叽叽呱呱地说话,瘦猴离得远,也听不清。这会儿李芬这么一说,瘦猴信以为真,就把脚踏板放了出来,让李芬上了船。 李芬战战兢兢上了船,还有点儿害怕被人看穿。 直到瘦猴撑竿驾船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这艘船上坐着龙强和高甜甜,以及于露和她邀请到的一男一女两个知青。 那女知青看到于露空着双手一点儿也不像是去岛上喝乔迁酒的样子,就问李芬,“李芬,谁邀请你上岛的呀?” 李芬咬住了嘴唇,没吭声。 女知青倒是没有纠结这个,她和李芬不熟、只知道李芬和别栀栀是同一届的知青。她善意地提醒李芬道:“栀栀她们乔迁新居,你带了什么礼物给她们呀?” 李芬呆住。 ——对哦,别栀栀她们请了朋友上岛去玩,其实是客套话,这根本就是乔迁之喜嘛! 所以? 李芬觉得有些不妙。 她没有任何准备,怎么办? 女知青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又提醒她,“要是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啊,凑个份子钱也可以!你和栀栀是同一届的知青,你们关系好,包两块钱就好了……” 李芬就更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两天因为疫情在家哪都没去,码了好多好多字…… 所以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给浇一点点营养液可以吗?. 今天已经全部更新完了,大家晚安,明天见^_^ 第67章 栀栀的船上放着梅花婶请她捎到正义岛去的东西,所以她让申书华先把船驶向了正义岛。 到了正义岛,她又让申书华和黎恕帮忙把那一大筐东西扛上正义堂。 然后瘦猴的船也靠了岸,栀栀才发现李芬居然也跟了来? 栀栀皱眉。 李芬不自地笑笑,“栀栀你别这样,我们都是**接班人!” 洪禾禾直接开骂了,“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李晴玉脾气好,上前拉住洪禾禾,“禾禾算了,她都已经跟着来了难道我们还能把她扔海里不管?” 李芬脸色一白。 李晴玉继续劝洪禾禾,“你也别跟她吵了,今天可是咱们家乔迁进新屋的日子,不兴这么生气的,明天我们把她送回去就好了……” 洪禾禾气不过,叉腰大骂李芬,“我告诉你李芬,今天你要是给不出两块钱的份子钱,明天我就去找你们队长去要,直接从你的工分里扣!” 气得李芬转身跑了。 她又不熟路。 于是她就跟上了抬着大筐走在前面的申书华和黎恕。 李芬还以为这里就是海鸥岛呢,猛然看到高大气派的正义堂? 她震惊地张大了嘴——这么大、这么气派的房子……就是别栀栀她们造的? “这、这……”李芬瞠目结舌地指着正义岛,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栀栀和洪禾禾随后赶到。 洪禾禾看到李芬的蠢样,骂道:“二百五,这里是正义岛!” 李芬这才闭上了张得大大的嘴。 但随即她又生出了好奇心——这里是正义岛?所以这里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住的地方? 哇,这里好气派啊! 岂不就是……地主婆住的地方? 这时栀栀已经站在院门外,抓着铜制门扣,轻轻地撞了两下门板。 没一会儿,大当家懒惰的声音就从院子里响了起来—— “别栀栀,今天是重阳花节我才让他们歇一天不用出海的,结果你就来闹我!我告诉你哈……你最好有要紧事,要不然啊……” 栀栀吐了吐舌头。 洪禾禾则压低了声音惊叹道:“栀栀,大当家怎么知道是你在敲门的?” 李芬眼珠子一转。 ——她倒也见过这位大当家两三次,知道大当家就是一副冷漠无情、不苟言笑的样子。现在大当家冲着别栀栀说出了这么不客气的话? 哎,那现在可是拍大当家马屁、拉踩别栀栀的好机会! 李芬当即高声叫嚷,“大当家,是梅花婶托我们送东西给您老人家的,今天是重阳节么……我们这是要敬老!” 说着,李芬还得意地瞥了别栀栀一眼。 别栀栀诧异地看着李芬。 “吱呀——” 厚重的院门被人从里头打开,睡眼惺忪、风情万种的大当家就懒洋洋的从里头出来了,还一脸的不高兴, 说着,她还打了个呵欠,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芬,冷冷地说道:“老人家?敬老?” 李芬震惊地看着丰腴绝美的大当家,被惊艳住了。 同时她也感到十分羞愧。 ——大当家据说已经四十多了,可这会儿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三十出头的样子,和“老人家”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再说了,李芬记忆里的大当家,是个不怒自威的冷艳型女人。可眼前这个刚睡醒的大当家,是个极妩媚美丽的成熟女人,再加上她还没睡醒,衣衫不整……外头披着件灰色布衣,里头露了水红色艳丽的里衣…… 男知青们默默地垂下头,面红耳赤地走到一旁去了。 栀栀笑着对大当家说道:“棠棠,今天是我们乔迁新居的日子,我们备了酒菜,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过去?” 大当家一怔。 她下意识就往旁边海鸥岛的方向看去。 ——上次她去海鸥岛好像是在一个多月前,那时候栀栀她们还在挖地基、烧砖什么的。这么快就把房子给修好了?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 酒? 大当家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不吃酒。”到底有些意动,于是欲盖弥彰的解释,“我立过规矩,酒肉不碰面,免得坏事。” 栀栀说道:“那我给你弄点儿素的!” 大当家更加心动,又道:“最多只能三杯。” “嗯,三杯小小的!”栀栀含笑说道。 大当家立时笑靥如花,“那我这就去换衣裳……” 李芬又被大当家的美貌给惊艳住。 “等等!”栀栀叫住了大当家,指着那个大筐,把梅花婶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大当家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我们不要这些东西。” “收着吧,以后分点儿鱼肉给梅花婶就好。这些东西……尤其是鞋子,就算你不需要,岛上的老人家怕也是想要的。” 大当家坦然说道:“依赖上这些东西,我们自己又弄不到的,以后只会受人掣肘。” 栀栀也认真说道:“以后我会想办法搞到这些东西的。” 大当家定定地看着栀栀。 栀栀一笑,甜甜地说道:“我可是正义岛的人,以后你依靠我,也不算受人掣肘。” 大当家笑了,又慵懒妩媚地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们把鞋扔在我院子里,其他的东西抬到大厨房那儿去吧……你们人都来了,应该会去搬鱼骨头的吧?” 栀栀点头。 大当家交代她,“那你把梅花说的那些……种什么红薯的事儿告诉徐拥军,我进去换衣裳去,呆会儿就坐你们的船过去。” 栀栀知道,这是大当家在躲懒呢! 但她也不在意,就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好,弯腰把大筐里放在面上的那些手工制作的布鞋拣出,一双双齐齐整整地放在院子里。 跟着,她让申书华把大筐拿了出去。 申书华嫌她走得慢,就说:“栀栀你们下山去吧,我把东西送到后厨给徐拥军就好……梅花婶交代的那些,我来转达。”说着,他又点了几个男知青的名,让跟着他一块儿去搬鱼骨头,然后大步流星地扛着大筐走了。 栀栀和几个女知青们就慢吞吞往山下走。 李芬跟在人群 的最后,觉得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 但让她感到十分不解的是:听说别栀栀来到十二大队插队不到一星期就搬走了,这不属于分家另过吗?为什么大当家和别栀栀的关系那么好呢? ——大当家一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别栀栀,她放的那些狠话……如今李芬回想起来,才体会到:根本就是一种极亲昵的表现。 ——别栀栀很亲昵的喊大当家“棠棠”,她俩说话的态度不但亲密无间,看起来还好像……别栀栀把大当家看作妹妹似的,语气很宠溺。 女知青们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一边往码头的方向走。 她们聊天的内容是出海打鱼。 “什么,你会游泳?咱俩一块儿长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游泳?” “学的呗!栀栀逼我们学的,来到正义岛上的第一个星期,我们一大早起来干活,下午海水暖和些我们就在水里泡上一整个下午,连学了七天就会了……” “哎呀我也想学游泳!毕竟我们也在南陵岛插队,虽然天天干的是农活,但是不游泳也不像样子啊!你们怎么学会的?难不难呀……”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说了要怎么游泳,然后还骄傲地说,“我们还会划船呢!也是那几天的时候学会的……” “我的天你们也太厉害了!哎对了,我听说呀大当家她们专门出海打鱼,你们跟着他们出过海吗?” “那倒是没有,有时间有机会我们也想跟着去开开眼……对了我告诉你呀,听说正义岛的人打鱼,不是靠钓鱼也不是靠撒网,他们人手拿一根鱼叉,跳进海里去用鱼叉扎鱼!” “我的天,那他们岂不是要比鱼还游得快?” “嗯!我还听说呀,大当家是最厉害的,她能憋气十来分钟,潜下十几米深的海底一口气扎上好几条十来斤重的大鱼都不带喘气的!” “哇——我好想去开开眼界!” 最后一句是栀栀说的。 然后她的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栀栀回过头,看到了大当家。 大当家笑眯眯地问她,“你也想出海?” 栀栀满怀期待地点点头,问道:“可以吗?”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怕我跟了你们去……会变成累赘。” 大当家大笑,“十五的晚上带你去。” 栀栀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非要等到十五呢?” “十五的月亮圆,够亮,晚上好多鱼会浮到海面上。”大当家说道。 栀栀点头。 大家聊了一会儿的天,申书华带着人扛了鱼骨头下山,众人这才一起驾船去了隔壁的海鸥岛。 李芬看到那几筐明显是被人吃剩下的鱼骨头,一直想问这些东西拿来干嘛。 她也小小声问了,但没人理她,只好闭了嘴坐在一旁生闷气。 很快就到了海鸥岛。 众人合力搬着、抬着,将船上的东西扛着、提着……往半山腰走去。 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能看到半山腰处建成了两栋小楼。 众人兴奋地叫嚷了起来, “快看!那就是我们的宿舍楼!” “我的天呀你们还真的建了两栋房子!” “哇噻呼咱们来这儿三个月,我们天天种地啥成果也看不到,你们居然自己起房子,而且还是两栋!” “我再补充一下,是一人一间单身宿舍!” “天哪这比在家住着还舒服!” 李芬也目瞪口呆。 她一直以为洪禾禾在吹牛! 直到现在—— 李芬觉得脸真疼! 然后她又不服气地想:说不定这就是一幢空房子呢?里头啥也没有?门没有、窗户没有……哼,如果真是这样,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众人的脚步愈发急切。 快步走上半山腰,众人按着申书华的吩咐,把搬上山来的东西全都放到了男生宿舍的一楼。 这里也是饭堂,非常宽敞,同时也充当临时仓库,用来存放食物相关的物资。 李晴玉和方丽娟的朋友提出了要求,“我们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的单身宿舍吗?” 李晴玉大大方方地说道:“可以!不过……我们已经搬进去住了,那就不带你们进去看。还有两间空置的房间,可以进去看看。” 说着,李晴玉就带着女知青们上了女生宿舍二楼,申书华他们也带着朋友们去男生宿舍的二楼参观…… 李芬赶紧跟着人也上了女生宿舍二楼。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间空房间。 说是空房间,其实什么都有——有张宽大的床,有书桌、椅子还有一个柜子!虽然家具的样式是最普通最简洁的。 但是,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独立房间更开心的事? 女知青们叽叽呱呱地流露出艳羡的情绪。 突然一个女知青小小声说道:“晴玉,你们这儿的厕所在哪?” 然后好几个女知青都说想去上厕所。 “我带你去!”李晴玉就带着大家又下来了。 李芬也傻乎乎地跟着。 然后她就…… 看到了一个砖石砌成、表面糊了水泥的女厕所。厕所里一共有四个蹲坑位,每一个坑位都有个独立的半门可以关上。最大程度上透气通风,又保持了绝佳的私密性。 厕所的顶很高,四周墙体靠近天花顶的部分,用砖块垒成大面积的花样镂空,能将厕所里的浊气排出去。同时厕所里还燃着一盘女知青们自己做的艾香,整个厕所闻起来就不臭了。 厕所里的四个蹲坑是一字排开的,另外一面墙的角落里砌了个一米高的水泥池,有浅浅的水泥槽将山上的山泉水直接送进来,然后水池的另外一个口设置了出水口,使水池里的水永远也不会满到漫出来。 水池旁放着一个木水瓢,上完厕所只需要用水瓢舀水冲干净坑位就好。 女孩子们又叽叽呱呱地称赞,“这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干净的厕所了……我的天,你们这也搞得太好了吧!” 李芬心情复杂。 她也是城市女孩儿,但以前住在城市的厂子家属区里,条件也没有现在这么好。 ——家里四世同堂住在狭窄的三居室里,她爷爷奶奶和没结婚的哥哥挤一间十平米不到的房子,哥哥嫂子带着两个侄子住一间屋,父母和她、她的姐妹们挤一间屋子…… 家里没厕所,晚上在阳台上放一只痰盂,起夜就在那儿解决。第二天一早,就得赶紧把夜香拿到家属大院里的公共厕所去倒掉。 可就算是城里的公厕,那卫生条件也是一言难尽…… 哪有海鸥岛上的这厕所干净卫生! 李芬更有些不服气,心想: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厕所是新的!以后用久了也一样脏乱差! 可她还是很嫉妒——毕竟这岛上的人少,才那么十来个人,就能享受到这么好的建设和设施…… 李芬嫉妒得红了眼。 第68章 海鸥岛的知青们开始烹饪……晚饭了。 其实这个点儿已经是中午两点多钟,大家还没吃午饭,但现在吃午饭的话,那晚饭就不三不四的。 栀栀提议,中午煮上一大锅红豆汤圆顶一顶,大约四五点左右就应该能吃上晚饭了。 大家纷纷赞成。 糯米粉还是栀栀今天中午在镇上采买到的,二十斤糯米粉花了两块六角钱。 李晴玉、方丽娟带着她们的朋友在厨房忙碌着做汤圆。 这个时代以节俭为美德,尤其是来做客的女孩子们看到海鸥岛上一共就只有二十斤糯米粉?那如果全都拿来招待她们了,人家以后就不吃糯米粉了?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个都舍不得把这二十斤糯米粉全用完,就主张用一半。 但现场近三十个人,还有一半儿是体格健壮消耗快的男知青们,这么多人只吃用十斤糯米粉,那是肯定不够吃的呀! 女孩子们就商量着,要是再加上十斤红薯,削皮切块和汤圆一块儿煮了……连汤带水的每人能吃上一大碗,肯定能管饱了! 李芬在一旁冷嘲热讽,“难道糯米粉还是什么金贵东西了?值得这么抠抠搜搜的!请不起客就别请啊!” 洪禾禾怆她,“呆会儿你别吃!” 李芬气苦,可这岛上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她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委委屈屈地走到一旁。 女孩子们没人理她,嘻嘻哈哈地忙碌了起来。 红豆必须要提前泡水,否则煮出来是硬绑绑的,很不好吃。但是可以把红豆放在饭盒里,在饭盒里倒入热水再盖上盖子使劲摇晃,摇晃上十来分钟,红豆就能快速泡发好。 当下,有人生火、有人摇豆子、有人加水和糯米粉揉汤圆、有人削了红薯切块……忙得不亦乐乎。 龙强的责任心比较强,一早就担心家里的四只小猪和鸡仔儿、兔子没吃的,一回来就去处理鱼骨;于露带着她的朋友们和高甜甜一起去后山打猪草、采集兔子吃的野菜根茎什么的…… 陈跃进、李爱国带着他们的朋友们爬山,顺便带着背篓上菜地寻找晚饭要吃的菜…… 栀栀和洪禾禾就蹲在饭堂一角的仓库那儿收拾今天采买回来的东西,同时也整理今天上岛的朋友们带来的礼物。 今天获邀上岛的知青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粮票,又大多善解人意地考虑到好友是在最穷的第十二大队插队,所以她们给的多数都是大米。 手头阔气的直接给了二十斤,大多数都是给十斤左右的大米,少数可能是手头紧、只给了五斤左右的大米又觉得拿不出手,就补上一网兜十来个土豆,一网兜十来个红薯什么的。 其中,黎恕的那个大包十分博人眼球。 ——有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一袋五十斤重的面粉和一条约二十斤重的腊肉。另外还有十几块肥皂,五六支牙膏什么的。 难怪这包裹硕大无比而且黎恕一直不让人碰。 栀栀觉得有些不妙,“黎恕,你这……” “我说过了,这些都是我不需要、但你需要的东西。”黎恕满不在乎地说道。 栀栀:…… 想想也对,黎恕吃住都在营地,但平时单位也会发些粮票和日用票来贴补。 栀栀还是挺需要这些东西的。 黎恕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就说道:“其他的东西都是在粮油所买的……只有这腊肉,是当地老乡家里急需钱看病,才提着这腊肉在街上叫卖,我看老乡可怜就买了下来。可我一个人也不好做饭……再说了我们军营里人多,这么一块腊肉,大家一块儿吃估计只能分到指甲盖那么大一丁点……” “所以我把腊肉放到你这儿来,你们人少,这么大一挂,怎么也够吃上四五顿的,只要你们每次弄来吃的时候记得给我送上几块过去就好……”黎恕说道。 栀栀心想: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还能让他把腊肉又扛回去还是咋滴! “那谢谢你了!今天趁着人多,我们割一块下来煮着吃!”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李芬捱在一旁盯着栀栀和洪禾禾收拾仓库,看到她们堆满了半个角落的各种物资,又羡又妒。 当然别栀栀她们的物资也不算特别多,甚至可说是少得十分可怜了。但问题是:别栀栀她们对这些物资拥有绝对处理权呀!她所在的第二生产大队里,知青组里的物资可比别栀栀她们的多多了,可组长平时小气吧啦的,别说让她们吃上一顿饱饱的纯大米饭是绝对不可能的,就是问多一句、看多一眼,组长也要发脾气。 那另外一边,李晴玉她们已经做好了简单的午饭,用木棒敲打锡脸盆发出巨大的声响,召唤小伙伴们赶紧回来吃午饭。 没一会儿,小伙伴们就聚集了过来。 每人分到一大碗满满当当连汤带水的红豆红薯汤圆。 ——红豆看起来颗粒分明,颜色鲜艳;红薯是黄澄澄的,软糯香甜;糯米汤圆无味但白白胖胖的,口感滑腻弹牙。再加上汤水里放了绵白糖,味道甜蜜蜜的。 真是又好看又好吃! 李芬早饿了,她捧着饭盒稀里哗啦的吞咽着香甜软糯的汤圆,一点儿也不怕烫! 洪禾禾盯着她,恨恨地说道:“刚谁说这红豆红薯汤圆不好吃来着?不好吃别吃啊!” 李芬理也不理洪禾禾。 栀栀是吃不完这么大一碗汤圆的。 但是看起来,大当家对这碗甜水汤圆特别感兴趣。她一口一只汤圆、一口甜汤;再一口一块糯红薯、一口甜汤……不过三下两下就吃掉大半。 栀栀看到她碗里空出了位置,这才将自己碗里的甜水汤圆倒了一半儿过去。 大当家愣住,很惊诧地看着栀栀。 栀栀解释,“我可吃不下这么多……” 大当家撇嘴,“娇里娇气的。”然后继续大口喝甜水、吃汤圆。 李芬心想别栀栀还不是跟郑萍一样,故意显摆她娇气、吃不下呢!她又有些遗憾,心想要是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坐到别栀栀身边去,这样的话她直接递个碗过去,就能吃上多出来的半份汤圆了。 吃过简单的午饭,大当家就带着瘦猴走了。 大家就准备开始置办晚饭。 栀栀定了几道菜谱: 她买回来的一只毛鸡用来和山药炖汤,毛鸭用来炒芋头或者竽荷杆(这取决于知青们能 上后山挖到什么野菜),再做一道土豆红烧肉,这就是今晚的三道硬菜。 素菜呢,考虑到今晚大当家不吃肉,所以油炸花生米来一份,醋溜白菜梗来一份,红烧香菇来一份,清炒白菜叶子来一份。 主食是米饭和香葱面饼,再烧一锅海带肉沫汤。 这菜谱一出来,知青们心里也就有数了。 当下,有上结伴后山去挖山药的、挖芋头的、采芋荷的,有去菜园子里打大白菜的,还有去捡柴火的…… 大家约好了四点带着野菜和柴火回到厨房这儿来。 很快,大家就跟着自己的好朋友嘻嘻哈哈地自由活动去了。 黎恕就一直跟着栀栀。 ——这个营地真是给了他无穷的惊喜! 栀栀个子娇小、还没啥力气,但她怎么就拥有那么大的力量呢? 三个月建成两幢小楼! 当然了,这两幢小楼看起来结构简单,也不是特别高大……部队里的工兵半个月就能建成!但问题是,栀栀她们是知青呀!是平均年纪十七八岁的城市青年,以前肯定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从无到有的能力,可不是光凭着一股冲劲就能办到的,还必须要有各方面的专业知识、绝佳的配合度,最最重重的是,她们人这么少! 黎恕一直在微笑、又一直不停地摇头。 栀栀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黎恕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黎恕止住笑,看着她正色说道:“栀栀,你真厉害!” 栀栀是见识过黎恕的“真性格”的,她甚至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待他那脱口而出的、用熟人的语气教训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 没想到—— 面对突如其如的夸赞,栀栀一时间懵了。 不管怎么样,被表扬被夸赞都是一件让人感到心情愉快的事,栀栀高兴的抿直了嘴儿。 四点不到,知青们全都齐齐赶了回来。 很好,大家找到的柴火不少,挖到的各种野菜份量也很足。当下,大伙儿就开始动手烹饪了。 又过了一小时,浑身湿漉漉的大当家和瘦猴拎着七八尾大小不一、品种不一样的海鱼回来了。 栀栀赶紧招呼大当家去洗澡换衣,大当家倒是毫不在意,说换什么衣裳,过上几小时衣裳就自动干了。 栀栀不干,拉着她去了女生宿舍楼后头的洗澡房。 大当家体态高挑丰腴,栀栀的衣裳她是穿不上的;于是栀栀就请洪禾禾借了一身衣裳给大当家…… 大当家在洗澡房里洗澡的体验也是很奇特。 一共有四间独立的洗澡房,每一个洗澡间里都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小池子,小池上方有个开关,一拧,比山上引来的淡水就流下来,注入小池中。 小池旁还放了一只水瓢,洗的时候就直接站着,用小瓢舀水冲洗身体…… 其实按照栀栀的预想,洗澡的时候是会拿一个脸盆、提一个装满了开水的保暖壶进来的,这样就能在脸盆里将冷水和热水混和了,洗的就是温水澡。 但是栀栀没有多余的脸盆了,所以说…… 请大当家洗个冷水澡吧! 殊不知,大当家对这样的洗澡房已经是十分满意了! 等到大当家洗完了澡、又出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她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栀栀她们已经把饭菜全都端到了饭堂里。 饭堂里只有一张长方型的大木桌,上面用几个木盆装着今天的菜式,直接摆满了整张桌子! 当然了,主要负责采摘挖野菜的知青们还摘了不少野果回来。 主角就是一大盆黄澄澄的山药鸡汤,一大盆芋荷杆炒鸭肉,一大盆土豆焖红烧肉和一大盆子的烤鱼了,四份硬菜香喷喷的,除去鸡汤之外,另外两个因为加入的配菜足够多,都已经堆满了木盆! 大家还发扬了“一根葱就能滚一锅汤”的优良传统,又加了一道辣椒炒鸡鸭杂和一道芋头蒸猪肉! 素菜呢,当然就是一大钵子的油炸花生米,醋溜白菜梗和红烧蘑菇被放在一个木盆里,摆放在大当家面前。 大伙儿吃得开开心心,大当家也就着油炸花生米喝起了小酒。偶尔吃一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蘑菇,再吃一口酸辣开胃的醋溜白菜…… 这酒是本镇当地人烧制的米酒,本来栀栀是想着作为料酒、买回来的腌制鱼的,也没买太多,就打了二斤左右……今天不过一说,结果发现大当家爱喝?她赶紧打消了把米酒当成料酒的念头,拿来给大当家喝。 果然,大当家吃得心满意足。 她抿一小口米酒,吃上几粒花生米,表情惬意又悠然自得。 不光大当家吃得开心,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就连李芬也吃得满嘴流油。 ——管饱的大米饭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满足了!其次就是这些菜,每一道都是油水足足的! 其实三十来个人,吃一只鸡、一只鸭、几斤猪肉……是不太够吃的,所以负责烹饪的知青们才会拼命地加配菜。 可谁又想到后来大当家又拎回来那么多鱼呢? 虽然大当家和瘦猴不稀罕烤鱼,但今天受邀上岛的知青们还是很稀罕的。因为在其他的硬菜里,配菜明显多过肉;但在这道烤鱼块里,那可是十足十的烤鱼啊! 大家敞开肚皮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只是—— 突然有人急匆匆从山下往山上跑,还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嚷道:“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 第69章 来人是徐拥军。 这时,天都已黑了,栀栀她们也已经吃完饭了。 栀栀连忙上前和他打招呼,“徐拥军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虽然饭菜所剩无几,但凑上两大碗应该还可以。 徐拥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头,“谢谢你栀栀,我不吃……哎,正义岛上出事了……” 大当家则打量着徐拥军——可能是因为走夜路的关系,徐拥军摔了好多跤,灰头土脸的不说,连头顶上都沾着泥土和野草,面上、手臂上全是划伤擦伤。 “怎么了?”大当家问道。 徐拥军神色慌张,说道:“刘小云生病了,她还病得不轻!看样子……好像快要不行了……” “什么?”大当家一惊,当即站起身。 徐拥军急道:“大当家,咱们得赶紧送刘小云去镇上的医院抢救啊!” “走!咱们回去看看。” 大当家说道。 栀栀心里飞快地盘算了起来:刘小云是正义岛的知青,她突发疾病,大当家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但大当家避世已久,她根本不熟去镇医院挂号问诊这些事。而她别栀栀又是镇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也同样不可能对刘小云的事视若无睹。 “我也去看看。”栀栀说道。 黎恕便也说道:“我也去吧!” 所有的人都说一块儿去看看。 栀栀制止了大家,“这种事儿又不是人多力量大的,你们别去了,黎恕和小猴子陪着我去就好,你们好好招待客人啊。对了,要是晚了我们今天就不回来了,住镇上的知青办。” ——瘦猴现在已经属于海鸥岛的成员了,夜里划船什么的,有他在,栀栀心里踏实。黎恕是军人,又身强力壮的,万一有什么事,他能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黎恕和瘦猴点点头。 栀栀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手电筒。”说着,她匆匆跑上宿舍楼,拿了支手电筒和二十块钱,又急急地跑了下来。 其他的知青们也纷纷把自己的手电筒借给栀栀。 大当家和徐拥军、瘦猴、栀栀和黎恕每人拿着一只手电筒,飞快地朝山下奔去。 栀栀是走不惯夜路的。 所以她也就明白过来……为啥徐拥军会是这副样子了。 因为她也是这样。 夜里光线不好,仅凭几支晃动的手电筒带来的微弱光线……她刚走几步就一脚踏空!幸好黎恕扶稳了她。可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又跟着队伍跑了几步……再次踏了空。 这一次,尽管黎恕稳稳当当地扶住了栀栀,可栀栀却崴了脚。 黎恕急道:“这样可不行,来,我背你!” 说着,他微曲双膝半蹲在栀栀跟前。 栀栀只犹豫了三秒钟,就乖乖伏上他的后背,伸出双臂搂住了黎恕的脖子。 黎恕依旧半蹲着,将他手里的手电筒递给栀栀,然后双手抄住她的腿弯、站定,指挥她,“把手电筒打起来……一只手电筒照向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另外一只手电筒稍微照远一点。我走动起来的时候身体会有颠簸,你的双手要靠在我胸前,争取让 光影晃动的角落、和我走路时的幅度一致,可以吗?” 其实他说话的语气特别冷漠。 但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不难听出他语气里对她的关切。 “可以。”栀栀趴在他背后小小声说道。 黎恕感受着身后的姑娘纤巧轻盈的体态…… 她趴在他耳边说话,热乎乎又酥酥麻麻,声音小小的,乖巧得像只温软的猫儿。 他心里暖暖的、满满的,快活得想要像只鸟儿飞起来! 前方传来瘦猴的声音,“栀栀?黎恕……你俩咋了?快跟上啊!” “来了!” “就来——” 栀栀和黎恕同时说道。 两人又同时一顿。 黎恕背着栀栀开始了走动。 栀栀则一直在调整着手电筒打光的角度…… 过了一会儿,栀栀打出的光线让黎恕满意了,黎恕也已经习惯了“负重”,立刻迈着大长腿飞快地跑了起来。 栀栀只觉得夜风呼呼地刮着她的脸…… 本来她还挺羞耻的,一是她打算去救人、结果出门几步就把自己的脚给崴了;二是她还连累黎恕了……她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六二,快九十斤重了;三是她可能真的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了,而且她还感觉到黎恕对她好像是有点那个心思……这就让她更为难、也更难为情了。 栀栀还在心里纠结呢,结果黎恕背着她、脚下生风,居然追上了前头的大当家和徐拥军他们! 栀栀就想:这人的体力这么好的嘛? 也对,白天的时候他扛着一百多斤重的物资,上船、下船,又扛上山,还一脸轻松的样子,没人知道他居然拿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黎恕,我……会不会太重了呀?”栀栀趴在他肩膀上,还是忍不住小小声问他。 黎恕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吊儿郎当,“像你这样儿的,我一只手就能提溜一个!” 栀栀咬住了嘴唇。 黎恕说大约是觉得刚才那句话过于轻佻了,就用特别正式的语气说道:“放心,以前我接受特别训练的时候,比普通当兵的还那啥,要求负重同等体重的辎重急行军五十公里……还带规定时间的!那会儿我都没输过,就你这点儿重量,最多八十五斤……就是背着你从这儿跑到镇上去,我也不带喘气的!” 栀栀当即反驳,“我八十八斤重!” 黎恕一愣,心想她也太瘦了吧?才八十八斤?那以后必须想办法把她养胖一点才行! 栀栀一报出自己的体重…… 也不知为什么,黎恕突然不说话了。 栀栀莫名其妙红了脸。 众人赶到码头,大当家和徐拥军上了同一条船,栀栀和黎恕、瘦猴上了另外一条小船。 两艘小船飞快地驶向正义岛。 隔老远呢,栀栀就看到正义岛码头那儿灯火通明。 好多人举着火把站在码头那儿,间中还传来了凄厉的女人叫喊声—— “救命!救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 瘦猴和大当家愈发加快了摇橹的动作,片刻,两艘小船靠了岸。 大当家第 一个从小船上跳到了码头处。 栀栀脚踝剧痛,不敢造次。 黎恕看出来了,先扶着栀栀坐在船舷处,他先跳下船,然后把栀栀从小船上抱了下来。 孔兰薇和林小满哭着迎向大当家,“大当家,刘小云她、她……” 大当家皱眉,“她到底哪儿不舒服?” “说手脚痛,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哪儿痛。”孔兰薇说道。 瘦猴忍不住说道:“刘小云从上岛那天起就一直说自己到处痛……所以她现在到底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又发神经了?”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刘小云已经奄奄一息了。 但她一直哭闹着的,是她想回家,倒并没说哪儿痛。 栀栀盯着刘小云看了一会儿,想起她平时的作派——从早到晚啥也不干就躺在溶洞里睡觉,但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栀栀有了一个猜测。 她一瘸一拐地朝着刘小云走去。 黎恕上前抱住了她,直接把她抱到刘小云跟前。 栀栀被吓一跳,更觉得不好意思——这码头上可至少有二三十个举着火把看热闹的叔叔爷爷们呢! “呜呜妈妈!爸爸我要回家!呜呜我不想呆在这儿我要回家!”刘小云哭得死去活来,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 栀栀赶紧收拾好心情,上前问道:“刘小云你哪儿不舒服?” “滚!滚开——”刘小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要是想救我你就……你就让我回家!我不想呆在这儿我要回城!” 南陵是祖国最南端,深秋季节也和炎热的夏天没什么区别。刘小云穿着件短袖,栀栀拿着手电筒重点照了一下刘小云的肘关节、腕关节,以及她的一双手。接下来,栀栀又用手电筒照向刘小云的踝关节和膝关节。 刘小云长期不运动,还一天三餐纯鱼肉、顿顿不落下…… 三个月前栀栀刚上岛初识刘小云时,刘小云就不瘦。现在的刘小云又胖了一圈儿不止!她的诸多关节看起来也很肥胖,栀栀试着用手轻掐了一下刘小云的膝盖,刘小云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妈呀!” 栀栀又捏了捏刘小云的肘关节…… 刘小云又哇的一声大哭,“妈!妈我要回家!”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她装的吧?烦死了就是哭,也不说她哪儿痛!” “她刚才好像说了不知道哪儿痛!” “那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身上痛,你不知道哪儿痛?” “刘小云平时就挺矫情的!” “就是,没准儿是因为今天过节才故意折腾我们的!” 黎恕打量着栀栀的表情,问道:“怎么样?” 栀栀犹豫再三,解释道:“我妈妈是医生,所以刘小云这症状……我看着像是痛风。你看她这关节,是不是有点儿变形了?但是刘小云才二十出头,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痛风呢?当然我也不是医生,她这具体情况,还得让医生诊冶了才算。” 一听到“痛风”二字,黎恕有些明白了——他老首长的父亲就是常常痛风,据说这是一种比较厉害的关节病。严重的,关节会变形。这种病好像是因为什么嘌呤过高的原因造成的 ,一般是上了年纪的男性老人比较容易得。 可刘小云却是个妙龄少女。 所以…… 栀栀说道:“咱们还是赶紧送她去镇医院吧!” 大当家却说道:“去什么医院!去把谭婆接过来给刘小云看看就好。” 黎恕不知道谭婆是谁,栀栀却知道——谭婆是巫医,她所谓的治病办法就是跳大神。 现在是新社会了,巫医属于封建迷信,不允许搞。但大多数老百姓生了病、又没钱治,或者已经熬到了不可救药又痛苦万分的时候,还是会去请了谭婆过来给袪袪邪,主要是有点儿心里安慰。 栀栀拉住了大当家的手,“棠棠,我们要送刘小云去镇医院!” 大当家冷静地说道:“我们没有钱。” 四周陷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静。 孔兰薇突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哭泣,却又死命忍住。 “我们不但没有钱,而且还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向镇上缴过一粒米,所以我们连去镇上看病都没有公社福利!”说着,孔兰薇呜呜地哭了起来。 栀栀沉默了。 ——这个时代没有全民医保,老百姓生病全都扛。但是像第一、二、三大队这样比较富裕的集体,当人民公社的社员生了重病的时候,会由集体出面,送人去医院治病,花费的医药费从工分里扣除。当然也有的集体会坐视不理,这就全看个人平时的交际能力和庞大的家族力了。 像刘小云这样的插队知青,平时孤僻、不愿意与其他人来往,她还是孤身一人呆在这个地方…… 一旦生了重病又没人管,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栀栀深呼吸,对大当家说道:“棠棠,我必须要送她上医院。” 大当家定定地看着栀栀,半晌,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栀栀面前。 ——是两枚袁大头。 “我们……只有这么多。”大当家低声说道。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栀栀也盯着大当家手里的两枚银元看了许久。 她接过,小心收好,郑重对大当家说道:“那我们送刘小云去镇上的医院了……棠棠,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吧!” 说着,栀栀指挥着徐拥军和孔兰薇把刘小云扶上了船。 黎恕也把栀栀抱上了小船…… 大当家陷入怔忡。 自从她带领着队伍接受了招安、被编制成第十二生产大队开始,就没向上级缴过一粒粮食。而上级也是一直对这支队伍保持着特事特办的态度…… 可是,不缴粮就得不到上级的统一调配。 丰收年也就算了,闹饥荒的时候如果上级调粮给大当家,难免会有其他人指指点点。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当家从来都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 她这个队伍就不是个能种田的队伍,根本没办法搞什么工分,又何必欠人人情、落人口实呢? 说真的,她确实挺消极的。 觉得自己经历了太多绝望与悲伤,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她有时也能感觉到,她和她这帮兄弟们渐渐老了,很多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但她的惯性思维还停留在刀尖舔血的日子…… 谁见过海盗生了病还治病的?海盗都踏马是轰轰烈烈战死的! 但现在,刘小云这么年轻就生了重病? ——如果以后这些和她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也生了重病? 难道她就只能去请了谭婆来跳大神,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老兄弟们一个个痛苦万分的慢慢病死? ——如果生病的是她? 那她手下这几百号向来以她马首是瞻的老兄弟又要怎么办? 大当家又想起了栀栀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栀栀说,要她去竞选十二大队联合大队长??? 第70章 栀栀与黎恕以及其他的知青们一块儿把刘小云送到镇医院。 挂了急诊号请医生看了,刘小云被初步诊断为痛风——这种疾病的正式名字叫做复合型关节炎。但具体病因要等到明天风湿免疫科室上班以后,才能进一步诊断。 刘小云一直在呼痛,哼哼到嗓子咯血,一声声、一句句的全在叫喊着我要回城…… 急诊科医生让护士给她打了一针,刘小云这才止住疼痛,迷迷糊糊睡着了。 孔兰薇纠结不安地拉着林小满去问医生,啥叫痛风。 医生好脾气地告诉她们,痛风是一种成因很复杂的关节炎,很难说得清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孔兰薇和林小满听得云里雾里,但终究是明白了这种病的一些特征。 ——据说是嘌呤代谢紊乱、以及排尿少导致体内尿酸程度超高。而嘌呤代谢紊乱的很大程度上,有可能是因为刘小云摄入了过多的海鲜。 海鲜就属于高嘌呤食物。 再就是刘小云长期不运动导致发胖,肥胖不是引起痛风的主要原因,但却是促进痛风症的诱因。 孔兰薇和林小满惊得目瞪口呆。 然后她俩又拉着医生问:这个病要治好的话,得花多少钱。 医生说道:“这种病并不致命,是一种没有对症药物的慢性病,严重会导致患者关节变形,失去劳动能力还是其次……如果一直不控制、不积极改善的话,以后有可能会瘫痪,反正我还没见过有患者彻底根治的,目前也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办法。” “只能说,靠药物暂时压制住疼痛,然后终身依靠保养和适应的运动来缓解吧……刘小云这么年轻,真是太让人感觉到可惜了。至于医药费用嘛,估计也不多,可能有点儿检查费用吧,这病也没有对症的药,明天做完了检查就回去吧,不用住院的。”医生说道。 孔兰薇和林小满傻了眼。 搞了半天,这病虽然不致命,却是个不治之症? 这会儿都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栀栀邀请孔兰薇和林小满一块儿去知青站休息,孔兰薇放心不下刘小云,决定留在医院陪护。林小满再三犹豫,最后跟着栀栀去了知青站。 瘦猴跟着栀栀去知青办借住。 黎恕护送栀栀去了知青办,回军营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孔兰薇就跑来找栀栀,问她早饭怎么解决,又催栀栀赶紧去医院看看刘小云。 栀栀让她和林小满、瘦猴先去知青办饭堂吃早饭,吃完早饭就给刘小云带一份过去;她则先去知青办处理了一下去堆压的工作,这才和瘦猴一块儿去了医院。 刘小云仍然哭闹不休。 她也不喊疼痛,就一直闹着要父母、要回城、要回家。 栀栀掏钱缴费,给刘小云挂了风湿科的号,又把医生请到急诊科给刘小云看了病。 医生确诊刘小云就是得了痛风症,并且为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得了痛风症而感到十分震惊。 也正如昨天急诊科医生的预判一样,风湿科的专业医生也是说这一类病症在南陵地区属于高发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暂时给她打上几针止 止痛,然后又开了些药膏和消炎药给刘小云,吩咐刘小云以后要注意保养,少吃嘌呤含量高的食物,保持适当的运动…… 但很离谱的就是,当孔兰薇和林小满想把刘小云扶下病床的时候—— 刘小云居然死死地抓住病床上的铁扶手,说什么也不愿意下来,还苦苦向医生护士求救,“求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跟她们走!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医生护士看向栀栀、孔兰薇和林小满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结果,医院保卫科的人去派出所报了案。 栀栀就把新上任的知青办主任王向阳叫了来。 正好这时,大当家也拎着鞭子和徐拥军赶到镇医院来看望刘小云…… 当下,几方人马就在急诊科病房里对质。 公安,“刘小云,你为什么哭?你有什么诉求?” 刘小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回城!我要回家……” 公安看了大当家一眼,硬着头皮问刘小云,“刘小云,你哭什么?是不是在工作上受了委屈?还是说,生活中有人给你穿小鞋了?” 瘦猴被气得一蹦三尺高,噼里啪啦的就把刘小云平时的作派说了,又让孔兰薇、林小满和徐拥军作证…… 公安一听,也觉得是刘小云的问题,就严肃地批评了刘小云。 刘小云只是哭着道:“我要回城!我要回家。” 大当家忍不住说道:“自从你一来到正义岛,就天天哭爹喊娘的。你没干过一天活计,我们也没短了你一天三顿饭,你还想怎样?” 刘小云吸吸鼻子,闭着眼睛哭诉道:“我要回城!我要回家……” 大当家烦了,指着刘小云对知青办主任王向阳说道:“这个人,我们正义岛不要了!让她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说到后头,已隐约有些生气。 王向阳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生产单位要退回已分配的知青?这事儿闻所未闻!可他来到南陵岛工作之前,上级曾经特别交代过,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情况比较特殊,要多照顾他们的情绪、尤其要尊重大队长唐棠娘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促进团结,安抚本地百姓的情绪……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把刘小云送到知青办去吧!” 这下子,刘小云一下子就从病床上坐起身,惊喜万分地说道:“是可以让我回家了吗?” 王向阳冷了脸,“我会向上级打报告的。” 当下,刘小云也就不再反抗了,高高兴兴地跟着王向阳去了知青办。 王向阳把栀栀也叫回知青办,然后关上办公室门,对她说道:“栀栀啊,我刚来不久,对基层的情况还不够了解。你和刘小云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她这人平时表现怎么样,你给我说说。” 栀栀还是比较认可新主任王向阳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刘小云的情况说了。 王向阳越听、眉毛就拧得越紧。 “这也太不像话了!这样消极怠工……简直违背了共产守则!这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生了气,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然后转头问栀栀,“栀栀,这事儿你怎么看?” 栀 栀说道:“您还是先向上级汇报一下她的情况吧,另外哈,我挺好奇她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样情况……我们都是知青,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家、恋家,这是正常的。来到一个融入不了的环境,偶尔闹闹情绪也正常,适应了就好了。” “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抵触新环境呢?据我所知,据我所看,她插队的第十二生产大队确实穷了点儿,可大家没让她饿着也没让她干活呀!”栀栀说道。 王向阳点点头,“你的意见很有建设性,就这么办!我这就找一找她户籍所在地的知青办联系方式,写封信过去问问她和她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栀栀又说道:“对了主任,刘小云的医药费是我个人垫付的,挂号费检查费打针费还有药费什么的,一共四块二,我会从她的粮票里扣哈。” 王向阳,“是这个原则没错了,不过,你还是要先跟她说一声。” 栀栀点头,离开主任办公室,去知青宿舍找刘小云,直截了当地把医药费的事儿说了。 刘小云满心沉浸在即将回城的喜悦之中,压根儿不在乎那点儿粮票,还笑眯眯地点头,“只要能回城,我给你十倍医药费都成!” 栀栀深深地看了刘小云一眼,转身离开。 孔兰薇和林小满一直守在刘小云的宿舍那儿,见栀栀要离开,她俩也跟上了栀栀。 林小满有些意难平,小小声说道:“自从刘小云来到我们大队以后,就没干过一天活,天天睡醒了吃、吃醒了睡……结果她还能回城啊?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已经下了乡的知青能用这种办法回城的呢!早知道是这样,那我也……” 孔兰薇也心乱如麻,“是啊,我们天天累死累活的,她一天天的快活似神仙,结果……”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说道:“首先,主任可没有答应刘小云任何要求。王主任只是答应了大当家,接受刘小云‘退货’。其次,你们没有听到早上医生是怎么说刘小云的病情的吗?用摧残自己的身体,造成终生不可逆的健康损毁为代价,只是为了追求一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目标……你们要是想向她学习,我也只能说,欣赏你们的勇气了。” 正好这时,徐拥军正守在女生宿舍楼下,看到栀栀她们从楼上下来,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徐拥军皱眉对孔兰薇和林小满说道:“别傻了,身体是自己的……老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要是坏了身体啊,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什么不好都不能是身体不好!什么没有也不能是健康没有!” 孔兰薇和林小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了头。 大当家和瘦猴也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花基那儿,瘦猴蹲在地上拿着小树枝划拉蚂蚁,大当家翘着二郎腿坐在红砖头垒的花基上,表情悠闲惬意。 栀栀走过去对大当家说道:“棠棠我们回去吧!” 大当家却眯着眼睛问, “栀栀,竞选联合大队长有啥好处?” 第71章 栀栀对大当家说道:“今天么,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咱们在街上逛一逛在回去吧!” 大当家把腿儿挪了下来,“走吧!” 她和栀栀并排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看瘦猴、徐拥军、孔兰薇和林小满一眼,说道:“你们也逛逛去,回头我们在码头那儿等。” 栀栀和大当家就在大街上漫步。 栀栀顺口问了一句,“这条街,以前就这样儿吗?” 大当家摇头,“这儿是新建的。解放前这里是荒地,本来也是地主的地,但全是乱石根本种不了田就一直荒着。那会儿的镇子中心是在这岛上的南边儿,地主的家也在那儿……后来打仗的时候,镇中心被炮弹炸了个稀巴烂……全是废墟,后来就……索性把岛南那边儿当成了乱葬岗。解放后他们就在岛的这一边儿,把乱石弄干净了,才有了现在的街道。” 栀栀又问,“那是以前的镇子好看,还是现在的镇子好看?” 大当家笑了,“都好看。”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以前的镇子其实……破破烂烂的也就那样儿,但总归是,有个家在那儿,破破烂烂的也挺亲切的。现在的镇子么,跟原来大不一样,可我……” 大当家不说话了。 栀栀听得出来,大当家有些难过。 栀栀又对大当家说道:“早上我们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刘小云那毛病……就是痛风,这种病在南陵地区属于高发疾病。” “啥意思?” 栀栀解释,“就是大多数人都有刘小云那样的病。” “狗屁!”大当家满不在乎地说道,“刘小云得的是懒病!南陵有人住的十九个岛里,也有懒的,但我没见过像她那么懒的……” 栀栀笑道:“我说的是关节炎。” “风湿啊?”大当家又问。 栀栀点头。 这回大当家不吭声了。 南陵岛靠海,气候常年炎热,春夏两季湿热,冬天湿冷,也就秋季稍微干爽些。常年住在这儿的本地人,谁没有风湿病啊? 栀栀轻叹,“棠棠,你也有风湿病吗?” 大当家“嗯”了一声。 “人人都有。”大当家嘟嚷了一句。 ——尤其是当人老了以后,十个老人十个风湿病,其中至少有五个老人的膝、肘关节等会因为严重变形而残疾、卧病在床。更有甚者,活活痛死的也有。 栀栀说道:“很痛很痛的时候……也想找医生帮忙看一看吧?” 大当家不说话了。 栀栀又道:“如果我们比第一生产大队还富裕,集体的帐面上有很多很多钱……那我们的生产队队员谁不舒服了,我们就送他去看病啊,手里有钱,看病不慌。” 大当家心里清楚,栀栀这是拐弯抹角的和自己说起了联合大队竞选的事儿呢! 但现在这个话题也是她关心的。 “那你说怎么办?”大当家说道,“现在又不兴买卖!我以前让他们打了鱼就拿到镇上来卖,结果好多人跑去劝我,说什么投机倒把……哎呀反正我也不懂,那意思就是,别人都不让做买卖, 要是咱们坏了规矩就把别人也给带坏了!” “你当我不想穿布鞋、不想穿没有补丁的衣裳?不想用香皂洗澡洗头、不想吃上白面馒头么?主要是不让卖鱼……”大当家说道。 栀栀补充了一句,“但是让种地啊!自给自足嘛。” 大当家有点儿不高兴,“不会种!” 栀栀无奈地笑了。 大当家又问,“你说的那联合大队长选举,到底有啥好处?” 栀栀说道:“往小了说,其实是梅花婶她们看不惯新上任的韦大队长,不想让韦大队长摘桃子……” “往大了说啊……当联合大队长至少得是另外十一个大队长的榜样啊,而且是方方面面的榜样。不但打鱼要比他们厉害,种田也是……” 大当家撇嘴,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栀栀叹气,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她换了个话题,笑着问大当家,“棠棠,你觉得我们海鸥岛的新家怎么样?” 大当家点头,“很好。” “我们还要在修更多的房子……你安排人过来帮我们的忙,好不好?帮我们在修几幢房子,到时候让他们回正义岛上去起新屋?”栀栀说道。 大当家迟疑道:“他们……不会。” “我们八个人是知青,平均年龄十九岁!在来到海鸥岛之前我们啥也不会,可我们想去做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做成功了!”栀栀说道,“……我就不信了,岛上二百多号人,就没有以前做过泥瓦匠、石匠和木匠的?” 大当家陷入沉思,“我回去问问他们,在告诉你能不能凑出人手去你那儿帮忙。” 栀栀点头。 突然大当家说了句,“有人来找你了。” 栀栀一怔,转头一看——黎恕正匆匆往这边走? “栀栀!” 穿着军装的黎恕捧着个饭盒过来,并且将饭盒递给栀栀,“你还没走就太好了……这是上回借了你的饭盒,还给你。” 栀栀一接过来,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饭盒怎么沉甸甸的? 黎恕将手按在饭盒盖上,阻止她打开,还笑着说道:“回去在看。” 顿了一顿,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海鸥岛?” “这就回了。”栀栀说道。 黎恕点点头,提醒她,“别忘记了我寄存在你们那儿的那块腊肉,下次来镇上的时候,蒸几块捎过来给我。”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点头。 然后黎恕又问她,“脚还疼吗?” 栀栀一怔,想起来昨晚上她确实崴了脚,但这会儿早就已经好了。 “早不疼了。”栀栀说道。 然而刚一想起崴脚事件,她又想起了昨晚上在正义岛上的时候,黎恕还当着那么多叔叔爷爷们的面抱着她走过来、又走过去…… 她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这时,黎恕已经和大当家聊起了天。 “上级让我跟您说一声,明天会派测绘小组去一趟正义岛,咱们要在最高峰上建个雷达站……” “雷达站是干啥的?” “咱们这儿靠海,已经算是边境了,国家要在这儿设个雷达站 ,万一有外国的飞机飞进来侵略咱们,咱们能靠着雷达辨别出来……昨晚上我跟您说过,还记得吗?” “你建个雷达站,会把鱼吓跑吗?” “不会,雷达站管天上,不管海里。” “也不会打扰我们生活?” “以后我们会派兵驻岛,但尽可能不打扰你们……有可能需要共用一个码头,大约是这样。” “明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要是你们看上的地盘不会打扰到我们,那就可以。” “好,那明天我会领着人一块儿过去了。”黎恕说道。 大当家嗯了一声。 栀栀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黎恕,“黎恕,有件事……好久以前我就想跟你说了,” “你说。” 黎恕看起来心情特别好,面上一直带着笑意。 栀栀说道:“是这样的……呃,不知道你们军营里的伙食怎么样呢?” 黎恕一愣,答道:“早上一般是稀饭或者面条,在每人配个烧饼。中午烧饼配酱菜,还有个叶子汤。晚上吃米饭,现在条件还没跟上来,就……两个素菜配大米饭吧!” 栀栀说道:“可不可以……大当家她们每隔一天送一批鲜鱼给你们,然后你们匀一点儿大米或者面粉给她们呢?” 然后她又殷勤劝说,“你看,正义岛上顿顿吃鱼肉,刘小云同志吃肉都吃出痛风症来了!你们呢目前也吃不上肉,所以……这可不是买卖哈,就是以物互换嘛!改善战士们的伙食条件,也一样改善了正义岛居民的伙食,我看这事儿挺好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挺担心自己说服不了黎恕。 黎恕早想这么干了。 但这事儿他不能先提,他毕竟是解放军啊,主动提,有占群众便宜的嫌疑。 于是他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沉吟道:“我毕竟只是一个排长……这事儿我得回去问问我们上级。对了,你以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名义,手写一份情况说明给我,这样我去跟上级说的话,也有凭有据。” 栀栀高兴地直点头,“好,我、我这就回去写!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黎恕笑着点头。 栀栀赶紧拉着大当家往知青办走。 黎恕看着栀栀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哎,那他得赶紧回军营去!得先跟那些没眼色的大兵们说上一声,他对象马上就到! 黎恕也转过身,飞快地往军营走。 大当家也挺高兴的,“栀栀你这办法真好……” 栀栀抿着嘴儿笑,冲进知青办三下两下就把情况说明书写好了。 她拿着说明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读给大当家听……两人都觉得非常满意。 栀栀小心翼翼吹干信纸上的墨水印迹,正准备去军营—— 突然看到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往这边过来了? 还隔得老久,栀栀就听到了洪禾禾的骂声、以及李芬的哭声…… 以及她们身边还围着好几个知青。 很快,洪禾禾和李芬就相互拉扯着冲到了办公室。 洪禾禾大喊,“栀栀,你快来看这个臭不要脸的赖账鬼!” 李芬也不甘示弱,“王向阳主任!您快来看看啊,有人迫害无产阶级同志了呜呜!” 栀栀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好又看到瘦猴也跟在人群中。 她招手,把瘦猴叫过来,将手里的说明函递给他,吩咐道:“小猴子你帮我把这封信交到黎恕手里哦!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知道吗?” 瘦猴明白了:这封信很重要! 他非常小心地接过这封信,攥在怀里转身就往军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72章 栀栀看着洪禾禾和李芬的吵架,觉得头疼。 知青办主任王向阳这会儿正在档案室里翻找刘小云的资料,听到外头闹腾得不像话,连忙赶了过来。 梳着羊角辫的洪禾禾叉着腰,正朝着李芬大骂,“我告诉你李芬!今天这份子钱你必须出!” “我没钱!”李芬哭闹道。 洪禾禾冷笑,“你没钱?没钱你去借啊!” “借不到!” “借不到就从你的工分里扣!” “我辛苦挣点儿工分容易吗?你要是敢从我的工分里扣,那我就……我就死给你看!”李芬大哭。 围观的知青们指指点点, “这是咋回事?” “禾禾她们乔迁新居,李芬混到她们那儿去吃了筵席不给份子钱!” “那李芬不对呀,哪有去吃筵席不给份子钱的?” “关键是,人家禾禾也没请她去,她自己赖着非要去的!她还在人家那儿住了一晚上呢!” “吃乔迁宴的份子钱能有多少!有钱你就给两块钱,没钱你就给一块钱啊,这筵席都吃了才说自己没钱,这也太掉价了!” “李芬惯来爱占小便宜的,想让她出钱?那她宁愿出血!” 王向阳被看热闹的知青们堵在外围,挤都挤不进去,倒是把大伙儿的议论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大约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叫嚷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围观的知青们连忙让开一条道。 王向阳刚走进人群,李芬就哭着朝他扑了过来。 “主任!洪禾禾她欺负人!” 吓得王向阳往后头连退了几好步,“你站住!站住!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过来啊!” 李芬哭唧唧地站住了。 洪禾禾大声说道:“王主任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我们海鸥岛起了新房子,办个乔迁宴吧我们也没请李芬。可是她非要来!在岛上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你想呆在我们这儿吃饭可是要给份子钱的,可她还是吃了我们不少的饭菜……现在我找她要份子钱,有什么不对吗?” 李芬大声说道:“我没钱!” “没钱你别去啊!没钱你别吃啊!”洪禾禾怒吼的声音比李芬还大,“再说了你是真的没钱吗?昨天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时候,你不还在那儿掏钱买油炸红薯饼?本来我都没有看到你,是你故意叫住了我,手里还抓着一大把一块和五块的票子!不是你自己显摆给我看的?” 李芬一时语塞。 王主任,“李芬,洪禾禾说的是真的吗?” “反正我没钱!”李芬哭唧唧地强调,“也不能从我的工分里扣……我们都是无产阶段兄弟姐妹,一定要讲钱吗?再说了,你当我想去你们那儿啊?我、我只是想拆穿……不不不,我只是想、想去看看你们那儿,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你们起了二层小楼……对,我、我只是想去验证一下!” 洪禾禾讥讽地说道:“然后你有脸就在我们那儿安心蹭吃蹭喝了?哼,我告诉你,今天你非把这份子钱拿出来不可!要不然啊,以后你更加有脸上我们那儿去白吃白喝! 快拿钱来!” 李芬被洪禾禾说中了心事,一张脸儿顿时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在她眼界之内,海鸥岛上的女生宿舍和她们的厕所、洗澡房可真是太好了!她恨不得天天住在哪儿!所以她也盘算着能想个什么法子调换到海鸥岛去……也正因为这样,她觉得她不能在气势上输给洪禾禾,免得以后调到海鸥岛来还要看洪禾禾的脸色。 但是,洪禾禾怎么这么泼辣呀?! 李芬又心虚又难堪。 她猛然看到了别栀栀。 说真的,李芬最不爽的就是别栀栀了。 凭啥别栀栀当上了知青办副主任和组织干事?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岗位,有编制还带工资的!别栀栀比她还小两岁呢!别栀栀不就是特别会来事儿吗?天天往法院检察院和那什么法律中心跑,才帮着龙强、高甜甜和陶容冶打赢了官司的…… 哦不,官司是什么律师打的,跟她别栀栀又没啥关系! 包括这一次,李芬压根不相信海鸥岛上的八个知青在栀栀的领导下建成了两栋小楼……就因为不服气她才赌气上岛去看的。 没想到…… 没想到岛上的居住环境居然那么好! 李芬就更加嫉妒了。 在她的认知里,别栀栀是属于柔弱美人这一挂的,郑萍那种靠美丽柔弱逃避劳作的,才能得到李芬的认可——李芬愿意接近郑萍这种人,因为可以跟着沾光、躲懒、占便宜。 可别栀栀她油盐不进! 李芬气得咬住嘴唇,斜睨着别栀栀,阴阳怪气地说道:“洪禾禾你这么嚣张,是因为你和别栀栀好的原因吗?有了别栀栀这把保护伞,也难怪你这么有底气!” 洪禾禾一蹦三尺高,“你放屁!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算了你别摸了反正你也没有良心!你问问大家,这事儿跟栀栀有什么关系?你吃了我们的筵席,还是不请自到,你该不该给份子钱?” 围观的知青们纷纷点头: “不管怎么说,吃筵席给份子钱这也是应该的。” “你没听禾禾说嘛,人家根本没请李芬,李芬自己去的!” “那就更加应该给份子钱了,还得给个大的!不然她怎么有脸啊!” “嗐,算了吧,李芬可是有了名的铁公鸡,她不会给的!” “李芬当然应该给份子钱了!” 栀栀开了口,“禾禾,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李芬她不想给就不给吧!咱不能像她办事那么难看!” 李芬顿时舒了口气,心想这两块钱可总算省下来了! 可是—— 别栀栀说的这话又让她挺不舒服的。 李芬正准备质问别栀栀“办事那么难看”是什么意思,就猛然听到别栀栀说道: “禾禾,各位同志们,相信李芬的所作所为,在同志们的心里也有一把秤,所以要请大家相互转告其他不在场的同志们,注意避坑……今天这件事呢,算是我们海鸥岛吃了亏。”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嘛!今后要是还有什么人不打招呼就去我们海鸥蹭饭什么的……不好意思一律没有伙食供应!或者是谁想不打招呼就去我们海鸥岛蹭宿舍住的……也 是一样,我们绝不欢迎!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大家散了吧!”栀栀说道。 李芬惊呆了,尖叫道:“别栀栀!你、你居然破坏我的名誉?” 栀栀反问,“请问我哪一句话破坏了你的名誉?” “你、你说……让她们互相转告其他不在场的人!这不是破坏我的名誉?”李芬质问。 她是真的急了。 栀栀笑道:“那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要怕人议论?” 李芬,“我、我……” 知青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了。 栀栀和王主任寒暄了几句也准备离开—— 李芬终于知道害怕了,追上前拦住别栀栀,“你别走!不、不就是两块钱份子钱嘛!我给!” 说着,她气呼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钞纸,拣了张一块钱的,往栀栀手里塞。 栀栀往后退了一步。 洪禾禾上前,朝着李芬大吼,“两块钱!” 李芬气苦,跺了跺脚,又抽了张一块钱的出来。 洪禾禾收下两块钱,狠狠地瞪了李芬一眼,这才怒气冲冲地牵着栀栀往外走。 李芬委屈极了。 她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气! 过了好一会儿,李芬才意识到什么,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别栀栀!洪禾禾!你们快跟她们说,让她们不要乱说我的闲话呀!” 可是别栀栀和洪禾禾早就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 == 却说黎恕急急忙忙地赶回军营,马上去洗了把脸,还对着镜子仔细地刮胡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帽子戴好、衣领处的风纪扣好、肩章再调整一下…… 大周和另外几个大兵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问,“排长,你这是……” “嗯,也没啥事儿,”黎恕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一些,“就……呆会儿我对象要来。” 那几个大兵愣住,兴奋了,议论道: “啥?咱们排长有对象?” “我都没对象,排长的对象是哪来的?” “说来就来也不用派车去接,看样子是南陵本地人?” “这地儿知青多,搞不好是来这儿插队的女知青!” 黎恕心里得意,对着镜子左右照。 “排长,别栀栀同志要来啊?”大周又问。 黎恕又“嗯”了一声,脱下了军帽又用梳子仔细地梳了梳自己的寸板。 大周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排长,你那头发……已经短到连梳子都梳不上了!还需要走这流程吗?” 黎恕不为所动,“我现在呢好好打扮一下,得让她知道我在军营里过得很好,这样她就不会担心我了……” 哼,上次那几个小兔崽子笑话他,说他剃头担子一头热!今天他就让他们睁在眼睛好好看看,别栀栀会亲自来军营找他! 大周,“哎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咱们排长的对象一会儿就来!” 那几个大兵一听,顿时来劲儿了, “走走走!我们上门口等着去!一会儿人来了我们给排长报信儿!” “我还没见过咱排长的对象,长啥样儿啊好看不?” “特别的好看!就是啊……听说她不怎么搭理我们排长!” “我告诉你们啊,其实是我们排长单相思!人家压根儿没看上我们排长!” “连我们排长都看不上的姑娘……我也想见识见识!” 气得黎恕想打人。 大兵们怪笑着朝着大门口跑去。 黎恕又好笑又好气,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心里盼望着栀栀能早点儿来、又有着莫名其妙的焦虑,担心她被什么事儿耽误了…… 而这时,瘦猴得了栀栀的指派,不敢怠慢,拿着信件狂奔到军营门口,站定,然后怯生生地问站在大门口的几个熊背蜂腰的大兵, “请问,黎恕……在吗?” 大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瘦小如猴的男青年。 ——只见他身高最多一米六,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兼之头发长过耳背,生得尖嘴猴腮,眼睛还是一双倒三角的黄豆眼? 这几个大兵是没见过栀栀的。 当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又齐齐看向了瘦猴, 一个大兵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问:“请问,你、你就是我们黎排长的……” “嗯!” 瘦猴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认真点头。 大兵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大兵转身就跑,“排长!你对象来啦……” 瘦猴:??? 大周在一旁捧着肚子笑岔了气,连腰都直不起来。 第73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与大当家一块儿回海鸥岛和正义岛。 坐在小船上,洪禾禾兀自忿忿不平,“哼,当初我们决定要来十二大队的时候,人人看不起,个个都觉得我们有毛病!现在看到我们把房子修好了就想过来蹭吃蹭喝摘取我们的劳动果实了?呸,没门!” 李晴玉小小声说道:“说真的,万一真有人想加入我们话……那是收呢?还是不收啊?” 申书华说道:“肯定要扩大规模的,光靠我们几个人可不行,又起房子又开荒的……我说句不好听的,得亏了上上个月轮流上医院陪护容冶,才能喘口气。要不然啊,谁受得了这么高强度的劳作!” 洪禾禾还是很生气,“就算搞扩大,接收新人进来,那也不能是李芬这种人!还有,刘小云那种人我们也不要!哼,懒的不要、觉悟低的不要!” 关于这个,栀栀并不担心。 上回十二大队一下子接收了她们八个知青,大当家已经发了火,去知青办发了脾气。所以今年之内应该不会再安排新来的知青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小圈子里的规则建立起来,用现在的八个人,带动将来加入的人。 退一万步讲,万一真遇上不好打交道的人,不还有大当家么? 连分配来的知青都能说退就退,知青办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挺好的? 不过,栀栀还是告诉大家,“咱们短期内不会扩招……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这十一个人里全都拿到了项目以后,才会考虑扩招。所以在这之前,大家辛苦啦!” 此言一出,大伙儿又高兴了。 大当家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 她有点不明白,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干劲儿。不过,想想又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儿,青春少艾的小年轻们就应该像栀栀她们这样。反倒是刘小云、李芬那样的人,才招人讨厌。 回到海鸥岛,留守在岛上的陶容冶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高甜甜去照看菜园子了,龙强、李爱国、方丽娟和于露去开荒了还没回来。 午饭时分,大伙儿凑在一块儿吃饭,栀栀把她和大当家说,想从正义岛上调些会泥瓦匠、石匠和木匠活计的人过来,帮着一块儿干活。 “我想了想……我们需要仓库,大型的仓库!一旦各个项目建立起来了,我们会收到大量的农作物的种籽,化肥这样的东西,露天放可不行!搭竹棚盖茅草顶也不成……万一下雨打湿了这些东西,那就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后果……” 栀栀端着饭盒,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靠自己呀……可这么一来呢,开荒的事儿怎么办?林教授关于水培作物的合作意向已经基本敲定了!目前我们手头上还有两个项目也是有点儿眉目了……所以我的意见就是,我们要正儿八经的干正事儿!当然修仓库、建新的宿舍楼、甚至建新的实验基地这样的事也是必须要干的,那我们能找人帮忙就找人帮忙……” 众人皆点头。 栀栀又道:“至于请人的报酬嘛,我们还可以画大饼,毕竟有大当家在么……但最低要求就是我们必须管饭!至于报酬,等我们手头宽裕一点儿以后再给他们。所以啊,我们的菜园子必须照顾好了,毕竟以后还得靠这些东西来填饱肚子。” 申书华说道:“我也来说几句吧!” 栀栀捧碗扒饭,“你讲!” 申书华说道:“栀栀说的我都认可,我想要补充的是……既然咱们要养活自个儿还要雇人,不如……我们向镇上要求拿点儿水稻种子回来,自己种点儿口粮?” 栀栀直摇头,“这个法子不妥当……倒不是我不想当先进。你们想啊,这领了种子就必须要缴粮啦!我们现在又要起房子又要开荒的,将来等那几个项目敲定了我们还得先顾着实验田,哪儿还有力气大面积的种地呢?” “而且我们不是不种地,我们要配合科研单位,研制出新型作物。至于领种子广种田这事儿么,我也是有想法的,但现在这个想法还不成熟,那咱们就先做好自己想做的事……这还没想好的事啊,先不慌,想清楚了再做。” 众人再次齐齐点头。 申书华也说道:“那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陶容冶说道:“我赞成栀……这样吧,我也来说几句。” 洪禾禾就等着他把“我赞成栀栀的话”这话句说出口以后,好来反驳他…… 结果他及时收势,不说了? 洪禾禾盯着他。 其他人则看着他笑。 陶容冶有些脸红,说道:“我提议大家排个班儿吧!每天留一个人在营地里做饭、整理菜园子、打扫饭堂、厕所和洗澡房,还要喂猪、喂鸡喂兔子……这些活计琐碎,但比开荒种地轻松。这样的话也等于大家轮流休息了,你们觉得呢?”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错。 ——打扫院子洗涮厕所厨房洗澡间的活计,半小时就能干完。打猪草可以顺带着检查菜园子、再加上碾碎鱼骨头煮猪食喂猪喂鸡这些,大约得花费两小时左右。做一日三餐,每顿饭花费一小时左右……满打满算,下午可以腾出三小时左右的自由时间。到时候看书学习也好、睡懒觉补补觉也很好。 大家纷纷点头。 龙强却立刻看向了高甜甜,眼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栀栀觉察到龙强的担忧,就问他,“龙强,我觉得陶容冶说得有道理,那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龙强着急了,“我、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甜甜她……” “甜甜怎么了?”栀栀问道,“……我觉得甜甜跟我们岛上所有的知青没什么两样呀!” 龙强呆住。 栀栀知道他的心思,就笑着说道:“龙强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一个适合甜甜的项目的。” 龙强一怔,眼圈儿慢慢泛红。 他听明白了栀栀的言外之意——我会把甜甜当成正常人,她和我们一样,是一个有用的人。 龙强连连点头,哽咽着说道:“好、好……我也赞成容冶的意见。” 然后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高甜甜一直低头扒饭,动作不紧不慢。 “吧嗒”一声—— 豆大的眼泪从高甜甜的眼眶里跃出,滴进她的饭盒里。 她用筷子挟起了饭菜,啊呜一口吃下,用力咀嚼。 ——她已经获得了新生! 岛上的小伙伴们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心她……他们不像那些嘴碎的人嘲笑她、看不起她,他们是真心为她好! 所以她要好好生活下去,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让爱她的人变得更好,也让看不起她的人将来用仰望的目光看着她! 第74章 隔了一天,黎恕带着测绘队,与镇上的几个领导,以及知青办的王主任一块儿坐船来到了正义岛。 王主任听说黎恕他们要来正义岛,特意搭便船来的。 此事正中黎恕下怀,连忙带着王主任一块儿来到了海鸥岛。 王主任是因为昨天的洪禾禾和李芬的争吵,才萌发出想来海鸥岛看看的好奇心。 一来到这儿,他就被那两幢宿舍楼给震惊住,再参观完知青们的单身宿舍、厕所、洗澡房和厨房饭堂……他看向栀栀的眼神都变了。 “栀栀啊,你们干得真漂亮!”王主任毫不吝啬的表扬她。 然后他又说:“栀栀啊,你们连房子都会建……”指着营地前已经开好荒、各种蔬菜生长得郁郁葱葱的一大片菜园子,说道:“这些菜也是你们种的吧?哎呀可以呀!你们才来这儿半年不到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完全可以被评选为劳动标兵!” “今天镇上的领导也去了正义岛,就是为了动员和说服十二大队开展农业生产,开荒种田……你看这事儿能成吗?”王主任满怀希冀地问道。 栀栀直摇头,“得亏您现在没跟着镇领导一块儿去,要真去了啊……恐怕会被大当家给下脸子!” 王主任一愣。 栀栀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儿我自有主张,我们几个人之所以要从隔壁正义岛搬出来,就是为了以身作则让他们看看……我们知青是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把这个荒岛打造为新时代粮仓的!” 王主任一听,高兴坏了,“那咱们这就……开始领种子测地?这都年底了,明年开年播种,秋天就能收获了!” 栀栀一笑,“主任,我们毕竟只有十一个人啊,如果我们领了种子回来,大当家认不认……那可怎么办?就凭我们十一个人的力量,我们能种多少田?到时候可别弄巧成拙了!” “这——” 王主任面露难色。 他觉得栀栀说得也很有道理。 栀栀又道:“我的想法呢,就是徐徐图之。镇上的领导们都劝说大当家多少年了,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吧?他们认识大当家多久了,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就算我们想要以身作则的示范给大当家她们看,那也得是我们自己先做出成绩来。” “所以主任呀,我会继续劝大当家,也会带着我们这一组的同志做出点儿成绩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们十二大队一定会变成先进集体的!”栀栀说道。 王主任点头,“但愿是这样……你这边要是有什么困难啊,一定要让我知道,我来给你们想办法!” “那谢谢主任了。”栀栀笑道。 王主任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栀栀,还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就刘小云那事儿。” ——刘小云现在暂居在镇上知青办的宿舍里,王主任指派了两个女知青照顾她。没到半天,两个女知道就哭哭啼啼的来找王主任,说不愿意再照顾刘小云。 原来刘小云直把那两个女知青当成丫鬟来使唤! 当然她可能是因为病痛而变得脾气暴躁,但人家来照看她这是情谊,没谁欠了谁的。 王主任赶去女宿舍和刘小云讲道理,结果 还被刘小云当成长工使唤一会儿给她端屎端尿、一会儿倒水洗脸擦脚的…… 王主任也受不了,赶紧去了档案室,找出刘小云的籍贯地知青办联系方式,直接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方告诉王主任:刘小云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她家里一共五姊妹,就她一个女孩儿,所以平时在家里是比较受宠的。那会儿知青报名下乡,大家都猜测她父母应该会让四个儿子里的一个下乡去,没想到,她父母居然……给她报了名。 根据非正式渠道得到的消息,就是她虽然是父母膝下唯一的女儿,但父母更希望壮劳力的儿子留在他们身边。可能是用某种话术骗了她,比如说“你先下乡去等父母安排好就接你回来”之类的,才让她在那个时候心甘情愿的下了乡的。 王主任就给对方知青办说了一下刘小云现在的病情,主要是照本宣科的念了一下病历本:刘小云已丧失劳动力,需要长期养病云云…… 并且他还告诉对方,已经把刘小云的情况上报给上级,现在等待处理结果了。 对方答:已知晓情况,感谢通报。 结果今天一早,对方给他回拨了一个电话过来,自称是刘小云的母亲,她说她也是知青办科员,昨天听到她那边的主任转达了刘小云的基本情况以后,刘母向上级打报告,要求把病重的女儿接回来,她打电话过来是希望王主任可以帮忙好好照顾刘小云,等到刘小云的调令下来了,她会让儿子去南陵镇接刘小云回家。 王主任答:会照顾刘小云,我这边服从上级安排。你们拿了调令来,我这边就放人。 说到这儿,王主任直摇头,“用残毁自己的方法达成目的,也太……” 栀栀没吭声。 黎恕忍不住说道:“栀栀,这会儿你最好去一趟正义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今天镇领导又上正义岛去劝大当家种地……以及我们部队的人也在那儿做测绘工作。我就怕大当家烦起来,和大家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栀栀一怔。 王主任愣了一下,也说道:“啊对,我也听人说了,镇领导是年年都上岛来劝唐棠娘带领十二大队种点儿庄稼,但年年都被唐棠娘给赶下岛去……走走走,栀栀啊我们也过去看看,我还没上过正义岛呢,听说那边也有好几个知青……” 栀栀便跟着黎恕和王主任一块儿去了正义岛。 就像黎恕所担心的那样,这会儿正义岛上的气氛可不怎么好。 几个镇领导和大当家坐在一块儿,正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A领导,“棠娘啊,靠打鱼过日子始终是靠天吃饭啊!” 大当家,“种田不就是靠天吃饭?” A领导:…… B领导,“种田总比打鱼稳妥,你靠打鱼过日子,一天不出海就得饿肚子!” 大当家,“种田就不用天天下地?” B领导:…… C领导,“那万一海里的鱼都没了呢?” 大当家,“天不下雨,海里有鱼。天不下雨,庄稼绝收!” C领导:…… D领导,“棠娘,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岛上的其他人打算啊,你看看他们,年纪越来越大还要不分昼夜出海打鱼,万一有一天干不 动了怎么办?” 大当家,“那庄稼汉的年纪大了,他就不下地种田了吗?” D领导:…… 人人都看得出,大当家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但也隐约有些发怒的迹象。 这会儿看到栀栀过来了…… 领导们也都知道,大当家跟这个漂亮小姑娘的关系不错,连忙说道:“栀栀来了?哎,栀栀啊你来得正好,你赶紧劝——” 栀栀连忙朝着领导们眨了眨眼。 领导们瞬间闭了嘴。 栀栀问黎恕,“你们不要去测绘吗?” 黎恕连忙去问了问其他的大兵,回来告诉栀栀,“他们先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会选中三到四个地方,先等他们选中,到时候再领着大当家去看看合不合适……” 说话之间,几个大兵跑了过来,“黎排长,差不多选好了,要不我们就带着唐大队长去看看?” 大当家一点儿也不想跟这几个镇领导打交道,就冷着一脸站起身对黎恕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黎恕和大当家跟着大兵们走了。 栀栀这和镇领导们这才又重新坐下来,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她把之前和王主任说的那一番话,又说给镇政府的领导们听。领导们听了,连连点头。说真的他们是拿唐棠娘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这次上岛来,也是例行公事,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他们一年来两三次的劝说唐棠娘,没哪一次受过她的好脸色。 而这一回,听到栀栀说她会以身作则的带领正义岛? 领导们很高兴。 ——虽然让十二大队种庄稼的事儿仍遥遥无期,但栀栀的出现,终于让这件事有了新的发展。 这是好事。 当下,领导们就闲聊起来——因为他们是跟着部队的船一块儿来的,得等到部队那边干完了活,他们才能跟着船一块儿回镇上去。 领导们说起的话题,就是联合大队长竞选的事儿。 A领导,“这一次韦大同(韦大成的堂弟)的胜算很高啊!” B领导,“他等于是摘了韦大成的桃子嘛……韦大同才上任一个月不代,还是个代理大队长,本身没有任何政治成绩,但这次真就是运气好,要是他能趁这次机会选上联合大队长……我说句不好听的,一是害怕他没有这个经验带领其他的生产大队共同进步,二是棠娘的支持度是比他高的,就担心这想上台的影响力不够,影响力大的那一个她又不想上台……到时候影响团结就不好了。” C领导说得更直白些,“要是韦大同上台了,恐怕要给小唐(大当家)穿小鞋啦!” D领导,“可不是么?” 几个领导自顾自的聊天,仿佛当栀栀不存在。 但栀栀知道,这是他们在提醒她呢! ——是她和大当家力争,才把韦大成一家送进了监狱。韦大同继承了韦大成的政治遗产,如果他不为韦大成出力出气,那些因为支持韦大成、转为支持他的人就不能同意。 她装作听不懂领导们讨论的内容,跑来跑去的找徐拥军要了点茶叶,给领导们沏了茶。 大约过了两小时左右,大当家和黎恕他们回来了。 栀栀连忙问道:“选好地儿了吗?” 大当家嗯了一声,又回过头看着黎恕,“我丑话先说前头,要是你们这雷达站建好了以后,害我们打不到鱼了,回头我就给你把这雷达站给拆了!” 黎恕苦笑,“不会不会!”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你们应该不是在本岛附近打鱼的吧?” 大当家不理他。 她今天特别不开心,就冷着脸赶人,“没事儿你们走吧!” 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栀栀,“栀栀你留下!昨天你不是说,缺几个泥瓦匠和木匠石匠么?我给你找来了,一会儿你跟他们见一见,自个儿谈!” 栀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大当家又问,“你一个人来的?有船回去吗?” “小猴子跟我一块儿来的,可能这会儿上别地儿玩去了。”栀栀说道。 大当家“嗯”了一声,又道:“我让徐拥军养了几条鱼,你走的时候时候找他要。” 说完,她直接“砰”的一声把正义堂大门关上了。 几个领导看到她这么不客气的样子,不禁苦笑。但又见她对栀栀那么好的样子,心里想着或者可以通过栀栀这小姑娘来改变正义岛呢? 领导们看向栀栀的眼光变得热切了起来。 于是,领导们争先抢后的交代栀栀,吩咐她要好好以身作则,要起个带头作用,带领十二大队走上种植庄稼、自给自足的富裕日子…… 栀栀连连点头。 一直到离开,黎恕都没机会单独跟栀栀说上几句话。 他想质问她,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让她来军营找他的吗?怎么又变成瘦猴了? 他还想问问她,昨天他给她的糖炒板栗好吃吗? 以及,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即将接受指派驻扎在正义岛,守护正义岛的雷达站和海鸥岛的灯塔了…… 可是—— 就是这会儿,他也没机会亲口和她说。 黎恕委屈幽怨极了。 第75章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最近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对于海鸥岛上的知青们来说,这一个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栀栀和龙强的项目已经正式成立。栀栀和龙强各自需要一块实验田,也就是温棚。但现在岛上根本没有条件来建设温棚嘛,于是大家就开会讨论了一下,怎么处理温棚。 按教材上的说法,温棚需要满足几个点:恒温、保温、足够的光照,相对封闭的环境以隔阻病虫害等外来侵袭。 接照这几个点,大家想了个办法:先用砖头垒砌成大约一米二高度的墙,墙体上搭建木柱,木柱之间再用高甜甜编织的镂空竹篱笆当“窗户”。最难的是天花板……海鸥岛光照极佳,如果温棚修建了顶,阳光照不进来;如果不建顶,容易造成水份流失。 但这个难题也被大家讨论着,想办法攻克了。 他们采用半封闭式的天花板,即每隔两米左右,就搭上一米左右宽度的木板顶,木板顶是固定的不能移动,镂空部位就用茅草顶替代。白天的时候阳光灿烂,人就拿着长竹篙把可移动的茅草顶揭下来,好让阳光照进来。傍晚的时候再用长竹篙把茅草顶给装回去…… 虽然有点儿费工,但这温棚好歹是装了起来! 其次,栀栀与那位负责“水培作物”的林教授联系上了。为此,栀栀还去了好几次镇邮电局,斥巨资和林教授通过好几次电话,两人初步过成几个协议:一是海鸥岛帮助林教授搞水培作物的科研,建立科研基地和实验室,一是林教授招收高甜甜为助手和学生,一是林教授需要向海鸥岛提供至少是实验用的植物种子、化肥等两倍以上的物资,并且需要在第三期实验数据出来以后,对海鸥岛进行资金方面的贴补。 而栀栀之所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高甜甜,是因为林教授也是女性,她听栀栀说起高甜甜的情况以后,非常同情这个心灵手巧又聪明的可怜姑娘。 其他知青也都替高甜甜感到高兴。 高甜甜背着人大哭了好几场,暗自发狠。白天完成了高强度劳作之后,晚上她会点一支蜡烛,仔细翻看林教授给她寄来的那些教材,认真做笔记,把不懂的地方写下来。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啃完一整本书后,把自己对这本书做的笔记寄去给林教授,请老师解惑。 林教授收到了高甜甜的信,十分震憾! 一方面,她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把一整本书给啃完了,再仔细一看高甜甜的笔记,林教授能看出来高甜甜是下了功夫的,她立刻将为高甜甜解答,同时也因此了解到高甜甜的短板,又给她找了些书,和解惑答案一起寄了回来…… 看到高甜甜对学习的狂热,栀栀和龙强也颇感压力,她俩也列出了学习计划,开始认真学习。 其他的知青们就更加眼红了。 不过,栀栀、龙强和高甜甜也没藏着挟着的,她们把自己的教科书全都放在读书室里,所有人都能看。 于是大家为了省蜡烛,索性每天晚饭后就一块儿坐在读书室里一起,甚至会一起讨论书本上的知识…… 另外还有两件让知青们感到很高兴的是,目前栀栀又争取到两家科 研机构的回信。 一个是做海产养殖的,说白了就是经济型食用海鱼、贝壳类的养殖;一个是针对杂交果蔬品种研究的…… 其他的知青们既兴奋又紧张。 他们怀揣着期待,白天拼命劳作,为自己争来口粮,也努力开荒建设大棚实验田;晚上也拼命地学习——虽然现在栀栀还没有分配项目给他们,但艺多不压身嘛! 与此同时,栀栀她们还请了隔壁正义岛的六七个叔叔爷爷们过来,帮着她们烧砖、盖仓库、也盖其他的宿舍小楼。 不得不说,老把式就是老把式。虽然这些叔叔爷爷们,最年轻的四十多,年纪最大的已经六十多了,但他们盖房子的手艺可比申书华这些小毛头厉害得多!体力和耐力也比小年轻们强万倍! 一个多月下来,栀栀她们收获了一幢极宽敞的一千平方米的平房仓库,外加一幢快要建好的给他们自己住的宿舍小楼……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叔叔爷爷们还将继续帮栀栀建仓库、建更多的宿舍小楼和更多的温棚。 这些叔叔爷爷们也觉得奇怪,以前呆在正义岛的时候他们天天凌晨回来、然后一觉睡到午后,懒洋洋吃完饭出海打鱼……觉得这儿也累那儿也累的,闲得成天唉声叹气。 可来到海鸥岛帮小年轻们烧砖、挖地基、盖房子以后,天天天一亮就起来劳作,一直忙到天黑,居然觉得不累、而且还这时间特别容易打发!嗖的一下天就黑了。工作了一整天,能饱饱的、美美的吃上一顿热汤饭,夜里睡觉也香,什么胳膊疼啊、腰酸腿痛的……所有的毛病全都没了! 栀栀许给他们的,是一人一个月三块钱的工钱,外加一日三餐饭。 叔叔爷爷们对钱对工资不怎么感兴趣,但对海鸥岛上的伙食相当感兴趣——他们啥都能干,干啥都比这些小年轻们强;就是在做饭这方面,他们是万万比不上小年轻们的。 就是小年轻们也辛苦,天天干重活还吃不上荤,所以这些叔叔爷爷们还得隔三岔五的干完活以后拿着鱼叉出海叉几条鱼回来,好让大伙儿一块儿沾点荤腥。 这个把月,不仅仅是栀栀她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黎恕也被忙得团团转。 首先是海鸥岛要修建灯塔、正义岛要修建雷达站,黎恕做为驻岛军,在工兵抵达双岛开始了修建以后,他也没少操心。 再就是,他以前在特种部队出过几次任务,完成度特别好,现在褒奖下来了。按原来的褒奖呢,他是可以直接晋军衔的,但他又转了兵种。他现在的军衔是少尉、对应军中职位是排长。于是上级晋升他为中尉,日后视军功再升职。 黎恕倒是不担心。 他今年二十一岁就已经晋升为中尉,算是仕途畅顺了。 而让他最最最高兴的,当属于……只要双站一建好,他就可以天天看到栀栀了。 对!到时候他会住在灯塔这边的营地里,这个营地啊,正对着栀栀的宿舍小楼后窗,两地相距大约一百米远。要是她夜里人在房间、并且点了蜡烛,他站在营地里就能看见! 嘿嘿嘿嘿。 为此,黎恕觉得神清气爽,并且已经决定好、等军营宿舍建好以后,他必须要选择一个可以看到栀栀宿舍窗户的房间! 而对于 知青办的王主任来说,这个月的经历简直就……差点儿把他给烦死!他遇到了一件极棘手的事,由于栀栀也是知青办副主任,还被王主任叫去镇上好几次。 主要是刘小云的事。 刘小云年纪轻轻患上痛风症以后,刘母也是知青办科员,得知这消息,就向上级打报告,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信,希望能把刘小云接回家中静养身体。 最终,上级同意了这个要求。 于是刘母火速派出她的长子长媳赶到南陵镇,准备将刘小云接走。不料刘大哥在看到妹妹的第一眼,就失声惊呼,“天哪!你怎么变得这么肥这么丑?这怎么嫁人?” 众人一愣。 刘大嫂扯了扯丈夫的衣角,笑眯眯地对刘小云说,“别听你哥的,他坐车坐昏了头。”然后冲着刘小云说了好多好多关切的话。 第二天,刘小云就跟着父母一块儿走了。 当时刘小云走的时候王主任没啥想法,只觉得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心里松了口气。 没想到半个月过去,刘小云突然又满面憔悴、风尘仆仆的自己回来了?! 她哭着对王主任说:“主任,我家里人……全都不是人!呜呜他们要接了我回去,其实是因为我三哥要娶媳妇儿家里没钱买三大件儿,所以就想逼我嫁人,拿我的彩礼给我三哥添上三大件儿!我妈原来给我相中的那个男青年嫌我胖、嫌我有病,不愿意娶我。我妈就给我找了另外一个人家,是个四十多岁带着四个娃的鳏夫!就因为对方愿意给我妈四百块钱呜呜!” “我不肯和这个人结婚,结果我妈……把我骗到了男方家里,我靠装病才跑回娘家,然后我妈就说,我不想去男人那儿就算了,把我藏在家里,她跟那男的打官司……说我已经跟男的睡了觉,就已经是他的人,是他留不住我,所以让我和他离婚,彩礼不退!” “我还以为我妈真那么好心呢!结果……我偷听到她和我大嫂说悄悄话,才知道我们家又收到一张下乡调令,我妈愿意收留我……是因为她想让我替代我四哥下乡!我的天哪,我妈以前很爱我的,怎么会这样!” 说着,刘小云大哭了一场,又道:“主任,我也想通了,与其呆在那个狼窝虎穴里,一次又一次的被卖,我还不如选择一个对我好的下乡插队的地方!主任,你把我送正义岛去吧,这回我肯定再也不闹着回城了!” 她还哭着告诉王主任,这一路上她没有介绍信、也没有钱,只能靠扒运煤的火车,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检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这儿…… 王主任赶紧先通知刘家、刘小云户籍所在地的知青办,刘小云已经到了南陵镇……这才知道刘家已经报了警,然后刘小云又被送到派出所去接受调查…… 刘小云户籍所在地的知青办给王主任发函,告知王主任,责令刘小云尽快赶到新的地点去插队。刘小云刚刚崩溃了,说死也不去其他地方插队,她就是要去正义岛!她生是正义岛的人、死是正义岛的鬼!她还哭着求王主任,让他赶紧通知大当家来接她。 王主任被她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见刘小云信誓旦旦地说大当家是个好人,大当家一定会救她……如果王主任不传话就是逼她去死…… 王主任实在没办法, 又不敢当面问大当家,就撺掇着让栀栀帮忙传话。 结果第二天,大当家就气势汹汹地带着徐拥军、孔兰薇去了镇上的知青办。 大当家挥着鞭子骂王主任,“你当正义岛是粪坑吗?什么屎啊尿啊的都往我们这儿倒?我早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那会儿一口气接收了你们八个知青算是对得起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再说一次,你再敢提一句给我这儿派知青,我把你知青办砸了!” 说着,大当家就重重地挥了三鞭子。 一鞭子抽断了一棵犹如壮汉的臂膀般粗壮的小树,一鞭子直接将红砖垒砌的半米高的花基给鞭得粉碎,一鞭子甩在砂石地上抽出一条深坑……扬起的灰尘糊了王主任和刘小云一头一脸! 大当家怒气冲冲地走了。 王主任松了口气,刘小云惊呆了 她嚎啕大哭。 她完全不敢相信,一向仁善宽容的大当家居然这么无情! 王主任也烦得不行,懒得再给刘小云好脸色看,他把调令、介绍信和火车票交给刘小云,勒令她必须要在调令上规定的时间内,离开南陵镇,否则就报警! 刘小云哭得死去活来。 她突然想起了郑萍——郑萍当初也是因为品行恶劣,被上级安排去条件最艰苦的边疆农场插队。郑萍为了逃避分配,匆忙间嫁了人。那嫁在南陵也比让她去陌生的地方强呀! 那么,她可以向郑萍学习吗? 刘小云赶紧去找郑萍。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郑萍怀孕了,还被她丈夫反锁在家里。刘小云一去,郑萍先让她给她买点儿糕点吃,否则啥也别跟她谈。 没法子,刘小云只好掏出从她妈那儿偷来的钱,买了十来颗糖果,从郑萍家的窗户缝隙里塞了进去。郑萍吃了糖果,才让刘小云去屋后的鸡圈那儿。 ——那里有扇小小的窗户,两人可能隔着鸡圈见面说话。 刘小云被郑萍吓了一跳! 印象中郑萍是个漂亮的女知青,可眼前的郑萍蓬头垢面的,皮肤粗糙暗黄不说,人还浮肿得胖了一圈儿!这哪里还是洋气俏丽的郑萍?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农妇啊! 郑萍也被刘小云给吓了一跳! 知青办开学习研讨会的时候两人认识的,在郑萍的印象里,刘小云是个五官清秀、略微有些丰满的少女。 但眼前这个黑矮肥丑的女人,真是刘小云? 两人呆呆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齐齐出声询问: “你是……郑萍?” “刘小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76章 刘小云看着郑萍,久久不语。 她真的要向郑萍求助吗?可郑萍看起来自顾不暇——是,郑萍用结婚嫁人的法子,留在了南陵镇。可以前的郑萍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 现在? 郑萍的脸,黄腊浮肿,头发油腻腻的,说话时的语气和动作看起来粗鲁不堪。 她结婚至今也就……三个多月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小云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让你留在南陵的代价,就是变成郑萍这个样子,你愿意吗? 不愿意! 刘小云进退两难。 郑萍则盯着刘小云看了好一会儿。 她很清楚,现在的她已经沦为知青们的笑柄。 但刘小云却突然来找她,甚至还肯买糖给她?再看看刘小云这副样子…… 郑萍心里飞快地盘算了起来。 ——不消说,刘小云肯定是遇上了难事儿! 那刘小云遇上了什么难事儿,居然跑来找她? 郑萍的眼珠子转了转,心想难道是……刘小云也犯了什么错误,被勒令要调去其他地方?但她也不想离开南陵岛,所以想来找她想办法。 刘小云想学她,找个当地人嫁了? 郑萍立刻亲热地说道:“小云,来,你进到我家里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刘小云站在这儿,快被鸡圈里的鸡屎味儿给薰晕了! 其实她已经不想找郑萍帮忙了,但又心疼她给郑萍买糖的钱,就说道:“你家门口挂着把挂锁呢,我可进不来!那个,郑萍啊我先走了,下次你家没上锁我再来吧!” 郑萍急忙道:“你上正门去,门口旁边放着张凳子,你伸手往凳子底下摸,就能摸到钥匙了。小云你来我家陪我说说话,我去冲一杯麦乳精给你!还有,我家的鸡可会下蛋了,我们家的鸡蛋多得吃不完,你快进来,我这就去摊个鸡蛋饼给你吃啊!” 刘小云本来想走,可一听到有麦乳精喝、还有鸡蛋饼可吃? 她一路奔波,再加上这一年来也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好的,顿时馋得不行,便又去了正门,果然从板凳低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铁扣上的挂锁。 门打开了。 刘小云看到站在门口的郑萍。 ——刚才从窗户那儿看,根本就看不真切。现在她和郑萍面对面站着,这才惊觉……郑萍可能是因为怀孕而胖了很多,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甚至看起来又旧又脏! 刘小云实在忍不住,说道:“郑萍,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根捣衣棒! “砰!” 郑萍握着捣衣棒狠狠朝刘小云的脑袋打去! 刘小云晃了晃,软软倒在了地上。 郑萍表情狰狞地看着刘小云,猛喘粗气。 就在刘小云摸钥匙开锁的那一刻,郑萍想了很多很多。 ——把她的现状告诉刘小云,让刘小云带着她逃出去? 不行,她信不过刘小云。 万一刘小云只是来看她热闹的呢?万一她想跑、刘小云却声张了,把她男 人的亲戚们叫了来……她又被抓了回来呢? 不行,她的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郑萍深呼吸。 她先跑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费力地把刘小云拖到了里头屋里,又把刘小云拖上床,然后开始翻找刘小云衣裳裤子口袋里的东西。 很好,东西全都翻找出来了。 ——有十七块多钱,一张调令、一封介绍信和一张车票??? 郑萍桀桀怪笑。 还真被她给猜对了! 就是不知道刘小云犯了什么事儿,居然也要被发配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 呵呵,刘小云嫌这个名叫“塔州”的地方远? 郑萍可不嫌弃。 虽然郑萍根本不知道塔州在哪。 但她觉得,无论上哪儿去都比呆在这儿生不如死的强! 郑萍快速地扒下刘小云的衣裳,然后脱下自己的衣裳和刘小云对调。她用布条把刘小云的手和脚全都捆住,往刘小云嘴里也塞了件破旧的汗衫…… 接下来,她翻箱倒柜的把家里的钱财一洗而空,又在身上多穿了两件衣裳,拿了块包袱布遮住大半个脑袋,飞快地出了门。 郑萍重新把挂锁锁上,钥匙塞在门口的小板凳底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很清楚,她的丈夫善妒、凶狠又吝啬。 为着她和村里的年轻男人多说了几句笑话,他就往死里打她!他把她关在家里,当她是泄欲和生育的工具!这种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现在有刘小云这个替死鬼自动送上门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郑萍太了解她的丈夫——男人只想要个老婆,老婆是谁并不重要。就比如说她和他结婚四个多月,跟他说的话不超过四十句!她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他根本就是把她当成私有物品,能关她整整三个月不让出房门一步! 就算他意识到她跑了,但不还有个刘小云嘛! 他又不傻,肯定知道放走了刘小云他就没老婆了,所以他肯定不会声张,并且会一直关着小刘云……只要刘小云一直被关着,她郑萍就可以拿着刘小云的调令、介绍信和火车票冒充自己是刘小云,至少先离开这儿。 至今以后上哪儿落脚,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郑萍匆匆朝着村口走去。 也幸好这会儿大白天的正是上工的时候,村里静悄悄的。郑萍一路东张西望的、小心翼翼避开人,快速离开了村子。 她知道,南陵镇上的知青多、认得她的村民也多。如果她男人发现她逃了……就冲着她肚子里这坨肉,他也会不动声色的找她。 ——他不会声张,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找回她。能找回她,他就会放了刘小云。找不回她,他死了心,也就会把刘小云当成老婆了。 可她现在大着肚子,特征明显,不敢上街不敢坐车,万一被认出来了…… 不,她不能被认出来。 她死也不要回去! 郑萍犹豫再三,朝着知青办走去。 ——知青办其实就是原来的南陵镇高中,有两幢三层楼的教学楼、一幢两层楼的老师办公楼,外加两排充做仓库的平房,用来堆放需要修葺 的桌椅、体育用品和其他的一些杂物。 区区一个知青办,也用不上那么多的空房间,就只征用了两幢教学楼用来充作男、女生宿舍,老师办公楼呢,就成为知青办的办公室和知青办工作人员宿舍。 郑萍的目标,是那两排平房的杂物间。 == 这是栀栀和小伙伴们在南陵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暖乎乎的冬天。 不,不对! 是跟夏天没什么区别的冬天。 白天的气温大约在二十七八度左右,晚上凉爽一些,大约二十度左右。 知青们白天劳作的时候,依旧被毒辣的太阳晒得要死,每一天都挥汗如雨。 转眼间,栀栀她们已经来这儿半年,马上就快要到元旦了。 整一个南陵,除去正义岛的居民是要天天出海打鱼,其他的生产大队大多以农耕为主,冬天虽然温暖炎热,但也属于农闲时分(除去海鸥岛的知青们正在搞基建之外),于是南陵镇的知青办就准备举办一场元旦文艺汇演,还设置了集体一二三等奖、个人一二三等奖,以及会给参加的团体或个人全都发放优秀奖。 当然了,这事儿主要由王向阳主任发起。 但栀栀作为知青办组织干事,没为这事儿少跑腿。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们为集体一二三等奖、个人一二三等奖愁掉了不少头发——当然是为了奖品而发愁。 主要还是因为穷。 等到报名截止日期过了以后,知青办拿到了知青们的报名表,开始数人数。 南陵岛上共有近六百知青,这次足有二百人要参加,出演节目包括合唱、舞蹈、舞台剧、诗歌朗诵等等。 王主任带着栀栀她们打开了知青办的仓库,按着参赛人数的最高值,一样一样的清点……最后决定了奖品。 只要参与就发的奖品是印有“南陵知青纪念”的毛巾,这个库存有四百多条,还挺富裕;三等奖准备了一百块香皂;二等奖准备了一百个带盖儿的搪瓷口杯;一等奖是五十个开水瓶! 然后栀栀又提议,最好给每一个参赛的团队和个人拍张照片! 大家都觉得好,可是拍照很贵呀,知青办哪有这个实力请得动国营照像饭馆呢?栀栀就给王主任支了一招。 “主任,你联系报社呀!请记者来给我们拍照,一来啊记者有了报导的素材,还向外界展示了我们南陵知青的风采;二来呢我们也有了可以留做终身纪念的照片,这不是挺好的吗?” 王主任一拍大腿,“还是你的脑瓜子聪明啊!” 于是王主任又跑前跑后的联系去了。 对于海鸥岛上的知青们来说呢,如今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 毕竟手头上的项目,过完年就得启动。所以现在大家一方面疯狂的开荒种地保证口粮,一方面拼了命的搞基建,修仓库、修宿舍小楼、修温棚…… 关于是否参加文艺汇演呢,大家热烈的讨论了一场以后,决定参加! 工作必须张驰有度嘛. 她们参演的节目是男女声合唱《唱支山哥给党听》,海鸥岛上所有的知青全都参加。 为此,大家每天早午晚饭过后,就聚在一起练上半 小时左右。 既然决定要参加比赛,那就必须得有个比赛的样子,服装统一起来! 想着王主任会请来省报社驻地林市的记者过来给大家拍照,那为了突出南陵特殊的炎热冬季这个特征,女孩子们一致要求穿统一样式的裙子! 而且要求是平时也能穿得出去的裙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岛上一共有六个女孩儿,怎么筹备统一样式的裙子呢? 高甜甜第一个发言,“扯布!我会做衣裳……给我足够的布、软尺、针线和顶针,我两天就能做好一件!要是你们能帮忙剪布块和缝布脚的话,一天一件也可以!” 洪禾禾十分为难,“可是我们怎么扯布啊?做一套连衣裙不得四尺布?裙摆大一点儿就六尺了!别说我们根本没有布票,就算搞到了布票,镇上的供销社也未必有那么多同样花色的花布!” 李晴玉小小声说道:“咱要是有布票啊,我也不想在镇上的供销社扯布……这个供销社也太小了,花布永远只有那么一两种,还不好看!满大街的老的少的都穿那两种花布,咱们就不能去远一点儿的地方……比如说市里的供销社扯布吗?” 方丽娟说道:“我赞成晴玉的,咱们去市里找花布,要那种特别好看的花布!” 于露,“你们醒醒!我们没有布票……” 大家有些失望。 陶容冶匆匆离开,又急急地回来,将一张“贰市尺”的布票放在桌上,“我有布票,但是不多……凑合凑合吧!” 众知青们盯着那张布票看了一会儿,纷纷离座,不大一会儿,所有人把自己手里的布票全都贡献出来了。 栀栀的布票最多,二尺的布票她有十张! 其实六张是她离家前二哥给的临期票,她一来到南陵岛……主要是想着目前她扯了布也没啥用,衣服也够穿,就加了点儿钱找黄牛党给兑成期限长的。剩下的四张,还是前几次黎恕给她的。 大伙儿把布票凑在一块儿数了数,面额都是二尺的…… 高甜甜嘀咕着在一旁说,女孩子们的一件连衣裙少说也有四尺布,像洪禾禾这种比较高大健美的姑娘,估计要动用五尺布才够。 这些布票,也就只够做四个女孩儿的连衣裙的。 栀栀给了大家一条思路,“要不我们每个人做一条半身裙?上面穿白衬衣,下面配半身裙也很好看。最关键的是,白衬衣是大家都有的啊!” 众人眼睛一亮! 这可是个好办法! 栀栀又说,“但我觉得男同志们也应该要添置新衣,他们也贡献了布票!他们也要参与比赛啊!” 众人连连点头。 陶容冶说道:“不用不用,我们男的穿黑裤子白衬衣就够了。” 李爱国小小声问道:“那我们穿的白衬衣是要长袖还是短袖啊?我的白衬衣是长袖的。” 陈跃进,“我也长袖。” 申书华,“我只有短袖。” 龙强,“我没有白衬衣……” 众人傻了眼。 洪禾禾也赶紧问道:“那我们女孩子的白衬衣也要统一吗?我只有长袖白衬衣。” 栀栀,“我长袖短袖都有!” 李 晴玉,“我只有一件短袖。” 方丽娟,“我也只有一件短袖的。” 于露,“我只有一件长袖但是……已经发黄了。” 高甜甜,“我没有白衬衣……” 栀栀扶额。 大家顿时有些泄气。 陶容冶小小声说道:“那……要不然咱们穿蓝色的工人制服?就是栀栀家里人寄来的那些,那个是最统一的服装了。” 李晴王怆他一句,“你天天干活穿那个你还想穿啊?” 栀栀也说道:“好不容易上一次舞台呢,还是穿得鲜亮一点吧!” 陶容冶不吭声了。 于露看着栀栀,小小声说道:“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我说出来大伙儿听听哈,要是不适合呢就当我没说。” “说来听听。”栀栀说道。 于露,“听说市里的火车站附近有黑市,我们能不能……去黑市上挣点儿钱,然后给咱们每个人都添上一身新衣服呀?” 栀栀早就想这么干了。 她一直没说,是因为在考虑干些什么才能快速的挣到钱。 几乎是于露刚一说完,洪禾禾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挣到钱以后,我们女的就每人一件长袖白衬衣,配半身的花裙子。男的呢,就一件长袖白衬衣加一条黑色的裤子!” 李晴玉有些担心,“万一我们挣不到钱呢?万一……就是挣到了钱买回来了布,别人问起我们哪儿来的钱扯布做新衣裳呢?我们怎么回答?难道我们要说……我们去干投机倒把的事了?” 洪禾禾奇道:“我们用自己攒的布票和钱买的布做的衣裳呀!我们动用个人的钱财,干的是集体的活,这是我们的觉悟!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市里又没人认识我们,谁知道我们做小买卖挣钱了?” 栀栀也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告诉别人我投机倒把了,我也没干这样的事儿。” 陶容冶立刻说道:“我赞成栀栀的话!” 众人心里其实已经肯了。 就是陶容冶这句经典的话一说出口,大家就齐齐爆发出愉快的大笑声。 栀栀讪讪的,陶容冶也红着脸低下了头。 第77章 海鸥岛的知青们向来就是闲不住的。 栀栀这个带头人就更加了。 她很快就制订好计划——必须要找个理由上林市火车站去逛一逛,踩踩点。 很快,栀栀的机会就来了。 王主任需要递交一批材料到市里去,但最近大伙儿都忙着元旦汇演的事儿,就耽误了。市里打了电话过来责问,正好栀栀来镇上办事儿,顺便过来知青办帮帮忙…… 栀栀接到了这个电话。 她眼珠子一转,这岂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立刻向王主任汇报,并且将电话里上级单位办事员和蔼可亲的声音给描述得严厉、冷酷无情! 王主任愣住,半晌,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哎,那要不……我这就马上骑自行车送去吧!” 他不想去,是因为南陵镇的长途班车站,每天只有两趟车:早上一趟出发去市里、晚上一趟从市回来。 现在又已经错过了早班车的发车时间。 如果现在还要赶到市里去,就得骑自行车踩上一小时,去国道边等着。要是运气好,会有好心的过往车辆带他一段。要是运气不好,蹲到天黑也未必能进城。 栀栀说道:“主任,还是我去送吧!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王主任不放心,“那可不行!这个点儿了已经没有班车了,你一个年轻姑娘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去吧!” 栀栀说道:“我可以去军营那边搭顺风车。” ——军营那边一直在大兴土木,运输卡车往来非常频繁。就算没有直达车辆去市里,但也应该有车去市郊。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主任听了栀栀的话,明白了,“啊,我忘了……你对象在军营,对吗?” 栀栀气得直跺脚,“主任!黎恕不是我对象!” 王主任已经转身进了档案室去收拾资料了。 没一会儿他搬着一摞资料出来,用牛皮纸打好包、在面上贴了封条,又捆好麻绳,这才交给了栀栀,又递给她两块钱和一封介绍信,交代道:“到了那边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要是太晚了不方便回来就在那边儿的集体宿舍住一宿,明天再回……知道吗?” “保证完成任务!” 栀栀抱着这一摞沉重的资料,出去找瘦猴,“小猴子你陪我去军营找黎恕吧,要是有顺风车我就进城送资料去,你自个儿回海鸥岛,告诉禾禾她们,我明天下午才回来,知道吗?” 瘦猴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栀栀摇头,“主任只给开了我一个人的介绍信,我自己就好。” 瘦猴就把那一摞资料接了过来,两人走出知青办,朝着军营走去。 此时黎恕带着五六个战士,坐着一辆中开型军用皮卡车从军营出来…… 大周开车,黎恕坐在副驾座。 后座上坐着三个大兵、车斗里还坐着三个。 大周将车驶出军营,刚一脚踩下油门—— “停车!”黎恕大吼。 大周被吓一跳,一脚刹车踩了下去。 “吱呀”一声,皮卡车猛然停下。 黎恕打开车门跳下车,惊喜地朝着路边大喊,“栀栀!别栀栀!” 栀栀循声转头,看到了黎恕,也高兴地朝他挥手,“黎恕!黎恕……我正好要去军营找你呢!!” 黎恕大喜! ——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她愿意亲自去军营找他? 唉,只可惜他现在要出任务,要不然啊就能让那帮兔崽子睁大狗眼看看他的对象长什么样儿了! 这时栀栀和瘦猴已经朝他跑了过来。 “栀栀,你找我有事儿?”黎恕问道。 栀栀说道:“黎恕,你们单位有去城里的顺风车吗?” “有啊!你要上哪儿去?”黎恕问她。 栀栀说道:“我要去市委,我们主任让我递资料过去!”说着,她指了指瘦猴抱着的那厚厚一摞资料。 黎恕狂喜,不动声音地朝着坐在皮卡车后排座的大兵们做了个手势,然后对栀栀说道:“正好我们也要去市里,那……一起吧!” 栀栀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那,顺路吗?你们也去市委?”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黎恕一笑,“差不多。” ——他要去市里的军分区,但是军分区和市委只差了五公里路,并不远。 “那快上车,我这边儿赶时间。”黎恕说道。 栀栀从瘦猴手里接过资料,交代他,“小猴子你把禾禾她们要的东西买好了就回去,别耽误了啊,记得我交代过你的话……告诉禾禾她们,我明天下午才回来。” 黎恕一听,差点儿笑傻了——栀栀今晚呆在市里不回来? 瘦猴担忧地对栀栀说道:“栀栀你要小心点,我听说前段时间隔壁乡里有年轻姑娘被拐子拐走了……”然后又对黎恕说道,“黎恕你好好保护栀栀吧!” 黎恕点头,替栀栀拉开了车门。 还好,方才还坐在车后座的那三个大兵很有眼力介,他们已经从车子的那一边门下了车,两个自动自觉去了后头车斗那儿,另外一个坐到了大周身边的副驾座。 栀栀先朝着坐在车斗上的战士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别栀栀。我要搭你们的顺风车进城里去,给你们添麻烦啦,真对不起!” 五只大兵们陡然看到这么白皙美丽的姑娘,说话还这么柔媚有礼貌……他们年轻的面庞“噌”的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他们压根不敢直视栀栀、也不敢和她说话,其中一人拼尽全身力气,声如蚊蚋一般挤出几个字,“没、没关系——” 黎恕站在一旁笑成了傻子。 栀栀向车斗上的大兵们打完招呼以后,就钻进了皮卡车的后排座,又向大周和坐副驾座的大兵打招呼,“大周你好,同志你好……”因见坐副驾座的大兵是生面孔,便又向他介绍自己,“同志你好,我是海鸥岛的别栀栀,今天我要搭你们的顺风车去城里,给你们添麻烦啦!” 坐副驾座的大兵也被栀栀的美丽惊艳住,面红耳赤地说道:“不、不麻烦的……” 大周跟栀栀很熟了,就笑,“栀栀同志,我们撞得这可真巧啊!我们快一秒、你再迟一秒……这就遇不上了不是?” “是呢!”栀栀笑答。 这时,站在车 子外头的黎恕趁栀栀坐进车里,这才用得意的眼神扫视着坐在车斗上的大兵。 大兵们叽叽呱呱, “我错了!我不应该怀疑排长!原来排长的对象真的美得像仙女一样!” “长得漂亮也就是算了,为什么这么有礼貌啊!” “她的眼睛会说话!” “她跟我们排长还是蛮般配的诶!” 黎恕这才如愿进了车后座,坐在栀栀身边,关上车门。 大周启动车子。 缓行一段,见路上人少,他就加速、加速、再加速! 那力道之猛,栀栀的身体随着车辆前行的惯性一顿,整个人猛然朝后倒去—— 黎恕飞快地伸出手,垫在她的脑后。 栀栀的后脑勺重重撞进他宽厚的大掌之中,一点儿也不疼。 她立刻向黎恕道谢,“谢谢!” 黎恕傻笑。 ——原来她的头发是那样的幼细顺滑,摸着好舒服啊! 他问她,“你今天去,明天回?有吃住的地方吗?” 栀栀点头,“主任给我开了介绍信,我今天住市委知青办的集体宿舍去住,吃饭也应该是在那边吃。” 黎恕,“真的好巧,我也是明天回。” 大周OS:排长你好不要脸哦,团长明明说了让你今天去今天回! “那明天我……上哪儿去接你?”黎恕问道。 栀栀想了想,觉得有些话不好当着大周和另外一个大兵的面说。于是她从自己的斜挎布包里拿出本子和钢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寥寥数字。 【你熟悉林市吗?办完正事以后我想去火车站附近的黑市逛逛,做点小生意赚钱买花裙子。】 写完,她亮给黎恕看。 黎恕看着本子上好看的簪花小字,笑了。 他找她要了钢笔,写下【我有钱,也有布票,给你买花裙子。】 栀栀瞪了他一眼,,写下【我要买所有人的裙子,女生六人,白衬衣花裙子,男生五人,白衬衣黑裤子,参加知青文艺汇演用。】 黎恕恍然大悟。 他想了想,写道【仓促之间可能没有准备】 栀栀又接钢笔,【所以我想熟悉一下市场,看看那里的人消费水平怎么样】 她其实心里也打鼓,虽然也和黎恕认识很久了,可她对他……不怎么了解。万一人家特别正直呢?特别不能接受她做小买卖、干投机倒把的事呢? 然后她就看到黎恕在纸上写【可以,我陪你去。我赶上午十一点一刻在向上级汇报工作,应该十二点半左右能搞完工作。你不要在单位吃午饭,我领着你去火车站附近逛一逛】 栀栀有些惊喜。 有黎恕作伴,当然比她一个人瞎摸强。 黎恕继续写【我下午、晚上也有空,我们可以多逛一下市里,看看其他地方的市场】 栀栀高兴极了。 于是她就做了一个哑语的“谢谢动作”,即将手握成拳头,大拇指高高竖起,然后朝着黎恕做出“点头”的动作。 黎恕倒是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 但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她的手指这么纤细的吗?而且形状真的好 优美啊!手指笔直纤细,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得体,手背雪白,手心粉红…… 有亿点点想……要轻吻一下。 这念头刚一冒出脑海,黎恕被惊住了。 ——他这么无耻的吗? 黎恕暗骂自己是禽兽,可他不受控制地又看了一眼栀栀优美的手指,不觉有些口干舌燥,藏在胸膛之下的那颗心儿怦怦狂跳起来,仿佛想要用力挣脱礼教的束缚。 吓得他赶紧把头扭向窗外,同时暗中深呼吸、努力做到不动声色地靠意念熄灭掉身体某个部位的怒火。 栀栀便将纸笔收好。 这时,大周驾驶着车子已经离开了小镇,并且驶上了一座山头,因前路宽敞笔直且无行人,他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再次陡然加速! 栀栀的身体再一次随着惯性重重往后砸。 黎恕几乎是本能的就伸过手去,遮住了她的后脑勺。 栀栀走了神,直到脑袋重重撞向车壁—— 然后再一次被他牢牢护住。 这下子,栀栀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黎恕本来想骂大周,喊他开慢一点。可转念一想……这样不也挺好的么,给了他一个充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于是他诚恳地向栀栀道歉,“对不起,主要是我们赶时间……现在都已经八点过了,我们要在十一点一刻前赶到军分区,所以大周他开得太快了一点。” 在这个时代没有高铁、高速,栀栀只能凭着从省城坐了两天两夜的军队运输车,才来到南陵的经验推算出,林市距离南陵镇大约一百三四十公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还必须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抵达,就算在后世,也要走高速至少时速八十左右才能赶到。 现在的路况这么落后,难怪大周把皮卡车开出了飞机的时速。 栀栀点头,“我没关系的……因为我的愿意,让他们几个同志坐车斗了。他们坐在后头可比我难受多了,我……” “他们皮糙肉厚,没事儿。”黎恕含笑说道。 栀栀不想谈恋爱。 在现阶段,她只想以事业为重。 但她可以猜到黎恕的心思…… 这会儿她和他并排而坐,觉得如坐针毡。 ——她不想完全不理他,毕竟下午、晚上,她还要和他一块儿去逛夜市。可她又不想和他聊天或者套近乎、让他感觉到他是有机会的。 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再加上路况差、皮卡车行进的速度快,颠簸得很厉害……栀栀迷迷糊糊就打起了瞌睡。 黎恕一直默默地盯着栀栀。 他看着她的脑袋一点、又一点的…… 他还时不时将大手垫在她的后脑处充当肉垫。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帮她挡一下,她就说一声“谢谢”,到后来她睡着了,就……直接滚进了他怀里。 黎恕开心得像个傻子。 栀栀她又轻又软,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纤细的身体随着车子颠簸一颤又一颤的。 他稍微一侧身,她就滑进他怀里。 栀栀她……好香。 黎恕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他确定栀栀已经睡着了,这才垂下头默默地打量着她。 他偷偷地傻笑了起来。 ——等他和她各自办完正事儿,然后他就带她去逛街。呆会儿他问问人,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搞到电影票。啊,还有,他带她上国营饭店去好好吃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困呀,所以很抱歉今天更少了,明天我再加更噢, 祝大家晚安。 第78章 栀栀睡得很舒服。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 床垫的硬度刚刚好,不会太软也不会太硬,还带着智能贴合程度。最重要的是,这床垫还自带温度,不冷也不热…… 就是有人一直在喊她。 “栀栀?栀栀……快醒醒,到了!” 到、到什么了? 栀栀睁开眼。 她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他修眉俊眼的,五官英挺俊美,剃着短短寸板,使他看起来有点嚣张、又有点儿痞痞的。他穿着海军蓝白条纹的短袖,全身上下洋溢着逼人的青春。 栀栀迷迷糊糊地瞪着这个阳光美男。 黎恕也好笑地看着仍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小美人。 ——这一路上她倒睡得很香,脸蛋红扑扑的,因为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睡,她面上还被压出了一道布料的折痕。可能是因为被惊醒,她眼睛有些泛红……再加上她可能是想尽快清醒过来,就一直不停的眨眼睛,想让干涩的眼睛舒缓一些。 黎恕看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眨眼,慢慢变得清醒。 栀栀确实清醒了。 她这才猛然发现,她已经把黎恕给逼到了车窗处,而且她整个人都是扑在他身上的? “啊!” 栀栀低呼一声,手一撑,努力直起身…… 然后她发现,她手撑着的地方居然是黎恕的大腿?! 栀栀拼命地往后退,一张俏脸红得不像话。 黎恕嘴角浅笑,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示意她下车,“已经到市委了。” 栀栀赶紧打量车窗外头,果然看到了灰朴朴简洁又大气的水泥大门,门口还有站岗的哨兵。 她赶紧下来了,又看了看腕表——上午十一点过五分。 天,大周他们真的在两小时之内就赶到了林市! 要不是她搭了他们的顺风车来,依着王主任骑自行车半路拦车的时间来预收,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 这时,黎恕将栀栀的那一摞文件拿了来,递给她,又交代她道:“赶紧办正事儿吧,你办完事儿以后可以在家属大院里逛一逛,听说里头有个小卖部。十二点半的时候你出来,就在这边儿等我,我没有介绍信我进不去。” 栀栀接过资料,点点头。 黎恕笑嘻嘻地上了车,吉普车绝尘而去。 栀栀抱着资料去了市委大门口的门岗那儿,拿出介绍信给门卫看,又打听了一下市委知青办的办公地点,这才进了大院,然后一路问着人,终于找到了知青办,上交了资料,又向工作人员说明了一下她今天要借住集体宿舍。 工作人员直接给了她一把用毛线穿起来的钥匙,钥匙上还系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临时出差5-2-8-16”的字样,又告诉她: 凭这个木牌可以去市委食堂免费领取早午晚饭,住呢,就是住在5号集体宿舍楼里的2楼8号房16铺。有简单的铺盖,但洗漱品得用她自己的,这把钥匙就是开宿舍门的钥匙。尽可能不要晚归,晚10点市委大院要关门,10点半集体宿舍要熄灯。 同时还交代栀栀明天在离 开之前,要把这个钥匙牌交还。 栀栀谢过工作人员,离开办公室。 她想起来,黎恕特意交代过她,让她在市委的家属大院逛一逛,还说这儿有个小卖部? 这个小卖部怎么了? 栀栀觉得有些好奇,随便在市委里走了走。 远远的,她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半大男孩子们嘻嘻哈哈朝着某个方向疯跑。 栀栀跟上了那几个少年。 没一会儿她就看到了一道大大敞开的铁门。 跨过铁门,就是一栋一栋的筒子楼,楼上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晾晒着衣裳。筒子楼门口钉着木牌,写着几号几号楼…… 想来,这里就是家属大院了? 栀栀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所幼儿园。 幼儿园很漂亮,是凹字型的三栋楼,分别被漆成了好看的粉红、天蓝、浅绿色,里头三四岁、五六岁大的小朋友们正在做操,少说也有二百来个,人人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栀栀看着眼热,带着姨母笑一直看到小团子们做完操,被老师管着排好了队伍走进了课室,她才继续往前走。 幼儿园的斜对面是个小学,也有两栋楼,但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可以听到小学生们在教室里朗读课文。 站在市季小学门口,栀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卖部—— 小卖部是临街的一排平房,占地面积还挺大。有个写着“市委小卖部”的木牌很显眼地挂在墙上。 让栀栀感奇怪的是,好多农民打扮的人正挑着担子、挎着篮子守在小卖部门口。 栀栀赶紧过去了。 守在一旁看了半天,栀栀明白了。 在这个时代,个人做生意做买卖是不被允许的,但可以适当的以物易物。 这些农民就是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带着自家产的鸡鸭蛋、大米、菜干、土物产什么的……在这儿排队等着小卖部的人验收。 当这些农民们把自己的东西兑给小卖部以后,就从小卖部里拿了自己想的绵白糖、肥皂、牙膏等这样的东西,离开了。 当然,也有人不要东西,就要了点儿钱就走了。 栀栀等到兑东西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这才进了小卖部。 一个中年妇女见了她,打招呼道:“小妹子你是新搬来的吧?看着眼生,对了看上什么可以买你就买,不需用凭票的啊!” 不用凭票? 栀栀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难怪黎恕要她来这儿逛逛呢! 还真是…… 栀栀仔细打量着小卖部里头的商品。 小卖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很传统的玻璃柜台,售货员们站在柜台里头,所有商品全放在柜台里头,顾客想买东西就跟售货员说,售货员拿出来给顾客看。 一部分呢,就在地上放了十几个大竹筐,里头堆满了林林总总的各式土特产……应该就是刚才农民们拿来交换的那些东西。 栀栀看了看价格,还挺公道。 她饶有兴趣地一个一个地研究这些商品的种类和价格。 突然—— 外头变得人声鼎沸。 原来,隔壁的市委小学放学了。 瞬间就有几十个孩子冲进小卖部,尖喊尖叫起来—— “阿姨给我一个五分钱的奶油冰棍儿!” “阿姨我要三颗桔子糖!” “阿姨我要两分钱的酸萝卜还要加辣辣辣辣辣!” “阿姨我也要奶油冰棍儿!” “阿姨!阿姨给我五分钱三颗的玻璃球!” 围在柜台这儿的小孩子们还没买完东西,还有源源不绝的小孩子们继续往小卖部里头挤。栀栀被逼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赶紧从小卖部里逃了出来。 她继续站在一边看,只见刚才还显得宽敞安静的道路,此刻一下子全是人!一大半儿都是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一小半儿是来接人放学的家长…… 栀栀又打量着这些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他们多数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辈,衣着整洁,满面含笑,有带了东西来给孩子吃的,有带着孩子拼命往小卖部里挤、想给孩子买点儿零嘴儿的,还有直接塞钱给孩子让孩子自己想买啥买啥的。 栀栀想了想,随着人群慢慢沿途而行。走着走着,她就看到了一道大铁门。 看来,这里就市委家属大院的后门了。 在这个时间段里,进去出来的人流量可大了。 栀栀看到后门那儿有两个小贩挑着担子在这儿卖东西,一个是卖敲敲糖的,一个是卖自家自制的袖套的,但都没啥生意。 栀栀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是下班时间,人流量那么大,卖袖套的小贩无人问津,这可以理解;但卖敲敲的小贩怎么也没人光顾呢? 这不是有很多小孩子放了学吗? 很快,栀栀就知道了原因。 一个年轻的母亲怀里抱着个一岁多大的小孩儿、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正从栀栀面前经过。 大孩子摇晃母亲的手,“妈我想吃敲敲糖!” 年轻的母亲喝斥道:“吃谁的也不能吃那个人的!就上个月,小秋花在他那儿买的敲敲糖里有老鼠屎……你忘了啊?不许吃,咱们快回家去!” 栀栀盯着那个卖敲敲糖的小贩看了一会儿,又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进入市委家属大院,慢慢往回走。 小卖部的生意依旧火爆,小学已经空落落的,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中午不回家,这会儿正在吃午饭。栀栀看到穿着厨师衣裳的两个中年男人抬着汤桶往里头的教室走…… 栀栀心里有了想法。 于是她又折返到小卖部门口守着,看着从那儿出来的小朋友们手里都拿着什么吃的…… 中午十二点半,小孩子们慢慢离开,街道上再次变得安静。 栀栀看了看腕表,匆匆沿着原路走到市委办公区,一出大门就看到了穿着一身便衣的黎恕。 第79章 黎恕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扬声喊着她的名字:“栀栀!” 栀栀抿嘴一笑,朝他走去。 “你饿了吗?”他问他,“刚才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买了点糖果,要不要先垫一下肚子?” 说着,他将手心朝上、摊开在她面前。 ——麦色粗糙的大手,掌心里躺着几颗大白兔奶糖。 栀栀还真有点儿饿了。 “谢谢。”她道过谢,小心地从他掌心里拈了一颗奶糖,拆掉包装纸塞进嘴里。 浓郁的奶糖、甜如蜜的口感在口腔中炸开。这极致的香甜让栀栀眯了眯眼,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黎恕含笑看着她,说道:“这几颗你也收着,我没地儿放。”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过去,留了一颗给他,将剩下的大白兔奶糖拈了,放进自己的斜挎包里。 黎恕说道:“我们还是先找个国营饭店吃午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在侦察情况。” 栀栀点点头。 黎恕就带着栀栀往市委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走去。 林市这边的国营饭店,又跟栀栀老家松市那边的国营饭店不同。 ——老家松市那边的国营饭店呢,是在一进门的位置上就有一面挂满了竹片菜谱的墙。每块大竹片上刻着菜肴的名字和价格,下面挂着刻了菜肴名字的小竹片。 顾客想点菜,看清楚大竹片上的菜名和价格以后,就伸手取一个小竹片。想点几个菜就拿几个,然后交到付款窗口那儿去,工作人员算好钱、顾客付账同时提供用餐券,工作人员找赎以后就会递给顾客筹码,一个菜一个。 等大厨炒好了菜,服务员会在那儿叫号:121号红烧肉好了!36号黄豆焖猪踪好啦…… 然后顾客就拿着筹雄起去取菜窗口那儿,筹码交给服务员,菜品自己端走。 ——林市这儿的国营饭店呢,是直接在饭店里头贴了一张毛笔字写的菜单,一个服务员坐在菜单前,顾客一进门先递用餐券,然后告诉服务员想点什么菜。服务员会依照顾客的要求,撕下一张张对应的纸质小票(上面印着菜品的名字),然后开始算账,收钱、找零过后,服务员递给顾客一个刻了数字的木牌。 顾客拿着木牌自己找好位置坐下,等到大厨炒好菜,服务员会端出来,同时大喊:121号?121号在哪?你的红烧肉好啦! 这会儿栀栀就和黎恕站在国营饭店门口观察着。 黎恕问她,“你有想吃的菜吗?” 栀栀却说道:“我没有用餐券。” 黎恕一笑,“我有……”他突然意识到,她这是不太想欠他太多的意思。 “我也是要吃饭的,所以这顿饭我请。下午我们还在长征,要是走累了你在请我吃冰棍吧!”黎恕说道。 栀栀松了口气,点点头。她聚精会神地研究了一下菜谱,最后选中了一道酸甜炸肉丸。 黎恕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这么稚气的吗?像个小孩子! 但他面上不显,说道:“那我在点一个梅菜扣肉和一个炒青菜,可以吗?” 栀栀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多了?” 她饭量不大,一碗米饭在吃点菜就能饱,两个人吃三个菜,吃得完吗? 黎恕,“不多。” 他让栀栀去里头找位置坐,他则去门口排队点菜。 这个时间段正好是饭点,在饭店里就餐的人还是挺多的。栀栀费了点儿力气找到一个角落里的两人位,看到黎恕进来了,连忙朝他挥手,“在这儿在这儿!” 黎恕手里还拿着两瓶开了盖儿的玻璃瓶装桔子味儿汽水儿。 他坐下,递了一瓶给栀栀。 栀栀盯着玻璃瓶里的鲜艳桔红色汽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从南陵镇来到林市,一路奔波连一口气都没有喝上。 好渴。 好想喝这个汽水。 但是—— 黎恕见她半天不动,奇道:“你不喜欢喝汽水儿啊?” 栀栀说道:“我没带杯子。” 这个时代塑料产品都很金贵,吸管也是塑料产品,基本没有,人们喝汽水就直接用这种玻璃瓶对着嘴喝。 而这种装汽水儿的玻璃瓶会反复使用、回收。在这个年代也没有太多的消毒意识,被回收回去的玻璃瓶也最多就是用自来水冲洗一下就拿来继续使用…… 有时候栀栀也会忍不住买汽水儿喝,但她会拿自己随身携带的饭盒接着喝,坚决不让嘴唇触碰到玻璃瓶口。 黎恕愣住。 栀栀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妈妈是医生……她跟我说过,在外面吃饭有被传染疾病的可能性。比较严重的是肝炎和肺结核,就算不会那么运气不好,也有可能拉肚子什么的……”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病症不了解、也不在意,但来自后世的她却很在意。以前她一出门就会带一个空饭盒放在她的斜挎包里,可今天……她来林市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带空饭盒。 就很为难。 也有点儿担心黎恕嫌她事儿多。 ——之前郑萍、李芬等人就不止一次地嘲笑她出门还要带个碗,还讥讽她是资本家作派。 黎恕明白了。 他把刻了数字的木牌交给栀栀,说道:“要是有人叫号你就应一声……我出去一下。” 说着,他匆匆离开了国营饭店。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比他拳头小一圈儿的搪瓷杯,和两个锡勺。 “这杯子是供销社里最小号的了,成吗?”他问她。 栀栀高兴地点点头。 黎恕拿着搪瓷杯和锡勺去饭店那儿的洗水池洗净,又去开水机那儿用开水把杯子和勺子烫过,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他俩点的三个菜已经到了。 黎恕给了栀栀一个杯子一个勺子,自己留了一杯一勺,然后看栀栀怎么做。 ——只见栀栀迫不及待地就把玻璃瓶里的汽水儿倒进杯子里,凑到嘴边就猛然啜了一大口,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惬意二字。 黎恕笑了。 他也学着栀栀的样子,将桔子汽水儿倒进了杯子里,然后喝了一口。 在炎热的天气里,奔波大半天以后能喝上一杯冰冰凉凉酸 甜可口的桔子汽水儿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甚至因为有了酸甜汽水的滋润,还挺开胃的,肚子就更饿了。 黎恕用勺子铲了一勺扣肉,直接塞进嘴里吃了,嚼了几下正准备扒饭…… “黎恕,你的嘴别碰到碗沿了。”栀栀又交代他道。 黎恕当即改用勺子舀了一勺满得快要跌出勺子的白米饭,塞进嘴里——霎时间,一碗白米饭就消失了四分之一。 栀栀愣了一下。 她终于相信,刚才她还在担心两人吃不完三个菜时,黎恕说的那句“不多”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饭量那么大,却一点也不胖呢! 这一顿饭,栀栀吃得很开心。 酸甜小肉丸是油炸的,表皮酥脆,里头的肉沫混着嫩嫩的豆腐,汁多肉嫩,表面淋着酸甜酱,下面还有用热油炝炒过的切块糖醋番茄,开胃又美味。 梅菜扣里的扣肉肥而不腻、软而入味,梅干菜吸饱了肥肉的甘润以后,有滋有味,简直就是佐饭佳品。 要是觉得腻了,就吃上一口清爽的炒青菜,最后在喝上一口酸甜浓香的桔子汽水儿…… 这感觉不要太好! 栀栀被饿狠了,在加上黎恕是个很好的饭搭子,看着他吃饭香喷喷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加了半碗饭。 黎恕也敞开肚皮大吃特吃——他一共吃了五碗白米饭!刚开始吃饭的时候,他是克制的;等到栀栀明确表示吃饱以后,他才真正开动。三个菜全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最后一碗饭的时候他连那盘炒青菜的菜汁也浇进了碗里。 吃饱喝足,他背靠着椅背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对栀栀说道:“我的饭量是不是很大?我妈老说我是饭桶……” 栀栀抿嘴一笑,“那别人还总笑话我,说我做作,看不起劳动人民,出个门还要自己带个碗呢……” 黎恕,“不会啊,我们无产阶级也有讲文明爱卫生的权力啊!” 栀栀,“那一个人的饭量确实有那么大,又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你也没浪费粮食呀!” 两人相视一笑。 可黎恕还是觉得栀栀会误会自己,就解释道:“其实平时在军营里老是吃不饱,我就每个星期下一次馆子……我一个月工资四十二块,每个月花在饭馆子的钱差不多在十五块钱左右……剩下的钱我都存着呢!” 栀栀下意识算了算,心想一个月有四个星期,也就是说,他每次下馆子的开销大约也就在三四块钱左右。 国营饭店里的菜肴,纯肉的如红烧肉、炖猪蹄这种是五块钱一份,是最贵的。第二等贵的就是今天她和黎恕点的这种肉多配菜少的,价格基本3-4元一份。第三等贵的是沾点儿肉沫的菜,比如说肉沫茄子、肉沫豆角这种,价格是1元钱左右。最便宜的是炒素菜,3角钱一份。 米饭一分钱一碗,一碗超过二两重;汽水儿2分钱一瓶;另外饭馆里的素汤也是2分钱一大碗…… 所以,就算他常下馆子去吃,其实也是很克制的没有点那种5块钱一份的纯肉菜,估计也就点了一个肉多有配菜的,外加一个素菜这样。 他这人还挺实在的! 刚这么一想,栀栀就愣住。 ——他实不实在的,关她什么事啊?她为什么要算计这些? 栀栀无端端有些面红。 第80章 吃完饭,黎恕拿着新买的两个杯子和勺子又去洗干净了,重新用开水烫过,又拿回座位上。栀栀把杯子和勺子甩干水,用自己的一块干净手帕包好,塞进她的斜挎包里。 她还挺喜欢这两个杯子的,秀气、体积不大,不占地方重量还轻。 黎恕提议,“去火车站要坐公共汽车去,我们刚吃饱饭就上车,可能会晕车。不如我们沿路走上两个站,再搭公共汽车?” 栀栀点头。 于是两人离开了国营饭店,慢步缓行。 黎恕陪在栀栀身边,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右手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电影票是今晚的,他找军分区的熟人换的。 可是,他要以什么样的借口,邀请栀栀去看呢? 她会不会拒绝? 万一拒绝了…… 又怎么办? 黎恕心里七上八下的。 栀栀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主要是在心里算账: ——岛上的高甜甜已经算过账,要给海鸥岛的知青们每人添一身衣裳,每个人少说也得费上七八块钱,十一个人加在一块儿就是八|九十块钱。栀栀还想给每个人再添一双皮鞋……一双皮鞋,便宜的也要十块钱,加一块儿就是二百块钱。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二百块钱…… ——最大的难题不是挣钱,而是要怎么样才能在市里合情合理地呆那么长的时间。 人或货物的运输方式怎么办?介绍信怎么办? 真是一道又一道的难题啊!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共汽车站。 两分钱一张公共汽车票。 栀栀和黎恕同时低头翻包(口袋)找钱,栀栀只找到了一分钱的零票,黎恕找了四张一分的票子出来…… 栀栀很是过意不去,“黎恕,对不起啊,我……我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黎恕鼓起勇气说道:“那,你请我看电影好不好?” 栀栀“啊”了一声,表情有些呆滞。 ——看电影啊? 栀栀在老家松市和家里人看过一场电影。 现在的电影院全都是露天的,水泥砌成的高台上耸立着巨型“屏幕”被漆成白色,观众座位就是水泥凳。 在这个年代,人们喜欢扶老携幼的来看电影,还特别喜欢在电影播映的时候磕瓜子花生、还喜欢聊天…… 孩子们跑来跑去,偶尔有为了争座位吵上整一部电影的人,因为看不清、听不见而站在水泥凳子上的人…… 栀栀的观影感觉并不好。 但在这个生活单调到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娱乐的时代,看电影绝对是最最最吸引人的娱乐,没有之一。 就是—— 和黎恕去看电影? 栀栀犹豫不决。 黎恕的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地解释,“我、我我我……我的意思是,那啥,你不是想看看……哪儿能做点小生意吗?那、那那那电影院人、人多啊……” 栀栀一下子就明白了。 “好呀!”她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又有些发愁,“咱们上哪儿找电影票去呢?” 黎恕呆呆地看着她,她说的那声“好”,令他一时之间大脑宕机,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她答应了??? 黎恕正准备再问一遍—— “车来了!”栀栀喊了他一声,急急忙忙地和其他等车的乘客一块儿追着刚刚驶入月台的公共汽车跑。 栀栀跑过去,才发现黎恕没有跟过来,连忙着急地喊他,“黎恕!黎恕你快过来呀!” 黎恕如梦初醒,连忙跑了过去。 两人一块儿上了车。 车上人挺多的,只能站着。 虽然已经进入十二月了,但这里的气候还是很热,车厢里又挤满了人,气味不是很友好。 栀栀貌美,她一上车就引起了几个男人的注意,他们不怀好意地朝她这边挤。 栀栀不得已只好往黎恕这边挤。 黎恕转头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他冷着一张脸,一手高举着搭在车顶天花板处的扶手上,一手虚扶着栀栀的后腰,以完全占有的姿态瞪视着那几个二流子。 他体格高挑健壮,几年刀尖舔血的经历,使他眼里的杀意浓浓。 那几个二流子被镇压住,非但不敢再挤栀栀,连动一动的勇气都没有,还被黎恕雪亮凌厉的眼神给吓得一动不动,如果几只受了惊的鹌鹑。 栀栀只当是车上人多。 她挤到黎恕身边后,被他的体温一薰、身高一遮,顿时有了安全感。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几个二流子被黎恕凶人般的目光给吓住,下一站就战战兢兢地下了车;又过了几个站,陆续有乘客下车。 车厢逐渐空了下来,甚至还有空余座位…… 可是黎恕很享受和她这么近距离地站在一起的感觉,就……没吱声。 两人一直站到终点站火车站,一下车就陷入一片人海。 栀栀忍不住拿林市和她的老家松市来比。 这两个城市都是地级市。 松市明显人少、管辖的地方也少些;林市面积大,管辖的地方也多,所以人也多。 火车站尤其人多。 而且让栀栀感到意外的是,这里来往的人多,全都是带着行李的旅客;但这里的军警也多,几乎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 路面上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一个小贩都没有。 黎恕具有极强的侦察本能,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带着栀栀离开主道,七转八弯的走了几条巷子,果然找到了藏匿在附近的黑市。 栀栀先是在黑市上来回走了几圈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小贩们都在卖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问黎恕,“黎恕,为什么外面主路上的哨卡有那么多呀?” 黎恕想了想,说道:“最近不太平……附近好几个乡镇都出现了年轻姑娘失踪案,也有人说是拐子拐走的。考虑到如果真是拐子拐姑娘的时候,最好的出行方式就在坐火车或者长途班车,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栀栀点头。 这样的话,那她对火车站黑市的兴趣也就没那大了。 ——这附近的军警太多,会给老百姓造成压力,人心惶惶的,愿意来买东西的人和卖东西的小贩人 都很少。 “黎恕,我觉得这儿不太好,我们换个地方再看看吧!”栀栀说道。 黎恕也觉得火车站附近不太好。 于是他又领着栀栀去了城北、城西这两个地方的黑市转悠了一下。 跑了一圈儿下来,栀栀对比来对比去,始终觉得市委后门是个非常好的地方。至于卖什么东西么……她已经有了想法。 但在要短期内挣到大量的钱,栀栀需要海鸥岛的知青们全员出动! 所以这人员和物资的运输就很成问题。 逛了一整个下午,眼看着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栀栀想着午饭是黎恕请的,所以晚饭必须由她来请! 可她没有餐券。 “黎恕,晚饭我请你……你想上国营饭店去吃饭吗?呃,我没有用餐券。”栀栀如实说道。 黎恕沉吟道:“餐券我有,可是中午吃得那么饱晚上我就不想吃米饭了。要不我们……吃点儿馄饨什么的?” 栀栀点头。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人找了个馄饨摊子,栀栀花两角钱买了满满四大碗,她用随身带的小搪瓷杯吃了三杯(大半碗)就够了,剩下的全被黎恕一扫而光。 吃完馄饨,黎恕期期艾艾地掏出那两张电影票,“栀栀,你请我看电影好不好?这电影院在市委家属大院的后门那儿,是晚上七点的,九点左右放映完,我们现在坐公共汽车过去,正好能赶上进场。” 栀栀看着电影票犹豫了一会儿,“那这不还是你请我吗?” 黎恕一怔,继而大喜! ——所以她不反感和他一块儿去看电影!她只是很在意是她、或者是他花的钱! “这、这这这这电影票不花钱,我、我我领导没空去看,才给了我的。你、你要是觉得……那呆会儿你花钱买点儿瓜子花生什么的呗。”黎恕结结巴巴地说道。 栀栀大大方方站起身,“那我们走吧……对了,今晚是什么电影?” “刘三姐!” 说着,黎恕也赶紧跟着一块儿站起身,和栀栀一块儿走了。 两人搭乘公共汽车又回到了市委站。 今天有好多人赶来看电影。 栀栀和黎恕也不知道电影院在哪,但随着人群一路走……很快就闻到空气中传来各种各样的食物香气。 果然,很多小贩挎着篮子、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在路边叫卖。有卖烤红薯的、卖凉皮的、卖冰粉的、糖炒栗子和炒瓜子的,还有卖水煮花生的。 栀栀考虑到黎恕的饭量,总觉得他晚饭没吃饱,就称了二斤烤红薯,二斤桔子和一斤糖炒栗子,然后跟着黎恕一块儿进了电影院。 80-100 第81章 电影很好看。 栀栀看得津津有味。 但她不知道的是,黎恕从头到尾都没看过电影一眼。 他一直在看她。 夜里九点整,电影播映完,黎恕护送栀栀回市委大院。 这一次栀栀熟路了,带着黎恕从家属大院的后门进去。走到后门那儿的时候,她发现有很多人都呆在后门那儿玩,男女老少都有,主要都是看孩子的。 因为后门有片很大的草地,好多半大的孩子在这儿滚啊跑啊的,十分热闹喧哗。 栀栀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准确说来,她很喜欢朝气蓬勃、生机勃勃的人。 她站在后门就挪不动脚了。 ?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轻扬。 ——她喜欢小孩子? 过了一会儿,黎恕就听到她说了句,“这里人这么多,也没个人来这儿卖点儿冰糖葫芦什么的?” 他一怔,第一反应是:栀栀想吃冰糖葫芦? 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是她想吃冰糖葫芦,而是她想做点儿小买卖。 黎恕今天陪着栀栀跑了一整天,也看到林市各大黑市的规模。看来看去,他也觉得市委这边儿是块风水宝地——这里的人流量特别大,而且大多数都是干部家庭,手里还是有点儿钱的。 “在这儿摆摊应该不错,”黎恕说道,“你有想法了么?想挣多少钱?卖些什么?要在这儿呆多久?需要几个人手?” 栀栀沉吟,“目标是用最短的时间挣到二百块钱,卖什么嘛……卖特色小吃吧!卖鱼不现实,我们没有能力把活鱼从正义岛运到这儿来。至于多少个人手嘛……” “我是这么想的,卖小吃呢,基本也挣不到什么大钱。一个人在短短一两天之内,想要挣到二百块钱,实在是太难了。但如果我们海鸥岛上的十一个人,每人每天争二十块钱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做什么小吃,我心里是有数的。可我们这么多人,还要准备那么多的食材,怎么从南陵赶到市委来?而且我们来了这儿,至少还得有个落脚点稍微整顿一下……”说到后来,栀栀对自己几乎都要失去信心了。 好像每一个问题,她都无法解决? 毕竟林市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今天才对这个城市有了一点点的了解……而她想挣的是快钱,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了解这个城市。 黎恕陷入沉思。 “你们十一个人都要来……可你们没有介绍信,没办法坐长途班车,”黎恕喃喃说道,“但是林市也临海,你们……有没有办法自己划船过来?” 栀栀眼睛一亮! “可以!”她急忙说道。 ——幸好黎恕知道林市临海,她都不知道呢。 黎恕又道:“所以咱们需要先想个办法探路……嗯,这事儿交给你们岛上那几个砌房子的老把式吧,他们驾船捕鱼的功夫怕是比砌房子还厉害些。” 栀栀连连点头。 黎恕又说道:“至于在这儿的落脚点么,这附近的桥洞什么的,你们介意吗?” 栀栀摇头,“不介意不介意……我们 人多,住招待所划不来也没有介绍信。桥洞也没关系,主要是环境要干净一点儿,因为那必须是我们的大本营和后方后勤补给站,我肯定是带着人在市委摆摊儿,龙强高甜甜他们内向,估计也张不开嘴,就让他们在桥洞那儿帮着做吃的。看什么畅销就卖什么……” 黎恕笑道:“我未必能找得到桥洞,就是这么一说……回头找好了地方才能通知你。”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最好选休息时间段来,城管公安都放假的时候……这段时间公安的力量全都集中在破那几个女孩子失踪案上,可能没办法顾着抓小贩,相对安全。” 栀栀点头,真诚地说道:“黎恕,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黎恕说道,“我还没开始呢!” 栀栀不好意思的说道:“要是这事儿……被人知道了,你也会受牵连的吧?” “那我们就别被人发现。”黎恕小小声说道。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黎恕也笑了,他看了看腕表,对栀栀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千万别走开,别人跟你搭话也别理……毕竟最近是多事之秋,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马上回来。” 栀栀知道他说的是最近几个女孩子失踪案,就点点头。 黎恕匆匆走了。 栀栀继续观察周围。 其实后门这儿并不是没有小贩的。 也有几个小贩挎着篮子在叫卖,就是栀栀觉得这些人挺眼熟——好像是刚才在电影院门口那儿卖零嘴的小贩们? 他们卖的东西也是烤红薯、炒货之类。 但看起来,居民们好像并不买账。 就连玩耍的小孩子们似乎也没人吵着闹着说要买点儿烤红薯和炒货…… 栀栀想起来,在看电影的时候,她和黎恕也吃了那些烤红薯和桔子、糖炒栗子什么的。烤红薯味道很不错,中规中矩;桔子不好吃,酸得要命;糖炒栗子应该是用糖精水儿炒出来的、栗子还隔了夜,吃在嘴里甜得发苦。 所以,如果好好用心做点儿特别的小吃出来,应该很好销? 黎恕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个网兜,里头装着超大号的搪瓷钵子,和一条崭新的毛巾、一块没拆封的香皂和牙刷牙膏什么的。 “栀栀你拿着,”黎恕把网兜递给她,说道,“我想着你来的时候也没拿行李,晚上洗漱恐怕不方便。其他的东西都是我找战友借的,都是全新的没用过,只有这个钵子……本来我想上供销社去买个脸盆给你的,但是看到这个大钵子放在处理商品那儿……我感觉它跟脸盆也差不多大了,价格又便宜……” 栀栀接过来,打量着网兜里的东西。 搪瓷钵子是新的,里头落了不少灰、还有一张“检验合格”的小纸;毛巾是白色的,上面印着“林市军分区”的字样。 “这搪瓷钵子为啥是处理商品?它漏水吗?”她好奇地问道。 黎恕,“不漏水。它本来是配盖子的,盖子没了……再就是它这上边儿印的花纹缺了一半儿……” 不漏水就好。 “那这个钵子花了多少钱?”栀栀又问。 黎恕,“七角钱。” 栀栀哇了一声。 ——正儿八经买个搪瓷脸盆少说也要花上七八块钱!而这么大的搪瓷钵子,如果是带盖儿印花没有问题的,怎么也要五六块钱! 黎恕只花了七角钱就买了下来,而且还是给她应急用的…… 可谓是相当划算了。 栀栀看着黎恕,抿嘴笑,“看不出来嘛黎恕,你还挺会过日子的!” 黎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惊又喜。 他其实是有点儿担心的,害怕她觉得他不够大方、太会算计了…… 没想到,她反而夸他会过日子? 黎恕瞬间激动了起来。 如果在他身后安装一条尾巴的话,这会儿他摇得可欢可欢了! 不过,栀栀的下一句话,就不留情面的打击了他的热情。 “黎恕,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里有这么多东西……你还陪我走了一下午,中午还请我吃饭了。我、我给你……六块钱吧!”栀栀说道。 黎恕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不要你的钱,你不也请我吃晚饭了吗?看电影的时候你还买烤红薯给我吃了……” 栀栀有些为难。 她和黎恕也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做不到心安理得花他的钱。 黎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高兴地说道:“我不要你的钱!这样吧,你不是……决定在这儿卖小吃吗?” 栀栀点头。 黎恕在海鸥岛上吃过几次饭。那会儿海鸥岛是真的穷,主食主食没有,肉类肉类没有,全靠知青们挖野菜什么的。但他们的伙食看起来就不像真正意义上的穷人,完全没有“既然穷就算了我认我随便吃”这样的心态。 那些菜品的搭配,一看就很有心思,在最大程度上合理照顾到荤素和淀粉类主食的比例。 虽然黎恕在岛上吃饭的时候,也并不是栀栀下厨,可他见过那些知青们跑过来问栀栀,什么菜配什么,怎么烹饪什么的…… 所以? 肯定是栀栀的手笔! 现在栀栀说,想摆摊卖点儿小吃,黎恕觉得很不错。 于是他就说道:“如果你想谢我的话,那到时候你把你研发出来的小吃,每一样都给我准备一份好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要你亲自送到军营去,亲自交到我手里!” 栀栀觉得有些诧异。 ——这算什么要求??? 怪怪的。 可她看着他也像完全不愿意收她钱的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也不好看…… “好吧。”栀栀说道。 黎恕又重新绽开了笑脸。 第82章 第二天的林市之行就毫无波澜了。 栀栀呆在市委也无事可做,黑市呢一般上午不开。于是栀栀就去了市委家属大院里的那个小卖部,和销售员大姐套近乎。 “大姐,你们收鱼吗?” “收啊!你是想兑新鲜鱼、还是鱼干?” “新鲜鱼和鱼干我都有!” “海鱼还是河鱼呀?” “海鱼!活的十几斤一条的,鱼干差不多七八斤一条吧!”栀栀说道。 销售员大姐明白了,“你是南陵人吧?” 栀栀没敢说实话,瞎掰道:“我是西陵岛的。” 大姐说道:“那你送鱼干来吧!那玩意儿经放,新鲜鱼呢,十几斤的不要……别看这里是市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十几斤的海鱼的,再说了,就算买得起,那新鲜的鱼,一顿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你弄点儿小的来,一条两三斤最合适了,正好是大伙儿家里一顿饭的量。” 说着,大姐又交代,“记着,得是新鲜的啊!死鱼我们不收!” 栀栀又向大姐打听,“大姐,那活鱼和鱼干的价格是怎么样的?” 大姐又问:“你兑现还是换东西?” “我们这儿所有的商品价格是对标供销社、粮油站和菜市场的……你要是想竞现呢,就抽三成;要是想换东西呢,就是一比一……” 说着,大姐详细介绍了一下: 比如大米一角钱一斤,鸡蛋五分一只。 一个农户拿了一百只鸡蛋到小卖部来,一百只鸡蛋值五块钱,如果农户想兑现呢,就抽三成,只能拿到三块五。如果农户想全部兑换成大米呢,那一百只鸡蛋能兑五十斤大米。 当然了,还有一点就是:得看看小卖部有没有那么多的大米,如果大米不够,那剩下的可以兑现、或是换别的东西也可以。 栀栀便又问了问大姐,活鱼和鱼干的价格。 不过,栀栀也说不出都能提供哪些品种的海鱼,大姐呢、对海鱼的品种也不够了解,就说了一下鲤鱼、鲫鱼、草鱼等这些常见鲜活河鱼的价格,鱼干给的也是河鱼鱼干的价格。 栀栀谢过大姐。 她在小卖部里买了好多雪花膏、蛤蜊油、洗头膏、香皂这样的东西,又买了一大包各种各样的扣子、各种颜色的针线,以及大量的织毛衣用的毛线……因为在这里,这些东西不需要凭票,价格还公道。 忙完这些,栀栀回集体宿舍取了行李,去知青办交还了钥匙,就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市委。 黎恕蹲守在市委门岗那儿,和守门但并不当值的哨兵聊天。 看到栀栀出来了,他连忙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和哨兵打了个招呼,领着栀栀走了。 栀栀问他,“你战友?” 黎恕笑道:“也不完全是……我昨晚认识他的,昨天中午给你拿过来的那个钵子和毛巾什么的,我想着也不方便拎着去火车站吧,就放在门岗这儿了……这小伙子是个退伍兵,退伍以后被分配到这儿来守门哨……栀栀,我们得快点儿走!” ——林市往返南陵的长途班车每天只有两趟,准备说来只有一辆班 车。每天一早六点整从南陵出发,差不多中午一两点钟左右抵达林市长途班车站;司机匆匆吃个饭,又马上开车回南陵,大约傍晚八点多到。 要是路况不好,下午四五点抵达林市的也有;凌晨或者第二天早上才返回到南陵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栀栀也知道,黎恕想早一点儿赶到长途班车站的原因还有一个:现在根本没有对票入座这个概念,座位么,都是先到先得。 要是抢不到座位,站上七八个小时的话…… 那可是很惨很惨的。 于是两人赶紧走到了公共汽车站,搭乘公共汽车去了长途班车站,各自掏出两人的介绍信,购买了前往南陵的长途车票,又找在车站外头推着独轮车卖糯米饭的小贩买了点儿吃的。 结果呢,栀栀在这儿居然遇上了熟人——李芬? 但转念一想,南陵也没多大,就比如在这儿排队等车二三十个人,栀栀觉得有一大半儿的人看上去都挺面熟的。不是南陵镇的老乡,就是知青。 就是不知道李芬来林市干嘛。 李芬看到栀栀,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再等她看到高大英俊的黎恕陪伴在栀栀身边以后,她就更不舒服了,阴阳怪气地问栀栀,“哎,你和你对象来城里逛街啊?” 栀栀注意到,李芬也是跟着一个男人来的。那男的,栀栀也认识。他是第一大队里的一个小干部,是前任大队长韦大成的侄子,叫韦利南。可能是因为常年劳作的原因,韦利南皮肤黝黑,有点儿显老相,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看起来像三十五六岁的人。 于是栀栀反问李芬,“哎,你和你对象来城里逛街啊?” 李芬清秀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羞涩,“别胡说!” 黎恕也认韦利南,过去和韦利南打招呼。 栀栀等了一会儿,发现李芬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她也就懒得理了——别人的事,总是与她无关的。 黎恕和韦利南聊完天,韦利南就把李芬叫了过去。黎恕过来告诉栀栀,“韦利南是带李芬来市里看病的。” 栀栀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病?李芬怎么了?” ——看起来,李芬气色很好啊,眼睛水汪汪的,脸蛋红扑扑的。 黎恕说道:“我也以为挺严重的,要不怎么来市里看病呢?但是韦利南说,李芬天天在队里不干活,说自己这儿疼那儿疼的,新任大队长韦大同就让韦利南陪着李芬来市里看病,要是医生说李芬没病,那以后就不许李芬再用这种借口躲懒……” “那诊出来她有什么病了吗?”栀栀问道。 黎恕有些不好意思,“韦利南说,李芬还真有病……好像是妇科病。” “啊?”栀栀就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李芬还没结婚吧,怎么会有妇科病?一般说来,没有性生活的女孩子很少有患上妇科病的。 转念一想,没准儿李芬月经不调呢!对,这月经不调也是妇科的一种嘛。 栀栀也就没再理会李芬。 今天运气不太好,从南陵开往林市的班车过了两点都还没到。 栀栀等得心急如焚。 黎恕跑去买了两只奶油冰棍过来,和她一人一根冰棍儿。 对于经历 过后世的栀栀来说,这种奶油冰棍儿就是奶粉兑水再加糖精的冰块儿……但不得不说,在炎热天气里吃上一根香浓甜蜜的冰棍儿,连焦灼不安的心情都被抚慰妥帖了。 但有些奇怪的是—— 不远处的李芬好像一直挺关注栀栀的。 看到黎恕给栀栀买了奶油冰棍儿? 李芬就跟韦利南嘀嘀咕咕了几句,然后—— 韦利南也去买了一根奶油冰棍儿回来,递给李芬。 李芬咬着冰棍儿走到栀栀身边,笑道:“哎栀栀你说,这奶油冰棍儿的味道怎么这样呀,我以前吃的比这个好吃一百倍。” 栀栀把头转到一旁去。 黎恕看出来栀栀不愿意搭理李芬,就问李芬,“你和韦利南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你们不要乱讲啦!”李芬又羞又气,跺着脚走了。 快三点钟的时候,南陵班车终于气势汹汹地呼啸而来。 被憋了一条路的司机下车狂奔着冲向厕所,在车厢罐子里被闷了近十小时的乘客们也人人面带菜色的下了车,有人爬上车顶去取行李,有人则对排队等着上车的乘客们说道:“多搞点吃的带上,螺子塘塌方,路被切断了,我们绕路来的,半路又没有汽油了,找过路的军车借……每辆车匀一点给我们,才终于捱到这里了……你们要回去的做好心理准备吧,现在回去啊,怕是要半夜才能到喽!” 排队等着上车的乘客们心情复杂。 但又能怎样? 不上车就回不了家呀! 等到车上乘客全都下来了,车站工作人员上去打扫了一下卫生,就开始验票上车。 黎恕让栀栀先上车,他要把栀栀采买的那一大包东西全都捆到车顶上去。 栀栀就先上了车,占了比较靠前的双人座位。 李芬眼疾手快的想占栀栀后面那一排,但被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太太给占了。李芬不想让,但是韦利南喊那个老太太姨婆什么的……看起来还是亲戚?没办法,李芬只好气呼呼地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座位那儿,和栀栀是斜后方。 不过,好在今天搭车回南陵的人也不太多,正好坐满整个车厢,还有两个人没座位坐,被跟车的售票员招呼着坐到车前头的机头座上去了。 黎恕绑好了行李以后,冲到车门那儿喊了一声“栀栀我马上回来”,人就跑了。 栀栀还以为他要去上厕所呢,结果没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捆削好皮的甘蔗、几包用桐叶包起来的糯米饭。 他上了车,坐在栀栀身边,解释道:“我这儿只有一壶水,就怕路上口渴……有了这些,至少可以顶一顶饿。” 栀栀看着她,扑哧一笑。 现在虽然已经12月了,但这段时间林市的天气炎热干燥,再加上车厢里的气味实在是难闻…… 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了一个桔子——这还是昨晚上她买来看电影的时候吃的,因为太酸了实在吃不下,但扔了也是舍不得的。于是就随着带着。 这会儿她剥了一只桔子,又找黎恕要了他的手帕,把手帕摊开,从他的水壶里拿了一丁点的水洒在手帕上,再挤了点桔子皮的油也涂在手帕上…… 然后她又依样用她的手帕也弄了一 个,最后把手帕叠成带耳挂的口罩。戴好自己的口罩以后,栀栀把黎恕的手帕也叠成了口罩,示意他也戴上。 黎恕就得到了一个散发出橘子清香的湿润口罩,而且还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坐在栀栀后头的老太太看到栀栀有桔子,连忙对栀栀说她和她孙子都晕车,求请栀栀给她两个桔子,她可以拿山楂糕和栀栀换。 栀栀婉拒了老太太的山楂糕,直接送给她两个桔子,叮嘱她这桔子特别特别酸,别让孩子吃;然后又找老太太要了她的帕子过来,也叠了一个口罩,夹了块桔子皮在里头,让老太太戴上。 老太太试了试,高兴坏了,“这个法子好!我闻不到车厢里的这股怪味儿了,哎这桔子皮真香!”然后又摸了一块手帕出来,递给栀栀,“小妹子,劳烦你再叠一个给我小孙子吧!” 栀栀看了看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衣着整洁,长得很漂亮、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一看就很招人喜欢。 栀栀就一边叠帕子,一边顺口问了几句。 老太太告诉栀栀:她的长子长媳,是小伟的父母,他们都在市委工作。小伟父亲去省里开会学习去了,至少得去半年;小伟妈妈又怀了孕,马上就要临盆了。本来说好了小伟的外婆会过来照顾小伟妈妈生产,同时也照顾小伟的,没想到前几天外婆摔伤了! 这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 老太太立刻带着二儿媳进了城,又考虑到小伟无人照顾,她想先把小伟送回老家南陵托付给家里人照顾,她再返城和二儿媳一起照顾孕妇和侍候摔伤的亲家母。 闲聊之间,栀栀已经给小伟叠好了布口罩,小伟戴上湿润还带着桔子清香的口罩,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谢谢姐姐!” 栀栀特别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孩子,便也笑眯眯地说道:“不客气呀。” 很快,司机回来了。 车站工作人员拿着个表格上车清点人数,确认人齐了,这才下了车。 车门关闭,班车缓缓驶出了站台。 第83章 班车摇摇晃晃。 栀栀等这班车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下午三点,一共蹲了四个小时。她本来就是不是体力特别好的人,早就已经累得狠了。 上车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黎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这才飞快地伸长手臂,由后向往的将她纤瘦的身子往自己这边一捞…… 栀栀歪倒在他怀里。 黎恕这才喜滋滋地调整好坐姿,闭目养神。 慢慢的,整个车厢里所有的乘客全都睡着了,就连售票员也昏昏欲睡。 渐渐的天黑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连二接三醒了过来,栀栀也醒了。 睁眼一看,她居然又睡在黎恕怀里? 栀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把头转到一旁去,看着窗外的夜景…… 其实外头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见,只能趁着不甚明亮的月光,隐约看到班车孤独的行驶在羊肠小道上,四面八方都是荒山野岭。 栀栀吹了一会儿夜风,面上的燥热才慢慢褪去。 她从斜挎包里找出手电筒、拧开,照着看了一下腕表。 坐在她身后的老太太立刻问道:“小妹子现在几点钟了啊?” 栀栀说道:“八点一刻。” 车上已经有很乘客开始吃起了东西,本来就闷热的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香气。于是有人将玻璃车窗给打开了。 清凉的夜风卷入车厢,让人精神一振! 黎恕问栀栀,“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糯米饭?” 栀栀没心思吃。 不是她不饿,而是……她现在很想上厕所。 坐在栀栀后头的小伟也小小声和他奶奶说,“奶奶我想嘘嘘。” 老太太大约认识开车的司机和售票员,就扬声喊道:“俊生,春兰,找个地儿停一停咧,给我家小娃娃下车撒个尿!” 司机吼了一声,“在等一哈!” 车厢里顿时嗡嗡嗡一片,好多人都说想上厕所。 大约十分钟以后,班车缓缓停下。 男司机和女售票员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下。 司机就对车厢里的乘客大声说道:“同志们,下车以后我们先按照男女来排一下队,报个人数。然后男同志跟着我上一边儿去,女同志跟着售票员一块儿去……要是手里有手电筒的,就带上。注意了同志们,这里荒郊野外的,路灯也么得一个,大家千万别掉队,也别耽搁太久啊!” 乘客们齐齐应了一声。 售票员也补充了一句,“不管想不想上厕所,大家全都一块儿下车!不然车上谁的行李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乘客们又齐齐应了一声。 事实上,大家都已经被憋得不行了,没人不想上厕所。 于是司机开了车门,先让大家都下车,然后保持车头灯大开,他也下了车。 栀栀和黎恕也下了车。 诚如司机所说,停车处确实是个很荒凉的地方。看起来是在某个村子的效外,很远的地方有村庄,有闪烁的灯火,还隐约传狗吠声。 班 车就停在一座不大的石拱桥旁,下弦月映照在石拱桥下的浅水里,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话: “这地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就是!按说国道堵了吧,那其他的车子不都应该往这儿走吗?怎么就我们一趟车?” “连个过路车也没有吗?” “可能也只有我们这一趟车是必须要回去的吧?毕竟我们南陵穷嘛,只有这一趟车。今天这车不回去,明天就没车出来!” “这里乌漆黑的,有点吓人诶。” 小伟的奶奶急得不行,和售票员打招呼,“哎呀春兰啊,我孙子才五岁大,你让他跟着我吧!” “成啊!”售票员觉得没啥关系,毕竟小伟一看就是很漂亮乖巧的男孩子,不像是那种调皮捣蛋的。 李芬却暗恨老太太刚才跟她抢座位,就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怎么行?五岁就不是男的啦?照这么说你五十多了吧那你去男的那边儿照顾你孙子也没关系啊!要不然啊,你就说你家小伟是女的呗,那我也不介意!” 售票员劝说李芬道:“哎呀没有关系的,老的小的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呆会儿我让七婶带着小伟到旁边一点的地方去,小伟不会看到你屁股的!” “你!” 李芬被气得不轻,“不行!男的就是男的,混在女人堆里干什么!” 老太太气道:“你——” 黎恕对老太太说道:“您要是放心我,就把小伟交给我,我带着他去、带着他回。” 老太太连忙对孙子说道:“小伟,你跟着叔叔去,好不好?抓着叔叔的衣角可千万别撒手啊!” 小伟乖巧点头,伸手捏住了黎恕的衣角。 很快,大家就分男女排好队、报了数:包括司机和售票员在内,一共四十二人,其中男二十七人,女十五人。 接下来,司机先带着男人那一队,走下斜坡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司机大哥对女同志这边的队伍说道:“女同志们,刚才我和男同志们搬了几个石头,摆放在路边的草从里。呆会儿你们过去呢,就踩在石头上方便。然后沿着原路回来啊!” 女同志们应了一声。 于是由售票员带队,打着手电筒走下了斜坡。 老太太七婶没有手电筒,栀栀和她相互搀扶着一块儿走,很快就走到了刚才男同志们帮她们砌石头的地方。 看起来倒是挺显眼的——在乡间泥石小道旁边的草从里,隔上一两步远就摆放着两块石头。 栀栀和七婶选了相近的两个“坑位”,为避免尴尬,栀栀熄了手电筒,快速蹲下、快速解决。 七婶年纪大,等到栀栀解完手了,她还没解开裤带……并且因为黑灯瞎火的,她根本看不见裤带是怎么绑的,差点儿急哭了! 栀栀便又拧开手电筒,帮着七婶解开了裤带,复又熄掉了手电筒。 另外几个女同志见栀栀和气,也小小声求她帮着开一下手电筒照一照…… 栀栀全都好脾气地帮了她们。 七婶终于解决好了,整理好衣裳,她问栀栀,“栀栀你好了吗?” 栀栀应了一声。 售票员就招呼大家,“同志们, 你们都好了吧?” “好了好了!” “这里黑乎乎的我们赶紧回车上去吧!” “是啊快点走,这里草深,我怕有蛇!” “这个时候没有蛇,不要吓人。” 李芬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要不要去河里洗洗手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南陵农村地区向来就有“天黑不近水”的俚语……从科学角度来说,天黑视线不好,万一滑进水里去就不好了;从乡野鬼怪传说来讲,河里有水鬼,天黑时分会来找替死鬼。 可现在是新社会,这种传说属于“四旧”,人人心里都清楚,人人嘴里都不敢说。 没有一个人响应李芬。 李芬急了,直接点名,“别栀栀!你解了手也不洗手的吗?” 栀栀实话实说,“天黑路滑,而且我们谁也不知道河水深还是浅,万一没看清掉下河里去可怎么办?现在情况特殊,我可以将就的。” 众人连忙说道:“对对对我们不要去了!天这么黑真的好害怕……” 这时,男同志们应该是已经全部都解决完了。 司机站在桥头大声喊“春兰快点回来”…… 售票员连忙说道:“大家按照刚才在上边排队报的数,在报一次,我看看人齐不齐。” 很快,十五个女同志都报了一次数。 售票员松了口气,带着队伍朝着桥上走来。 李芬气不过—— 大家也就同车几小时,为什么对她和对栀栀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在说了,她们解手的这个地方距离河边已经很近很近……她都已经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了! 她在这闷罐子似的破车厢里闷了好几个小时,脸上、脖子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和汗。要是这会儿能用清凉的河水擦洗上一把,那才叫舒服呢! 李芬有些不服气,就想着不如打开手电筒照一照,看看这里距离河边到底还有多远。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缓缓朝着河边扫去—— 突然间,一张惨白的人脸毫无征兆的出现! 这人的眼珠子甚至还反射出手电筒的光,正呆滞的盯着李芬?! 李芬呆呆地张大嘴,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救命!鬼啊——” 女同志们都比较胆小。 被李芬这么一吓,人人都被吓破了胆,飞快地、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桥上。 男同志们已经听到了动静,马上就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接应。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哪个看到鬼了?”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你们看到什么了?别是看到了猫头鹰吧?猫头鹰的脸有时候看起来也很像人的……” 女同志们看到了同伴,这才松了口气。胆大的语无伦次,胆小的直接被吓哭了。栀栀也害怕,直接跑到黎恕身边,猛喘粗气。 黎恕问她,“怎么了?” 栀栀直摇头,“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就是听到有人说有鬼……” 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看到终究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是被李芬的尖叫声给吓住了。 一时间大家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有人说赶紧走、有人说是不是女同志们看到猫头鹰或者黄鼠狼了、有人说要是真遇上了鬼就不能走了,否则就会把孤魂野鬼给招到家里去…… 乱了一阵子,黎恕大声说道:“同志们!同志们我们在报一次数,报数报数!” 大家终于从乱轰轰的状态里冷静下来,又报了一次数。 这一次男同志人齐、但女同志少了一个人。 不安的气氛在次弥漫。 栀栀想起来了,“是李芬!李芬没报数……而且刚才就是她说见鬼了!” 司机急了,招呼大家,“女同志们就在车子这里等,哪都不要去。男同志们跟我来!” 栀栀就和七婶、小伟,以及其他的女人们靠着班车,忐忑不安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男人们打着手电筒回来了。 售票员连忙问道:“怎么样?” 司机说道:“才过去就看到这个女同志晕倒在地上……”说着,他晃了晃手电筒。 众人便看到了被韦利南扶在怀里的、已经陷入昏迷的李芬。 七婶急忙说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们赶紧走吧,真是……吓死人了!” 司机点头,把车门打开了让大家上车。 这时七婶仿佛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儿,指着李芬问韦利南,“利南啊你对象……不会是一头栽到尿坑里了吧,好臭啊!” 韦利南早就已经闻到味儿了,但这会儿李芬晕了,他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啊,就只好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大伙儿上了车,司机启动了车子,又交代售票员,“在查一次人数,千万别又丢了一个人……” 售票员便又要求大家报数,确认所有的乘客已经全都上了车。 当然了,李芬的报数由韦利南应答两次。 这售票员还挺负责任的。 当大家报了数、确认没有一个人落下之后,她又打着手电筒,从后排走到前排,一个乘客一个乘客的数。 “39、40、41、42……” 售票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这怎么可能呢?”售票员惊讶地说道。 于是她又打着手电筒跑到了最后一排,然后一个一个的数数—— 这时候,全车所有人都被惊动。 车厢里一片寂静,大家全都呆呆地看着售票员。 售票员被吓得脸色惨白,她一个一个的数:“1、2、3……17、18、19……28、29、30、31……” 从后排一直数到最前排,然后她指着自己,颤着嗓子说道:“……42,” 又指向了正在开车的司机,“……43?” 这下子,售票员哇的一声就哭了,“明明只有42个人的啊!怎么多了一个?” 车厢里的乘客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司机猛踩刹车。 “吱呀——” 破旧的班车陡然停下! 第84章 车里无端端多了一个人出来,而且这人还一直闷不作声的,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司机停下车,从脚边抄起一根钢筋,满脸凶相地走到车厢里,沉声说道:“谁?是谁趁乱上了我们的车?什么居心?!现在老实站出来……按规定出示介绍信、掏钱补票!要不然……老子把你揪出来了……你肯定没有好下场!” 车厢里寂静如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人人眼神惊恐,个个浑身哆嗦。 然而久久无人应答。 黎恕突然开了口,“售票员,你查票吧!我们验票上车以后,手里是有票根的,查查谁拿不出票根,那不就得了?” 栀栀也说道:“司机大哥,售票员大姐,你们别担心,我们现在坐的座位,还是当初离开市长途班车站的时候的座位。那时候售票员大姐你也一样点过人数的,所以只要哪个座位上多了一个人,基本就是了!” 售票员的目光一下子就盯住了车厢最深处。 她还记得,在离开林市长途班车站时,车里的最后一排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但有两个乘客非要坐在一块儿,于是她就安排这两人坐在车头的机头罩上。 但是—— 刚才她一连数了两次,最后一排的座位是满座? 售票员颤颤巍巍的指向了车厢深处,哆哆嗦嗦地说道:“最、最后一排。” 黎恕吩咐栀栀,“栀栀,你把手电筒亮起来,打到最后一排去。” 然后他站起身对司机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块儿过去看看。” 司机点头,但他其实也害怕,就冲着大伙儿吼,“其他人不要动!不要动!”他的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本来……还想混一张车票的,结果还被你们发现了……你们不要紧张嘛,不就是搭个顺风车,搞得我好像……是个鬼一样。” 此时栀栀已经把手电筒亮了起来,照向车厢最深处。 另外好几个有手电筒的乘客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将手电筒的光束全都对准了最后一排。 车厢里所有乘客全都侧着身子、扭过头,齐齐看向了最后一排。 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有票的几个乘客被吓得不轻,连行李都不要了拼命地往车厢中间走……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的男人。 他坐在最后一排,人还缩成一团,大家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顶,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黎恕和司机大哥已经走到了靠后排的位置。 坐在倒数第二排乘客们受不了这压力,也纷纷从座位上起来,跑向了车厢中间。 黎恕盯着那人,沉声喝道:“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儿上了我们的车的?你打算去哪儿?” 男人的脑袋慢慢抬高,直到露出藏在乱发里的眼睛,盯着黎恕看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道:“同志,你不要紧张嘛,我补票就是了。” 黎恕却厉声喝道:“说!你什么名字?” 男人说道: “张齐,我叫张齐。我就是这附近的人,我上南陵镇有急事,本来打算走着去的,没想到走到这里就看到了你们的车,我本来想扒着你们的车走……结果你们这车停了下来,我还看到你们排队去解手了。我就等在一边,等你们上车的时候我也混了上来。” 然后他陪上了笑脸,“同志,行行好……行个方便哟,捎我去南陵吧!” 黎恕盯着这男人,问道:“你是这附近的人?谭家村的、还是三树庄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答道:“三树庄的。” 黎恕冷冷一笑,又问,“那你去南陵干什么?”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媳妇娘家出了事,我过去看看。” “你媳妇儿娘家是哪个大队的?”黎恕又问。 男人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半晌,他才答道:“是、是一大队的。” 黎恕又道:“我就是南陵岛第一大队的,你跟我说说你媳妇儿叫啥,我都认得的。” 男人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说:“我媳妇儿……叫大妞。” 现场所有人全都觉察到了不妥。 ——这里是梁家岭,方圆三十里路就这么一个村落,压根儿没有谭家村和三树庄。南陵岛上的土著居民,给家里女孩子取小名也是元娘、二娘、三娘、四娘这样……没人会给自家孩子取名叫大妞。 黎恕早在询问这男人是谭家村的、还是三树庄时,一听到男人的答案、黎恕就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朝着司机比了姿势:快走。 也正好这时,坐在后头几排的乘客们因为害怕,纷纷往车厢中间走。 司机也被人挤到了中间,但他精神力高度集中,一直盯着黎恕的后背和那个缩在最后一排的乱发男人…… 猛然间看到黎恕的手势,司机大哥急忙不动声色地招呼所有乘客全部下车,又用眼神告诫大家不要声张。 不知不觉,大家全都下了车。 但是韦利南太害怕了,再加上李芬还昏迷着、他也拖不动…… 于是,整一辆车上就只剩下了黎恕、乱发男人和李芬。 栀栀临下车前,把自己的手电筒架在座位靠背上,手电筒斜斜朝上照出光束,勉强将这车厢照亮。 黎恕盯着乱发男人,冷冷地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双手抱头,站起来,面向车尾、蹲下!” 乱发男人哑着一口烟嗓,亦冷冷地说道:“兄弟,高抬贵手……给条生路啊。” 黎恕沉声说道:“我数三下,要是不照办的,就别怪我不客气——1——2——” “3”字还没说出口,黎恕便朝着乱发男人一扬手! 男人以为黎恕朝着自己扔了什么暗器过来,当即也朝着黎恕扔了把匕首过去,然后一缩脖子就往座位低下躲。 结果却发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知道上了当,想再抬头观察一下动静…… 没想到刚一抬头,一样东西就直接朝他飞了过来,还直中他的面门! “哎呀!” 男人惨叫一声,先是觉得鼻梁骨那儿剧痛,然后闻到了浓重的桔子味儿。跟着,厚重的液体缓缓从鼻腔里流下,又慢慢淌进嘴里…… 酸得发苦,又热腥微甜。 其实黎恕手里根本没有任何暗器。 ——栀栀在刚上班车的时候、怕车里气味不好他会晕车、就递给他一个桔子,还交代他觉得不舒服就闻一闻这桔子。 现在,他用这桔子打断了男人的鼻梁骨。 桔子直接在男人脸上炸开,糊了他一脸极酸的桔子汁水,刺激得他无法睁眼,瞬间哀嚎了起来。 黎恕上前,把乱发男人的衬衣扒了下来,让他穿着汗衫背心,然后把他的衬衣绞成绳索,将男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衬衣牢牢系住。 在这过程中,这男人一直在哀嚎和尖叫—— “兄弟!我看你这身手……你也是在道上混的吧?高抬贵手啊!” “兄弟你放了我,我、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我……” “你踏马到底谁啊?你是公安吗?啊?我问你你是公安吗?你是公安你拿你的介绍信给我看看!你不是公安你抓我干嘛?你有病啊?” “喂,你想干啥?我问你、你到底想干啥?!” “你不要捆着我的手啊!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说、你是不是想要钱?是不是想要钱?” 黎恕没理他。 到了最后,这男人见黎恕油盐不进,陷入了疯狂,“我告诉你!我在这车上绑了炸|弹!你现在放了我,我把炸|弹拆了,大家各走各路、后会无期!你要是不放了我……我踏马告诉你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黎恕压根儿不相信。 ——从这人上车到暴露形踪,最多也就三四分钟,他还有炸|弹? 不过,为防止万一,黎恕还是捡起了一根……也不知是哪个乘客在慌乱中失落的一根麻绳,把男人牢牢给捆在座位上了。 黎恕准备下车。 临下车前,他发现李芬还四仰八叉地倒在前排座位上? 于是他就顺手把人拎了起来,拖着她往车下走。只是,他刚一靠近李芬,就闻到了她身上有种……让人很不愉快的气味。 他拖着李芬一下班车就喊了声韦利南。 韦利南跑了过来,黎恕直接把人扔给韦利南,快步走到栀栀身边。 “李芬好臭!”黎恕被薰得几欲作呕,急忙向栀栀求救,“栀栀有没有水,快给我一点儿水洗个手。” 栀栀一听,赶紧找其他乘客借了一个手电筒,在跑旁的草丛边找了找,扯回来几片柔软不带倒剌的叶子,递给他,“快,先搓一搓这草,用来擦手,然后我再倒水给你洗手。” 黎恕照办。 他在栀栀的引导下终于洗净手,又仔细地闻了闻,确认手上只残留着叶子的清新香气,这才松了口气。 栀栀问他有没有受伤,那个人怎么样了。 黎恕笑道:“我没事儿!那个人的问题很严重……我已经把他给绑在车里了。” 这时司机和售票员也紧张万分地过来,先问了一下黎恕的身份,知道他是南陵岸防部队的,众人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黎恕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公安,没有调查权。这样吧,我在这儿守着这个人,你们看……这里距离村庄也不远了。不如你们派几个人去前面的村子里,请村民赶紧去报案。” 司机和售票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下,乘客里的几个男的就站出来说,他们愿意去前面的梁家岭找村民帮忙报警。 于是众人兵分三队: 一队人马去梁家岭向村民们救助。 司机去把班车的司机门和车门全都上了锁,黎恕与几个壮汉围在班车四周,以防止男人挣脱绳索从车窗里跳下来。 剩下的人们,就把女人们挤在中间,男人们分散在女人周围,大家席地而坐。 栀栀挤在人群中,捱着小伟睡了一觉。 凌晨时分,远处有人打着火把,带着大部队匆匆赶来……有人大声呼喊说我们把公安带来啦、还有猎狗在不停吠叫,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的乘客们全都放下了心。 很快,一支至少有四五十人的队伍匆匆赶到。看到了穿着蓝裤白衣的公安,乘客里几个胆小的女人“哇”一声哭了。 而此时,李芬悠悠醒转。 她还没顾得上此刻她身在何处……就闻到了臭气薰天的恶臭,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好臭啊!” 又听到耳边人声鼎沸的吵嚷声,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会儿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怒骂了起来:“谁这么不文明呀居然当众拉屎?” 第85章 众人懒得理会李芬,倒是把几个公安围住了,七嘴八舌的解释着自己遭遇了什么…… 公安们安慰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又把大家疏散到距离班车五百米远的地方安顿下来;梁家岭的村干部们也带着村民挑着担子给大家送来了开水、杂粮馒头之类的,乘客们的情绪逐渐稳定。 栀栀拿出毛巾,就着梁家岭村民提供的热水,擦了把脸,又把毛巾搓洗了一下,重新浸了热水、还拿出两个搪瓷杯,各接了一杯开水…… 她送了块热毛巾和一杯开水去给黎恕。 黎恕正在跟赶来的其中一个公安套近乎,对方和黎恕同一年入伍,今年秋天才退的伍,现在转业到地方派出所。 公安看到栀栀给黎恕送热毛巾和开水,顺口问了句,“你对象啊?” 黎恕特别骄傲的“嗯”了一声, 公安,“你对象好贤惠呀,还给你送毛巾递热水的……”这时有人喊他过去帮忙,他就跟黎恕打了声招呼,走了。 黎恕有些失望——他还想多听听别人是怎么说栀栀是他对象、栀栀怎么对他好的…… 不过,人家有正事儿要忙嘛。 黎恕就拿过热毛巾擦擦脸、擦擦脖子、擦擦手擦擦脑袋的,动静之大,恨不得在全身上下写满“这热毛巾是我对象给我送来的”…… 果然引起了某个人的注意。 李芬泫然欲泣地朝他走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道:“黎恕哥,刚才是你救了我对不对?呜呜她们说我掉进、掉进屎坑了……黎恕哥她们是在乱讲,她们故意陷害我的对不对……” 吓得黎恕端着开水、拿着毛巾就跑,“你不要过来啊!” 李芬呆住。 韦利南捏着鼻子过来,对她说道:“走吧我带去你河边洗洗!” 李芬看看韦利南、又看看黎恕。 ——论找对象,黎恕的外表可比韦利南强太多了!论前途,黎恕是军官而韦利南是农民!论家世……好像隐约听说黎恕的父亲是什么什么司令? 让她选,她肯定选黎恕啊! 以前呢是没有机会接近黎恕,现在啊……据说是黎恕把她从车上解救下来的!所以,或者可以用这个理由,慢慢接近黎恕。 至于黎恕喜欢别栀栀? 可别栀栀人在海鸥岛,她却是天天都和黎恕呆在南陵岛上的啊! 这还不叫近水偻台先得月? 这念头一起,李芬看向韦利南的目光就变得愈发嫌恶。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浑身恶臭的样子连自己都看不过眼,所以还得哄着韦利南陪着自己去河边洗漱。 “谢谢你呀利南哥,”李芬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柔弱地说道,“你真好。” 公安现场就对那个乱发男人展开了询问。 在这过程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安突然认出了这个乱发男人——这人名叫刘建树,是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啊! 这消息一传到乘客们那边,顿时一片哗然! 天哪!一个杀过人的通缉犯居然乘坐了他们的班车…… 人们叽叽呱呱的议论了起来—— “哎你们说,李芬是不是就是被这个人给吓晕了的?” “有可能诶!” “这人怎么正好潜伏在我们上厕所的那地儿?” “会不会……我们上厕所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啊?” “不会!反正我上厕所的时候是熄着灯上的,而且那地儿草那么深,谁看得见!” “我觉得也不会,因为我们是在靠山边的那地儿上厕所,那个人是躲在靠水边那儿……李芬就是因为想下河去洗手,手电筒才照到了他的!” 说起半夜去河边洗手的事儿,众人又压低了声音议论: “我觉得李芬是不是傻,大半夜的要去河边,她不怕水鬼替命啊?” “她现在不也去了?” “她现在不去也不行吧,臭成那样!哎我就不懂了,是谁在那儿拉了一泡shi的?那么短的时间里还有空拉shi……” “不晓得她洗不洗得干净哟,我们还要再坐这个班车回去,她洗不干净还要薰我们一条路……” 此时李芬已经在韦利南的陪伴下,除了衣物站在冰冷河水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还换好了衣裳。 一回来,她就听到女人正在议论她? 李芬冷笑,“那个杀人犯正好看到了别栀栀的屁股!” 七婶立刻反驳,“你不要乱讲!你当时怕别人看到你,所以你选了最后面的位置。栀栀怕我腿脚不好,所以我和栀栀在最前面的位置……那个杀人犯只能看到你,绝对看不到栀栀!” 李芬尖叫,“要不要找他来对质!” 旁边有个妇女劝架,“算了七婶,看在她跌得一脸屎的份上……” 本来还有点儿剑拔弩张的,这妇女这么一说,大家都吃吃笑了起来。 和李芬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妇女笑问,“李芬你洗干净没有?有没有遇到水猴子?” A妇女,“要是遇上水猴子她还能回来?” B妇女,“没事啦,韦利南陪着她的,不会遇上水猴子的!” C妇女,“啊?韦利南陪着李芬去河里洗澡?我还以为她一个人去的!” D妇女,“那她有没有被杀人犯看到还不好说,但肯定被韦利南看完了吧?” 众妇女们一片哗然。 气得李芬直跺脚,“你们欺负人!” 现场的混乱,一直持续到天亮。 天亮以后,公安和黎恕、司机,以及男乘客们、村民们直把班车检查了个底朝天,确定通辑犯刘建树并没有在班车上投放炸|弹,大伙儿这才齐齐上了车,挤了个水泄不通。 司机先把村民们送回梁家岭,然后又把公安和通辑犯送到派出所,这才开足了马力拼命地朝着南陵岛驶去。 上午十点多钟,班车才呼啸着冲进了南陵镇长途客车站。 大伙儿得以安然抵达,齐齐松了口气。 而栀栀一下车,就发现了洪禾禾、陶容冶、大当家和瘦猴。 洪禾禾哭着跑了过来,“栀栀!栀栀你怎么才回来呀!” 她一把将栀栀抱进怀里,大哭了起来,“不是说昨天下午就能回吗?我们在海鸥岛等到天黑也没见你回来,就上这儿来等,结果……” 栀栀被洪禾禾抱住,也看到了陶容冶、大当家和瘦猴,人人都是一副眼睛熬得通红的样子,不禁又感动又激动,说道:“国道有一道必经之路塌方了,所以司机大哥必须绕路,结果绕路的时候又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要不要紧?” “栀栀你有没有受伤?” “发生什么事了啊?” 伙伴们急切地追问起来。 栀栀三言两语地交代完事情的经过—— 伙伴们不禁十分后怕,纷纷说道: “栀栀你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回头我给黎恕几条鱼!” “小猴子说你跟黎恕一块儿走的,我还不担心……我的天,要是你一个人回来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以后这么远的地方,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你看看郑萍,再看看这一次,太危险了……” 说话之间,黎恕已经去把栀栀的行李取了下来,交还给她。 他亦是向上级说过昨天晚上抵达,如今延误了,他也着急归队向上级解释,就对栀栀说道:“你早点儿回去,好好休息。我也得马上归队了。” 然后他和洪禾禾、陶容冶、大当客和瘦猴打过招呼,急忙离开。 黎恕离开以后,栀栀也想早点儿回海鸥岛去。 大家便结伴往回赶。 没有人注意到陶容冶面上的黯然。 回到海鸥岛,栀栀先补觉。 睡醒以后看看时间——下午三点? 栀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再活动一下……缓过来以后,她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这个点儿了她也不想再下地干活,就去了厨房。 今天轮到高甜甜做饭,见栀栀来了,她连忙关切地问道:“栀栀你好点了吗?” ——她听洪禾禾说了栀栀在回来的半路上,半夜遇险,一个杀人通缉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她搭乘的班车。 这样的经历可真吓人! 所以高甜甜正在厨房里冥思苦想,筹划着要做些什么好吃的出来,好好犒劳了一下栀栀。 栀栀笑着和高甜甜说了几句昨天旅途中发生的事,又道:“甜甜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想捣鼓一下,看看弄点儿什么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了来,是适合给小孩子吃的。” 说完,栀栀在厨房的小仓库里翻箱倒柜的找食材。 还真被她找出一样东西出来——海石花。 海石花是一种海藻,富含胶质,南陵岛的居民在赶海的时候喜欢采集这种东西,经过筛制后再收起来,想吃的时候就用海石花加水一块儿熬煮上两小时,捞去杂质后静置,汁水冷却后就变成了凉粉。 和以前栀栀在老家吃过的冰粉口感很像,但也有不同。 虽然冰粉和海石花的本质上都是水,但冰粉明显质地松散些,透明无色,成不了型;海石花微微有些发泛,质地结实有弹性,容易成型。 栀栀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果冻。 如果她用海石花做出高颜值的果冻来? 好看又好吃的果冻,可是每一个小孩子都无法拒绝的美味呀! 很好,既然想要做果冻,海石花还是很容易成型的东西,那…… 模具怎么解决? 栀栀的目光看向了大家小心翼翼存放在一旁的鸡蛋。 海鸥岛上的二十来只小鸡早就已经长成公鸡、母鸡,一部分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一天能收上七八个呢! 大家舍不得吃,把鸡蛋全都收集起来,每隔三四天吃一次。 栀栀就托梅花婶想办法,再弄了二十只小鸭子上岛,但养鸡和养鸭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养鸡呢,直接垒个鸡圈就好,天天倒点儿掺了碎鱼骨的鸡食进去……可能是因为有荤腥可吃,母鸡的营养跟得上,下蛋下得特别欢、鸡蛋黄还特别特别红,吃起来特别特别香。 养鸭呢,还不能完全圈养。可散养呢,它们又会去吃菜园子里的菜,或者是一不留心它们,它们就跑到山上大家的饮用水水源那儿去了…… 没办法,大家只好又重新圈了个鸭圈,从上游引了水下来,给它们弄了一个大约十几平方米大的浅水塘。 可是呢,这些鸭子又不愿意吃鸭食,哪怕是大家喂它们吃掺了鱼骨的野菜。它们只吃活物,小鱼小虾,或者是草林间的虫子、泥土里的蚯蚓什么的。 这就很麻烦了。 知青们哪有空天天给它们翻找蚯蚓、捉虫子呢? 后来还是瘦猴想了个办法——他去正义岛上拿了几个竹篾编的破鱼陷井过来,请高甜甜仿着做了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然后他划着小船儿去附近的小岛那儿,把装有诱饵的捕鱼陷井放下去,第二天再去收…… 这种捕鱼陷井的入口被设计得很小,只有很小的鱼虾才能进入。 南陵岛所在的海域,渔获丰富。 瘦猴捕这些小虾,难度不大。但问题就是……这些虾是海虾,带回到岛上、扔进鸭子们栖息的小水塘里以后,小水塘里是淡水,没一会儿小海虾就死了。 当然了,小海虾活蹦乱跳的时候,鸭子是吃的。小虾死了以后它们就不吃了…… 浪费了不少小虾。 大家还心疼的,就干脆把小虾烤成了虾米,收集起来。偶尔熬粥吃的时候,就配上一大碗辣椒面韭菜炒虾仔,佐粥是一流。 于是除了鸡蛋之外,栀栀又看上了小虾米这种食材。 想来想去,栀栀还是觉得选择性太少,就扬声问高甜甜,最近山里有什么比较常见的野果。 高甜甜想也不想地回答,“那当然是金樱子啦!” 岛上有遍坡地,长着满山遍野的金樱子。上一次栀栀买了十斤绵白糖回来,召集大家去摘了大半天的新鲜金樱子,拿回来熬煮成果酱,喝的时候一勺果酱兑一杯水……这样的果汁色泽金黄、酸甜可口还果香浓郁,大伙儿隔三岔五就喝上一次,营养又美味,别提有多舒服了! 栀栀想了想,觉得金樱果汁也是能拿得手的东西。 但跟她想像中需要的野果还是有所区别的。 于是她又问道:“甜甜,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三月泡或者桑葚这样的野果子?” 高甜甜想了想,说道:“我和龙强被关在笋尖岛的时候,岛上有两棵冬荔枝树……荔枝这种水果一般是夏末才有的,但那两棵荔枝树却老是冬天结果。我俩能在那荒岛上活下来,那两棵冬荔枝岛功不可没。现在想想,可能冬荔枝又挂满了枝头吧。” 其实她不太喜欢提起过去的事。 总让人感到特别忧伤。 但她又知道,栀栀问这样的问题,肯定不是想看她的笑话。 果然,栀栀好奇地问道:“冬荔枝啊?好吃吗?” 高甜甜说道:“口感就跟荔枝一模一样,核是黑褐色的,肉是半透明洁白的,汁水特别丰富。但是冬荔枝是野生的么,核特别大,果肉也没有我老家的荔枝那么甜……嗯,是酸甜的吧!” 说着,她又问栀栀,“栀栀你要找野果吗?” 栀栀点头,“这次我去市里考察了一圈儿,发现市委小学和幼儿园那儿有很好的商机。所以我想啊,研发一些看起来特别好看又好吃,平时还难得吃到的小吃,咱们拿到市委去卖……挣到了钱呀,我们就一人置办一套新衣裳,参加知青文艺汇演!” 高甜甜明白了。 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突然笑道:“栀栀,我有办法了!”! 第86章 高甜甜和龙强荒岛求生整三年,熟悉这附近海岛上的一切可吃的野果、野花、野菜、 她兴致勃勃的告诉栀栀,在这个季节有多少可吃的野货: ——石斛花。石斛本身就是名贵药材,花朵小小的,很好看。有着很淡的香气,但可以忽略不计。 在笋尖岛上的时候,龙强搜罗了整个岛,把所有能找到的石斛和其他一些药草全都移植到她和龙强居住的洞穴门口,高甜甜日夜照看这些药草,隔三岔五的就扯点儿草药熬煮出汁水,两人当成日常饮料来。所以这三年来,虽然经受了日晒雨淋,但两人基本都没怎么生过病。 海鸥岛上的知青菜园里,盛开着极其壮观的南瓜花,已经爬满了半坡。事实上,知青们也已经吃上了各种的:辣椒炒南瓜藤、南瓜花汤什么的。 高甜甜老家有种南瓜花的做法:将整一朵南瓜花沾上面粉浆油炸,保留长梗。这样的话,油炸好的南瓜花依旧是朵花的样子,但可以拿在手里吃,图个新鲜。 ——栀栀说的三月泡,不用说这是极美味的野果了。海鸥岛上比较少见,好像听瘦猴说,正义岛上有不少的三月泡。 而高甜甜极力推荐的,就是笋尖岛上那两株野生的冬荔枝树了。 两人一边聊,就一边把栀栀选出来的食材拿到厨房去。 栀栀想到的第一种小吃,就是煎饼果子。 这是她前世看种田类发家致富里,女主勤劳致富的必备杀的锏之一。 不过,她没有吃过。 所以她的想法是:煎一个鸡蛋,用一张薄薄的面饼包起来,再在煎蛋上撒点儿香酥小虾、酸萝卜丁和葱花。 栀栀的厨艺并不怎么样,实际操作还得靠高甜甜。 两人商量了一下,高甜甜觉得栀栀所说的“面粉调成糊往平底锅里一倒、然后铲起来,饼皮又薄又酥脆”这样的操作行不通。 她们没有平底锅。 而且这样做出来的饼皮很费油。 高甜甜建议采用蒸出来的面皮。 栀栀就让高甜甜试一试,要求是皮要薄。 高甜甜立刻和面、揉面……因为是做实验嘛,两人还弄了好几种不同的面团,拿纸笔记下来面粉和水的比例是多少,醒面时间用了多久等等。 然后就开始煎蛋。 不过,在磕鸡蛋的时候,栀栀让高甜甜在鸡蛋尖端磕一个小小的洞,还让把空了的鸡蛋壳收集起来。 以及,两人还把海石花给煮了。 高甜甜在厨房里忙着煎鸡蛋、蒸面皮;栀栀就背了个小背篓、拿了把镰刀,去菜园子里采摘南瓜花,还顺便摘了些野生桑葚果和三月泡回来。 ——海鸥岛上的野生桑葚果和三月泡产品不丰,但不代表没有。 等到栀栀回到厨房的时候,高甜甜已经做好了一个蒸面皮版的煎饼果子。 她用菜刀切了一小块,塞进栀栀嘴里,“快试试!” 栀栀吃了。 薄薄的面皮,里头夹杂着香喷喷的整一只煎蛋,里头卷着烤小虾和酸腌萝卜…… 好吃是好吃,就,好像不是栀栀想要的那个味道。 高甜甜盯着栀栀,问道:“怎么样?” 栀栀细细品尝,认真说道:“很好吃,但这个……味道过于家常了,不是我想像中那样,应该具有浓烈的味道。如果在家,我愿意天天吃这个,可我们是要拿出去卖,必须要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惊艳感,而且还不能在短期内,让人可以模仿。” 高甜甜想了想,明白了。 “就是味道过于家常口味了,所以大家不会找我们买。因为这些东西也不是多少难得的,人人在家都能自己做,对?” 栀栀点头,“对!” 高甜甜又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搞出点特色,一来要让人一吃就上瘾,二来呢不能让别的小贩摘桃子模仿了去?” 栀栀点头,“就是这样!” 高甜甜想了想,说道:“我们在面饼里放鱼肉?林市虽然也靠海,但他们那儿基本没有捕捞业……” 栀栀摇头,“可鱼肉的滋味也淡呀!我的意思是,咱们有没有办法弄出味道比较特别的酱料什么的?” 高甜甜眼睛一亮,“金樱子酱?” 还没等栀栀开口,高甜甜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也真是……哎,这咸口的东西怎么能跟甜酱一块儿拌呢?” 栀栀鼓励她,“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试试?” ——后世的广式烧鹅,就是用酸甜可口的冰花酱来蘸咸口的烧鹅,那味道可是惊艳得很呢! 前世栀栀没生病之前可是很喜欢吃烧鹅的。 一想起烧鹅,栀栀眼睛一亮。 她从烧鹅想到了卤鹅。虽然岛上并没有鹅,但可不可以做出卤料呢? 那边高甜甜还觉得有些半信半疑的,“给这种咸口的抹上酸甜酱?”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高甜甜还是去拿了金樱子果酱过来,重新把蛋饼摊开,抹了一丁点儿果酱在煎蛋上,最后又重新给卷好了,用菜刀切下两块,与栀栀分食。 高甜甜皱起了眉头。 蛋饼的滋味淡了些,再抹上浓郁酸甜的果酱,这滋味…… 栀栀却说道:“甜甜,咱们得再做出另外一种口味,就是卤肉泥配上酸甜果酱……但不能是咱们用来冲水喝的这种果酱,这种太甜。我们弄点不放那么多绵白糖的果酱……这玩意儿城里人复制不了。” 高甜甜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可行! 卤肉是咸口的,不加糖的金樱子果酱是天性的酸味剂,作用和蘸醋一样。但金樱子果酱带着天然浓郁的果香,还自带一丁点儿甜味,肯定比蘸醋强! 高甜甜点头,“那我这就去摘些金樱子去!咱们今天晚上就熬点儿不放糖的金樱子酱!” 栀栀说道:“我去摘吧!回头还得想想这卤水要怎么配,以及这卤肉啊……咱们能用鱼肉替代吗?毕竟猪头肉要花钱买,鱼肉的话,咱们可以找大当家买……” 高甜甜想了想,“问题是鱼肉不经熬煮……咱们再好好想一想。” 栀栀背着背篓又去采摘金樱子去了。 高甜甜则看了看座钟的时间,决定先给大家准备晚饭。 晚饭前,栀栀采摘了整整一背篓的金樱子果回来,足有四十来斤,把她给驮得直喘粗气。 大伙儿一块儿围坐在饭堂吃 饭。 栀栀摘了不少南瓜花回来,高甜甜调了面粉糊油炸了……她厨艺极好,每一朵南瓜花裹上面粉糊炸过之后还尽可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面糊里应该掺了点儿糯米粉,还调了味道。所以南瓜花咬在嘴里又酥又脆,里头的南瓜花又泡过水,花瓣里的汁水很足,还软糯糯的,相当好吃。 大伙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油炸南瓜花。 现在南瓜花爬满了半个山坡,大家也不是没吃过。但没吃过这样的……油炸的! 这么奢侈的啊? 哇,又真的很好吃! 一时间,饭堂里响起了咔嚓咔嚓、此起彼伏的啃咬酥脆南瓜花的声音。 栀栀也拿着一朵硕大的南瓜花咬得很尽兴。 她先是说了一回自己在城里的所见所闻,当然也把前一天晚上遇险的事儿说了。接下来,她就说了自己想在市委那儿摆摊做点小生意挣钱的事儿…… 大家终于明白过来,为啥今天有油炸南瓜花吃了。 吃完饭,栀栀又拿出她做的几种口味的鸡蛋海石花冻,请大家品尝。 海石花煲煮好以后,倒入大盆冷却,栀栀调了几种味道,分别是:金樱子果酱酸甜味,绵白糖纯甜味,和薄荷微甜味这三种。每一种海石花果冻里,都镶嵌了一枚漂亮的三月泡或者一小朵茉莉花。 这玩意儿看着还成,花里胡俏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既带着淡淡的海水腥味儿,也带着生鸡蛋的腥气…… 虽然栀栀已经很努力地把鸡蛋壳里头洗干净了。 高甜甜也向大家汇报了一下她下午和栀栀一起尝试研发美食的试验过程和结果,并且将她做的几种蛋饼切开,让每一个人分到一小块,请大家试一式,提提意见。 大家集思广益, “不要一个饼一个鸡蛋,太费鸡蛋啦,把鸡蛋打成一锅调好味,再搞个模具,一勺蛋液就是一个蛋饼……这样比较省鸡蛋!” “我们岛上有好多野生香料的,有野山姜,有野韭菜,做成酱料啊好吃得很……城里人肯定搞不到!” “我提议,馅料里可以再加点儿泡发后煮熟切碎的粉丝,显得料更足!而且粉丝很吸味道,拌什么酱都好吃!” “正义岛有三月泡!明天我过那边去采!” “要不,明天大家陪我回一趟笋尖岛吧,我还挺想把那两颗冬荔枝,以及之前我和甜甜在那儿种了好多中草药……大家帮我移植过来吧!” 帮栀栀盖房子的几个老把式也开了口, “可以卖剥皮牛的鱼肝,好吃得很哪,对小孩子也有好处!” “我们去捞红眼鱼,这种鱼只有半个巴掌大,油炸了淋点酱,骨头和肉一样酥,卖5分钱一条,便宜又好吃,肯定有人抢着买!” “可以卖鱼丸啊,把鱼肉拆下来打成肉糜,和面粉糯米粉捏成鱼丸,煮熟了烤熟了用竹签子串起来,3分钱5分钱一串,小把戏爱吃的很哟!反正我们去捕鱼么又没有成本……” “蛇岛附近有个八爪鱼窝,也是小小一个,我们去搞点回来,煮熟了用竹签子一穿,淋点酱就能卖,也好吃咧!” “城里人还蛮奇怪哈,我们捕鱼光挑大的,他们还偏要小的……” 饭堂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87章 第二天,大家齐齐停下手头事,开始忙碌起“美食创作”的事。 ——瘦猴带着李晴玉、洪禾禾她们去正义岛摘野果子去了。 ——龙强带着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他们去了笋尖岛,挖那两棵冬荔枝树和中草药…… ——那几个帮栀栀起房子的老把式们也摇着小船儿出海打鱼去了。 ——栀栀就和厨艺比较好的高甜甜、陶容冶、方丽娟留在岛上研究各种小吃的烹饪,于露留下来帮大家打下手。 历时一天一夜,大家齐心协力找回来各种各样的食材,研制出好几种美食。 第一种小吃,大家取名为“百味饼”。 面皮擀得薄薄的,蒸熟。 鸡蛋液打匀、调好味道,一勺蛋液煎成一只蛋饼,蛋饼只煎一面,所以一面是焦脆的,一面嫩得可以流汁。 为保证口味的复合性,陶容冶配上了一丁点儿的甜味金樱果酱,再佐以蛋饼的咸鲜、酸辣萝卜丁…… 同时还要考虑到口感的充分饱合度,于是高甜甜配上爽脆的生黄瓜条和油炸过的面皮和小虾米…… 最最最重要的,是蛋饼上还刷了一层大家共同研发出来的野韭菜酱! 这样做出来的百味饼,一口咬下去,先是很惊艳的咬到很嫩很嫩的蛋饼,然后是脆卜卜的炸面皮碎与小虾米的脆! 同时,小虾米带来了海鲜独有的浓香与微腥……然而这味道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就是生黄瓜脆的清爽与多汁,令人精神一振。 伴之而来的,是浓郁的野韭菜酱的劲霸香气混着面饼忠厚的麦香,再嚼上几口,还能品出一丁点儿的果酱微甜,与酸辣萝卜丁的余味。 超级好吃! 第二种美食,则是老把式们做出来、又被栀栀改良过的“串串香”。 老把式们打来了大海鱼,剥皮去骨取出鱼肉,剁成肉泥,再与面粉、米粉和糯米粉一块儿揉巴揉巴、还摔来摔去的,据说这样是为了增加鱼丸的弹性。调味以后,就做成了一粒粒白胖的鱼丸。 鱼丸煮熟以后会发胖,吃起来肉质细腻又弹牙。 栀栀和小伙伴们尝过鱼丸的味道——海鱼的鱼肉自带鲜甜,所以老把式们并没有做过多的调味,唯一的调味品就是盐末。而且直接将鱼丸放进清水里煮沸后捞了,鱼丸清淡而又美味,尤其合栀栀的味口。 栀栀明明只是想试试味道的,结果不小心就吃饱了,老把式们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当然,这也是栀栀认可他们的鱼丸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很高兴。 而栀栀的改进法子,就是在鱼丸串的基础上,又加了八爪鱼串、盐水小土豆串、和卤海鸥蛋串、卤海带串、卤萝卜等这几样。 八爪鱼也是海鲜,只要足够新鲜,清水煮熟再加点盐末就很好吃,再配上知青们研制的独门蘸酱,那就更好吃了! 盐水小土豆呢,是土豆的变种,之前龙强的导师李教授邮寄来的种籽,知青们种下后,发现这种土豆生根特别快,就是根系特别小,差不多一个月就能成熟。 关键是小土豆因为嫩、口感特别特别好,直接用盐水煮熟,味道就已经十分鲜美了。 那,海鸥蛋是哪来的? 栀栀她们的海鸥岛,可不仅仅因为岛的形状像展翅的海鸥。这里聚集了大批的海鸥,并且因为瘦猴常常捕来小虾喂鸭子,这些海鸥总来抢食,有时候还有啄伤鸭子。 不过,栀栀她们也没掏走太多的海鸥蛋。 但是在配卤料的时候,比较困难。但栀栀还是拜托梅花婶帮忙找齐了各种香料。 知青们也没有猪肉可卤,就找来了干海带,和海鸥蛋一块儿卤了,另外又从菜园子里挖了自己种的白萝卜切成块也一块儿卤了。 这么一来,串串的品种可就多了,再配上四五种酱:金樱子酸果酱、野韭菜酱、辣椒酱和本地虾酱…… 七八种串串配上五四种味道完全不同的酱,这样的噱头足够吸引小朋友了! 第三种美食,叫做“蛋壳糯米饭”。 这个想法,源自那一天栀栀用鸡蛋壳来灌装海石花凉粉的创意。 但海石花凉粉自带着些许海腥气,鸡蛋壳里的蛋液也有腥气……做出来的创意凉粉味道不太好吃。 于是大家就把糯米泡上一夜,把梅香鱼干切碎,混上小虾米,切碎的野芹菜什么的,给糯米饭调味,再用小勺把调了味道的糯米装进鸡蛋壳里,上锅蒸。 蒸熟以后的糯米饭又香又好吃!吃的方式有两种:一是直接连着鸡蛋壳一块儿递给顾客,图个新鲜;一是用根竹签子串好糯米饭,再敲开蛋壳。 第四种美食,就是栀栀之前动了心思想用海石花来做的鲜果、鲜花果冻。 栀栀给它取名叫荔果果。 由于龙强他们直接把冬荔枝的树、以及他和高甜甜种植的那些中草药全都移植到海鸥岛。 栀栀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冬荔枝。 ——哇,果然艳红色的荔枝挂满了树梢枝桠!而且每一颗都是又圆又大的,摘下一颗剥皮吃了,就会发现果然如高甜甜介绍的那样。别看这荔枝大、其实核大果肉少,虽然也跟荔枝一样浓香扑鼻,但上好的荔枝清甜无酸,这种野生的荔枝就是甜酸过半。 龙强和高甜甜介绍,这两株冬荔枝以前结的果子也不大,是因为他俩到了岛上以后,龙强为了改善伙食,会想办法捕食海鸟。抓到海岛以后,他会把海鸟的内脏当成诱饵放进捕鱼竹篓里扔入海中去捕鱼,也会将一部分海鸟内脏当作肥料埋在冬荔枝树下。 这两株冬荔枝也是这两年,果实变得越来越大的。 大家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拿冬荔枝的壳来做“模子” 为此,高甜甜还特意编了个带卡槽的竹板,小心翼翼地从冬荔枝的屁股(带蒂的那一部分)处用小刀划开,轻巧的取出果肉,就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冬荔枝壳。 再将一个个完整的冬荔枝壳摆放在带卡槽的竹板上,在每一个冬荔枝壳里放进一枚三月泡、一小块撕碎的冬荔枝肉、一枚野生桑葚果和一小勺金樱子果浆…… 等到海石花的汁液熬煮好,先加入白醋去腥、再加入绵白糖调味,晾到半温时,再快手快脚的用勺子舀起半粘稠的汁液,灌进冬荔枝壳里。 完全冷却后,撕去冬荔枝的果皮,就得到了一枚枚晶莹剔透的“果冻”啦! 论颜值,这“果冻”通体透明略带着点微黄,里头有鲜 红的三月泡、有紫色的桑葚、有白色的荔枝肉,还有金黄色的金樱子酱,花花绿绿的超级好看! 论味道,清甜的膏体里混着酸甜的三月泡、荔枝肉、桑葚和金樱子果酱……不同的野香真是各有各的滋味! 大家都称赞这是最最最好看的小吃,没有之一! 第五种美食是海石花凉粉,是大家在做美貌“果冻”时的衍生品。 这个就做成了普通凉粉,酸辣开胃,实惠美味。 之所以准备卖凉粉,是栀栀觉得因为成本实在低,哪怕一碗三分钱,但费的人工少、成本低,搞不好还是最赚钱的一种小吃呢。 栀栀喊瘦猴去把黎恕和大当家喊了来,请他俩也帮着品鉴一下这几种美食。 面对着百味饼、串串香、蛋壳糯米饭、荔果果和凉粉这几样小吃,黎恕和大当家一一品鉴过,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大当家指着荔果果,赞不绝口,“这个!这个最好吃!还好看!” 黎恕,“每一个都好吃!” 然后栀栀和大当家、黎恕就聊起天来。 黎恕和栀栀、大当家商量,“正好我今天下午要再去一趟市里,栀栀想要的落脚点我已经找好了,但是我明天中午过后才有空。要不就请大当家带人先驾船去一趟林市,明天中午我们约在哪儿见面,我领着大当家去看看那个落脚点。” 大当家说道:“林市入海口那儿我知道怎么走,当年我帮组织在那儿运走了好多物资……那个地儿可不好走,滩浅礁石多还有暗流和旋涡……” 栀栀睁大了眼睛,“那还能走吗?” 大当家一笑,意气风发地说道:“别人走不得,我们正义岛的人走得!” 然后她又告诉黎恕和栀栀,“……就是因为那儿不好走,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人防备。不过,大白天的还是害怕被人看到,告发了就不好了。所以我领着人晚上摸黑走,天亮之前赶到,把船藏起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黎恕索性告诉大当家,“其实我给栀栀选中了两个落脚点,一是入海口的藤村,卢老四有间空房子在哪儿,就在海边……我想着那个地儿用来藏您的船,再好不过了……” 大当家打断了他的话,“卢老四?卢庆邦啊?” 黎恕一愣,“您认识他?” 大当家笑了,“那你说是他家就好了,我认得路。” 黎恕大喜,索性问道:“那您认识刘家庄的文老根吗?” 大当家想了想,“倒插门儿的那个吗?” 黎恕也想了想,“好像是听说他是个赘婿,不过我不确认……对了,他媳妇儿叫八萍。” 大当家又笑了,“文老根就是我们正义岛的人……他比我们都年轻,解放后被我劝下岛了……他和八萍的婚事还是我给做的媒。” 黎恕大喜,“那再好不过了。我租了文老根的一个空院子,他那院子距离市委不远,又开有一个后门,从那个门走,不惊动他们村里的人,我还找他借了一辆自行车,到时候啊,大家可以把文老根家当成暂时的落脚点。在他那儿做吃的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也可以……” 就这样,一切准备妥当了。 第88章 栀栀选择进城摆摊的日子,是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一整天。星期一呢,她打算上午休息、下午去各大供销社采买东西,半夜时分从林市启程于坐船回来。 于是在星期五晚上十点钟过后,栀栀和小伙伴们搬着、扛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和炉具炊具工具,齐齐上了大当家她们的船。 一共十几叶小舟,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的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栀栀坐在大当家的船上,看着生出了雾气、导致天地间一片混沌漆黑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天空哪是大海的茫茫世界,忍不住小小声问道:“棠棠,你是怎么认得方向的啊?” 大当家一笑,“想要认方向么,还不简单?” 说着,她突然吹了一口口哨。 过了一会儿,栀栀就听到半空中传来翅膀朴楞的声音。 一只大鸟飞了过来,站在大当家肩头,然后又冷冷地盯着栀栀看。 栀栀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那只……大鸟。 ——这么大的鸟啊,还这么神气!这其实是只鹰?或者是……雕? 大当家取下腰间的鞭子,轻轻一甩! 一阵银光飞过。 原来船舱底还有几只小鱼,大当家鞭子一抽,一条小鱼飞了起来,那鹰一口叼住,然后展翅飞走了。 栀栀由衷地说道:“棠棠,你好厉害啊!” 大当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想学吗?” 栀栀啊了一声,有些不明白,“什么?” 大当家把眼睛别到了一旁。 她再也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摇着橹。 从南陵岛到林市,走陆路足有一百三四十公里远,走水路就近得多了。大当家她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来了林市的皎河入口海口。 据说这里才是极凶险的路。 一是逆行、一是滩浅、一是暗礁,样样都是致命的危险。 栀栀坐着的大当家的船,是打头阵的小船。 只见大当家站在船头,直接除去了外衣,露出一身黑色的布衣……她往头上扎了块白布条,又吩咐栀栀,“你不是有手电筒吗?给打起来。” 说完,大当家卟嗵一声就跳进了海里。 栀栀愣住。 一旁的老叔叔解释道:“这是检测滩浅暗礁最好的办法,放心,大当家水性很好,栀栀你快点打灯。” 栀栀只好拧开手电筒,照向了前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当家已经游出十几米开外,但栀栀的手电筒是可以很清楚地照到大当家头上的白布条。 果然就如同老叔叔说的那样,大当家游得极快,饶是老叔叔尽全力划船,也是勉强能跟上。 大约半小时后,栀栀能看到远处的灯塔了。 十几艘小船一字排开,安安全全的避开浅滩与礁石,逆流而上驶入河道。 大当家游回到船边,只手攀住船舷,一个借力,轻轻巧巧地翻上船。 栀栀赶紧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拿出干毛巾要给她擦擦。 大当家一愣,笑着接受了栀栀的服侍。 栀栀一边帮她搓头发,又另外拿了块干毛巾给她,让她擦一擦身子,一边说道:“棠棠你要怎么换衣服啊?平时你出海打鱼也是这样吗?那你平时怎么换衣服啊……这样不行呀,会感冒的。” 大当家哑然失笑,“年纪不大,还挺啰嗦!” 栀栀撅起了嘴儿。 船队驶入内河以后,没一会儿,就有人在不远处打手电筒接应。 船驶得近了,栀栀看到两个男人正朝着这边招手,一个是黎恕,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想必这个中年汉子就是黎恕找来的接应人,卢老四。 卢老四很激动,喊了声“大当家”,然后招呼大当家转弯、把船驶进里头去。大当家照办,很快,她的船一转弯,直接就冲进了一道……看起来像个五面封闭的大木箱里。 老叔叔和船上其他的人立刻开始搭舢板,把船上栽着的东西运上去。 栀栀体弱,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她没添乱,直接踩上舢板走到了岸边,然后看着大当家他们怎么做。 只见船上的货物被卸空了以后,大当家和老叔叔就在船头缠起了铁链,折腾了大约三四分钟,她和老叔叔也上了岸,卢老四就开始转动一个圆轮形的轴。很快,这船就开始慢慢上升、并且慢慢呈直立状。 最终,这船被竖立在“箱子”的最里面。 紧跟着,第二艘船驶了进来…… 之后的每一条小船,操作办法都跟这个差不多。 等到十几条小船全都卸完货,收置好,已经是凌晨三点。 从这儿,到市委大约有五公里远,夜里没有车,只能靠众人挑着担子、步行而去。不过,黎恕借到了一部自行车,可以用来运最重的东西。 卢老四本来还想和大当家叙叙旧,但一想到从这儿步行到市委,空手也得走上一小时……这还挑着担子呢,搞不好走到天亮时分,那就不好了。 于是,卢老四索性加入了挑担子的队伍。 就这样,黎恕骑自行车来回搬运最重的行李,其他人就挑着担子,在卢老四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匆匆赶往市委附近的刘家庄。 刘家庄的文老根和刘八萍两口子也早早站在村口接应。 看到了大当家,这两口子也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 最后,大伙儿挑着担子齐齐进入了文老根家。 他家的院子极大,被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刘八萍招呼着大家把东西都堆进西边儿的厨房里去. 栀栀跟过去看了一眼,厨房里已经被提前收拾过,里头有炉灶、有柴火,但除此之外啥也没有了。 刘八萍和栀栀自我介绍过,她对栀栀说道:“知道你们要来,我就把这厨房给清空了,全给你们用,我们一家六口的饭菜就在东屋煮。没关系的,我还有一个煤炉和两个炭炉。再就是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你们有带铺盖来吧?那边屋里可以休整的……” 栀栀再三向刘八萍道谢。 接下来,就是大伙儿把东西卸在厨房里以后,拿出铺盖去刘八萍收拾好的一间空屋子里休息去了。 这屋子还挺宽敞,为了方便给海鸥岛的众人和大当家休息,刘八萍把屋里的家具全搬空了,就一间空落落的屋子,好让大家搭地铺。 当下,就男的铺盖铺一头,女的铺盖铺一头,男的女的各自和衣而睡。 栀栀睡醒一觉,看看腕表,是上午十点半。 已经有其他人先起来了。 黎恕也已经起来了,见栀栀醒了,就站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栀栀见还有人睡着没醒,放松了动作走出房间。 黎恕说道:“咱们这回一共来了二十三个人,你打算早中晚饭怎么解决?” 栀栀左看右看,找到了蹲在门口的瘦猴。 她对黎恕说道:“我先和瘦猴去市委小卖部卖鱼,等我卖了鱼,换来大米……就是我们这两天的口粮了,你自行车借给我就好。” 黎恕,“我陪你去。” “你不用上班儿?”栀栀问道。 黎恕,“和副排调了休,星期一晚上和你们一块儿回去。” 栀栀说道:“那你也不能跟我一块儿去卖鱼,甚至我们接下来的活动,你都不能参加。” 黎恕急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因为我们接下来要干的都是大事儿,万一我们被城管或者被公安给抓了,还得你出面去捞我们!”栀栀说道。 黎恕一怔,“那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们?” 栀栀认真点头,“你是我们的安全保障。” 黎恕笑了。 “行吧,我听你的!” 当下,栀栀就和瘦猴一块儿,把她们从南陵岛运过来的鲜活海鱼用两个大木桶装了,一边一个架在自行车后座上…… 瘦猴不会骑车,就由栀栀来骑,瘦猴倒坐在车后座上,怀里抱着个装满了鱼干的大包袱。 黎恕就伪装成路人,带着栀栀和瘦猴离开刘家庄,又带着她们往市委而去。 车子还是挺重的,栀栀很辛苦才踩着自行车离开了刘家庄。 一路上,遇到上坡时她实在踩不动,就下车和瘦猴一块儿推车,如四周无人、黎恕也过来帮着推……也幸好刘家庄和市委距离并不远,大约十来分钟就到了。 进入到小卖部,里头的销售员大姐还认得栀栀,“小妹子你来卖鱼啊?” 栀栀点头,让大姐看她木桶里的鱼,“大姐,我这儿一共有八十条活海鱼,每条都有二斤重……桶里装的是海水。另外我这儿还有十条咸干鱼,每条至少都有七八斤重的,您给算算……” 大姐很惊喜,“哟,这些活鱼可真生猛!天,这鱼干这么大的嘛!对了你是想兑现还是想换东西?” “辛苦您帮我算算,能换多少大米。”栀栀说道。 大姐马上跑到柜台那儿去,拿起了算盘一边拨、一边念念有辞,“鲤鱼二角钱一斤,海鱼比鲤鱼贵一角钱……三角钱一斤,一条鱼二斤重就是六角钱,八十条六八四十八……这里就是四十八块钱!咸鱼干一块一一斤,你这儿有十条,每条八斤重,那就是八十八……加一块儿就是一百三十六块钱!” 账算清楚了,大姐又问栀栀,“全换成大米?” 栀栀说道:“您这儿有这么多大米吗?” “当然没有啦!我们这儿又不是粮站……我看看哈,”大姐从柜台里翻出了记账本,看了看,又算了算,说道:“我们这儿最多只有二百来斤,不可能全给你的……这样吧,给你匀二百斤怎么样?我们还得留一点儿,万一别人也需要兑大米呢?” 栀栀点头,“成!那麻烦您先给我们兑二百斤大米!” 大米一角钱一斤,二百斤花掉了20块钱。 卖鱼一共挣了136元,花20元买大米,剩下的116元如果要兑现就得打七折,到手就只有81.2元。 栀栀才不愿意吃这亏呢。 于是她开始了大扫荡:小卖部里还有别人寄卖在这儿的手工布鞋、或者是其他人家里多出来的解放鞋放这儿寄卖的,栀栀要了店里大多数的鞋,一共买了十三双,花掉了五十七块钱。 剩下59元还没花出去,栀栀就和大姐打商量,“大姐,我这还剩下59元钱,暂时不兑现也不换东西成吗?我再等两天看看,要是还有人送了大米和鞋过来,我还要这两样东西。” 大姐满心都沉浸在收了两大桶鲜活海鱼的喜悦之中,爽快地说道:“成!这是你对我的信任!没问题的……你啊,明天后天只管过来找我就成了!” 栀栀和瘦猴吭哧吭哧的把一共四大包的二百斤大米,搬着抬着放上了自行车后座。当下,栀栀扶车头,瘦猴用个包袱布把十三双鞋打了个包背在身后,又扶着车后座…… 两人还没离开呢,就看到大姐喜气洋洋地从小卖部里冲了出来,扬声叫住了正在小卖部门口玩耍的半大孩子,“春生,快回去喊你姥姥、大舅妈、二舅妈、大姨、四姨过来买鱼,是新到的海鱼,还是活的!让她们赶紧来……统共也没几条,晚了就没了!” 那孩子“嗖”一下跑得没影儿了。 大姐又喊另外一个半大的少年,“豆娃!去问问你家妈妈还有没有布鞋解放鞋要兑的了?现在一双新解放鞋能兑四条海鱼!晚了就没了!” 这孩子也“嗖”一下跑得没影了。 栀栀和瘦猴转头看向大姐。 大姐朝栀栀一笑,解释道:“我们这大院里至少也有五六百户……才八十条鱼,哪够分的!” 栀栀,“大姐,那我能常常送鱼来吗?” 大姐压低了声音,“你别天天来,一星期来一次两次的……没人说你!其实个个都盼着哪,这海鱼不比河鱼强吗?它不腥、肉嫩还没小刺,给老人孩子吃吃是最好的了!但这事儿不好明说,懂吧?对了你的桶暂时放在这里,等明天后天鱼卖完了你再拿回去!” 栀栀赶紧点头,心里笑开了花。 她和瘦猴两个人都属于瘦弱型的人,勉强把驮着二百斤大米的自行车合力推出市委家属大院,又推到斜对面的巷子里,已经累出一身大汗,气喘吁吁的。 黎恕看不过眼,过来扶住了自行车,直接把车给骑回了刘八萍家。 栀栀和瘦猴则步行回去。 当两人回到刘八萍家里的时候,大伙儿全都起来了,这会儿正兴奋地看着四袋沉甸甸的五十斤装大米…… 栀栀擦了把汗,对陶容冶说道:“咱们先把饭煮起来吧!给八萍嫂子也送点儿大米过去!” 瘦猴则兴奋地把背着的包袱解开,露出里头的十几双鞋,对大当家说道:“大当家你看……这鞋也是栀栀换回来的!这一趟我们换了一百多块钱,栀栀换了二百斤大米和这些鞋,还有五十多块钱寄在小卖部那儿,明后天我们还能再去看看……” 栀栀也对大当家说道:“棠棠,我们能不能拜托卢四叔帮忙卖鱼?我问过市委小卖部的那个大姐 了,她说啊,我们一星期送一次鱼过来的话,是很好销的。我们也不图钱,就找她换点儿大米和日用品,到时候你许给卢四叔鱼或是大米就好,你看呢?” 大当家看着栀柏,微笑点头。 辫子叔叔的外表看着凶狠丑陋,其实是个内心柔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他就红了眼圈儿,哽咽着对栀栀说道:“还真是多亏了小当家……上回帮我们介绍了镇上的岸防部队,我们每隔三天就送一次鱼过去,他们匀点儿大米白面给我们……我们隔三岔五的也能吃上白面馒头了。这回小当家又帮我们联系了这里……这里能换鞋,呜呜这鞋多贵多难得啊呜呜。” 栀栀:小当家??? 其实她已经隐约有听到正义岛上的海盗叔叔爷爷们私下都喊她作“小当家”,辫子叔叔是头一个当面喊她“小当家”的…… 栀栀啼笑皆非。 第89章 大伙儿焖煮了满满一大锅的白米饭,米饭上铺着新鲜海鱼的鱼块——除去那两桶八十条“小”鱼之外,大当家还带了十来条十余斤重的大海鱼和几条鱼干,以当作这几天的口粮。 其实在正义岛上的海盗叔叔爷爷们,是看不上一两斤、两三斤重的海鱼的。 对他们来说,下海叉鱼肯定要叉十来斤重的才划算。要不然,叉一条十来斤重的鱼、和叉一条一两斤重的鱼,体力消耗是一样的,那肯定是叉大鱼好嘛! 但栀栀坚持要一两斤重一条的鱼,而且要求不能叉鱼、要保持海鱼的鲜活? 所以这一批鱼,是大当家让人上蝙蝠岛那会儿去用鱼网捞的——蝙蝠岛是正义岛的口粮自留地。其独特的地势地形,造成了……无论是涨潮还是退潮,都会有不计其数的海鱼被困在那儿。 大当家特意让人选了一批二三斤重的鱼,这些鱼是被捞上来的、不是被鱼叉直接叉死的,才能一直这么保持着活力。 陶容冶已经做惯了大锅饭。 他娴熟的处理好两尾大鱼,鱼头鱼尾取下,鱼身剁块稍微用盐和酱油腌制一下,再切了一块鱼干下来,剁成小块一块儿腌制。 然后先起油锅,把两只大鱼头和鱼尾煎一煎,加水焖煮,同时削一只大白萝卜,切块滚进汤里;再放个扁平的大圆筛子进锅里,把淘好的米铺在圆筛上,最上面铺上腌制好的鲜鱼块和干鱼块。 坐等。 在这过程中,大当家各拿了一条十来斤重的海鱼和一条七八斤重的鱼干,分别递给刘八萍和卢老四。 刘八萍和卢老四都不肯收。 刘八萍拉着大当家的手,哭得不像人样,“我当初才六岁大,爹妈死前为了给我一条生路,把我绑在木板上,我一个人在海上漂了两天两夜,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您把我救下,我早喂鱼了!我在正义岛长大……不是叔叔伯伯们的照顾我哪活得下来?后来也是您给保的媒,我和他才能……好好在这儿过日子,生儿育女的。” “我们年年都想去南陵给您拜年拜生日,可您年年都不让我去……今天您好不容易来了,可我……报不了您这救命的恩情,您反倒还给我送吃的!” 卢老四也不肯收鱼,抹着眼泪对大当家说道:“当年我媳妇儿我女儿都被韦癞子(解放前的地主)抢了去,不是你带人把地主窝端了,把我媳妇儿我闺女救出来……这世上就又少了一家人啦。” 大当家把手从刘八萍手里抽出来,冷冷地说道:“不收我就带着他们走。” 刘八萍和卢老四只好含泪收下了大鱼和鱼干。 不多时,饭菜好了。 每人分到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米饭上顶着大块的肥嫩鱼肉,间中还混着咸香的鱼干。米饭甘润喷香、鲜鱼肉味美多汁、鱼干浓香下饭,鱼肉的酱汁渗入米饭中,又是一等一的肥润! 再配上一大锅乳白色的鱼头萝卜汤…… 简直不要太好吃! 大伙儿叮叮当当地扒饭,不一会儿吃完饭,连饭盒都舔了个干干净净、一粒米儿也不剩! 吃过午饭,大伙儿全都有劲儿了,就开始了忙碌。 还在海鸥岛上的时候,栀栀一早就已经分配过任务。 话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动手能力特别强的龙强、高甜甜和陶容冶这几个人留在刘八萍家里做各种美食。 栀栀、李晴玉、李爱国、于露、陈跃进这几个性格比较外向的,就负责摆摊卖东西。 剩下的人分成三组:一组帮龙强他们的帮、负责打下手;一组负责专门来回跑腿送东西;一组呢负责望风——虽说不一定会有城管和公安来巡街,但也要以防万一嘛! 霎时间,大家各就各位。 做美的做美食,准备出摊的也在做准备工作…… 栀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钞,给每一个负责摆摊的小伙伴都分了点——这些都是用来找零的。 最容易出品的糯米饭好了。 栀栀用个大竹篮装了满满一大篮子,准备先去市委门口…… 但是篮子太重了她提不动。 黎恕帮她一手拎篮子、一手拎了个小板凳,直接帮她拎到了市委家属大院的后门那儿。 栀栀坐在大门口,叫嚷了起来,“叔叔阿姨们!哥哥姐姐们!快来买好吃的糯米蛋!便宜又美味,好吃又好玩!3分钱一个啦!” ——糯米蛋? 当即就引起了过路的人们的好奇心。 啥叫糯米蛋? 很快就有人上前询问。 栀栀笑眯眯地掀开盖在大篮子上的白布,露出了码得整整齐齐的鸡蛋壳,脆生生地说道:“好吃的糯米饭!小朋友的最爱!里头有香菇、有咸鱼干、有野芹菜!哪个小朋友最听话,快快奖励给他一个糯米蛋!哪个小朋友不听话……那就不给他吃糯米蛋!3分钱一个,便宜又美味啦!” 一个被大人牵在手里的五六大的男孩子正好从栀栀身边经过,一听这话,“哇”一声哭了,拽着他妈妈的手,“妈妈我听话!我听话!” 年轻的母亲好像正着急带着孩子出门,看都没看栀栀一眼,直接提溜着孩子“嗖”一声走开,喝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来不及了你不知道?” 小男孩哇哇大哭。 栀栀见了,连忙拿起一个糯米蛋,追上去塞在小男孩手里,“小弟弟你别哭,你妈妈有急事呢……来,这个糯米蛋是阿姨送给你的,别哭了啊!” 小男孩立刻不哭了,好奇地盯着手里的糯米蛋。 年轻的母亲有些惊诧,又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们不要!才吃饱了饭的!” “大姐你让他拿着玩吧!不要紧的。”栀栀说着,回到座位上坐好,继续叫卖。 小男孩拿着糯米蛋,舔了一口从蛋壳顶端开口处溢出来的肥甘莹润的糯米饭,眼睛一亮,“妈妈!好吃!” 小人儿踮起脚尖、举着糯米蛋邀宠。 年轻母亲犹豫了一会儿,就着儿子的投喂,咬了一小口糯米饭,顿时眼前一亮。她又牵着儿子的手回到栀栀面前,“同志,你这……这什么糯米蛋,多少钱一个来着?” “我不收你钱。”栀栀说道。 年轻母亲,“不是,我、我想再买几个带走!” “3分钱一个。”栀栀立刻说道。 年轻母亲想了想,“给我来……不,3角钱的吧!对了,把我孩子拿着的这个扣掉。” “那一个不用,是我送给小弟弟吃的。”说着,栀栀动作麻利的将十个糯米蛋用洗干净的大桐叶包了起来,递给年轻母亲。 年轻母亲拿着三角钱递给栀栀,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这一个……” “大姐,你要是有急事就赶紧走吧,办正事儿要紧!”栀栀劝道。 年轻母亲只好说了声谢谢,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抓着桐叶包好的糯米蛋,匆匆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黎恕朝着栀栀竖起了大拇指。 栀栀朝他一笑。 开张了第一单生意过后,很快就有人过来看栀栀的篮子,也有人一个两个的买,但更多的人持观望态度,觉得这就是糯米饭嘛,只不过用了个蛋壳装起来,就显得精致了点……事实上,一个鸡蛋里能有多少糯米饭啊! 有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么一丁点糯米饭也好意思买3分钱!食堂里一个大馒头都只要1分钱!哼,3分钱两口糯米饭?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栀栀也不生气,就是继续叫卖。 ——她这糯米饭的受众本来就不是成年人。人家不愿意买,她当然不强求。 这会儿正好是小学下午上课的时间段。 十个八个的孩子结伴而来,听到栀栀在叫卖“糯米蛋”,全都凑过来看热闹。短短十几分钟里,栀栀就卖出去二十几只糯米蛋。 这时,李爱国也挑着一副担子过来了。 他卖的是金樱子果汁和冬荔枝果汁。 一副担只两只木桶,一桶装的是金樱子果汁,一桶装的是冬荔枝果汁。 这果汁的做法相当简单:就是洗干净大锅,不让有一丁点儿的油腥,烧上几大锅开水,再兑上高甜甜做的金樱子果酱和冬荔枝果酱…… 金樱子果汁酸甜清香,冬荔枝果汁浓香微甜。 最重要的是,这些兑了水以后要提前晾凉。 李爱国还带了一只搪瓷杯子过来,他听到了栀栀叫卖糯米蛋的方式,便将他的担子放在栀栀对面,大声叫嚷了起来,“好喝的果汁!酸酸甜甜的果汁……1分钱一大杯啦!金樱子果汁一分钱一杯!荔枝果汁也是一分钱一杯!” 小学生们“哗啦”一下子就把李爱国给团团围住。 ——拥有3分钱零花钱的小学生不多,但拥有1分钱的小学生……还是有很多的! 再说了,一分钱一大杯果汁?! 光是听着就觉得特别划算! “叔叔,金樱子是什么啊?” “叔叔你的果汁好喝吗?” “叔叔给我来一分钱的荔枝果汁!” “叔叔我有水壶,我把水壶里的水倒掉,你帮我把一分钱的果汁倒进水壶里好吗?” “叔叔能让我先试试吗?哪种果汁好喝我喝哪种……” 李爱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栀栀也高兴得直眯眼。 她就知道,便宜实惠的东西永远都是消费的主流! 只是—— 又有人阴阳怪气了。 “呵呵,一分钱一杯果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水,搞不好是河里的水……兑点儿糖精就知道骗小孩子!谁知道干净不干净、卫生不卫生!” 栀栀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头发长过耳背的黝黑中年人。 她觉得依稀眼熟。 仔细想想,好像她上次来这儿观察客流量的时候,这个中年人就是一直呆在这儿卖敲敲糖的那个人?当时栀栀还觉得奇怪,心想这里的小孩子怎么都不喜欢买零嘴儿。后来听到路过的人们议论,才知道这个小贩卖的敲敲糖里有老鼠屎…… 栀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人。 第90章 说起来,果然还是李爱国的这一担子果汁热销。 短短半小时不到,两桶果汁就被抢购一空! 当然了,挣也挣不多。两大桶果汁呢,一共挣了一块钱不到。 李爱国又挑着担子回去了。 没一会儿,李晴玉、于露推着独轮车赶到;在海鸥岛帮忙起房子的木匠大叔罗叔也挑着担子来了。 李晴玉和于露是卖百味饼的主力,蒸面饼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但她们需要在现场支个小炉子煎蛋饼。李晴玉一来就慢悠悠的生炉子,于露则将一样一样的将装佐料的竹筒拿出来摆好,林林总总的摆了一大摊。 罗叔是来卖串串香的。 他也带来了一个小炭炉,和一锅用鱼头鱼骨熬煮出来的浓浓鱼汤。把炭炉生好,鱼汤锅架上,再把各种已经煮熟了的串串拿出来,按品种的不同放在搪瓷托盘里,上面盖上干净的白纱布…… 接下来,他也开始往外头摆各种各样的蘸酱——红的辣椒酱、金黄色的金樱子酱、碧绿色的野韭菜酱…… 但这时已经接近上课时间了,大部分小学生已经走进了家属大院。 少数几个也是慌慌张张的,朝着院子里飞跑。 还是有几只小馋猫停下来问李晴玉和于露, “阿姨你在干嘛呀?” “哇,这些是什么?酸萝卜!” “什么?百味饼呀?好不好吃的?” “百味饼多少钱一个啊?” 不过,李晴玉和于露还没准备好,所以只是回答了小朋友们的问题,告诉她们百味饼一角钱一个。 大多数小朋友都拥有一分钱或三四分钱的零花钱。 一角钱,真不是小朋友消费得起的。 于是几只小馋猫又围住了罗叔的摊子,好奇地问, “爷爷好,你在干什么呀?” “串串香?这是什么呀?哇有卤蛋!” “爷爷这个是什么?八爪鱼?好吃吗?” “爷爷,这个卤蛋多少钱一串?” “一分钱?只要一分钱???” “哇,还可以蘸这么多种酱吗?” 罗叔摆摊卖的串串香,一共有6个品种:2粒鱼丸一串、1枚卤海鸥蛋一串、1只八爪鱼一串、3块卤萝卜一串、3只小土豆一串、5个海带结一串。 全都是一分钱一串。 小朋友们吃不起一角钱一个的百味饼,但一分钱的串串还是吃得起的! 当下,几只小馋猫马上就掏出钱来,有买一串卤蛋的、有买一串鱼丸的、有买一串八爪鱼的…… 小馋猫们看到罗叔掀开白纱布,从搪瓷盘里拿出他们想吃的东西,放进鱼汤里涮了涮,然后开始给他们抹蘸酱。 他们急切地叫嚷了起来: “爷爷给我抹这个!我要这个绿色的酱!” “我这个黄色的酱!爷爷你给我这个!” “爷爷我想要辣椒酱!” “爷爷爷爷,黄色的是什么酱呀!” “爷爷我可以所有的酱全都要吗?” 罗叔好脾气向小馋猫们介绍了这几种酱。 当下,从罗叔手里接过串串香的小馋猫们就迫不及待的就把食物往嘴里塞,还相互交流美味, “哇噻这个卤蛋好好吃!我跟你说这个黄颜色的酱是酸酸的,有一丢丢甜!” “这个八爪鱼好吃呀,脆脆的,这绿色的酱一点也不辣,好够味!” “这个!这个好吃!鱼丸!鱼丸好好吃!不蘸酱都很好吃!” “土豆也好吃!好软好糯啊!” “海带呀!海带好吃!” “笨蛋!有肉吃肯定吃肉啦!” “我就是觉得海带好吃嘛!” 小馋猫们抵挡不住诱惑,纷纷掏出钱又各自买了一大堆。罗叔快手快脚的把串串涮好,刷上酱又递给小馋猫们、收钱、找零…… 里头的小学打起了下午上课的预备铃。 小馋猫们惊呼了一声,举着串串香结伴蹿进了大院,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罗叔也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赚,一会儿的功夫就挣了两角钱。 这时李晴玉和于露已经摆好了摊,也在栀栀的带领下,开始叫卖—— “好吃的百味饼!包你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有鸡蛋有虾米,营养卫生又美味!好吃的百味饼,一角钱一个!” 无人问津。 这一角钱一个的饼子也太贵了吧? 要是上市委食堂去买饭,一角钱能吃上二两米饭、一个素菜和一分钱的紫菜汤了! 有一角钱买个饼子,还不如吃正儿八经的正餐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正准备进入大院,突然听到于露她们的叫卖? 中年妇女调了个头,走到李晴玉和于露的摊位前,“小妹子,这百味饼有多大?管饱吗?” “管饱的!” “那给我来一个吧,哎,我出差回来耽误了饭点儿,下午我还要开会呢!你们能快点儿吗?”中年妇女问道。 “好咧好咧!一分钟就好,您等一等啊!” 说着,李晴玉立刻开始了煎蛋饼——只见她将一个铁盘架在小炭炉上,用小扇子扇了几下炭炉里燃烧着的炭火,然后放了一块猪油在铁盘里,猪油化了之后她从小铁锅里立刻浇了一勺蛋在铁盘上,猪油撞上调了味的蛋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另外一边,于露也没闲 着——只见她揭开干净篮子里的白纱布,用个竹夹子从篮子里挟出一张薄薄的面饼,放在一只干净的盘子上,跟着就拿起了勺子,一会儿在蒸饼上浇金黄色的金樱子酱、一会儿浇野韭菜酱,又问中年妇女吃不吃辣,听说吃,她又抹了点儿辣酱在饼皮上。 很快,李晴玉就煎好了蛋饼,用锅铲把蛋饼盖在于露捧着的盘子里。 ——蛋饼也就比面皮小了一圈儿,看起来也是刚刚好! 接下来,于露飞快地将香脆的小海虾、炸香的面皮碎、酸辣萝卜丁和生黄瓜条放在蛋饼上,最后用竹夹把整一只饼子卷了起来,用干净的桐叶包好,递给中年妇女。 整个过程,李晴玉和于露的动作相当麻利,她们的手也没有触碰到食物,看起来就是相当的干净。 先不说这百味饼的味道怎么样,光是处理这饼子的手法、对食物卫生情况的讲究,就已经让这中年妇女很满意了。她爽快的付了钱,拿起这桐叶包住的百味饼,稍微揭开一点儿叶片,咬了一口饼子…… “哇!” 中年妇女的表情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她脸上露出了精彩的表情,又仔细品了品,称赞道,“这百味饼也太好吃了吧!” 她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两口,飞快地咀嚼了,咽下,这才对李晴玉和于露说道:“难怪这叫百味饼呢!真是奇了怪了……我每咬一口啊,都能吃到不一样的味道!好吃!太好吃了!小妹子,再给我来两个……哎呀不行不行我迟到了,算了算了还是等我开完会再来买吧!” 说着,中年妇女就风风火火地一边咬着百味饼,一边冲进了家属大院。 刚才还有其他的群众围观了李晴玉和于露做百味饼的过程。 她们对李晴玉和于露的这种……全程不存在任何手与食物接触的烹饪方法特别有好感。 再加上李晴玉煎蛋饼的时候刚才那叫一个香啊!以及头一个试吃螃蟹的人给予这百味饼那么高的赞扬…… 好几个群众跃跃欲试, “小妹子也给我来一个百味饼!” “那也给我来一个嘛,我要加辣椒酱的!” “你这个黄色的是什么酱?啥?果酱啊?什么果子的果酱?金樱果?” “哎,金樱果是好东西呀,我家老头子用来泡酒的!” “那这种饼子加果酱……会好吃嘛?” “小妹子,来来来给我也来一个!” 而罗叔那边也围了一圈儿的人。 有人对罗叔说道:“阿叔诶,你卖的这些东西也少见!不晓得好不好吃,要是好吃,我多买点回去当晚饭的菜啦!” 罗叔便按着栀栀事先教的回答,“你先给一分钱嘛,买一串试试,好吃你找我买,12串收你一角钱!” “真的?那给我试试吧!” 这人花了五分钱,让罗叔每样给了她一串儿。 试吃完毕,这人要了一角钱的鱼丸和一角钱的卤蛋。 罗叔给了她12只鱼丸和12只卤蛋,又用桐叶给她打包了几大勺蘸酱…… 这人喜滋滋的,连忙告诉众人,“这些东西好吃的呀!回去我煮个饭,再打个青菜汤,一顿饭解决!主要是平时难得吃得到!”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还能有空闲逛的多半都是家属或者老人。人人手里都有钱、个个心里都会算账,很快就算计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谁不想烧点好吃的犒赏一下家里上学的和上班的啊,可一斤上好的猪五花要一块钱一斤,多少有点舍不得。今天小卖部有新鲜的海鱼卖,听说8角钱一条、一条足有二三斤重!可惜了没赶上…… 所以? 花上二角钱买24只鱼丸不是挺好嘛?三口之家吃得饱饱的!再说了这鱼丸很少见的!错过了今天啊,搞不好就像错过了小卖部8角钱一条的足足二三斤重的海鱼那样遗憾! 买买买! 很快,罗叔就被家属们团团围住。 这一切当然也被坐在一旁的栀栀看得清清楚楚。 她估摸着照这速度,罗叔带来的串串香很快就要卖完了!于是她赶紧打手势给站在不远的几个和她一块儿赶过来的、大当家带来帮忙的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 他们会意,撒开脚丫子就跑,回去帮忙跑腿送新一批的串串香来了。 第91章 很快,有人给罗叔送来了串串香的补货。 同时另外一位姚叔也挑着担子过来了——姚叔叔卖的是海石花凉粉,担子上有两个木桶,一桶是凝固的凉粉,一桶是调好的酱汁,和几个竹筒装着的各种调味料和佐料。 姚叔卖的凉粉,3分钱一海碗。 他只带了一个大海碗过来,但不提供给顾客们现场吃。他的大碗是用来衡量分量的,需要顾客自己回家拿了钵子过来装。 市委大院里的家属对海石花凉粉并不陌生。 但姚叔的凉粉让她们感到惊诧万分——这3分钱一大海碗的凉粉,那个大海碗也只比脸盆小了那么一丢丢吧? 是,凉粉这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只要花一点点钱就可以买上一撮海石花,但要想吃上海石花凉粉的话,需要炖煮上至少两小时啊!而且还因为海石花这玩意儿挺腥的,得花时间洗、要泡、还费煤球…… 现在只有3分钱就有那么大一碗? 再看看姚叔搞的那么多的佐料…… 用这么多佐料拌出来的凉粉它能不好吃吗? 赶紧买一碗回去呀,晚饭又多一个便宜实惠的菜。 很快,就有几个老太太颠颠儿的回家去取了钵子来,找姚叔买凉粉。 只见姚叔拿出一个迷你竹耙子,在整一块凉粉坨的表面上刮了几下,再用竹夹子将晶莹剔透的凉粉条挟起来放进海碗里,将海碗堆得满满当当的以后,再浇上几大勺自制的酱汁,又问老太太要不要辣椒酱。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说道:“要!所有的酱和佐料都给我来一份儿!” 姚叔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挨着个的加佐料。 围观着的老太太们眼睛都看直了! 天,这是什么神仙凉粉啊? 佐料除了咸鲜口味的酱汁之外,还有一大竹筒清爽劲酸微甜的金樱子果汁。栀栀和知青们对比过米醋、香醋和金樱子果汁,最后还是觉得浇金樱子果汁最好吃。 它也是劲酸,但有点儿微甜。最重要的是,它带着浓郁的果香气味,用它来替代醋,凉粉的口感更清爽、更解腻。 除去酱汁和果醋汁,姚叔还备有姜末、蒜末、香葱粒、芫荽碎、蒜叶碎、野芹菜碎、花生碎、辣椒酱、小虾米和鱼肉松这些佐料! 本来凉粉就已经把大海碗给堆得满满的,再加上这些佐料…… 差一点儿就要溢出来了! 姚叔叔笑眯眯地将大海碗里的凉粉连着佐料一块儿倒进老太太的大钵子里,说道:“回去自己拌一下再吃咧!” 老太太喜不自禁,“这也太划得来了!”然后又手拈了一下沾在钵子边沿的酱汁,探入嘴里试了一下,眼睛一亮,“这味道也很可以哟!”然后捧着满满一大钵子的凉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连身经百战的杀价高手老太太都说划算,众人还有什么可说? 当下,大家“轰”的一声全跑了…… ——快回去拿钵子来呀! 另外几个已经拿了钵子来的老太太就在姚叔跟前排起了长队。 见了这一幕,栀栀很高兴。 正如她之前预判的那样,越是便宜实惠的商品,销量就越好。 凉粉这玩意儿并不稀罕,但城里人想要吃上一口,得费上不少工…… 但对于海鸥岛和正义岛上的人来说,海石花这玩意儿不难得,主要是费井水和柴火。可井水不要钱,柴火也是刘八萍让她的几个孩子上后山去捡回来的。 那些佐料么,全是海鸥岛知青菜园子出品。 四舍五入等于这凉粉的成本为零,也就是费了点儿酱油、盐末和人工。 所以姚叔挣到的几乎是纯利润。 一时间,姚叔和罗叔的面前排起了长队,大伙儿不是买凉粉、就是买鱼丸的,人人都很高兴——平时周末想要改善一下生活的,不花上几块钱称肉买鸡的,那是绝对过不去的!今天倒好,又是凉粉又是鱼丸卤蛋的,关键是这么便宜啊! 大家一边排队买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晚的菜式要怎么安排。 但也有人不高兴。 ——张三强是个外来户,俗称盲流。没有集体接收他,所以他无工可做,就靠着偷鸡摸狗、或者三不五时的做点儿小买卖糊口。 他最看好的地段就是市委家属大院了。 这里人流量大,里头住的全是干部家属,人人手里有钱,也舍得花钱买东西。 但问题就是,他什么买卖也做不起来。 ——他偷过别人菜园子里的菜,拿到这儿来卖,结果被失主认了出来,结果捱了一顿打。 ——他半买半抢的从其他小贩手里抢来冰糖葫芦,扛到这儿来卖,结果被原来的小贩告发,城管把他给抓了起来,他靠着装病卖傻才逃躲追究。 ——他花钱买了人家做好的敲敲糖,谁知道却是人家根本卖不出去的、已经放了很久发了酸的、里头还藏着蛆和老鼠屎的! ——现在姚叔卖的这种海石花凉粉,以前张三强也做过,但也是根本卖不动。 现在张三强心里气不过。 ——刚才栀栀过来卖糯米蛋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出声讥讽。 糯米蛋有啥稀罕的?不就是糯米饭塞进鸡蛋壳里么?图的就是个哄孩子的玩意儿!她还有脸卖3分钱一个呢! 但为什么那么多小孩子就是喜欢?又为什么这样的点子他就想不到? ——看到李爱国挑着担子过来卖果汁,一分钱一杯的时候,张三强也是很不以为不然。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学生们一下子就把李爱国的两大桶果汁给抢光了!张三强数着呢,李爱国他一共挣了一块零三分钱! 嫉妒得张三强眼睛发红! 一分钱一杯果汁,别说是小孩子买得起、爱喝……就是他也买得起,他也想试试果汁什么味儿啊!毕竟那什么荔枝香气那么浓郁,一闻就觉得好香好香,一定很好喝很美味! 可他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挣小孩子的钱呢?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能挣上一块钱!岂不是比在市委里当大官还厉害! ——罗叔买串串香,一串只要一分钱的时候,张三强也被震惊了。他考虑了一下……鱼丸他搞不到,八爪鱼他也搞不到,卤蛋一分钱一个简直亏死!虽然罗叔弄来的那卤蛋看起来很小,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好嘛,这三样贵的他搞不起,但一分钱一串的海带、萝卜和土豆他可以搞啊! 为啥他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 ——后来他又看到李晴玉和于露卖百味饼。 好吧这个他直接放弃…… 实在太贵了,而且那些食材、制作工序什么的他一个人也做不来。 放弃。 但现在姚叔过来卖凉粉,他可就接受不了哈! 张三强也卖过凉粉,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无人问津。 现在对比姚叔卖的凉粉…… 张三强明白了: 首先他就输在了分量上! 他也是卖3分钱一碗凉粉,但姚叔卖一碗凉粉,抵他卖三碗! 其次就是佐料。 他就弄了点酱油醋,搞点蒜末什么的,哪有姚叔搞的花样多! 不过,他自己做的凉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连他自己都不爱吃! 难道姚叔就凭着分量足佐料多,所以凉粉这么畅销? 张三强气不过。 他才是一直在市委家属大院这儿做生意的,他才是第一个在这儿卖凉粉的……虽然现在没卖,但凭啥姚叔的生意这么好? 张三强气得眼瞪鼻子歪! 他决定想个法子,杀鸡给猴看! 对,他就好好惩治一下卖凉粉的这个老头儿……然后让别栀栀这样的人好好见识一下,谁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张三强嫉妒地盯着姚叔看了一会儿,也匆匆跑回家去,取了他的钵子和筷子过来,排在买凉粉的队伍里。 栀栀很快就注意到了张三强。 她皱着眉头盯着张三强,直觉这人可能是要来找麻烦的。可看着这人拿着个大钵子,也像其他人一样排队买凉粉…… 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很快,就轮到了张三强买凉粉。 姚叔看到张三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不过,姚叔也没说啥,就像对待其他顾客那样,给张三强刨了满满一海碗的凉粉,然后给铺上了各种各样的佐料。 张三强目瞪口呆地得到了一大钵子的凉粉。 这座如同小山一般的凉粉,着实让他惊呆了。 直到排他后头的大婶不高兴地推搡了他一下,“后生,你买完了就走开呀我们后边儿的还没买到呢!” 张三强捧着凉粉走开了。 他蹲到一旁去,用筷子搅拌了一下凉粉…… 晶莹剔透的凉粉,拌着红的辣椒酱、绿的葱段香菜粒儿、黄的果酱、白的蒜末姜末,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好看。 吃上一口—— 我去! 这么好吃的吗? 张三强瞪圆了一双三角眼! 凉粉冰冰凉,一入口就带着浓郁的蒜香,酱汁里有果子的劲酸,后劲却又有些泛甜,再加上各种葱、蒜叶和香菜的提香,以及辣椒酱的浓冽…… 简直太好吃了! 最最最绝的就是,佐料里还有烤香的小海虾、以及被炒成蓉状的鱼肉松,这两样带着浓烈海味的佐料很好的掩盖住海石花本身的海腥气。 张三强悔不当初,心想当时他卖凉粉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搞点儿虾皮紫菜啥的来拌一拌呢?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张三强的嘴却很诚实的唆着凉粉。 “哧溜——哧溜——” 他蹲在距离姚叔不远的地方,一口接一口的唆粉,那动静之大、唆粉时的认真表情……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好多人看着张三强吃得那么香喷喷的样子,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有人忍不住走上前,拍拍张三强的肩膀,“后生,这凉粉到底好不好吃嘛!” 张三强下意识说道:“好!好吃得很!” 然后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就把一大钵子的凉粉给吃了个干净!连钵底的那点儿酸辣咸甜味道样样都有的汤汁也都吃了。 旁观的人们看着眼馋,少数几个因为懒得回去拿钵子所以硬犟着说不买、说这凉粉有啥好稀罕的以前又不是没吃过的人们,最后一丝懒惰的理智也被张三强说服,忍不住急急地往家赶,拿钵子去了。 张三强也是后知后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免费帮姚叔宣传? 他气不过,然后眼珠子一转,将手里的钵子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就躺在地上,开始了剧烈的抖动,同时,他还做出痛苦扭曲的神情,翻着白眼、歪着嘴,双腿乱踢,却异常清晰又大声说道: “救命哪!救——命——哪!这凉粉——有问题——啊!” 第92章 栀栀紧紧地盯着张三强。 刚才她就觉得这个人可能会来搞事情。 现在证明了,她的直觉没有错。 栀栀继续紧盯着张三强,想知道他究竟要怎样。 本来姚叔面前还有十来个老太太和中年妇女在排队的,张三强这么一闹…… 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只见张三强翻白着一张倒三角眼,眼神发直,浑身发抖,嘴巴一翕一合的,表情痛苦,嘴里大声哀嚎着: “救命!救命啊……这、这个凉粉……有问题!” 正在排队的老太太们诧异地看看张三强、又看看姚叔。 栀栀看不下去了,过来问道:“哎,你怎么了?” 张三强求之不得有人来问,连忙答道:“我、我肚子痛!好痛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本来一直没啥事的,吃了他的凉粉以后肚子就痛起来了……哎哟!哎哟喂……” 说着,张三强还指向了姚叔,“别让他跑了!救命……救命我肚子痛!他卖的凉粉有问题!” 旁边几个妇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小声议论—— “不会真的不卫生吧?” “不至于不至于……我跟你讲我是第二次来排队买,第一次买回家的我和我家老头子已经吃掉了,觉得味道好,才说了再买一钵子,晚上等几个年轻的下了班回来吃……我没事啊,我好得很!” “我看这个卖凉粉的阿叔也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是不讲卫生的人啊!”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吃太饱撑的?我看他一个人吃了那么大一钵子咧。” “这倒是有可能……” 张三强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他赶紧澄清,“不是不是,我不是吃撑了,我这种肚子痛法,是、是那种……是那种食物中毒的痛法!” 然后他指着姚叔摊子上摆放着的烤小海虾,说道:“搞不好这虾是臭的、已经变了质……” 又指着鱼肉松说道:“也有可能是这个鱼肉松过期了……你们想啊,才3分钱一碗的凉粉,而且还那么大一碗……他哪还有钱配上小虾米和鱼肉松?”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众人看向姚叔的眼神就变了。 “说得也对,这3分钱一碗的凉粉确实便宜……” “是啊,卖得这么便宜,他图个啥?总不是会为人民服务吧?” “哎哟我有点不想买了,万一吃坏了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那、那我也不买了……” 张三强一听,舆情偏向他这边了? 他不由得高兴地笑了。 栀栀问他,“哎,你不是肚子痛吗?那你为什么笑啊?” 张三强立刻收起笑容,继续鬼哭狼嚎,“哎哟我的肚子啊快要痛死了!救命哪!这老头卖的凉粉不干净哪……我都食物中毒了!” 栀栀对他说道:“同志,既然你食物中毒了,不如我送你去医院吧!要是耽误久了,会出人命的!” 张三强,“不用不用,你让卖凉粉的老头赔偿我十块钱,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栀栀认真说道,“十块钱根本就不够治食物中毒!你知道要怎么治吗?” “怎、怎么治?” 栀栀说道:“第一步,先催吐,知道怎么个催吐法吗?” 张三强摇头。 他本来都不想跟栀栀扯太多,但这个女孩子长得太漂亮了,光是看着她、听她说话……就觉得很舒服很享受。 栀栀说道:“催吐啊,就是让吞肥皂水……医生会逼你吞上那么大一杯!你喝过肥皂水吗?” 张三强脸一白。 ——他虽没有特意喝过肥皂水,也偶尔误舔过,知道肥皂水的味道是特么的恶心。 “医生给你灌完肥皂水以后呀,你吃下去的东西会全部吐出来!这还不算,医生还得给你洗胃!那你知道怎么洗胃吗?”栀栀又问。 张三强摇头。 他都没进过几次医院,哪知道怎么洗胃。 栀栀说道:“医生会用两根那么长的钢管,直接从你的鼻子里捅进去、一直经过你的喉咙、插|进你的胃里,然后往里头灌盐水……” 张三强愣住。 栀栀说道:“你肯定会觉得奇怪,为啥钢管要从你鼻子里插|进胃里,对吧?” 张三强傻傻地点点头。 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从你鼻子里灌进去的盐水,还得从你嘴里呕出来呀!” “哎呀,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你这是食物中毒诶!万一这催吐、洗胃的法子不中用……那些有毒的食物已经被你给消化了,那医生还得给你灌肠……知道啥叫灌肠吗?就是从你XX那里接一根管子进去,注水,再让你拉出来……” 栀栀越说得详细,张三强就抖得越厉害。 “还有哦,万一那些有毒的食物已经被你给吸收了,渗入了你的血液……那就惨啦!医生就得给你抽血……先把你全身的血全都抽出来,过一遍机器以后去了毒性再输回到你身体里……放心啦,你不要害怕,虽然被灌肥皂水很恶心,鼻子和XX被插管子有点难受,被抽干了血也……但是你不要害怕!怕也是没用的……走走走,我送你上医院!”栀栀说道。 张三强尖叫,“不要!” 栀栀,“那怎么行呀,同志你不能讳疾忌医!事关你的生命,咱们分秒不能耽误,走走走我们赶紧上医院!” “不要!你不要过来呀!”张三强被吓得不轻,一下子就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紧了栀栀还往后退了好几步,就怕她要过来抓了他去医院。 栀栀殷勤相劝,“同志,你快点跟我去医院吧,耽误不得呢!” “我不去!我不去不去不去!”张三强急得快哭了。 一想到不仅要被灌肥皂水、捅喉咙,还要被管子插XX,那他傻了才会去医院呢! 栀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是你肚子痛啊!” “不痛了!现在不痛了!”张三强连忙说道。 栀栀,“那可不行,万一等一会儿你肚子又痛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本来就不痛!”张三强大声说道,“我没事!我好得很!”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她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到了这会儿还能看不出这张三强是故意碰瓷的? 栀栀继续对张三强说道:“那你刚才为啥说你食物中毒了?” 张三强一时语塞。 栀栀温温柔柔地问道:“是不是为了那十块钱?” 张三强看着美丽的栀栀,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围观的老太太们恍然大悟,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搞了半天他是来讹别人的啊!” “嗐,我一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这人以前就在我们这门口摆摊的啊,他就是卖敲敲糖的那个嘛!不但卖得死贵,而且那敲敲糖都是酸了的,里头还有老鼠屎……” “哦——就是他呀?” 众人看向张三强的目光,就不怎么友善了。 张三强也已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上了栀栀的当…… 他忿恨地瞪着栀栀,这会儿也不觉得她好看了,就是很愤怒,“你这个……” 栀栀突然转头,指着张三强刚才赖地撒泼的那儿,惊呼道:“哎呀!那十块钱是谁丢的?” 张三强一听到钱就立刻说道:“我的我的!是我的钱!” 说着,他一下子就蹿到了那儿,动作之迅猛,直把围观的老太太们吓了一跳! 大家齐齐往四周扩散了一圈! 然而张三强却只在原地发现了他的大钵子…… 栀栀笑道:“你动作挺快的嘛!好了我现在相信你是健康的、你没食物中毒。” 围观的老太太们冲着张三强指指点点—— “嗐,还真是个来讹钱的!” “他以前也卖过凉粉,又贵又难吃!估计是他没挣到钱,现在看到这个阿叔挣钱了,他心里不舒服就故意来搞事情!” “这是敲诈!快去报公安!” “你是不是傻……阿叔在这儿摆摊你报什么警?把两个人都一起抓起来吗?” “以后我们再也不买他的东西就是!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啊,他卖什么都会起歪心思!” “那这个凉粉到底还能不能买啊?” 张三强气疯了,指着栀栀目露凶光,“你、你你你——” 这时,一直稳坐如山的姚叔突然开口说话:“鲫鱼子天上飞,地下埋着蛾子堆!蜈蚣有脚无处去……青山明月永追随!”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栀栀也是一怔。 ——姚叔说的这句话,特别像打油诗。 但鲫鱼是河鱼,不可能在天上飞;据说飞蛾扑火嘛,也不太可能埋在地下的土堆里。蜈蚣生长于阴暗,它有脚、但连它都无处可去?青山明月与前三样昆虫不一样,属于永恒物质…… 所以? 这倒是更像黑|道上的一些暗语。 栀栀的理解,就是前两句影射受了冤屈、天道不顾;第三句是哪怕你就像蜈蚣那样长了脚还躲藏在暗处,但只要青山在、明月在,一定会把你找出来……这样的意思。 当然,这是基于栀栀知道姚叔出身绿林的缘故。 围观的老太太们可听不懂姚叔的话。 但是—— 张三强听懂了。 他猛然想起来,这、这不是黑|道上的切口话吗? ——他听几个老盲流说过,解放前混黑|道的人,要是结了仇怨,就会说这样的话……尤其最后一句青山明月啥的,那意思就是:此仇必报啊! 张三强目瞪口呆地盯着姚叔。 姚叔大摇大摆的坐着,微笑着看着张三强。 毕竟是在解放前干过杀地主火烧房子的事,此刻姚叔气场全开—— 张三强的双腿开始颤抖。 姚叔微笑说:“滚。” 张三强屁滚尿流的跑了。 第93章 搞事情的张三强跑了。 可是,之前还站在姚叔面前排队的大婶和老太太们,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买凉粉。 栀栀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空饭盒,递给姚叔,“叔,给我来一份凉粉呗!”说着,她又摸出三分钱,一块钱递了过去。 姚叔便拿出了小竹耙子,刮了点凉粉下来,堆在他的大海碗里,然后慢条斯理的、一样一样的加各种佐料。 拌好后,这才将凉粉倒进了栀栀的饭盒里。 栀栀也就慢条斯理的吃起了凉粉。 凉粉酸辣美味,口感爽滑有弹力,还混着浓浓的蒜香与烤海虾、鱼肉松的鲜美…… 让现场拿着大钵子来本准备买凉粉、却因为被张三强搅了局因此犹豫不决的妇女们更加纠结了。 而这时,姚叔给栀栀拌好了一碗凉粉后,又拌了一碗,倒进自己带来的大水杯里,也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下子,婆姨婶嫂们看到姚叔大口大口吃自己做的凉粉,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家连忙又跑回去排队了。 “依我看,这凉粉好吃得很!你们不买我买!” “就是,3分钱确实便宜,那人家卖3分钱一碗才有生意啊!要不然,5分钱一碗你还买吗?” “那5分钱一碗我不买了!” “什么?这凉粉5分钱一碗?” “没有啦!3分钱3分钱!3分钱一碗!” “那刚才谁说5分钱一碗的?” “哎哟我也赶紧买一碗吧,万一涨到5分钱一碗可怎么办?” 就这样,张三强刚才掀起的波澜,渐渐消失不见。 栀栀中午吃饱了米饭和蒸鱼。 这会儿捧着一大饭盒的凉粉…… 她根本吃不下。 勉强吃了一小半儿,她就饱得吃不下去了。 黎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低声说道:“吃不下?” 栀栀捧着饭盒点点头。 “给我,”黎恕说道,“我吃。” 栀栀有些为难,抬头看向他,“可是……我吃过了呀。” “没关系,你也不想浪费粮食吧?”黎恕说道。 栀栀犹豫三秒钟,把饭盒和勺子递给了他。 黎恕接过,然后端过饭盒走到姚叔身边,一边大口吃着凉粉,一边赞道:“这凉粉真好吃!真好吃!” 当下,排队等着买凉粉的老太太们就更激动了,纷纷叫嚷道: “前面排队的,动作快点儿成吗?” “哎你帮我先排一会儿成吗?这速度这么慢,我再回家拿多一个钵子来吧!” “要得!那你再多拿一个嘛,借给我……我帮你霸位子啊!” “哎哎哎不要插队!我也已经排好久了!” “小伙砸,凉粉好吃吗?” 黎恕一边大口嘶溜着凉粉,一边对那些婆姨婶嫂们说道:“好吃!可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粉!太好吃了!阿姨我跟你说,呆会儿你让阿叔给你多放点儿野芹菜碎,这个味儿可正啊!太好吃了!” 栀栀抿着嘴儿,看着黎恕笑。 黎恕似有觉察,转过头看向了她。 两人的眼神相互一碰撞,随即迅速分开。 黎恕心想:她真是太聪明了,把张三强那样的小混混怼得无话可说,还当众拆穿了那家伙碰瓷耍赖的嘴脸! 栀栀心想:他也很会见缝插针的帮姚叔打广告嘛! 下午三点四点,栀栀和大家的生意慢慢淡了下来。 李爱国倒是又挑了一担两桶果汁过来。 这一次,栀栀让于露帮着看她的糯米蛋摊子,她则陪着不识路的李爱国一块儿走进了市委家属大院,直接去了市委小学门口。 下午么,市委小学有不少学生在操场上上体育课。 隔着砖头砌成的镂空护墙,好多眼尖的小学生一眼就认出了李爱国和他挑着的那两个装满果汁的木桶! 小皮猴们兴奋极了,纷纷从镂空的墙体那儿探出一个个被热得尽是汗水的小脑袋出来,朝着李爱国叫嚷, “叔叔叔叔!还有果汁吗?” “叔叔给我来两分钱的荔枝果汁!” “叔叔我要一分钱的金樱子果汁!” “叔叔!我也要果汁!” 小皮猴们一边叫嚷,还一边递出了自己的水壶。 李爱国赶紧把两只水桶停放到墙根儿下,接过一个个的水壶、帮孩子们灌果汁;栀栀则帮着他收钱…… 不到半小时,两桶果汁再次售罄! 后面才赶到的小孩子们急得直跺脚,又千万央求李爱国再去拿了果汁来卖。 李爱国笑得见牙不见眼,挑着空桶和栀栀一块儿出去了。 这一下午,李爱国来回奔走了四五趟,几乎每一次都是他人一到、不出半小时两桶果汁就卖光了。这一次栀栀带了整整一木桶的金樱子果酱和一木桶的冬荔汁果酱,全是高甜甜熬煮出来的。 早前瘦猴带着人在正义岛的后山上摘三月泡的时候,发现了几个大型蜂巢。 龙强听说了,赶过去把蜂巢打了,一共打了五个下来。 大当家就让栀栀拿走两个,但栀栀最终也只要了一个。 龙强把蜂巢拿回海鸥岛,把蜂蜜收集起来,大家平时偶尔喝一喝蜂蜜水,提高一下生活品质,增加一下免疫力。 剩下的蜂房,就被高甜甜拿来煮水,最大程度将里头的甜味逼了出来,用来兑金樱子果酱和冬荔枝果酱。 所以别看李爱国的果汁卖得便宜,这才是真正的零成本,主要是费力气。 瘦猴他们采金樱子费力气、龙强移植冬荔枝树费力气、打蜂巢费力气、高甜甜熬煮果酱费力气、李爱国来来回回的挑果汁费力气。 可这一下午,李爱国来回奔走了不知多少趟,一共挣到手十五块钱,才是实打实真金白银的收入! 直到从海鸥岛带来的果酱全都用完,李爱国这才停止了来回奔走。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休息了。 李爱国赶回去放下了水桶以后,又用垫了干净包袱布的大竹筐装了一大筐的油炸南瓜花过来。 四点刚过,市委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可以回家了。 这个点儿来接小朋友的,多数是不需要工作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辈的家长。隔代亲的长辈们是最舍得为孙辈们花钱的。 当然了,这些爷爷奶奶们也很惊讶今天大院门口有那么多摆摊卖小吃的小贩,好多人抱着自家的小孙子、小孙女,站在栀栀她们的摊位前,很豪横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指,询问自家的心肝小宝贝想吃什么。 栀栀她们当然是不遗余力的叫卖! 霎时间,市委家属大院门口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热闹叫卖声。 “好吃的糯米果!好孩子就要吃好吃的糯米果!” “卖凉粉欧!便宜实惠又好吃欧!” “一角钱一个的百味饼,比肉还好吃的百味饼!” “串串香,串串香,一分钱一串的串串香……” 家属大院门口顿时人头攒动。 大家挤来挤去的寻找自己想买的美味小吃。 这时,栀栀她们研发的重头产品——荔果果终于姗姗来迟。 荔果果由洪禾禾与高甜甜两人合伙来卖。 这也是栀栀的意思。 其实洪禾禾和高甜甜都属于十分内向的人。 ——洪禾禾希望自己能像栀栀和高甜甜那样,是个纤瘦惹人怜爱的姑娘。可现实却是:她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三,是个体格强壮不输给男人的高挑健美的姑娘,这让她的内心十分自卑怯懦。 只有在熟人面前,她才健谈、敢笑敢骂。对着陌生人,她一句话也不敢说。要是第一次看到她的人说上一句“你怎么长得比男的还壮”,她会避着人哭到天昏地暗。 用洪禾禾自己的话说,她下乡插队还没到南陵岛的时候,还停留在省城那会儿,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敢和比她晚到一天的别栀栀打招呼做自我介绍的。 ——高甜甜就不用说了。她以前受到了很深的伤害,以至于精神都有些不正常。多亏了龙强数年如一日的仔细照顾她,现在栀栀也一直都把她当成正常人看待……她也才能慢慢放下过往。 这一次,本来高甜甜都不愿意出岛。 栀栀很坚持地要让每一个人都参与,高甜甜才不得不跟着一块儿来。来到这儿以后,高甜甜又主动说做后勤工作……栀栀再三劝诫,且建议让同样内向、且自卑心理很重、思想包袱也很重的洪禾禾和高甜甜组队。 她俩你给我鼓劲儿、我给你打气的,纠结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块儿大着胆子拎着大竹篮来卖荔果果了。 不过,到了现场以后,她俩还有些不好意思,光听到栀栀、李晴玉、于露她们大声叫卖糯米蛋、百味饼什么的,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直到一个老爷爷抱着他四五岁大的小孙女儿,捱着摊子一个一个的问,“妙妙,快看看,今天好热闹哟!妙妙想吃什么就跟爷爷说,我们买来吃,好不好?” 然后指着栀栀的篮子问,“妙妙问问大姐姐,这篮子里是什么呀?” 妙妙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问,“漂亮姐姐是怎么呀?”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揭开了篮子,“这是糯米蛋!可好吃了!你看它像一个蛋,其实它又不是蛋!到底它是什么呀?它是好吃的糯米蛋!” 栀栀俏皮的现编了一首顺口溜。 还挺压韵的。 妙妙小朋友看都没看糯米蛋一眼,就朝着栀栀点点头——其实她对这个漂亮姐姐的兴趣更大一些。 她爷爷一看到心爱的小孙女儿点了头,就立刻就买了一只糯米蛋,喂小朋友吃了两口,爷孙俩继续边逛边看其他的摊子。 姚叔的凉粉摊不适合幼儿园的小朋友,而且排队的人太多太多,妙妙爷爷就放弃了。 然后带着小孙女儿带到了李爱国的摊位前。 妙妙小朋友吃惊地看着一大朵裹了面粉浆炸好的金黄色的花朵,小手指指了指,“花花!” 妙妙爷爷年纪大了,当然吃过南瓜花,也想着现在条件也不是很宽裕,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油炸点小酥肉啊、萝卜丸子啥的,这不年不节的,谁舍得浪费那么多油啊! 于是就很豪爽的花上3分钱,买了一条酥炸南瓜花。 妙妙小姑娘咬了一口油炸南瓜花的花瓣,她爷爷立刻问她,“好吃么?” 小姑娘连连点头。 小小的漂亮粉团子抱着一朵比她脑袋还大的南瓜花咔嚓咔嚓的吃,直把其他带孩子的家长逗笑了,连忙也跑过来找李爱国买油炸南瓜花。 然后爷孙俩就逛到了洪禾禾和高甜甜的摊位面前。 小姑娘一下子就被……挂在大篮子提手上的两枚荔枝果给吸引住了。 这也是栀栀想出来的展示办法。 ——洪禾禾和高甜甜不是不好意思叫卖么?那就把荔果果挂出来,让顾客自己看看到底是什么产品。 所以挂在提篮提手上的,其实是两枚用鱼线系好的荔果果。 一枚是没剥壳的,表皮就是红艳艳的硕大果实,蒂的部位被削开,能看到里头的果冻肉。一枚是剥去果壳的果冻,能看到微黄半透明的果冻里镶嵌着漂亮的红色三月泡、紫色桑葚、白色荔枝肉和一抹金黄色的金樱子果酱。 这颜值也太美了! 妙妙盯着那个拆了果壳的荔果果,小手指点点,“爷爷!果果!果果……” 爷爷立刻问高甜甜道:“小姑娘,你这果子是啥?” 高甜甜紧张得不行,低下头都不敢回答。 洪禾禾鼓起勇气说道:“爷爷是这样的,这、这叫荔果果,我们去山里摘了冬荔枝回来,然后把海石花熬煮出来的汁倒进冬荔枝的壳里,再在里头搁了好吃的果肉进去……您、您买一个给小妹妹吧,很好吃的!” 高甜甜拼尽全身力气,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3、3分钱一个……” 老爷爷愣了一下。 3分钱一个?很贵呀! 妙妙很喜欢这个漂亮的荔果果,就娇滴滴地抓着爷爷的衣领子,“爷爷!爷爷……荔果果,荔果果!” 高甜甜再次鼓起勇气说道:“爷爷,这个……你给小妹妹买了,可要让她一口一口吃,不能直接吞,当心噎着。” 老爷爷本来还有点儿不高兴,觉得3分钱那么小一个果子,实在太贵。 可孙女儿想要,再加上高甜甜和洪禾禾这两个女孩子一看,就是面皮很薄的年轻姑娘。尤其高甜甜还提醒他不能让小孩子直接吞这荔果果、就怕噎着? 老爷爷一下子又高兴了,掏出钱买了一个荔果果。 洪禾禾拿了一个带壳的荔果果出来,问妙妙,“小妹妹你要自己打开、还是姐姐帮你打开?” 妙妙要自己开,“妙妙开!妙妙开!” 于是洪禾禾就把荔果果递了过去。 小姑娘被爷爷抱在怀里,用小手笨拙的一点一点撕开果壳,露出里头漂亮的果肉。 她忍不住咬了一小口,瞬间眉舒眼笑,又赶紧递到爷爷嘴边,“爷爷吃,酸甜的,好吃!” 其实爷爷刚才不想买这荔果果,一是因为它贵,二是听到洪禾禾说这是用海石花熬煮出来的……他知道海石花熬煮出来的冻子带着点儿腥气,所以犹豫。 现在孙女儿把这荔果果都凑到他嘴边了,他就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完全不腥! 这荔果果完全不腥,不但带着十分浓郁的荔枝果香,口感还特别爽滑Q弹。 别说是孩子了,就连他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口的零嘴儿! “小妹子,来,再给我来十个!”老爷爷准备多买点儿回去,让家里人也尝尝鲜。 洪禾禾和高甜甜大喜! 洪禾禾帮着用桐叶帮老爷爷打包,又说道:“爷爷,小妹妹刚才吃的这个就当是送的……我再给您包十个,您再给我两角七分钱就成。” 老爷爷说道:“三角钱吧,你给我再多包一个呗!” 洪禾禾想了想,“我给您包十二个吧!” 老爷爷大笑,“好好好!” 其实呢,论现场所有食物的颜值,当属于荔果果为巅峰了。 但荔果果也是最最最贵的。 所以洪禾禾和高甜甜的摊位面前本来就挤满了人,个个都很好奇地盯着吊在提篮上的那两只果子……也有人来问价格,一听说那么小一只果子就要卖3分钱? 没有一个人买。 直到这会儿开张了。 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老爷爷,“哎傅局,这果子好吃吗?” “好吃啊!”老爷爷说道,“我只是退休了,我又不是傻子……不好吃我干嘛花那么多钱买呀?” “啥味儿啊?刚小妹子说是海石花做的,腥吗?”那人又问。 老爷爷,“那倒是不腥,酸酸甜甜的,好浓的荔枝味儿,里头还有别的果肉……光是这个心思啊,就很巧妙。所以我多买一点儿,给孙女儿吃,也给我那老伴儿试试……” 说话之间,洪禾禾帮着老爷爷打好了包。 高甜甜则双手接过老爷爷递过来的钱,诚惶诚恐地说道:“谢谢您,您慢走!” 其实高甜甜是因为社恐、更因为老爷爷是第一个买了荔果果的人,她是因为心里紧张又害怕,才做出“双手接钱”的动作的,还使用了文明敬语。 但这一幕落在旁观的群众眼里—— 乖乖,这态度好多呀! 再对比一下供销社的工作人员、或者小卖部的工作人员,都是销售商品的,眼前这个漂亮妹子又温柔又有礼貌,找她买东西她都那么的恭敬,这就是享受啊! 这3分钱花得绝对值! 于是—— 群众们“呼啦”一声,争先恐后的对高甜甜和洪禾禾大声叫嚷了起来, “小妹子,给我来五个!三五一角五,对吧?” “给我也来十个!三角钱能多送我一个不?” “我!我也要十个!” “我先来的小妹子你先拿给我……我要一个!一个!” …… 第94章 从下午四点到五点半,栀栀她们生意兴隆得不得了! 每一个摊子的旁边都站着一个负责跑腿的伙伴,只要一看到栀栀她们叫卖的美食快要卖完,立刻就往刘八萍家跑。 而在刘八萍家里,龙强和陶容冶已经忙得……就像生产队里的驴子一样,团团转! ——糯米蛋快卖完了?得马上现做,泡好的糯米混上切碎的咸鱼干、小虾米、野芹菜碎拌好调味,用勺子灌进蛋壳……等等,蛋壳也快用完了? ——正好百味饼用来煎蛋饼的蛋液也快用完了,赶紧小心翼翼的磕鸡蛋! ——凉粉又快卖完了?天,那么大一盆呢!没关系,已经提前做了几大盆,还有现成的。什么?佐料也快没了?哎呀快快快,赶紧调辣椒酱…… ——串串香要补货?有有有!不不不,等会儿啊这卤蛋还没串好!鱼汤也没了?那赶紧再倒一锅带去! ——啥?荔果果也要补货?有有有!这有现成的,快送过去。 ——不可能吧?连油炸南瓜花也卖完了?我去,城里人这么凶猛的吗? 可不光光只是龙强和陶容冶被忙成狗。就连大当家、辫子爷爷和刘八萍两口子和他们的四个孩子也被忙够呛。 刘八萍带着四个孩子不停地上山拾柴火,她男人文老根挑了一整天的水,大当家和辫子爷爷给龙强和陶容冶打下手,一个削了一整天的竹签子、一个帮忙看火候串鱼丸…… 黎恕也被忙得跑断腿。 整个队伍里就他一个既认得城里的路、同时也会骑自行车的。 所以当糯米蛋第一次脱销的时候,龙强敏锐地发现带来的糯米不够了,立刻就让黎恕骑了自行车临时去采买;后来又发现鸡蛋也不够,又拜托黎恕去买鸡蛋…… 就这样,幼儿园的放学,让栀栀她们迎来了第一波的生意爆炸。 下午五点半,在栀栀她们集体……至少补过一次货后,迎来了第二波的生意爆炸——市委小学放学了! 早在这些小孩子上学之前,就已经看到栀栀她们在家属大院门口摆档了。所以一到放学时分,连平时放了学不走这个门的小学生,也被他们的好朋友给拉了过来。 家属大院的门口顿时乱成一片,哪儿哪儿都是小学生们的尖叫声—— “哇好多卖吃的呀!” “小明小明,你在吃什么呀?串串香?好吃吗?多少钱?” “小军,我有饭盒,我俩凑钱买一份凉粉好不好?3分钱一份!什么?一点五分不好算账?小华你也来好不好?我们三个人凑钱买一份凉粉!” “小伟!糯米蛋好吃!超好吃!” “我去,我跟你说有人卖花,好大一朵!不知道好不好吃啊!” 小学生们的好奇心超给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什么都想尝一尝、什么都想试一试…… 不过短短十来分钟,栀栀又补了一次货。 很快,罗叔的串串香也补了一次货。 接下来,就是高甜甜和洪禾禾的荔果果补货…… 李爱国的油炸南瓜花也开始补货…… 半小时以后,连售价最贵的百味饼也补了一次面皮和蛋液! 从五点半一直到六点半,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栀栀和伙伴们都不敢细数到底卖出去多少了。总之就是在不停地补货、补货、补货。 六点半一过,市委家属大院的门口人流量渐少,大家基本上都回家吃饭去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分吃了一些姚叔拌的凉粉、糯米饭和李晴玉她们做的百味饼,就准备转移一部分人手去电影院门口摆摊。 这也是栀栀和大伙儿一早就已经规划好的。 事不宜迟,栀栀和小伙伴们去电影院门口摆摊;之前负责帮栀栀她们跑腿补货的小伙伴们则接过她们的摊子,继续叫卖。 栀栀记得电影好像是七点正放映,所以她们只剩下半小时时间了! 匆匆赶到电影院门口时—— 其实电影院门口是有其他小贩在卖烤红薯、糖炒栗子、炒瓜子儿这些东西的。但赶来看电影的人们对这老几样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直到栀栀她们赶到! ——百味饼? 虽然贵了点,但这个很好吃,又饱肚子!尤其是,这个点儿赶过来看电影的小年青,多数都是直接一下班儿就从单位赶过来的,连饭都来不及吃。 买个百味饼吃最最最好了! ——糯米蛋? 可以可以,这个小小一个,味道不错,饭量小一点儿的姑娘吃上两个就管饱了!关键是好特别啊! ——荔果果? 不用说了,这是现场最最最受女青年们欢迎的小吃了。好多小情侣里的男青年都在女青年的要求下买了…… ——串串香? 听说一分钱一串?这应该是现场最最最受男青年们欢迎的小吃,他们全都一角钱十二串的买,品种多、能吃饱肚子、还能在蘸酱上玩出不少花样来…… ——炸南瓜花? 也有憨憨的男青年买了,送给自己喜欢的女青年。女青年被逗得哈哈大笑,又羞红了面庞,最后一边嗔骂一边吃南瓜花,居然觉得味道很不错? 一时间,因为有了栀栀她们的出现,结伴来看电影的男女青年们的兴致似乎特别高涨? 但这样的时间也只维持了半小时左右。 七点左右,青年们基本全都入场看电影去了。 因为电影院是露天的,所以栀栀还能听出,电影院里头播放的还是她和黎恕看过的刘三姐。 栀栀又注意到,好几个伙伴的耳朵都竖得尖尖的,显然是在很认真的听着电影的音乐和剧中人物的台词。 她心里一动:要不要请大家看场电影? 旁边那个卖烤红薯的小贩过来搭讪,小心翼翼地问栀栀和其他人是哪儿的人,什么时候来林市的…… 栀栀和对方聊了几句,就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于是她笑着说道:“我们从西陵岛来,明天还会再呆一天。” 对方秒懂,“后天你们就走了?” 栀栀笑着点点头。 对方松了口气。 ——既然栀栀他们只是来赚个快钱的,那还无所谓。要是以后都在这儿和他们抢生意的话,那谁受得了! 对方的敌对情绪也就没那么重了,甚至还买了点栀栀她们的东西吃。 过了一会儿,黎恕他们从刘八萍家里搬了几张小矮桌和十来张样式不同的小板凳过来,同时还有两个小炭炉和三四十个大碗、配套的筷子。 这些都是刘八萍找她村里的人借的。 是的,栀栀她还打算在电影院门口摆个宵夜摊——反正只做今明两天的生意,要做就做到极致啊! 很快,姚叔也赶到了。 宵夜摊子,栀栀打算卖几样东西:百味饼、凉粉、鱼汤面、串串香。 但这些是需要用碗筷现场吃的。 于是几个伙伴又吭哧吭哧的挑了几担清水过来,用来洗碗。 鱼汤是用鲜鱼头、鱼骨、鱼尾,加上少许咸鱼干熬制出来的,炖煮的时候汤里放了野山姜、米酒和一丁点儿的米醋。野山姜的鲜味与生姜完全不同,它独特的香气与汤里的咸鱼相得益彰;米酒去腥;米醋可使鱼肉更容易炖烂…… 再加上龙强炖这汤炖了整整一上午,这汤被炖得色泽乳白、浓稠又厚重! 面条是陶容冶现擀出来的…… 煮面的时候先用另外一锅鱼汤煮沸,将筋道的面盛入碗中、加入浓稠的鱼汤,再配上一块三指宽的蒸熟的大海鱼的鱼肉,洒上枸杞粒、翠绿的葱花段。 一碗浓香四溢又极鲜美的鱼汤肉就成啦! 有点小贵哦! 两角钱一碗汤面。 但是一对小情侣可以坐在街边吃,慢慢吃、慢慢聊天。 黎恕他们一共带来了六张小桌,每张小桌配上四只小矮凳,一次能坐二十四个人! 于是,电影还没散场呢,住在这附近的居民看到有人摆了个面摊,就有人跃跃欲试的来买面吃了。 当然,在吃到面之前,他们还挺抱怨的,说这面怎么这么贵?火车场黑市那儿也不是没人摆摊卖面,但人家一碗素面才卖五分钱,带点儿肉的汤面一角钱,你们卖的这面里究竟有什么,怎么这么贵? 可当一碗碗香气扑鼻的鱼肉鱼汤面被端到他们面前时,顾客们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鱼汤面看起来白白的,也就只有几粒鲜红的枸杞和翠绿的葱粒铺着还算好看。除此之外,汤是乳白色的、面也是白白胖胖的,连点酱油都没有! 这样的汤面,真的好吃吗? 直到他们迟疑的、非常犹豫的试喝一口汤…… 我的天,鱼汤这么浓?鱼汤这么鲜!这肯定不是河鱼熬制出来的汤吧?这是海鱼!只有海鲜才有可能这么鲜甜的! 再吃上一块鱼肉…… 我的天,这么大一块鱼肉居然没有刺? 而且口感比豆腐还嫩,看上去白嫩嫩的,烹饪的时候似乎除了盐、什么佐料也没放,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鲜嫩感! 再再吃上一口手擀面…… 我的天,这面看起来是扁扁平平的粗面,边缘细薄、中间略粗,所以吃在嘴里的口感,就是绵软之中带着富韧性的嚼头。再加上在和面的时候在里头加了鲜鸡蛋和盐末来提味,煮熟以后又吸足了鱼汤的鲜美……这面条就算不配鱼汤,光这么干嚼着,也觉得越嚼越香! 这鱼汤面条也太好吃了吧! 当下,好几个顾客如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碗面以后,又扬声叫道:“给我再来一碗鱼汤面!” 转眼又看到一旁的串串香,更觉得嘴馋。 于是他们这个让再加五串鱼丸、那个要三个八爪鱼,还有要加卤蛋的、加萝卜加海带的…… 电影还没散场,栀栀她们还没做上电影观众们的生意呢,本地居民已经呼儿唤女、扶老携幼的前来吃上了好几轮的汤面了。 还有人嫌不够地儿坐,自己从家拿了大钵子过来,让姚叔煮好了面装在她钵子里……还趁机要求多舀点儿鱼汤给她。 姚叔就大方的多舀了一大勺汤浇在这人的大钵子里。 这人喜滋滋的捧着大钵子走了。 其他人见了,心想这不叫占便宜那啥叫占便宜?也赶紧回去拿了大钵子来买汤面,说要打包带走又强调说是不是可以多给一勺鱼汤…… 就这样,在电影散场之前,面摊这边就已经补货了好几次的面汤、鱼肉和手擀面了。 栀栀和伙伴们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很累,但想着光是今天一天的收入已经很不菲,就人人心里高兴、面上都带着笑。再累,也觉得浑身是劲。 黎恕匆匆过来找她,“栀栀!栀栀你过来一下!”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她走到了一旁。 栀栀看到黎恕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由得又惊又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95章 黎恕看着栀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栀栀急了。 光是看着他这副为难的模样儿,她已经脑补出无数的可能性:是不是有城管想赶她们走?还是公安不允许她们在这儿摆摊?还是说…… 栀栀急道:“你说呀,到底什么事?” 黎恕说道:“你、你别急,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就是、就是……” 是这么回事。 就刚才,黎恕的上级吃完晚饭以后出门遛弯儿,正好遇上两个退了休的老上级,三人凑在一块儿聊天,突然看到好多人拖儿带女的往电影院这边来,还说什么吃鱼汤面,于是三人就一块儿过来看热闹。 这仨老头刚才还在栀栀的小面摊上各吃了一碗汤面。 其中一个傅老爷子认出来,栀栀她们就是下午在市委家属大院门口摆摊的那群年青人。 三个老爷子吃完面,慢悠悠往回走,正在附近执行望风任务的黎恕看到了上级,连忙过来打招呼问好,这其实也是……暗戳戳的为栀栀她们摆摊卖小吃这种行为盖个“章”嘛! 黎恕的上级一听,原来黎恕认识这群摆摊的年轻人啊。 就多问了几句。 得知栀栀她们摆面摊并不是为了阶级享受,而是为了挣钱买统一的服装参加知青文艺汇演?三位大佬级别的人物点了点头。 这时傅老爷子就对栀栀她们有些感兴趣了,拉着黎恕问了好多栀栀她们在海鸥岛上的生活、工作和学习情况。 黎恕挑着说了:当初分配去向的时候,这几个知青是主动要求去最穷最偏僻的生产大队,然后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在荒岛上开荒种菜、烧砖建屋。到现在这些知青已经住进了小楼,吃上了自己种的蔬菜…… 傅老爷子越听越激动,就拉着黎恕的手,特别不好意思的提了一个要求。 接下来,黎恕就把傅老爷子的要求,转告给栀栀。 栀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傅老爷子的意思是,想把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送到我们海鸥岛上去……进行劳动改造???” 黎恕点头。 栀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老爷子是太高看我们了,还是看不起我们啊?” ——傅老爷子级别高,可连他自己都教不好孩子,指望栀栀来替他教孩子?他也太看得起她别栀栀了吧? ——再说了,这岂不就是流放?这是看不上海鸥岛呢,觉得海鸥岛又穷又惨,才想着让他儿子来海鸥岛吃苦受累?只要他儿子省悟了,就能离开海鸥岛了? 栀栀挺不乐意的。 黎恕连忙解释道:“倒也不是这样。” 说着,他把傅老爷子的家庭情况说了一遍。 傅老爷子和他的老伴儿都是老革命战士了,年轻的时候夫妻俩一块儿走长征,其间傅老太太生下长子又无力带走,只好托付给当地的老乡代为照顾。 后来一直打仗,夫妻俩非常想念长子,又一直没办法得到长子的下落,两人焦虑万分。这期间夫妻俩又有了小儿子,出于对长子的愧疚,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小儿子,惯得他无法无天。 解放后战事停歇,两口子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长子的下落,连忙重酬了老乡,将长子接了回来。也幸好老乡一家都是很正直的人,不但从小就教育长子“你的亲生父母是红|军他们都是光荣的人民战士”,还把长子培养得勤劳踏实、一身正气。 重逢后,长子理解父母的苦衷,与父母之间并没有隔阂。傅老爷子就把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子很争气,按部就班的上学、毕业、服从工作分配,从基层做起……又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生子,一切都很顺利,到现在已经升任为市委秘书长。 小儿子那头呢,就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开始是两口子对他无尽的溺爱,后来长子回来了,长子的成熟稳重,与小儿子的调皮顽劣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两口子找回长子以后,对他多有亏欠,注意力不免转移到了长子身上,这就让他觉得:自从大哥回来后,父母就偏心了。于是他不停的和大哥作对…… 不管老傅两口子怎么教育,都没办法纠正这小儿子的三观。傅老太太更是被气出一身的病痛,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就不得已办理了病退,至今仍然卧床养病。 黎恕苦笑道:“傅老爷子家里的事儿,这附近的人家都有所耳闻。他们夫妻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了一辈子,大家都挺认可他们的。刚才傅老爷子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眼圈都红了,说他现在很怕死,也不敢死。万一他死了,就降不住那个魔头了……” 栀栀问道:“那他为啥不送他儿子去参军呢?” 黎恕说道:“傅明宇是扁平足、还是个近视眼,不符合参军要求。” 栀栀赌气道:“我们海鸥岛上哪有闲人帮他管教儿子啊!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 黎恕讪讪的说道:“那我……去跟傅老爷子说,推了?” 栀栀沉默不语。 黎恕也觉得挺为难的。 一方面,他是真觉得傅老爷子人不错,想帮一把。但另一方面,他也很理解栀栀——当然他是后来才调到这儿来的,并不是很清楚当初栀栀怎么会带着这些知青主动选择了第十二生产大队。但他也不傻,可以从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之间的相处看出,栀栀的小伙伴们,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勤劳努力的。 他不相信栀栀的运气有这么好,跟随她的人,随便哪一个都这么能干又肯吃苦。 所以,栀栀的小伙伴必定是她精心挑选过的! 黎恕叹气,“栀栀,我去帮你回绝了傅老爷子吧!没事的,他不会介意……你也别多想,毕竟这事儿你俩也没直接碰头说,不用害怕尴尬。” 说着,黎恕转过身,准备去跟等在远处的傅老爷子回话。 他才走了几步—— 栀栀叫住了他,“等等!” 黎恕回过头看着她。 栀栀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黎恕,你帮我转话给傅老爷子,就说……想让我回收垃圾,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几个要求,他要是觉得能接受,那……明天中午把他儿子带来,我先相一相,只要那小子不是天生坏胚,那我就收了他。” 黎恕:??? ——不是,“相一相”和“收”?这两句话好像有点不太对? 栀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语病,沉吟片刻,她继续说道:“首先,这小子必须呆在我们岛上整三年,期间他家里人不能上岛去探望,也不能问他的近况。要是这小子敢向家里求救,他们也不能理。包括这小子要是从海鸥岛跑回家,他们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里把他送回海鸥岛……当然了,如果我花了三年时间也没能改造好他的话,傅老爷子也不能怪我,他自个儿教育了十几二十年的孩子都没教好,也不能全指望我,对不对?” 黎恕点头。 栀栀又问,“他小儿子多大了啊?” “二十五。”黎恕说道。 栀栀说道:“行了,我的要求就是这么多,你要如实转达,一个字也别落下。” 黎恕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包括之前那句话里的“回收垃圾”…… 他忍住了笑,郑重点头。 栀栀回去继续忙碌。 黎恕则跑过去,把栀栀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老爷子。 喜得傅老爷子当场就哽咽了起来,哪里计较栀栀说的什么“垃圾回收”!他本来就觉得傅明宇是个垃圾好吗? “好好好!”老爷子激动地说道,“我同意!我完全同意!我对那小子也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他能踏踏实实的做个人,我就满意了!明天中午对吗?明天中午……栀栀她们还在这儿摆摊吗?” 黎恕点头。 “那明天中午我带着那小子过来吃碗面。”傅老爷子说着,激动地伸出手和黎恕握手,又跟另外两个老朋友也激动的握了手,然后就急急地赶回家去。 大家啼笑皆非。 栀栀回到摊位上,暂时也没空跟大家说这个。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闻讯而至,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被累得完全没有脑子去想其他的事。 当电影结束播映过后,客流量掀起了新一波的**! 近期播放的电影是刘三姐,来看这电影的大多数都是年青男女,都是下了班儿急急赶来的。他们为了赶放映,晚饭也没怎么好好吃,现在电影播放完了,夜里九点多钟正是肚里饥饿的时候……再加上正在处对象、谈恋爱的年轻男女也并不想那么早回去啊。 这时候电影院门口的小面摊就很可观了。 更何况,还有一部分看完电影的观众是自带小板凳来的…… (栀栀也不知道他/她们为啥要带小板凳来看电影) 于是,面摊只有二十四张小板凳,不够坐对吗? 没关系他们自带了小板凳。 就这样,栀栀她们被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这会儿夜里9点多了,市委家属大院后门那儿也没啥生意了。于是之前在那儿摆摊的小伙伴们全都挑着担子赶过来支援栀栀她们。 这热闹非凡的宵夜摊子,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 直到最后一波客人离开,栀栀她们才拖着沉重又疲倦的躯体回到了刘八萍家。 留在刘八萍家里的负责后勤工作的龙强和陶容冶也累得不轻,但还是烧了开水给大家洗漱…… 他俩强撑着为大家烧完最后一锅开水,还没等锅里水沸,就席地坐在灶前睡着了。 高甜甜过去小小声喊了龙强一声,本来想让龙强回屋里和大家一起挤地铺的。可龙强和陶容冶已经睡得死死的,还打起了小呼噜。 没法子,其他的知青们塌熄了灶膛里的柴火,把热水拿走;高甜甜把龙强和陶容冶的铺盖搬了过来、铺好,就让他俩躺在厨房里睡了。 栀栀的伙伴们正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打地铺,此刻兴奋得不行。 尤其是洪禾禾,她尽可能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却又无法熄灭此刻高涨的热情,便压低了嗓子,用兴奋到变了声调的语气说道:“各位!各位……你们知道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钱吗?” 陈跃进问道:“多少钱?” 洪禾禾,“一共挣了二百七十五块钱!” 众人齐齐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们知道今天的生意好,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好! 二百七十五块钱是什么概念呢? 大多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三十块钱左右。 二百七十五,等于一个普通工人九个月的工资了! 当然了人,今天的成就,是22个同伴一块儿挣到的,要是平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那就是……嗯,22个人每人挣了12.5元。 也是很好很好的! 高甜甜刚上荒岛的时候就当了两个多月的“寝室长”,这会儿她也忠实地履行着她的职责,“好了同志们我们快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卖早饭呢!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说话了!” 洪禾禾看向身边空空如也的铺盖,问道:“栀栀呢?” 说话之间,栀栀和黎恕进来了。 “栀栀你上哪儿去了?”洪禾禾问道。 栀栀皱眉答道:“大当家和辫子爷爷不见了,我刚找她们来着……惊动了八萍嫂子,才知道大当家和辫子爷爷走了。” 大家“啊”了一声,连忙问道: “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哎哟应该留句话给我们的。” “要不要我们也一起回去看看啊?” 姚叔和罗叔倒是相当淡定。 他们今天跟着栀栀一直在一线叫卖摆摊,也没跟大当家、辫子爷爷打上照面,但他俩就是很肯定的说道:“你们只管睡咧,天亮了他们就回来了。” “为什么呀?他们上哪儿去了?”洪禾禾好奇的问道。 栀栀说道:“肯定是觉得我们生意好,大海鱼不够用了,他俩半夜去叉鱼了。” 这是栀栀的猜测。 姚叔和罗叔朝着栀栀竖起了大拇指, “小当家说得对!” “就是小当家说的这样儿!” 高甜甜忍不住小小声再次提醒,“大家快点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栀栀很和气的对高甜甜说道:“甜甜,我再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我说个事儿。” “不能超过5分钟,”高甜甜很认真地回答,“大家都很累了,一定要尽早休息。” “嗯嗯!” 栀栀就把傅老爷子的托付,转述给大家听。 众人陷入沉默。 洪禾禾问道:“栀栀,我不懂,我们为啥要回收垃圾啊?” 栀栀也没瞒着大家,“因为我图他爸是退了休的市委高官,他哥是市委秘书长,还能说得上话。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光是凭我们几只菜鸟,很难很难做到的。只要这个傅明宇在我们手上,至少他爸、他哥是愿意听我们说话的……当然了,我们也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比如说呢?”洪禾禾问道,“栀栀你想让这些大官听到什么?” 栀栀老实说道:“目前还没想到,因为我们也在长征,这才刚刚跨出第一步……以后还会遇上什么样的困难,谁也预测不了。” 众人点点头。 这时黎恕也开了口,“等海鸥岛上的哨所修好以后,我也会去海鸥岛上驻扎。如果傅明宇很过分的话……我会看着他的。” 高甜甜也开了口,“4分半钟了,大家不许说话了,快点睡觉。” 于是大家各自爬进自己的铺盖里,准备睡觉。 洪禾禾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高甜甜,“甜甜,我问你个事儿……” “只有15秒了,”高甜甜问道,“你问快一点。” “你为什么只关心我们什么时候睡觉呀?你就不担心岛上来了个又懒又坏的人,破坏我们的团结吗?”洪禾禾问道。 高甜甜奇怪的反问她,“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呀,栀栀会管好他的,我们海鸥岛……不,我们海鸥岛和正义岛之间不存在不团结的问题——好了时间到,谁也不许再说话啦——睡觉!” 第96章 栀栀睡到半夜,果然听到了些许动静。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屋里一片寂静。倒是从屋外传来隐约的声响,好像是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人们压低了嗓子悄声说话的声音。 栀栀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等到大脑逐渐清醒,这才悄悄爬起身。 “再睡一会儿。” 黑暗中传来黎恕的声音,“是大当家他们回来了……外头陶容冶和龙强也已经起来了。但现在还早,凌晨四点不到,栀栀你再眯一会儿。” 栀栀放轻了动作,快手快脚地整理好铺盖,起来了。 在经过黎恕的铺盖前时,她也小小声说道:“我睡不着了,出去看看。” 黎恕无奈。 在温暖的被窝里流连了三秒钟,他也起来了。 学着栀栀的样子,他也轻手轻脚的收拾好铺盖,走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果然发现大当家和辫子爷爷一块回来了,两人浑身湿漉漉的,院里子的空地上躺着十来条足有十斤重的大海鱼! 不过,黎恕的第一眼先看向了陶容冶。 确认到陶容冶没和栀栀在一起,他才松了口气。 正好这时,栀栀在和大当家说话。 “咱不是还有鱼么?” “那都隔了夜了,不新鲜了。” “没问题的,都泡在水里呢!” “鱼不新鲜这鱼汤就腥,吃坏了肚子更是大事。” “那你今天上午啥也别干了,好好休息。” “反正闲着也闲着。” “诶,我先去给你烧水洗个澡换成衣裳吧!” “不洗也能自动干。” 栀栀生气了,“诶呀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哪?这湿衣裳穿身上靠体温给捂干……你现在还年轻,能硬扛,以后年纪大了风湿痛的时候有得你受!你忘记刘小云啦?” 说着,栀栀转身进厨房烧水去了。 大当家一脸的无奈。 然而她美艳的脸上又现出些许欣慰与感动。 黎恕心情激湃万分,恨不得栀栀的娇嗔是冲着自己来的。 陶容冶和龙强这会儿正蹲在一旁刷牙漱口,等到洗漱完,两人就摆好了架势,开始杀鱼了。 十来条大鱼,每条都有十来斤重……大当家和辫子爷爷昨晚十点左右走的,从这儿步行到出海口要花上一小时左右的时间,他们拿到小船再摇船出外海,因为这么大的鱼也不可能生活在近海……等他们叉完鱼再回来,还得扛着这百来斤重的大鱼走上一小时,才能赶回来。 要知道,大当家已经四十多岁,辫子爷爷据说也快六十了。 他俩这是在拼命啊! 难怪栀栀刚才那么生气呢。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陶容冶和龙强也才能感觉到热血沸腾。 他们害怕吵醒正在里屋睡觉的伙伴们,就尽可能地把动作放到最轻柔。 鱼头、鱼骨、鱼尾全都拆下,放在一旁要先准备炖汤,鱼肉切成大块先用野山姜和盐末腌制好…… 而栀栀也在厨房里烧了一锅开水,招呼着大当家和辫子爷爷各自洗了个热水澡。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也没有浴桶浴盆之类的,只能用木盆调好温水,让大当家站在厨房的角落里洗。大当家洗澡的时候,栀栀守在厨房门口不让人进。辫子爷爷是男的,直接除了上衣站在院子角落里洗了。 二人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精气神看起来就有些不一样了。 栀栀催她俩回屋去睡觉,说竹签子什么的还够,暂时不用削。说着,她还怕大当家不相信,特意拉着大当家去看了一眼。 大当家这才相信了,乖乖听话去睡觉。 栀栀和黎恕、龙强、陶容冶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鱼骨汤上锅熬煮了起来, 另外一口锅也要开始炖煮串串香里的那几样卤味, 栀栀熬煮海石花,用来做荔果果和凉粉的原料, 陶容冶开始揉面和面做手擀面, 龙强和黎恕动手清点库存,看看什么还够、什么不够,不够用的东西,黎恕要尽早骑了自行车去买回来…… 因为昨晚上龙强和陶容冶没在里屋和大家一块儿挤地铺,栀栀就把昨晚的两件事说了,一是昨天一整天挣了二百多近三百块钱的事儿,一是海鸥岛可能会招收新人,今天栀栀要去面摊那儿面试一下这个新人。 陶容冶和龙强听说昨天光一个下午、一个傍晚、一个宵夜就挣下了那么多的钱,都高兴得不得了! 又听栀栀说起海鸥岛要添新人了…… 龙强比较实在,对栀栀说道:“这种人其实也好治,他主要就是平时吃太饱了没事儿干,还恨别人碗里的为啥不是他的……这种人啊,饿上两顿再给他立个规矩,不干活不许吃饭,他饿狠了就守规矩了!” 陶容冶也觉得龙强说得很有道理,“让新人跟着我们一起劳动吧,先把他累到六亲不认,再给他一碗好饭好菜……就什么道理都懂了。” 栀栀啼笑皆非。 她问他俩,“那你俩不反对我招收新人么?” 龙强,“不反对,甚至希望这位新人是个可靠的壮劳力。” 陶容冶,“不反对,你说的我都赞成……” 这话一说出口,陶容冶就不自觉地看向了黎恕。 见黎恕似乎并没有关注到这一边,他这才松了口气,表情有些黯然。 栀栀没有觉察到陶容冶的不妥,但对于小伙伴们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她当然感觉到很荣幸,却又觉得肩膀上的责任很重。 她笑了笑,继续加快了手里的工作。 现在只要她多做一点,其他的伙伴们就能少做一点…… 五点半,寝室长高甜甜一一将大家叫醒。 之所以是一一把大家叫醒,是因为高甜甜发现大当家和辫子爷爷回来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逐一叫醒大家,示意大家轻手轻脚的收拾好各自的铺盖,快速离开了里屋。 到了外头的院子里,众人看到栀栀、黎恕、龙强和陶容冶已经完成了大多数的准备工作,甚至已经烧了热水给大家洗漱,还煮好了头一锅鱼汤手擀面…… 伙伴们都有些过意不去,小小声埋怨栀栀他们,问为什么不喊他们一起起来啊! 栀栀笑眯眯地催大家赶紧洗漱好了,各就各位。 ——按照之前的计划,要做就做大!今天栀栀和小伙伴们可要分别赶往林市其他的四大黑市。 原因无它。 依着现在的票据计划经济,老百姓们的供给是不够的。 所以呢,一到周末星期天的时候,是官方默许的赶集日,允许老百姓们用以物换物的方式,来交换各自所需要的生活物资。 所以市委家属大院后门、电影门口,这两个地方属于已经打开了的市场,像洪禾禾、李晴玉这样性格比较内向的小伙伴可以胜任了。 那么栀栀就要带队去尚末开发的市场——火车站黑市、以及城东、城西这三个大型的黑市,摆鱼汤面摊、占据一席之地。 大家赶紧吃完鱼汤面,开始清点各自要带的东西。 由于另外三个市场距离刘八萍家很远,来回从刘八萍家里运送东西并不现实。所以一切都需要带去,遇上什么实际困难也只能自己现场想办法解决。 清点完毕,栀栀开始分配人数了。 罗叔带队去城西、姚叔带队去城市,栀栀带队去火车站。 这么安排,是因为栀栀上次去火车站附近的黑市摸排的时候,发现在那里驻地扎的军警特别多。她下意识觉得那会是一个情况最最最复杂的地方,要是指派了其他的伙伴们去,万一遇上事儿,她害怕伙伴们无法解决。 一切安排妥当,栀栀给大家鼓劲儿、打气,然后三支队伍各自出发,踏上了征服的旅途。 栀栀选择让大家坐公共汽车去各自的目的地。 城东、城西两个黑市在哪儿,昨天黎恕已经骑着自行车,带着李爱国、陈跃进两人,一路沿着公共汽车的停站点,分别去了城东城西。 甚至城市、城西的黑市平时就开着,只是大家比较内敛,买卖都比较隐蔽。 栀栀也带队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不过,她们带的东西特别特别多,有锅啊、炉子啊、还有大包小包的各种食材……她和于露、刘叔、林叔四个人,可她们带的东西去堆满了半辆公共汽车的车厢。 得亏现在还早,没什么人乘坐公共汽车。 饶是这样,她们还是遭到了售票员的鄙夷,“我跟你们讲啊,你们这样是要补票的啦!补一张票还不行,必须补两张票……堆了那么多你们这是搬家呢?啊?万一乘客多起来,这些东西你们全都要抱起来的,懂吧?” 栀栀也不想和她吵,给补了两张票。 四人一共买了一角二分钱的车票。 来自正义岛的刘叔和林叔还是头一回坐上城里的公共汽车。 正当售票员用特别恶劣的语气和栀栀说话的时候,刘叔和林叔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心里害怕极了。 直到栀栀买了票,售票员这才停止了讥讽,不再理会他们。 刘叔和林叔这才松了口气。 他俩激动极了,不住地用手摸摸车厢墙壁、座椅,玻璃窗……然后又好奇的各自霸占了一张靠窗的座位,趴在玻璃窗上好奇地看着外头的世界。 他们年纪大了,可眼神依旧纯真,眼神里还透露出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与惊叹…… 栀栀看到了他们的反应,觉得眼眶热热的。 ——正义岛上的居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一定要想办法带领他们……让他们过上想吃肉吃肉、想吃米饭吃米饭的日子!她还要给他们起房子,让他们住进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再好好顾他们日渐衰老、病痛渐增的身体,让他们享受到……医保。 第97章 很快,栀栀就领着于露、林叔和林叔赶到了火车站。 林叔和刘叔刚才坐在公共汽车里的时候,是局促不安的、诚惶诚恐的。 一到火车站,他俩还保持着好奇,尤其是时不时听到火车呜呜鸣笛的声音时,脸上那表情……就和有只猫儿在挠他俩的脚板心似的,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冲进火车站里去,看看火车长啥样儿。 栀栀又好笑又心酸,招呼着扛着东西的他们往一旁的小巷子走去,转了一道弯,就到了黑市。 这会儿黑市里的人并不多,主要是本地居民大多数还没起,来这儿的基本都是过往的旅客、在这儿汽车转火车、或是火车转汽车的中转旅客……来找早饭吃的。 火车站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这个时间段里,来往的妇孺很少,大多数是各个年龄段的男性,衣着光鲜的有、衣衫褴褛的也有;长得俊、文质彬彬的有,长得丑、凶神恶煞的也有…… 总之就是除了老人孩子和女人之外,什么人都有。 呆在这个地方,林叔和刘叔的表情和神态一下子就正常了,自然了。 这会儿还太早,黑市里没人摆摊,只有几个小贩摆了几个小吃摊。 栀栀打量了一下,看到有一家卖小馄饨和水饺的、一家卖炒米粉炒面的、一家卖蒸饭的——这三家是有桌子板凳还提供碗筷给客人使用的。 另外还有卖包子馒头的,卖油条烧饼的……这些人是挎着篮子站在街边叫卖的。 栀栀本想将摊摆的地点,选在卖汤馄饨的后面。 但是林叔直接扛着东西走到了最最最中间的一块空地那儿,卸了下来。 这个位置,无疑是整个小吃摊集中地最最中心的地段——前面是炒米粉摊、后面是蒸饭摊。 刘叔也扛着东西过去,把东西卸了下来。 这会儿前后两个摊子的小摊主诧异地看着栀栀她们。 过了一会儿,炒米粉摊的小老板跑过来,他也不敢跟刘叔、林叔说话,就对栀栀说道:“小妹子,你们这是……干啥呀?” 栀栀说道:“叔,我们想在这儿摆摊卖鱼汤面条。” “卖汤面?”炒米粉老板瞠目结舌地看着栀栀,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可你们看中的这个位置,已经有人占了。他也是卖汤面的……我跟你说呀小姑娘,那唐五可不好惹,你啊……还是换一个位置吧!” 栀栀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个不好惹法?” “这——” 炒米粉老板看看左右,应该是看到原来的面粉摊老板唐五不在,这才小小声说道:“……人可不讲道理了。他欺负人家来吃面的都是外地人,先说素面只要5分钱一碗,等人家吃完了他找人家要5角钱,不给就打——” “就没有哪一天他不揍人的!就昨天,他还把一老头打得头破血流……就因为老头和他讲道理,坚持只给5分钱。结果他呀,把人揍晕了还翻人家包,包里的十几块钱都被他搜走……老头醒了要跟他拼命,被他提溜着扔到了三条街开外……” 说着,炒米粉老板着急地说道,“小妹子啊你看看你,细胳膊细腿儿的,你有几条命敢惹他?你快换个地方吧……最好别在这儿卖汤面!以前我也是卖汤面的,摊子都被他掀了好几回,现在改卖炒米粉了、还天天给他二角钱的保护费,他才不掀我摊子的……” 本来栀栀还觉得占了人家的摊位有些不好意思。 听炒米粉老板这么一说? 她还就真不愿意走了! 栀栀对炒米粉老板说道:“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还就真觉得这儿不错!”然后她又喊林叔和刘叔,“林叔、刘叔,咱们赶紧把摊子支起来吧!” 殊不知,这会儿林叔和刘叔正被后面紧临着的蒸饭摊的老板拉着说话,内容和炒米粉店老板告诉栀栀的差不离儿! 也正因为林叔和刘叔被卖蒸饭的老板给拉到一旁去了,摊位上看起来就只剩下了栀栀和于露两个年轻小姑娘。 几个街溜子过来了,他们流里流气地打量着栀栀和于露,叽叽呱呱地问她们—— “小妹子你们在这儿干嘛?” “这里是我们五哥的地盘儿!你俩这是准备……占我们五哥的地盘儿?” “搞不好是想当我们五哥的压寨夫人!” “两个漂亮姑娘诶,准备一个当左夫人、一个当右夫人吗?” “匀给我一个也成嘿嘿嘿嘿……” 街溜子们发出了猥琐的笑声,看向栀栀和于露的表情也有些异样。 刘叔一过来,二话不说就往栀栀和于露跟前一站—— 街溜子们猛然看到一个眼神凶得能杀人的壮汉,瞬间被吓得作鸟兽散! 栀栀和于露都挺生气的。 林叔过来了,把蒸饭摊老板说的话告诉栀栀和于露。栀栀和于露便也将炒米粉摊老板娘的话,告诉了林叔和刘叔。四人商量了一会儿,大家都挺反感这个名叫“唐五”的人,一致同意就在这儿摆摊。 于露还是有点儿担心的,“万一他闹事儿呢?” 林叔狞笑,“小于啊你还是太小看我和你刘叔了。” 刘叔则憨憨地说道:“人不能打死,得留口气儿,不然大当家会骂的。” 于露就想起了这两位海盗叔叔在海鸥岛起房子的时候,一块灰砖大约5斤重,男知青一次最多能挑20块,也就是100斤左右。就这样,男知青们也被累得气喘吁吁。 海盗叔叔们每次都是挑50块的灰砖,那就是250斤重的担子啊!可他们挑着那么重的担子,还能走出优哉游哉的步子…… 于露还是有点儿担心,“那,万一他去告公安、去告城管……说我们投机倒把的话,怎么办啊?” 这样啊,林叔和刘叔看向栀栀,眼神纯洁憨厚——这题他们不会! 栀栀一笑,说道:“别忘了今天是星期天,本来就是赶集日。再说了,呆会儿我们把兑米的牌子竖起来。一碗鱼汤面卖二角钱,要是有人愿意匀给我们二斤大米,我们也一样是愿意交换的!” 栀栀为每一个队伍都准备了纸牌——她用木炭在纸牌上写着“汤面价格可按市价兑换大米”,并且为每一个队伍都准备了两只大米袋子。 这么一来,每一个队伍就都有了正大光明的“易物”理由。 无论是海鸥岛、还是正义岛,都是需要大米。来吃面的顾客们不管是给钱、还是给大米,栀栀都很赞成。 不过,群众也不是傻子。 谁会用二斤大米来兑换一碗汤面呢? 要知道,要是省着点吃,二斤大米足够成为一家三口两天的口粮了。 于露一想,也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还是嘀嘀咕咕地说道:“咱们还是得再小心一点儿,万一对方二话不说直接上来掀我们的锅可怎么办,没了鱼汤、没了炭炉,我们就没办法煮汤面了!” 栀栀说道:“我们还是先支摊吧!” 当下,刘叔林叔摆桌子摆小矮凳用几支竹棍支起遮阳布,栀栀和于露就忙着生炉子先煮好了第一锅面…… 栀栀请前头的炒米粉老板夫妻俩、和卖蒸饭的一家三口吃了鱼汤面,又拜托他们两件事:一是想问问他们,在哪儿可以担水,因为栀栀他们需要清水来洗碗;二是请他们帮忙看着,那个唐五什么时候来……她就怕不认得人,吃了闷亏就不好了。 那两家都是老实人,吃了栀栀的汤面,赞不绝口,两件事都满口应下。于是其中一人就带着林叔、刘叔去不远处的水井那儿挑水。 栀栀把写着“汤面价格可按市价兑换大米”的那个纸牌子拿了下来,拈了一块黑炭,在上面又加了一句话—— 【新鲜美味的海鱼汤面二角钱一碗,请先付后食】 然后把纸牌放在自家摊位的小炭炉前。 很快,就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过来了,他先是站在栀栀的小摊前,不停地东张西望,还时不时的闭上眼睛深呼吸。最后,他朝着栀栀走了过来,盯着纸版上的字看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请问……你们这汤面,要二角钱一碗?” 栀栀笑着说道:“大叔,我们这是明码标价!再说了,我们的面汤可是用海鱼来熬制的。整一个林市……也就我们有这能耐可以搞到新鲜的海鱼,您试试吧,不让您吃亏的!” 中年男人舔了舔嘴唇,又道:“我、我都听说了,你们这面摊啊……开价说5分钱,吃完让人换5角钱。给了你们5角钱,你们还不满足,要逼人出5块……” “你说的是上一家,我们不这样,我们明码标价。”栀栀说道。 中年男人闻到了浓郁的鱼汤香气,想吃的神情就更急切了。 他把心一横,掏出两角钱递给栀栀,又说道:“我、我只有两角钱,你打死我、我也只有两角钱……但是我想吃新鲜海鱼的汤面。” 栀栀笑了,接过钱对他说,“叔您坐下等一等,马上给您上面!” 那一边林叔看到生意开张,立刻开始麻利的煮面。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又香气四溢的乳白色汤面就被端到了中年男人跟前。 中年男人盯着这碗汤面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深呼吸—— “这确实是新鲜鱼骨熬出来的汤,还放了一丁点的咸鱼干……味道好正啊!哦哟,这块鱼肉不得了哦!那么大一块……这块鱼肉啊,起码是条十来斤重的大东斑!” 他端起碗沿啜了一口汤,立刻露出了痴迷的表情,“香!纯!正!” 然后又啜了一口汤细细地品,然后吃了一口面条,又赞道:“这面条……擀得真筋道!这个擀面师傅的手劲儿大,擀出来的面条实在、好吃,好吃啊!!!” 栀栀、于露和林叔、刘叔愣愣地看着这个食客。 林叔和刘叔在说悄悄话, “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啊?” “他之前还担心我们骗他呢,冲着这一点也不像傻子吧?” “哪有正常人这么说话的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人确实像个傻子。” 栀栀则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是黎恕找来的托啊? 要不然,听到一个陌生人吃了一两口自家小面摊煮出来的鱼汤面,就把汤面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虽然栀栀知道自家产品的品质非常过硬,但还是觉得…… 非常尴尬。 很快,不时有来往的人和这位食客打招呼—— “庆安你在这里干啥子?” “我在这里吃面,这家的鱼汤面真好吃!” “你开什么玩笑?这家店的面能吃,我倒立拉……等等,怎么老板不是唐五啊?换人了?” “她这的鱼汤面很好吃。” “庆安啊你当心被唐五打啊!” “这鱼汤面真的好吃,二角钱一碗看着很贵,但就这个汤,已经很对得起这个价了,这面条很实在,二角钱一碗其实很划算。” “庆安啊你要快点跑哇,当心被这个面馆讹钱哪!” “这鲜鱼骨和咸鱼干配的比例刚刚好,应该是八二……不,应该是九一分。九份鲜鱼骨配上一份咸鱼,所以鲜鱼骨甜得刚刚好,咸鱼的鲜又正好够提味……” “姑娘,我再给你二角钱,给我来多一碗鱼汤面!”转瞬间食客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一整碗汤面,碗中连一滴汤汁都不剩!然后他又掏出二角钱,放在小桌上。 栀栀去收了钱。 林叔又给他煮了一碗面。 这下子,食客不再狼吞虎咽,而是一口汤一口汤细细的品,一根面条一根面条慢慢的嚼。 没过一会儿,突然结伴来了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来来来,老板给我们每个人都来碗鱼汤面!”为首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栀栀连忙上前,招呼各位,“叔叔伯伯们好,婶子嫂子们好,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后食,二角钱一碗鱼汤碗,谢谢各位了。” 这些人一愣。 栀栀指向了炭炉前的小纸版,笑道:“听说以前在这儿摆面摊的那人不老实,所以我们不但明码标价,而且还定了先付后食的规矩,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我们和顾客的双重利益……婶子你说,对吗?” 中年妇女想了想,“先付后食就先付后食!连庆安都说这汤面好吃,我们没理由错过!二角钱一碗汤面确实有点儿贵,但看在是庆安推荐的份上,我也愿意试一试!” 坐在一旁的食客庆安仍然是一副深沉模样,“一碗是不够的,根本还品不清味道就吃完了……吃两碗勉强,三碗应该才能够。” 栀栀和自家伙伴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真的好怪。 不过,庆安的话,似乎给其他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中年妇女很爽快的掏出二角钱,交给了栀栀。其他人见状,也都掏出钱,递给栀栀。 栀栀数清楚钱,立刻向林叔报了数量,林叔连忙开始煮面……很快,十二碗汤面就被送到了顾客们的面前。 后来赶来的这些人,言行之间看起来比庆安正常得多。但他们刚一吃到面、喝到汤的瞬间,表情也是十分惊彩的。 呆滞了半晌,他们突然猛地加快地扒面的速度,人人狼吞虎咽,个个鲸吞牛饮…… 不过两三分钟,他们一个二个的全都吃完了面喝完了汤,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紧跟着,他们一个二个的主动掏钱, “同志再给我来一碗汤面!” “小妹子我也还要一碗汤面!” “再来一碗汤面谢谢!” “也给我再来一碗汤面,谢啦!” …… 栀栀觉得这些人挺有意思的。 不过,一下子能卖出去那么多的面,栀栀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她和于露收了钱,又招呼了一声,林叔那边立刻给安排上煮面了。 然而就在刘叔给顾客们端上第二批的鱼汤面过后不久—— 卖炒米粉的老板娘突然着急地喊了栀栀一声,“小妹子!唐五来了……你们可得小心一点儿啊!”说着,她赶紧把自家的炉子连着炒锅都搬到了远离栀栀面摊的地方,连着易碎的碗啊什么的,也搬到了一旁。 另外一头,卖蒸饭的老板也赶紧向刘叔示警,“小心哪,唐五来啦!” 栀栀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体型高壮如熊、表情极狰狞的壮汉阴沉着一张脸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想来,这人就是唐五? 唐五像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才踩着点儿的往这边赶。可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平时和他一起混的街溜子们跑来告状,“五哥五哥!你的面摊儿被人占了!我们去讲道理,一个老头儿把我们给赶走了!对了,占你面摊的是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美得像天仙——” 唐五怒了。 他加快了步子赶紧走到自己向来摆摊的地儿,果然看到面摊已经开张,可摊主并不是自己??? 唐五阴沉沉地瞪住了那两个不停招呼客人的年轻姑娘。 果然,其中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粉面桃腮、甚是美丽动人。 唐五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一时间,他眼里再无旁人。 他眼神阴鸷,并且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第98章 栀栀盯着这个传说中坑人无数的原面摊老板唐五。 ——这人五短身材,看起来也不比栀栀高到哪儿去。他样貌普通,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神很不友善,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我不是好人别来惹我”的肢体语言。 栀栀还看懂了这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先是痴迷地盯着她的脸,目光慢慢下挪到她胸前的位置,最后是腰……到了后来,唐五的眼神变得色眯眯的,嘴角边还挂上了恶心猥琐的笑容。 要说栀栀不生气,那是假的。 但她就忍着,等这唐五先开腔。 果然,唐五看到了肤白貌美的栀栀,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压根儿不看一旁的林叔和刘叔,□□着逼近栀栀,“小美人,你这是上赶着来到我的地盘?其实你是看上了我,想钻我的被窝,啊?你就这么想被男人睡……啊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 刘叔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单手抓住唐五的头发,狠狠往上提—— 手劲儿之大,疼得唐五哭爹喊娘。 但看起来,唐五头发的坚韧性,远远敌不过他的体重。 刘叔没能直接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围观的众人只听到“啵”的一声,刘叔直接薅下了唐五脑袋顶上的一把头发,露出血淋淋的头皮…… 唐五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脑袋“嗷”的痛苦哀嚎起来。可他的双手一触到血肉模糊的头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慌忙拿下手看看,一手血? 唐五再次凄惨的叫嚷了起来。 刘叔也是一脸的意外。 他把盯着手里的一把带血的头发看了看,突然闻到令人作呕的、至少三个月不洗头的汗臭酸味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露出想呕吐的感觉…… 他赶紧把一手的毛发给扔了,然而觉得那味儿久久不散? 于是刘叔生气了,一拳头就朝着唐五挥了过去,“你妈没教你三天洗一次头?你妈X的头发这么臭,恶心死老子了!我XXX的以后你还洗不洗头?洗不洗头?” 围观的众人:…… 栀栀扶额。 面对着刘叔如落雨一般的重拳,唐五压根儿没有还手之力!刚开始的时候,刘叔揍他一拳、他还能“妈呀”的喊上一声,到后来唐五根本就动弹不了了…… 整个过程,唐五毫无招架之力,单方面被刘叔胖揍。 栀栀直面目击刘叔的武力值,才终于明白过来,为啥市级、县级、镇级领导会对唐棠娘持有如此纵容的态度了。 刘叔真的是正义岛上最最最普通的一个渔民,且也已经年过五旬,算是一个中老年人了。 可他平时干起起重体力活来,一个可抵三四个年轻男子;打起架来又……这武力值实在是太普通! 正义岛上一共二百五十多个人里,像刘叔这样的单身中老年壮汉足有二百来个…… 这些武力值极高、打起架来失去理智、又见过血腥的壮汉,他们没有家室、没有子女,发起疯来没有后顾之忧……除了唐棠娘,压根儿没人制得住!这样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儿,这种人就是亡命之徒,如果没了唐棠娘的管辖,他们去哪儿都是祸害! 这时,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 人们看到唐五挨打,个个慷慨激奋—— “该打!早就该被这样狠狠揍一顿了!这些年来欺负了多少人啊!” “就是就是!昨天被他揍的那老头儿今天还躺在街口呢,可怜啊!” “唐五你也有今天!这是你的报应啊!” “打!狠狠地打!揍死这个一天到晚害人的玩意儿!” “我就被唐五讹过钱,吃了他一碗难吃得要死的汤面,说好了5分钱一碗,最后把我所有的钱……一共一块一,全都抢走,他还打我……” 刘叔头脑简单。 围观的路人越起哄,他就揍唐五就越兴奋。 而这时,那些一直跟着唐五混的街溜子们愣住了——五哥可是他们的大哥啊!他们从来也没想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哥,有朝一日被个老头儿给揍了!也从来没见过揍人揍得那么狠的…… 这些街溜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其中一个街溜子看见唐五口吐白沫了,不由得尖叫了起来,“不得了啦打死人啦!快、快点去报告公安啊!”说完他就跑了。 其他的街溜子们也跟着全跑了。 栀栀见唐五满面血污一动不动的,害怕刘叔把人打死了不好收场,连忙大喝道:“刘叔,住手!差不多就得了!” 刘叔猛然收了势。 ——很多年以前他是个石匠,家破人亡以后投奔了正义岛。有了大当家的指挥,让杀地主就去杀地主,让出海打鱼就去打鱼,然后他就安心在岛上过日子了。 前段时间大当家让他和另外几个老兄弟去海鸥岛帮栀栀盖房子,出发前大当家教他:一切都要听栀栀的。 刘叔记在心里。 平时他也和几个老兄弟们聊聊天,一说起栀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栀栀这小姑娘体力不行,但脑瓜子蛮可以!看嘛,她带着几个小年青胡搞瞎搞的,居然在海鸥岛上起了房子!伙食也开得蛮好!还开了那么多的荒,据说还要搞什么科研…… 这次栀栀带着他们来城里做生意,乖乖,动不动就一天挣上几百块钱! 栀栀的脑瓜子厉害哟! 刘叔和正义岛上的其他人一样,看到了大当家对栀栀的认可与维护……同时也信服栀栀的聪明脑瓜子和办事能力,所以背地里人人都喊栀栀“小当家”。 现在小当家让他住手。 他随即住了手。 再一看—— 乖乖,这个唐五该不会是被他给打死了吧? 刘叔顿时心虚了,下意识看向栀栀,然后垂下了脑袋,露出憨厚淳朴的老实模样,呆呆站在一旁。 栀栀深呼吸,满面关切地拉住了一位路人。 这位路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婶子,刚才看着刘叔揍唐五的时候,她一直在哭,还一直在说“报应、报应”…… 栀栀拉住这位大婶,大声说道:“婶子,我叔脾气不好,一听说这唐五昨天把一位老人家打得满脸血啊……他这心里就压不住火气。我叔这性格啊,就是嫉恶如仇的。劳烦您跟我说说,那位老人家现在在哪儿呢?我想过去看看他……我们别的能力没有,送给老人家一碗汤面吃的能力还是有的。” ——现在唐五被打成这个样子,恐怕是会惊动公安。要想帮刘叔洗脱,栀栀必须抢先定基调,只要能带动围观群众的情绪,在公安那边也就更好的脱身了。 没想到这大婶却说道:“昨天被唐五暴打的那老头儿还活着呢!我家的老公公是直接被唐五给逼死了!又有谁来给我们家做主!呜呜呜——” 栀栀愣住。 大婶哭得不像样子。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这大婶家经历的事儿。 ——大婶家姓徐,家就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一年前徐大婶的公公受生产大队的委托,去城里的种籽站买一批防病虫害的药。一大早的出了门,想着在唐五的面摊上吃了早饭再走。结果一碗5分钱的汤面吃下肚,唐五找他要五角。徐老头跟他讲道理,被唐五一拳头放倒!无奈,徐老头只好掏出5角钱,心想这亏吃了就算了,得赶紧去买防虫药是正经。 没想到可能是在打斗过程中,徐老头的钱袋子落在了唐五这儿,里头装着生产大队交给徐老头买防虫药的钱。徐老头当时还不知道,急匆匆去了种子站,一摸、钱没了?当即吓得他魂飞魄散!再仔细一想,徐老头断定钱袋子是落在了唐五这儿。 回来一看,他的钱袋子可不正好系在唐五的腰带上?徐老爷子找唐五要,结果又捱了一顿毒打……他鼻青脸肿的回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家里人和队里的人。 于是徐老头的儿子儿媳、与大队干部过来和唐五交涉。徐老头的儿媳、也就是眼前的徐大婶一眼就认出,挂在唐五腰袋上的钱袋子,果然就是她公公的! 可唐五死活不认,只说那钱袋子是他自己的,无论如何也不肯还给徐老头。 没办法,那一年……徐家倾家荡产的卖掉一家子的口粮,连家具、棉被全都卖了,再加上亲戚们捐一点儿、生产队里的大家也凑一点儿,才勉强凑到了买防虫药的钱。可徐老头被打成重伤,再加上郁郁寡欢,三个月前撒手人寰。 要知道,徐老头今年六十不到,虽然算不上壮劳力了,却会一手精巧的竹篾活计。平时在家帮着看看孙子,还能编点儿竹筐竹篓在赶集日的时候拿到圩场来卖、平时还能放点儿竹编捕鱼器啥的去小河里捞点儿小鱼……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怎不叫徐大婶气愤? 这么悲惨的遭遇,栀栀听了也很气愤。 然而开了这么一个头以后,其他的老百姓们也义愤填膺的说起了自己平时是怎么被这唐五害的…… 有好事的人扶了一个衣着体面但满头是血、步履蹒跚的白发老爷爷过来,说这老爷子就是昨天被唐五给打了的。 栀栀连忙让人把老爷爷扶着坐在小板凳那儿,又掏出自己的手帕,蘸了清水让老爷爷洗脸。 老爷爷可能是脑子不清醒了,思维还留在前一天捱打的时候,气得不停地说:“这还有没有法律可言了?还有没有法律可言了……” 栀栀见老爷爷的神情不太清醒,递给他湿帕子他也不接,索性就自个儿拿着帕子替老爷爷拭去额头上的血迹。 老爷爷的素养还是很好的,栀栀替他擦拭额头上的血迹,他还会说谢谢…… 于露让林叔煮了一碗鱼汤面给老爷爷。 老爷爷呆住,捧着鱼汤面似乎陷入了错乱的记忆,“……吃了面要捱打的!不是5角钱一碗,是、是5分钱一碗……你们说话要算数,怎么能、怎么能坐地起价呢?” 他气愤地说道。 栀栀柔声说道:“老爷爷,您别担心,别害怕也别生气……这碗汤面我们不收您的钱,这么多乡亲们看着呢,我说话算话的……您应该是从昨天起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了吧,快吃一点儿汤面先顶顶肚子吧!” 老爷爷坚持,“不是5角钱一碗面,是5分钱!” “您先吃吧!”栀栀说道。 老爷爷饿得狠了,面对着这碗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汤面,他再也忍不住,哧溜哧溜吃了起来。 这时,之前跑去报警的街溜子们终于带着公安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并且指着刘叔的鼻子,对公安说道:“他!就他!这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把我们五哥活活打死了!” 第99章 公安看了看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的的唐五,又看了看头破血流但坐在一旁专心吃面的老爷爷,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栀栀上前说道:“公安同志,事情是这样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 街溜子们就争先恐后的恶人先告状:“公安同志,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五哥长期在这儿摆摊,今天啊这些人就占了他的摊位……” 栀栀立刻反驳,“什么叫做长期在这儿摆摊?你们把话说清楚!明明每个星期天才是赶集日,只有这一天可以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你告诉我你五哥是谁?为什么长期在这儿摆摊?他是不是在从事投机倒把的活动?” 街溜子们愣住。 刘叔、林叔和于露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街溜子们蔫巴了。 栀栀继续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是赶集日,我们来这儿摆摊,一来就听说,这位老爷爷被唐五给打了!”说着,栀栀指了指吃面的老爷爷,又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唐五。 “公安同志,您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这位老爷爷,或者可以问问大家,昨天发生的事,虽然我们不在场,可在场的人们,眼睛都是雪亮的!各位婶子、大嫂,叔叔、伯伯们,请你们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公安同志呀!”栀栀说道。 围观的人们气愤填膺,拉着公安就说起了昨天的事。 公安看看被打得头破血流正在吃面的老爷爷,问街溜子们,“有这回事吗?” 街溜子们吱吱唔唔。 公安们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然后公安又问,“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街溜子们又神气了起来,“就是嘛,昨天已经过去了!再说了,我们叫公安来、可不是为了调查昨天的事,而是为了今天的事……公安同志,我们五哥被打成这样,你们看看啊!这是不是打死人了?” 栀栀把头别到一边去。 蒸饭铺、炒米粉铺的老板拥上前,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是这样儿的。这俩小姑娘和她们的叔叔先来的,面摊都已经开张了唐五才来……他一来呀就调戏人家小姑娘,小姑娘的叔叔气不过,和唐五理论……” 街溜子们叫嚷了起来—— “理论是这样理论的?打得人家满面血?” “瞎说,我们五哥啥也没说就被揍成这样……” “我们五哥都已经这样了,谁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给打死了!” “这叫什么理论?我跟你理论理论?” “我们五哥已经被打死了……” 围观的老百姓们,怨气比街溜子们可大多了—— “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街溜子,还有脸倒打一耙?” “去年唐五逼死徐大爷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来主持公道?” “昨天唐五打这老爷爷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报警?” “昨天唐五还抢了老爷爷的包!那个包就在唐五家里,里头还有老爷爷的介绍信!公安同志你们去一趟唐五家里就知道谁才是恶霸了!” 街溜子也只有四五个,哪儿吵得过现场数以十数计满腹怨言的老百姓? 他们被骂得说不出来话…… 说话之间,唐五又突然清醒,但他应该处于头昏眼花的地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着眼挥着拳头……也没看清对方是谁,直接一记勾拳过去—— 不料他袭击的对象却是一位公安。 那位公安身手灵活的避开,然后就是一记擒拿手,将唐五压制在地上、还别住了唐五的双手。 唐五依旧搞不清状态,放声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直把那两个公安也气得不行。 这时,黎恕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车后还驮着两大木桶的鱼汤。 他本来是来给大家送补给的。 又因为他最牵挂栀栀,所以第一时间先赶过来看看栀栀有没有什么事。 没想到,栀栀这边儿果然出了事。 趁那俩公安合力对付唐五,黎恕赶紧过去栀栀拉到一旁,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栀栀一五一十地说了。 于露也凑了过来,很生气地告诉黎恕,“黎恕,这唐五不是好人,他一来就色眯眯地盯着栀栀,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这人根本就是在耍流氓!” 黎恕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公安制服唐五后,便对诸位当事人说道:“请你们跟着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接受调查吧!” 那几个街溜子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背着案子在,没人想去接受调查,立时就想跑—— 却被愤怒又热心肠的老百姓们拦下,一个个的将他们全都控制住,直接帮着送进派出所去了。 公安又让刘叔、别栀栀和昨天捱了唐五爆打的老爷爷、徐大婶等,跟着一块儿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栀栀就问于露和林叔,能不能继续卖面。 于露和林叔全都点点头, “栀栀你去,一定要把那个人渣关进牢里去,再不能让他出来害人!面摊上的事你放心,交给我和林叔,不会有事儿的!” “老刘头,你要听小当家的话呀!早点回!” 于是,栀栀和刘叔就在黎恕的陪伴下,也跟着公安一块儿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黎恕立刻去找关系。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嘻就拉着个副所长过来了,还把栀栀介绍给他,“她就是栀栀!” 这没头没尾的几个字让栀栀皱起了眉头。 她直觉黎恕应该没说啥好话。 果然,副所长看向栀栀的眼神就变了,原本严肃的表情也一下子就变的慈祥和气。 他含笑对栀栀说道:“栀栀小同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副所长说话的语气就像在长辈和晚辈拉家常,然而他却拿出了纸和笔,看样子是要做笔录。 黎恕也说,“栀栀,没事儿,你就直说,都是自己人。” 栀栀就一五一十说了。 ——说正义岛的大当家让她们这来儿摆摊卖汤面换点儿大米,结果唐五一来就想欺负她;刘叔为了保护她不受欺负,就教训了唐五。栀栀还告诉副所长、刘叔来自正义岛…… 听到这儿,副所长有些诧异,他看向刘叔,好奇地问道:“你……是正义岛的人?唐棠娘是你的上级?” 刘叔傻乎乎点头,表情特别憨厚朴实地说道:“大当家交代了,要保护好栀栀和于露。” 副所长理了理思路,大约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黎恕对副所长说道:“叔,我们还得早点儿回去,要不然唐棠娘那边儿要找人又找不着的话……” 副所长说道:“我再问他几个问题。”于是又问刘叔是怎么打唐五的。 刘叔做了几个动作,“我这样、这样、这样了……栀栀喊我别打了,我就没再动了。” 副所长皱眉看了看,觉着刘叔的动作就是很普通的拉搡,并不像是致命的攻击。 虽然看在黎恕的面子上,他对栀栀和刘叔很客气,可实际上,他还是挺头痛的。 因为刘叔和栀栀来自正义岛。 南陵镇正义岛上那群土匪窝,年年都让市局领导们头痛的不行——他们人人都是亡命之徒,偏偏群众基础又极好。可千万不能随便处理跟他们有关的事,否则引起民愤民怨就不好了。 既然上头有交代,又有黎恕背书…… 副所长也就暂且放下心,心想呆会儿他打个电话去市局问问要怎么处理吧。于是他对黎恕说道:“成了暂时没事儿,你先领着他们走吧!回头要是笔录还不够详细的话,我再找你。” ——他说的是找黎恕,而不是找刘叔。意思就是:今天我看你面子上让老刘和栀栀先走,回头要是口供有问题,我也不找他俩,我找你。 黎恕秒懂,笑道:“成!您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 副所长满意了,让栀栀他们离开。 栀栀和黎恕带着刘叔离开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堵了好多人,全都是吃过唐五和他那群街溜子兄弟的亏的老百姓,以前大伙儿对唐五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是因为唐五又狠又心黑,还总说他家有什么大官什么的……人人都不敢得罪他。 这会儿听说唐五被派出所的人给抓了? 大伙儿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唐五压根儿没啥后台,是在骗人呢?要不然,为啥凭几个外地人(栀栀她们)的说辞,公安就把唐五给抓了呢? 一时间,大伙儿更是气愤,就都涌到派出所来反应情况,力急要把唐五送进局子里去! 栀栀就问黎恕,“那个副所长……是你熟人?” 黎恕笑道:“军警是一家,这话可不是胡说。差不多派出所里的人都是退伍兵或者转业兵……我问过了,副所长跟我上级是同一年的老兵,以前一块儿打过兰鹤岭大战的,不过他俩不认识……回头我和我上级说说,给他俩牵个线,都是老兵嘛,肯定有共同语言的。” 栀栀皱眉看着他。 黎恕嘿嘿笑。 他知道她想问他什么。 但他没胆子直说。 于是他就跑到了前头,搭住了刘叔的肩膀,“叔,你力气好大!我看了你跟副所长比划的那几个动作……看着没啥,可要是力气在……唐五不死也掉层皮。” 刘叔心里正慌呢,赶紧否认,“你不要乱讲,我力气可小可小了!” 黎恕一怔,哈哈大笑。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 等他们仨说说笑笑地回到面摊上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震惊了! ——刚从外头走进市集,还没觉察到什么。走近面摊一看才知道……面摊前居然全是拿着钵子等着排队买鱼汤面的人们??? 他们还议论纷纷, “唐五真是害人不浅,要不是这几个卖鱼汤面的外乡人啊,我们还不知道要受多久的欺负!所以我们就是要买他们的鱼汤面!支持鱼汤面,就是打击唐五!气死唐五!” “这鱼汤面好像有点儿贵,二角钱一碗呢!” “嗐,贵是贵了点儿但值得!连庆安都说好吃……我跟你说啊庆安一口气吃了三碗鱼汤面,我亲眼看到的!” “不得了!庆安吃了三碗啊?有这么好吃吗?” “劳驾,我问问哈……庆安是谁?” “庆安呀,他也没啥能耐,就是嘴馋好吃。只要他说好吃的东西,那绝对味道可以!” “我去,那我钵子拿小了,各位……我这位子你们帮我排着啊,我回去换个大钵子来!” …… 栀栀和黎恕、刘叔惊呆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当下,栀栀和刘叔赶紧去帮忙了,黎恕也慌慌张张地过去取自行车——看这架势,估计是要补货鱼汤了! 他得赶紧回去取! 第100章 栀栀和刘叔回归后,于露和林叔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刘叔、林叔负责煮面,于露收钱顺便管理拿着大钵子来打包汤面的客人,栀栀照顾来面摊上吃面的客人…… 四个人分工合作,动作快了很多。 再加上黎恕来回帮他们不停地补货鱼汤和手擀面…… 一上午过去,大家已经不记得卖出去多少碗鱼汤面,只知道黎恕来回不停歇地补了六次的鱼汤和手擀面。 直到过了午饭时分,食客们渐散,被累得两腿僵硬的栀栀她们才松了口气。 黎恕对栀栀说道:“傅老爷子还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去面试他那小儿子……我们现在走?” 栀栀都差点儿忘了这事儿。 她赶紧说道:“那我们走……”然后对于露说道,“于露,现在来吃面的人少,你排个班儿,两人一组忙半小时,空出一个人来稍微休息半小时。这样的话,轮上两小时大家就都能歇口气了……林叔刘叔,我一会儿再过来啊!” 于露等三人朝栀栀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 黎恕骑着自行车,栀栀坐在车后座上,两人一块儿往电影院那边的面摊赶。 栀栀昨晚凌晨时分才睡觉,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这会儿忙得晕头转向,坐在黎恕车后座上,她用手抓住坐垫处,实在困得不行了就栽了几下脑袋。 后来黎恕因为避让行人而来了个急刹,栀栀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她那一直悬空的身体终于有了坚实的依靠,而且还是宽厚温暖的平面? 嗯,好舒服啊。 还让她莫名生出了安全感。 栀栀乖乖趴在黎恕背后,再也不动了。 黎恕被栀栀的动静给吓住。 扭过头一看,才知道小妮子靠着他的后背睡着了? 他一笑,慢悠悠地踩起了车蹬子。 他仔细感受着她和他肌肤紧贴的部位…… 诶,她真的好娇小。 黎恕傻笑着,慢悠悠地骑行着,甚至还绕行了一段比较远、但更平坦更安静的道路,好让栀栀能睡久一点。 栀栀眯了十来分钟,终于清醒一点儿了。 她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 黎恕立刻觉察到,对她说,“咱们马上就到了啊,抓稳了!” 其实他一直在电影院附近兜圈子,现在栀栀醒了,也就该赶紧过去了。 这会儿已经中午快两点钟左右,在电影院门口的面摊吃面的人并不多。还隔得老远,栀栀就看到面摊最旁边的小桌小椅那儿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年老的那个,栀栀还有点儿印象,依稀记得是前一天傍晚在市委家属大门口抱着小孙女儿买零嘴的老爷子。 年轻那个么,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模样儿看起来倒是很清秀,就是态度十分的不耐烦。 黎恕慢慢刹住了车。 栀栀跳下车后座,两人一块儿朝着面摊走去。 洪禾禾一看到栀栀,立刻笑弯了眼,问道:“栀栀来了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超级好!”栀栀笑道。 傅老爷子一看到黎恕,立刻就兴奋了。再看看栀栀……他有些激动了,“黎恕!栀栀小同志,来来来,过来这边坐。” 栀栀大大方方地过去,在黎恕的介绍下,朝着傅老爷子打招呼,“老爷子您好,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傅老爷子问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今天……很忙?” “嗯,是有点儿忙。”栀栀答道。 傅老爷子就指着自己的小儿子,对栀栀说道:“他是我儿子傅明宇,今年二十四,整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傅明宇“噌”一下子站起来,怒视着他爸。 他气呼呼地正准备走,结果眼睛的余光瞟过栀栀…… 傅明宇呆住。 栀栀笑眯眯地看着傅明宇。 今天傅明宇他爸说,要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他认识,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新朋友”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傅明宇这才来了。 结果他被他爸拉到这个小面摊上傻乎乎地坐了三个小时,早不耐烦了,已经处于暴走边缘,这时这个“新朋友”终于来了? 再一看—— 我去,原来这个“新朋友”……这、这么漂亮的吗? 而且她还看着他笑! 傅明宇本来很不爽的心情瞬间转为小鹿撞怀。 他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一张白皙俊脸涨得通红。 ——所以他爹说要带他来认识一个有趣的“新朋友”,其实是……喊他来相亲的吗? 黎恕敏锐地觉察到不妥,连忙喊道:“禾禾,麻烦倒点儿凉白开来,栀栀忙一上午了,连口水都没喝上。”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傅明宇对栀栀的心思,同时十分隐晦的向傅明宇宣示了自己对栀栀的主权。 只可惜,傅明宇毫无觉察。 被当成枪来使的洪禾禾,其实也有点儿不高兴。 谁指使洪禾禾干活都不行。 但是洪禾禾心甘情愿帮栀栀干活。 于是洪禾禾立刻冲了一杯金樱子果汁过来,放在栀栀面前…… 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 洪禾禾赶紧又冲了四杯金樱子果汁,给傅氏父子和黎恕也各端了一杯。 其实栀栀也没啥好面试的。 她最在意的,就是傅明宇这人的品格如何。 于是栀栀胡乱说道:“傅明宇同志,我听你父亲说,你有一个远大的梦想,对吗?” “对……”傅明宇听到了她婉转娇媚的声音,有些神魂颠倒,“啊”了一声才回过神,“呃,你说什么……什么梦想?” 他疑惑地看向他爹。 他爹也不知道栀栀为什么要这么说,就一直保持沉默。 栀栀继续含笑说道:“我很钦佩你的勇气,毕竟你的梦想是那样的宏远伟大……我连想一想都不敢呢!” 傅明宇嘿嘿傻笑了几声,也不敢答话,就继续瞪大眼睛看向他爹,意思是: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栀栀笑问,“傅明宇同志,请问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你的梦想吗?” ——这是她对傅明宇的第一个测试:诚实。 她一直盯着傅明宇,不放过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傅明宇被栀栀漂亮的眼睛给刺激得面红耳赤,他只能低下头,悄悄给他爹使眼色:你到底跟她说啥了?快点告诉我啊! 傅老爷子本来并不明白栀栀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见栀栀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他也就明白了——昨天黎恕就帮着传话了,说栀栀要面试一下傅明宇,想来这就是栀栀的测试? 傅老爷子决定咬定青山不放松。 ——他继续闷不作声。 哪怕是傅明宇实在忍不下去了,还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他……老爷子就是一声不吭。 栀栀又催促道:“傅明宇同志?” 傅明宇实在没办法了,只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我根本就没跟我爸说过任何……跟梦想有关的事!所以我、我……” 栀栀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看来,傅明宇算是一个比较实在的人。 栀栀笑问,“是吗?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栀栀明媚可爱的笑容,让傅明宇觉得有些目眩神迷,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我的梦想是……”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栀栀引导着他,说道:“就比如说吧,我的梦想,是把海鸥岛打造成为优质农作物示范种植生态岛,并且以海鸥岛为中心,将优秀种植技术推广到其他的岛屿,将来甚至还要影响到内陆去!” 黎恕含笑看着栀栀,眼里只有她。 ——他喜欢看到这样的栀栀,语气铿锵、眼里有光,她自信满满、生机勃勃又富含青春魅力。 傅老爷子也不住地点头,还流露出赞许的眼神。 ——好!好哇,看看,这才是新一代的接班人! 傅明宇则傻乎乎地看着栀栀。 ——他压根儿听不懂她的话好嘛! 栀栀说完,继续看着傅明宇,眼里流露出鼓励的表情。 傅明宇被她逼得进退两难。 纠结了半天,他吭哧吭哧地说道:“我、我……我没有梦想!” 栀栀一怔。 傅老爷子脸色铁青,把头扭到一旁去生闷气。 栀栀心念神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啊,我明白了,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梦想,你的梦想是……因为你父亲偏心你大哥,所以你就想要超越你大哥,对吗?” ——这是栀栀的第二个测试:傅明宇对于亲情的态度如何。 这个问题让傅老爷子很不高兴,忍不住就想喝止,却又不经意间觉察到黎恕朝他使了个眼色? 傅老爷子略一思忖,随即明白过来,便也期待着看向小儿子,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对于栀栀说的这句话,傅明宇的第一反应就是很生气! 这下子,他也顾不上栀栀是不是长得很美,是不是他爸介绍给他的对象了。他态度恶劣的冲着栀栀吼道:“你谁啊管那么宽?我们家的事儿跟你有毛线关系啊!” 哼,亏他还觉得她长得好看呢!这人的心是坏的,长得再美也没用! 傅明宇忿忿不平地想道。 栀栀的测试目的已经达到。 ——哪怕傅明宇和家里人再怎么有矛盾,他也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家里的亲人,所以他本性不坏,就是太骄纵了些。 于是栀栀立刻站起身,朝傅老爷子和傅明宇鞠躬,“老爷子我要向您道歉!很抱歉我刚才说错了话……傅明宇同志,我刚才措辞不当,请你原谅我!” 傅老爷子亲耳听到傅明宇在外人说起家事的时候愤而反击,这让他高兴万分——这就证明着,就算傅明宇表面上如何恶劣骄纵,但心里依旧非常在意家里人。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栀栀的苦心,甚至非常感激她设计了这么一出,才能让他意识到,平时让他觉和一无是处的小儿子,其实也是个极具家庭责任感的人。老爷子连忙对栀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傅明宇则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看来,栀栀像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 她说错了话,知错就改愿意道歉,那他也就……原谅她了吧? 傅明宇又高兴了。 现在他又觉得,栀栀长得好看还是很有优点的…… 至少看起来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呀! 傅明宇看着眼波潋滟、笑意盈盈正和他爹说话的栀栀,瞬间又涨红了脸。 黎恕看着傅明宇面上羞涩又忸??的表情,恨得直磨牙——他建议栀栀收下傅明宇这事儿,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岛上已经有个一天到晚虎视眈眈地守着栀栀的陶容冶,现在又要多出一个傅明宇…… 看来,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已经全部送上,祝大家晚安^_^ 100-120 第101章 栀栀觉得面试可以了。 她不再和傅明宇说话,只是和傅老爷子拉了一会儿家常。傅老爷子会意,拉着儿子走了。 傅明宇莫名其妙——这不相亲吗?他就只知道这漂亮姑娘叫栀栀,连人家多大年纪、是哪儿人、家里有几口人都没打听清楚,怎么就……要走了呢? “爸,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聊聊……”傅明宇急切地说道,“反正回家也没事……” 傅老爷子拉着儿子就走,“谁说回家没事啊,这不得收拾行李吗?” “啊?收拾行李?”傅明宇一头雾水。 傅老爷子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补救,“这、这不……马上要换季了吗?得收拾收拾把厚棉被拿出来了……” 傅明宇嘟嚷道:“这些关我什么事啊,每年不都是我妈我嫂子干这些嘛……” 栀栀笑着捧起竹杯,喝了一口冰凉的金樱子果汁,觉得疲劳都消散了大半。 然后转头一看,发现洪禾禾正呆愣愣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神直勾勾的、面上还带傻笑? 栀栀一怔,拍了洪禾禾一下,“禾禾你干什么呢?” “啊!来了来了……是有客人来吃面吗?”洪禾禾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结果发现不是? 洪禾禾这才嗔骂道:“哎呀栀栀你干啥呢,吓我一跳!”然后又重新坐在小板凳上,竖着耳朵继续聚精会神的听。 栀栀愣了一下,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她明白了。 ——洪禾禾这是正在听电影院里头正在播放的电影的声音呢! 再看看另外几个伙伴,也全都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带着一脸的傻笑正听得认真。 栀栀叹气,“等我有钱了,一定请大家进去看电影。” 这话被傅老爷子听到。 他看着栀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最终,傅老爷子还是拽着儿子急急离开了。 整一个下午,黎恕骑着自行车,带着栀栀去看了看其他队伍的伙伴们。 每支队伍的情况都差不多:从清晨到中午的生意都是极好的,过了中午以后就没那么好了……毕竟老百姓的饮食习惯,就是早上或者中午吃点汤面没问题,晚饭都是要正儿八经吃米饭的。 但到了晚饭后,就是宵夜时分,面摊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也因为下午时分的清闲,栀栀去看望其他小伙伴们的时候,还顺便逛了一下街,淘换回不少东西。 日用品方面,淘换最多的就是解放鞋和布鞋,肥皂香皂,毛巾等等。粮食方面就换了各种豆类、面粉、大米等等。 这一天,大家再次营业到凌晨。 凌晨一过,圩集停止。 但公共汽车也一早就已经停运了。 尽管栀栀已经有计划提前将一部分购买的物资、可以提前送回去的桶啊盆啊这样的东西先撤回去了,但像炭炉、装鱼汤的木桶、瓷碗、矮桌、小板凳这样的东西是没办法提前拿走的。 收摊以后,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背着包袱打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踩着星光往刘八萍家步行而去。 凌晨两点,最后一支队伍归队。 大家坐在刘八萍家的院子里,手里捧着龙强、陶容冶为了犒赏大家又多熬制一大锅鱼骨汤,里头卧着白胖肥软的面条…… 人人大快朵颐。 大家一边唆面,一边说了下今天摆摊时遇到的各种事儿…… 吃完面,栀栀示意高甜甜拿出纸笔来记账,她则主持着让各个小队的队长把今天的营业所得全都拿出来。 一共五支队伍:市委家属大院、电影院、火车站、城东市场、城西市场。 其中以火车站小队的创作最最最可观,一共挣到了三百二十元! 城东小队挣到八十五元,城西小队挣到七十二元,电影院小队挣到了五十五元,市委家属大院的小队挣到四十八元…… 市委家属大院那儿钱挣少了,是因为一来周末大多数人离开了单位,这人流量减少,购买能力就会削弱;二来呢,周六的时候栀栀她们的产品已经有过曝光了,所以星期天的销售额远不如星期六。 而火车站今天一天的业绩可喜,是因为……这生意建立在人民群众的“仇恨”之上,一切都是必然的巧合。 今天一共挣了580,加上昨天一共挣的275,加在一块儿就是855元! 栀栀刚一宣布这个数字,伙伴们就忍不住低声惊呼了起来! 然后栀栀又开始统计各项支出: 他们没有面粉,为了卖鱼汤面买了不少面粉回来,这里就花了40块钱!再加上油盐酱醋这些也全要买…… 刘八萍一家为了配合大家,两口整整两天没上工,还提供了那么多的柴火、挑了那么多水,大家还住她家的房子,劳动她出面借碗、筷子、小桌和小矮凳…… 以及在这些天里还有些碗筷桌椅的损坏,这些都要记进去。 核算完毕,总支出为136元。 收入减支出,也就是大家一共挣了719元! 接下来,栀栀又宣布了她已经花出去的、采购好各项物资准备带回海鸥岛去的费用:243元。 即现在手头上剩下476元。 栀栀对大家说道:“之前甜甜做过服装的预算,咱们11个人的预算一共是200元。所以咱们账面上还下276元,我建议,这一笔钱帐成为我们的公账……由甜甜来保管和记账,以后如果需要为集体添制东西,或者说,哪位同志生了病需要去医院的,我们就用这笔钱来支付,怎么样?” 大家当然没意见。 高甜甜又惊又喜,“我、我……可我也不懂会计这方面呀!” “借记账很容易,”栀栀含笑说道,“甜甜我来教你。” 洪禾禾则惊叹道:“栀栀你咋啥都会?” 栀栀一笑,“我嫂子是单位会计,我跟着她看了几本会计财务方面的书。” 接下来,栀栀继续对大伙儿说道:“再就是,这次在我采购回来的物资里,有一些鞋……罗叔、刘叔、林叔姚叔他们几位可是为我们付出了大力气!我们几个出力少,我们还能每人分到一身新衣裳和一双皮鞋,他们不能没有……所以我提议,也分给他们每人两双新鞋,再就是将来属于他们的集体支出,也算在我们的公账上。比如说上医院看病,我们集体一样管着他们!大家有意见吗?” 陶容冶头一个举手,“我赞成栀栀的意见!” 大家都笑了。 不过,大家也纷纷表态, “我也赞成!” “几位大叔在海鸥岛上干的活计可不比我们少,他们值得!”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当然赞成了!” “我没有意见!” 栀栀转头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正含笑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栀栀说道:“棠棠,咱们第一天捎过来卖的那些两三斤重的海鱼,这会儿还有钱在市委小卖部那儿没拿出来。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看看,你要是有看得上的东西,那咱们就换了?” 大当家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拿主意吧!” 栀栀知道,大当家这是又犯了懒病。 想了想,她说道,“依我看,也还是全都换成大米和鞋吧,这两样东西最紧缺……”然后她又正色对大当家说道,“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和八萍嫂子商量。” “你说。” 栀栀说道:“就我们今天在火车站摆的那个摊儿,我想让八萍嫂子继续做下去。也还是卖海鱼骨头熬制出来看鱼汤面……这样的话呢,咱们正义岛每天提供四五条大海鱼给八萍嫂子,八萍嫂子卖了鱼汤面挣到了钱,正义岛也有个固定的销处……” “哪怕每天只能挣到两三块钱呢,一个月攒下来也有不少。积少成多以后,也建立一个集体账户。万一再遇上刘小云那样的情况,咱们就不怕了。”栀栀说道。 说着,栀栀又想起来一件事,“再就是,市委小卖部那儿,咱们也可以建立好供给关系。咱们一星期上这儿来卖一次鱼……咱也不图钱,就换大米和日用品,也一样可以改善正义岛上居民的生活质量啊!” 大当家是愿意的,却皱紧了眉头,“麻烦死了。” 栀栀失笑,“只要你同意就好,回头我把这事儿交给徐拥军吧!让他来记账……至于送鱼么,明天和八萍嫂子说了面摊的生意以后,她想做呢,咱们每天晚上派个人过来给她送鱼……顺带着每个星期六可以把小卖部要的鱼也一块儿送来,一块儿交给八萍嫂子,请她送到小卖部去。” “成!”这一回,大当家爽快地应下了。 商量完以后,大家轮流洗漱过,就挤在大屋里钻地铺。 大伙儿实在是太兴奋了,躺在被窝里叽叽呱呱了好久,说的都是这两天摆摊做生意挣钱的事…… 由于晚上算账的时候栀栀一连两次说起了刘小云看病的事,高甜甜也就念叨起了刘小云,“……也不知道刘小云的身体好了没呀?她可真倒霉,身体不好、家里人也容不下她,她还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插|队……她已经走了吧?” “嗐,你管她干啥!” 洪禾禾讨厌刘小云,就岔开了话题,“今天啊我在电影院外头蹲了一整天,连刘三姐的台词我都会背了……可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进电影院去看场电影呢?” 罗叔他们没忍住,问道:“电影院是啥子样的哟?” 知青们叽叽呱呱地解释了一下他们家乡的电影院是什么样儿的…… 罗叔他们就更渴望了。 这时,黎恕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这样的,傅老爷子下午找到我说,如果我们想看电影的话。他可以想办法,让我们明天中午去看……不过,白天场的电影,你们也懂的,效果肯定没有那么好。” ——现在的电影院全都是露天的。白天的时候自然光线太强烈,播映机的光线打在屏幕上,显示度不会太好。 众人齐齐一呆,随即大喜!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电影看!我还没看过刘三姐……” “老子活了一辈子,托了这些娃娃的福才进了城,坐了公共汽车现在还能看上电影!” “啊啊啊啊啊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太好了太好了!呜呜我要去买炒瓜子!” “明天去看电影……以后要是有机会再坐一次火车哟!我五十三了还没坐过火车咧!” “不是明天看电影,是今天去看电影,现在都已经凌晨四点啦,再不睡觉就天亮了!” …… 第102章 星期一上午,大伙儿睡醒以后,栀栀先是给了一笔报酬给刘八萍,以充作这几天她们这么多人住房、烹饪等的费用。 刘八萍拼命说不用不用…… 栀栀笑着把钱塞给她。 然后大当家就跟刘八萍说了,问她愿不愿意去火车站摆摊的事儿。 这几天刘八萍全程参与栀栀她们所有项目的劳动,知道怎么熬制鱼骨汤、做手擀面、腌制鱼块蒸熟…… 这些她全都会。 卖鱼汤肉真没有别的窍门——就是需要新鲜的海鱼! 而本地人对鱼汤面的喜爱和接受程度,也都让她看在眼里。 现在大当家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卖鱼汤面? 刘八萍高兴坏了! 她拼命点头。 这是栀栀和大当家已经打开了的市场,既不要她动脑筋想什么新款式新味道,也不需要她担心鱼肉的供给,她只要延续下去……把这小生意做起来,就能挣到钱换来大米、养活她的四个孩子! 正好龙强和陶容冶为了给大家做早饭,又炖了一锅鲜鱼骨汤…… 索性就把这一大锅鱼汤和手擀面送给了刘八萍,再由刘叔和林叔带着她和文老根两口子,扛着桌椅锅灶碗盆什么的,一块儿去火车站摆摊去了。 趁着刘叔、林叔送刘八萍两口子去摆摊,栀栀让大伙儿自由活动,然后带着大当家去了市委家属大院的小卖部那儿。 黎恕哪儿也不去,就要跟着栀栀。 其实陶容冶也想跟着…… 可是黎恕的表情有些吓人,陶容冶沉默许久,还是跟着陈跃进他们一块儿去逛街去了。 栀栀对男人们之间的风起云涌毫不知情。 她带着大当家来到小卖部,得到小卖部大姐的热情招呼。大姐告诉告诉栀栀,在这几天里,小卖部特意为她攒了些大米和各种鞋,问栀栀想要什么。 栀栀看向了大当家。 大当家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栀栀叹气,只好自己拿主意,大米一角钱一斤,一双解放鞋三块五,一双手工布鞋两块钱…… 最后她兑了二百斤大米和六双解放鞋、十一双手工布鞋。 接下来,栀栀和大姐约定好,以后每周六一大早,送五十条3斤以下的鲜活海鱼过来,到时候再兑换大米和鞋、或日用品之内的东西。 随行的罗叔、姚叔把大米和鞋扛走了,栀栀和大当家就一边聊天一边往电影院走。 栀栀对大当家叉鱼、打鱼的事儿特别好奇,不免问多了几句,“棠棠,为什么你们出海打鱼都要在晚上呢?晚上不是光线不好黑漆漆一片吗?能看清楚?” 大当家摇头,“不黑,就像白天一样。” “啊?” 栀栀疑惑地看着大当家。 ——大海的晚上,跟白天一样? 看起来,大当家是想要解释给她听的。 她张了张嘴,似乎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反正今晚要回去,顺道带你去看看。”大当家淡淡地说道。 关于出海,来自于后世的栀栀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兴奋地问道:“棠棠,你们出海……会不会直接在船上弄个炭炉架个锅,叉到鱼就直接……炖了?” “那倒没有。” 大当家老实说道:“炖鱼太麻烦了,我们一般生吃。” 栀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生鱼片???” 大当家沉吟片刻,说道:“鱼生的味道也就那样儿,龙虾肉和墨鱼生吃的味道比较好,所以常常都捱不到带回去给你们吃……今晚打多几只龙虾给你吃。” 然后又问栀栀,“你闭气能闭多久?在海里能睁眼吗?” 栀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要是你闭气时间长、在海水里敢睁眼,我就带你潜下去。 栀栀很遗憾地摇头,“闭气时间最多两分钟……我、我在海水里睁不开眼睛。” 大当家点头,“那扒在船边看也是一样。”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来到了电影院。 栀栀问大当家,“你看过电影没?” 大当家摇头。 栀栀说道:“我也就看过两三次……看电影要吃点儿零嘴儿才带劲儿,走,咱们买点儿炒瓜子儿去!” 这几天在这电影院门摆摊,栀栀都已经认识其他的小贩。 她们卖鱼汤面的时候,在这附近一块儿摆摊的小贩过来买鱼汤面吃,栀栀都让人多浇一勺汤、多给一块鱼肉。现在她找人家买炒瓜子儿,人家对她也是半买半送。说好了称二斤炒瓜子儿,结果还多送了一斤盐水煮花生…… 傅老爷子领着他的老伴儿守在电影院门口。 一看到栀栀,傅老爷子赶紧摆手,“栀栀!这边儿这边儿!” 栀栀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傅伯伯好,傅伯母好。” 傅老太太满头银发,柱着根拐杖,看起来比傅老爷子还要老上几岁。她一看到栀栀就露出惊艳的表情,然后上前和栀栀打招呼,“栀栀同志,我都听老傅说了……以后我们明宇啊,就要给你添麻烦了!” 栀栀笑道:“不麻烦,他人挺好的。” ——傅明宇此人或许骄纵、懒惰,但本性不坏,至少他是一个诚实、有责任心的人。 傅老太太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太太连连点点头,对栀栀说道:“老傅已经跟我说过了,栀栀同志你放心,在未来的三年里,我保证不过问任何一句跟傅明宇有关的事!当然了,如果你那边儿有什么情况想让我们知道的话……” “我会让他每个月给你们写信的,你们会知道他在海鸥岛上的生活情况怎么样,”栀栀笑着说道,“他是去劳动、去工作的,又不是去劳改……” “我现在担心的是呀,将来三年后傅明宇同志不愿意离岛的话,你们可能就会怪我了。”栀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傅老爷子,“我只希望他不要留在家里,活生生把他妈气死——” 傅老太太拍打了老伴儿一下,纠正道:“我们是希望傅明宇能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如果他能成为海鸥岛上一颗不可或缺的螺丝钉,那他以后就一直呆在那儿,我们……也以他为荣!” 说着,傅老太太又叹气,“我担心的是啊……栀栀同志你降不住这小子啊!” “我不会降服他的,我们是同志、是伙伴!”栀栀笑道。 黎恕沉默地充当着背景板,心情非常不愉快。 说话之间,也快到大伙约定看电影的时间了。 洪禾禾、李晴玉,陶容冶、陈跃进他们相继赶到。毕竟都是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出门逛个街,除去买了些必要的日用品之外,买的全都是各种小吃。 洪禾禾称了二斤红糖提在手里,高兴地说道:“以后每个月例那个……的时候,冲一碗红糖水喝喝,那多好呀!”她一时得意忘形,差点儿说溜了嘴。 然后洪禾禾又大方的对栀栀、李晴玉说道:“以后你们肚子疼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们冲红糖水喝!” 李晴玉捂着嘴笑,也亮了一下手里拎着的东西,“我买的是奶粉!快临期了所了便宜……平时一袋要一块八,我今天买了六袋一共也才花了四块钱!回去我们天天喝牛奶啊,必须要要过期之前把这六袋奶粉全喝光!” 陶容冶也凑了过来,打开他的斜挎包让栀栀看,“我和跃进上医院去了,开了些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和消炎药……我想着这半年前咱们十几个人花用的全是你从老家带来的药品,应该也不多了吧?这些可以常预备着。” 栀栀表扬陶容冶,“还是你想得周全!回头等甜甜回来了,让她给你报销!” 洪禾禾又问,“甜甜还没回来啊?” ——高甜甜、龙强和于露去买布匹和大家参加表演要穿的皮鞋,估计没那么快。 于是栀栀又把傅氏夫妇介绍给大家。 陆陆续续的,大家全都到齐了。 但是龙强、高甜甜和于露迟迟没来…… 直到电影院里已经开始播放片头曲了,栀栀只好先让其他的伙伴们先进去,她和黎恕、傅氏夫妇在门口等着。 终于,高甜甜他们仨姗姗来迟。 ——他们仨一路狂奔而来,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却又空着手? 栀栀诧异地问道:“你们没买到布啊?” “买到了买到了!”高甜甜只来得及说上这几个字,就喘得说不下去了。 龙强笑道:“布匹太多了拿到这儿来太打眼了……” 于露接了一句,“所以我们就,先把东西送回八萍嫂子家里去……” 栀栀奇道:“你们买了多少啊?” 高甜甜笑道:“好多好多!不说了栀栀我们快进去看电影!回头你去了八萍嫂子家看到了那些布……就知道了!” 黎恕也说道:“对对对,先进去吧,电影都已经开始播映了。” 栀栀留了个心眼,走在最后,她看到傅氏夫妇掏出了十几位零零碎碎、看起来新旧不一的电影票,一一数给检票员,不够的,就掏出粮票和现金抵兑了。 第103章 对于栀栀来说—— 这三姐这场电影她已经看过了,而且看的还是夜晚版的,光影效果好得多。这会儿呢,天色大亮,投射的光束打在屏幕上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晰,看起来特别费眼神。 栀栀就慢吞吞的剥水煮花生吃。 黎恕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剥花生,又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小声聊天。 讲的是黎恕去其他省份出任务时经历过的风土人情。 这个年代外出、尤其是远行不便,能通过黎恕的分享,体会不曾见识过的风土人情,也是挺有意思的。 两人一边慢慢剥花生,一边小小声聊天,小半斤水煮花生吃完……电影也就看完了。 伙伴们心满意足。 尤其是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他们个个都很激动,不但热烈的讨论起刘三姐的剧情,而且还跟着哼唱电影里头的经典山歌“我今没有好茶饭啰喂唱支山歌敬亲人呀敬亲人”…… 他们不识字,可歌词倒记得很准,就是调子乱七八糟的,让人觉得既兴奋又好笑。 大伙儿说说笑笑地走出电影院,栀栀和傅老爷子约好了离开的时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有介绍信,也没钱买车票,是自己划船来的。所以我们要走呢,还是跟来时一样,自己划船离开……今晚十点整,市委家属大院斜对面的刘家村村口等吧。” 然后她又交代傅老太太,“没必要给傅明宇带太多的东西,几套换洗衣裳和毛巾香皂什么的、再带副铺盖就行,其他的我们都有。” 傅氏夫妻连连点头。 双方各自离开。 栀栀一众回到了刘八萍家。 大家烧了午饭来吃,然后开始准备行李。 栀栀就看到了高甜甜她们一上午的战利品——足有五十多匹布!!! 真是红的绿的花的,白的黑的灰的……厚薄料子的全都有! 众人惊呆了。 栀栀也被吓一跳,“你们从哪儿搞来的那么多的布?” 高甜甜说道:“这是布厂堆积了两三年的处理品,说是当年被洪水泡过的……已经发了霉的他们就扔了,情况好一点儿的呢,当时充作职工福利折价卖了。剩下的这些啊,是颜色不好看被人挑剩下的实在卖不出去了……” 于露也说道:“我们本来在供销社门口买布,买完了要登台表演的布以后,甜甜说供销社门口有处理的布头,我们过去挑了几块,就有个大姐说她是布厂的,有整匹的处理布,问我们要不要……我们跟着她到了布厂,才看到那么多的库存。” 龙强说道:“我们也跟她砍了价……她开价一块钱一匹布,我们给压到了40块钱50匹布,还要求她帮着送货到刘家村来。她就让厂子里的小货车送我们来了。我们没让车子进村,是我们仨来回走了十来趟把布匹搬回来的!” 高甜甜又对栀栀说道:“这些布是我在那儿验过的,品质还可以……就是花色土气了点,再就是放久了确实有股霉味儿。这个也没关系,以后我们裁布之前先洗一洗就好。” 顿了一顿,高甜甜又小小声说道:“我主要是觉得……这50匹宽布,按普通成年人的身材来算,一匹布能做八件长袖上衣,裤子大约能做五条……正义岛上一共200来人,正好每人一身衣裳!” 闻言,本来还事不关己的大当家也朝着高甜甜、栀栀投过来诧异的眼神。 辫子爷爷更加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洪禾禾则哈哈大笑,“可你看看这些布……好多都是花布头!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多……” “花布衣裳俺们也喜欢的!”辫子爷爷激动地说道。 洪禾禾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便指出着那些布匹说道:“再说了,250套衣裳裤子,那就一共500件,甜甜,靠你一个人手工缝制出500件衣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高甜甜咬着嘴唇不说话。 辫子爷爷激动地叫嚷起来,“俺们也可以学着裁剪衣裳!俺都已经学会织毛衣了,还怕什么缝衣裳啊!” 高甜甜对洪禾禾说道:“你的担心,我在买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没关系,栀栀会想办法的。” 栀栀啼笑皆非。 ——甜甜这是怎么回事,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吗? 不过,刚一看到高甜甜买回来的这些布时,栀栀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这50匹布呢,可以送给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要……付诸劳动。 栀栀之前是一直忙于海鸥岛的建设,但现在已经年底了,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一过完年就要考虑春耕…… 栀栀决定用这些布,来当作激励正义岛居民愿意耕种的奖励。 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物资,真是让栀栀又是欢喜又发愁。 ——淘换到的、兑到的、买回来的大米各种豆子之类的粮食足有八|九百斤! ——各种鞋类、日用品等等足足打了六个大包袱! ——外加来时每个人自带的铺盖、换洗衣物…… 现在还多了50匹布! “我的天哪!这怕是一趟根本搬不完啊!”栀栀扶额。 大当家说道:“不怕,我找人来搬。” 她又对栀栀说道:“你们睡午觉吧!” 栀栀一想,在于出力气这一方面,她向来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索性就听从了大当家的安排,和小伙伴们回屋里打地铺补觉去了。 大家一块儿睡到傍晚七点多才被叫醒,喊她们起来吃晚饭。 个个揉着眼睛起来了,栀栀发现刘八萍两口子带着俩小的回来了,正一脸的兴奋,正在跟大当家说着今天她俩去摆摊的情景。 “……人都好相与的,都说我们的鱼汤面条味道好!昨天我们在家里烧汤,火车站那边一个上午就补了六次汤……但我们也晓得,昨天的情况不一样嘛!主要是栀栀她们教训了那个祸害人的唐五,老百姓心里高兴特意来捧场;再就是昨天毕竟是第一天试卖鱼汤面,老百姓们贪新鲜图好奇嘛!” “今天不是赶圩集,来买汤面的人明显没有昨天多,从今儿一早到下午也只卖出去五六十碗。我想着啊,这才是正常的销量……我和老文也商量过,以后我们啊就只作早饭和午饭的生意。毕竟到了晚饭时候啊,也没人想吃汤面了,更愿意吃蒸饭和炒米粉这些的。我们呢,一早出去做完午饭就回来,家里的活计才能顾上,孩子们也要管教嘛!” “大当家,我和老文已经算过账了,这一碗鱼汤面卖二角钱,一天卖六十碗就是十二元钱。这一碗面用料二两面粉,六十碗面就用了十二斤面,一斤面粉二角钱这就是两块四……” “再算这大海鱼的价格,一斤海鱼四角钱,……我一碗鱼汤面放一块二两多重的,一斤鱼肉够放五碗,六十碗就是十二斤鱼肉,再加上熬汤底的鱼头、鱼骨和鱼尾,每天至少需要两尾十来斤重的鱼。二十斤重的鱼,就是八块钱。” “就依每天卖60碗鱼汤面来说,我一共挣到12块钱,面粉成本去了2块4,鱼的成本是8块,等于我每天还能余下1块6角钱!更不要说,到了周末赶圩集的时候,生意还会更好!这一个月下来,我们怕是能挣到五六十块钱!简直就比国营厂子里的饭碗工还好!” 说着,刘八萍一脸的喜气洋洋。 “大当家,以后就劳烦你,每天想法子给我们送两条大鱼过来……不用送到刘家村,让我那口子去入海口那儿接你们的船就好。”刘八萍意气风发地说道,“……再让老文每天送八块钱过去,我们有鱼,你手里有钱,以后叔叔伯伯们想买件衣裳买双鞋,去医院看看病啥的,也不愁手里没钱了。” 大当家说道:“给你三条鱼吧,你家里孩子多,要吃点儿肉才能长身体……” “两条鱼足够了!我们平时熬鱼骨汤,她们也跟着吃点儿就是。”刘八萍说道。 “三条。” “两条两条,两条足够了!” “四条。” “啊……好好好,那就三条,再多半条也不行!大当家,你会收钱的吧?你要是不收钱呢我就不要鱼了!” “送三条,收两条的钱。” “不不不,那必须要收三条的钱。” “四条。” “好好好,唉,以后你让人每天送三条大鱼来,我付两条大鱼的钱,这样总可以了吧……” 栀栀就在大当家和刘八萍的扯皮之中,匆匆扒完了一碗饭。 今天的晚饭比较简单。 主食是管够的白米饭,主菜是辣椒炒大白菜,外加每人半只咸蛋。 主要是因为大多数食材都花用完了,龙强和陶容冶做晚饭的时候刘八萍两口子还没回来,龙强只好让刘八萍的大女儿去菜地里摘了四颗大白菜、又摘了些辣椒回来,大家胡乱对付一顿。 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九点钟左右,有人来刘八萍家门口叫门。 刘八萍过去开了门,和对方说了几句,就让对方进来了。 对方共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人人正值壮年。为首一人,是个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净利索的中年妇女,她一进门,看到了大当家,眼神一亮,就喊了声“棠娘”…… 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大当家依旧金刀大马地坐着,表情很冷淡。 栀栀猜出来,这些人应该就是大当家喊来帮忙搬运东西的人。 “栀栀过来。”大当家轻声说道。 栀栀过去了。 大当家指着中年妇女对栀栀说道:“她叫小红。” 又指着栀栀对小红说道:“她叫别栀栀,今年十七。” 刘八萍小小声对栀栀说道:“你别听大当家的……可别错了辈份啊,你叫她红姨,她大名儿刘红,是我们村里的妇女主任。” 大当家似笑非笑地说道:“她还能错辈份?她都把我当成她妹妹看……在她眼里啊,我还是个小孩儿呢!” 栀栀抿着嘴儿笑了。 殊不知,刘红和刘八萍听了这话,直把栀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众人寒暄了一番过后,大当家准备启程。 栀栀这边有22人,再加上刘红带来的13人,一共35人。大伙儿扛着、搬着、提着、拎着各种东西,挑着担子背着箩筐…… 再加上黎恕骑着自行车驮着东西来回几趟跑…… 大伙儿齐心协力把丰富的物资运了出去。 栀栀因为和傅老爷子约好了,要在这儿等傅明宇,所以陶容冶和洪禾禾留下来陪着栀栀在村口等。 夜里九点四十分左右,前方匆匆来了一队人。但不知是不是栀栀的错觉,总觉得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 等到对方走得近了,栀栀认出来,对方领头之人正是傅老爷子。 可是—— 很快栀栀就知道哪儿出现了违和感。 其中一个人正被五花大绑着? 再仔细一看,这被绑着的可不就是傅明宇? 只见他嘴里被塞了布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被布条堵着的嘴里正愤怒地嗯嗯啊啊,还死活不愿意走…… 傅老爷子一马当先,一手拉拽着傅明宇,一手拿着个细竹枝,时不时轻抽傅明宇几下,轻喝道:“快走!快走!” 傅老太太则走在傅明宇身后,一手时不时推搡傅明宇几下,一手拿着块手绢时不时抹把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明宇啊听说那海鸥岛可好了,你乖乖的去接受一下思想改造啊!” 走在一旁的,应该是抱着女儿的傅明宇大哥,他怀里的小姑娘拿着一把手电筒。 另外一旁还走着个年轻妇人,想来是傅明宇的大嫂。她正一手牵着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另一只手也拿着把手电筒。 栀栀扶额。 傅老爷子已经红着眼、拽着踉踉跄跄的傅明宇走上前来,喊了声,“栀栀同志,我把傅明宇带来了!从今往后,你要杀要剐……全都随你的便!” “嗯嗯嗯嗯唔!”傅明宇愤怒地表达了此刻他心里的情绪。 栀栀说道:“傅伯伯,你也不用这样吧?” 傅老太太泣道:“没办法,我们跟他讲了无穷尽的道理,他就是不听……” “嗯嗯嗯嗯唔!”傅明宇再次表达了他的愤怒。 栀栀十分为难,“傅伯伯,这样真的不好!” 傅老爷子左顾右盼,问道:“栀栀你的船在哪儿?我们这就把他送到你的船上去。” 栀栀无奈地答道:“得从这儿步行一小时才能到出海口呢!” 傅老爷子倔犟得很,“那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一马当先……胡乱找了个方向走。 “不是那边儿,是这边儿!”栀栀指了一下路。 傅老爷子纠正了方向,朝出口海的方向走去。 栀栀试图说服他们,“……傅明宇已经是成年人了,傅伯伯,您还是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吧!这样强迫他是真不好……” 傅老爷子恨得不行,“他要是不走,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快要被他给活活气死了……” 傅老太太也呜呜的哭。 栀栀无奈地说道:“那傅大嫂和孩子别去了,太远了……” 傅大哥闻言,将怀里的小女儿递给妻子,说道:“是啊你别去了,还得走上一小时呢。我和爸妈去就好。” 傅大嫂接过女儿,又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丈夫,交代道:“你再好好劝一劝爸妈,其实我觉得真没啥必要……” 这时傅老爷子和傅老太太“押”着傅明宇已经走到了前面,且又走错了路。栀栀没法子,只好奔过去再次纠错。 就这样,栀栀一路劝傅氏老夫妇,可他们压根儿不听。 走着走着,众人就遇上了骑着自行车急急赶来的黎恕。 栀栀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黎恕你快劝劝……这样可不太好。” 黎恕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急忙说道:“傅局,这样不太好吧?”说着,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旁,上来就直接抽掉了塞在傅明宇嘴里的布条。 傅明宇顿时气愤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在寂静的黑暗中,在这四面八方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傅明宇的骂声格外粗戛难听,骂人之丰富的词汇量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栀栀、黎恕、陶容冶和洪禾禾都惊呆了。 傅老爷子冲过来,一把夺走黎恕手里的布条,又重新塞回傅明宇嘴里。 终于—— 世界一片清明。 傅老爷子激动地说道:“总之今天你们要是不把他带走……那你们就把我带走!” 栀栀:…… 大可不必,真的。 傅老太太直抹眼泪,“对!要是你们不收了他,那、那就……换我跟了你们去吧!” 栀栀为难地看着黎恕。 傅老爷子看懂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眼神往来,就一边推搡着傅明宇继续往海边走,一边对黎恕说道:“小黎啊你要不是帮助傅伯伯,那说不定傅伯伯哪天就在你领导跟前说漏嘴了,说你追求人家小姑娘追得连……” “傅伯伯我答应你!” 黎恕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虚地看了栀栀一眼,立马一口应下。 栀栀疑惑地看向了黎恕。 黎恕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在前头领路,心想这傅老爷子还真是个老狐狸啊…… 就这样,一众人沉默着来到了出海口。 这时,其他的人和货物全都已经上了船先行一步。 还剩下最后一叶小舟,由辫子爷爷撑桨掌舵,还在码头等着栀栀她们。 辫子爷爷见多识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傅明宇时,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丝毫不慌乱,只是示意栀栀快点儿上船,又道:“他们都已经先走了。” 栀栀没法子,只好和小伙伴们一块儿上了小船。 黎恕看了傅老爷子一眼,将五花大绑的傅明宇也拉上了小船。 傅大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一个小包袱、一副铺盖和一只开水瓶、一个脸盆递了过去。 陶容冶迟疑一会儿,帮忙接过,放在小船里。 傅老爷子、傅老太太和傅大哥沉默地看着傅明宇。 傅明宇一上船就坐在小船里,像只虫子一样疯狂的扭,嘴里还嗯嗯啊啊的…… 直到辫子爷爷撑着竹篙渐远渐远了,栀栀才听到岸上的傅家三口人齐齐长松了口气。 傅老爷子,“傅明宇,三年之内不许你回来!你敢回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傅老太太,“明宇啊你不用太想妈,你要好好听栀栀的话!人不用回来……千万别回,写信回来就好!” 傅大哥,“明宇,你先在海鸥岛散散心吧!” 傅明宇气得呜呜喊。 其实—— 栀栀觉得傅家人这么做真的不太好,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点儿想笑。 她不自觉看向黎恕,发现黎恕早就已经憋不住了,把头转过去闷笑,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再看看陶容冶和洪禾禾,他俩也在偷着笑?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明天见哟^_^ 第104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坐在船上,辫子爷爷摇着船桨,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划去。 有淡淡的薄雾升起,可见程度大约只有十来米远。 能见度低,栀栀放眼望去,四周都被笼罩在浓雾之中,除了附近的一片海水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栀栀忍不住问道:“辫子爷爷,你会不会迷路啊?” 辫子爷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咋个可能会迷路哟!” “那你怎么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呢?”栀栀又问。 辫子爷爷指了指天,“问天嘛!” 栀栀一抬头,看到了繁星密布的满天星斗。 啊,是靠星座来辩认方向的吗? 在这个工业并不发达的时代,空气质量绝佳,能见度极好。虽然四周围升起了浓雾,但天空依旧澄净清晰。 栀栀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并不是没有抬头看过满天星斗的夜,但哪一次,似乎都不如这一次…… 满天都是宛如碎钻般闪烁着晶莹剔透光芒的星子,镶嵌在墨染的夜空中,这副绝美的景色深深憾动了栀栀。 同船的小伙伴们也同样看到这赏心悦目的美景,纷纷惊呆。 就连倒在小船中,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条的傅明宇也被这美景震憾的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挣扎。 “这也太美了吧!”栀栀赞叹。 辫子爷爷哈哈大笑,突然就用极沧桑的烟嗓高亢地唱起了歌谣,“七政四余二十八,朱雀玄武位东南……井鬼柳星春晴雨,角亢氐房夏雷惊……”(注) 他歌声悠扬沧桑,抑扬顿锉,听得出来这应该是一首从古代传承下来的关于星宿与辩别方向、天气预兆的古歌谣。 栀栀听得入了迷。 黎恕看了一眼躺在船舱底的傅明宇,一把扯去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 或者是因为景色太美,辫子爷爷的歌谣太好听,傅明宇居然没动、也没闹。 黎恕便将傅明宇的双手也解开了。 这下子,傅明宇得到了彻底的自由。 他似乎回过神来,激动的坐起身,正准备破口大骂—— “哗啦啦——” 一阵水花响起,有人在海水朴楞着水花,攀住小船。 傅明宇的愤怒突然转为害怕——这深更半夜的,刚才四周一直静悄悄的,不会是……水鬼吧? 他瞬间面色惨白。 然后就听到栀栀快活的喊了一声“棠棠”??? 他定睛一看,在明亮清泠的月光下,果然有人从水里冒了出来,一双雪白莹润、形状优美的双手抱住船舷…… 随着栀栀如同银铃般悦耳的喊声响起,这黑影起抬头,露出女人妩媚明艳的容貌,还朝着栀栀灿烂一笑。 傅明宇看到了一个…… 比栀栀还要美艳的女人! 女人双手一撑,身姿轻盆绰约,一跃就跳上了船。 再仔细一看,她穿着一袭湿漉漉的贴身黑衣,将她那窈窕玲珑的身段完美展示。说来也怪,她和纤瘦秀美的栀栀完全不一样,是属于健美丰腴型的美人,看着还是很有分量的,可跃上小船的时候,身姿轻巧不说,小船的行进稳稳当当,傅明宇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多余的晃动。 对于大当家的突然出现,栀栀一点儿也不惊讶。 毕竟来的时候,整只船队就靠着大当家下水潜游,避开了暗礁和浅滩,才能顺利逆行进入出海口。现在整只船队要离开,估计也是大当家下水潜游带的队。 就是—— 栀栀挺心疼她的。 于是就立刻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了毛巾等物,替大当家擦了擦头发…… 大当家倒是不反对栀栀给她搓头发,但看到栀栀还想擦拭她身上的湿衣时,她阻止了栀栀,淡淡地说道:“用不着,一会儿还得下水。” 傅明宇眼睛一亮。 ——大美人的声音也好听,清清泠泠的。 他有点儿不甘心被大美人忽视,便不服气地说道:“哎,你们都不……介绍一下自己的吗?” 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们齐齐愣住。 傅明宇紧紧盯着大当家,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叫傅明宇,今年二十四岁……” 大当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栀栀看看傅明宇、又看看大当家,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忍不住卟哧一笑。 大当家嗔怪地瞪了栀栀一眼,说道:“刚又说要给我披个篷布?” 栀栀赶紧把篷布翻了出来,披在大当家身上。 ——篷布是大伙儿支面摊的时候,用来当作篷顶遮风挡雨的,披在人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保暖功能,但可以阻止一下寒风入袭。 大当家坐在船舱,身上披着篷布,浓密的头发被栀栀擦干了大半儿,再被海风一吹……差不多全干,她也懒得打理,就任其软软的垂在额前耳边,将她慵懒妩媚的气质给表达得淋漓尽致。 傅明宇盯着这成熟美艳的大美人,只觉得口干舌燥,一颗心儿怦怦狂跳起来。 正好这时,洪禾禾先前听到傅明宇问、大家为啥不自我介绍……于是她就回答道:“我叫洪禾禾,今年十七……不,今年十八岁了。” 傅明宇置若罔闻。 洪禾禾讪讪的垂下了头。 栀栀倒是还记得和大当家的约定,就问道:“你今天要带我去打鱼么?” 大当家点头。 “打鱼难不难呀?”栀栀好奇的问道。 大当家思考片刻,“我觉得打鱼很容易,就像……你觉得做生意挣钱很容易一样。” 栀栀秒懂。 洪禾禾忍不住小小声说道:“做生意挣钱可不容易!是因为她是栀栀,才显得做生意挣钱很容易。” 栀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当家笑道:“所以正义岛二百来号人,也只出了我这么一个会认路的。海鸥岛十来个人,也只出了栀栀这么一个会做生意的。” 傅明宇立刻问大当家,“原来你是正义岛的人啊!我、我……哈哈哈正义岛和海鸥岛隔得远吗?我、我是海鸥岛的人。”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傅明宇——刚才他还反抗得那么激烈,结果一知道大当家是正义岛的人,立刻就承认他是海鸥岛的人了? 大当家压根儿不理会傅明宇。 但傅明宇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难堪,就一直痴痴地看着大当家。 洪禾禾小小声回答傅明宇:“正义岛和海鸥岛本来就是一个岛,在每年的枯水期,两个岛之间的陆路露出来,可以步行相通。盛水期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小岛,大约相距四五十米远吧!” 傅明宇看都没看洪禾禾一眼,盯着大当家咧着嘴笑了。 今天的星夜格外漂亮,就连大当家也称赞,“今天这个星光很可以。” 栀栀索性蜷缩着身子躺在船舱里,方便睁眼就能看到灿烂苍穹的星空。 小伙伴们也不说话了,纷纷学着栀栀的模样,蜷缩着身子躺下来,睁眼看着美丽的星空。 今天的海风不大,小船当然偶尔也会随着风浪飘飘荡荡,但总体说来行进得十分平稳。 大约过了两小时左右吧,前方隐约传来了其他叔叔爷爷们悠扬的歌声。 大当家曲膝坐在船头,随意胡乱拨弄了一下头发,淡淡地说道:“……到了。” 黎恕轻声说道:“栀栀,快起来看。” 栀栀好奇的坐起身—— 她惊呆了。 天哪! 这、这…… 洪禾禾、陶容冶和傅明宇也连忙坐起身,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儿居然已经驶入一片……灿烂缤纷的海域。 天上群星灿烂,而海里……飘浮着各种各样的发光小鱼小虾,可能还有发光海藻什么的! 栀栀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在后世看过的一部电影“少年pai的奇幻漂流”里的情节——主人公乘坐的小船漂流到海洋深处时,看到的宛若夜空群星闪烁的海面,简直美轮美奂,无以言表。 但栀栀一直以为那是电影特效啊! 直到现在,她亲眼看见如此壮观美丽的景象……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当家她们总是半夜出来叉鱼了! 如此美丽如白昼的海底,跟她想像中漆黑冷冰的海底完全不一样。 大当家对辫子爷爷说道:“给栀栀打点龙虾和墨鱼上来,她没吃过。” 栀栀下意识想说我吃过…… 但她没有说出口 辫子爷爷桀桀怪笑了一声,扔了船桨,除去外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随手抓起一把鱼叉就跳进了海里。 栀栀连忙扒着船舷往下看,海水极其清澈透明,再加上海里还飘荡着成群的发光小鱼小虾,简直就把海底照得亮如白昼。 ——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大约十几二十米深的海底岩石,艳丽的珊瑚礁和随着洋流飘来荡去的海葵花,以及躲藏在其中探头探脑的各种漂亮的小鱼儿,和大群大群游过来又游过去的沙尖鱼群……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宝地呀! 栀栀甚至还能看到好几个叔叔爷爷拿着鱼叉潜下了海,有的在叉鱼、有的在摸贝壳,有的纯粹就在玩儿,时不时拿手戳一下鱼……还有一个,也看不清是谁,他把一只趴在海底的大海龟给翻了个个儿让它肚皮朝上,然后就跑了…… 栀栀忍不住笑了。 “砰!” 一声轻响让栀栀回过神来。 栀栀定睛一看,船舱里多了一只肥胖的墨鱼! 这墨鱼也是会发光的,它的边缘甚至还发出了如电流一般的好看光芒。 栀栀问道:“这是辫子爷爷抓的么?” 大当家“嗯”了一声,一手拿着匕首,已经开始飞快地处理起墨鱼来。 削足去头,抽出软骨,抓着已经处理好的鱼身伸手拿到海水里漂洗了一下,然后直接切下一片,塞进嘴里嚼着吃了。 大当家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削下一片递给栀栀。 她原来以为栀栀可能会露出嫌弃、震惊的表情……没想到栀栀接过墨鱼肉,毫不犹豫的就往嘴里塞? 栀栀吃到了此生吃过的、最最最新鲜美味的鱼生! ——墨鱼肉非但完全没有腥味儿,反而透出了极其清新的爽,肉质非常鲜嫩顺滑,但也有些嚼头。 栀栀闭上眼睛,露出了享受的模样儿。 其他的小伙伴们见了,很是好奇。 洪禾禾小小声说道:“大当家,也给我们试试吧?” 而这时,辫子爷爷应该是捕获到了其他的海货,又给扔了上来…… 大当家索性将剩下的墨鱼肉和匕首交给黎恕,交代道:“别让栀栀动刀,当心伤到手。” 黎恕接过,片开墨鱼肉,一一分给小伙伴们。 栀栀一连吃了三四块墨鱼肉,这才停了下来——因为大当家给了她一只龙虾!而且还是剥好了壳以后,直接将挖出来的透明龙虾肉递给她。 栀栀一看这龙虾的花色,就知道是后世顶级的蓝脚花龙。 她一点儿没犹豫,从大当家的手里一拿过来就直接塞嘴里了。 鲜嫩的龙虾肉软糯细滑,带着天然的海水微咸,味道清新美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奶香味儿。 很快,栀栀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只如手臂粗细的龙虾肉。 她还看到虾头壳里有好多虾黄…… 可惜了,虾黄生吃很腥。要是能带回去的话,把虾黄取出来蒸蛋、或者炒饭,味道简直一绝! 栀栀一口气干掉了两只大龙虾!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龙虾看着大,可吃的肉其实也不多的缘故。 大当家给栀栀剥了两只龙虾以后就不给她了,剩下的给洪禾禾、陶容冶、黎恕和傅明宇一人剥了一只。 后来辫子爷爷又捉了好几只龙虾,大当家让黎恕学着怎么处理,她站起身,扯掉了围在身上的篷布,朝着栀栀一笑,随手拿了根鱼叉就跳入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注:星宿歌词一半百度、一半自编的。 第105章 栀栀趴在船舷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当家。 ——只见黑衣雪肤的大当家潜游在星汉灿烂的深海中,反倒显得特别显眼。 她身姿妙曼绰约,拿着鱼叉潜游在海里,动作从容不迫,如同飞天仙子凌空而起。慢慢潜到十几米深的海底后,她拿手攀住一丛珊瑚礁,弯下腰去看了看,突然一个发力,就扎了下去! 附近的海水顿时掀起些微浑浊,很快就慢慢平静下来。 栀栀扒着船舷仔细看—— 只见大当家不慌不忙追出几步远,拾起了一条被叉穿透的大鱼……她直接将鱼身穿透鱼叉,原来一米多长的鱼叉尾部有根铁链,铁链的尾端是一条横铁棍。 大当家就拖着这条少说也有二十来斤重的青色萌蠢大鱼,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现了一只龙虾,一鱼叉扎了下去! 接下来,大当家又叉到了一只身上花纹还特别狰狞的大鳗鱼——那大海鳗的身体足够有栀栀的大腿那么粗,少说也有二米长,一旦被鱼叉叉住,整个身体就像蛇那样盘踞、扭曲了起来……让人看了心里一紧。 可大当家似乎也没害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好像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扎了大海鳗几下,大海鳗就不动弹了。 大当家继续拖着已经串着大青衣(鱼)、蓝腿花龙(龙虾)和大海鳗的鱼叉,漫步于海底,如闲庭信步一般逛了一会儿…… 然后她又又又叉了一条表皮带着黑灰褐色斑纹的大鱼…… 差不多十来分钟过去,大当家一共收获了四样海味,这才不慌不忙地提着鱼叉,串着一大串品种不同的海味,自海底慢慢升空。 栀栀看得瞠目结舌! 她真觉得大当家叉鱼,就像她在海鸥岛后山摘野菜似的……随便弯弯脸、把野菜从土里扯起来就好。 又及,之前她就听人说,大当家的水性很好,能闭气十几分钟,能捕杀比她自身体重还重的猎物。 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大当家已经升浮到海面。 她一手攀着船舷,吩咐栀栀道:“栀栀你们几个到船尾去……这几只鱼的鱼尾有毒,你们别触碰到了。” 栀栀一听,立刻和小伙伴们一块缩到了船尾。 只见大当家应该是先把鱼叉挂在船头的某一处,她先只手撑住船舷,翻身上来了。然后才去取了鱼叉,费力地将沉重的鱼叉拖上船…… 那些猎物在水里时,由于海力的拖举,大当家一人拿着也不觉得重。一旦出水,四样海货加一块儿已经超过一百斤,以至于被她用力甩进船舱的时候,不但发出了“砰”一声巨响,而且躲在船尾处的栀栀和小伙伴们明显地感觉到小船顿时就是一沉! 人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船里的海货。 尤其是那条花纹斑斓的大海鳗。 洪禾禾很害怕,“妈耶这是一条蛇吧?” 大当家安慰洪禾禾,“没事,这是大海鳝不是蛇,而且已经死了,不会咬人的。” 这时,小船周围突然冒出了一颗颗脑袋—— 也不知哪个叔叔爷爷笑嘻嘻地说了句,“听讲栀栀没吃过龙虾哩?” 然后就有无数只蓝脚花龙被投进栀栀所在的船舱里。 叔叔爷爷们投喂完龙虾过后,又转过身,一个猛子就又潜进海里去。 栀栀看着满舱十来只活蹦乱跳的蓝脚花龙,笑得合不拢嘴。 黎恕已经自动自觉帮着栀栀剥龙虾壳了。 大当家蹲在船舱里,喊黎恕拿匕首给她。 拿到匕首后,她动作麻利的将一条大鱼尾部的毒刺切下,投进一个有盖子的小木桶里,然后开始处理这条鱼,她从鱼腹处剖杀鱼,掏出内脏又切掉厚厚的鱼皮、再剔骨,将洁白的鱼肉放进海水里漂洗干净,又取上来用匕首切成每块大约三四斤重的样子,一一扔给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 “过来了,没事了。”大当家说道。 栀栀抓着鱼肉挪过来,还不忘先咬上一口。 ——绝对新鲜的鱼肉就是嫩到入口即化,而且一点腥味都没有。 栀栀又啃了两口。 大当家看到栀栀生啃鱼肉的馋嘴模样儿,笑得不行,“人嘛小小一个,娇里娇气的,吃东西倒是不挑剔,好养活。” 说着,大当家又打开另外一个小木箱,从里头翻出一个白色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和一根像树根一样的东西,递给栀栀,“这个是盐碗,你拿着它在鱼肉上擦一擦,鱼肉就有咸味儿了。这个是辣根,表皮别吃,有泥巴。喊黎恕把辣根掰开了你们几个人每人分一点儿,然后就着辣根吃抹了盐巴的鱼肉,味道又不一样的。” 辣根??? 栀栀眼睛一亮! 她接过长得很像淮山棍的辣根看了看…… 不认识。 看样子就觉得很普通。 她把辣根递给黎恕,然后拿着白色盐碗在自己的鱼肉上抹了抹,又递给洪禾禾。洪禾禾也学得栀栀的样子拿着盐碗在鱼肉上抹了抹,将盐碗递给陶容冶。陶容冶擦好了盐碗以后又递给黎恕,黎恕抹完了盐碗就递给傅明宇。 最后傅明宇也学着大家的样子,用盐碗在鱼肉上抹了抹,鼓起勇气将盐碗递给大当家,面红耳赤地对大当家说道:“我我我、我……我好了。” 大当家没理他,聚精会神地处理着那条大海鳗。 傅明宇讪讪的。 栀栀咬了一口带有盐味儿的鱼生,顿时觉得味道又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吃的鱼生和龙虾肉,全靠肉质本身的微淡咸味儿提鲜,更多的是甜味儿,但其实滋味很淡,需要细细的品。 现在鱼肉上带着盐味儿,就很适合大口大口咀嚼和吞咽。 嘴里每含上一大口鲜嫩无比的鱼肉,就能感觉到鱼肉里自带着冷萃脂肪,几乎入口即化…… 这时黎恕用手劲霸蛮撕开辣根,分给每一个人一小块……栀栀接过辣根,小小心咬下一小块,嚼了嚼就将树根吐掉,就着满嘴的怆辣赶紧咬上一口带着海盐味的鱼生…… 唔,这不就是后世的芥末酱油蘸鱼生! 甚至因为口里的鱼肉过于新鲜细腻,海盐与辣根的原始滋味又十分粗犷,这新鲜又鲜嫩的食材与原始粗犷的调味对比一经碰撞,绽出无比神奇的味蕾享受。 栀栀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大当家一边处理大海鳗,一边关注着栀栀,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很会吃……哎洪禾禾,辣根嚼一嚼就吐掉,不要吞。哎呀,辣根不要吃太大一口,很怆人的。” 晚了,完全没有经验的洪禾禾咬了一口辣根,瞬间被刺激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 大当家哈哈大笑。 栀栀倒是认认真真的将手里一大块鱼肉,就着海盐和辣根,吃得一干二净。 其间还接受了黎恕投喂的无数龙虾肉…… 大当家把大海鳗处理好以后,也片下了肉,分给大伙儿吃。 海鳗刺身的口感,跟其他鱼类的不一样,不是那种细腻软滑到入口即化的,而是脆生生的像在吃黄瓜块似的口感。同时拌上海盐和辣根,鲜得无与伦比,美味到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都吞进肚里。 就更不用说,后来叔叔爷爷们还摸了好多贝壳、海螺什么投喂给栀栀…… 当然了,叔叔爷爷们也各自分享了一下自己捕获到的稀罕渔获。 一个叔叔特意送给栀栀一枚极大的贝壳,说这么大的个头,里头可能有好看的珠子。就算没有珠子,把贝肉吃了,贝壳洗干净晾干了,可以拿来放针头线脑这样的东西。 栀栀惊喜的收下比她脸还大的贝壳,认真向叔叔道谢。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看到了,恍然大悟——对哦,栀栀是个小姑娘,是喜欢这样漂亮东西的! 此后,栀栀除了常常收到叔叔爷爷投喂的龙虾之外,还三不五时的总收到漂亮好看的海螺和贝壳什么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吃了个饱,然后躺在船舱里,摸着胀鼓鼓的小肚腩看着满天漂亮的星子,惬意舒服得直叹气。 她心想:这才是理想中的海岛生活呢! 想不到她来到海岛务农了大半年,直到现在才过上海鲜鱼生自由的生活。 黎恕看着她,有点儿担心,“栀栀你吃了那么多鱼生,还又是海螺又是贝壳的,回头肯定会拉肚子。” 栀栀也有这个担心,“没事儿,容冶买了肠胃药……不过下次我们再买点儿宝塔糖(小儿口服驱虫药)回来,主要是怕这些生鱼肉有寄生虫……嗝!” 说到后来,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实在是太好吃了。 以及,栀栀总算明白过来,为啥正义岛上的居民们会那么懒了。 ——就拿大当家来说吧,她浮潜一次、花上十来分钱就能叉到比她自身体重还重的鱼,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可能没她厉害,但也不会太差。所以他们凭借着这一手叉鱼的功夫,确实可以很轻松的养活自己。 所以他们来捕鱼,更大程度上是在岛上憋得慌,下海玩呢! 又好玩,又能轻松吃饱肚子…… 长此以往的,他们哪还有什么斗志? 不得不说,连栀栀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的,也就明白过来,为啥大当家和这些叔叔爷爷们那么反感开荒种田了。 可是,栀栀想起了后世。 以后这个国家会变成工业化大国,环境污染非常严重!反正在栀栀的认知里,华国绝对没有这么美丽干净又纯粹的海域,以及她在后世吃到的好吃的顶级海鲜,也基本全都来自于国外。 这一方净土,数年之后将不复存在。 看着这么美丽的星空,这样绚丽壮阔的海洋,栀栀的心情沉甸甸的。 如果可以,她还想为了这片星空而战!为了这片海洋而战! 让后世的国人不必出国就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星空与海域,吃上这么美味的本土海鲜! 第106章 栀栀在小船上吃饱喝足了,脑袋枕在船舷处,看着满天绚丽的星子,渐渐睡入梦乡。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她居然还睡在大当家的小船里? 小船安安静静地停放在海鸥岛码头处。 她赶紧再起身一看—— 黎恕睡在她身畔,洪禾禾睡在她的另外一边,黎恕身后是陶容冶,陶容冶旁边是傅明宇…… 以及,叔叔爷爷们的船全都齐齐整整的停靠在海鸥岛的码头上,本应堆满船舱的物资一样也无,只有她的小伙伴们分别缩在不同的船舱里,呼呼大睡着。 栀栀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块篷布——昨天她还用这张篷布披在大当家身上来着。 栀栀起来了。 她一动,小船儿就有些微微的摇晃,黎恕第一个醒来,喊了声“栀栀”,然后坐起身左顾右盼,说道:“已经回来了啊?” 然后他看了看停靠在附近的船,“啊”了一声,说道:“叔叔伯伯们已经把货都卸下来了。” 栀栀从船上跳下,黎恕也跳下——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惊醒了其他的小伙伴们,人人都揉着眼睛从小船上坐起身。 栀栀顾不上身后的小伙伴们,急急地上了山。 到了营地,栀栀发现姚叔、罗叔他们的宿舍房门紧闭。 仓库大门也关得好好的。 可是,当她一推开仓库大门的时候,发现这仓库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 50匹布被码得整整齐齐,全都捱着墙角放好了, 这次采购回来的大米、面粉、各种豆子也被垒得泾渭分明, 各类崭新的解放鞋、布鞋、皮鞋等被分类放在不同的大竹筐里, 各种各样的日用品,太零碎了不好分,就被放在同一个大竹筐里, 以及知青们的铺盖和随身小包袱什么的,也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儿。 栀栀心里感动极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叔叔爷爷们帮她们整理的,装卸的,是为了让她们能好好休息。 这么好的人,跟自家疼爱晚辈的长辈也没啥区别了吧! 知青们三三两两赶到。 看到仓库被堆得满满的,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晴玉感叹道:“姚叔他们真好!” 栀栀又赶紧去了厨房。 厨房里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炖着香浓乳白色的鱼骨汤,灶膛里的柴火已经熄了,但鱼汤依旧半热…… 一旁的架子上,挂着二三十来条十来斤重的海鱼,一旁的角落里还堆着一大堆蓝脚花龙的虾头壳,以及散落放着的漂亮贝壳和各种螺壳。 栀栀一看就知道,这些大海鱼是大当家和叔叔爷爷们给的。 那堆龙虾头壳,是昨晚上大家投喂龙虾给她后,大当家本来想扔掉那些龙虾头,但栀栀嘀咕了好几句“龙虾头熬粥最好吃”……于是大当家就留下了那堆龙虾头。 还有几只超大的漂亮贝壳和螺,有几只已经被吃掉了但壳很漂亮,栀栀没舍得扔…… 龙强和陶容冶也赶到厨房,看到灶上煨着的汤,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栀栀一笑,说道:“天也亮了,我们赶紧洗漱一下,也要开始赶工了……距离元旦汇演只剩下一星期不到的时间了。今天吃完早饭,咱们都来帮甜甜的忙,最好能早点儿把演出服装做好。” 众人点头。 洪禾禾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栀栀!栀栀——” 栀栀歪着头看向洪禾禾。 洪禾禾俏脸晕红,生气地说道:“栀栀!那个新来的傅明宇……不肯上来,还闹着说要回去!我跟他讲道理,他、他就骂人!他还说,他就是不上岛,就算他不会游泳、不会划船,他就是要回去……哪怕他淹死在码头,他也绝不踏足海鸥岛一步!哪怕他饿死了,也绝不吃我们海鸥岛一口米饭!” 栀栀笑了,“估计是昨晚那一顿鱼生还在肚里没有消化完呢,那就让他在那儿晒一会儿太阳吧!” 于是众人自顾自地去洗漱、上厕所、烧水洗澡洗头换衣。 到了上午八点多钟,罗叔姚叔他们也补够了觉起来了…… 知青们纷纷向他们道谢。 倒把罗叔他们搞得手足无措,十分窘迫的样子。 今天轮到栀栀做饭,她就用罗叔他们熬的鱼汤,焖了一锅粥;又找来一些土豆,削皮切块隔水蒸熟了用勺子压成泥,调了一点儿盐末和油,又把龙虾头里的虾黄挖出来和土豆一块儿混合了,最后又把土豆填进虾头壳里去,塞进灶膛里去烤。 等烤到虾头壳里盛着的土豆表皮被烤到发焦时,再用竹夹子一个一个的夹出来。 今天的早饭,就是每人一大碗鱼汤稀饭,外加一只龙虾头烤土豆泥。 鱼汤胜在新鲜,又不腥……栀栀只是稍做改良,用大米替代了面条,鱼汤稀饭的味道那是相当好,不比鱼汤手擀面差。 大清早的吃上一碗连汤带水的鲜美鱼粥,肠胃暖洋洋很舒服。 龙虾头烤土豆泥对大家来说,是一道全新的出品。 就连姚叔罗叔他们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不过,绵软的土豆泥本身就很好吃,还混着虾膏特有的咸鲜与微腥,表皮还被烤得微焦酥脆…… 实在是太美味了! 大家从没有吃过这样的土豆,不由得纷纷赞不绝口。 栀栀抿着嘴儿笑。 洪禾禾担心地说道:“栀栀,要不要送一份早饭去给傅明宇啊?” “不用,”其实栀栀已经看到了畏畏缩缩躲在饭堂门口的傅明宇的身影,故意大声说道,“我们海鸥岛不养闲人,他不干活,就不配吃我们的伙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人毕竟是群居生物。 想来,傅明宇还是想合群,嘴上叫嚣得厉害,但最终还是赶了来;这会儿可能是又被栀栀的话给气走了。 栀栀决定先饿傅明宇一顿,午饭时分再来给他立规矩。 大家吃过早饭,把饭堂收拾干净,高甜甜就将昨天特意采购回来的那些布匹拿了出来。 关于这一次的演出服装,大家一致要求既要在表演中显得的很出挑,也要是平时能穿得出去的服装,毕竟谁也没闲钱特意为一场演出添购特置的演出服。 于是高甜甜为男知青们选择的是经典的黑裤子和白衬衣,为女知青们选择的是白衬衣和花裙子。 大家围坐在食堂里的长桌那儿,看着高甜甜挑回来的各式布料,不由得眼前一亮! 布料质地垂挺的黑色布料,不消说是用来给男知青们做长裤的。用这样密实的料子做出来的裤子肯定看起来就体面,而且应该多穿几年也不会变形! 用来做白衬衣的布料看起来也很不错,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的确凉”,而是质地和裤子布料差不多的,托在手上就有很明显的垂坠感,再仔细看看……也不像“的确凉”那么透明。 众人纷纷称赞高甜甜, “甜甜你可真会选衣料子呀!” “这黑色和白衣的衣料子可真好!” “一定很贵吧!” “这种衣料呀我在老家的时候,只有我爸妈才各做了一身,是专门去吃酒席的时候才穿的!想不到我居然也能穿上这么好衣料的衣裳……” “甜甜你眼光真好!” 接下来,大家的目光就放在那一批用来给女知青们做花裙子的布料上了。 让大家感到惊喜的是—— 这一批居然是同一种花色,不同颜色的布料! 一共有三种:淡紫色、粉红色、浅蓝色。 女知青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大家叽叽喳喳地说道: “这样的花布才好呢,既一致又不是完全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同一批。” “以后我们平时也可以穿起来,还能认得出哪个花色是谁的!” “我们一共六个女的,三种花色……正好每两个人穿一样的颜色!” “甜甜我肯定和你一个颜色!” “栀栀我和你穿这个蓝色的好不好?” “晴玉,我俩要这个紫色的吧,我还从来都没有过紫色的花裙子呢!” 栀栀想了想,说道:“昨天甜甜不还采购了其他的布料吗?咱们看看能不能再凑出淡紫色、粉红色、浅蓝色的布料。如果能凑齐这些颜色,可以用纯色的布料缝制一些花边,或者用纯色的布料做成蝴蝶结之类的缝在花裙子上……这样的话,裙子可以变得更好看,也更有辨识度。”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就又去仓库看了一下昨天采购回来的那50匹布。 对于裙子要做什么样式、怎么做配饰,这些男知青们完全没有概念。他们默默地陪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最后决定去干农活。 女知青们则叽叽呱呱的在一旁商量好了要做什么样式的裙子…… 高甜甜还拿来铅笔和信纸,按照大家的要求在信纸上画了好几款样式。 大家商量着这里加一点小细节,那里加一点小饰物……终于七嘴巴舌的敲定了白色上衣和半身裙子的样式。 不过高甜甜也已经三四年没有亲自裁剪过衣裳了,她没有把握,又不敢浪费上好的料子,就哆哆嗦嗦地从那50匹布里抽出一匹来,尝试着裁剪…… 结果,她一剪刀下去—— 手一抖,就给剪坏了一块料子! 高甜甜立刻惊慌失措的叫嚷了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大家都温柔的安慰她, “没事的甜甜,这块布也不值钱,你就当练手呗,剪坏了也没关系。” “是呀,剪坏了就剪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再剪一块呗。” “你已经很厉害了,还会裁衣服,我啥也不会。” “甜甜没关系的,你再试一次吧。” 但是高甜甜的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不太好,她知道大家为了挣钱买这些布有多辛苦。现在被她一剪刀下去就剪坏了,心里别提有多内疚。 而伙伴们善解人意的劝慰,让高甜甜觉得心里压力巨大…… 她眼泪汪汪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扔下剪刀呜呜的哭着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 于露追了出去,“甜甜!甜甜……” 栀栀对其他的小伙伴们说道:“我们不要给甜甜太大的压力,让她先冷静一会儿吧。” 洪禾禾担忧的说道:“可文艺汇演距离现在只剩下一星期不到的时间,我们还有十几套衣服要做,恐怕时间上已经耽误不了了呢!” 正好这时,罗叔走到厨房里来拿水喝,听到了女孩子们的议论纷纷、还一脸苦恼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说道:“去找你们辫子爷爷,他会裁衣裳。” 女孩子们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107章 栀栀先去厨房里,烤了几只土豆泥龙虾头,喊了瘦猴过来,让送去正义岛,给大当家两只、剩下的全都拿给辫子爷爷,再帮她带话给辫子爷爷,请他过来帮个忙。 瘦猴照办。 没一会儿他就把辫子爷爷领了过来。 “找我啥子事哟?”辫子爷爷应该是刚睡醒。 哦不,他可能还没睡醒就被瘦猴喊了这来,此刻眼角挂着眼屎、嘴边还残留着土豆泥。 栀栀直说了,“辫子爷爷,我们十一个人要登台表演,所以每个人都需要做一身新衣裳……本来甜甜会做衣裳的,可她很长时间没做了,有些手生。辫子爷爷你能帮帮我们吗?” 辫子爷爷说道:“那看看布料嘛。” 栀栀就带着辫子爷爷去了食堂那儿。 辫子爷爷看了看布料,又瞅了瞅之前高甜甜根据大家的意见修改出来的裙子图…… 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 “栀栀先带我去个手,有肥皂的话,给我用一点。”辫子爷爷吩咐道。 栀栀带着他去后头洗澡间门口的洗衣台那儿洗手,还给了他一块肥皂。辫子爷爷拿着肥皂很认真的……先洗了把脸,然后又将一双手仔细搓干净,连着指甲缝里的泥垢也全都搓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和栀栀又回到了食堂里。 “栀栀,去把甜甜那个小丫头喊过来嘛,给我打个下手。”辫子爷爷又吩咐道。 洪禾禾噌噌噌跑去,把高甜甜喊了过来。 高甜甜两眼红肿,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场。 辫子爷爷倒是没有盯着高甜甜的眼睛看,反而打量了一下在场的女孩子,然后吩咐高甜甜,“甜甜呀,你听爷爷的话,去给禾禾量一下|身噻。你识字嘛,把她的身材量好了记下来。” 说着,辫子爷爷就问洪禾禾,“禾禾,爷爷要给你裁剪哪一块料子嘛?” 洪禾禾立刻问大家,“各位,我们来选一下谁穿哪些裙子吧!” 李晴玉十分为难,“哎呀这几个颜色都好看,我、我都挑花眼了!每一种花色我都好喜欢呀!” 栀栀掩嘴笑道:“咱们应该要按照身高排顺序来选。” 众人恍然大悟,“对对对!哎呀光顾着喜欢什么花色了,倒是没想起来这一出!” 然后大家按身高排了一下队,选好了花色。 ——洪禾禾最高,身高176;于露其次,身高170;选了淡紫色。 ——方丽娟身高165;高甜甜163;选了浅蓝色。 ——栀栀身高159;李晴玉身高157;选了粉红色。 辫子爷爷就说,“所以就是给禾禾裁紫色的嘛,对吧?” 女孩子们点点头。 辫子爷爷又指着之前高甜甜画的裙子样子,说道:“你们想做半身花布裙子,配纯色的宽边腰带,裙边再滚一条边……后头再系双层的蝴蝶结,对吧?” 女孩子们齐齐点头。 “要得嘛!”辫子爷爷说道,“甜甜儿,你快点儿给禾禾量身,我今天先给你裁剪一条裙子出来……先试缝一下,没得问题再给你们剪白衬衣!” 其实,辫子爷爷生得一脸的凶相。 他个子不高,脑袋和下巴处的毛发不丰,基本不长胡子,脑袋上的头发稀稀拉拉有一些,被他编成了一个细细的、大约十几厘米长的小辫子,就有点儿像阿拉丁神灯似的。 他不说话的时候盯着人看,一双倒三角的三白眼就会流露出凶光。脸上的表情也总是一副……恨不得扒人皮、抽人筋、吸人血的狠绝模样。 但这会儿,辫子爷爷的表情很柔和。 尤其是,当他摩梭着布料、拿起了剪子和画布石的时候。 高甜甜并不知道辫子爷爷会裁剪,有点儿懵。栀栀凑过去和她咬耳朵,“辫子爷爷在解放前前懂得缝纫手艺。” 高甜甜恍然大悟,立刻拿过布尺为洪禾禾量身,并且记录了下来。 为了让辫子爷爷更清楚的知道禾禾身材的尺码,高甜甜特意用铅笔在画着半身裙上的信纸上,将腰宽、腰身、臀围裙长、裙摆多大等尺寸全都标注了出来。 接下来,辫子爷爷拿着布尺量了一下花布的长和宽,然后拿过木条和画布石,在花布上横几下、竖几下的画好了线…… 辫子爷爷又拿出布尺,重新把他画过的线又量了一次,确认没有问题,就拿起了剪子咔嚓咔嚓,干脆利落的剪好了布块。 辫子爷爷拿起针线,一双粗糙的大手飞快地将棉线穿过缝衣针,然后松松垮垮地钉好布块…… 前后不过半小时左右,一条“裙子”就缝制好了。 不过,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条裙子,还不是成品。因为布块全都没有绞边,辫子爷爷缝得很糙,应该是为了给高甜甜打个版。 高甜甜连连点头。 她很清楚,辫子爷爷这是在教她。现在她手头已经有版了,只要按照禾禾的这一套裙子来当版,其他人的裙子套用上她们各自的尺寸,高甜甜就能复制出其他人的裙子。 辫子爷爷问高甜甜,裙子会做了没有。 高甜甜认真点头,“谢谢辫子爷爷。” 然后辫子爷爷又看了看高甜甜画的女式长袖白衬衣的样式——这是略带着泡泡袖和小圆领的女式修身长袖。 辫子爷爷很细心地问高甜甜,对袖子、对袖口、对衣领子、对衣角的要求,然后按照洪禾禾的尺寸,也是咔嚓咔嚓地裁剪好布料,然后用长线针虚虚地缝制好…… 上衣还是比较复杂的,辫子爷爷花了一小时左右,终于教会了高甜甜。 接下来,辫子爷爷又让人把龙强和陶容冶喊了回来,让龙强给陶容冶量了身,记下尺码,又一一教会高甜甜怎么裁剪布料。 栀栀守着辫子爷爷教高甜甜裁衣,还觉得挺有趣。 辫子爷爷很会带徒弟,一边讲、一边裁剪……语言很诙谐,道理很浅白。栀栀听了,也生出了想要自己做套衣裳来穿的念头。 不过,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栀栀赶紧进了厨房,开始张罗午饭。 她盘算着,从今天起岛上多了一个傅明宇……为了能让傅明宇早点儿明白过来劳动才有饭吃,所以她今天的午饭必须别出心裁。 ——傅明宇昨晚跟着大家饱饱地吃了一顿鱼生,今天没吃早饭,这会儿肯定饿得不行。只要她把午饭做得争奇斗艳,说不定他会为了这口吃的而低头呢? 栀栀先拎着篮子去了菜园子那儿,看中了一只已经成熟的大南瓜! 她采摘了一大篮子的空心菜,四五只西红杮,四五根白萝卜,还吃力的抱着个大南瓜回来了;然后她又去了一趟仓库,用斗碗量好了大米和面粉,匆匆回到了厨房。 ——由于大米和面粉这样的主食根本不够吃,直到现在,大伙儿也不敢敞开肚皮吃。所以大家协议好了,平时早饭吃稀的,午饭主食减半可有其他富含淀粉的食物替代,例如土豆山药红薯南瓜之类,晚上的主食可吃七成饱。 于是栀栀先是手脚麻利的处理了一下挂在一旁的大海鱼,用菜刀剁下鱼头鱼尾、剔出鱼骨,洗净以后先放在铁铲上,放进灶膛里去烤得表皮微焦,扔进锅里加入清水开始炖汤。 白萝卜洗净削皮切块,也扔进汤里。 同时还洗了块野山姜、刮去表皮拍一拍也一块儿扔进汤里。 再在鱼骨汤的上边儿架了蒸笼,将提前泡了一会儿的大米倒进蒸笼。 这么一来,等鱼汤熬上半小时变成了乳白色,白萝卜也炖软了米饭也蒸熟了。 不过,由于栀栀还取了点儿面粉,米饭的分量就更少了,就需要补充更多的其他食物,否则大家吃不饱。 栀栀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她除了要做正常的饭菜之外,还要做一个……海鱼南瓜“披萨”! 面粉加水揉开,然后让面团醒一会儿。 跟着就要开始处理南瓜,削皮切块上锅蒸熟。在等待的过程中,将鱼肉用油、盐、酱、胡椒粉腌制一下……顺便洗好空心菜,择好,使之梗与叶分离,用水泡一会儿。 等到南瓜蒸熟了,端下锅,一半儿撒盐末备用,一半儿和少许白砂糖压成泥。 面团醒好了,栀栀赶紧做成一个一个的小饼子,边沿还稍微翘起来,像一个小盘子那样。 接下来,栀栀先放一层甜南瓜泥在饼子里,使之填充得高高的,表层刷一丁点儿猪油;然后再把腌制好的鱼肉放在饼盘的最中间,四周放咸南瓜块,表皮再刷一丁点儿猪油。 一个中间洁白、四周金黄的“披萨”饼就成型啦! 然后她就把弄好的饼子放在铁铲上,塞进灶膛里去烤熟。 在烤制披萨的过程中,栀栀把已经蒸熟的米饭端下来,换上了油锅,开始炒菜。 早上的时候还剩下几只龙虾头,再不吃放久了……不坏它也腥了,就不好吃了。栀栀用锡勺将龙虾头里的虾膏挖出来,攒了一小碗…… 将空心菜的菜梗与菜叶分开,洗净。 ——菜梗和西红杮分别切碎,先将西红杮下油锅炒成泥,再把菜梗放进去,最后放入蒜末,就成了一道微酸美味的开胃下饭菜。 ——龙虾虾膏炒空心菜叶子,香气浓郁味道清爽,远比清炒蔬菜来得更带劲! 两个菜炒好,饼子也都烤得差不多了。 空气里传来迷人浓郁的食物香气。 厨房外头响起了喧哗声,是男知青和姚叔他们回来了。 洪禾禾跑进厨房,来帮栀栀的忙。她先是兴奋地对栀栀说道:“哎呀那个裙子可真好看!我们自己设计出来的样式就是漂亮!” 然后又压低声音悄悄告诉栀栀,“……那个傅明宇也厚着脸皮来了,也坐在食堂里等饭吃呢!” 栀栀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已经全部送上,祝大家晚安^_^ 第108章 今天轮到栀栀做饭,就由栀栀来当掌勺阿姨。 每人分到一块不大的白米饭,一份虾膏炒空心菜叶,一份西红杮炒空心菜梗,外加鱼头萝卜汤管够,以及每人还分到一个……足有盘子大小、极厚实的烤面饼? 啊不,应该说,半个面饼。 面饼是个底座,里头铺着满满的南瓜泥,面上盛着块状分明的南瓜块,中间是洁白微焦的海鱼肉块。 洪禾禾瞪着这个……巨大无比的南瓜面饼,惊嚷道:“我的天哪!这个饼子那么大,怎么吃得完啊?” 陶容冶对着这个饼子,有点儿不知要怎么下口才好。 最后他端起了面饼盘子,张大血盆大口直接咬了一口面饼盘子…… 嗯? 块状分明的南瓜块里微带着些咸味儿,它本身又自带鲜甜,这种咸甜结合的南瓜咸淡适宜、很好的提了鲜,还挺有嚼头的…… 跟着,陶容冶就吃品出了南瓜块下边儿的南瓜泥了。 ——南瓜泥细腻甜蜜还透出了隐约的奶香,口感绵沙软糯,简直不太好吃! 而甜蜜的南瓜泥也并不会觉得很腻,因为他还咬到了被烤得脆酥的面皮底座…… 这也太好吃了吧! 关键是,这种吃法挺新鲜的。而且一看这做工,就知道很费工……又是面饼底座,南瓜又切块又捣泥的,关键南瓜还是两种滋味儿…… 也就是栀栀才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做出这么好吃的海鲜南瓜饼出来! 陶容冶又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大口南瓜饼,大嚼特嚼。 大家全都好奇地看着陶容冶,齐声问道: “容冶,这玩意儿好吃?” “这南瓜饼子也太好看了吧?” “也就是栀栀才有这样的心思!” “这饼子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呀!” “这饼子闻着就香,是不是放了奶粉在里头?” 栀栀大方承认,“晴玉买了临期奶粉,我就放了一点儿在南瓜泥里,大伙儿试试呗,看看味道好不好?可以给我提意见嘛,下回我再改进!” 大家又热烈地议论了起来, “南瓜饼子里还放奶粉?这也太奢侈了!” “奢侈个啥,你也不看看李晴玉买了多少奶粉!整整6袋!还剩一个多月就到期了,这还不赶紧吃……吃不完那才叫浪费!”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啊,奶粉是甜的呀,可面上还有烤海鱼块呢,这甜口的和咸口的混在一块儿到底是啥味道?” “你试一口不就得了?这样吧你要不想吃呢我拿米饭给你换!我觉得好吃我可以再吃一个……” “你做梦!你想得美,呸!这是我的南瓜饼!” 就这样,大家嘻嘻哈哈地吃起了南瓜饼,然后饭堂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哎哟这南瓜饼也太好吃了吧!” “可以可以!我的天……我第一次吃到这种同时有甜口的和咸口的东西,原来搭配起来这么好吃呀!” “主要还是甜的它不太甜、咸的呢它也不是很咸,这味道就刚刚好!” “我去,这个南瓜泥好好吃啊,又香又甜!” “我倒是喜欢这个南瓜块儿,咸甜适中,味道太好了!” “我跟你说,你把那面皮和南瓜泥一块儿嚼着吃,可好吃了,面皮酥酥脆脆,南瓜泥软烂香甜,好吃好吃!” 傅明宇急不可耐。 他饿坏了! 这会儿闻到浓郁的食物香气,看到人人都捧着那个好看的南瓜饼大吃特吃……他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那个南瓜饼是多么的美味! “我、我的那一份儿呢?”傅明宇着急地叫嚷道。 刚才热闹非凡的食堂里,瞬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栀栀笑眯眯地看着傅明宇,心想终于来了—— “什么你的那一份儿?”栀栀问道。 傅明宇像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尖锐地叫嚷道:“我的饭菜!我的午饭!为啥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洪禾禾诧异地说道:“咦,你怎么在这?” 傅明宇一愣。 洪禾禾好奇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就是死在码头上,也绝不踏足我们知青站一步!你就是活活饿死,也绝不吃我们一口饭……你还说你就是要回去,哪怕就是淹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傅明宇白皙的俊脸顿时烧得一片通红。 半晌,他才吭哧吭哧地说道:“是、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你们就……必须、必须管我的吃喝!” 栀栀笑道:“我们可不想要你,是你家里人把你五花大绑着,求我们带你来的吧?” 傅明宇怒极,“你——” 栀栀又道:“可你要是没跟着我们来,昨晚上你能见到那么美的星星和大海吗?能吃到那么新鲜又美味的鱼生吗?还能……看到美人鱼吗?” 傅明宇呆住。 是啊,他此生从未见过昨晚那样美得震憾人心的星夜,与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的绚丽壮阔大海…… 他从来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像野人一样直接吃生的鱼肉!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刚刚从海里捕回来的新鲜鱼肉、龙虾、贝类和海螺居然是那么好吃!简直就是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顶级美味! 以及—— 栀栀说的“美人鱼”…… 傅明宇涨红了脸。 他承认他被大当家的美色迷惑住,一整个晚上,他除了吃、看海、看星星之外,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大美人。 他看着大美人在海里自如的游来游去,看到她丰腴却轻盈的美好身姿,生生诠释了什么叫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从来没想过他因为多看了女性几眼就会莫名喜欢上她。他喜欢她的洒脱与悠闲……沉迷她的冷漠寡言,同时还很嫉妒她对别栀栀的宠溺! 突然—— 傅明宇觉察到坐在食堂里吃饭的所有人,全都齐齐看住他? 在这一刻,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心思被他们看穿,忍不住恼羞成怒,连耳尖都红透,就态度恶劣地吼道:“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然后他又粗声粗气地对栀栀说道:“我……我肚子饿了,我也要吃饭!” 栀栀能听出他色厉内茬的语气,也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软和了,就笑着说道:“那可不行,我们岛上的规矩就是不养闲人。你今天为集体干了些什么?凭什么和我们吃上一样的伙食?” 这下子,傅明宇震惊了,“你、你不给我吃饭?” “你要参加劳动,才有饭吃。” “我又不是你们海鸥岛上的人,我凭啥给你们做工啊?” “既然你不是我们海鸥岛的人,那你为什么要吃我们的饭菜呢?” “我可没想来你们这儿啊!要那不你们送我回去!” “不可以哦,我们事情很多,不干这种费力气的事。” “那你们借给我一条船,我自己回去!” “船是我们的集体财产,不能随便借给个人。” “你——” 傅明宇气得七窍生烟,“那我自己……游泳游回去!” 这下子,大家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洪禾禾一边快活地啃着南瓜饼,一边对傅明宇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儿……距离市里有多远吗?我们这样的菜鸟都不敢划船,因为一路是逆流!只有辫子爷爷姚叔大当家他们才敢摇船过去……就是他们这样的老把式,也得走上两三个小时的水路……” “就这样的洋流情况你还想游回去?我建议你哈,要不你还是往南陵镇上游吧?这条水路我们熟悉,也就是划上小船走是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不过呢,你又不认识路,可得当心千万别走错路了。要不然啊,万一你游错了方向,去了蛇岛和毒岛的话……完了,那你就真的完蛋了!” 傅明宇颤颤巍巍地问道:“什、什么蛇岛?毒岛又、又是什么?” 其他的知青们告诉他, “毒岛上全是蛇、蝎子、蜈蚣、蟾蜍这样有毒的东西,从来也没人敢靠近……这个岛看起来草木茂密,只要人上一岛,最多存活两小时吧……早晚都会死在上面,所以大当家严令大家不能靠近的!” “蛇岛就更可怕了,岛上只有蛇,不过蛇的品种可能有一百多种吧,一半儿以上的都是有毒的蛇,它们的食物就是蛇……咦惹,蛇吃蛇好可怕的!” “蛇岛上连只鸟都没有,全被蛇吃完了……” 傅明宇目瞪口呆。 在一旁默默吃南瓜饼的黎恕说道:“傅明宇,你别想着游泳离开这儿了,你根本就不会游泳!” 知青们一愣,顿时嘻嘻哈哈了起来, “搞了半天他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还放什么狠话!” “说起来呀,其实我们也不会游泳,多亏了那会儿栀栀非逼着我们学游泳……” “是啊,栀栀还逼着我们学划船!现在想想,要不是当初栀栀的坚持,我可能到现在也学不会游泳和划船这两项基本保命技能呢!” “他到底算不算我们海鸥岛的人啊,如果算的话,学习游泳和划船是必须的吧?” “听栀栀的安排吧!” 傅明宇简直被气得脑子发晕! 不过,他也从知青们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苗头,并且迅速开始了研判: ——就算他父母看不惯他,想把他送到条件差的地方来吃苦,但海鸥岛的负责人是别栀栀,一个漂亮娇气的女孩子。这么娇气的小姑娘都能呆在这儿,这岛上能有多苦? ——就冲着今天这午饭来说:有白米饭,有菜,有肉汤,还有色香味俱全的南瓜饼,这岛上的生活就不会太辛苦。 ——隔壁正义岛上的大当家是个绝代佳人!要是他留在这儿,就能找到机会接近她! ——昨晚的星空和大海很美,海鲜很好吃,这是留在林市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栀栀要求岛上的知青学习游泳和划船?这一点很好!等他学会了游泳和划船,他就可以偷偷划一条船离开这儿,回去找老头子老太太要个说法! 这么一想,傅明宇已经愿意“屈服”了。 “做工就做工!可总不能饿着肚子让我干活吧?没吃饭就没力气!”傅明宇憋屈地说道。 栀栀笑了。 她也能猜出傅明宇心里的想法。 不过,肯迈出第一步就好。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栀栀从灶膛里拿出一个烤土豆,和一盘子做南瓜披萨剩下的蒸南瓜块放到傅明宇面前,还给了他一碗没有鱼肉的萝卜鱼骨汤。 傅明宇瞪大了眼睛。 ——米饭呢?菜呢?海鲜南瓜饼呢? 为什么不给他? 栀栀对傅明宇说道:“这一顿你就吃这些吧,毕竟你还没干活就先吃上了饭。吃完午饭你就跟姚叔他们一起去做工……我下午会去监督你,也会去问姚叔你的工作情况。要是你得不到姚叔的认可,光在一旁磨洋工,那晚饭也没你的份!” 傅明宇:??? 栀栀又说道:“你应该也看到我们的宿舍楼了吧?我们可是一人住一间单身宿舍,我们的厕所、洗澡房也是很干净的。这些房子都是我们自己建的,你没有出过力,所以你不配住在这儿。” 傅明宇震惊地看着栀栀。 栀栀说道:“本来我们海鸥岛是不接受新人加入的。毕竟我们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才把这个荒岛一点一点建设起来,不管谁加入我们,都是在享受我们的胜利果实!所以吧,为了让你充分了解到我们以前是怎么一点一点建设这个岛的……呆会儿你吃完午饭,我就领着你上隔壁的竹棚去!在你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之前,就住在那儿吧,我们几个刚来的时候,也是吃住都在竹棚里的……” 傅明宇气得七窍生烟。 第109章 最终傅明宇还是气呼呼地吃掉了烤土豆、蒸南瓜和鱼头萝卜汤。 不得不说,饿狠了以后什么都觉得好吃。 烤熟的土豆居然那么香、蒸南瓜又是那么的软糯,还有鱼骨萝卜汤怎么就那么好喝呢! 傅明宇不争气地又跑去添了一碗鱼骨萝卜汤。 吃过午饭,栀栀和陶容冶带着傅明宇去参观知青们初上岛时驻扎的那几个竹棚。 黎恕也跟着过去了。 陶容冶向傅明宇介绍道:“……那边那个是女生宿舍,这个以前是男生宿舍,你就住在这儿吧!后头一间是厕所,你可以在这儿上厕所,洗澡也是在这儿,记得一定要天天接了水过来冲洗一下……对了这边没有接驳的水槽、不通水,你得拿个盆子上我们那边儿去接水……” 傅明宇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似的。 栀栀也说道:“海鸥岛上没有电,所以我建议你,例如洗漱什么的,最好在天黑之前完成……食堂那边供应一日三餐的时候可以提供热水,记得带开水瓶过去打水。” “还有哦,我们每天中午从12点休息到2点,现在还有一小时的时间,你可以整理一下铺盖,切记2点钟要准时下山去找姚叔他们。如果你迟到、或者你准时到了但你的表现不好,那就没有晚饭吃哦!”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明宇恨得直磨牙,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栀栀和陶容冶、黎恕一块儿离开。 黎恕也向栀栀告别,“出来了几天,我也该回去了。你要不要送我去?顺道去镇上看看,算起来今天应该是镇上联合大队长选举的第一天。” 栀栀想了想,摇头,“联合大队长选举目前说来,跟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还是留在这儿盯着傅明宇吧!我让瘦猴送你去镇上,顺便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顿了一顿,栀栀又郑重向黎恕道谢,“谢谢你呀黎恕,这次我们去了市里三四天,做了生意挣到钱,还帮着大当家她们找到了一丁点海鱼的销路,能换回一结粮食来……我真的很感谢你。因为除了你以外,我们全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有你……你什么也没有得到。” 说着,栀栀尝试着问他,“其实我们也可以算一下平摊的利益,分给你一份儿。” 黎恕摇头,“我是军人,不能这么做,你要真这么做了就是在害我。” “对不起,”栀栀立刻说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酬谢呢?” 黎恕心道:我想和你处对象。 当然他也不敢说出口,就挠了挠头,说道:“这事儿先记着吧!这会儿我也没啥想要的,等以后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栀栀点点头。 两人就此告别。 见栀栀对自己的离开毫不在意,黎恕有些怅然若失。可转念一想,这海鸥岛上的哨所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再过上一个月他就能上岛…… 到时候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天天守着她了。 这么一想,黎恕才高兴了,和瘦猴一块儿离开。 栀栀跑去看了看傅明宇。 傅明宇还算是听话,果然在两点钟左右去了山脚下那儿,和姚叔他们一块儿干活。 姚叔是好心,才让傅明宇干打砖胚的活计——就是加水和泥,再用木头模子把砖头的泥坯做出来。姚叔觉得傅明宇干不动其他的活计,这才安排了一个最轻松的活计给他。 但傅明宇觉得姚叔是在故意整他——加水和泥看起来很容易,只需要拿把铁锹来铲泥,不停地把泥土摔来摔去,拌匀了就好,对吧?其实需要极大的臂力,他只干了十分钟就觉得坚持不下去。 然后他看到姚叔把烧好的砖头挑到半山腰上去? 似乎姚叔的神态很轻松? 傅明宇就闹着说,他要挑砖头。 于是姚叔好脾气地让他挑砖。 可傅明宇压根儿挑不动一百块砖! 他有点傻眼,心想姚叔挑砖的时候明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啊! 想了想,傅明宇卸掉了二十块砖,却依然没办法将废气扁担给担起来? 他再卸掉十块…… 然后再卸掉了二十块…… 再卸十块…… 然后再卸二十块…… 他终于能挑得动担子了。 但为什么他只能挑动二十块砖啊??? 好丢脸! 傅明宇不服气。 扛不动铁锹、和不了泥;他也搬不动砖头…… 那他可以去干罗叔的活啊! ——罗叔负责把成了型的泥坯砖头搬进窑里去,一块块码好,码完之后就可以封窑烧砖了。 罗叔也没反对,笑眯眯地让傅明宇去垒砖头。 啊,这个活计确实比和泥、挑砖容易得多。可傅明宇需要弯下腰拾起泥坯、再砌到一边去……就这么不停的弯腰、直腰,弯腰、直腰的,他的腰都快断了结果才码好了五十来块砖头。 再看看旁边的罗叔,差不多的时间里,人家已经砌了整整一面墙……少说也有二百来块砖好嘛! 傅明宇觉得无比挫败,就又换了一份工作——他学着刘叔的样子,去旁边的一个窑里,把已经烧好、凉却下来的砖头从窑里拿出来…… 说是说,这个窑已经凉了下来。 可依旧还是有些余温的。 傅明宇刚进窑的时候,感觉干燥又温暖,他心里还喜滋滋的,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份还能凑和干的活计。 可他也只搬了一小会儿的砖就受不了了。 窑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但活干久了还是觉得很热,砖头又烫,不过几个回合,他的双手就被磨出了水泡! 傅明宇欲哭无泪,心想这都是些啥活计啊! 这一切,栀栀都看在眼里。 傅明宇折腾了快一小时,就是没办法在姚叔他们这儿找到又轻松又容易显出成绩的活计,有些破罐子破摔,坐在一旁生闷气,心想老子不吃饭了,饿死算了! 栀栀挎着个大篮子,篮子里放着竹杯和金樱子果酱,一手拎着装满了凉白开的锡壶,过来给姚叔他们送水喝。 她用勺子从玻璃罐里挖出一小勺金樱子果酱,倒进竹杯里,再彻上一杯凉白开,用勺子搅匀了,一一递给大伙儿。 傅明宇本来还很有骨气的想着:老子就不喝你的东西! 可金樱子果酱的香气很好闻,姚叔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着这果子水儿真好喝…… 傅明宇又想:至少他到现在也已经付出了一小时的劳动了,凭啥不能喝金樱子果汁? 于是他也理直气壮的要了一杯…… 啊,这金樱子果汁到底是个啥呀?这也太好喝了吧? 傅明宇一口气喝了三大杯!顿时觉得也不热了、也不口渴了。 然后他又想:干这些活计也太累了,反正我也已经干了一小时,抵她这三杯果汁也不亏!哼,后这儿再也别想让我干活了。 可是,他就听到别栀栀温温柔柔地问这几个叔,晚饭想吃什么。 几位叔叔爷爷都是很实在的人,便老老实实地说道: “这几天面条吃多了,搞点大米饭来吃哟!” “想吃肉,大口米饭配上大块肉才带劲嘛!” “嘿嘿嘿我也想大口吃饭、大口吃肉。” “随便搞点嘛我又不挑,栀栀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哩!” “栀栀搞点辣子来哟,想吃辣子。” 傅明宇听到“大口吃饭、大口吃肉”这几个字,呆了一呆,口水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就算他出身高干家庭,大米饭倒是可以管饱,但根本做不到顿顿饭带肉。 中午的时候别栀栀她们喝鱼肉吃鱼肉了……到了晚饭,她们还能吃得上肉? 傅明宇也想吃肉。 他又看了看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栀栀说过,下午五点半预备收工,六点整收工。 所以? 他这都已经捱了一半儿的苦了! 喝了这三杯果汁以后,他这一小时的苦就白捱了? 还不如再咬牙坚持一下,干完这个下午,然后好好吃顿晚饭,再想办法从这儿逃出去…… 这么一想,傅明宇又……妥协了。 于是他态度十分恶劣的冲着栀栀大吼,“……晚饭除了要大米饭、要肉、要汤以外,我还要吃甜品!”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视着栀栀。 栀栀也不恼怒他的坏脾气,笑道:“好啊!” 她收拾好竹杯,又挎着篮子拎着水壶走了。 栀栀去了一趟菜园子,管理了一下锄草、浇灌,巡视竹篱笆什么的,又摘了些菜回来,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晚饭呢,她还是准备动用那个大南瓜,毕竟十几斤重的大南瓜,中午只吃了一半儿,还剩下半个呢! 所以今天晚饭,主食是:每人可以分到一块三两重的米饭,烤南瓜馒头片。菜呢,主菜是鲜菇清蒸鱼肉块,醋溜大白菜,一份擂虎皮青椒和一锅丝瓜蛋花汤,外加一道甜品玉米粒南瓜泥。 栀栀定好菜谱,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时瘦猴匆匆赶了回来。 ——他把黎恕送到镇上后,黎恕带着他去军营传达室那儿,拿了一大摞栀栀和其他知青们的信件回来。然后瘦猴又依惯例去了一趟知青办找王主任,问问王主任有没有事情要找栀栀。 结果王主任还真的托瘦猴捎口信儿给栀栀:让栀栀明天来一趟知青办,说有很重要的事让栀栀知道。 栀栀皱眉。 是,她确实是知青办副主任,但这个头衔,是因为上级考虑到她在南陵知青里的人缘关系好,才委任的。准确说来,是上级害怕王主任不好开展工作(毕竟前任主任就和知青们的关系很差有敌对情绪),所以才让栀栀当副手,主要目的就是配合王主任的工作。 而栀栀才十七岁,平时王主任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会跟办公室里另外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工作人员商量,又怎么会说……有重要的事情让栀栀尽快赶到知青办去? 栀栀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就想,会不会是跟文艺汇演有关? 算了明天她去一趟镇上,问问王主任不就好了? 而这时,瘦猴又一脸迷茫地对栀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镇上搭了高台还拉了横幅,我还以为开批|斗会呢,站那儿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是什么联合大队长选举。栀栀,我看到韦大业也上去演讲了,他讲的那些话……我听不懂,想学几句给你听都不会学……但是后来,我看到梅花婶朝着韦大业扔鸡蛋,哭着骂他忘恩负义,还说……” 说到这儿,瘦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梅花婶说什么了?”栀栀追问道。 瘦猴轻声说道:“梅花婶说,‘大当家救了我们那么多人,你为了当官你要害她’……栀栀,这句话我听得懂的。这意思是不是……韦大业想要批|斗我们大当家?” 栀栀握紧了拳头。 第110章 晚饭时分,栀栀很关注傅明宇。 看得出来,劳作了一下午的傅明宇形容狼狈——他身上的白衬衣被汗水不知打湿了几次又被体温烘干,所以腋下处、领口处、后背上全是微微发黄的汗渍印。他的黑裤子和皮鞋上全是灰和泥点子…… 傅明宇的精神也有些萎靡,可能是被累狠了,整个人蔫巴巴的。 只有当看到眼前丰盛的饭菜后,他才恢复了少许生机。 锡饭盒里盛着一块方方正正、但并不十分多的白米饭,米饭上盛放着两块蒸鱼肉,体积与米饭相等,上头还浇了些鲜菌汤汁。 由于米饭的体积并不大,饭盒里其他的空间就装着一半儿醋溜白菜和一撮擂虎皮青椒。 以及,每个人面前还放着一个饭盒盖子,盖子上躺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肥胖松软的南瓜馒头。 饭桌上还摆着两只木盆,一盆盛着紫菜丝瓜蛋花汤,一盆盛着金灿灿的南瓜糊! ——南瓜糊糊里还点缀着玉米粒儿,所以这一份是甜品? 傅明宇吃了一口蒸鱼。 这道菜看着清淡,其实口感比豆腐还嫩!味道比猪肉还鲜!蒸鱼的汤汁渗入米饭里,连米饭都是那么的好吃! 傅明宇两口三口就扒完了米饭、吃完了鱼肉,还觉得有些不太够。 然后他就拿过了南瓜馒头,一入手就感觉到这馒头沉甸甸的分量,再一撕开,很快就感觉到馒头里的南瓜成分,咬上一口,能吃出很明显的南瓜香气,还有点儿微微的甜。 傅明宇学着叔叔爷爷们的样子,撕了一片馒头下来挟了点儿擂虎皮青椒,再把馒头皮卷起来,塞进嘴里嚼了嚼…… 擂虎皮青椒是洪禾禾家乡的做法:用新鲜青椒直接放进火里烤熟,然后把烤焦的表皮撕掉,放进擂钵里,加入新鲜的蒜头、姜末、盐、酱油等一块儿擂成糊糊。 看着不太好看,但味道又香又怆又辣,佐饭一流! 这会儿傅明宇咬了一口淡甜味儿的馒头皮里挟着的虎皮青椒,这劲霸的青椒怆香味儿混着浓烈的蒜香,简直太好吃了! 而且这不算太辣的擂椒味儿让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 实在受不了辣,他就吃上一口酸溜溜的醋溜大白菜。 醋溜大白菜很开胃,一吃就停不下来,等到口腔里的辣味稍减,他又忍不住吃上几口馒头皮卷擂椒…… 吃完碗里的醋溜大白菜,傅明宇赶紧舀了一碗紫菜丝瓜蛋花汤来送馒头。 但这汤其实是料多水少的,既有丝瓜的清甜、又有紫菜的鲜、还有蛋花的浓香……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海鸥岛上的伙食看起来也一般,怎么每一道菜都那么好吃呢? 哎,他还没吃南瓜玉米糊呢! 傅明宇赶紧将饭盒里的菜汤全部喝完,又添了一勺南瓜玉米糊。 甜品! 这就是他最喜欢喝的甜品! 其实也不是很甜,估计别栀栀也没放太多的绵白糖进去,多半还是依靠南瓜本身的甜度。就是口感特别特别绵糯厚重,玉米粒的分量不多,一吃就能吃出来、这玩意儿用绵白糖煮过,所以玉米粒儿特别甜。 一口甜糊糊喝进嘴里,满嘴都是南瓜的浓香,兼之微甜软糯,入口即化,偶尔咬上几粒颗粒感分明的玉米粒,口腔里就绽满了绝对的甜味…… 绝! 这味道太绝了! 二两米饭和二两鱼肉吃完,一个足有成年男人两只拳头大的肥胖南瓜馒头吃完,再喝下一碗紫菜丝瓜蛋花汤,和一碗甜蜜蜜的南瓜玉米糊…… 傅明宇觉得自己饱得就快要炸开了! 栀栀过来催他快去把自己的饭盒清洗干净,又喊他快点打水回去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洗澡洗衣? 傅明宇吃得饱饱的,心情好,也就没跟她计较,和其他人一块儿去洗了澡……又趁机去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厕所和洗澡房。 然后他的心情就不太美好了。 凭啥别栀栀她们住着小楼的单身宿舍,厕所宽敞、洗澡房干净又卫生的,却要让他去住草棚? 但傅明宇还是有些傲气的。 他心想:哼,今天做工做得太累了,且等我歇一歇。我缓过劲来就找机会离开这儿……谁特么稀罕你们的单身宿舍和厕所、洗澡房啊! 于是他洗完碗,拎了一壶开水回去,独自一人蹲在竹棚洗澡房里洗漱了、换了衣裳。 这时天也已经黑了。 傅明宇从来也没干过这么累的活计,再加上晚饭吃得前所未有的饱…… 天一黑他就犯了困,胡乱整理了一下铺盖,就上床睡了。 反倒是栀栀在这边还有点放心不下,担心傅明宇闹情绪半夜跑到山上去……海鸥岛上没有大型猛禽,但像蛇啊刺猬啊这样有可能会伤人的动物还是有的。 栀栀就让申书华和龙强悄悄地过去竹棚那儿看一看。 申龙二人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申书华笑着对栀栀说道:“已经睡下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估计是下午搬了一天砖,累狠了。” 龙强也说道:“我们帮他把门关上了,还弄了点儿防蚊防蛇虫的草药塞在门缝里……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栀栀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栀栀嘱咐申书华和龙强多看顾傅明宇,她就和瘦猴一块儿去了镇上。 果然就像瘦猴说的那样,镇上到处张灯结彩,还挂满了不少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南陵镇十二生产大队联合大队长竞选活动召开”,“竞选联合大队长,造福广大老百姓”之类的。 栀栀沉默着看着这些大红横幅,先是匆匆去了知青办。 王主任一看到栀栀,立刻说道:“栀栀啊你来得正好!我有急事要找你……最近你有见到刘小云吗?” 栀栀一怔,反问道:“刘小云?她不是……拿了调令要去别的地方插队吗?” 王主任说道:“嗐,事情是这样儿的……” ——王主任将调令、介绍信和火车票交给刘小云以后,想着刘小云应该也不敢不去。毕竟超过期限以后,如果刘小云还敢出现在南陵、或者是刘小云在规定期限内没有去接收地知青办报到的话,公安就会发出通辑令。 可让王主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两天,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捡到了一张火车票,就立刻上交给了王主任。 在这个时代,火车票是不记名的,所以没人知道这是谁丢的火车票。只能从火车票上印着的车次和乘车日期看出,这趟火车票已经过期了。 王主任盯着这张火车票看了半天,突然福灵心至! 他赶紧翻出登记本,逐一核对……最后查出找,这张火车票,应该就是当初他交给刘小云的! 这下子,王主任就紧张了。 为什么乘车日期已过,刘小云没有出现,但这张火车票却出现了呢??? 难道说,刘小云她没走? 王主任立刻发动南陵十二支生产大队里的十一支生产大队里的知青们,询问、以及寻找刘小云的下落。 可没人见过刘小云,也说不上来,刘小云是从哪一天起不见了的。 所以王主任让瘦猴把栀栀叫来,首先是想问问栀栀,有没有见过刘小云。其次他也想问问栀栀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以及栀栀觉得这事儿要怎么处理才好。 栀栀很肯定地告诉主任,她们海鸥岛没有刘小云的踪迹。 至于正义岛么,今天她会过去问问徐拥军。 但刘小云呆在正义岛的可能性不大——正义岛距离南陵太远,没有船是不可能抵达的。而大当家对手下十分约束,等闲不许人轻易离岛,当然也不接受闲人无故上岛。 且大当家也不待见刘小云,还亲自来知青办把刘小云给退掉了…… 刘小云当然也没脸再去正义岛。 王主任一听,觉得有道理。 可栀栀的话也让他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他焦虑万分地对栀栀说道:“我这边儿已经向派出所报备了……但问题就是,还没到刘小云接收地的最晚期限,哎呀栀栀,我心里头不安的很!你说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出远门吧,虽然一路上都有知青办在照顾,可万一、万一……” “嗐,当初你和郑萍在火车上遇到的事儿,我可全都听说了,你说万一刘小云在半路上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我承认我挺不喜欢刘小云这人的,可我也不想她出什么事儿啊!” 说着,王主任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栀栀想了想,劝说道:“主任,咱们只是管理单位,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还及时报了警……除此之外我们没办法再做别的了。” 坐在办公室里一个知青办工作人员说道:“主任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怎么就不想想,也有可能是刘小云为了逃避插队才扔掉的火车票呢?或者她已经……跑去了其他的地方呢?”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说道:“是啊,法律只能惩罚守法的人!你看看刘小云啊,她都已经回老家了,知道她爸妈要卖了她收彩礼,她手里没票也没介绍信,不也一样扒着火车来到咱们南陵了吗?说不定她又扒着火车回去了呢?” 王主任长叹了一口气。 栀栀在知青办忙了一上午的工作,和瘦猴在知青办食堂吃完饭,这才准备回去。 结果一出知青站,迎面就遇上了梅花婶。 梅花婶一看到栀栀,立刻把她拉到了一旁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栀栀啊,上回我让你劝劝棠娘,让她来参加竞选联合大队长的事儿……她、她还是不肯吗?” 栀栀摇头。 梅花婶愁容满面,“哎呀栀栀你是不知道哇,韦大业昨天作竞选演讲的时候就说,要是他当选了联合大队长,一定要肃清余孽!一定要完成最后的阶级斗争,一定要追究那些拥兵自重的、不爱戴不服从政府藐视法律的、长期逃避生产责任的集体,还老百姓一个清明的环境……” “栀栀你听听!韦大业这不就是在针对棠娘吗?”气得梅花婶直捶胸,“要是韦大业真选上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给棠娘穿小鞋呢!栀栀啊你再劝劝棠娘吧……” 栀栀叹气,“婶子,我会再劝她,但依着她那性子……恐怕不会答应。” 梅花婶着急地说道:“栀栀啊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要把这些利害一一解释给她听。她长期避世,对这些批|斗啊斗争啊什么的完全不了解……哎呀这几天可愁死我了!不行,就冲着棠娘,我说什么也不能让韦大业成了事儿,我呀,还得去找人,让大伙儿别给他投票!” 栀栀劝她,“婶子你也低调些。” “我晓得,你快回吧,早点儿回去和她说上一声,万一她回心转意又同意参加竞选了呢?”梅花婶期待地说道。 栀栀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这一章是今天的最后一章。 本来想着今天休息,会多更一章即日更4章的,但明天临时要出一趟门,我就怕明天的更新接不上。所以今晚码好的一章我会放在凌晨过后再发,以算作明天的更新。 宝子们明天来看就好。 谢谢大家么么^_^ 第111章 栀栀离开了南陵岛,第一时间先去了正义岛。 大当家正准备带着人出海,见栀栀过来了,问她:“你做什么又来?” 栀栀先问她,“咱们前几天在市里淘换到的大米、粮食和那些鞋,你为什么都卸到我的仓库里了啊?拿过来吃穿呀!” 大当家说道:“足足几百斤粮食呢,先存在你那边儿。要存我这边儿啊……不光是他们,就是我见到了存粮,那也不想动了就想懒着。所以先存在你那边儿呗,明年万一遇上台风天气出不了门的,再去你那儿存粮。” “至于鞋子么,再攒一段时间吧,咱们想办法再搞多几双,过年的时候我分给他们。”大当家说道。 栀栀明白了,点头,然后问大当家知不知道刘小云的下落。 大当家干脆利落地说道:“没来,没见她,不知道。” 然后栀栀又说了一回梅花婶让她转告的事儿。 大当家皱眉,“韦大业想整我?” 栀栀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无。” 大当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要是他当选了什么联合大队长,会怎么整我?” 栀栀拉着她,细细地解释了一回斗争是什么、批|斗是什么…… 大当家明白了,说道:“他斗争不倒我的。” 栀栀说道:“可一天到晚的有人总在你耳边嗡嗡嗡的,也挺烦的。” 大当家说道:“把我惹烦了我就带着他们走呗!反正这二百来个全都是孤家寡人……往南去还有好几个无人岛,应该是在外海域了……我们常在那儿看到外国的大船,我们就去那儿住也挺好的。” 栀栀连忙拉住大当家的手,“别去!千好万好都不如在自己的地头上好!何况以后我还要给你建房子帮你种地呢……” 大当家一怔。 她定定地看着栀栀,突然展颜一笑,然后从栀栀手里抽出手,亲昵地点了一下栀栀的鼻子,就招呼着海盗叔叔爷爷们走了。 栀栀看着她的背景直叹气。 见大当家带着叔叔爷爷们一块儿走了,栀栀才去找徐拥军说了一下刘小云的事儿。 徐拥军和孔兰薇、林小满都惊呆了。 “刘小云这是……失踪了?” “依我看,她是跑了!不愿意去比南陵更艰苦的地方,所以偷偷地跑了!” “诶,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前她在我们这儿过得多舒服啊,天天啥活也不干还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年纪轻轻吃出痛风的毛病,连医生都说稀罕!” “她要是真跑了倒还好,可千万别是被人拐卖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的天,徐拥军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栀栀,不是听说前段时间你去城里办事儿,回来的时候不是和李芬一块儿搭班车回来么?好像你们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坏人?别是个拐子吧?” 栀栀也不清楚详情,只知道那个坏人是个通辑犯,便说道:“不知道那个坏人是因为犯了什么罪才被通辑的呢。” 徐拥军说道:“会不会那个坏人的出现,跟刘小云有关呢?” 栀栀被徐拥军给问倒了,“这……我也不知 道呀!” 仔细一想:她搭夜班车遇上那个坏人是12月15日,王主任给刘小云的火车票,离开时间是12月18日。 也就是说,刘小云失踪应该是在坏人被抓之后的事,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联。 “应该没啥关系。”栀栀说道。 然后栀栀又问徐拥军和孔兰薇她们,“你们真不参加元旦汇演呀?只要参与就会发参与奖的……” “毛巾?”孔兰薇问道。 栀栀睁大了眼睛,“毛巾还不好呀?你上供销社去买块毛巾都要花上三角线呢!” ——其实栀栀已经动员他们好几次了,但不知为什么,徐拥挥和孔兰薇的性格就……特别的死气沉沉。他们平时就不爱离开正义岛,这次栀栀三番四次喊他们一块儿参加元旦表演他们也不肯,甚至不愿意在那一天去南陵镇上看表演! 孔兰薇笑着摇摇头,“栀栀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栀栀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呀?元旦的时候南陵镇上一定很热闹的,就算不参加比赛,去看看其他人的表演也是好的。等文艺汇演结束了我们再一块儿去逛逛街、买点儿香皂牙膏什么的不好吗?” ——栀栀猜测他们是不是因为囊中羞涩才会不愿意去镇上的。毕竟正义岛不事生产,徐拥军他们就没有工分。但知青办每个月会发放一部分的粮票给他们,虽然少,但平时他们呆在正义岛上哪儿也不去,大当家也包了他们的吃喝,他们应该还是有点儿积蓄的。 怎么这么抗拒下岛呢? 孔兰薇说道:“我们不想去……到时候你们去吧!” 栀栀有些无奈。 她只好和瘦猴一块儿回了海鸥岛。 耽误了那么久,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栀栀先顺路去看了看傅明宇。 傅明宇正吭哧吭哧的和姚叔他们搬砖…… 栀栀站在砖场,笑着问傅明宇中午吃什么了?晚饭想吃什么。 傅明宇本来对栀栀没啥好脸色,可一想到栀栀毕竟是这里的负责人,还是大当家的心尖宠,把她得罪狠了,他没好日子过、还会让大当家觉得反感。 于是他也就按捺住性子,告诉别栀栀,岛上的午饭是山药粒咸鱼炒饭,以及每人一个拳头大的烤红薯,还有一个冬瓜鱼丸汤,味道还可以。 栀栀无限遗憾,“山药粒炒饭呀,还能这样搭配吗?我还没吃过呢……太可惜了。” 傅明宇立刻觉得自己赚到了,骄傲地挺胸,“山药粒咸鱼炒饭很好吃的……等等,你为什么中午不在岛上吃?” 栀栀说道:“领导让我去镇上开会呢!” 傅明宇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你你你……你去镇上了?” 栀栀点头。 傅明宇急了,“你去镇上你为什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栀栀明知故问。 气得傅明宇俊脸通红,“我、我……那你是不是划船去的镇上?” “是啊!” “那你可以捎上我啊,我去了镇上,不就可以搭班车回市里了?”傅明宇气呼呼地说道。 栀栀一笑,“那你猜,我会不会捎上你啊?” 傅明宇怒极,“你——” 栀栀不再理他,转身朝山上走去。 傅明宇被气得不轻,可转念一想,他在这儿累死累活的给她干活……他还没点菜呢! 于是他冲着栀栀大吼,“别栀栀我晚上要吃肉!不是鱼肉是猪肉!你听到了没?我要吃肉……香喷喷的猪肉!” 栀栀凉凉地回他一句,“你还是晚上再想吧……梦里啥都有!” 说完,栀栀听到了傅明宇愤怒的呜哩哇啦的乱喊乱叫,忍不住一笑,快步回到了半山腰。 今天轮到龙强做饭,他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栀栀和他聊了一会儿傅明宇的事,然后就去食堂看高甜甜她们了。 ——今天已经是12月25日,距离文艺汇演只剩下6天的时间,高甜甜她们要赶制出11套衣服裤子裙子出来,所以从今天开始,女知青们全都不上工了,全力以赴的和高甜甜一块儿赶制衣裳。 目前的进展就是:女孩子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11套衣裳的布块已经全部裁剪好了,并且已经开始做布块的拼连缝纫。 不过,大家的针法毕竟不如高甜甜。高甜甜的外公在解放前就是裁缝,靠的就是一手缝衣针的手艺养活一大家子。高甜甜的妈妈也很会做衣裳,以前高甜甜还没下乡插队的时候,十三四岁就会裁剪衣料自己做衣裳穿了。 只是最近三年再也没碰过这门手艺,手生了。 现在呢,有了辫子爷爷的带领,高甜甜又重新把这门手艺拾了起来。 于是她就先教女孩子们最基础的布块缝纫手法,让大家来帮她的忙……至于最终的成衣缝纫,高甜甜不打算假手与人,毕竟这个太看手艺了。其他人没有经验,这些衣料子又很贵,高甜甜舍不得让小伙伴们用这么贵的衣料子来练手。 有了同伴的帮忙,高甜甜已经在上午时分就快手快脚的缝好了洪禾禾的上衣,这会儿连半身裙也已经缝好,正在收尾。 栀栀过去,拿起洪禾禾的白衬衣一看,发出了惊叹声,“我的天呀!甜甜你确实、肯定、以及一定……你没有藏了一台缝纫机在岛上吗?” 高甜甜卟哧一声笑了,“我这不是现场缝给你看了么!” 栀栀啧啧惊叹。 ——这手艺!这针脚,细密齐整得就像是机器缝出来的似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栀栀的赞美让高甜甜信心倍增。 很快,洪禾禾的半身裙就缝制好了! 大家都很兴奋。 尽管高甜甜再三强调,衣裳缝好了不等于成品,还必须要想办法熨烫一下才行。岛上没有熨斗,高甜甜还想办法自制一个才行…… 但是大家都太兴奋了,就推搡着洪禾禾,吵着闹着非要她拿着新衣裳马上回房间去换了,再下来给大家看看。 洪禾禾红着脸儿抱着新衣去了,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看到穿着白衣花裙、婷婷玉立的洪禾禾,大家高兴坏了……然后又你一言、我一语的提意见:再给每个女知青做个同花色的蝴蝶结发绳吧!要不要给男知青们也一人做一个花布蝴蝶结领结?要不然感觉不出男女同属一个集体啊…… 这边大家叽叽呱呱地议论着,那边高甜甜也没停着,笑嘻嘻地又拿过一套已经裁剪手、封好布边的布料开始了飞针走线。 从现在开始,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大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那么辛苦才挣到钱买来了衣料子,还在农忙之余天天练习合唱。她可一定要加油,争取早点儿把所有人的衣裳全都做好。 就这样,大家花了五天时间,也就是在12月30日的这一天,总算将十一套演出服装给缝制好了! 大家激动地领到了自己的新衣服,十分爱惜的摸了又摸。 衣料是这样的好,衣裤裙子的样式也很修身、人穿起来以后很有气质,再配上一双锃亮的皮鞋,把头发打量好…… 大家又都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佳少年、俏少女。 “穿上这身衣裳呀,我总觉得我好像又回到了老家那个小城……” “我就不一样了,我就是在老家呀也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裳!” “这次我们能拿第一么?” “我们肯定是第一!每人都可领到一个开水保温瓶!” “我们海鸥岛知青是所有海岛里最靓的崽!”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第112章 转眼间就到了元月一日。 这天天还没亮,栀栀和小伙伴们就早早起来了。 大家全都穿上了统一的新衣裳。 ——女知青们穿上了泡泡长袖白衬衣,下身是好看的半身花裙子,还人人穿着白袜子和统一的黑色皮鞋,显得特别精神、特别好看、特别洋气!简直就和平时穿着蓝色工人制服、头上戴着草帽的土农民模样儿完全不一样! 不过呢,女知青们的头发都不一样长。 本来李晴玉提议,让留了长发的女孩子们迁就短发女孩子们,但栀栀力争个性化。 “如果咱们有七八十个人,那肯定是完全统一的服装才好看,毕竟人多嘛。可咱们才十一个人,如果连服装和发型完全一样……那么我们上台表演的时候,只会让人来挑我们身材方面的毛病……” “与其这样,倒不如每个人的发型都不一样,再配上咱们同款式同花纹但不同颜色的裙子,力争让每一个人都有一点点的不一样,这样的话,大家只会评论我们各自不同的特点,而不会来挑我们的毛病。” 栀栀说道。 女孩子们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高甜甜和别栀栀是长发,但高甜甜梳了两条蜈蚣辫子,两条辫梢挽起来系在辫根处,再系上两枚与半身裙相同花色的蝴蝶结;栀栀呢就松松垮垮地绑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子,也在辫梢处系了一个蝴蝶结。 于露和方丽娟的头发垂过肩下,栀栀觉得于露的发质很好,让她披散着长发,在她发顶处梳了个俏皮的苹果头,也绑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栀栀给方丽娟绑了个高马尾,再帮着把长发编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麻花辫,显得既活泼又娴雅。 李晴玉是齐耳短发,没有太多的选择,栀栀给她歪歪的绑了个小辫子,已经显得很可爱。 洪禾禾本来也是齐耳短发,但她几个月没剪,已经垂在了肩膀上,她的发质相对没那么好,有点儿蓬松,栀栀沿着她的额头、鬓边,给她编了一溜小辫子,最大程度上将她的大部分头发都编成辫子,少部分头发披散在脑后也显得特别青春俏丽。 女知青们被打扮一新。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实在是太美了!完全看不出平时的样子好嘛! ——男知青们也穿上了统一的黑色西裤与长袖衬衣,他们每人的衣裳都非常贴合身材,剪裁合体,样式简洁大方。 美中不足的就是,男知青们好久没有理发了,人人都顶着一头长过耳背的头发,未免显得有些邋遢。 栀栀问道:“现在去镇上,先让他们去理发,再去知青办报到……还来得及吗?” 李晴玉说道:“我看啊,够呛!今天是元旦,连生产队都休息,肯定很多人想趁着休息时间去理发的!” 栀栀盯着男知青们看了半天,直摇头。 男知青们就有些心里发怵。 “我!我会给男孩子理发!”洪禾禾举起了手。 洪禾禾家里的弟弟妹妹多,她姊妹七个她行二,下边儿四个弟弟的头发,从来都是她帮着剪…… 可是,话一说出口,洪禾禾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在家里是给弟弟们理发,弟弟们都是小孩子但眼前的这些男小伙伴们都是成年人,这、这……多不好呀! 洪禾禾涨红了脸。 龙强第一个响应,“禾禾,那麻烦你帮我们理发吧!去镇上理个发,怎么说也要花上二角钱,你就给我们打个折吧!” 洪禾禾愈发面红,看向了高甜甜,心想龙强可是高甜甜的对象,现在龙强要她帮忙理发,高甜甜没意见吗? 高甜甜看着洪禾禾,一脸的诧异,“你看我干啥?我……可不给钱的哈!” 女孩子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洪禾禾反倒心里一松,说道:“我可丑话讲前头……我没给大人理过发,以前我在家里给我四个弟弟理过发,我只会理寸板……要是剪坏了,你们可不许赖我!” 龙强说道:“寸板好!我喜欢寸板,一次能管上两个月!等于两个月才花二角钱的理发钱!” 洪禾禾心里放下了,也就能开玩笑了,“说得好像我还收你钱似的!” “那必须要收!”龙强笑道,又对高甜甜说道,“甜甜你赶紧把你那裁布的剪子拿来。” 闻言,高甜甜匆匆去拿了剪子、一块围布和磨刀石过来,结果看到洪禾禾和龙强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奇道:“你俩干啥了?” 龙强,“禾禾不肯收我理发的钱。” 洪禾禾激动地说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理发的水平……万一我理坏了呢?” “理坏了你也付出劳动了呀!” 洪禾禾,“不行不行!你要给钱的话我就不给你理了!” 栀栀急道:“你俩别争了,能快点儿吗?去晚了迟到了就不好啦!” 高甜甜一锤定音,“咱们是一个集体,说啥钱不钱的!自上岛到现在,头六个月里咱们吃的全是栀栀的口粮,生了病是吃栀栀从老家带来的药品,劳动上工的时候用的是栀栀家里人捎来的劳保手套和工作服……其他人的付出也不少,晴玉个人出钱买的奶粉我们大家天天都在喝,男同志们出的力气永远都比我们女同志的多,可一日三餐分饭的时候我们吃的都是一样多!同为一个集体,哪能太讲究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呢?” 栀栀笑眯眯地看着高甜甜。 高甜甜对洪禾禾说道:“你会一门理发的手艺也没啥了不起,以后这五位男同志的理发全归你!他们一个子儿也不给!” 龙强有些无奈,“甜甜……” 洪禾禾中气十足的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保证把你们五个人的头发给理成五胞胎!亲妈都认不出的那一种!” 大伙儿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傅明宇站在食堂外头,看着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相亲相爱亲密无间的样子,有些眼热。 在来到海鸥岛之前,他无法想像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本身没有血缘关系却这么不计较、一心一意为对方着想为对方付出的人。 就比如在他的家里,他享受着父母全部的爱,结果突然有个亲生的哥哥从天而降! 他不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不再是父母唯一的关注,没办法再得到父母所有的支持与原谅……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拿来和大哥比较,让他感到难堪和愤怒的是,大哥是被一个农民收养的,那农民家里还有七八个亲生的孩子,可无论是学习成绩、为人处世,从小生于长于高干家庭的他,没有一样比得上大哥! 而让他最最最难受的是,大哥对他还特别特别好! 在大哥回归以后,傅明宇也曾经卯足了劲儿要跟他一较高下。 然而却比不过。 饱受打击后,傅明宇自暴自弃,开始选择和大哥作对。 他得到了大哥更包容的对待。 他更是恼火、更加要踩大哥的底线,他就要看看,到底作到哪一步……大哥才会忍不住、受不了,最终露出看不起他的真面目! 直到现在,傅明宇被自家老爹打包送到了海鸥岛。 海鸥岛的一切都让傅明宇感到不舒服。 ——他天天跟着姚叔他们打泥坯、砌砖、烧砖、挑砖,他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么累的活计,他天天都被累个半死,天天都在心里暗暗咒骂、发誓一定要找机会逃离海鸥岛。 但每一天的劳累都能被海鸥岛上的精彩饭菜给安抚住。 他刚上岛的那一天,还觉得海鸥岛上的伙食可真好啊,顿顿都有两种以上的主食,餐餐都有菜有肉…… 又过了几天他才回过神来——每顿饭有两种主食,是因为海鸥岛太穷,无力支持其中一种主食管饱管够!海鸥岛根本没有肉食,得靠隔壁正义岛隔三岔五的投喂海鱼、或者是姚叔瘦猴他们抽空出去叉个鱼才能吃上肉,海鸥岛上的蔬菜甚至都不太够,他们偶尔还得去后山采摘一些野菜回来…… 但不得不说,这些年青人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与热爱,包括但不限于劳作、美食。 他们是轮流做饭的,据说“做饭等于休息”,又因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所以傅明宇每一天都会吃到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美食。再加上他们为了让贫瘠的食材变得丰富、丰盛,往往会挖空心思的认真对待每一顿饭。 这让人充满了期待。 试问,在经历了极致的劳累过后,还有什么是比吃上一顿让人完全意料不到的美食而更幸福的呢? 傅明宇一点儿也不喜欢劳动。 但在这个大家都辛勤劳动的大环境里,他不劳动、好像就变成了怪物? 再详细说说傅明宇在海鸥岛上的劳动吧! 傅明宇也不傻,曾经想过别栀栀是不是故意整他,才让他跟着姚叔去烧砖修房子的?于是他也偷偷去看过别栀栀她们的劳动。 男知青基本每一天都在开荒,力气大的几个女知青们和男知青们一块儿干活;别栀栀、李晴玉这样个子矮小、力气也小的就要照看几个“大棚”,而几座大棚之间的距离和占地面积都不得了,每天轮流跑还要除草记录什么的,也根本不是轻松的活计。 傅明宇也试着扛起知青们的锄头去开荒…… 光是那把锄头的重量就不轻好嘛! 想来想去,似乎还真的只有跟着姚叔他们烧砖砌房子比较……简单,毕竟他只需要听从姚叔的安排,让砌砖砌砖、让打泥坯打泥坯什么的。 一转眼,傅明宇来到岛上一星期了。 他一直听到这些知青们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元旦文艺汇演。 不得不说,看到这些人一天到晚都热情洋溢的样子,他居然有些羡慕——羡慕这些人每天都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羡慕这些人有明确的目标与目的。 而他,比这些人里最年长的龙强还要大上两岁……已经二十四岁的他,居然浑浑噩噩的混了二十四年,至今他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 今天他们要去镇上参加演出,据说演出完了以后还会在镇上逛街、吃饭? 傅明宇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既然他们要去镇上,那他也跟着去? 等到了镇上,他再想办法甩掉他们,找机会去长途班车站买车票回林市! 对,就这么办! 傅明宇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正好这时洪禾禾对栀栀说道:“栀栀,我还是换回我平时穿的衣裳吧!这身衣裳太好看了我现在不想穿,免得还没上台就搞脏了!我啊,把这身新衣裳脱下来用包袱布带着,等到了知青办我再换上……” 栀栀啼笑皆非,“可是这套衣裳……咱们设计成这样的款式,就是为了在表演场上一鸣惊人,而且平时也可以穿啊!” “那可不行,我舍不得弄脏!这还是我这活了十七年的人生中最最好看的一套衣裳!也是衣料子最最最贵重的!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说着,洪禾禾蹭蹭蹭上楼换衣裳去了。 其他的知青们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个个都跑去换衣裳了。 于是傅明宇大摇大摆走到栀栀跟前,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别栀栀,你们今天……要去镇上参加表演?” 栀栀点头。 傅明宇说道:“那我也去,你们上台表演的时候我帮你们看行李呗!” 栀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傅明宇。 ——她还能不知道傅明宇的心思?要是想离开南陵镇,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拿着介绍信去长途班车站那儿买车票进城,可南陵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前往市里,而且还是早上六点发车。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去军营找顺风车。 但那样就必须经过黎恕…… 栀栀抿嘴一笑,对傅明宇说道:“好啊!” 傅明宇大喜! 第113章 栀栀跟姚叔他们说了一声,也给他们放假,甚至还邀请他们一块儿去镇上玩…… 但姚叔他们也不乐意出门。 栀栀只好交代他们,回正义岛去玩一天也可,实在不想出门的话、中午就自己在饭堂烧饭吃也可。 姚叔挥手,“晓得咧,你们走吧!” 栀栀就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去了码头,分别乘坐两艘小船准备离开。 结果—— 正要离开时,小伙伴们发现不远处的正义岛码头那儿有人在挥舞着一块花布? 栀栀就让瘦猴先驾着船,驶向正义岛去看看。 挥舞花布的人,是正义岛的知青林小满。 她满面通红的问栀栀,“栀栀,我、我可不可以搭你们的船,去一趟镇上?” “当然可以了!”栀栀答道,让瘦猴搭了舢板、把林小满接上了船。 林小满上了船,磕磕巴巴的和其他的小伙伴们问好,又红着脸解释道:“我、我主要是想去一趟医院……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脸上、手上老是一块一块的掉皮,看着像过敏。可你也知道的,我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伙食也差不多,实在不知道哪儿过敏了。” 栀栀仔细看了看林小满脸上和手上的脱皮情况,说道:“你这不是过敏,看着倒像是……缺乏维生素C所导致的干皮和掉皮症状。” “啊?” 栀栀解释道:“也就是说,你平时蔬菜水果吃少了。当然了,我也不是医生,你上医院去看看是对的。” 林小满小小声问道:“上医院去看病……贵不贵呀?” “那就不知道了,你先去看看。对了你有钱吗?”栀栀问道。 林小满窘迫地说道:“我、我有五块钱。” “应该花不到五块钱,”栀栀说道,“……要是看病钱不够就来找我,我们都在知青办,知道吗?” 林小满点点头。 她看看栀栀,又看看船上其他的小伙伴们,最后又看了看傅明宇,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人是谁呀? 栀栀就把傅明宇介绍给林小满。 傅明宇满心沉浸在“如何逃走”这件事上,没怎么理会林小满。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向傅明宇打招呼,但傅明宇没理她,她便露出了卑微畏缩的表情,再也没敢跟任何人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打量着栀栀一众人。 真的好奇怪哦! 第十二生产大队是南陵镇十二支生产大队里最穷的、最招人非议的。 林小满记得很清楚,当初她“服从分配”被安排到第十二大队的时候,看到了其他生产大队干部面上惋惜、叹息还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没到正义岛,她就觉得有些不妥。 到了正义岛以后,有了孔兰薇和徐拥军的照顾……她才知道正义岛是个海盗窝! 林小满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其他的生产队干部得知她要被分配到正义岛时,会露出那样惊讶与惋惜的表情了。 但后悔也晚了,她都已经来到了正义岛,对着一洞府二百来号身强力壮的海盗,难道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真的跑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的时候,林小满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到如今,她已经在正义岛上生活了一年多。 怎么说呢? 其实她心里明白,大当家和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对知青们很好,从来也没要求过让他们干活……但他们的生活态度,就是——得过且过。 他们犯起懒来,连海鱼都吃生的! 徐拥军告诉她和孔兰薇,“我刚来岛上的时候,这岛上真的什么也没有……除了有淡水和几副破破烂烂的铺盖,真什么也没有。他们甚至……每天出海打鱼,捉到了鱼就直接在船上吃生的,吃饱了就倒头大睡,睡醒了又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去叉鱼……他们只会在淡水耗尽的时候、或者台风来袭的时候才会回正义岛钻进溶洞睡上几天觉,等台风过去了,他们带上足够的淡水又出发了……” “我刚来的时候,他们不习惯我的存在,我也很不习惯他们的存在……不过,可能是大当家害怕我在这岛上被活活饿死,才规定了每天打完鱼就回来休息睡觉,同时也给我带一份鱼肉回来。” 可即便是这样,海盗叔叔爷爷们也懒得生火做饭,就是直接吃生鱼块。 徐拥军看不下去了,主动将做饭的事揽了过来。 结果就变成了:徐拥军做饭,就岛上二百来号人一块儿吃熟的;徐拥军不做饭,就大伙儿一块儿吃生鱼肉…… 久而久之的,做饭就变成了知青们的分内事。 大当家表面看着冷漠,其实内心善良又柔软。她对知青们、和对叔叔爷爷们一样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无论谁生了病,大当家都会派人去后山采草药回来,也基本能治好病;她还会在外出打鱼的时候捎回来好看的贝壳、海螺什么的……甚至还会特意去捕捉一些口感特别好吃的鱼,让徐拥军给病号加餐补身子。 这就让林小满生出了特别奇怪的心态。 ——她知道正义岛上的人都很好,她被正义岛上的大当家和叔叔爷爷们照顾得很好……但她也不可能一直避世,总有去镇上添置些日用品、或者寄信取信的时候。而她一到镇上,其他生产大队干部和知青们看向她的怜悯、惋惜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她也曾经和孔兰薇、徐拥军讨论过。 孔徐二人和她是有共鸣的。 孔兰薇叹气,“这种感觉啊,就像是……正义岛是个大家庭,我们是正义岛的一分子,被家里人照顾得很好。可落在外人眼里,正义岛可穷可穷了,正义岛的孩子当然可怜……” “问题是,我们还没办法反驳——虽然正义岛上的‘家人’确实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可正义岛这个‘家’很穷很穷,这也是事实。而且名声还不好听,海盗土匪什么的……” 徐拥军也摇头,“我刚来插队的时候,也很活跃的,常常往返于镇上……可别人一看到我,只会找我打听海盗平时是怎么生活的,还觉得我也迟早被海盗们同化……他们议论我的时候还一点儿不避讳,仿佛已经能够预见我的未来不是杀人就是放火……哪怕我解释得再多也没人相信,最后也懒得跟他们再说话了。” 所以他们很抗拒下岛、很抗拒去镇上。 主要原因,是无法面对其他人的目光—— 这是一种特别矛盾的心理。 这会儿林小满不错眼的打量着别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 让林小满感到惊讶的是:别栀栀她们从头到脚都没有“自卑”二字!看,她们三三两两坐在船舱里,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开玩笑,看起来愉快又活泼。 没有哪一个人像徐拥军和孔兰薇那样阴郁、痛苦。 再想想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别栀栀和她的小伙伴们好像一直都是精神饱满的、热情洋溢的? 林小满有些诧异:同在第十二生产大队插队,为什么别栀栀和徐拥军、孔兰薇不一样呢? 讲真,她其实更羡慕、也更喜欢别栀栀她们…… 可大当家和孔兰薇对她很好,她也舍不得离开她们。 林小满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小船就驶到了南陵镇的码头处。 栀栀先问林小满,“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林小满当然很想,让她一个人去医院看病,她还真有点儿害怕。但她也不是傻子,知道栀栀她们今天来,是为了参加知青文艺汇演的。 于是林小满鼓起勇气对栀栀说道:“我知道医院在哪儿,上回你送刘小云去医院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我……一个人去就好,对了栀栀,你们的节目几点钟开演,我看看能不能尽快看完医生就赶去看你们表演。” 栀栀说道:“这次一共有三十二个节目,我们抽签抽到了第二十五,每个节目不能超过五分钟,早上九点钟开始,估计十一点多才轮到我们吧!你别着急啊,好好看病。实在赶不上看我们的表演也没关系。我们中午就在镇上吃饭,回头你来知青办,今天知青办管午饭的。” 林小满点点头,与栀栀和小伙伴们告别。 然后栀栀又问傅明宇,“你要自己在镇上逛一逛吗?” 傅明宇瞪大眼睛看着栀栀,心想:你不怕我跑了? 栀栀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她便笑道:“虽然你是个男的,但也要小心哦……”说着,她表情一肃,“这岛上可能有拐子,我们知青办有个女知青就莫名失踪了,你在这儿是个生面孔,搞不好这拐子佬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把你卖到寡妇岛去当上门女婿……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哈!” “哈?寡妇岛?”傅明宇惊呼了起来。 栀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小伙伴们全都偷偷地笑了。 “栀栀!栀栀——” 不远处,黎恕已经在码头这儿停了一会儿了。 他知道今天栀栀她们会来镇上参加演出,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兴奋地跑了过来。 一过来,黎恕就看到了傅明宇,不由得一愣。 他把栀栀拉到一旁,小小声问道:“你怎么让傅明宇也来了?” “我们海鸥岛又不是监狱,哪能真关着他!平时就说,不想为了他费力气划船出来。今天是我们自己出岛有事儿,他搭我们的顺风船出来逛一逛,有什么问题啊?”栀栀反问。 黎恕,“你不怕他跑了?” “他要是真跑了,那就得问你啦!”栀栀说道。 黎恕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也对!那我呆会儿就交代一下,要是傅明宇想搭便车的,一概不许!” 栀栀幽幽地说道:“他有没有脑子能想到搭你们军营的顺风车……都不一定。” 黎恕“哈”的一声笑了。 不远处,傅明宇怒视着黎恕——他不会忘记,他被家里人绑到海鸥岛,这当兵的也是个助纣为虐的家伙!哼! 栀栀朝着傅明宇走了过去,告诉他,她和小伙伴们的时间安排和行程,以及返回海鸥岛的具体时间,并且强调,“下午三点我们一定要回去了,要是晚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吧。雇人划船送你去海鸥岛也成,你自己搭班车回林市也成。” 傅明宇:…… ——她这么落落大方的,是把他所有的心思全都看得透透的吗? 亏他还自以为是的想了那么多的法子,还假装演戏啥的……就为了能离开海鸥岛。 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是很在乎他,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打算跟着她回海鸥岛! 傅明宇只觉得面上烧得慌。 栀栀和小伙伴们背着小包袱嘻嘻哈哈的去了知青站。 黎恕不紧不慢地跟在栀栀身后。 刚走进知青办大门,众人就听到了一道尖锐的女声,“哟!这不是海盗岛上的海盗知青团嘛!哎,别栀栀,你们打算表演什么节目啊?是表演一个抢劫呢?还是杀人放火?” 栀栀转头一看,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是李芬? 李芬是存心想让海鸥岛的知青们丢脸的,所以声音特别大,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鄙夷与洋洋得意。 今天有表演,好多知青都已经提前赶到,大家本来热热闹闹的正在聊天说话,李芬这么尖着嗓子一吼…… 好多人全都安静下来来,朝着栀栀一众行注目礼。 海鸥岛的知青们都很生气,人人怒视着李芬。 栀栀抿嘴一笑,对李芬说道:“李芬啊,那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啊,我知道了,你肯定准备表演一个夜半惊魂遇凶手,对不对?” 李芬顿时想起了那次半夜遇险时的窘况,不由得又羞又气,恨恨地瞪住了栀栀。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明天见!! 第114章 栀栀才懒得理会李芬呢,和小伙伴们一块儿走进了知青办。 这会儿上午八点四十分左右,知青办的操场上的主席台那儿已经搭好了花架,还挂着张灯结彩的四个大字“欢度元旦”,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栀栀先去后台那儿签到,然后忙碌了起来——她也是现场的工作人员之一,要负责很多事项。 南陵镇上共有近六百名知青,三十二支参演队伍,参演人数达到三百多人……其他没有参演的知青们和当地村民也挤进来看热闹,今天的知青办可谓是人山人海。 知青办并没有太多的板凳,就摆了差不多几十张条凳,让评委和镇上的一些领导们坐了。 评委呢,是十二支生产队里的十一支生产队干部,以及镇上几个单位的领导。 栀栀的工作,就是引导参赛队伍到既定位置等待上台表演。 本来王主任觉得栀栀外表条件好,操着一口播音腔还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怯场,就想让她当主持人的。可栀栀离得远,没办法如期前来参加彩排活动,最后主持人的这项工作由李芬竞选到了。 这会儿李芬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弄到的一袭白色连衣长裙,披散着一头长发,脑后还别着大红色的蝴蝶结,脸上还化着淡妆,看起来倒也挺窈窕的。 九点整,表演开始了。 栀栀手里拿着节目单,引导着即将参加表演的队伍在台下等待着,一边抽空欣赏大家的表演。 讲真,在这个时代里大多数年青人都没有受过素质教育。 他们上台表演,凭的是一腔热血和满腹的勇气。 但节目质量就见仁见智了。 一连好几个节目,表演者都有些怯场,有的可能以前没有过登台经验,一上台发现下面乌压压一片人头,紧张得浑身直哆嗦。有唱歌的忘记了歌词、跳舞的忘记了动作……只好胡乱挥舞几下,强撑着一直到表演结束这才匆匆落荒而逃。 当然也有特别好看的节目,比如说,第二生产大队的十二个男青年们跳了一支少数民族舞,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节奏明快,充分彰显了极富活力的阳刚之美,掀起了现场的一波**。 接下来,就轮到第三生产大队的节目了。 ——李芬的独舞《刘三姐》。 刘三姐是目前最最最火爆的电影,没有之一。 李芬穿着廉价的绸子做的红衣蓝裤黑围裙,头上带着毛线制的假发髻还像模像样地簪了两三朵绸子扎的花儿,造型和电影里的刘三姐也有四五分像。 音乐声起,她就随着刘三姐的电影片头曲翩翩起舞。 其实要依栀栀看来,李芬的舞蹈一点儿也不好看——她的动作很生疏,平时没练过腰腿,不但完全没有基本功、姿势还很僵硬、动作也根本不踩点。 但人家蹭的就是刘三姐的热度,再加上这个时代敢于在大众面前勇敢表现舞姿的年轻姑娘并不多……而且李芬还是主持人,并不怯场。 哪怕她跳得不怎么样,但还是得到了很热烈的掌声。 李芬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兴奋极了,脸蛋红扑扑的。 在路过栀栀身边时,李芬还斜睨了栀栀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栀栀啼笑皆非。 十点半的时候,第十八个节目开始了。 栀栀找了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帮她替班儿,她匆匆赶去换衣裳。 洪禾禾过来接应栀栀,带着她去了知青办宿舍楼不远处的一排用来放杂物的平房,“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就在那儿换的衣裳。” 栀栀过去,果然看到小伙伴们都在那附近——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全都已经换好了衣裳。 男知青们本来就呆在屋子外头的空地里聊天。李晴玉、高甜甜等人见栀栀来了,赶紧从屋里出来了,又示意栀栀进去,“快进去换衣裳吧!” 栀栀走进这屋一看—— 屋子大约有四五十平方米宽,也就是一间普通教室大小,依着墙角摆放着七八只办公柜,以及一些破破烂烂的桌椅什么的。 屋子里是有窗户的,但被知青们用废弃的纸板盖住。 也就是说,只要一关上门,这屋子就是密封的,换衣裳也不会有人看见。 美中不足的是,这屋子里没有电灯,一关门就黑漆漆的。 洪禾禾也进了屋子,一手关上门,一手拧开手电筒,陪栀栀换衣。 栀栀快手快脚的脱下身上的普通衣裳,换上演出服;洪禾禾把手电筒放在一旁,帮栀栀系身后的蝴蝶结。 两人小小声说着话。 “栀栀你看到李芬跳的舞了吗?” “看了。” “你觉得咋样?” “呃,勇气可嘉!”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其实完全可以看出来,她一点儿舞蹈基础都没有!栀栀你说,她就这水平,怎么敢跳独舞啊!” “禾禾,你不能用有色眼光去看她,首先李芬她不怯场,其次她确实认认真真地跳完舞了。你觉得她跳得不好看,那你敢一个人上台吗?” “我、我可不敢一个人上台去跳舞!” “哎呀栀栀,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看不惯李芬那么嚣张的样子!对了我听其他人说呀,以前郑萍好像学过舞蹈,而且跳得还不错。要是这一次郑萍愿意参加文艺汇演的话,能有李芬什么事儿?栀栀你说是吧?” “郑萍的户口已经转到第一生产大队了呀,她已经不是知青了,不能参加这一次的文艺汇演吧?” “啊,对哦!我居然忘了这一茬!” “行啦你别总想着别人了,呆会儿你可是主唱,千万不能怯场……这次还是太仓促了,所以我们的准备也不够充足。要是你喜欢跳舞呀,回头我带着你练练基本功,保证等到了明年的元旦文艺汇演时,也让你一鸣惊人!” “哈?栀栀你也会跳舞吗?” “嗯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我妈为了让我多锻炼,让我跟着剧团的人练过几年基本功。” “好了栀栀!” 说话之间,洪禾禾帮着栀栀系好了身后的蝴蝶结,并且打开了门、熄掉手电筒。 这门一打开,栀栀就听到龙强和陶容冶、李晴玉和高甜甜他们正在议论傅明宇—— “傅明宇不会真跑了吧?” “依我看啊,他肯定会趁机跑路的!” “我也觉得……反正他肯定不会安心呆在我们海鸥岛,毕竟有个在林市当大官的爹,哥哥嫂子又厉害……不过啊,这几天他愿意参加劳动已经让我另眼相看了。” “其实我觉得傅明宇这人吧,就是嘴巴毒了点,心倒是不坏。”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干活还干得像模像样……” “他家里人都是当大官的,以后他是不是也要回去当大官啊?” 栀栀笑问,“你们在说啥呢?” 众人这才转头看向栀栀,不由得眼前一亮,纷纷称赞道: “栀栀你真漂亮!” “这身衣裳真是很好看,不美的也美了,本来就美的就更美了!” “栀栀你穿这一身,可把李芬比下去了!” “就是,李芬和栀栀比,真是给栀栀提鞋也不配!” “栀栀,连李芬都能当上主持人,你不肯当主持人真是太亏了!” 栀栀正色说道:“你们说我长得好看呢,我当你们是在夸奖我爸妈,也就笑纳了。但是在夸奖我的时候不要拉踩别人啊,人的长相都是父母给的,不要随便评论。” 众人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向她道歉, “对不起呀栀栀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栀栀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拉踩李芬,以后我不这么说了。” “栀栀对不起……” …… 栀栀这才说道:“好了我们赶紧过去吧,免得耽误了时间错过了表演就不好了。” 众人结伴匆匆离开。 直到栀栀和小伙伴离开后—— 杂物间里的柜门突然裂出了一条缝儿。 过了一会儿,柜门大开,郑萍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她蓬头垢面脸色腊黄,整个人消瘦、颓废。 她坐在柜子里喘了一会儿气,慢慢站了起来,疾步走向门口处,扒着门缝偷偷地看着刚离开不久的栀栀她们。 ——只见一众十来个年青男女,男青年们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裤和白色修身衬衣,脚下还穿着锃亮的皮鞋,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尽显知识青年的儒雅气质。女青年们穿着白色长袖衬衣,配着漂亮的蓬蓬半身花裙,白衬衣的下摆束进半身裙,显得腰细腿长,体态纤婀。 郑萍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她已经躲在这儿大半个月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萍只想在这儿躲一躲风头,再找机会逃出南陵岛。想来想去,她觉得知青办是最好的藏身之处——这里人少房间多,而且食堂还天天开张。 于是她就栖身在这间杂物房里,每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去食堂偷点儿吃的。 三四天后,郑萍发现自己流血了。 可能……流产了? 在这一刻,她心里是高兴的。心想没了孩子的拖累,她才能更顺利的逃出去,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因为有了孩子而受影响……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经历了生不如死的痛苦过程。 她也想过要去医院,可镇上的人都认识她,只要她走出知青办的大门、只要她跨进医院大门……她男人就会知道她的下落。 她不想再回到被关在家里不见天日的日子里。 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凭什么要回去? 她只能死忍。 也许是因为年轻,身体底子好吧,发作了一星期后,血渐渐止住,肚子也不再疼了。 但也因为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她一直被困在这儿,甚至还错过了刘小云的火车票上显示的时间。而且那张火车票也不见了,不知被谁捡了去……刚刚发现火车票丢了的时候,郑萍十分惊恐,就怕人知道了刘小云的失踪!万一知青办组织大规模的搜索,她根本逃不出去! 在那几天里,郑萍小心翼翼的再也不敢露面,提心吊胆的躲了几天后,见一直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她寄望于她的男人依旧控制着刘小云——只要刘小云的行踪没有暴露,她郑萍的行踪就不会暴露。 没想到,知青办举行文艺汇演,郑萍居然在这间杂物房里看到了别栀栀她们! 刚才她躲在大柜子里,透过缝隙看到了明眸皓齿、体态婀娜、姿容犹胜从前的别栀栀。 郑萍不明白,明明她和别栀栀的个人条件都差不多,怎么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两人就已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栀栀成为了南陵镇知青办副主任、组织干事,海鸥岛负责人。她手下有十来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知青。 现在,她们只是来参加文艺汇演,居然每一个人都拥有一身鲜亮的新衣裳!那可不是为了应付表演、用很便宜的布料随便意思一下! 她们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裳,一看就是用很体面、很贵重的布料缝制的! 别栀栀已经变得这么有钱了??? ——再看看她自己吧! 二十一岁的年纪,插队七个月、结婚五个月、怀孕两个月还流产了……现在的她,就像只蟑螂老鼠一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别栀栀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而她郑萍,从临时起意设计了刘小云开始,就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从此她变成了见不得光的人,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 在这一刻,郑萍心里又悔又痛。 她还听到洪禾禾她们说起了李芬成为今天文艺汇演的主持人的事…… ——是啊,如果她还是知青,别栀栀又无心竞争,凭着她郑萍的漂亮和自信,能有李芬什么事儿?要知道,李芬当初还是她郑萍的跟班儿呢! 又及,她还听到陶容冶他们说起了有个名叫傅明宇的**,如今也在海鸥岛搭伙! ——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以卖弄色相而躲避劳动,就不会招惹上韦利民,也就不会连累陶容冶,那就不会受处分被调离,更不会为了躲避调离而选择随便找个男人仓促结婚…… 那么现在,她或许可以攀上这个名叫“傅明宇”的高枝,她的未来也不会比别栀栀差到哪去。 郑萍咬住了嘴唇。 她突然疯狂地想要看一眼这文艺汇演。 准确说来,她想看看李芬站在台上当主持人的样子,看看别栀栀她们的表演水平…… 郑萍犹豫了一会儿,她拿过一块包袱布,往头上一系,遮住了大半面容,然后低着头匆匆朝着操场走去。! 第115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提前去了排队处,等待着上台表演。 洪禾禾这家伙是个窝里横(此刻要用褒义理解^_^),在海鸥岛上的时候属她年纪最小、最活泼、也最热情。可一出海鸥岛,她就怂怂的…… 她拥有一把好嗓子,据说是打小儿起就帮着照看弟弟妹妹们,只要小家伙们一个不听话,她就大吼……久而久之的,居然练出了一把高亢的女高音。 大家在海鸥岛上彩排合唱的时候,洪禾禾使出八分功力引吭高歌,简直惊艳了所有人! 于是大家一致搬推选洪禾禾为主唱,其他人为她和音。 但这会儿,洪禾禾明显被现场的人山人海吓住,不但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全身僵硬,脸色都是青的。 栀栀柔声安慰洪禾禾,“你就当台下的那些人全都不存在!退一万步说,这就是个活动,咱们志在参与,没拿到一等奖也没关系。” 洪禾禾紧张地说道:“怎、怎么可能……把这么多人都、都当做不存在啊!再说了,我、我我我……我们那么辛苦才挣到钱添置了新衣裳……甜甜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缝衣裳还、还通宵了两个晚上,我、我我我……不、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拖、拖累大家!” 大家也急忙安慰洪禾禾, “禾禾你不要压力太大这样不好!” “禾禾你放轻松一点,没关系的。” “禾禾你的高声很厉害的,只要发挥一半的功力就好……” “不要紧张呀禾禾,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然而大家越劝她,洪禾禾就越紧张。到最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但鼻涕眼泪糊一脸,还打起了嗝儿。 栀栀简直拿她没办法,赶紧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让洪禾禾喝水。 而队伍里因为洪禾禾的怯场而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小伙伴们也就无暇顾及到其他队伍的艳羡议论声—— “我去,栀栀她们队伍的服装也太好看了吧?” “他们的衣服一看就是很贵的衣料子做的!” “而且他们的衣裳款式,是平时也能穿的……” “你看他们的鞋,全新的而且都是皮鞋!” “我觉得她们的发型好好看啊!” “嗯?不全是和尚头吗?” “我是说女的!你们看,六个女的六种不同的发型,好漂亮啊!”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本来我觉得别栀栀最美最好看,可是好像高甜甜也很美,你看她那辫子这么挽着,真好看!” “我喜欢于露的发型,有点包包头的,你看,于露也没化妆,可今天的她就是比平时的她好看一百倍!” “我觉得洪禾禾的变化好大啊!以前我觉得她太高太壮了,简直比男的还健壮!但是今天她穿这裙子显得腿好长啊,腰也细,还有哦,洪禾禾的那一圈小辫子好可爱呀!” 李芬眼神阴沉地看着别栀栀。 本来她李芬才是场上最耀眼的人。 直到—— 别栀栀她们的队伍进场排队。 她们还没上台表演呢,就凭着她们身上统一、但又带着点不同的衣服轰动了全场! 李芬压根儿控制不住从心底溢出来的嫉妒。 她自认为是个聪明人。 ——她看到了郑萍凭借美色享受到的福利、也看到了郑萍因为过度利用自己的美色而吃了大亏。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寻找平衡点……既不动声色地利用女性的美和娇,谋求到不少便利条件;同时也利用好机会竖立起坚强独立的劳动女性的形像。 但就是,好像她费尽心机才谋求到的一切,对于别栀栀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 就比如说今天吧! 李芬穿着借来的白色长裙,精心化好了淡妆……可她还是被人拿来跟别栀栀做比较。 哦,当时别栀栀身上穿着工作人员的红马甲、还按规定戴了一双花布袖套,整一个人的打扮跟普通人没啥区别。 可就是有人毫不避讳地当着她面说“就算李芬化了妆也没有别栀栀好看”,“也就是别栀栀不想当主持人要不然能轮到李芬”诸如此类伤人的话。 而现在,看到打扮一新的别栀栀,漂亮得就像解放前挂历上的上海美人似的,李芬心里恨得不轻! 她左右看看,正好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大半瓶没盖盖子的墨汁,估计是一大早谁用毛笔字写了横幅以后没有收好的? 李芬红了眼,用手捏起那半瓶子墨汁就朝着别栀栀走了过去。 这时栀栀刚好递了一杯水给洪禾禾,让她赶紧喝下、别再哭也别再打嗝儿了。 洪禾禾刚接过水,就看到李芬气势汹汹朝着栀栀走过来—— 栀栀还背对着李芬? 在这一瞬间,洪禾禾福灵心至,突然抓着栀栀就往旁边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李芬将手里的墨汁朝着栀栀泼洒了过去,嘴里还假模假样的尖叫,“哎呀别栀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李芬的尖叫声还没结束,就眼睁睁地看着洪禾禾一把就将别栀栀给拽到了一旁去??? 这—— 李芬张大了嘴,惊恐地发现……当洪禾禾与别栀栀撤到一旁去后,她面前就露出了一个撑着一把油雨伞的女知青。 这个女知青参加的是群舞《我送红军一把伞》,这会儿她所在的队伍应该是在做最后的彩排,于是她就拿着把油纸伞,和同伴们一块儿练习,手里的油纸伞一开一合的…… 李芬泼出去的墨水,正好撞击在女知青的油纸伞上,然后又被毫不知情、且完全没有防备的女知青拿着油纸伞一旋一转…… 那泼在油纸伞上的墨汁,被这么一甩,全部泼洒到李芬的身上、脸上和头上! 而这时,李芬的那一句“哎呀别栀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没完全说完。 等到李芬说完—— 她这一身精致的白色长裙、她的脸上、头发上的红绸子……全都沾染上了黑黑的墨汁! 霎时间,后台一片寂静。 大约三四十个知青眼睁睁地将这一幕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李芬……是不是故意泼墨汁想害别栀栀啊?” “我也觉得像是故意的,要不她怎么无缘无故地拿瓶墨汁过来?” “人家别栀栀还没上台表演呢!李芬就想泼墨,这是不想让别栀栀上台表演吧?嘁!这李芬也太差劲了!” “卟哧——哈哈哈哈哈!” “哎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笑某人自讨苦吃!你看看她这身白裙子!” “哈哈哈哈李芬脸上都是墨汁……好像长了胡子!” “害人不成终害己!” “活该!”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之中,李芬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她对自己的作为也很震惊!不过让她感到懊悔的是,她为什么这么冲动、要泼墨汁什么的呢?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很容易陷自己于不义。当时就应该借口洪禾禾正在哭,送一杯浓浓的茶水过来,然后再假装不小心把浓茶泼过去……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洗脱嫌疑。 不过,仓促之间也不容易找到茶水什么的…… 其次,李芬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她可是主持人哪!她身上的这件白色连衣裙还是借来的!现在沾染上了墨汁? 天哪,墨汁当在白色的布料上,还能洗干净吗? 等等—— 她好像脸上、手上也沾染到了墨汁??? 李芬回过神来,脸色惊恐的往外冲,“我、我的脸!我的裙子!”她必须要在第一时间里清洗干净!要不然的话,她就没办法再主持节目了!而且这条借来的裙子要是损坏了,她可赔不起! 直到李芬狂奔而出—— 被她泼了墨的女知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知后觉的“呀”一声惊呼起来,“李芬她、她刚才是想干啥?天哪我的伞!这、这伞是借来的呀,不能搞坏搞脏的!” 女知青急得哭了起来。 栀栀抢上前去,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帮着那女知青将油纸伞擦拭干净。 也幸好油纸伞的表面是浸过桐油的,再加上沾上墨汁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栀栀用手绢给擦拭干净了,一丁点儿墨汁的痕迹也无。 女知青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栀栀说道:“谢谢你呀栀栀!” 栀栀点点头,又赶紧转身去找另外一个主持人——这次文艺汇演,王主任一共指派了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李芬现在的样子,那身衣裳估计是报废了,就算她能在仓促之间换上备用的裙子,而墨汁侵入皮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清洗得干干净净。何况现在本来就已经接近整场节目的尾声,等到李芬收拾好自己了,估计演出也已经全部结束。 栀栀找到男主持人,让他做好全程播报工作,因为李芬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到台上主持了。 男主持人有点儿发懵,但也还是听从了栀栀的安排,去找王主任要了他手里的主持人报幕台词备份,将李芬的那一份儿也拿了过来,迅速熟悉台词。 在栀栀处理工作的过程中,海鸥岛的小伙伴们也已经想明白了这突发事件的前因后果,不由得气愤填膺! “这李芬也太坏了吧!这是想害我们呢!” “我们哪里得罪过李芬?根本平时都没有任何交际!” “她是不是嫉妒我们的服装太漂亮了?” “这人简直心都是黑的!” “多亏了禾禾反应快,要是我啊,我都反应不过来!” 李晴玉愤怒地对洪禾禾说道:“禾禾,你可是亲眼看到了!这李芬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而且她刚才害的是栀栀……这回啊,我们一定要争气!她越是不想看到我们好,我们就一定要拿到最好的成绩!呆会儿上了台,你可一定要把你的水平全都发挥出来啊!” 洪禾禾也被气得浑身发抖。 要是李芬欺负的是她,她可能还没这么生气。 可李芬居然当着她的面欺负栀栀? 洪禾禾被气得脑子发懵。 她用力点头。 栀栀去处理了一下工作,就匆匆回来了。 她给大家打气,“李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不要理她……很快就要轮到我们了,切记,大家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我们是上台去表演,不是上台去报仇的。我们要把海鸥岛知青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台下的观众看!好不好?” 大伙儿知道栀栀说的是对的,但就是…… 实在太气愤了,一时之间没办法控制面上的表情。 陶容冶僵着一张假笑的脸,问栀栀,“栀栀,我、我笑得咋样?”他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勉强到了极点的笑容。 栀栀鼓励他,“笑得真不错,好帅啊!” 大家看着陶容冶的假笑,忍不住被他逗笑。 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 这时,只听到音乐声渐歇,男主持人浑厚的声音响起—— “我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党的儿女……请欣赏,由第十二生产大队海鸥岛知青们带来的合唱节目《唱支山歌给党听》,有请……” 栀栀赶紧指挥着大家排好队,列队走上了舞台。 在海鸥岛知青们出现在舞台上的这一刹那—— 全场一片寂静。 原因无它。 精神面貌太好了啊! ——男知青是一水儿的黑色西裤配白色长袖衬衣,脚下蹬着锃亮的黑色新皮鞋。他们衣裤裁剪得体,白衬衣的下摆束进裤要里,显出紧窄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他们全都新剃着一头短短的寸板,显得格外有精神。 ——女知青们就更漂亮了!她们穿着长袖白衬衣,下身是同款式、同花纹但不同颜色的半身花裙子,脚上穿着白袜子和黑皮鞋,显得秀美娴雅。 领头的女知青洪禾禾身高至少一米七几,只见她走到队伍的最中央,随着广播里的音乐缓缓响起,她拿着话筒引吭高歌,“唱支山歌——给党听——” 高亢又振奋人心的女高音一下子就把全场的气氛给提拉了起来。 人人都呆呆地看着洪禾禾,被她的气势磅礴又宏亮激昂的歌声震住。 而洪禾禾这么一开口,栀栀和小伙伴们就知道:坏了! 她起的调子也太高了,后面怎么唱得出来呢? 但观众们不知道呀。 从观众们的角度来看,洪禾禾一出场就飙高音。唱支山歌给党听,这是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人人都会唱。而洪禾禾起了个这么高的调子,瞬间就让人充满了斗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再仔细一看,这才第一句歌词呢,其中的弯调被拖曳得婉转绵长—— 不过区区第一句歌词,就把观众们听得眼泪汪汪起来。 这时,洪禾禾唱完了气势澎湃激昂第一句歌词以后,就引唱出第二句歌词“我把党来比母亲”…… 栀栀和小伙伴们连忙开始合唱,“母亲……党的光辉——照我心……” 第一遍歌词顺利安然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确信洪禾禾是可以驾驭那么高的高音后,栀栀稍微松了口气,这才看了一下台下的观众们,不得不说,看着台下乌压压一片人头,几乎每一个观众的眼睛全都紧紧的盯着自己的队伍,这种感觉还是……压力挺大的,难怪好多队伍都发挥失常。 栀栀站在舞台上,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前排的评委们。 ——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韦大业赫然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他看向栀栀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 但除了韦大业之外,其他人的表情则大多数都是如痴如醉的,他们甚至都在跟着栀栀她们轻声和唱,这合唱效果就相当震憾。 栀栀还看到了站在前排的黎恕,他一直傻笑着、挥着拳头在为她加油! 黎恕身边站着傅明宇,傅明宇摆出一副“我觉得你们这节目也很一般”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笑,不时伸出双手摆出两个“你们真棒”的握拳大拇指翘起的姿势…… 傅明宇身边站着林小满,林小满则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儿,她笑容满面,一直在高兴地直跺脚,双手合什但又在不停摩梭的样子。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 台下大多数观众看向台上的表演队伍,多数都带着惊艳的表情和赞叹的眼神,还有好多人的嘴型跟着栀栀她们的歌词一翕一合,显见得正跟着旋律一块儿唱。 所以,栀栀的目光很轻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道很不友善的眼神。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灰棉衣的瘦弱女人,头上还包着个灰不拉叽的包袱布。包袱布的一角从她的额头上耷拉下来,遮去了她的大半面容。 老实讲,这女人站在人群的最后头,栀栀并不能看到她的模样儿,只是觉得这女人看起来很眼熟? 栀栀一边和唱,一边在记忆中搜刮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她是郑萍! 这念头一冒出脑海,栀栀就觉得有些不太对。 据说郑萍结婚后,她丈夫就不喜欢她出门,所以栀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郑萍了。而且听说郑萍怀孕了……她怎么变得这么瘦? 栀栀越想就越觉得奇怪。 节目还没表演完,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去郑萍家看一看。 栀栀她们合唱的这首歌,因为旋律简单、歌词也不长,一共唱了三遍就结束了。 观众们报以非常热闹的掌声,来证明他们有多喜欢这个节目。 栀栀和大家一起谢幕、排着队退出了舞台。 离开后台,她迅速跑向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并且左顾右盼—— 黎恕和洪禾禾先后朝她跑过来,黎恕问道:“栀栀你找谁呢?” 栀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洪禾禾气愤地大声说道:“栀栀你刚听到报评委分数了吗?韦大业给我们打了个零分!”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今天我临时有事,只能送上两更(本章是今天的最后一章), 第116章 听到洪禾禾的话,栀栀歇止了寻找郑萍的心思。 “韦大业……给我们打了个零分?”栀栀表情古怪地重复着洪禾禾的话。 洪禾禾气得都快要哭出来,眼圈儿红红的。 栀栀安慰她,“没事啊不要紧的,我们的打分制,是在十几个评委给出的分数里,去掉一个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其他分数相加再平均除……就算韦大业给我们打了零分也没关系,会被当成最低分去掉的。” 洪禾禾一呆,立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栀栀又道:“再说了,我们表演的节目水平怎么样,现场的观众心里是有数的,再怎么样也不该得零分。他给了我们零分、为什么要给我们零分,现在的观众心里也有数……他呀,确实不是一个聪明人,给他自己挖了一个那么大的坑。” 说着,栀栀摇了摇头。 洪禾禾一下子就明白了,“韦大业给我们打零分,是因为……韦大成的原因?” 栀栀笑道:“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正说着,前排那儿好像发生了喧哗。 栀栀和洪禾禾、黎恕赶过去,才知道是陶容冶和韦大业发生了争执。 “韦大队长,满分10的评分,你凭什么给我们0分啊?” “你是评委还是我是评委?” “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你还要理由?好,那我问你,你们身上穿着的这都是些啥?” “我们的服装?我们的服装怎么了?” “你看看你们!你们穿着新的白衬衣、这裤子熨烫得笔挺的,你们还穿着皮鞋!这是资本主义作风!你们这是脱离了阶级你们懂吗?” 陶容冶气笑了,问韦大业,“我们穿着白衬衣、熨得笔挺的裤子还穿着皮鞋,所以我们就不是无产阶级了?” 韦大业,“是啊!” 陶容治指着韦大业,“你身上穿的这是啥?你脚下穿的又是啥?在场的十几位评委……有哪一位是今天没穿白衬衣、没穿皮鞋的?” 韦大业愣住。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衣、深蓝色的西裤和一双半旧的皮鞋。 再转头看看—— 其他的评委们……或者说,坐在观众席前排的人们,就没有不衣着整洁的。 毕竟今天是元旦节,大家都是来这儿看节目当评委的,能不正装出席吗? 韦大业一时语塞。 陶容冶又道:“你为什么给我们打零分,你心里明白,我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不就是因为……前任大队长韦大成是被我们大当家拉下来的?你是韦大成的堂弟,但是你没有根基,所以你必须要对付大当家这边的人,才能稳住你的地位、让原来信服韦大成的人相信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韦大业气得满面通红,噌的一下站起身,怒视着陶容冶。 陶容冶说道:“如果我说错了,你大可以反驳我。” “你——” 韦大业气得挥着拳头就朝着陶容冶砸了过来! 当下,周围的人纷纷惊呼,“哎呀有话好好讲,干什么要动手?” “你一个老的,无缘无故打人家年轻人干啥?” “确实不应该给人家打零分!穿白衬衣和皮鞋就不能参加表演了?人家唱的还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呢!一定要人家披着破麻袋唱,才是爱国吗?穿得体面一点就不配了?” “他自己也穿的白衬衣和皮鞋咧!” “这事我看啊,还是韦大业没道理!” 韦大业的拳头,并没有击中陶容冶。 一来是因为陶容冶闪开了,二来是因为黎恕伸出了大手,直接包圆住韦大业的拳头、一扭—— 韦大业面上的表情顿时扭曲了。 黎恕笑眯眯地说道:“韦大队长,有话好好说嘛!哎,又有新节目上演了,快、快坐下好好欣赏,呆会儿韦大队长还要评分的对不对?” 韦大业没办法不听黎恕的。 黎恕的手劲也太大了! 哪怕韦大业自己也是个种田的好手,手劲儿不小,但对上黎恕这个小年轻……韦大业也只能甘拜下风。 他不得已被黎恕摁压着重新坐在了长凳上,然后听到了洪禾禾的阴阳怪气, “就这种智商,当上替补大队长也就算了……还想竞选联合生产队的大队长呢,做梦!今天这就是在实打实的公报私仇,最好在场的人都看看清楚!然后让全镇上的人都知道韦大业是个什么样的人!” 韦大业气疯了,“小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洪禾禾朝他做鬼脸,“你看你还这么凶!一点都经受不起人民的检阅!” 韦大业:…… 旁边有人劝他,“算了算了你年纪一把怎么老跟小年轻过不去?你觉得她们不好,跟棠娘说一声呗,让棠娘管教一下她们呗!” 韦大业冷笑,“土匪头子能教出什么好货来?”虽然还是忍不住一逞口舌之快,到底还是死命地压住了火气,不再理会栀栀一众。 由于被韦大业打了个零分,小伙伴们一直都开心不起来,人人都焦急不安的等到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 王主任带着工作人员紧张的算分、排名…… 过了一会儿,排名表出来了。 男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读了一会儿的台词,最后宣布了排名。 一等奖: 集体合唱《唱支山歌给党听》,表演者:第十二生产大队知青,代表领奖人:龙强、高甜甜。 个人诗歌创作与朗诵《我为祖国献青春》, 二等奖: 集体舞蹈《赶海的伢子们》, 个人独唱《绣红旗》, 三等奖: 集体舞蹈《我送红军一把伞》, 个人舞蹈《刘三姐》,表演者李芬, 栀栀和小伙伴们惊呆了。 半晌,小伙伴们齐齐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我们第一!集体奖第一!!” “太好了太好了!” “韦大业给我们打了零分我们也还是第一!” “禾禾你立了大功呀!” “甜甜才是立大功的呢,不是她我们哪能穿着这么好看的服装参赛啊?” “哎呀跟我可没关系,要论功劳啊,还得是栀栀的功劳,不是她想办法……我们也没办法添置这么多的好布料不是?” “对对对,还得多亏了有栀栀!”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又成了我一个人的功劳了?那你们想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能干成啥?咱们这得的是集体奖呀!所以每个人都有功劳!再不许说是哪一个人立的功了……对了,甜甜、龙强,你俩上台领奖去啊!” 龙强和高甜甜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栀栀说道:“栀栀,还是你去领奖吧!” 栀栀说道:“我知道你俩为什么不想上台去领奖,可你们想一想呀……今天这场面是已经无法低调了。干脆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在第十二生产大队、在海鸥岛过得很好。反正啊,过完今天我们又回去了,其他人怎么议论的我们也听不到……当然了,如果你俩还是不想上台去领奖的,那让禾禾去也可以。” 洪禾禾被吓一跳,直往栀栀身后躲,“我不去!哼,打死我我也不去!” 众人捂着嘴儿笑话洪禾禾。 龙强和高甜甜面面相觑。 主要是龙强在用眼神询问高甜甜。 然而对高甜甜而言,这是很难很难做到的。 她红了眼圈,心里知道这是栀栀在创造机会让她在公众面前抬起头来…… 可一想到她要是真那么做了,肯定会有很多人对她议论纷纷。 “我、我……” 高甜甜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龙强心疼了,他紧紧地握住高甜甜的手,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们还是不去了……” “不!” 高甜甜尖叫一声,猛喘几口粗气才哽咽着说道:“我去……龙强,你陪我去!” 栀栀高兴得给了高甜甜一个熊抱,“甜甜,你是最好的!你也是最棒的!最厉害的!加油!” 高甜甜拭去眼角的泪水,毅然和龙强一块儿走了。 很快,颁奖典礼开始了。 知青办的王主任给大家颁奖。 一等奖是每人一只保湿瓶、外加一张奖状。 二等奖是每人一套洗漱五件装,有洗发膏、香皂、牙膏、牙刷、搪瓷口杯,外加一张奖状。 三等奖是每人一个搪瓷口杯、一个锡饭盒,外加一张奖状。 当高甜甜和龙强站在舞台上时,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高甜甜秀美苗条,伴在她身边的龙强身材高大但走路的姿势有点儿跛、额头上还留着一道丑陋的疤痕。 观众们很快就认出了她俩。 “咦,她……她是高甜甜吧?” “是高甜甜,哎呀她可真漂亮!” “肯定漂亮啦不然又怎么会被韦利民给糟蹋了!” “她还挺大方的哈,居然还这么高调的上台领奖……” “你什么意思?她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上台领奖啦?” “我的意思是……她不是被那个了嘛?” “她被哪个了?高甜甜是受害者!她又没有做坏事,怎么不能大大方方的上台领奖?” “就是,长得漂亮是她的错吗?” “哎你这人,我、我的意思是……她红颜命薄!” “闭嘴吧你!那你长得丑我就可以随便打你吗?” “你、你……” 台下议论高甜甜和龙强的人很多。 但总体说来,支持高甜甜的知青们,远比爱说闲话的知青们更多。 好几个心理阴暗的知青们才含沙射影说了几句,就被正义感爆棚的知青们给教训得再也开不了口。 而这时,为获奖者颁奖的王主任也为了力挺高甜甜,在给大家颁完奖后、特意站在高甜甜和龙强身边,让报社记者给所有的领奖代表拍照。 接下来,王主任又让所有的领奖者们先归队,然后再按照出场表演的顺序,一队一队的上台,请报社记者为大家拍照,同时发放参与奖:每人一条毛巾。 知青们的队伍散了,王主任再请评委们也上台一块儿合影,同时发放纪念品:每人一只搪瓷口杯一条毛巾。 至此,南陵知青文艺汇演活动正式结束。 栀栀还在想:李芬的独舞得了三等奖,但后来李芬一直没有出现,连领奖也是委托别人帮忙领的,也不知道她的白裙子洗干净没有…… 突然间,身边有人喊了她一声,“栀栀?” 栀栀应声回头。 是黎恕。 让栀栀感到惊讶的是,黎恕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回去换套军装? 此刻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他,就站在她身边。而她,因为他的叫唤转头看向他—— “咔嚓!” 相机的快门声响起。 报社记者说道:“好咧!这张很不错,来、你俩看镜头,我们再来一张……” 栀栀下意识就看向了报社记者手里的相机像头。 而黎恕不动声色地往栀栀身边挤了挤。 “咔嚓!” “好啦!”报社记者看着栀栀和黎恕,赞叹道:“你俩看起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黎恕咧着嘴笑成了傻子。 栀栀斜睨着他。! 第117章 栀栀一时不察,被黎恕拉着,和他合影了好几张照片。 她也没办法生气。 因为—— 栀栀也挺想拍照的。 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她还没拍过照呢!现在有机会拍照,她也想拿到照片寄回家给父母家人们看看。 正好她今天这身衣裳既漂亮又精神,让父母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们也放心。 于是栀栀又拜托记者,问能不能帮她照一张单人照。 记者爽快的答应了。 栀栀刚拍完,洪禾禾又跑过来,红着脸想和栀栀拍合影。 记者也同意了。 于是小姐妹俩又一块儿照了合影。 栀栀和洪禾禾拍完照以后,两人就笑嘻嘻的和别的知青说话去了。 黎恕赶紧掏出两张粮票和两块钱,递给记者,“同志,感谢你啊!刚才帮我们拍的这些照片,每一份都帮忙洗三张,底片我也要……” “不用不用!”记者推托。 黎恕说道:“如果是一张两张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刚才……少说也给我们拍了七八张吧!你这一卷胶卷才三十六张……我怕你回去不好交代。” 记者迟疑片刻,收下了粮票和钱,说道:“那这样吧,等我回去了把照片洗出来,到时候连着照片和底片一块儿给你邮寄过来?” “感谢!”黎恕和记者握了手,又寒暄几句,去找栀栀了。 栀栀正在和其他知青聊天,“我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好像看到郑萍了……你们有谁见过她的吗?我很少来镇上,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你们知道吗?” 其他的知青们面面相觑, “郑萍?你要是没提起来,我都已经不记得这号人了!” “没听说过郑萍的消息啊。” “我好像就知道她怀孩子了,她男人不爱让她出门。” “我至少一个月没见过她了!” “她今天也来看演出了吗?” 其中一个女知青说道:“哎,我好像听到陈耀兰说,她也看到郑萍了,还和郑萍打招呼呢……栀栀你等着哈,我去帮你找陈耀兰。” 没一会儿,另一个女知青陈耀兰赶到。 “耀兰,你今天在现场看到郑萍了吗?”栀栀问道。 陈耀兰面露难色,“……其实我、我也不确定我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郑萍,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我看到的那个人呀,她穿得破破烂烂的,今天又不冷,她还穿着个棉袄。你们想啊,郑萍多高傲的一个人,又爱漂亮。今天来现场的人这么多,她怎么可能穿件破棉袄来呢?”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 陈耀兰又道:“然后呢,我其实也没看清她的脸,她用块包袱布系成头巾绑在头上,还耷拉一块布角下来遮住了脸……而且那个人的腰身看起来很苗条的!我记得啊,郑萍没怀孩子之前确实很苗条,后来她怀孕了,整个人胖了不止一圈儿吧?” 众人再次连连点头, “没错,郑萍怀了孩子以后是真的胖了好多。”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一个多月前我见过郑萍一次,那时候她怀孕才一个多月吧,就已经胖得不像话了……” “她胖起来应该也不关怀孕的事,应该就是平时伙食好,她男人又不让她出门,你们想啊天天吃吃吃又不运动,肯定会长胖的。” “那看起来,可能真是耀兰看错了。” 陈耀兰最后说道:“我当时看到那个人,还真以为是郑萍呢,我就朝着她喊‘郑萍,你来镇上了啊?我上回找你小姑子借了一块钱,今天我比赛得了集体三等奖。一会儿我把奖品换成钱,你帮我带回去给你小姑子啊’……结果她就跑了!” “你们想想,如果那个人真是郑萍,她会错过这送上门来的钱吗?”陈耀兰又说道。 众人连忙说道:“那可能真是耀兰和栀栀看错了,世界上还是有人长得很像的……” 栀栀微微一笑。 她和知青们聊了一会儿天,就挤出了人群。 洪禾禾追着她问:“栀栀,你上哪儿去啊?” 栀栀说道:“我上郑萍家看看去!” “你管她干啥?”洪禾禾不乐意了,“郑萍把陶容冶害成了那样儿,你别管她!” 正好这时,李晴玉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洪禾禾,“禾禾!禾禾……大家想请你帮忙理发呢,你帮帮大家吧!” “啊?”洪禾禾睁大了眼睛。 原来,申书华他们也在和其他的男知青们聊天,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他们的寸板是洪禾禾理的。男知青们都很羡慕,就托李晴玉过来说情,希望洪禾禾可以帮他们理发,代价是五分钱。 ——今天是元旦,去理发馆理发的人肯定很多,至少要排上三四个小时。当然了,平时就在南陵岛上插认的男知青们也可以不用挤在今天去理发。但在其他海岛插队的男知青们怎么办?他们所在的岛上也没有理发馆,好不容易来一次镇上吧,谁也不想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全花用在排队理发上。 洪禾禾顿时面红耳赤,“这、这这这……” 栀栀鼓励她,“你去吧!能挣点儿零花钱关键是还能帮一帮大家,挺好的!” 洪禾禾心里是肯的,就是有些胆怯。她拉住栀栀,“那你陪我!” 栀栀笑道:“让晴玉陪你,我去办点儿事,回来就去找你。” “你还是要去找郑萍呀?”洪禾禾很不高兴。 “嗯,我就去看一眼,马上回来!她家又不远。” 那边李晴玉一直在催洪禾禾,洪禾禾只好拜托黎恕,“哎,当兵的,那你陪着栀栀去、陪着栀栀回啊!郑萍的男人那么霸道、都不让郑萍出门,看样子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栀栀去了,搞不好会被郑萍她男人凶的……你可得保护好栀栀!” 黎恕一笑,“放心!” 李晴玉拉着洪禾禾跑了。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抬脚朝着郑萍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黎恕迈开大长腿跟了上去,又问栀栀,“是……有哪儿不对吗?” 栀栀说道:“求个心安吧!” “为啥会心里不安呢?”黎恕又问。 栀栀说道:“你看,大家都不清楚郑萍的现状。按说,她就已经被她男人关在家门……可我今天看到的那个人,真的和郑萍长得很像。而且我和陈耀兰看到的是同一个人,衣裳、打扮都能对得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像陈耀兰说的那样,我们看到的那个很像郑萍的人,她的腰身很瘦……” “本来我很确定我看到的人就是郑萍,但大家这么一讨论,我也觉得……会不会是我看错了。所以我想上她家去问一问,如果郑萍好端端的在家,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如果……” 说到这儿,栀栀顿住。 ——如果她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郑萍呢? 栀栀停下了脚步。 黎恕说道:“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喜欢郑萍这个人,她的无心之失,伤害了陶容冶,事后也完全没有悔改之心。但郑萍已经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她被罚了款、也向陶容冶道了歉,所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现在你觉察到郑萍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你又没有立场去管她的闲事。于公,郑萍现在已经不是知青了,作为知青办的领导,你管不到她头上。于私,她和你的交情一向不怎么样,你现在闯到她家去,要是她的生活环境、精神面貌不如你,搞不好还会以为你是上门去看她笑的……” 栀栀看向了黎恕。 ——他说的,正是她心中的顾虑,也是她这会儿停步不前的原因。 那么,还是要去郑萍家看看吗? 栀栀只考虑了三秒钟,就朝着郑萍家里继续走去。 “就算是这样,可就冲着郑萍是个女性,她有可能处于弱势地位,我就不能……眼睁睁置之不理。如果我今天没有看到她,我毫不知情,这事儿可能就这么过了。可我看到她了,所以……我今天必须走一趟,否则我无法心安。”栀栀说道。 黎恕看着她,由衷地笑了。 “别怕,有我陪着你去,不会有事儿的。”他柔声说道。 两人匆匆走到郑萍家所在的村子。 栀栀以前没来过,并不知道郑萍家的具体位置,只能一路问着人,找到了这户看起来还算宽敞明亮的人家。 郑萍的男人叫韦八斤,今年三十岁,听说栀栀是来找郑萍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栀栀,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地说道:“郑萍没空见你,你快走。” 栀栀说道:“我们知青办主任让我来的,麻烦你让我和郑萍见个面、说句话。” 韦八斤眯着眼睛瞪着栀栀,面色不善。 黎恕递了根烟给韦八斤,笔眯眯地说道:“老乡,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让郑萍和她见一面,说上一句话……要是你不放心呢,你就站在一边儿,好吧?” 韦八斤又打量着黎恕。 他盯着黎恕看了很久很久…… 大约是被黎恕身上的绿军装给震慑住,韦八斤终是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们等一会儿。” 然后他就进了屋,反手把门栓上。 栀栀和黎恕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韦八斤把门打开了,站在门口对栀栀说道:“你过来嘛!” 黎恕陪着栀栀进了屋。 韦八斤把二人领到里屋门口,说道:“你就站在这门口和她说话,说完赶紧走。”说着,他就站在里屋门口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栀栀,大有只要栀栀敢踏进房里一步、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就分分钟准备把栀栀和黎恕赶走。 栀栀站在里屋门口,皱眉看着这……乱七八糟、臭哄哄又脏兮兮的环境。 ——屋里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两只木箱、一张桌子。但衣柜上、木箱上、桌子上全都堆满了衣裳和杂物。屋里飘着浓浓的膏药气味,窗户开得小、光线不好,导致通风也不好,屋里混着浓重的中药味儿、汗酸臭味儿、以及长年不开窗的捂霉味儿混在一起…… 真是令人感到很不愉快。 栀栀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床上。 有人面朝里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那人一动不动的,因为背对着栀栀,所以栀栀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郑萍。只是,栀栀的眼神落在那人的腰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见栀栀一直打量着这屋子,和躺在床上的人,韦八斤不高兴了,“有话快快,有——” 黎恕表情突变,整个人的眼神都阴沉下来。 韦八斤没敢把后头半句话说出来。 栀栀轻声问道:“郑萍?郑萍……我是别栀栀,你怎么了?你坐起来和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那人面朝里躺着,一动也不动的,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郑萍?郑萍……”别栀栀稍微加大了一点儿声音。 与此同时,黎恕紧紧地盯住了韦八斤,他看出了韦八斤的紧张。 ——韦八斤呼吸急促,眼神闪烁怒视着黎恕,两条腿还轻微地打着摆子。 参与过很多特殊任务的黎恕很清楚:此刻韦八斤的表现,非常心虚,一定是这个家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别栀栀见自己已经喊了“郑萍”好几句,但“郑萍”却一直面朝里躺着,便愈发的放大声音,“郑萍,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郑萍,我现在过来看看你……” 说着,栀栀就朝着里屋走了一步。 她刚一动—— 韦八斤就用特别尖锐的声音叫嚷道:“站住!不许动!不许进我屋里来!” 床上的女人终于开了口,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滚!!!” 栀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女人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改了文名,请大家不要惊慌QAQ! 第118章 躺在床上的那女人一开口说话,哪怕她是用被子蒙着头,是隔着被子吼出来的一个“滚”字,哪怕她的声音又沙又哑,还闷闷的…… 可栀栀还是听出来了。 ——躺在韦八斤床上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郑萍! 她是刘小云! 在这一刻,栀栀惊诧万分。 王主任还在担心刘小云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刘小云居然呆在韦八斤家里? 那,郑萍上哪儿去了? 所以今天栀栀在知青站看到的那个穿着破棉袄的瘦弱女人真的是郑萍? 此时,栀栀看到韦八斤和黎恕已经形成了对峙局面。 两人你盯着我、我瞪着你的,一个两眼通红、一个攥紧了拳头。 ——这样不好,黎恕身上穿着军装,这会儿又在韦八斤的家里,不管黎恕有没有道理,只要引起了韦八斤的不快或者两人发生了争执,总归是影响不好。 于是栀栀往后退了一步,朝着躺在床上的“郑萍”说道:“郑萍,我听你说话的声音……你是不是感冒了呀?怀了孩子还感冒,可不能掉以轻心。你需不需要我带你上医院去看病?” “郑萍”一动也不动,像是没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栀栀迅速在心里做出研判: ——刘小云会不会是被威胁着呆在韦八斤家里的?如是这样,那么那刘小云有可能是因为惧怕韦八斤才不敢吭声。 于是栀栀又说道:“郑萍,你是不是走不动路?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虽然瘦、力气也不大,但今天有一位解放军同志跟着我一块儿来的,他可以帮忙扶着你,我们一块儿去医院。” “郑萍”依旧一动也不动的。 于是栀栀又问了一声,“……郑萍?” 半晌,“郑萍”又蒙着被子回答了一声,“滚!!!” 栀栀沉默了。 良久,栀栀才说道:“郑萍,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归知青办管了,但只要你有困难、而且向组织提出来了,组织还是会想办法照顾你的。这次我先走了,如果你需要组织的帮忙,托人捎个话过去也成,王主任人很好的。” “郑萍”依旧一声不吭。 栀栀轻轻地扯了扯黎恕的衣角,小小声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在韦八斤极不友善的目光中,匆匆离开。 一直到离开了村子,两人步行到了镇上,黎恕这才问道:“怎么了?” 刚才栀栀劝说郑萍的那些话,黎恕生生的听出了栀栀的言外之意——郑萍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有事儿你吱声,知青办给你撑腰。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甚至已经做好了现场控制住韦八斤的打算。 没想到郑萍居然拒绝了栀栀…… 这事儿实在是透出了些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 栀栀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杏仁眼看着黎恕,一字一句地答道:“韦八斤家里的那个女人不是郑萍……她是刘小云!” 黎恕呆住。 郑萍他认识,刘小云也见过两次……但无论是郑萍还是刘小云,他都不熟悉。 现在,栀栀仅凭韦八斤家里的那个躺在床上的背影,就能确认——那女人不是郑萍、是刘小云? 啊对,那女人好像朝着栀栀说了两次“滚”…… 所以栀栀是认出了那女人的声音吗? 栀栀说道:“难怪王主任说,有人在知青办的饭堂里捡到了刘小云的火车票……如果刘小云已经拿着调令离开了,她的火车票又怎么会在这儿呢?” 沉吟片刻,栀栀说道:“郑萍人在哪儿,已经不归知青办管了,但刘小云还是知青,而且她还误了调令……这事儿我要向王主任汇报。” 黎恕陪着她往知青办走去,一脸的不可思议,“如果那个女人是刘小云,那郑萍上哪儿去了?” 栀栀猛然停下,冲着黎恕说道:“真正的郑萍现在就呆在知青站里!她今天被我、被陈耀兰……甚至还有可能被其他的知青看到,所以她肯定想跑!” “她为什么要跑?”黎恕奇道,“当初是她自己要嫁给韦八斤的,没人逼她。” 栀栀猜测,“或许是……当初郑萍也拿到了调令,要去最偏远的农场,她不想去,觉得南陵本地也不算太差,就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可嫁人以后她发现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想跑。” 黎恕点头,“这个猜测是站得住脚的。” 栀栀又说道:“至于刘小云为什么会呆在韦八斤家里……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个事件牵扯到三个人,韦八斤、刘小云和郑萍……所以,可能性太多了。要是把每一个人都想得坏一点儿,那可能是韦八斤看上了刘小云,想要二女侍一夫,郑萍不干所以跑了。有可能是郑萍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所以她把刘小云骗到了韦八斤家,自己跑了。也有可能是刘小云为了躲避调到偏逃地带,自己跑到郑萍家鸠占鹊巢,郑萍不乐意所以她跑了……” “总归是其中一人、或者两人有了预谋,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栀栀说道。 黎恕赞道:“栀栀真聪明!” 栀栀:…… “我就是在瞎猜!”栀栀说道,“……刚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连你这个局外人都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刘小云没理由听不懂。那既然她就是不愿意给我任何一丁点儿的求助,那就证明着,眼下的局面是她自己愿意的。” “我把情况反应给王主任以后就不会在管了……无论是刘小云还是郑萍,我对她们都没啥好感。”栀栀咕哝道。 这话落在黎恕耳朵里,只觉得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小姑娘。 真可爱。 == 此时韦八斤和刘小云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栀栀和黎恕刚走,刘小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惊疑不定地说道:“……她怎么会来?” 韦八斤直摇头。 刘小云的脑瓜子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别栀栀和郑萍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不,应该说,郑萍这人根本没有知心朋友。别栀栀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找郑萍? 刘小云咬住了嘴唇。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失踪大半个多月的郑萍可能又现身了。甚至是……有可能被别栀栀看到了,别栀栀心里生出了怀疑,所以过来打探虚实。 这么一想,刘小云忍不住看向了韦八斤。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如果郑萍还在镇上,如果让韦八斤知道了……那他会怎么办? 刘小云面色惨白。 是,自从那一天她过来找郑萍,却被郑萍一棒棰给敲晕……醒来时,她被反剪双手捆住、嘴巴也被布块塞住。 韦八斤红着眼睛逼问她:他的媳妇儿郑萍上哪去了?他媳妇儿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刘小云懵逼了一会儿,很就明白了——郑萍打晕了她,抢走了她身上的钱、介绍信、调令和火车票! 郑萍这是想和她对调人生啊! 真是笑话! 她刘小云的人生……简直一团糟,甚至还被逼着要去往那么偏僻的地方插队,可郑萍大着肚子居然还想和她换? 郑萍到底是不是疯子! 面对韦八斤的逼问,刘小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韦八斤,直到他心软……他解开了捆住她的绳子,摘下了塞住她嘴的布条,颓废沮丧地让她离开。 刘小云在三犹豫,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又把郑萍拿走她的介绍信、车票等情况说了,然后告诉韦八斤,“八斤大哥,你要想找到郑萍呢,就守住班车站和军营吧……她拿着我的火车票,想要南陵去市里搭乘火车,就必须先离开镇子。她离开镇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拿着我的介绍信去买长途班车票……或者是军营搭顺风车。” 韦八斤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听刘小云这么解释,他才恍然大悟,赶紧带着几位至亲悄悄的出去寻人了。 可找了几天,一直都没有找到郑萍的下落。 韦八斤又伤心又愤怒。 伤心的是,他对郑萍还是有几分真感情在。毕竟郑萍年轻貌美,他初得了她,也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着……没想到,她居然满脑子都想着要离开他! 愤怒的是,郑萍把他家里所有的钱财……一百二十块钱全都拿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当初他和郑萍结婚时,他给她的二百块钱彩礼和一块上海手表! 在这样的伤心、愤怒和憋屈中,刘小云费心费力替他出谋划策,让他上哪儿哪儿去找…… 日子一长,韦八斤就知道,郑萍是真的跑了。 她在也不会回来了。 而在这些日子里,刘小云一直寄居在韦八斤家,她患有痛风症,全身关 节剧痛……但她寄人篱下,也不敢声张,每天以泪洗面的强行忍痛。 韦八斤全都看在眼里。 痛风症么,南陵地区的人们十个里有八个患有这样的风湿病。韦八斤就弄了些草药回来,自己炼制成膏药,让刘小云贴在关节处,又炒热了粗盐让她捂身体……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刘小云的病痛。在加上平时家里开伙吃饭的时候,韦八斤也常熬点儿草药给刘小云喝,短短几天之内就控制住刘小云的病情。 刘小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享受到别人的关怀了。 韦八斤这样对她,不禁让她又是感激又……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是滋味。 为什么连她求之若渴的关怀,也是别人不要的啊? 刘小云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郑萍想要偷走她的人生,好,那她就和郑萍换! 是,韦八斤是个目不识丁、不苟言笑、也完全不解风情的庄稼汉。但他也还算老实忠厚,对她也算细心体贴。 于是,几天前刘小云期期艾艾地向韦八斤表达了她的想法。 韦八斤惊呆了。 他知道郑萍不会在回来了,而他之前为了娶郑萍,花光了全家人的积蓄,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郑萍卷款而逃,这个家变得一贫如洗,弟弟妹妹的婚事也遥遥无期……至于他?他已经认了命,并且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可是,刘小云说……她想嫁给他??? 天!他何德何能在短短半年内娶到两个女知青? 韦八斤打量着刘小云,拿她和郑萍做比较——刘小云不如郑萍漂亮,这是事实。刘小云刚到韦八斤家里的时候,面色腊黄蓬头垢面的,跟个中年妇女没啥区别。但在他家里养了一段时间后,刘小云的皮肤也白净了,露出清秀的面容。 当然了,在农家嘛,长得漂亮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干活情况怎么样。 也就是郑萍,刚嫁给韦八斤的时候,仗着漂亮啥事儿也不干,后来她怀了孩子,韦八斤更是把她宠进了骨子里,啥也不让她干…… 在看刘小云呢,可能刘小云也明白过来,要是她还像以前在海鸥岛那样啥事儿不干、一天三顿饭最积极的话,确实很招人嫌的。 于是她就力所能及地干点儿家务活,因为不敢出门怕被同村的知青看到,告到了知青办去,刘小云就干点儿屋里的活,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学着做一日三餐……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韦八斤家里其他人的后顾之忧。 韦八斤也肯了。 ——他可以一分钱不花就在娶一个媳妇儿,这个媳妇儿还比原来那个更愿意干活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那他为什么不同意?他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啊。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后…… 韦八斤和刘小云就洞房了。 男的是希望刘小云赶紧怀上孩子,想借着娃娃锁住刘小云的心;女的也希望赶紧怀上孩子,坐实了这段婚姻以后韦八斤就不能不管她,毕竟她是他孩子的娘。 就是—— 想不到两人才滚了几天床单,刘小云还没怀上孩子呢,别栀栀突然找上门来! 此刻刘小云被吓得不轻,心想万一郑萍回来了可怎么办?她已经和韦八斤睡了却还没有怀上孩子,而郑萍和韦八斤又是合法夫妻…… 刘小云看向了韦八斤。 韦八斤愁眉深锁,也正为了别栀栀今天带了个当兵的来他家找郑萍而发愁。 刘小云眼珠子一转,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别栀栀有双重身份,一是知青办工作人员的身份,所以只要刘小云还是知青一天,别栀栀就能管她。别栀栀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她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归大当家管辖。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让刘小云的身份,从知青转为村民…… 只要她刘小云成为村民、光明正大的成为韦八斤的妻子,别栀栀才管不着她!在说了,第一生产大队的新任大队长韦大业和大当家一向不对付。 有了这层关系,想必别栀栀以后也不敢在来找她刘小云的麻烦。 于是刘小云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悲悲戚戚…… 韦八斤本来很烦,可看到她哭得那么可怜,就过去抱住她笨拙地哄了哄,“不怕,以后她在敢来,我在不让她进屋了……她敢硬闯我我打断她的腿!” 刘小云知道,这男人并不聪明。 但也好在他是个不怎么聪明的男人。 于是,刘小云在韦八斤耳边低语了几句。 韦八斤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出了门去找新上任的大队长韦大业,一五一十地将这事儿全盘托出。 末了,他又向韦大业哭诉道:“郑萍那死婆娘!当初我花二百块钱娶的她,还给她买了上海手表……结果她跑了就算了还把我们家里所有的钱全都卷走,我没了媳妇儿不说,我俩兄弟俩妹妹也没钱婚嫁了!这是想害死我们啊!” 韦大业正为了今天在知青办当评委时,被陶容冶骂得还不了口而心烦。 听了韦八斤的话,他丝毫不以为然,“那你现在不有了个自动找上门的媳妇儿了吗?这不就得了呗,你情我愿的!” 韦八斤问他,“那……大队长你给在村民名册里,加上刘小云的名字呗!” 韦大业顿时有些警觉,“那不成,名册上你配偶的名字给添上了郑萍,哪能在添上刘小云?你到底想娶几个媳妇儿?” “那我和郑萍办个离婚哩!”韦八斤问他,“可咋个离法呢?当初也没上民政局去登记过啊,就只在村里开过证明,证明我和郑萍自由恋爱,村委开了个同意结婚的证明盖了个章,我拿去知青办在那儿销了郑萍的名字,就把郑萍的档案和名字挪到了我们村的名册上了,你看……” 韦大业沉吟片刻,“我在研究研究。” 韦八斤按照刘小云教他的说法,刺激韦大业,“要是办不成我去问问大当家唐棠娘哩!” 果然,韦大业瞬间炸了毛,“放你娘的屁!哪个说我办不成的?我跟你说,这事就我说行就行!” 韦八斤小心翼翼地问,“真行啊?那回头村里队里的人看到小云了,我可就说实话了哈……反正也是大队长为我主持的公道。” 韦大业心烦气躁,“知道了!快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三更送上,明天见^_^!!! 第119章 栀栀赶到知青办找到了王主任,然后把自己在台上表演的时候疑似见到了郑萍、在韦八斤家里疑似见到了刘小云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主任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啥?所以是……郑萍跑了,刘小云替她给韦八斤当老婆?”王主任觉得荒诞极了。 栀栀说道:“我跟您说的,是我基本可以认定的事实,至于其中的原因是怎么一回事,大约还要问他们当事人了。我今天去韦八斤家的时候,他对我挺不友好的,所以我把这事儿汇报给您,您看看怎么处理。” 王主任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元旦,明天吧,明天我上派出所去,让公安同志陪着我一块儿去一趟韦八斤家。到底是谁呆在韦八斤家当了他媳妇儿,我面对面的去看一眼不就得了?” 栀栀点头。 向王主任汇报完毕后,栀栀离开了办公室。 她本想去知青办食堂随便应付一顿的…… 可由于她先去了一趟韦八斤家,耽误了时间,这会儿食堂已经关了门,而且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再一看表,好嘛,现在都已经一点半了。 栀栀肚里饥饿,只好寄望于今天是元旦,街上应该有圩市,她可以趁赶集的时候,在市集上买点儿吃的。 结果她一出知青站大门就看到了黎恕。 ——这家伙又换掉了身上的军装,穿着平时穿的深蓝色半旧长裤,一件半旧的短袖衬衣,还背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 “我好饿,陪我去找点儿吃的?”黎恕问道。 他一说饿,栀栀的肚子就更加咕咕叫了。 想着他今天也是因为受她的拖累才饿到现在…… 栀栀大大方方的说道:“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请我?”黎恕眼睛一亮。 栀栀认真点头。 黎恕故意逗她,“我饭量很大的,你请不起。” 栀栀今天发现了韦八斤的秘密,但她已经全部交接给王主任,也就没了心理包袱,再加上今天她还和小伙伴们在文艺汇演里拿了第一…… 心情畅快着呢! 再加上,她带着小伙伴们在林市做生意的时候,黎恕还出了不少力—— “你吃多少、吃多贵我都请!”栀栀豪迈地说道。 黎恕继续逗她,“今天赶集,街头巷尾的有很多小吃摊,我可是要从头吃到尾的。” 栀栀一挥手,“管够!” 两人同时相视而笑。 栀栀来到南陵镇已经大半年了。 可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海鸥岛上,来镇上的次数不多,每次来还是急急忙忙的……她虽然也熟路,但很少遇上有赶集的时候。 所以当黎恕带着她来到圩集的时候,被眼前热闹的景象给看愣了。 来摆摊、来逛街的人可真多啊! 而且眼前这个圩集,比她以前在南陵镇上见过的都要大。 栀栀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卖头绳的摊子。 卖头绳的是个本地年轻姑娘,一看到栀栀就立刻招揽生意,“知青同志,快来买头绳吧,这些两分十个,这些三分钱十个……随便挑一桃吧!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可以挑一样儿的,也可挑完全不一样的……” ——时下的头绳基本就是裸露的橡筋,要是直接用来绑头发,很容易缠绕住头发。对头发不好、也很费橡筋绳。 所以这个年轻姑娘用各色毛线绳缠绕在橡筋上,绕出了好看的纹路,有的还给配上了她自己用毛线编织出来的各种小坠子。 栀栀爱得不行,蹲在摊位前认认真真挑…… 她挑了带有小兔子吊坠的头绳,胡萝卜吊坠的、紫葡萄吊坠的,还有仿糖果吊坠的,林林总总挑了四五十个,最后花了一角二分钱。 栀栀过于专注,都忘了她还没吃午饭,刚站起身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 黎恕适时扶住她,惊讶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头晕?” 栀栀甩了甩头,“可能是低血糖……被饿着了。” 黎恕立刻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头走去。 栀栀想要挣脱—— 黎恕没让。 他的大手紧紧地扣住她纤弱的手,走了二三十步,来到一个馄饨摊前,对卖馄饨的老婆婆说:“婆婆,来两碗馄饨,要快一点。” 老婆婆立刻开始煮面。 黎恕一直扶着栀栀,到她坐在小矮凳上了,这才松了手,又问她,“你带了饭盒吗?” 栀栀抿嘴一笑,点头,从斜挎包里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锡饭盒,递给黎恕。 黎恕也从他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个锡饭盒,将两个饭盒递给老婆婆,“婆婆,麻烦你……呆会儿馄饨煮好了,拿我们自己的饭盒装。” 老婆婆笑道:“你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啊,就是这么讲究!好,饭盒放在这儿……要是个个都自带饭盒来多好,我老婆子就省了洗碗的功夫了!” 其实栀栀外出、逛街总要自带饭盒和水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议论。 但今天黎恕的行动,让她的举动显得不是那么的招人注目。 仔细想想,还是上一回她和他去城里踩点几个市场时,他知道了她外出有随身携带饭盒和水杯的习惯以后,当场买了两个饭盒两个水杯…… 从那以后,他也带成了这样的习惯? 栀栀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感觉。 她一直知道黎恕对她抱有想法。 她不反对处对象和结婚,但这毕竟建立在……不能影响她的工作的前提之下。 黎恕这个人,她一直都没有问过他的个人情况。 但就从她和他相处时的点滴来看,他这人算很不错了。很会来事儿,人又机灵,办事能力又强,就是…… 这时,老婆婆把两碗馄饨端到别栀栀和黎恕面前,“两碗馄饨来啦!后生,有辣椒酱要不要?是我老婆子的独门秘方!” 黎恕笑道:“好,给我来一点吧。” “小妹子要不要啊?”老婆婆指着栀栀问道。 栀栀拿锡勺舀了一粒馄饨,不住地吹吹——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黎恕就帮她回答了,“谢谢婆婆,她口味清淡,不吃辣椒酱,你给我加一点儿就好了。” 栀栀看向了黎恕。 ——在外吃饭的时候她一向很少提要求,一般都是有啥吃啥。但就这样,也能被他看出来,她口味清淡,不太喜欢吃辣椒酱? 黎恕笑着说道:“你赶紧吃啊!不然一会儿又头晕。” 栀栀吹了吹馄饨,小心翼翼吃下。 馄饨皮薄肉少,胜在汤底是用猪骨汤熬制的,再加上饿得狠了什么都觉得好吃……栀栀一口气连汤带水的吃了大半碗馄饨,终于觉得胃里暖了,浑身也有些劲儿了。 黎恕适时说道:“你要是还想再留点儿胃容量吃别的东西呢,可以把你吃不完的馄饨倒进我饭里。”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不行啊,这样就……显得太亲密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 栀栀又转头看向了馄饨摊周围的其他小吃摊:有卖油炸红薯粑粑的,卖虾饼的,卖煎饺的,卖红糖面儿鱼的,卖酸辣凉粉的…… 有好多好多都是她从来也没吃过的。 真想趁这机会,每种都试试味儿! 但她已经七分饱了,要是把饭盒里的馄饨全吃完的话,那肯定馄饨了,吃不下其他的小吃了…… 栀栀还在犹豫呢,黎恕已经端起了她的饭盒,将她饭盒里剩下的馄饨连着汤汁一块儿倒进他的饭盒里。 栀栀,“这——” 这样不太好吧? 一句话只说了个“这”字,她的饭盒已经清空了。 呃…… 所以她还能怎么办? 黎恕笑眯眯地大口吃起了馄饨。 栀栀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不看他,看其他的小吃。 两人吃完馄饨,栀栀又试吃了红糖面儿鱼——这其实是一种饮料。面儿鱼是用稀如粥般的糯米糊糊做的,用一个漏勺舀起糯米糊糊,将之放在开水锅的上方,一扬漏勺……稀稀的糯米糊糊就从漏勺里漏入了开水锅里。煮熟以后捞出来过冷河,就变成了比小指尾还细的、和小河鱼差不多大中间胖两头尖的“面儿鱼”了。 栀栀去买面儿鱼的时候,小摊老板先舀一勺面儿鱼放进她的搪瓷杯里,然后再给她浇上一勺提前兑好的红糖水…… 红糖水香浓甜蜜,面儿鱼软糯Q弹,居然还挺好吃的。 栀栀吃了大半杯,剩下的倒进黎恕的杯子里,然后她又去买了两个虾饼。 虾饼被煎得酥脆微焦。 但出乎栀栀的意料,这虾饼里用的居然是河虾,而不是海虾。 做法是:面粉糊与糯米糊按比例混合,调味;再在面糊中加入小河虾,下油锅煎熟即可。吃起来香香脆脆,有着小河虾独有的微腥与香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不管是红糖面儿鱼、虾饼、还是栀栀后来因为好奇买的麻辣猪血味煎饺,吃了一只还是勉强吃下去的……其他的全都给了黎恕。 看得出来,黎恕是真的不挑。 栀栀给他吃啥他都吃。 栀栀突然想起来,他请她在林市下馆子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因为饭量大,每星期都得开小灶下馆子吃个饱…… 于是栀栀不再买那些从来没吃过的奇怪小吃,而是买了一只大肉粽、用勺子挖了一口肉粽剩下的就给了黎恕;然后又买了一份裹了鱼肉松、紫菜和炸面皮的饭团…… 整个过程黎恕一直在傻笑。 他不傻。 他当然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这小丫头确实是在乱买吃的……真什么奇怪她买什么,到了后来她可能是想起来他饭量大了,所以买的都是能填饱肚子的。 黎恕快活的接受着栀栀的投喂,直到他吃得差不多饱了,这才阻止了她,“别再乱买吃的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是要捎回去的吧!” 栀栀点头。 于是两人继续逛街。 栀栀又买了二十只鸭仔和五十只鸡仔……因为海鸥岛上的鸡鸭早就已经长大,并且开始下蛋,大家还保持着一周吃两次,每次一只鸡或一只鸭这样的频率。这么一来,明显可见大家吃鸡鸭的速度是大于小鸡小鸭长成的速度。 有必要再添些鸭仔和鸡仔儿了。 栀栀还看到有当地人在卖自己用甘蔗熬制的土方蔗糖,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于是她又买了五块钱的蔗糖,足有十斤重! 栀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贤惠持家了…… 如果她力气够大,能拎得动装着鸡仔、鸭仔的筐子,还能扛得动十斤重的蔗糖就好了。 黎恕再三问栀栀是不是买够了。 栀栀点头。 黎恕这才把她送到了南陵码头。 栀栀的大多数小伙伴们已经等在这儿了,她们一看到栀栀买的东西就忍不住笑了。 好嘛!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原来—— 申书华也买了20只小鸡仔儿, 陶容冶买了20斤的糯米粉, 陈跃进买了20只小鸭仔, 李爱国买了一大包各式各样的蔬菜种籽, 龙强比较聪明,买了一百斤米糠回来当作喂鸡鸭的饲料。 高甜甜买了十斤蔗糖, 洪禾禾买了20只小鸡仔儿, 李晴玉又抢到了四包临期奶粉, 方丽娟买了十斤蔗糖, 于露买了五十斤麦麸,也是想带回去喂鸡鸭的, 这次就连瘦猴也买了……二十斤红豆!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和大家一块儿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天, “晴玉你是不是跟临期奶粉过不去了?上回买的6袋还没吃完呢你又买?” “这回的4包不一样,3月份过期,正好我们吃完那6袋再接着吃这4袋,吃得了的啦还有3个多月呢!” “哎呀我和甜甜、丽娟都买了蔗糖……” “好事好事!以后我们就有足够的糖了,再说了这种糖可比供销社里的绵白糖便宜多了!这买到就是赚到了!” “小猴子你买那么多红豆干啥?” “我、我看到陶容冶买糯米粉了,栀栀,把红豆熬煮捣烂了做成甜味儿的馅料,再用糯米粉做红豆汤圆好不好?” “当然好啦!小猴子你还很会搭配嘛!我都想不到红豆馅儿的汤圆。” “嘿嘿嘿红豆汤圆好吃!” “天哪,书华、跃进、禾禾……你们也买了这么多的鸡仔儿鸭仔儿啊?” “可不是呢嘛!估计整条街的鸡仔儿鸭仔儿都被我们海鸥岛包圆了!” “我的天,一下子要养多一百多只鸡鸭……这工作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没事没事,龙强和露露买了糠和麦麸,再加上我们还有鱼骨头……问题应该不大。” “对啊往好处想,我们很快就能实现一天一只鸡或鸭自由的日子啦,未来可期!” “是未来可吃吧?” 小伙伴们爆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这时,栀栀环视一圈也没找到傅明宇的身影? 她一怔,问道:“傅明宇呢?” 众人面面相觑。! 第120章 其实傅明宇也已经早早就到了码头。 他躲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别栀栀她们。 他就说呢,别栀栀那么大方的同意他跟着她们一块儿来镇上……哪会那么好心呢? 他想去长途班车站买票,可一来他身上没有半毛钱、二来他没有介绍信、三来这个穷地方每天只有一趟班车而且是一早六点钟就发车…… 靠买票乘坐长途班车回市里,根本不可能! 于是傅明宇又想了其他的法子,他观察了很久,找到了一个面善的大婶,委婉地向她打听了一下要怎么样才可以去往市里。大婶指路,让他去搭乘班车,又说如果有急事,可以去军营问问有没有顺风车可搭。 傅明宇一路问着人去了军营,然后在军营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黎恕进出了两三次…… 傅明宇放弃了。 他知道,有黎恕在,他不可能有机会搭得上顺风军车的。 就很沮丧。 于是傅明宇就在街上闲逛。 可他又没有钱,街上虽然有集市但卖的多数都是土特产、口粮啥的,没意思。 最后他去了知青办,去看知青们唱唱跳跳多有意思! 他看到了别栀栀她们的节目。 不得不说,他也觉得别栀栀她们的节目是最好看、最优秀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其他的生产大队的男知青们跳的集体舞也好看,但要论感染力的话,还是栀栀她们的合唱更有力量。 傅明宇本来很仇视别栀栀的,但在那一刻,连他也无法否认她们透过歌声表达出来的感染力、与生命力……是那么的热烈缤纷,又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结果,有个评委居然给她们打了零分? 说实话当时连傅明宇都很生气——是,他也不喜欢别栀栀她们,但不能否认她们的节目确实很棒啊,怎么可能有人给她们打零分? 气得傅明宇都想去质问一下那个打零分的评委…… 不过,一向沉默寡言的陶容冶居然抢在他之前跑去找评委理论,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把那评委说得抬不起来,傅明宇也就没出头。 表演结束以后,申书华他们在人群里找到了他,带着他一块儿去知青办的饭堂里吃了顿……味道不怎么样的饭菜。 傅明宇吃惯了海鸥岛的伙食,看到知青食堂里掺了杂豆的米饭,没有油水的腌菜……要是不早饭吃太早、这会儿肚子饿得慌,他压根儿不想吃这东西! 吃完午饭,知青们三三两两的去结伴去逛街买东西。 傅明宇没钱、也不想逛街,索性直接去了码头那儿等。 所以他还是头一个赶到码头这儿的,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知青们背着、扛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往这儿赶…… 在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以后嘻嘻哈哈的样子,傅明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已经在海鸥岛上呆了一星期,知道这十来个知青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他们之间不存在攀比、嫉妒和一切负面的情绪,有的只是互助互爱、信任与体贴。 傅明宇还挺羡慕的。 可他融不进去。 直到——他听到别栀栀开口问:“傅明宇呢?” 傅明宇又不争气地笑了。 嘿嘿,他也是有人惦着的么! 几乎是栀栀一开口询问,黎恕就指了个方向,说道:“人在那儿呢!”他是特种兵,曾经接受过训练,能在短时间内记住一个人的特征。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很快地从挤满了人的码头上找出傅明宇的身影。 栀栀她们顺着黎恕的指点看过来,正好和傅明宇的视线对撞上。 傅明宇傲骄的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洪禾禾和李晴玉倒是很高兴的朝他跑了过去。 “傅明宇!你一早到了怎么不喊我们呀,来,我买了炸红薯粑粑,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人一块,你拿一块吃吧!” “傅明宇傅明宇,我买了桂花米糕,也给你一块!我预好数量的,我们一人一块……现在人齐了……快吃吧!” 很快,傅明宇左手被塞了一块用桐叶包起来的黑漆漆油炸红薯粑粑,这种红薯粑粑,是将红薯先做成淀粉,然后用红薯淀粉加水熬煮成半透明半凝固状的糊糊,冷却之后切成片、在油炸而成,面上洒着辣椒酱和小葱粒、香菜、蒜末什么的。 而他的右手,被女孩子塞了一块洁白蓬松的米糕,面上还洒着干桂花粒。 洪禾禾和李晴玉又跑着去给其他的小伙伴们分油炸红薯粑粑和桂花米糕了。 每个人的两只手上,都拿着一块咸辣美味的红薯粑粑、和一块香甜可口的桂花米糕…… 连黎恕都有。 大伙儿就这么站在码头上一口甜的、一口咸的交替着吃了,然后向黎恕告别。 黎恕笑着对大伙儿说道:“在过一星期啊我就带队搬到海鸥岛上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年啦!” 洪禾禾说道:“听说你们当兵的特别会干家务,被子全都能叠成豆腐块,你们也教教我们呗!” 李晴玉也说道:“听说你们当兵的特别会包饺子……到时候我们年夜饭的饺子可就全靠你们啦!” “没问题。”黎恕笑道。 大伙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黎恕帮着大伙儿把沉重的行李搬上小船,又回头招呼傅明宇,“过来帮忙啊!” “慌什么,”傅明宇慢吞吞地说道,“我还没吃完呢!”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朝着众人走去,嘴里叼着红薯粑粑,一脸高傲地帮着把行李搬上了小船…… 最后他自己也跳上了小船。 栀栀和黎恕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众人朝着黎恕挥手告别,分乘两艘小船归去。 回到海鸥岛,大伙儿先把东西放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换下这身鲜亮好看的衣裳,然后龙强和陶容冶快手快脚的去砍了竹子回来扎了篱笆,用来安顿刚买回来的小鸡仔儿;小鸭仔儿呢,就放在先前扎好又废弃了的鸭圈里…… 其他人则将采购回来的东西堆放在仓库里。 姚叔他们不在。 灶膛冷冰冰的,看起来他们没在这里开过伙。 食堂门口被他们用小石子堆砌起一个箭头的形状,指向正义岛的方向。 栀栀蹲在地上盯着这个石头箭头看了一会儿,大约能明白姚叔他们的意思:今天过节,他们回正义岛去了。 栀栀笑着把小石子搬开,又招呼小伙伴们,“上回我们去林市卖鱼汤面的时候,大当家她们送去的那些鱼,换了三百多斤大米呢!今天过节,我们搬一点儿大米上那边儿去,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怎么样?” 大家都没有意见。 瘦猴小小声说道:“要走就快一点,这个点儿赶过去,正好赶上退潮,我们可以上西岸那边儿去赶海。” ——赶海? 栀栀睁大了眼睛。 前世她躺在病房里无聊透顶的时候,最喜欢看人拍的赶海视频! 其他的小伙伴们,老家全都是内陆的,连赶海这个词儿都没听过,七嘴八舌的议论, “赶海?赶啥海啊?” “退潮和赶海啥关系?” “潮水……不,海水退了,我们去追海水吗哈哈哈……” “小猴子,赶海是啥意思?” 瘦猴简单介绍了一下,“正义岛的西岸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沙滩,海水退下去以后,露出沙地,沙子里头藏了好多好多的海货。有贝壳、有螃蟹……鱼也有可能会被困在沙滩上。这个时候去捡海货,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捡很多。不过这种时间很短,一般就两三个小时海水就涨上来了……” 小伙伴们急了,“那还等什么啊!我们快走啊!” 栀栀笑了。 她让高甜甜去喊龙强和陶容冶,然后让申书华他们扛了一百斤大米过去,让于露和洪禾禾去菜园子里摘点儿蔬菜,她和李晴玉、方丽娟则在仓库里捡了五十个鸡蛋鸭蛋,拿了些其他的的一些菜干什么的,又去取了大家的饭盒…… 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正义岛。 不过,大家挺猴急的。 洪禾禾一心想赶海,吵着闹着要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去送粮,一路人马直接把小船划到西岸那边儿去,让瘦猴领着她和其他的小伙伴先去赶海。 栀栀没法子,只好依了她,又千万交代要注意安全。 栀栀和男知青们先上正义岛去送粮。 今天天气也好,正义岛上的好多人都在码头懒洋洋的晒太阳。看到栀栀她们划船过来了,还带着大包小包的,问了几句……听说栀栀她们是回来过节的?还带着好多大米??? 叔叔爷爷们也兴奋了,过来帮着扛东西、搬东西的。 栀栀跑去正义堂找大当家…… 却扑了个空? 她只好去找徐拥军。 徐拥军让孔兰薇带着栀栀去找大当家。 结果—— 原来大当家在山顶上的两棵大树间捆了张鱼网当做吊床,正悠闲惬意地躺在吊床上一晃、一晃的…… 看到栀栀过来了,大当家也只是笑眯眯地问道:“来啦?” “嗯,来了。今天过节嘛我们带了大米和鸡蛋过来,大家一起吃顿好的!”说着,栀栀站在这儿看了看四周。 这里应该是整个岛屿的最高点,与另外一座山峰上正在建的雷达站遥遥相望。从这儿往下看,可以很清楚的将整个岛屿的面貌尽收眼底。 栀栀可以看到岛东的码头,也能看到岛西处祼露着的一大片沙滩…… 几个小蚂蚁似的黑点儿正兴奋的跑来跑去,想来正是洪禾禾她们在赶海。 “棠棠,我们也去赶海嘛!我还没去过呢!”栀栀对大当家说道。 大当家懒洋洋地说道,“赶海有啥意思……还不如在这里吹吹风,舒服得很。” “才不呢,赶海很有意思的!”栀栀叫嚷道。 大当家没法子,在吊床上晃了几下起来了,“好好好,那就走嘛去赶海……”说着,她身姿妙曼地从吊床上起来,背着双手慢吞吞带着栀栀往山下走。 栀栀这才笑了,紧跟了上去。 孔兰薇满脸诧异。 ——大当家平时冷着一张脸,沉默寡言的,不说话也就算了,话多的时候通常都是在发火,鞭子一甩,简直开山劈石。 可对着栀栀的时候,大当家怎么这么温柔啊? 孔兰薇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大当家带着栀栀从山上往下走,走的是直路。 偶尔被树木草丛挡住去路,她就抽出鞭子一甩…… 霎时间枝飞草扬,生生被她开出一条道路。 栀栀跟着她走了大约半小时,终于走到了西海岸那儿。 洪禾禾她们已经玩疯了,一见栀栀,连忙大呼小叫, “栀栀,你快来看我抓的螃蟹!我的天哪居然可以在沙滩上抓到那么大、那么多的螃蟹!” “栀栀我会抓蛏子王了!你看我已经抓了十一个了!” “栀栀快来!好多好多贝壳啊……” “我抓到海参了你敢相信?” “栀栀你看,海星!这海星好好看!对了海星好吃嘛啥味儿啊……” 小伙伴们叽叽呱呱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先恐后的拉着栀栀看他们的战利品,又邀请栀栀一块儿赶海。 栀栀也好奇得不得了。 上一回她跟着大当家出海,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当家她们潜入海中去叉鱼。这一回,虽然并不是下海,但好歹也是自己能动手、能看到劳动成果的。 栀栀雄纠纠气昂昂的脱了鞋袜、挽高了裤脚,拉着大当家冲向了海滩。 大当家宠溺地看着栀栀,一脸的无奈。 傅明宇是第一批去赶海的人。 在来到海鸥岛之前,他没有离开过林市,和大家一样没有赶过海。 瘦猴教他们折根小树枝,一看到沙滩上有小鼓包就赶紧去撬,总能撬出一个贝壳、一只螺或者一只沙蟹…… 在就是,沙滩上有两艘破烂不堪废弃的木船,大约是年代久远,已经散了架,烂木头横七竖八地倒在沙滩上。要是翻开这些烂木头,底下藏着不少的海货! 所以大伙儿在这儿玩疯了。 傅明宇在捡一种小鱼,像筷子一样细细长长的,浑身是肉、通体闪着银光。他弯着妥、拿着树枝在烂木头底下一顿捣鼓,翻出来七八条筷子鱼,都还在活蹦乱跳哪! 然后一转头…… 傅明宇看到了大当家,整个人就傻了。 然后他全程都失魂落魄地追在大当家身后…… 对于赶海,栀栀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就拿着根树枝瞎刨、乱刨,折腾了半天一点儿海货都没发现。 大当家看不下去了,拿着鞭子一指沙滩上的鼓包,“这儿。 栀栀立刻颠颠儿跑过去,蹲下来拿着树枝冲着那个鼓包刨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一个海螺! “哇——”栀栀欣喜万分地惊呼起来。 这是她的第一个收获诶! 虽然要大当家指点,她才可以找到,但是这种收获的喜悦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达出来的。 大当家被栀栀的表情给搞得啼笑皆非。 结果栀栀用树枝扒开了海螺口处的沙子,往里头一戳…… 她没看到海螺肉,反而看到,螺口那儿飞快地伸出来像螃蟹那样的几簇肥嘟嘟带着桔红色硬壳的爪子? 栀栀被吓一跳,“啊”的尖叫了一声,把那个海螺给扔得远远的,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大当家,“那、那个不是海螺啊!” 大当家哈哈大笑,“这叫海怪,它专门捡这种螺壳来寄生……别看它张牙舞爪的,其实也就只有几个爪子吓唬人,除了爪子就全是肉,用清水煮熟了就很好吃完全不用调味……” 栀栀一听,赶紧跑回去捡。 可“海螺”已经飞快地逃走了。 栀栀一路狂追,“海螺”就一路飞逃,最后“海螺”逃到了浅浅的海滩边,使出保命绝活——卧沙! 只见它甩了一下螺壳,浑身抖了几下,很快就钻进了沙子里。 栀栀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它…… 没一会儿,“海螺”就消失在沙子里,浅浅的海水来回涤荡,将它趴过的痕迹冲涮得无影无踪。 栀栀一动也不动的,就盯着那片沙子。 又过了一会儿,海水继续退去,并且将它卧沙附近的沙子带走,它所在的地方又变成了一个小鼓包,并且还露出了两个小小的圆孔,应该是它的呼吸孔。 栀栀用小树枝敲了敲盖在它身上的沙子。 它一动不动的装死。 栀栀索性把沙子扒拉开,将它又挖了出来。 它气死了,挥舞着短短肥肥的爪子朝着栀栀冲了过来。 栀栀“哇”的叫一声,转身就跑—— 跑了两步在回头看,那“海螺”已经趁机跑了。 栀栀又跑了回去,正好看到它重新卧好沙……栀栀好奇地踩上去,然后又用小树枝把沙子扒拉开…… 大当家站在沙滩上,笑盈盈地看着栀栀跑来跑去的玩儿。 傅明宇扔下手里的树枝,连着刚抓到的一只筷子鱼也扔了。他面红耳赤地走到大当家身边,有心想跟她搭个讪,过了好半天却吭哧吭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简直窘迫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只好红着脸低下头。 可这么一低头—— 他就看到了大当家赤着一双弧形优美的脚,踩在沙滩里微陷下去,脚趾圆润可爱,肉乎乎甚是吸睛。 傅明宇呆愣住。! 120-140 第121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直玩到天快黑……等到潮水又涨了起来,她们才在大当家和瘦猴的严令禁止下,这才带着还没玩尽兴的心情,无比兴奋的背着、扛着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往半山腰上走。 徐拥军他们正在烧饭。 厨房前的平地那儿弥漫着浓郁的饭香,中央的空地那儿还燃起了篝火。篝火周围搭着简易的树桠拼插起来的架子,架子上靠着一串串削尖了头的树枝穿起来的大海鱼,大约有二三十尾,每一尾鱼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每一串鱼的表皮都被烤得滋滋冒油。 孔兰薇正围着烤架转悠,手里拿着个包着布头的树枝,往烤鱼上身抹一抹滋滋的油花,再往布头上蘸点盐末,往烤鱼的身上抹…… 她转了一整圈,将所有的烤鱼身上全都抹了一层盐末后,又转了一圈,这回是抹野山姜末。 然后她又走了一圈儿,把烤鱼全都翻了个个儿,开始一尾一尾的涂盐末、涂野山姜末…… 栀栀和小伙伴们过去帮徐拥军他们的忙,顺便把她们赶海带回来的海货给洗涮干净,又问要怎么个吃法。 徐拥军看到栀栀她们扛回来好多好多贝壳,只只都有巴掌大。他想了想,说道:“你们不还带些了鸡蛋鸭蛋过来吗?我看才五六十个,岛上这么多人,一人一个也不够吃,倒不如把这些贝壳洗干净、剖开了,用蛋液来蒸贝肉,应该可以分到一人一只。” “就是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这贝壳大、而且还厚实,一锅最多也就只能蒸上三四十个,估计得等上一小时才有得吃。”徐拥军说道。 栀栀,“那就等!” 徐拥军笑了。 栀栀也笑,问他,“你怎么不去赶海呀,我们刚才……好好玩啊!” 徐拥军说道:“我倒不比你们,天天要干农活。赶海嘛,只要忙完了手头事,还是想去就能去的。” 顿了一顿,徐拥军又问栀栀,“栀栀,你们开荒种田……辛苦吗?” 正好栀栀也想和徐拥军说这事儿,就和徐拥军一块儿忙碌了起来,顺便聊天。 “徐拥军,我也正想和你商量……人也不能一直吃鱼,平时一点儿主食都不吃。虽然现在陆续有了南陵军营那边的换粮、还有一星期一次的林市市委小卖部那边的换粮……但多少种一点,还是有点儿保障。退一万步讲,你就是不种粮,种点儿蔬菜也好啊。”栀栀劝道。 徐拥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小云……年纪轻轻就得了痛风,说真的,我都被吓住了。就算吃蔬菜瓜果也未必对预防痛风症有效果,但起码对肠胃是友好的。” 栀栀笑着点头,“那你们找时间开荒,到时候我们拿点儿南瓜籽、冬瓜籽、丝瓜籽、苦瓜籽、土豆芽、豌豆苗过来给你们……南陵这里的气候好,一年四季如夏,这都快过年了还能穿短袖。种菜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徐拥军点头。 两人又讨论了很多种菜的细节…… 不知不觉,大伙儿一共倒腾了三次,才蒸出了足够岛上所有居民一人一只的贝肉蒸蛋。 今天正义岛上的伙食特别丰富:每人一大碗白米饭,烤鱼管够,还有整整两大木盆的豆角茄子炒苦瓜条,外加两大盆的白菜萝卜鱼头汤。 加餐呢,就是满满两大木盆的水煮海螺、海怪,以及筷子鱼什么的,配上了一大盆子的酸椒酱;另外就是每人半只贝壳肉蒸蛋。 这么丰盛的饭菜,让海盗叔叔爷爷们两眼放光! 大家围着篝火而坐,他们像红了眼的饿狼,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白米饭要配炒菜,吃着才香!豆角茄子炒苦瓜条重油盐还放了些酱腌进去,表面上浮着厚厚一层鱼油,拌饭吃是一绝。 狠狠地扒几口米饭,吃太急被噎着了?那赶紧往饭碗里浇上一勺被熬得乳白浓稠的鱼汤,被炖得烂烂的萝卜和大白菜也来一点儿! 鱼骨汤很鲜美,萝卜被炖得绵软,大白菜更加被熬煮的半化不化,浓浓的鱼汤拌饭,实在是太太太美味了! 全场一片静默,只能听到急促且响亮的筷子撞击瓷碗的声音,以及响亮的咀嚼声、吧唧声、啜鱼汤的声音、大口大口的吞咽声…… 栀栀和小伙伴们相互看了看对方的饭盒,庆幸刚才因为礼让,所以还没有装米饭。 ——依眼下这情况,也不知道徐拥军今天煮了这么多的白米饭够还是不够。 栀栀和李晴玉这样本来饭量就小的,她俩索性连米饭都不添;饭量大一点儿的小伙伴,也只添了平时的一半饭量。小伙伴们专攻烤鱼、鱼汤,以及她们今天去赶海带回来的渔获。 海怪果然就像大当家说的那样,它其实是寄生蟹,但更像寄生虾,螺壳里塞着满满的、肥胖的肉,只要直接把海怪从螺壳口□□,用它的尾部蘸点儿酸辣酱吃…… 简直太好吃了! 再就是蛏子肉也怪鲜美的,但是栀栀嫌酸辣酱太辣,她就不蘸酱吃了。还就真像大当家说的那样,这些东西胜在新鲜,就是用清水煮熟了什么都不放,吃起来也能品出海鲜特有的鲜甜微咸,很美味。 哪怕栀栀今天一点米饭也没吃,在喝了一碗鱼骨萝卜白菜汤,吃了两大块的烤鱼,以及数不清的清水煮螺肉、清水煮海怪肉以后,也被撑得完全弯不下腰来。 林小满向大家说起了今天镇上知青办文艺汇演的事儿,告诉大家栀栀她们拿到了一等奖!当然也说了评委韦大业故意给栀栀她们打了零分,但最终还是不能阻止栀栀她们拿第一的事。 本来叔叔爷爷们还在乐呵呵说“真的吗那栀栀你们再唱一次给我们听听嘛”… … 一听到韦大业故意刁难栀栀? 刚才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叔叔爷爷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 辫子爷爷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哟,还真是稀罕,连韦大业也敢欺负我们正义岛的人啦?真是世道变了,当初韦大业跪在我们面前哭得……” “好了!”大当家开了口,“以前的事情莫要再讲了,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了,不一样了。” 辫子爷爷不再说话。 但他桀桀怪笑,显见得并不怎么服气。 栀栀为了缓和气氛,拉上小伙伴们,坐在篝火边又把今天她们获了奖的那首唱支山歌给党听唱了一遍…… 不过,洪禾禾现在的状态和白天比赛时不一样。 主要是没了李芬的刺激,心态比较平和,她就飙不出高音。 但这却激起了叔叔爷爷们斗歌的兴致。 他们是喜欢唱歌的。 上次栀栀和其中几位一块儿出海时,就听到他们无忧无虑的放声歌唱。虽然都是一副老烟嗓,但从歌声透出的沧桑粗粗犷与浑厚的力量感,根本就和知青们唱小曲儿的风和完全不一样。 栀栀还觉得挺好听的,每一位叔叔爷爷唱完,她都用力鼓掌! 这就导致了叔叔爷爷们的人来疯。 大家围着篝火斗歌,讲起他们去打鱼时的小故事…… 知青们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栀栀和小伙伴们就烤着篝火席地而睡。 这是一个让她和小伙伴们印象深刻的元旦节,以后也常常拿出来念叨。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小伙伴们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起来,发现每人身上都盖着件衣裳。 不用说,肯定是叔叔爷爷们干的。 大家起来了,收拾了一下现场,准备回隔壁的海鸥岛去。 结果大家刚走到码头那儿,还没上小船呢,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划着船过来了。看行进的方向,还不是去海鸥岛的,而是径直朝着正义岛过来的。 栀栀有些诧异,看了看腕表——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正义岛距离最近的第十一生产队的瓢瓜岛,也需要走上大半小时左右的水路才能到。 那么,会是谁这么一大早的跑来正义岛? 栀栀问瘦猴道:“小猴子,来人是谁呀?怎么这么早!” 她知道瘦猴有认船的本事。 瘦猴盯着那船看了一会儿,说道:“是韦大业,他还带了很多东西来……那船的吃水线被压得很低。” 啊? 栀栀有些不明白。 ——韦大业摆明了就是跟大当家过不去,甚至还迁怒于海鸥岛。他怎么会那么好心,送来大量的物资? 那他带来的东西如果不是物资的话…… 又会是什么? 栀栀皱眉。 她站在码头处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小船渐渐靠近码头。栀栀果然看到韦大业和两个汉子站在船上,船舱里还堆着大约十几个麻袋,看着像是粮食之类的东西? 小船靠岸。 韦大业扫了一眼栀栀等人,眼神阴鸷,也不理会栀栀她们,只是吩咐那两个大汉将小船停靠好、开始卸货。 栀栀才不相信韦大业这么好,会给正义岛送粮食来呢,就问道:“韦大队长,早上好呀!您这么早来我们正义岛,有何贵干?啊,您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都是什么?” 韦大业冷冷地说道:“唐棠娘呢?让她来见我。” 瘦猴说道:“我们大当家中午十二点以后才理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事儿找她,十二点以后再来!” 韦大业一笑,“无论农民还是鱼民,谁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怎么偏偏就她……搞得就像旧社会地主恶霸的作派似的,非要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 说着,他脸色一肃,冲着瘦猴说道:“我现在是南陵十二生产队的联合大队长!我、命令你马上去把唐棠娘叫来!叫到这儿来见我……快去!要是我在十分钟之内没见着她……哼,别怪我不客气!” 闻言,栀栀看向了韦大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已经全部送上,小伙伴们明天见,好梦呀^_^ 第122章 栀栀看着韦大业指挥着两个大汉将船舱里的十几个沉重的麻袋卸在码头上。 她伸手摸了摸——颗粒细小,但粒粒分明。 这是粮食。 再仔细一看,麻袋上印着掉了色的几个斑驳字体——林市农业中心种子站。 是种子? 栀栀看了韦大业一眼。 韦大业被栀栀那雪亮洞悉的眼神给刺激得有些心虚,嘴硬道:“哪有不种庄稼的生产队?这个道理讲破天去,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是哪里定下的规定?”栀栀问道。 韦大业一呆。 他一时吱吱唔唔。 栀栀又说道:“韦大队长,我是南陵知青办的办公室副主任,我们单位收到的所有关于下达指令的红头文件,全都会带上一句‘第十二生产大队情况不在此通告内’……” “所以你说的‘不符合规定’,我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样的规定?能麻烦您提供一下文件给我们看看么?”栀栀追问。 韦大业张了张嘴,一张马脸涨得通红。 可他也不愿意输了气势,便梗着脖子吼道:“嗬,你算老几啊……敢来找我要什么红头文件!你是人民公社的干部?还是你是生产队的大队长?” 大当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那我有资格看文件吗?” 韦大业一转头,看到了神情慵懒、容颜妩媚的唐棠娘。 唐棠娘身边还跟着个小尾巴——瘦猴。 原来,瘦猴一看到韦大业驾着小船靠了岸还一脸阴沉的模样,赶紧飞奔着去了正义堂,把大当家喊了来。 这会儿大当家还没睡醒,起床气很大。 她脸上还压着枕巾叠角的印子,面色不虞地盯着韦大业,“你一大早的来我这儿发什么疯?” 韦大业莫名有些畏缩,“我、我来送种子的……这、这里是一千五百斤的种子,开了春你们就开始种地吧!秋、秋天的时候要缴、缴粮。” 栀栀和小伙伴们全都皱起了眉头。 她们已经接了好几个科研项目,每一位教授都邮寄了大量的教材给她们。她们当然知道常见农作物的种植情况。 ——差不多1.5-2斤左右的水稻种子够播种一亩水田,1500斤种子,基本上能播种1000-1500亩地! 正义岛的面积很大,想要开出1500亩的荒地也不是不可以,但整个岛是山地,可不是平整的平原。再说了,想要开出那么大的一片荒地……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根本搞不定! 更何况,想要开荒种庄稼,可不是把杂草和石块清除掉就可以,还得引水浇透、烧了草木灰来沤肥。说白了就是先得把地给盘肥了,才能往里头种庄稼。 现在韦大业二话不说直接拉了1500斤种子过来…… 这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大当家皱眉,“不种!拿走!快滚!” 韦大业盯着大当家,脸上突然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朝着大当家吼道:“唐棠娘,你、你这是反动你知道吗?” 栀栀诚恳地说道:“韦大队长,过完年我也才十八岁,我还没种过田呢,您能告诉我,这种田啊……是怎么个种法吗?” 韦大业并不知道栀栀已经从正义岛搬到了海鸥岛。 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不过,栀栀的语气很诚恳,听在他耳里觉得很舒服。 “种地么还不简单哪!” 韦大业说道:“开了春你们就把田地里的土全都翻一遍,然后找地肥地来洒种……出了苗以后,就要分苗插秧……然后就收成了,平时去田里看看有没有杂草有没有虫害,简单得很!” 栀栀又问,“韦大队长,听说第一大队田少人多,你们那儿总计八千人吧?那人均岂不是只有八分田?难怪做活计这么松快哈!” “哪有那么多人?”韦大业说道,“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出头……壮劳力算下来只有二千二百多人,每个人少说也要种上三亩地!” 栀栀笑道:“是嘛,一个人得照顾3亩地……还挺辛苦哈!” 至此,小伙伴们也已经明白了栀栀问话的意图。 洪禾禾天真地问道:“韦大队长,我也有一件事一直都想不明白……” “什么事?”韦大业问道。 洪禾禾,“你给了我们1500斤的种子,是希望我们种多少亩地的田啊?” 韦大业沉默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绕进去了? 韦大业不吭声,但跟着他一块儿来的那俩壮汉里的一个,老实巴交地说道:“一亩田要费上1斤半到2斤的种子,我们大队长拉了1千5百斤的种子过来,那你们至少也要种上1千2百亩水田哩!” 李晴玉也天真的问道:“所以你们第一生产大队里的壮劳力,一人一年照顾3亩水田……我们第十二生产大队有二百六十人,就算我们二百六十人里不分老弱妇孺全都算作壮劳力,这1200亩水田我们260个人分……哎呀,一个人能分到4亩半呢!” 方丽娟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原来我们十二大队比第一大队还厉害呀!” 壮汉一时语结。 韦大业狠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 陶容冶也难得的开口怼人,“而且在韦大队长眼里,开出1千2百亩的荒地,也是随随便便完全不费力气哈。” 申书华,“可能韦大队长的意思是不需要开荒,直接把种子洒地里就好。” 大当家烦了,瞪着韦大业,“把东西搬回去,快滚!” 韦大业自认为刚刚才当上联合生产队大队长,被大当家当着这么多小年轻的面喝斥,面上挂不住,不由得恼羞成怒,“唐棠娘,你就是这样对待国家干部的?” 大当家不耐烦了,从腰间抽出鞭子就是一甩—— “啪!!!” 哪怕她只是甩了一记空鞭,那平空炸雷一般的响声,也让众人齐齐一惊。 韦大业当即就“啊”的低呼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回过神来,他也才发现……面对唐棠娘的鞭子,那些小年轻们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就是他这边的两个壮汉,也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没有人害怕。 也就只有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韦大业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可想着还得挺起腰杆儿来,就色厉内茬地说道:“反、反正我把种子放这儿了,你、你们既然是生产集体,就、就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 栀栀问道:“哪一个上级?” 韦大业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难道我不是联合大队长?难道我不是十二支生产大队的领导?” 栀栀点头,“所以这是您自己的意思。” 韦大业瞪着一双快要跌出眼眶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栀栀,“你——” “我再说一遍,”大当家怒吼,“韦大业你给我滚!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这下子,韦大业带来的那两个大汉也不需要韦大业的吩咐,二话不说就把刚刚才卸在码头上的二三十包种子又飞快装回了船舱里…… 他俩麻溜地上了船,还喊了韦大业一声, “大业,快点走哦!” “快点上船啦,大当家喊我们滚你没有听到吗?” 韦大业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他也见识过大当家的武力值,眼见大当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跳上了船。 一上船,那两壮汉就一人撑竹篙、一人掌桨,划着小船飞快地跑了。 韦大业气不过,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大汉的屁股上,大骂,“老子让你把种子搬回船上了吗?” 那大汉不敢反驳。 倒是另外一个大汉弱弱地说了声,“大当家她们本来就不会种田啊……就像你出了海也不会打鱼一样。你干嘛非逼人家种田?人家打鱼不也一样能过日子……” “你还讲你还讲!”韦大业暴跳如雷。 小船去远了,栀栀她们也就听不到韦大业和那俩壮汉的对话了。 大当家看了栀栀一眼。 栀栀叹气,“棠棠你别担心,我今天去一趟镇上,问问镇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当家心情不好,转头走了。 栀栀一众回到海鸥岛。 收拾洗漱过,换了件衣裳,栀栀和瘦猴去了镇上。 知青办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留守,栀栀问了一声,才知道王主任带着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上派出所去,要求公安陪着他去韦八斤家里看看…… 栀栀便自个儿去了镇政府。 不巧得很,镇长正在开会。栀栀一直等到快十二点,才终于等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胡镇长。 栀栀连忙上前去,“胡镇长,您好!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别栀栀……” 胡镇长认识她。 ——上回他带着两个干部例行公事上正义岛去劝唐棠娘种田,唐棠娘一如既往的没理会他。不过,当时他看到别栀栀挺机灵的,所以还是他告诉别栀栀,韦大业会参加联合生产大队的竞选…… “小别呀,我知道你!”胡镇长和气地说道,“昨天我还去知青办看你们表演了,你们那个合唱节目很不错!对了今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有事儿?” 栀栀就把韦大业干的事儿说了,又问,“我听韦大队长说,有这样的文件,所以就来问问您,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毕竟我在知青办也常常收到上级派发下来的文件……好像没有得到额外的同步通知。” 胡镇长皱眉,“没这事儿!要是有啊,我会亲自去跟棠娘说的……我猜啊,可能就是韦大业新选上联合大队长嘛,估计是着急想立功。小别啊你可能还不知道,从省级到市级、再到县级和我们镇一级……要是谁能劝动唐棠娘啊,那可是功劳一件!” 说着,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和唐棠娘亲近,要是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种田,你来告诉我,我啊……保证给你们最好的条件!” 栀栀心下大定,微微一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肯定直接向您汇报!不瞒您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希望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说服大当家。可今天韦大队长来了这么一出……岂不是让人反感么,估计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胡镇长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你放心,下午我就去找韦大业,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他自己的职责,再让他好好学习一下文件,好吧?”说着,胡镇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栀栀会意,朝着胡镇长鞠躬,“那就谢谢您了!啊,下班时间到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胡镇长热情地说道:“哎小别啊,你还没吃饭吧?上我们食堂去吃,我给你开个拜访证!” “不用了谢谢胡镇长,我回知青办那边儿去,那边儿也有食堂,我在那边儿吃……主要是,我还有事儿向我们主任汇报呢!”栀栀随口说道。 其实她是想知道王主任去韦八斤家家访的情况。 二人告别。 从镇政府回来,栀栀带着瘦猴去知青办蹭饭。 就不知道为什么,栀栀和瘦猴都已经吃完饭了、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王主任回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镇子不大啊,而且王主任还有公安的陪伴,按说打个来回最多只需要一小时,怎么去了一上午呢? 栀栀心想,干脆去韦八斤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就和瘦猴一块儿离开了知青办。 想去韦八斤家,就得路过军营。 栀栀本想进去问问黎恕有没有她和小伙伴们的信。转念一想,她昨天和黎恕在一起,他也没给她一纸半封的,那估计是没有。 她就没进去。 倒是守门的哨兵一眼就认出了栀栀,立刻给黎恕打了个内线电话说了一声。 黎恕也是刚吃完午饭,正准备在办公室里午休。一听说栀栀来了,他也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脱了外套,穿着军蓝裤子和海军条纹衫就跑了出去。 也幸好栀栀还没走远,被黎恕三步两步给追上了。 “栀栀!”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栀栀回头看向他。 黎恕一脸的幽怨,“你来镇上也不跟我说上一声!” 栀栀笑了笑,“我、我……我有事儿,我先办事么哈哈哈。” 诶,他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她还真不好回答。 太生疏了不好,毕竟他还帮过她不少忙;太亲昵了也不好,她又不想和他太亲近。 “什么事儿?”黎恕也不傻,知道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能抵达韦八斤家,就问:“你想去找韦八斤?” 栀栀说道:“我去找我们主任,他一早就上韦八斤家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 “啥?一早去的,到现在都还没回?”黎恕也皱起眉头。 栀栀点头。 黎恕直觉有些不太对,“我陪你一块儿去。” 其实栀栀不太想和他一块儿去。 虽然有他在,她比较有安全感。但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不太好介入地方和基层之间的纠纷。 “我和小猴子去就好,我们也不干啥…… 就是去看一眼王主任在不在,我们马上就回来了。”栀栀说道。 黎恕根本不放心——昨天他和栀栀去韦八斤家里的时候,韦八斤的敌意很重,很难说会不会欺负栀栀。再说了,瘦猴的体格也没比栀栀强壮多少…… “我跟你一块儿去。”黎恕不由分说的走在了前头。 栀栀叹气,只好和瘦猴一块儿跟了上去。 只是,三人刚走进村口,栀栀就被一个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院子里吃午饭的年轻妇女叫住,“哎栀栀,你上哪儿去呢?吃午饭了吗?” 栀栀一见这年轻妇女,立刻打招呼,“吃了吃了,晓霞姐你好!我想上韦八斤家去……”这年轻妇女以前也是知青,一年前嫁给了本地人。 年轻妇女一听,连忙朝着栀栀使了个眼色,小小声道:“别去别去!千万别去!” 栀栀一怔。 第123章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栀栀压低了声音问年轻妇女,“晓霞姐,出什么事了吗?” 年轻妇女晓霞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先上村口去,我一会儿过来。 栀栀会意,和黎恕、瘦猴一块儿走了。 她站在村口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晓霞匆匆赶了过来。 “栀栀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别去韦八斤家……你是为了王主任来的吧?”晓霞问道。 栀栀点头,又问,“晓霞姐,王主任他怎么样了?” 晓霞说道:“今天一大早的,王主任领着三个人过来了……小张我认得的,她也是知青办工作人员嘛,另外还有两个公安。王主任过来问我韦八斤家在哪,我就指了路。” “本来呢如果只有王主任和小张来了,我也没啥好怀疑的,可他带着公安来了呀……你想啊一般都是坏了事儿才会喊了公安来的是不是?我指了路以后,等他们走远了我就跟着去看看情况。” “原来啊,是王主任想进屋里去看看郑萍,但郑萍死活不开门!韦八斤上工去了……他们家就郑萍一个人在家。王主任就隔着门,给郑萍做思想工作。郑萍不肯出门,好像还从屋里的窗子那儿扔了什么东西出来,让王主任滚……” “后来有人去喊了韦八斤回来,王主任只跟他讲了……我隔得远哦也听不清他们说了啥,总之,他俩讲了最多三句话,韦八斤就挥起了拳头,一拳打在王主任的鼻梁上!” 听到这儿,栀栀被吓一跳。 ——王主任是个近视眼,被打中鼻梁可不太妙。 果然,晓霞说道:“那王主任是个近视眼……韦八斤一拳打过去,把王主任的眼镜打碎了不说,那玻璃渣子都戳进王主任脸上,当场就溅了一地的血!”说着,晓霞也露出了心有余悸的后怕。 栀栀倒抽一口凉气! 晓霞继续说道:“然后那俩公安哪一个送王主任上医院去了,一个把韦八斤带到派出所去了……韦八斤他娘也得了信儿也赶了回来,到底迟了一步不是?八斤已经被带进派出所去了,八斤老娘就屋里屋外的骂郑萍是扫帚星,还说打她来了以后她们家就不太平……” “这会儿韦大业带着几个族人正在韦八斤家里想法子捞人呢,栀栀啊,你也是知青办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别去啊!免得招不痛快……” 正说着,晓霞婆家人远远地喊她回去。 她扬声应答,“哎,这就来了!” 然后又再三交代栀栀,“你想找王主任啊上医院去……这会儿千万别去韦八斤家啊!” 说着,晓霞匆匆走了。 黎恕说道:“走,咱们上医院看看去。” 栀栀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三人又赶往镇医院,问了一圈人,终于在急诊科手术室门口那儿找到了哭得不成人样的知青办工作人员小张。 “张姐!”栀栀跑了过去,“张姐,主任呢?” 小张一看到栀栀,眼泪就淌了下来,浑身不停地颤抖,愤怒地说道:“栀栀?栀栀我跟你说,他们真是野蛮人!哪有这样一句话不合心意就打人的?你有事说事儿,好好讲道理嘛,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说着,她抹了把眼泪,对栀栀说道:“早上主任和我去韦八斤家,想给郑萍做个家访,结果郑萍不肯出来,韦八斤还打人,他打坏了主任的眼镜,扎了主任满脸的玻璃渣子,这会儿医生正在里头给主任做手术清除玻璃渣……都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呜呜……” 栀栀赶紧安慰她,“别急别急……张姐你吃饭了没?” 小张摇头。 栀栀连忙掏出一块钱递给瘦猴,“你快上医院食堂去买一份饭过来。” 瘦猴拿了钱,问道:“只买一份吗?” “主任的那一份等他出来再买。”栀栀说道。 瘦猴匆匆走了。 栀栀又对黎恕说道:“黎恕,你能想办法倒杯热水来吗?” 黎恕点头,去找杯子装热水了。 “张姐,你再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栀栀问道。 小张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前头讲的和晓霞讲的差不多,然后详细说起打架的经过—— “我们上韦八斤家去叫门,一开始郑萍躲在屋里不吱声,我和主任隔着门、轮流给她做工作让她开门,她还生气,哑着嗓子让我们滚……还从窗子那儿往外头扔了只鞋出来!” “主任就走到窗子那儿,对郑萍说你要是不想出来、或者你不想让我进去,那你们窗子打开我们就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你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好……你也不要担心,虽然你已经不是知青办的人了,但如果你受了委屈,我们是可以把你的事情向妇联反应,让妇联来为你做主……结果郑萍就把窗子也锁死了。” “也不晓得哪个去报了信儿,韦八斤就回来了。主任就问他,说有人向知青办反应,说你一天到晚关着郑萍不让她出门,这样不好。虽然郑萍已经不是知青了,但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郑萍的人身安全,你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和郑萍说说话好不好?” “一共就说了这么三句话,韦八斤二话不说就一拳头打了过来!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当时陪着我们的公安同志也反应不过来呀!就更不用提,王主任本来就瘦,哪里是韦八斤的对手……他一拳头下去,王主任就人事不省了……” 这时黎恕捧了个盛着开水的搪瓷杯过来,递给小张。 小张接过来,朝着黎恕点头,“谢谢你啊黎恕。”她捧着杯子喝了点 儿热水,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栀栀又问,“张姐,那你们到底看到郑萍没?” 小张摇摇头,“她都没露过脸,也没怎么说话,就是不停地让我们滚……就是、就是一直歇斯底里的让我们滚,一直反复地说着‘滚’这个字,显得整个人特别的不冷静不理智。” 栀栀欲言又止。 想想主任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打成了这样,栀栀就觉得,在解开真相之前不需要让太多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也就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瘦猴买了饭送过来,栀栀让小张先吃饭。 在医院里一直等到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王主任才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他的脑袋被纱布包裹得像个木乃伊,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裳,半旧的白灰条纹短袖衬衫上全是斑斑血迹…… 医生对栀栀和小张说道:“王向阳的麻药还没过,这会儿还在昏迷之中。他命大,玻璃渣没有戳瞎他的眼,但扎了他满脸,估计以后面上要留疤……再就是鼻梁骨骨折,至少需要住院三天,你们去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 栀栀应下。 王主任被送进病房,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 一清醒他就哆哆嗦嗦地哀号,呼痛。 栀栀和小张都不敢看他,尤其是小张,因为直接目击他捱打,眼泪就一直淌一直淌…… 最后栀栀让瘦猴去给王主任买饭,然后把医生的交代说了,又问,“主任,要不要通知您爱人过来照顾您几天?” “哎,她在市棉纺厂工作,平时工作忙,还要管老人孩子……”王主任犹豫半天,还是点了点头,又说道:“小张回去帮我打个电话到她厂子里、让总机转话吧,电话里语气放轻松点……别吓着她了。” 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纸笔,记录下王主任爱人的联系方式,将之交给了小张。 小张匆匆走了。 王主任脸上受了伤,痛得他连饭都不想吃,栀栀和黎恕苦劝,他才慢吞吞地吃了大半,然后对栀栀说道:“我……基本可以认定,呆在韦八斤家里的那个女的……真不是郑萍,她是刘小云啊!” “其实我和郑萍也不太熟,毕竟我调过来没几天郑萍就结婚了,我和郑萍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可我和刘小云还是打过交道的,我认得出刘小云的声音。”王主任很肯定地说道。 然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刘小云呆在韦八斤家里的呢?那郑萍又上哪儿去了?” 栀栀说道:“要不我上派出所去问问?” 王主任看了看病房里的挂钟,对栀栀说道:“让黎恕陪着你去,问到了情况你就早点儿回去,现在都四点多了。从这儿回海鸥岛你划船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就怕天黑了不安全……黎恕啊,麻烦你陪着栀栀上派出所问问,问到了情况你先送栀栀去码头,等你有空了你再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黎恕应下。 栀栀去找护士,花了点钱请了个护工帮忙照顾王主任,就和瘦猴、黎恕一块儿匆匆走了。 半路上,栀栀对黎恕说道:“黎恕你回去吧,你也总不能老是因为我的事儿而请假。” “没事儿,我可以休探亲假的嘛,放心。”黎恕安慰她。 栀栀就更加过意不去了,“那怎么行呀,你要休探亲假那肯定是请假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家人了,怎么可以为了我这边的杂事儿休探亲假?” “你的事儿就是不杂事儿。”黎恕乐呵呵地说道。 栀栀:…… 好嘛,这天又被聊死了。 她只好装作没听懂,急匆匆去了派出所。 结果栀栀在派出所那儿遇上了韦大业。 ——韦大业正带着几个村干部大大剌剌的坐在派出所里和所长谈判,目的是要领了韦八斤回去。 栀栀一走进派出所,正好听到韦大业冲着派出所所长侃侃而谈,“……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必须要给我一个面子!” 所长,“这不行啊,韦八斤当众打人是不对的,我们这边还在等王向阳的伤情鉴定,如果王向阳是轻伤,韦八斤不构成犯罪的,那我们就来主持调解工作嘛。王向阳的医伤费、务工费这些的,肯定由韦八斤来付……如果造成王向阳重伤的话,那韦八斤是要去坐牢的……我们派出所是没有权力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私自放人。” 韦大业瞬间变了脸色,“那你就是看不起我,不肯给面子啦!” 所长,“这可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韦大业,“你就这么愿意向着那些外乡人?” 所长,“我们是公安,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在我们眼里,本地人是人民、外乡人也是人民!” 韦大业火了,“啪啪啪”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不就是看不起人吗?” 所长,“我绝对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您也别冲我这儿拍桌子发火,咱讲讲道理成吗?” 韦大业就更火大了,“那讲道理啊!我问你,韦八斤和他老婆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关他王向阳啥事儿?” 所长,“人家王向阳也是为了工作啊,不然谁愿意去管郑萍的事儿呢?韦八斤和郑萍不让王向阳进屋,那王向阳进屋了吗?没有啊!所以人王向阳是不是遵纪守法了?” “我们再来说说韦八斤的问题……当时我们公安在场的哈!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王向阳就跟韦八斤说了三句话……第一句,他说有人向知青办反应,说你一天到晚关着郑萍不让她出门,这样不好。” “第二句,他说郑萍虽然已经不是知青了,但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郑萍的人身安全。第三句话他说,韦八斤你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和郑萍说说话好不好?” “就这三句话……一个字儿不多一个字儿不少,这是不是在跟韦八斤讲道理?是不是?结果呢,韦八斤一句话不说,当着我们公安的面,直接一拳头打了过去!人王向阳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所长气愤地说道:“我就不说别的,韦八斤无缘无故打了人,把人揍成那个样子……他有悔改之心吗?他家里人有上医院去慰问一下王向阳吗?没有!当然我就这么一说,他家里人愿不愿意去医院向王向阳表达善意,我可管不着哈!” 韦大业压根儿不听所长的,“那问题不就又回到了原点?如果王向阳不去管人两口子的私事,韦八斤也不会揍他啊!” 所长叹气,“韦大业你是新上任的联合大队长吧?我怎么就没 办法跟你说清楚呢……诶,我再说得浅白详细一点儿吧……王向阳就是想当面见一见郑萍,问问她的情况,要是韦八斤不想让王向阳见郑萍,可以好好说嘛,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 “再说了,郑萍同志虽然和韦八斤结婚了,可她不是韦八斤的一个物件儿,她是人!她享有人身自由的,要是她不乐意被韦八斤关在屋里的话,韦八斤就不能关着她。王向阳作为郑萍的前单位主管,他完全有权利去了解这件事儿!” “如果王向阳反应的情况属实,那妇联和我们公安是必须出面要替郑萍主张她的权利的……韦大业,我说得这么清楚,现在你明白了吗?”派出所所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韦大业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还有好多大队干部呢!所长用这种既烦躁、又无奈的训斥语气跟他说话,还强调“ 现在你明白了吗”…… 岂不就是在说他什么也不明白? 栀栀站在门口,将所长和韦大业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不禁扶额,心想韦大业这样的人能当上联合大队长,那也是个麻烦事儿。 而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黎恕又出现了,他把栀栀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我刚去问过了,韦八斤的嘴巴严得很,进来四五个小时了一句话不说,被问急了就哭……所长已经派人去韦八斤家,让把郑萍也带到派出所来……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说话之间,两个面色凝重的公安陪着一个体型肥胖的年轻女人匆匆赶到。 栀栀因为正好被黎恕拉到了一旁,所以她认出——来人正是刘小云。 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刘小云并没有看到栀栀。 那俩公安面色怪异地朝着对所长行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所长,我们完成任务回来了……这个女人声称她就是郑萍!” “啥?”所长盯着刘小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女人谁啊?当他是个傻子吗?当初韦利民的案子可是他亲自带队办的啊!韦利民案件的附带案件就是郑萍和陶容冶之间的赔偿纠纷,当初所长也作为调解方,来回拉锯似的和双方谈判了好几轮,最终才敲定了郑萍赔偿陶容冶的金额明细的。 现在这个女人居然…… “你是谁?”所长皱眉盯着刘小云问道。 刘小云咬住下唇,无比坚定地答道:“对,我、我就是郑萍……” 站在一旁的栀栀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因为沉迷追文而差点忘记了更新QAQ 今天只有两章,已经全部送上,明天一定爆更,谢谢大家!!! 第124章 此时,郑萍正穿行在茫茫原始森林中。 她头上包着包袱皮,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背着个大包袱,包袱里插着把油纸伞。她一手拿着把柴刀、一手柱着根粗树枝当拐杖,脚下的布鞋底绑着草垫子…… 包袱里装着她从知青办食堂偷的十来斤大米和其他的一些食材、绳索、手电筒、火柴、灌满了清水的军用水壶,以及她在离开南陵镇时买的二十个馒头, 柴刀是当初从韦八斤家里顺出来的, 油纸伞是知青办的知青们在表演集体伞舞时的道具,她趁人不备悄悄偷走, 布鞋底下绑着草垫,是因为她已经走了三四天,布鞋早已磨穿了底。不得已只能绑着草垫,还能延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天色渐沉,郑萍开始着手寻找过夜的地方。 她趁天黑之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免得自己在这茫茫森林里彻底迷失方向。辨认好方向后,她花了大半个小时找到一棵极粗壮、目测足有二三十米高的大树。 这棵大树在距离地面两米左右处有很一枝很粗壮的树桠,看起来应该可以承载她的重量。 郑萍在树下解了手,然后把棉衣的衣角塞进裤头,在用布条牢牢系住腰身——虽然南陵地处极南端,冬天也和夏天一样,但森林里的夜晚既寒冷又湿润。这么穿,有利于在夜晚时分保持体温。 她在附近捡了些干柴、捆好了,又打开包袱拿出长长的绳索,抛上粗桠将绳索对折,两端系上她的大包袱等一应物资。 她抓着绳索爬上大树,坐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树桠上,先是抬头看了看上边——上边是层层叠叠的树冠,将她头顶上方遮得不见天日。 郑萍又看了看下边儿——大树遮去阳光,令树冠之下寸草不生,地面裸|露出生着苔藓的地皮,不远处就是茂密的草皮、和杂乱无章疯狂生长的灌木丛。 郑萍把绳子那头的大包袱拉了上来。 她蹲在树桠上,先是尝试着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坐姿,然后扶着树桠小心翼翼站起身,把上边的枝桠整理了一下,从包袱里拿出了油纸伞、撑开,固定在她头顶上方的枝桠上。 这么一来,以树为居的小动物和岛类拉的粪便就不会掉到她头上,也能为她增添不多的安全感…… 跟着,她蹲坐下来,用绳索将自己和大树和躯干松松垮垮的绑起来,以防止半夜睡熟了不小心掉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 郑萍愈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她用柴刀削尖了木拐杖的尖头——这是她这几天深入森林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要干的事儿。 这木棍平时是她的拐杖,入夜后就是她防身的武器。临睡前她会用布条将木棍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以方便半夜遭遇突发状况。若真的遭遇不测,木棍比柴刀更长、更轻巧,使用起来更灵活。 削尖木棍后,她将柴刀垫在了身后,确保自己的臀部是压坐在上面的——柴刀是她最珍贵的武器,没有之一。 然后她又拿出手电筒,直接从衣领处塞进去,又整理了一下,确认手电筒正在落在棉衣里头的裤腰之上——这样方便她随时解开棉衣扣、掏出手电筒来。 安顿好自己以后,郑萍满意地看了看头顶上方,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才从大包袱里拿出了两个大馒头和水壶,吃上两口馒头、在喝上一口凉白开…… 无论是馒头和凉白开,她都得省着吃喝。 虽然她还有十来斤大米,但荒郊野外的,她也没有锅可以煮饭,更加没有可以用来烧开水的锅……虽然也偶尔遇到过山泉,可城市出身的她很清楚,下乡之前,她在老家曾经听说过桐家湾爆发血吸虫病。街头巷尾贴着大字报,向人们科普血吸虫病的由来。 所以郑萍不敢喝生水。 哪怕南陵与桐家湾相距十万八千里。 现在郑萍就盼望着在她的食物和水消耗殆尽之前,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 郑萍也是被逼无奈,才选择了最辛苦了方式离开南陵——步行。 因为元旦那天,她实在忍不住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兴高采烈来参加表演的知青们…… 她当然知道,那天是元旦所以知青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好、最体面的衣裳,但让她感到难受的,还不仅仅只是他们的衣着,更是他们能够大大方方的沐浴在阳光下,大声说话大声笑的光明磊落感。 可她呢? 她躲在阴暗的地方十来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独自捱过了最痛苦、最难受的日子。 郑萍看到了曾经是她的跟班的李芬。 李芬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落在郑萍眼里都是普通至极的人物。但那一天,李芬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长裙,头上系着红色的蝴蝶结,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主持节目的时候…… 那自信满满的得意模样儿,简直令台下的郑萍咬碎牙根! 郑萍从小练习舞蹈和声乐,自问姿容身段皆是上等,气质不俗…… 如果她还没有结婚,她依然是知青,元旦文艺汇演的主持人能有李芬什么事儿? 就更不用说,郑萍还看到衣着鲜亮的别栀栀和洪禾禾她们了。 郑萍嫉妒愤恨地盯着上台表演合唱节目的别栀栀。 她还记得她和别栀栀同乘一趟火车抵达省站,别栀栀比她还漂亮,一上火车她就被别栀栀的美丽震惊住,不过别栀栀很低调,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为了显示自己比别栀栀更具有亲和力,郑萍亲切地和坐在她身边的中年妇女聊天。 可谁知道,那女的居然是个拐子佬??? 关键时刻多亏了别栀栀出手,以失窃的名义拦住了那个拐子…… 要不然,郑萍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问郑萍,感不感激别栀栀? 当然很感激。 但在她内心深处,羞愤更大于感激。 强大的嫉妒心让郑萍暴露了行踪。 不止别栀栀一人注意到了她,现场至少还有三四个人也注意到了她,他们甚至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郑萍只能仓皇掩面逃走。 ——前些天她躲藏在知青办的杂物间里时,每天晚上都会去食堂偷点儿吃的。除了吃点儿残羹剩饭什么的,还会悄悄的抓上几把大米、偷几盒火柴、盐巴、腌菜都偷一点儿……这样慢慢的积少成多,也被她顺到了一个不小的包袱。 她去取了这个包袱,又往面上抹了一把泥土,遮住俏丽的容貌,匆匆离开知青站。 也幸好那会儿知青们都去食堂排队吃饭了,她趁机逃出来,也没人发现。 而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几乎第一生产大队里所有的人都出来赶集……郑萍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在一个面生的中年大婶那儿买了二十个馒头这才急急离开。 仓促之下,她不敢去长途班车站,一是怕被人认出来,二是这个点儿根本没车!她也不敢去军营,别栀栀正在和黎恕处对象,她去了军营,岂不就将行踪暴露给别栀栀了? 万般无奈之下,郑萍只能依靠双腿,步入原始森林。 她选择的是往东而去。 ——往南去,是茫茫大海。北边儿是林市,她不希望在继续呆在这个地方。西边儿是内陆山区还连着国境线,郑萍直觉往那边走会很危险。 只有往东去…… 往东去,她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去资本主义殖民地香港,一是去……大上海。 郑萍还没有想好到底是去香港呢,还是去上海。 但这个问题并不十分迫切,她必须要先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否则,若命丧此处,那么考虑以后要去哪儿也是多余。 吃完两个大馒头,郑萍蹲坐在树桠上,希望自己可能尽快睡着。 只有趁暂时填饱了肚子抓紧时间赶紧睡着。否则,每天只进食淀粉类的食物,很容易造成胃酸过多,半夜烧胃到让人辗转难眠。 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蹲在黑漆漆的夜里,听着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声声孤寂又凄凉的鸟叫…… 郑萍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仿佛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上,她选择的每一步、全都行差踏错。 她出身高干家庭,父母一共育有五个孩子。结婚多年的姑姑姑父一直无所出,想在她家里挑选一个过继过去。 郑萍行二,当时已经九岁了。 姑姑的本意,是想选郑萍最小的妹妹。小妹妹才三岁,还不太记事儿。 而郑萍虽然出身高干,因为家里孩子众多,生活也一样过得紧巴巴的。她羡慕邻居家和她一般大的独生女,一人尽享父母所有的爱,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最拔尖的。她恨透了无论什么东西都要跟兄弟姐妹分 享……长姐比她大三岁,所以妈妈永远只给长姐做新衣,她呢,就只能捡姐姐穿剩的、穿旧的…… 所以当她知道姑姑想要在自家收养一个孩子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姑父也是高干,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比自家差。与其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什么也不懂的五妹,倒不如让她去。 于是郑萍吵着闹着要去,天天在家气母亲、和姐妹们斗气,还明里暗里奉承姑母,甚至不惜喂三岁的小妹妹吃馊了的稀饭,导致小妹妹上吐下泄…… 亲生母亲舍不得病弱的小女儿,姑母也不想要个身体孱弱的孩子。 就这样,郑萍终于如愿成为姑父姑母家的独生女儿,也被姑父姑母当成掌中珠,宠爱了三年。 然后姑母开始接二连三的生孩子……郑萍又有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十六七岁的她,开始被家务绊住。要做饭、要做卫生还要帮姑母带弟弟妹妹。做得好,是她尽长姐的本分;做得不好,就会得到一句“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累死累活几年后,在看看她亲生父母这边…… 24岁的亲生长姐在父母的安排下,和一个英俊有才的青年结了婚,按部就班的上完学、被分配到很好的单位去工作,姐夫家庭条件也很不错,两人相亲相爱的。21岁的郑萍下乡插队时,长姐刚好怀了孩子。 20岁的三妹,是郑萍整个童年的竞争者和对照组。 幼时的三妹就过于出色,以至于父母对其他儿女的关注、远不如对三妹的关心与付出。一年前,三妹前去参了军,而且她还不稀罕去文工团、也不想当医务兵。她要当女特种兵!在郑萍离家前,听说三妹已经如愿通过了考试与选拔,正式进入特种兵连队了。 三妹成为亲生父母一家的骄傲。 就在郑萍离家前,她那刚满18岁的四弟也去参军了…… 最小的五妹今年15岁,她是唯一一个留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孩子,在哥哥姐姐们离家后,她成为了父母最爱的孩子。 对于郑萍来说,就很尴尬了。 她也看到了亲生父母家的变化,忍不住想要亲近……可姑母的话越来越难听,亲生父亲看在老人的份上、也为了维系亲戚情分,只能冷着脸把她推开。亲生母亲恨她当年为了离开这个家、甚至不惜对小妹下手……也坚决不愿意睬她。 她没办法得到父母的爱、也得不到姑父姑母的爱。 后来她又面临着下乡…… 其实郑萍的亲生父母也是双职工,大姐占一个招工的名额,但她三妹四弟已经去参军了,只要亲生父母把她认回去,她就可以在占一个招工名额。 至于小妹么,虽然可能会失去招工名额,但政策规定了在特定情况下、双职工可以留一个孩子在身边。 在郑萍看来,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亲生母亲不愿意让她回归。 不管郑萍怎么哭闹,母亲就是不愿意。 郑萍就又走错了一步:她去找奶奶来评理,捏造姑父姑母虐待她、逼她干家务活的证据,想通过奶奶来向父母、姑父母施压,好让她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老太太被她一哄,稀里糊涂的也大闹一场,虽然后来父母家和姑父母家解除了误会,却也让原本亲密无间的两家亲戚生出裂痕、更令两家沦为当地大院的笑柄。 郑萍的亲生母亲更加不愿意接受郑萍,姑父姑母这边也寒了心。 姑父母很直白告诉郑萍,“我们也是双职工,但我俩名下的招工名额只会留给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不你还是找你亲爹妈想想办法?” 可亲生母亲那边死活不同意…… 最后生生捱到了最晚期限,没办法,郑萍只好服从安排,下乡插队。 到了南陵岛以后,郑萍觉得,也许一切也不会太糟糕呢? 于是她又走错了一步:她看上了生产队大队长韦大成的儿子韦利民,本来只是想吊着韦利民……只要他能让她吃饱肚子不下地干活,她就和他拉拉小手儿谈谈恋爱又怎么样呢? 可谁又知道,韦利民是个疯子呢?! 接下来,她因为累及陶容冶受了重伤,受到组织的处分,被分配到更偏僻更穷的农场去插队…… 她就又走错了一步:因为不想去很偏僻很穷的地方插队,所以在南陵当地随便找了个男人就把自己给嫁了! 每每想着高干家庭出身的自己,莫名其妙沦为农妇,丈夫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种庄稼的糙汉!在想想家里贤惠长姐的幸福美满、傲气三妹的英姿飒爽……郑萍就觉得无地自容! 然后她—— 又走错了一步。 ——她把前来看望她的刘小云打晕,留在韦八斤家里李代桃僵,她则趁机逃了出来。 在那一刻,其实连郑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所以这一步,她真的……又走错了吗? 不过,不管她做出任何决定,她都不可能在回到南陵镇,也不会在回到父母家和姑父母家了。 想让她回去,除非她风风光光的出人头地! 她并不后悔和刘小云对调人生,因为这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唯一一个机会。 属于她的郑萍的身份,已经废了。 现在她叫刘小云,她未婚,她年轻漂亮。 她还有得是机会。 这是郑萍给自己画的最后的大饼。 她带着煎熬的心情沉沉睡去。 郑萍在原始森林里一共走了五天五夜,历经数不清的有惊无险才终于走出了森林,能远远看到山下那道依着山势盘旋而下的国道了。 她大喜过望! 就是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穿过森林时走偏了方向。 她吭哧吭哧地扛着包袱,好不容易才走到公路上,然后东张西望。 最好这时候能有过往的车辆可以让她搭个顺风车,还能让她趁机问问这到底是哪儿。 结果,她沿着公路走了大半天,一辆过往的车也无,一个来往的人也无。 走着走着,天快黑时,突然有人叫了住她: “大姐!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 郑萍被吓了一跳! 她转头一看,一个面黄肌瘦穿黑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公路下边儿的一个涵洞那儿,抬头仰视着她。 郑萍立刻感觉到危险,拿起充当拐杖的木棍,用尖尖的那一头对准了这个男人,一脸的戒备。 男人苦笑,“大姐,你不用紧张,我、我是住在这附近的猎人,几天前追着一头野猪跑到这附近,野猪没逮着还不小心受了伤,我也就被困在这儿了……大姐你行行好,有吃的就给一口,成吗?” 郑萍咬住了下唇。 她停了下来,给了这男人两个馒头。 男人低头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他眼神闪烁,并且用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停地打量着郑萍。 == 此刻别栀栀和黎恕呆在派出所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小云信誓旦旦的对着派出所所长说,她是郑萍…… 所有人都被刘小云的举动惊呆了。 派出所所长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是郑萍?你怎么可能是 郑萍呢?我告诉你啊女同志,我认识郑萍的!你不能冒充她呀!” 刘小云呜呜的哭,“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你知道吗?郑萍把我打晕了,她抢走了我所有的钱、我的介绍信、我的调令和我的火车票!现在的郑萍已经替代我、冒用我的身份,成为了刘小云,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我恨她!我也不服!我自己的人生和命运也是一团糟,她凭什么认为我的人生比她的更好,值得她来窃取?好,那我就让她看看……我刘小云从今天起,活成了郑萍!我要让她看看,就算我走上了她的人生道路,我也绝对不会过得比她差!”说到最后,刘小云放声大哭。 栀栀在次目瞪口呆。 ——这世界也太魔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萍的故事暂告结束,多年后才会轮到她出场。!!! 第125章 派出所里陷入一片混乱。 一方面是韦大业在派出所里暴跳如雷,非逼着所给“他一个面子”,让放了韦八斤;一方面,是刘小云哭唧唧地要所长给她一个交代……她的身份被郑萍冒用,她和韦八斤已经同了房怀了孩子(其实并没有),所以她就是要嫁给韦八斤…… 另外一方面,韦八斤也在里头的羁押室里也听到了刘小云的哭声。 于是他也嚎啕大哭着喊小云小云,好像派出所所长就是拆散他和刘小云凄美爱情的凶手似的。 栀栀被吵得头晕,她让瘦猴守在派出所里看情况,把黎恕轰回单位去上班儿,她则把一个民警给堵住,问了一通要怎么给王主任做伤情鉴定的事儿。 接下来,她拿到派出所盖了大红章的委托伤情鉴定书,匆匆赶往镇医院,去找到为王主任做手术的医生开了伤情鉴定,又在镇医院里跑上跑下的到处盖章…… 忙完这一切,她又匆匆赶往知青站,委托工作人员小张要一天三餐的给王主任送病号饭,病号饭得另外花钱买肉买鸡蛋,这个钱暂时先从知青办的经费里扣,等到王主任和韦八斤那边的纠纷厘清楚了,王主任拿到了钱,在补给知青办。 安排好这一切,栀栀才又跑回到派出所。 派出所里依旧是乱轰轰一片…… 可是,被栀栀留下来打探消息的瘦猴居然睡着了?! 气得栀栀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摇晃—— “小猴子!小猴子小猴子你醒醒!” 瘦猴被吓醒,一蹦三尺高,“栀栀!栀栀我没睡觉真的没睡觉……啊不对,我、我不小心睡着了……但我真的全都有听到!真的全都听到了!” 栀栀叉腰,“但凡你听漏一个字,我都不准你在吃南瓜羹!” 瘦猴哭唧唧地把派出所里的乱仗说了一遍。 ——其实韦八斤和刘小云已经回去了。 他俩分别接受了公安的询问,从刘小云去韦八斤家里看望郑萍,一直说到今天。两人的口供对得上,可以初步认定刘小云确实是在案件初期充当了受害者的角色。 只不过,后期她和韦八斤之前的那些事儿……毕竟韦八斤还没跟郑萍离婚,所以她和韦八斤涉嫌流氓罪。刘小云立刻就把韦大业抬了出来,(故意混淆时间)说是韦大业已经同意了韦八斤和郑萍离婚,她才和韦八斤好的。 说到懊悔处,刘小云哭得不成人样。 看在她和韦八斤都比较配合、而且认错态度较好的份上,所长没让他俩蹲羁押室(今天现场实在是太混乱了),让他俩先回去,明天在来。 刘小云到了以后,韦八斤的态度变得愿意配合了,就把今天把王主任给打了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公安的教育,韦八斤才知道他错在哪儿……他在本质上还是一个淳朴的农民,只是不懂法而已。 他很诚恳地对公安说:他会去探望王主任,看看他的伤情怎么样。如果王主任的伤情很严重,他愿意去坐牢、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如果王主任的伤情没那么严重,他不用去坐牢的话,那他就想办法多赔偿王主任一点。 只不过,他现在也没那么多的钱,可能得慢慢攒钱,才够赔给王主任的。 相对于刘小云和韦八斤的配合…… 韦大业就显得很不配合了。 他还不知道韦八斤和刘小云都已经回去了,就是梗着脖子非要派出所所长给他一个面子,放了韦八斤。 其他的大队干部实在听不下去,一个二个的借口有事,溜了。 只剩下韦大业一个人还在派出所里胡揽蛮缠。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特么第一天上马赴任,结果一早在正义岛吃了唐棠娘的挂落,现在你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我?真是胆儿肥了啊!你手里只管着七八个公安,我手里却管着近五千农民,你居然还不给我面子? 所以韦大业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拍桌子骂娘、还明里暗里地说所长不会做人…… 派出所所长被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儿背过气去。 最后他也懒得理会韦大业,直接甩脸子走人。 韦大业没有达成目的,不想回去丢人,免得村里队里的人说他没用,连手下人犯了事儿他也护不住…… 于是韦大业就继续在派出所里骂人,发誓达不到目的他今天就不回去了! 瘦猴一直听着韦大业翻来覆去的重复骂那几句,困得不行,刚打了个盹儿栀栀就来了。 闻言,栀栀也悄悄走到接待室那儿,果然发现里头只有韦大业一个人…… 她这才放下了心,把王主任的伤情鉴定交给其中一个公安,这才带着瘦猴匆匆离开。 她先去军营,托哨兵给黎恕带话,说她和瘦猴先回去、明天在来;然后与瘦猴子一块儿匆匆回了海鸥岛。 回到岛上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家里的小伙伴给栀栀和瘦猴留了饭,又凑过来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在镇上耽误了那么久…… 栀栀便将郑萍和刘小云对调人生的奇葩事说给小伙伴们听。 人人都被惊着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她俩这是半斤八两吧,有啥好对调的?” “对,就算要对调,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一个很惨的人对调,才有可比性吧?她俩都是一水儿的又懒又馋,有啥好对调的?” “她们在某个方面都挺像的,比如说,都面临着被分配到穷苦地方去的前提!” “可能不同之处在于,郑萍结了婚,其实已经安定了下来。但是刘小云未婚,没有家庭的拖累,所以看起来,她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可我觉得,日子都是人过出来了,就算郑萍已经结了婚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经营好她和韦八斤的婚姻生活,甚至可以尝试改变她和韦八斤的未来啊……” “你不都说了么,郑萍又懒又馋!她估计是……只想吃现成的吧?先花大力气去改造……然后在享受劳动成果?如果她是这种人,也就不会在跟刘小云对调人生了!”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这爆炸性的新鲜事儿,让小伙伴们讨论了许久许久。 而从第二天起,栀栀把海鸥岛委托给小伙伴们,她每天和瘦猴往返于镇上——王主任是知青办的一把手,现在他受伤住院了。所以她这个副主任必须要天天坐阵,才能让知青办的工作人员稳住。 第二天,王主任的爱人秦莉匆匆赶到。 栀栀接待了她。 秦莉看到丈夫的脑袋被包得……她都不认识了!在听医生说,距离她丈夫失明、毙命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秦莉害怕得放声大哭。 栀栀劝住秦莉,又把刘小云和郑萍对调人生的事儿告诉王主任。 王主任愣住。 郑萍心里怎么想的,她不在现场,王主任也猜不出。 可刘小云怎么可以去睡……仇人的丈夫啊? 这,这——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好这时,韦八斤和刘小云提着水果、礼品和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上医院来慰问王主任。 秦莉一看到他俩就气得半死,挥着爪子就上去挠了韦八斤几下……然后就被栀栀拦住。 秦莉冲着韦八斤尖叫道:“我丈夫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他就是在干工作,你为什么要针对他个人?我看这你也三十多岁……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人承担的责任有多重?” “我们夫妻上面还有两辈老人要供养,有八十多的还有五六十的,下边儿还一个四岁的孩子和一个奶娃娃!就更不用说我和他还有弟弟妹妹要供养……” “要是我丈夫死你手里了,他家我家那么多的人……要怎么办?你说!”秦莉气得嚎啕大哭。 刚开始,韦八斤老老实实的捱打。 后来发现秦莉不打他,他就卟嗵一声跪下了,一直都是一声不吭的。刘小云在一旁就是哭,哀声求秦莉原谅韦八斤,又说全是她的错…… 没一会儿,有两个公安也上医院来找王主任,过来给王主任和秦莉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可以和韦八斤调解——王主任受伤的过程确实很凶险,但没有伤及要害,这就属于轻伤,没有达到刑事要求的标准。 秦莉气疯了,哭闹了一会儿…… 最终在王主任和栀栀的劝说下,同意调解。 双方拉据似的解释了三四天,直到王主任出院,最终达成一致协议:韦八斤赔偿王向阳医药费、护理费等共计八十元。 赔偿王主任的事儿完了,韦八斤和刘小云还有其他的事儿没完。 刘小云属于逃兵。 ——虽然她被郑萍抢走了钱财、调令、介绍信和火车票,但韦八斤没有囚禁她,她是自由的、然而她并没有上知青办汇报这个情况,甚至在王主任找上门核实的时候,持敌对态度,故意隐瞒。在这一点上,刘小云是洗不脱的。 可现在,刘小云和韦八斤已经成为事实婚姻,还怀了孩子…… 出于人道主义,刘小云被判劳教三年,缓刑一年,劳教地点待定。 韦八斤也有事。 ——他和郑萍的“离婚”,在警方看来是很可疑的。尽管韦八斤声称,他是在大队长韦大业的首肯下与郑萍“离婚”了,然后才和刘小云同房的。但这个“离婚”的程序,是警方不认可的。 所以韦八斤被判了个流氓罪,因为认罪态度好,也是判三缓一。 刘小云和韦八斤都付出了沉重的法盲代价。 但不管怎么说,刘小云和韦八斤两人总算是过了明路。 公安们委托镇上的民政局花了点功夫给韦八斤和已经失踪的郑萍按程序办理了离婚,又重新为刘小云和韦八斤办理了结婚手续…… 两人终于结成夫妻。 只是,这样的婚姻到底给刘小云带来的是归属感还是其他,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栀栀差不多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帮着王主任处理好这些七七八八的杂事。 也因为这样,她的办事能力情商更加得到知青办众人的认可。 这一天栀栀又来到镇上,王主任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恢复了正常工作,他爱人在这儿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要回去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 栀栀处理好办公室里的工作,和王主任办好了交接,正准备离开知青办回到镇上去时—— 黎恕匆匆过来找她,告诉她说: “栀栀,有个人想去海鸥岛拜访你……” 第126章 栀栀好奇地问道:“有人想来海鸥岛……拜访我?” 黎恕点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林市火车站那儿摆摊卖鱼汤面的时候,还顺便收拾了一个叫做唐五的街溜子吗?” 栀栀点头。 黎恕说道:“那个唐五之前不是还打伤了一位外地老先生?我记得你还让人去把这位老先生扶到了面摊上,给他吃了一碗鱼汤面……后来我们把唐五送到派出所去的时候,把那位老先生也扶到了派出所去,让公安帮忙处理唐五无故打他的案件?” 栀栀又点了点头。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只是给了老先生一碗汤面,并没有为那位老先生付出太多。 栀栀认为一碗汤面不值得这么正儿八经的酬谢。 她担当不起。 黎恕笑道:“老先生被唐五打成脑震荡,在林市住了一星期的院。现在他已经痊愈了,就说想找恩人表示感谢。林市火车站派出所的副所长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老先生姓江,是京都农科院的教授,这次过来是办事的,在林市转车的时候吃了唐五一碗面,结果被打得人事不省。栀栀,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贪功,但江教授是农科院的教授,他肯定知道科研基地要怎么建才是最标准最好的。” “你接受他的造访,再请他指点一下迷津不是很好吗?总好过你们几个人自己瞎摸……再说了,他是高级知识分子,想必就算当面见你,多数也只是口头答谢。清高的文化人是做不出重金酬谢这样的事的,你也不用顾虑太多。”黎恕劝道。 栀栀笑着点头。 顿了一顿,她认真说道:“谢谢你呀黎恕。” 黎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别老说谢啊!来点儿实际的!” 栀栀看着他,“什么实际的?” 黎恕看着栀栀漂亮的脸蛋、清澈莹透的眼…… 他有心想说:实际的就是——和我处对象呗! 可他又不敢,最后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两声,俊脸染霞。 虽然黎恕没有说出口,可栀栀也有点猜到他想说什么,忍不住也有些面红,扭头走了。 走开几步,直到—— 她感受不到他带来的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性荷尔蒙…… 这才回过头,笑着说道:“黎恕,那你帮我约一下江教授吧!他什么时候来都成,提前说一声我让瘦猴来镇上接他!” 黎恕含笑应了一声,看着纤瘦婀娜的她在阳光下轻盈活泼地跳跃了几下,和瘦猴渐行渐远。 栀栀回到海鸥岛,把江教授即将要来海鸥岛拜访的事儿说了。 大家一听,兴奋极了! “原来他是农科院的教授啊!” “那太好了,我们请他帮忙看看我们的大棚呀……说真的我们没有一个是科班出身,人人都是半吊子,虽然说也和几位老师联系上了,可老师们也没见过我们科研基地的实际情况,我们连棚子搭得对不对都不清楚……现在有人来把我们把个关,真是谢天谢地啊!” “这叫好人有好报!” “哎,也不知道这位江教授是研究什么的,还收不收学生……” “哈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他到了以后我们再问问他吧!” 栀栀也参加了讨论,“男生宿舍上面还有三间单身宿舍,让傅明宇挪进去,再整理一间出来给江教授……只要江教授愿意,我们就留他多住一段时间……” “好!好好好,我赞成!”洪禾禾特别高兴地说道,“到时候等江教授来到我们海鸥岛上以后啊,大家可要好好在伙食上下功夫,争取让江教授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样啊我们就能多留他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趁机向他讨学问!” 众人都笑了。 傅明宇坐在一旁,整个人呆住。 ——他是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别栀栀她居然提议让他搬到二层小楼上的单身宿舍去住???这,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已经接受他了? 傅明宇高兴得直想笑。 但他又忍住了。 其实,对于他到底是不是已经融入了进来,傅明宇还是有点儿预感的。 因为这些知青一到晚上就去隔壁的读书室去学习。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节省蜡烛。一直学习到夜里十点半,“寝室长”高甜甜才会催大家回去休息。 傅明宇也看过知青们的书,觉得忒没意思……全特么都是种田方面的书,以及植物方面的教材,少数几本是养猪养鸡养家禽方面的书…… 可是长夜漫漫,让他每天一吃完晚饭就回去睡觉,他也睡不着。但这儿不通电,黑漆漆的也不知干啥好。连姚叔他们也是每天在这个读书室里一直呆到夜里十点半……不过他们一般是几个老兄弟下下象棋啥的。 傅明宇实在无聊,就找栀栀要了纸笔,每天饭后趴在桌子上写神怪志,什么竹荪雪裙仙子和熊猫妖的爱恨情仇;岩石怪与花精的决斗;海与云之恋等等…… 栀栀和其他人常常翻看,评价是一水儿的很好看。 这让傅明宇很骄傲,挺起了胸膛。 但是栀栀让高甜甜做了个竹篾编的带锁小箱子,让大伙儿在第二天把傅明宇头天晚上写好的稿子传阅完后,就锁进小箱子里! 傅明宇就更加骄傲了——看哪,她们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的作品! 结果别栀栀告诉他,“你写的这些故事虽然很有趣很好看,但这些属于封建迷信、属于四旧!被外人看到是会被批|斗的!” 傅明宇傻了眼。 不过,当时他敏锐地抓到了一个重点词——“外人”?! 所以别栀栀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吗? 现在傅明宇又听到别栀栀说,让他从竹棚那儿搬到小楼去? 他确定,别栀栀她们是真的已经接受了他! 傅明宇咧着嘴傻笑了一会儿,突然又有了新的恼烦——这海鸥岛上的十一个知青,好像每一个都在很努力的学习。 那么,他要是想要真正融入他们的话,是不是也要学习啊? 可他们正在学习的那些农业知识看起来枯燥极了,他完全没有兴趣,根本不想学—— 难道说,他呆在这个岛上的意义,就是和姚叔他们一块儿天天和泥巴、烧砖和起房子吗? 傅明宇陷入深深的迷惑与纠结之中。两天后,黎恕亲自带着江教授来到了海鸥岛。 黎恕还故意啥也没跟江教授说,只是说别栀栀她们是一群在孤独荒岛上开荒的热血知青。 刚上岛时,江教授觉得这个岛看着挺普通的,还有点儿小,远不如旁边的主岛正义岛面积庞大、山峰巍峨。 黎恕就指着山脚下正在劳作的姚叔他们,向江教授介绍,“栀栀她们是今年七月才抵达的海鸥岛。她们一上岛啊,就开始忙着建房子、开荒种菜……十来个知青,平均年龄二十岁,硬是生生的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修成了两栋小楼……” 这下子,江教授有些震惊了,“哦?十来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修成了两栋小楼?是木头小屋还是砖瓦小楼?” “是砖瓦小楼!刚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会,还是自己学着烧的砖!” 说着,黎恕又笑道:“他们还挺有规划的……起的两幢小楼,男生宿舍一栋楼、女生宿舍一栋楼,还有集体公厕,集体浴室……甚至还有饭堂、办公室和读书室!现在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江教授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体力好,精力充沛!” 黎恕继续介绍,“他们十几个人不光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修好了两栋小楼,他们还开荒种菜、养鸡喂鸭……哦对了,他们还养了些兔子!” “不过呢,要我说啊他们最厉害的就是,修建了一条很长的引水渠!所以现在他们完全不需要去山上挑水,直接把山上的山泉水引下来,生活用水很便利!甚至……” 说到这儿,黎恕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下来。 江教授扶了扶眼镜,追问道:“甚至什么?” 黎恕笑了,“甚至他们还把山泉水引到他们开拓好的菜园子和……科研基地里去!” 果然,江教授的注意力被“科研基地”这几个字吸引住。 他不住的追问黎恕,“科研基地?别栀栀她们还有科研基地?她们在搞哪一方面的科研?小黎啊,你可别哄我,现在这个局面,大多数科研全都停顿了……怎么可能还有地方在搞科研呢?” 黎恕卖够了关子,也吊足了味口,这才带着江教授继续往半山走,“她们到底在搞什么科研呀,您到了以后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想加更的,结果要去排队做核酸、做完核酸还去抢菜QAQ 所以这一章是今天的最后一章,宝子们明天见 第127章 今天轮到栀栀做饭。 做点什么吃的才好呢? 她挎着菜篮子去了菜园子,顺便先上山去检查引水槽——当初修建引水槽的时候,大家手里的水泥也不多,只能修成20厘米宽、10厘米深的一道水泥凹槽,从山上的水源地那儿蜿蜒向下。 因为经过的弯道多,半路还需要分出几个口出去通往菜园子那边…… 所以必须日常维护。 否则落叶、小草、小石子儿什么的堆积在水槽里,影响到输水正常不说,甚至有可能因为堵塞而引起其他地方的堰塞。 每天至少三次巡视水槽,也就成为每一个轮流做饭的小伙伴必须要做的事。 栀栀一直走到水源地,巡视了一下水源地的水质啥的,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准备走。 刚走了没两步,栀栀突然想起来,申书华喜欢在不远处放置捕鱼地笼。他放的笼子只能捉到小指尾那么大的小野鱼,隔三岔五的吃上一次,倒是又香又酥,好吃得很。 于是栀栀就跑过去看了看。 地笼是长方形的小网,每一只都有三四米长。一共有三个地笼,里头倒是已经捕获到不少小鱼虾。 栀栀力气小,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三只地笼扯上岸,将里头的小鱼虾收了,就地抓了些小虫,用装饵料的抽口小网袋装了,再用石头砸上几下,又重新放回地笼里。跟着,她在地笼里压上几块石头,将地笼沉了水,把绳头系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办完这一切,她高高兴兴地拎着沉甸甸的篮子下了山。 哇,这些小鱼虾估计也有个七八斤重,够当一顿荤菜啦! 再围着菜园子转悠一圈儿,确认菜园子的篱笆也是完好的,栀栀这才摘了豆角、辣椒、萝卜叶子,和一大把的紫苏叶…… 栀栀哼着小曲儿拎着沉重的菜篮子回到了厨房里。 她动作麻利地倒水清洗小鱼儿,小一点的小鱼不用处理,但稍微大一点儿的还是要处理一下……清理清洗完小鱼儿以后再倒在圆盘带孔的大锡盘蒸架上,把大锅端走、灶膛生火,把铺在蒸架上的小鱼小虾给烤干。 不及时处理,这些小鱼小虾就会发臭。 而且这些小鱼小虾还需要随时看着火候,一点离不得人。 栀栀又切了些姜末、蒜末和紫苏碎,混着盐末洒在小鱼虾上以除腥、增味、提鲜。 在摘菜的时候栀栀就已经想好了今天的菜式。 其实给大家做饭呢,菜肴还是很容易解决的,毕竟现在大家的菜园子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常见的蔬菜都能在菜园子里找到…… 麻烦的是主食。 现在岛上供自己人吃的水稻田、小麦田和玉米田还没长成,只能靠知青们每个月自己花钱、再拿上知青办每个月补贴的粮票去买米。当然之前栀栀带着大伙儿去卖鱼汤面的时候,挣到的钱大部分都拿来换米了。 饶是这样,大米还得省着点吃。 栀栀今天中午准备做杂豆花卷,不吃米饭。 这样就能把中午的米饭挪到晚上去,晚饭时分大米饭管饱。 杂豆馒头当然以面粉为主。 栀栀在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就拿了红豆、黄豆、绿豆出来泡了水,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把三种豆子用小石磨磨成浆,放在一旁备用。 当然了,黄豆豆浆是最好、最香的,所以豆汁被她用纱布过滤出来,煮成了豆浆给大家当早饭吃了。 这会儿还剩下一团豆渣。 栀栀害怕豆渣太糙,又费力重新加了点儿水,用石磨磨得细腻无比,这才做罢。 然后她开始和面,一共分为四种:一种是纯面粉的,一种是面粉和红豆泥1:1,一种是面粉和绿豆泥1:1,一种是面粉和黄豆渣1:1…… 和面是个大力气活。 尤其是,她要做的是十八个人的份量。 光是揉面,就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面团差不多好了,再醒发。醒发后的4份面团明显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红豆面团和绿豆面团看起来颜色稍微鲜些,但纯面团和黄豆面团看起来差别不太大,一种是灰面一种淡淡发黄。 栀栀将醒好的四种面团揉成剂子,然后将四种不同颜色的面团交织成一朵好看的花卷…… 她按着人数来做的花卷,每人四个。但也会额外多做几个,因为岛上的男知青和姚叔他们都是干重体力活的,饭量惊人的大。她得防着万一有人吃不饱可怎么办。 当然了,人均四个大花卷,依着她和李晴玉的胃口,能勉强吃下两个就不错了……还能匀出两个来分成其他人吃。 这时她也已经把蒸架上的小鱼虾来回翻了几遍,确认所有的小鱼虾全都已经烤熟烤干了。 灶膛生火,架锅,倒入清水,栀栀在锅里放进十八只鸡蛋。 想了想,她又多放了四只鸡蛋进去——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吃不饱。但如果大家都能吃饱的话,那四只鸡蛋可以留到晚上、她做成菜肴也是一样。 在锅里架上蒸笼,把花卷放到蒸笼上去。 这么一来,花卷蒸熟了锅里的鸡蛋也煮熟了。 然后栀栀开始做炒菜前的准备。 ——小鱼干她准备留到晚上才吃,中午有煮鸡蛋嘛! 所以午饭的菜肴就是青红辣椒炒豆角粒,再放点儿腌菜进去。这样的话,菜肴里既有腌菜的咸香,又有豆角的鲜甜,用来佐花卷吃,一定很美味。 还有一道菜是萝卜叶子,栀栀打算拿来醋溜。萝卜叶子的口感比较糙,要用 重口味的做法才会好吃。 栀栀正在忙呢,突然看到瘦猴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手里还拖着个不停淌水的网兜。 栀栀看了一眼,问道:“小猴子你去赶海了?” 瘦猴点头,把鼓鼓囊囊的网兜放在地上。 栀栀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为啥元旦那天我们去赶海的时候是下午。但这段时间你去赶海就是一大早呢?” 瘦猴说道:“每个月的十三和二十八早上鸡叫时分涨大潮。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以后退大潮……元旦那天正好是十三,你算算看。今天初二,早上八点半退潮……我也是因为今天去赶海不起早才去的……” 栀栀有点听不懂。 但可以肯定的是,瘦猴他们对什么时候涨潮退潮是掌握得很精准的。 瘦猴说完,又说了声“我洗澡去了”,转身去了洗澡房。 栀栀赶紧过去看,发现网兜里有四五尾巴掌大奄奄一息的海鱼、五六十个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贝壳和海螺什么的。 挺好的,正好给全素的午饭添点儿肉沫。 海鱼太小了,每一只大约只有三四重的样子,数量也少,所以就用来熬个汤吧! 贝壳肉和螺肉撬壳取肉,和豆角一块儿炒;这些壳呢,到时候就交给姚叔他们,烧砖的时候一块儿烧了,既可以当成农作物的肥料、也可当成砌房子用的石灰。 栀栀麻利的处理海鱼和贝壳海螺,然后在旁边的灶膛里生了火,架锅放了一丁点儿油,将那几条鱼煎到两面发黄,倒了几大瓢清水到锅里去,开始熬汤。 然后她火速赶往菜园子,挖了两三个土豆、又摘了七八个嫩生生水灵灵的丝瓜回来,打算做个海鱼丝瓜汤。 土豆洗净削皮,切块、切得碎碎的,抢先扔进鱼汤里去。这样做有助于给鱼汤增添浓稠度,使鱼汤的口感更厚重,也更能饱腹。 丝瓜也处理好,但丝瓜太嫩而且水分多,要在快出锅的时候放。不然的话,要是熬煮久它会化掉。 一时间,旁边大锅里的花卷蒸好了。 栀栀又赶紧用竹夹把花卷一个个挟进铺好了干净白布的竹筐里,又把白水煮鸡蛋捞起来…… 然后开始炒菜。 哪怕是五六十只贝壳和海螺的肉,剔出来以后也只剩下一大碗,一两个人倒是能美美的吃上一顿,但十八个人吃这么一碗……简直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把这些贝肉掺在素菜里炒,倒是可以提鲜。 热锅下油爆蒜,再把贝肉螺肉扔进锅里爆香……厨房里顿时充斥着浓浓的香气! 再把切成碎粒儿的青红椒粒也扔进锅里爆炒,那劲怆的香气就愈发浓郁了。 然后把腌菜、青豆角粒也放进去爆炒,加一点儿旁边大锅里已经沸腾了的鱼汤……赶紧开始调味。 收干汤汁后,一大木桶超级下饭五彩炒菜脯就大功告成啦! ——红的绿的辣椒粒、黑色的腌菜、青色的豆角和白色的贝壳螺肉,看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栀栀涮了锅,开始炒萝卜叶子。 快收尾的时候,洗过澡换过衣裳的瘦猴进来了,“栀栀,黎恕来了。” 栀栀“啊”了一声,心想黎恕过来干什么? 这时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前几天黎恕说过,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要来拜访海鸥岛! 所以,今天这是…… 贵客临门了? 栀栀加快手里的动作,把炒菜锅端到地上放着,架上了烧开水的锅——负责做饭的小伙伴需要在一天三顿饭的时间提供开水。 她飞快地涮洗好炒菜锅,收拾好灶台,把所有的饭菜全都抬到饭堂去摆好了……这才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正好看到黎恕陪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缓步上山…… “黎恕!”栀栀高兴地叫住了他。 黎恕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对江教授说道:“看,栀栀在那儿……啊对了,那儿就是她和知青们一块儿亲手建造的小楼。” 江教授看着娇小纤瘦的栀栀,惊住。 ——如果是十一个壮汉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打坯烧砖修起了两幢砖房……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果是十一个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娇娇弱弱的人,在两个月里修起了这样两幢砖房? 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江教授这么想着,栀栀已经奔了过来。 黎恕为二人引见—— “江教授,她就是别栀栀,您别看她个子小,其实她是海鸥岛的负责人。还是南陵镇知青办的副主任、组织干事。” “栀栀,这位就是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咱们在林市曾经和教授有过一面之缘的……” 栀栀心里激动,江教授则十分诧异,心想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官? 二人热情握手, “江教授您好,久仰大名啦!” “小别同志,我是来特意感谢你的救命大恩的!” 栀栀先是关切地问了一回江教授的身体情况。 江教授告诉她,“这次我本来是要去屹市考察科研基地的,回京的时候上林市这边儿来转车,想着在那儿吃面,没想到遇人不淑……当时我被打昏了头,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会想了……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公安同志已经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里恢复了一个星期,才慢慢想起来受伤期间发生的事……我知道,你们几位才是真正救了我命的人。试问……如果不是你们当时给了我一碗面,让我活下去,如果不是你们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可能我以后就是个坏掉了脑子的流浪汉啦!所以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们,向你们道谢!” 说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朝着栀栀深深鞠躬,“别栀栀同志,我郑重感谢你的救恩之恩!” 栀栀被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如此对待,十分不好意思,连忙避到一旁去。等到江教授直起腰身来,她才问道:“那唐五有给您赔偿了吗?” 江教授叹气,“并没有……根据公安的调查,唐五根本就是个恶棍。他每天抢到的、骗到的钱,全都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公安去他家里搜查,也只找到了我的公文包。我放在包里的钱全都没了……幸好文件、材料,介绍信还在。” “不过,别为我担心。我和单位取得了联系,单位给我邮了些钱过来,付医药费和买回程火车票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唐五,公安机关已经给了他很严厉的打击……”江教授说道。 栀栀点头,“您没事就好。” 江教授指向自己的头顶,说道:“头顶上缝了七针,外加轻微脑震荡,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栀栀说道:“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如在我们海鸥岛好好休养几天……我们这儿有现成的房间。啊,我先带着您参观一下我们的生活区吧!嗯,其他的小伙伴们还在外头劳动,午饭时间才会回来……” 说着,栀栀先带江教授去看了看厨房、饭堂,男生二楼的单身宿舍,以及她们的公共厕所、洗澡房和供水系统,最后带着江教授参观了一下办公室和读书室。 江教授一进饭堂,就被浓郁的饭菜香给刺激得喉头微动。 不过,老先生忍住了。 当他看到二楼男生单身宿里还配着现成的大床、书桌、椅子和衣柜的时候,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道:“好,好好好!你们这里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很好!” 当他看到通气透气、干净卫生的公厕;和取水特别方便、还十分具有私密性的洗澡房时,江教授的脑袋变成了小鸡啄米,不停的点点点,“好!好得很!平时努力劳动,劳动完了就好好放松……好哇!你们这样的想法很对,前期付出的劳动很具有回报性,真是好极了!” 最后当江教授踏进读书室的那一刻,当他看到竹编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基础病虫害预防与治理”、“土壤酸碱性与适宜栽培植物”、“作物栽培学与耕种学”、“植物检疫与农业生态健康”等书籍时,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江教授猛然转头看向栀栀,神情十分激动! 第128章 栀栀不紧不紧地向江教授介绍,“我们海鸥岛目前一共承接了五个科研项目……您看到的这五个书架,每个书架上的教材,都是不同的项目人提供给我们的教材……” “这个书架上,是海水淡化后浇灌农作物的项目,项目人是海洋科学院的黄教授,我是这个项目的承接人。黄教授同意收我为学生,还给我寄了这些基础教材过来。不过,这个学科很深奥,需要做大量的实验……目前我也只能帮黄教授做些最基础的实验,记录最根本的数据……” “这是淮市农科大的李教授在我们这儿设立的科研项目,内容是经济型嫁接水果的种植,我们这儿的项目对接人叫龙强。目前我们已经开始了大棚育种,并且开始记录第一季的作物生长数据……” “这是京城农科院张教授主理的‘水培作物’项目……” …… 听着栀栀的介绍,江教授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 栀栀继续向江教授介绍,“这一排的书架上呢,您可以看一看,这是我们所有知青的学习情况。大家白天劳作,每天晚上会安统一学习,我们学习所有的学科……因为我们人手不多,庞大的实验,光靠项目对接人一个人,那可干不完,需要有帮手。但如果帮手什么也不懂,那也是不行的……” “所以每一个项目对接人需要对自己的项目十分熟悉,同时也要对这一门学科十分熟悉,项目对接人会自己拿着这些教材自学,然后把不懂的地方写下来,集中寄给导师询问,导师解答后会把解答和参考材料寄过来,在由这位同学教导给大家……” “放在学校里,项目承接人就像科代表,负责这一位导师的所有项目……”栀栀侃侃而谈。 江教授激动万分,“你、你们……自学?” 栀栀含笑点头。 “你们在……没有老师面授讲解的前提下,就靠着这些教材,和个把月才能来回通信一次的机会,自学?”江教授惊讶万分。 栀栀笑道:“确实是困难重重,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说着,栀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教授,听说您也是研究这方面的……” 江教授立刻说道:“目前我手上一共有四个项目,前三个已经有了科研试验基地。目前正在为第四个项目寻找合适的试种基地……对了,我这个项目是人工培育三种菌类。” 栀栀说道:“难得有缘分,您来了我们这儿,不如……等吃完了午饭,我陪您一块儿去看看我们的大棚?我们还是学科界的新人,什么都不懂,可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我们眼里啊,一切困难都不存在!” 江教授激动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她的大棚。 这时,小伙伴们纷纷下工回来。 黎恕站在门口,已经小小声告诉他们、江教授到了。 小伙伴们又惊又喜! 他们又紧张又激动,赶紧将农具放在一旁,又站在食堂门口那儿脱下蓝色工作服、挂在自己的衣帽架那儿,又除去了套在解放鞋、布鞋之外的草鞋套,整整齐齐放在衣帽架下面,最后排队去洗手。 而栀栀在读书室里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便笑着对江教授说道:“教授,我的小伙伴们已经上完工回来了,您和我们一块儿吃顿便饭吧,大伙儿熟悉一下,吃完饭我们一块儿去大棚看看?” “好!好好好!”江教授连声说道。 结果他跟着栀栀一出来,就看到十来个扛着农具的青年,有男有女的,人人都排着队规规矩矩的把农具收拾好、除衣、挂衣、整理鞋子,然后又排队去洗手,在一个一个地走了过来…… 江教授仔细地打量着这些小年青。 他们男女各半,容貌美丑不说,这是与生俱来的。 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而且他们衣着整洁,眼神明亮,精气神十足! 栀栀为江教授一一介绍小伙伴们, “教授,他叫龙强,负责李教授的经济型嫁接水果项目。” “龙强,这位就是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 “江教授您好!早就久仰您的大名了!” “龙强呀,你好你好!” …… 就这样,栀栀把海鸥岛上所有的小伙伴全都郑重介绍给江教授。 连傅明宇也不例外。 甚至连下工回来的姚叔他们,以及从来都是帮大家打下手的瘦猴,栀栀也为江教授引见了。 每一个人都觉得非常舒服。 岛上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栀栀对他们的尊重,而江教授也在栀栀的介绍中,明白到岛上众人的工作职责,很快就对海鸥岛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 “好了教授,我们赶紧进去吃饭吧!”栀栀说道。 江教授说道:“那……给你们添麻烦了。” “粗茶淡饭不值一提,”栀栀笑道,“不过,您也不要对我们的伙食抱有太大的希望……一切的花架子,都源自于食材的不够充足……请。” 众人进入了食堂。 李晴玉和高甜甜已经快手快脚的帮着分好了饭菜。 连着江教授和黎恕也有。 江教授打量着面前的一个锡饭盒,和一个瓷碗。 ——饭盒里泾渭分明地盛着两道菜:一道是炒青菜,一道是五彩豆角丁。饭盒盖上高高地堆着四个彩色花卷,每一个都有他的拳头大小。旁边还放着一只带壳的水煮鸡蛋。瓷碗里盛着满满一大碗乳白色的丝瓜鱼汤。 这还叫粗茶淡饭?江教授早就已经饿了。 算起来,他这次出差已经在外头停留了一个月。别说这就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了,人民不可能很有钱,有钱也买不到很丰盛的物资,而且江教授出门在外久,已经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眼前的这一顿,有主食有蔬菜有鸡蛋,还有鱼肉汤……在加上这些食物散发出来的浓郁菜香,江教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栀栀殷勤劝食,“教授,您吃呀,别客气。” 江教授说了声谢谢,端起碗来先喝了一口鱼汤。 他有些失神。 鱼汤口感厚重浓稠,口味不咸不淡正适宜,完全不腥且还掺着清新丝瓜的新甜…… 这汤也太好喝了! 江教授一口气就饮尽了整整一碗鱼汤。 栀栀笑着又为他添了碗汤,“教授这汤您要配着花卷吃,不然花卷太干了不好下咽。” 江教授点点头,伸手拿过一只花卷。 花卷被蒸得蓬松肥胖,撕下一络塞进嘴里…… 嗯?有着淡淡的黄豆香气? 啊这散发出豆**味的花卷他还是第一次吃! 等等,怎么一个花卷里还有……浓香的红豆味儿,以及清淡的绿豆味儿? 在嚼上几口,虽然这花卷香气十足但味道淡了些,于是江教授就挟了一筷子五彩豆角丁塞进嘴里。 江教授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豆角丁吗?是吗?要是长豆角有这么好吃,那他想要让全世界都各满长豆角…… 在仔细一看,豆角丁里有青红椒粒,青椒负责鲜辣、红椒负责甜鲜,二者合起来还负责貌美如花。啊,原来豆角丁里还有着被切碎的贝肉、海螺肉?难怪这么鲜这么好吃呢! 在吃上一口旁边这种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炒青菜…… 哇,这是炒萝卜缨子! 其实萝卜缨子的口感特别糙……也不知这菜是谁炒的,所以就做成了咸酸重口的味道。用这个来佐花卷,味道一流! 在时不时吃上一勺鲜美微辣的五彩豆角丁,喝上一大口微汤浓鲜的鱼肉丝瓜汤…… 原来吃饭真的可以这么享受! 尤其是,这些主食和配菜看起来还是这样的普通。 不光是江教授吃得心满意足,劳作了一上午的伙伴们也吃得高兴。 栀栀和李晴玉根本吃不完那么多的花卷,就各自分了三个给姚叔他们……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江教授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大棚,“寝室长”高甜甜表示不同意。 “教授,他们劳动了一上午,饭量大吃得多,这会儿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只有保持好的体魄,才能拥有永不熄灭的斗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所以我们要休息到两点钟,才能继续去上工。”高甜甜说道。 江教授有些讪讪的。 栀栀说道:“教授,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一块儿上读书室去,我们都攒了好多好多问题呢,就是……平时想问人也不知道要问谁好。您要是不觉得累,跟我们讲解讲解吧?” 江教授点头,“可以。” 大家欣喜若狂,连忙请教授先过去,大家各自洗完自己的碗筷,重新收拾好了…… 栀栀去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江教授,一杯给了黎恕,又小小声问道:“要不你先回去?” 黎恕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后天就要带队搬过来了,先跟你说一声……”他轻啜了一口茶水,又道,“一会儿我去教授打个招呼就走。” 栀栀给江教授送了茶水过去。 黎恕就问他,“教授,我呆会儿就得回去了,您看……您是跟着我一块儿走,还是您在这岛上休养几天?我过两天来接您回林市?” 栀栀立刻说道:“教授,您就留在我们这儿小住几天吧,要是您想回去啊,我们也有船,我们可以送您去镇上。” 江教授本来没想在这儿呆太久的,但上岛吃了顿饭、看到了知青们的精神面貌和他们正在干的事儿…… 江教授就不想走了。 “小黎啊,我给你写个单位电话号码,你帮我打个电话过去报平安,另外告诉我们院长,我计划在停留一个月左右,然后在回去。”说着,他找栀栀要来纸笔,匆匆写下电话号码,将之递给黎恕。 黎恕点头接过,离开了。 接下来,知青们就坐在读书室里,翻找出各自的笔记本,逐一向江教授提出了各种各样专业的问题…… 知青们现在的水平,还停留在基础问题上。 江教授很认真的回答大家的问题—— 一时间,大家认真的做笔记、提问、讨论……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两点钟。 “寝室长”高甜甜小小声提醒大家,“已经两点钟啦,大家需要上工了。” 栀栀立刻对江教授说道:“教授,您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看看我们的菜园子、口粮自留地和我们自己建造的大棚?” 江教授连连点头。 于是,知青们收拾好笔记,鱼贯而出,在食堂门口重新穿上蓝色的工作服、带好草帽和劳保手套,往鞋子上套好草鞋垫,扛着农具又出发了。 栀栀陪同江教授。 江教授激动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啊,我们先去大棚看看,先去大棚看看……” 栀栀笑着点点头,带着江教授去了最近的一个大棚。 江教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129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共承接了五个项目。 所以大家已经建成了六个大棚,五个项目一个一个大棚,还有一个是给大家用来自主做实验的…… 栀栀领着江教授去的龙强负责的“经济型嫁接果树”大棚,因为这个大棚是距离饭堂最近的。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目前我们承接了五个项目,我们就为每一个项目都建立了一个大棚。不过,我们挺穷的,而且在这样的局面下,五位导师也没办法为我们提供资金援助……您看,我们的大棚是这样的……这是我们根据导师们的要求,在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建造好的大棚……” 说着,栀栀指向了那个大棚。 江教授不住的打量。 ——这个大棚为长方开型结构,大约横二十米、长八十米左右。外墙为砖石半墙结构,墙体高度为一米二;而温棚的上半部分,大约每隔五米左右砌一个水泥柱。温棚距离天花板大约四米高,远远看去,就像没有修砌窗户的平房教室那样。 栀栀向江教授介绍,“我们海鸥岛的气候特征就是四季如夏,炎热湿润。只要不是夏季的台风季节,基本上温度都在二十六七度至三十几度之间,而且这些大棚全都选址在低洼的山谷里,四周没有大树的遮挡。在最大程度上避开了风、又能得到最大程度上的阳光照射……您看,这些大棚的顶,都属于半顶。” “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半拉顶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晚上的时候为了保温,我们会把草棚顶盖上……至于湿度么,您不用担心,我们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可以保证每天足够水分的浇灌。” 江教授不住的点头。 他先是围着大棚的外围走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 然后他就走进了大棚。 龙强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此刻他穿着蓝色工作服,正拿着日志在记录数据,见栀栀陪着江教授来了,龙强连忙走了过来,向江教授问好。 江教授点头,先是在大棚里走了走,仔细地看着大棚里果苗的生长情况。 他发现一株果苗旁都放着个手工制定的小本本?拿起小本本一看,上前详细记录着栽种时间、定期施肥浇水的时间、生长情况等等。 江教授又看看左右,发现大棚里约有一百株左右的果苗,基本上每个果苗旁边都放着个小本本??? 他倒抽一口凉气。 龙强小小声问道,“教授,您给提提意见吧!不瞒您说,我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见识过真正的大棚长啥样儿的,光靠着写信和画图稿给导师,导师也没真正看到过……教授,您说我们这大棚……” 江教授开了口,“好!很好!” 他再次环顾四周,又问道:“这么细致的活,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 龙强一怔,“也……没有太多的活计呀!我会按照导师的要求,先编写日志,然后按照日志要求来浇水、施肥,然后再记录到日志上去。所以活计并不多,我现在每天的主要工作还是开荒、种地。因为我们希望还能接更多的科研项目……” “真的?”江教授两眼放光,“你们……还想接别的科研项目?”龙强和栀栀看到了江教授迫切激动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龙强对江教授说道:“那您可就得问问栀栀了,我们海鸥岛上的所有工作由栀栀来统一安排和调配。” 江教授又满怀期待的看向了栀栀。 栀栀笑道:“教授,如果您愿意的话……那我代表海鸥岛的全体小伙伴向您表示欢迎!不过,按照惯例,我们这边也有合作的附加条件。” “你说。”江教授急切地说道。 栀栀恳切地说道:“这第一呢,我们需要您在我们的小伙伴里,正式挑选一个学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参加学习和考核、将来可以拿到国家承认的学历文凭的那种学生。” 江教授沉默了。 光是这第一个要求,他就做不到啊! 在这个局面之下,高校早就已经停止招生,能正儿八经进入高校学习的唯一办法,就是得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但这个名额,由地方选送,江教授作为学校方的人,是没有资格给予栀栀任何生源名额的。 栀栀一笑,“教授,我知道您的顾虑。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您答应就好……这个期限可以是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 江教授眼睛一亮,又问,“那……其他的条件呢?” 栀栀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们理解现阶段您可能没办法提供实验相关的资金补助给我们,做为弥补,您必须要提供一些其他的作物种子给我们。可以是水稻、小麦、玉米这样的粮食,也可以是蔬菜瓜果类的种子……我们可以为您卖力气、为您做实验记录数据,可我们毕竟还需要生活,需要口粮。” 江教授连连点头。 栀栀继续说道:“再就是,您那边需要提供一切关于您的项目的所有物资和文件。物资包括种子、化肥、农具、劳保用品等等。文件包括您项目相关的所有教科类的教材、日志与日志要求、文具与纸张这些。” 江教授再次点头。 这些要求合情合理。 栀栀说道:“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希望您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对我们进行资金方面的援助。毕竟化肥、试纸这些都是耗材,我们需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不可能一直都由我们无限度的垫付下去……当然,如果您那边实在困难的话,我们也理解。” 江教授继续点头,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江教授呆了一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又问了一句,“没有了?” “没有了。” 他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这海鸥岛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岛?这个别栀栀,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仙女??? 天哪! 这是老天爷为了弥补他在旅途中无辜被暴打了一顿的补偿吗? 现在这局面,基本所有的农业科研项目已经全停!甚至连农科院里的好多高级知识分子都下乡插队去了…… 而他的新项目,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上级就已经批复下来,资金、物资已经全部到位……本来是一场说干就干的工作,可对他来说,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首先是人手的问题,他能够保下来的学生,几乎都在全力以赴的护住他其它的项目,保不下来的学生已经全部下乡插队去了。以至于,新项目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做。 其次,没有任何一个劳动集体愿意配合他的项目!现在所有的劳动集体都有沉重的缴粮任务,谁还愿意免费帮他们这些连经费都出不起的穷机构来做科研!那简直就是浪费工分和体力! 现在,海鸥岛的知青居然…… 江教授激动了,握住了栀栀的手,“小别、别栀栀同志,我答应你!” 他深呼吸—— 略平复情绪,江教授对栀栀说道:“是这样的,在现阶段呢,你提出的这四个条件里,除了给你们一些用作口粮方面的种子我能满足之外,其他的条件……我就是答应了,也做不到。” 栀栀一笑。 她当然了解现阶段的□□面。 江教授愿意这么坦诚的告诉她,可见教授为人光风霁月,坦荡诚实。 栀栀点头,“我理解的。” 江教授诚恳地说道:“我只能答应你,他日我要是有能力,你所提的这四个条件,我一定……竭力翻倍做到。” 栀栀一笑,“教授,那我们合作吧!” 江教授眼里水光浮动。 他走到一旁去,摘下眼镜,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等待了一会儿,才重新把眼镜儿戴上,笑容满面的对栀栀说道:“小别啊,走,你再带我上别的温棚去看看……” “好咧!您这边儿走,我带您四处参观一下。” “小别啊,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这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我啊,想在你们这儿呆上一个月的时间,给你们上一上基础课,让你们打好一个牢固的理论基础,也带着你们把你们目前手头上的科研项目全都捋一遍……” “啊教授,太感谢您啦!” …… 就这样,江教授凭“意气用事”,和栀栀达成了口头协议。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江教授每天都和知青们呆在一起。白天的时候他带着知青们实地科研,晚上就给他们讲基础课…… 对于知青们来说,这又是个挑战。 ——大家本来就制订了开荒计划,但为了能多跟江教授在一起,接受知识的灌溉。他们硬生生地把开工的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改为早六点到中午十点;下午两点到六点,改为三点到七点…… 这样,他们就空出了中午十点到下午三点的四小时时间,可以和江教授一块儿吃午饭、同时接受江教授的授课内容。 每天晚上,江教授会从八点一直授课到十一点。 虽然“寝室长”高甜甜一到时间就会不停地催大伙儿回房间睡觉去,但人人都舍不得睡,回到单身宿舍以后,每个人都会点枝蜡烛再继续做笔记、分析、复盘…… 一个月过去,知青们人人都熬出了厚重的黑眼圈。 但收获是巨大的! 在江教授抵达海鸥岛之前,知青们属于草台班子,虽然自主学习各科知识,但都属于瞎摸状态…… 现在有了江教授的指点,大家才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而对于江教授而言,海鸥岛上的这些知青们深深地震憾了他!这十来个青年的学科基础可以说是很差了…… 可他们对专业学科的热情是巨大的。 在刚开始的几天里,他们连专有名词都不懂。为此,他不得不专门为他们讲得浅白一点。三四天以后,他们逐渐习惯了他的教学方式,并且会抓住一切机会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 江教授逐渐加快了教学的进度。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知青们居然也磕磕绊绊的跟上了? 偶尔半夜的一次起夜,江教授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们都在废寝忘食的学习啊!看看从他们窗子透出来的微弱光线吧!都已经凌晨一两点钟了,他们居然还在点着蜡烛学习! 他愈发认真的教学,终于把一整个学年的专业基础学科在一个月之内,完全灌输给他们……学不透没关系,每天好好温习就好。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转眼将至。 距离过年只剩下七天的时候,江教授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了。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时间里,师生们结下深厚情谊,江教授舍不得离开知青们,知青们也舍不得江教授…… 站在分别的码头上,人人红了眼圈儿。 在这一个月里,江教授选了李爱国为学生,此刻就反复交代申书华,“过完年,我就会调配物资,差不多三月中的时候,我会和你的两位师兄一块儿押着物资赶来……你要做好一切接应准备,另外,我教给你的那些知识你不要忘记,以及我让你看的那几本书你也一定要看完……不懂的地方做上笔记,等我到了我会再给你讲解。” 李爱国连连点头。 江教授交代完,又把栀栀拉到一旁去,说道:“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就凭你们这样的瞎摸,就是有心也使不对劲儿,还得让你们的导师赶过来给你们面授……不过,你们的这五位导师啊,当然也很肯定你们的工作,但没有见过面,这感情就不一样……” “你们这五位导师我全都认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么,尤其李聪,他还是我师弟来着……我回去以后,会捱着个儿的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上你们这儿来实地考察一下。你呢,得赶紧安排好时间,让他们轮流让你们这儿来参观,顺便给你面授……” 栀栀十分感激江教授,朝他深深一鞠躬,“谢谢老师!” 她和黎恕亲自撑船把江教授送到了镇上,黎恕又安排着让江教授坐上了军营的顺风车,把江教授送到了林市火车站去…… 江教授离开以后,距离过年也越来越近了。 栀栀按照知青办的规定,通知大伙儿的放假半个月。但在这半个月里,劳动和学习都不能松懈,大约是之前的量的一半。 就这样,大家在休息了一整天以后,又开始为过年而忙碌了起来。 第130章 快过年了,当然少不了要采买东西。 但要想买东西,就得花钱。 栀栀她们并没有钱。 当然了,上一回大家去林市卖鱼汤面,采买了物资以后还剩下三百多块钱。但栀栀和大家都不想动这笔钱,毕竟当初就已经说好了,这些钱是用来应急的。 于是大家集思广益,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不如我们再去卖一次鱼汤面?” “可是刘八萍嫂子不是已经在林市卖鱼汤面了么?我们再去,就是在抢她的生意呀!” “那我们就在南陵镇上卖鱼汤面?” “人多眼杂的,小心被打成投机倒把!” “那我们上林市去做些别的生意?” “这提议好!你说说,我们还能卖点儿啥?” “这……” 讨论来、讨论去,好像也没个章法。 洪禾禾对栀栀说道:“栀栀你有啥好办法吗?” “具体做什么生意么,那得取决于,我们到底想要些什么,还缺多少钱……这才是挣钱的动力。”栀栀说道。 众人一听,立刻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我们老家过年要吃饺子!猪肉韭菜馅儿的!猪肉大葱馅儿的!” “我们那过年要做糍粑、做腊肉!不过,现在薰腊肉也来不及了吧……” “过年要炸小酥肉!要做江米条!” “哎呀我想添一双新的解放鞋,我的布鞋底子磨破了。” …… 栀栀点头,“那大家把预算算一算?”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每个人都报出了一个数字。栀栀让高甜甜汇总了一下,得到的金额是:十八个人里,姚叔他们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其他知青们的需求在3元至10元不等,傅明宇的个人需求在500元左右。 嗯? 这傅明宇是怎么一回事? 傅明宇递给栀栀一张纸,上面列出了满满的要求: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装上玻璃,尤其是办公室、读书间,预计花费50元。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都添置窗帘,预计花费20元。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仓库和温棚的大门,全都安装上统一的五金门拉手、五金锁扣和挂锁,预计花费100元。 要求添置独轮车、或者双轮车3-4辆,以方便更好的搬砖,每辆车预计花费50元。 要求准备春节期间的各种零嘴儿,例如瓜子花生之类的,预计花费20元。 要求在新一年里建立专项劳动奖金、学习奖金等,奖励为奖金或者其他物品、包括假期在内,具体可讨论。 …… 栀栀认真看完,紧紧皱起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开,笑道:“嗯,就以傅明宇这份资料为基础,大家还有什么想添置的,全都加上去。” 说着,她看了傅明宇一眼,心想这家伙也终于有了集体意识。 栀栀把纸条传给洪禾禾看。 傅明宇也有点紧张。 ——刚开始大家听说他想要的东西至少得花上五百块钱的时候,人人都皱眉,包括别栀栀在内。结果别栀栀看了他列出的明细以后,居然认可了? 他咧着嘴笑。 这时,大家一一传阅了这张纸条,全都露出了认可的表情,并且将自己想要添置的东西全都写了上去。 姚叔他们不识字,而且几十年如一日的隐世生活,让他们觉得一切都可以从简。 瘦猴拿着大家一块儿写的单子磕磕绊绊的把明细念给他们听—— 是的,现在瘦猴已经识字了。 这是潜移默化的结果。 自打搬进小楼住,大家每天晚上都固定在读书室里学习,瘦猴不想学习、坐着也是白坐,然后就开始学着大家的样子,有了想识字的欲|望……知青们就教他先从自己的名字认起,后来慢慢的一点一点学习,到现在他已经能认识四五百个常见字了。 栀栀第一次问姚叔他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姚叔他们都说不用。 这一次,听到这些小年轻们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什么……洪禾禾这小丫头居然还有一个愿望是想拥有一双带花边的白袜子…… 姚叔犹犹豫豫地说道:“最好来几副风湿膏哟!” 他这么一开口,其他的叔叔爷爷们便也纷纷开了口—— “也给我们搞几双袜子来穿嘛!天天光着脚板穿解放鞋,汗湿了不舒服噻。” “想搞个枕头来睡觉,竹篾编的也可以,但还是想要个棉花的。” “想要个痰盂哩……” “搞个裤腰带行不?皮的不用,搞个帆布的嘛!” “想要个帽子,不要太薄也不要太厚……” 就连瘦猴也说,“想要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 洪禾禾递了一枝钢笔给瘦猴,让他添上去。 瘦猴涨红了脸,拿着钢笔笨拙的写了几个字上去。不会写的字,他给写成了别字。 洪禾禾又把钢笔拿了过来,认真的纠正了瘦猴的错别字。 瘦猴就抻着脖子看,嘴里念念有辞,手指还跟着凌空点点点……显见得是在用心记下自己刚刚写错的字。 栀栀陷入沉思。 大家列出的这些物资,缺口大约在六百块钱左右。 现在距离过年只剩下七天,什么人会在过年期间需要大量的物资、而自己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大量物资呢? 毫无疑问,做小本买卖的话,在这个时间段里上火车站去卖饭菜给过路的行脚客人,这是最最最赚钱的。 但这活计特别累人,而且不能保证在短短七八天的时间里一定赚到那么多。 要是想做大买卖,就得针对单位,尤其是职工众多的大单位。 但这个一定需要中间人和介绍人,否则人家大单位的采购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个人采买;再就是,自己这一方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大批量的东西。 栀栀问傅明宇,“明宇,你爸和你哥他们单位,一般过年都会发放些什么东西呢?” 傅明宇想了想,“他们会发粮票、肉票、糕点票……也会发点毛巾、饭盒、搪瓷杯什么的。” 栀栀又问,“林市一共有几个火车站呀?” 这个么,傅明宇也是知道的。 他扳着手指头算,“有林市火车站,界东站、界西站、白水口、九道弯和牌楼……一共六个火车站吧。” 洪禾禾惊呼道:“林市一共有这么多的火车站?” 傅明宇解释道:“林市是林省最南边的站,一纵一横方向的火车都在这儿中转。所以林市是附近三省的最大中转站,你们不知道吗?要不然江教授干嘛来林市转车啊!” 栀栀说道:“禾禾,你把钢笔和纸拿给明宇……明宇,你把这一纵一横的铁路线画一下,然后把你说的那几个站稍微标准一下方位……尤其是,指明一下哪个站比较靠海。” 众人面面相觑。 傅明宇拿过纸笔,一边画简图、一边解释: “林市火车站是总客运站,然后东边儿一个界东站,西边儿一个界西站,这两个是小站,和总站距离大约各半小时左右。” “因为来往总站的火车特别多,所以过路列车都不会在总站加水和安排餐车食材装卸货。所以界东站是专门给横线往来列车加水的,界西站是给横线往来列车装卸餐车食材的……” “刚我说的界东和界西两个站,属于列车横线上的补给站;这白水口站和九道弯站,作用和界东、界西差不多,但这俩是列车纵线上的补给站……至于牌楼站么,可以忽略,这是货运列车的装卸站……” 栀栀连连点头。 洪禾禾却盯着傅明宇,疑惑地问道:“傅明宇你为什么对火车站这么熟悉啊?”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傅明宇一下子就哑了炮。 他明显有些慌张,下意识飞快地瞥了栀栀一眼。 栀栀挑眉。 傅明宇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爸……以前给我安排的工作就是……就是在牌楼货运站工作。后来这工作……被我给搞砸了。” 说到这儿,他就不吭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 洪禾禾涨红了脸,看着傅明宇欲言又止。 栀栀面色如常,继续问傅明宇,“明宇,依你看,哪个火车站靠海边一些?要是我们想去做点儿小买卖的话,我们可没有介绍信。大概率只能划船去……所以得挑一个对我们有利的。” 傅明宇的面色缓和了些,他想了想,说道:“横线的界东界西都临海,尤其是界西站,铁轨距离海边五六里地,在火车上是能看到海的。” “纵线的白水口和九道弯呢,九道弯相对比较近,但我个人感觉……还是有点儿远,距离海边……可能要翻一座山。要不,明天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傅明宇问道。 栀栀同意了,转头又问,“姚叔罗叔,你们知道这几个地儿在哪儿、能带我们去吗?” 姚叔说道:“界东界西我们晓得哩,问题不大,九道弯有点搞不清……是不是要从潘家坳那里翻过去啊?”后一句是问向傅明宇的。 傅明宇仔细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觉得……确实从潘家坳那里去九道弯更近。主要是,我以前总是从九道弯那里爬上山去,就能看到山的那一边就是海了。” “要得,那明天走一趟咧。”姚叔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都在偷着乐、个个磨拳擦掌的,不禁想起上一回卖鱼汤面时的盛况,十分兴奋。 傅明宇起身,默默地走出了食堂。 栀栀转头看向洪禾禾。 果然如她所料—— 洪禾禾一直看到傅明宇走同食堂,她就慌忙起身追了出去。 栀栀看不到食堂外头,当然不知道傅明宇和洪禾禾说了些什么。 不过,洪禾禾很快就回来了。 小妮子垂头丧气的,不想说话也不愿意理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眼尾都是红的。 栀栀叹气。 第131章 一大早,栀栀先跑去查看了一下菜园子。 她还没巡视完菜园子呢,就听到从远方传来的整齐响声。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黎恕他们正在拉练。 栀栀弯下腰,检查了一下菜园篱笆,发现篱笆脚好像被什么小动物给破坏了? 她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山上的野兔子干的! 她赶紧再循着一路拖行的路线往菜园里头走,果然发现萝卜地里有十来个水灵灵嫩生生的萝卜缨子被啃得七零八落,几只大萝卜被扒拉出一半,估计是实在拔不动、就放弃了;几只小一点的萝卜被直接拔|出来啃掉,只剩一点点的根须了…… 气得栀栀跺了跺脚,又跑回去篱笆那儿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条,系在篱笆上。 一会儿龙强他们看到了这红布条就会过来修理篱笆,顺便设个陷井把野兔抓起来,免得这些繁殖力超强的小东西一直破坏他们的菜园子。 远处的声响渐渐靠近—— “哎——别栀栀同志!早上好——” 大周的声音热情的响了起来。 栀栀这才直起腰来,转头看着大兵们。 她笑眯眯地朝着队伍里的大周挥了挥手。 果然,黎恕带着一队精神小伙们正吭哧吭哧背着负重,保持队列往前跑。 黎恕瞪视着大周,大周本来还很欢快地和栀栀打招呼,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转头一眼,自家排长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大周打了个冷颤,心想不就是和排长追不到的对象打了个招呼嘛!排长他犯得着那么小气吗? 不过—— 惹不起惹不起! 大周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地追上队伍慢慢远去。 黎恕他们入驻海鸥岛已经一个月了。 但之前栀栀她们一边跟着江教授疯狂学习,一边还要进行高强度的体力活动……虽然也常常看到这些大兵们在海鸥岛上负重环岛拉练、或者比拼游泳什么的,可她基本都没什么精力理会他们。 现在—— 三四十个大兵排着队嘻嘻哈哈跑过她的菜园子…… 黎恕留了下来。 他看着她,敏锐地觉察到些许不妥,问道:“怎么了?你这是……要去镇上?”她平时不应该在这个点儿来管理菜园子的。 栀栀不想瞒着他。 本来也没啥好隐瞒的。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我们太穷连年货也置办不起。昨晚上我们商量好了,想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偷偷做点儿小生意挣钱买饺子馅的机会,所以呆会儿我们就全部离岛、分头行动了……” “黎恕,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要辛苦你帮忙喂一下鸡鸭、兔子和猪,鸡食鸭食,兔子吃的和猪吃的,我们会提前弄好放在食堂门口。上午我们喂了才走,下午三点钟左右要麻烦你过来帮着喂一次……” “没问题!” 黎恕又问,“你们打算去哪?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栀栀答道:“我们上界东界西和九道弯这几个火车站去看看,今天天黑以前会回来的。”黎恕明白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啊,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落单。”他低声交代。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背着负重迈开大长腿,去追前头的队伍了。 栀栀站在原地,看着俊朗英挺的青年快步跑远——他身后还背着铺盖,铺盖上还驮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像武器又像工具的铁疙瘩玩意儿,一看就知道份量很重。但他跑步的姿势舒展而匀速,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勉强的样子。相反,他肩宽腰细、腿长挺拔,身材是真的好。 她刚这么一想,黎恕突然回过头,朝她挥了挥手? 栀栀被吓一跳! 她不想让他发现她正在偷看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赶紧背过身去,假装没有在看他。顿了一顿,她才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又补救似的正大光明转过身去,也朝他挥了挥手。 黎恕已经停了下来。 他虽远远地站着,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栀栀就是很清楚的知道,他正冲着她傻笑。搞不好已经发现她刚才在偷看他的背影了。 栀栀的脸,无缘无故烧得绯红。 她赶紧转身朝着知青站营地跑去。 回到知青站,她气喘吁吁地去跟龙强说了一声,龙强立刻拿上工具,来菜园子这儿修补篱笆、设置猎兔陷井。其他人则在忙碌着巡视大棚、捡柴火、煮猪食、准备喂鸡鸭兔的糠麸和草料什么的…… 混忙了一通,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 栀栀就把大伙儿集中起来,分成了五个小组,指派了小组长和副组长,然后分乘五艘小船一块儿离了岛。 正如傅明宇所说,界东界西站濒临海边,但已经有脑瓜子机灵、瞅准了商机的老百姓在这两个站摆摊儿了。 他们卖的多是粽子、用干荷叶包起来的糯米饭,也有用桐叶打包的热气腾腾的蒸饭什么的。 栀栀分别在界东、界西站各蹲守了一小时。 ——界东站在一小时内过了六趟列车,在这儿摆摊的小贩一共有五个,但他们的生意都不太好。一小时内只有四个人开张,卖粽子的生意最好,卖出去七八只粽子。 ——界西站在一小时内过了五趟列车,在这儿摆摊的小贩一共有七个,也都是生意不太好的样子。一小时内七个人都有开张,也是卖粽子的生意最好,卖出去十来只粽子。 栀栀让瘦猴出面,把界东界西所有小贩卖的东西全都买了一份回来…… 然后她又去了九道弯火车站。 去九道弯,就不比去界东和界西轻松容易了。 小船靠岸后还要步行一小时左右才能抵达。 同样的,也因为这个站点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一个人在这儿摆摊。 栀栀观察了一下,这个列车站一共有四条铁轨,一小时内有十一趟列车停靠,每辆列车停靠的时间大约在8-15分钟左右。 列车停靠期间,有不少旅客下了车,在站台上散散步、抽支烟什么的。 观察结束。 在离开九道弯火车站之前,栀栀把所有往来、并且经过界东界西和九道弯车站的所有车次和抵达时间全都抄录了一遍。 同时,她还嘴甜的向在火车站工作的工作人员打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在林市这样的大型火车站乘坐火车,必须要凭介绍信才可以买票。但在九道弯、界东界西站,只要你乘坐不超过三个站,都可以先上车再补票,不需要查验介绍信。这是仅在春节期间才有的规定,目的是为了方便归家探的外嫁女、或者是串门走亲戚的本地人。 因为绿皮火车一般十几公里就停靠一次,三个站加一块儿也就四五十公里左右。 栀栀当即立断,立刻带着傅明宇、瘦猴一块儿在九道弯上了车。 上车以后,栀栀找到列车长花了一角五分钱补了票,买到王家庄这个站。 王家庄距离九道湾一共有三个站,绿皮车开得慢,时速四五十公里左右,大约每15-20分钟就停靠一次,每次停靠3分钟。 半路上车是没有座位的。 栀栀停靠在车门处,打量着车厢里的人。 在这个时代,在春节临近时搭乘火车的人很多,但远没有改革开放以后那样的盛况。在这个时间段搭乘火车的,基本都是平时在城镇工作、老家在乡下的有工作的人,拖家带口的回老家过年去;出差的人;以及四周串联的红学生。 无论是哪个时代,国人都有自己携带食物准备长途行时吃的习惯。 所以栀栀观察到车厢里好多人都拿出了自备的饭盒,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气味儿…… 栀栀暗自点头。 ——难怪在界东界西摆摊卖小吃的小贩们,生意不太兴隆呢! 栀栀开始了走动。 傅明宇和瘦猴立刻跟上了她。 三人将整一列车厢全都走了一遍……包括卧铺车厢在内。 栀栀对外出乘坐火车的旅客构成有了心得。 于是,她带着傅明宇和瘦猴在王家庄下了火车,甚至还出了站,在王家庄火车站转悠了一会儿…… 王家庄火车站也很荒凉,别说摆摊的人了,除了只有5个工作人员和一排平房的火车站之外,什么也没有。栀栀一路乘坐火车过来,发现方圆十几公里内没有人烟。 于是栀栀又带着傅明宇和瘦猴去了火车站对面,等了十来分钟以后,又上了一趟回程的绿皮火车,回到了九道弯。 栀栀依旧将所有的车厢全都走了个来回,甚至还很仔细地观察着搭乘火车的乘客们的衣着,有时候听到乘客们聊天,她还会站在一旁听上一会儿再走。 她过于关注乘客们,忽略了傅明宇和瘦猴。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俩兴奋极了! 傅明宇虽然是**,可他也从没像今天这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三站式旅行。 瘦猴呢,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到火车,然后就晕晕乎乎的跟着栀栀上了火车……瘦猴甚至还去参观了绿皮火车上的厕所和开水房,亲自用手摸了摸锈迹斑斑的铁皮车门,看到了列车长给他们仨补票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个皮本子! 瘦猴激动坏了! 直到栀栀带着他俩下了火车、出了站…… 瘦猴咧着嘴傻笑,雄纠纠气昂昂的挺起胸膛、还顺着拐,像只螃蟹一样横行。 而依照约定等在九道弯火车站门口的其他小伙伴们,看栀栀她们居然是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的时候,全都惊呆了。 ——也就是栀栀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上车就上车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还打了个来回! 众人看向栀栀的眼神就更加羡慕和依赖了。 第132章 栀栀和大家汇合后,第一时间拿出她刚才从小贩们的手里卖到的小吃,和大家一起分享。 凭心而论,这些粽子、糯米饭、蒸饭的味道……也不能说特别好吃吧,但也不算难吃,属于家常水平。 但为什么就是生意不好,卖不出去呢? 思前想后,栀栀觉得应该就是因为:林市是附近三省最大的中转火车站,无论是来这儿转车的、还是搭乘起始列车的乘客,要么就是在林市火车总站吃饱了才上车的、要么就是自带了干粮的。而九道弯站距离林市又不远,大家要么就是肚子饱饱、要么就是手里有粮,谁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花钱买吃的。 看来,在这儿卖小吃的、并不合适。 因为没有市场。 但可以卖点儿零嘴——快要过年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乘坐火车的大多都是回乡过年的,都有女眷和孩子。 女人和小孩的钱是最好赚的。 也可以卖点儿特产——栀栀在火车车厢里走动的时候,听到不止一个乘客在抱怨,说因为赶时间回乡过年,也没空好好逛一逛圩市,没能带点儿具有林市特色的土特产品回去过年。 土特产? 于是,趁着大伙儿一起分吃各种小食,栀栀问道:“咱们林市有啥特别出名的土特产吗?” 众人呆愣住。 姚叔他们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南陵,身在局中,只知道自己有什么,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所以他们对“林市土特产”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知青们是直接从省城来到的南陵,也就上回去过一次林市,也不知道林市的土特产是什么。也包括栀栀在内,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林市有什么土特产。 还是傅明宇开了口,“林市的土特产是咸鱼啊!海鱼的那种咸鱼……林市靠海嘛,不光是咸鱼和鱿鱼干这些东西很好销,漂亮的贝壳和海螺壳也是很好的纪念品。不过,林市的那个出海口不太行,想要拿到这些东西,还得靠南陵、西陵的老百姓拿上来卖,林市本地不产,平时都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栀栀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人人都想起了正义岛上饭堂顶上挂着的那一大片壮观的咸鱼,每一条都有七八斤重的那种。 李晴玉惊呼,“咸鱼?大当家那儿有好多呢!” 洪禾禾忍不住说道:“可那是大当家她们的存粮呀!” 姚叔倒是不以为然,“你们要就拿去嘛,反正也没人吃那玩意儿,咸得要死的又没有白米饭送,送给我吃我都不要。一直挂在那里,是怕遇上冬台风没得吃的……你们去拿了来、卖掉,他们又去打一批回来,一天就补上了,晒上半个月又能存一批。” 栀栀还是觉得不太好,“大当家对我们是没得说了,我们说要,她肯定会给。就算她们打鱼并不辛苦,那也是她们凭本事打回来的鱼,我们凭啥坐享其成?” 姚叔他们连忙说没事,又道:“要是早知道这玩意儿值钱,我们早点儿准备就好了……” 栀栀苦笑,“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清楚这玩意儿到底好不好销呢。” 陶容冶想了想,说道:“那要不,我们来当二道贩子?我们花钱从大当家手里买咸鱼,在卖出去?这样等于我们挣一点儿,大当家她们也能赚到一点儿,不作白用功?” 栀栀觉得有道理。 于露生性保守,说道:“那不如我们先回去找大当家借一点咸鱼过来,明天摆个摊儿试试?我比较担心的是,大当家的咸鱼实在是太大一条了,新鲜海鱼都四角钱一斤,咸鱼都和猪肉一个价,一块一一斤!一条咸鱼七八斤重,那就差不多十块钱了呀,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花这钱的!” 栀栀连连点头,觉得于露说的也很有道理。 “走吧我们先回家去。”栀栀说道。 于是,一众人又翻山越岭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回到潘家坳附近的码头那儿,乘船赶回海鸥岛。 抵达海鸥岛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但现在,海鸥岛上已经有了一座高耸的灯塔,这个灯塔对夜归的渔人们特别有利。所以姚叔他们划船也划得特别快。 小船刚靠岸,栀栀还没下船呢,就听到黎恕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你们怎么才回来?” 其他的小伙伴们笑了,捂着嘴儿忍着笑的一个个跑了……只有陶容冶讪讪地守在一旁,最终被申书华给拉走了。 “不是说,赶天黑前回来吗?现在都已经八点多了!”黎恕埋怨地说道。 他下午三点多跑去帮她喂了鸡鸭兔子和猪,六点半在军营吃完饭,发现她们还没回?他就去了半山腰她的那营地那儿,赶在天黑之前去她菜园子里掰了大白菜回来,洗了撕碎用盐末拌了拌,又切了差不多二斤碎咸鱼粒,帮她焖了一锅白米饭,在白米饭上铺了一层白菜丝、白菜丝上在铺上咸鱼粒。 直到他把饭焖熟了她也没回……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她也没回…… 直到他在码头上焦急万地等到现在…… 她才回。 黎恕焦虑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下来。 栀栀简洁地和他说了一下今天她和小伙伴们在外头的情况,然后黎恕又问她,“还没吃饭吧?”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吃了点粽子。”栀栀答道。 黎恕是知道几位叔叔爷爷们的饭量的,“那赶紧回去,我给你们焖了一锅米饭……仓促之间也没弄什么菜,就一块儿蒸了点儿白菜叶子和一点点的咸鱼粒。”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黎恕。”栀栀笑道。 黎恕陪着栀栀回到知青站的食堂里。 还隔得老远,洪禾禾就冲着栀栀叫嚷道:“栀栀你快去洗手,赶紧吃饭……黎恕帮我们焖了一锅米饭!快点快点我快饿死了!” 栀栀去洗了手,端起米饭就吃。 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所以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蔫。 直到吃到甘润的米饭配上沾染着咸鱼咸香味道的白菜丝,才惊觉这饭菜是多么的好吃!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被饿极了缘故。 一口喷香的白米饭,配上一小块咸鱼粒……咸鱼粒实在是佐饭佳品,哪怕也没有太多的调味品,也依旧十分美味。 不过,栀栀三口两口扒完饭,喊姚叔罗叔他们上隔壁正义岛去先拿一百条大咸鱼过来;她则拿着手电筒、挎着几只篮子,喊了高甜甜一声,带着她一块儿去了自家仓库。 仓库里有栀栀她们平时准备的各种菜干。 她们库存数量最多的就是干香菇了,这还是栀栀的导师黄教授支援给她们的上好菌种,大家在温棚里试种出来以后,由于温度温度适宜,基本上每隔二十多天就能收一批、已经连收了好多茬儿了,全都晒干了收齐仓库里,差不多得有二百多斤。 在就是各种蔬菜干例如苦瓜干、萝卜干、豆角干之类的,不过这些菜干的数量远不及香菇干。 栀栀一边和高甜甜翻找各种菜干,一边把自己的构思告诉她: “我想做几份价格不同的土特产套装……价格从十块钱依次往下递减,十块钱是最贵的,整一条的大咸鱼……然后分成八块钱套装、六块钱套装、四块套装和两块钱套装的,就利用我们现有的东西,你帮着分配一下看看?” 高甜甜很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因为十块钱一条大咸鱼……不好销的缘故吧?” 栀栀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多配一点儿东西,看起来多多的、眼花缭乱五花八门的,让顾客觉得‘哇这么多东西才八块钱好划算而且送礼又体面’……那我们就成功了。” 高甜甜立刻抓住了重点,“送礼要体面?所以我们还得花点儿心思来研究一下包装!” 栀栀朝着高甜甜伸出了大拇指。 两人用篮子装了不同品种的菜干,甚至连咸鸭蛋都装上了,一块儿来到了食堂里。 高甜甜还拿了一杆秤过来。 两人嘀嘀咕咕地一边给菜干称重,一边记录…… 洪禾禾好奇地问栀栀这是在干啥,栀栀打发她去办公室那边拿了牛皮纸、红纸和浆糊过来…… 不多时,姚叔罗叔他们挑着担子把一百条大咸鱼送了过来。 栀栀让他们帮忙把其中两条大咸鱼给通通剁成了二指宽一块的大小…… 高甜甜则让龙强打着手电筒去后山砍些竹子回来…… 一时间,大伙儿全都忙得团团转。 很快,栀栀和高甜甜利用目前鱼干和菜干的市价,拼凑出各种套装。 八元套餐:鱼干三斤,配八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六种菜干各半斤,土方蔗糖块半斤……另外在配全新竹编大篮子一只。 六元套餐:鱼干二斤,配六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六种菜干各三两,也送一只中号的竹编篮子。 四元套餐:鱼干一斤,配四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这五种菜干各二两,用简易草绳绑好。 二元套餐:鱼干半斤,配两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萝卜干这五种菜干各一两,用简易草绳绑好。 没一会儿,龙强他们也扛着新砍的竹子回来了。 高甜甜让他现场剖了竹子,她要现编一个礼品篮子。而另一边,栀栀用牛皮纸把不同重量的鱼干包好,又在表面贴上了一条裁剪好的红纸,红纸上写着“南陵咸鱼王”。 至于一份一份的菜干,栀栀让洪禾禾就在食堂门口的桐树那儿摘了大叶子下来,一份一份用桐叶和草绳系好,上面用正楷字写着菜干的名字、以及重量。 等到栀栀一份一份的分好、捆好、贴上字条儿…… 高甜甜和龙强两人也已经同时编好了两个带着花边敞口的礼品篮子,一个大、一个小。 栀栀一一把东西装进篮子…… 八块钱套装的那个篮子真是大气又丰富,被塞得满满当当!六块钱套装的那个篮子看起来小一号……但如果单独拎到一旁去看,也是很霸气的。 就是四块钱套装和两块钱套装,用草绳捆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栀栀想了想,喊了洪禾禾去拿了毛笔和墨水过来,又裁了红纸、让傅明宇在红纸上面各写了一个“福”字——傅明宇出身高干家庭,曾经练了十来年的毛笔字。 在把红纸福字贴在四块钱和两块钱的套装上,一下子就显得喜气洋洋了。 栀栀又把这四种不同价位的套装放在桌上,问大家,“让你们来选的话,你们会买哪一种的套装?” 众人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然后开始投票。 ——结果是六块钱的中号竹篮套装、与最便宜的两块钱套装得到的票数最高! 栀栀笑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做生意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价格为王。 于是栀栀开始安排大家干活了。 心灵手巧的人,跟着高甜甜学编篮子;傅明宇按照栀栀的要求、负责写广告海报和红纸上的“福”字;姚叔他们帮忙剁鱼、用秤来称菜干、分类;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他们结伴打着灯笼去砍更多的竹子回来…… 一时间,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栀栀并没有干活,而是坐在一旁仔细地复盘着从配货到运输、从销售到补货…… 她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住下巴,一双水灵莹润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在蜡烛的照耀下,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黎恕看着她,笑了。 ——这小妮子太聪明了,想法还多,一个接一个的,全都是绝妙的主意,还不带重复的! 这时,栀栀又拿起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辞—— “我们可以在摆个摊,专卖小姑娘绑的头绳……这个可以走量,反正卷头绳也很快。带着孩子回老家探亲的,肯定人人都愿意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还是女人和小孩的钱好赚……” “可以在摆一个果汁摊子,也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火车上人人都会带水壶,喝火车上的开水是勉强的,但免费的凉白开哪有花钱买的甜甜酸酸的果汁好喝呀!拿来哄孩子便宜又实惠!” “说起哄孩子,是不是应该在开发一点儿小零嘴啊?什么玩意儿又便宜又好吃呢……” “咦?哄孩子的话,好看的贝壳和海螺也行呀!正义岛海鸥上就挺多的,多捡点儿回来一块儿带去,买够十块钱送三个贝壳、随便选,买够五块钱送两个,买够三块钱送一个……也可以单买,一分钱一个大贝壳……” “啊,火车上还有很多串联的红学生,就怕这些人太会联想……所以我们还得在放个麻袋写张纸‘欢迎用大米来换取’,这样呢就不会有人说我们投机倒把了!在说了,给换大米也好呀,我们就是缺大米……哼可我还就真不相信谁坐火车还会扛一袋大米回老家的!” “然后还得在支个免费的茶水铺,这样才能用为人民服务的借口来掩人耳目……啊,如果提供免费的茶水,所以就得带锅、炉子去,还得取干净的水……那就必须要跟九道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搞好关系了……” “嘶,也不能光在九道弯摆这些摊啊……界东界西和白水口都可以考虑一下。可这么一来,我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明天还得去找棠棠借人手……” 栀栀一边喃喃念叨,一边记录自己的灵感。 黎恕则一边飞快地编着竹篮,一边看着她笑。 第133章 栀栀和小伙们忙碌了一整个通宵。 大家编织了十来个大竹篮、三四十个小竹篮,牛皮纸、红纸福字等全都事先写好,咸鱼只事先剁了三条(害怕卖不出去),各种菜干直接扛上麻袋走……叔叔爷爷们想了度量的好办法——半斤菜干用钵子装一钵就差不多了,三两菜干用大海碗来量,二两菜干用大碗来装,一两菜干么就是半个大碗的量嘛! 然后小伙伴们还绕了大半夜的头绳,栀栀很会做折纸和手绳编织,就教了大家好几招怎么用毛线编出好看的绳结、系在头绳上。于是头绳看起来就没那么单调,反而还很好看。 天刚蒙蒙亮,栀栀决定将人手分为三批。 高甜甜洪禾禾她们比较内向、但手脚勤快的人们留在家里当后勤,编竹篮子、采摘金樱子制作果酱什么的…… 瘦猴和申书华他们先在在正义岛和海鸥岛捡贝壳和海螺,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再带上大量的贝壳、海螺,以及去正义岛借来人手,当成第二批支援小队。 栀栀、傅明宇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则当排头兵,先行一步去九道弯火车站摆摊。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 栀栀和小伙伴们划着小船儿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水路,抵达潘家坳,又担着沉重的担子步行翻了一座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上午九点钟左右,抵达了这个藏匿于深山之中孤零零的九道弯火车站。 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这么这一队人马,还人人挑着箩筐担着担子、背着大包袱挎着篮子的? 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特别惊讶。 再仔细一看,这一队七八个人,为首的年轻男女可不就是昨天来这儿的那三人? 栀栀上前,用甜蜜蜜的声音、笑容满面的向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提出,想在站台上为人民服务,同时希望可以借用火车站里头的水源。 工作人员十分纠结。 ——九道弯车站太偏僻太小,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来往的列车灌装足够的清水。隔上十天半个月的才会有那么一两个旅客在这儿上下车。所以他们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不能在站台摆摊”的通知。 于是他们去通知了站长。 站长闻讯赶来,仔仔细细地问了栀栀好一通…… 栀栀软语相求,提出在站台上“为人民服务”五天,过完年二十八一定离开,又许诺送给他们一人一条完整的咸鱼,站长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栀栀大喜,直接把大咸鱼送给他们,然后领人进站开始摆摊。 既然是打着为人民服务的幌子来的,所以第一件事,栀栀就喊李爱国和陶容冶去附近拾些柴火回来,生炉子烧开水泡茶水,为往来客人提供免费的茶水。 接下来栀栀她们就开始挂海报了。 【好消息!过年送礼送什么?送南陵海鱼王!】 【过年回家,您带了具有林市特色的土特产吗?】 【肥软咸鲜的日晒海鱼干,佐粥、送饭、煮汤、炒菜一流!保证您吃一次就忘不了!】 【年货大礼包,等您拎回家!】 【整条大咸鱼不低于八斤,不用怀疑它就是咸鱼之王!】 【咸鱼搭配菜干,经济又实惠】 【多种搭配供君选择】 【互换援农,大米优先】 …… 大大的几张海报贴好,栀栀她们支起了小桌,将整只的大咸鱼和搭配了各种菜干四种套装的咸鱼搭配放在桌上,又在相对应的套装前放上纸条标明价格;最后在小桌前放了一个空的米袋子,空米袋前放着纸条“请以大米兑换”。 当然了,为了能让旅客们看到咸鱼和菜干的品质,栀栀还特意拿了个筛子,将各种菜干和几块咸鱼干放在里头,供往来客人们看看。 然后李晴玉挎着个篮子负责叫卖头绳,李爱国管理免费的茶水供应、同时也卖金樱子果汁,一分钱一杯。 当大家准备妥当以后,终于—— 远处响起了咣切咣切的声音。 一辆列车由远而近的缓缓进站。 列车的门还没打开,栀栀直接冲上前,朝着大大打开的车窗叫嚷,“同志们,我们准备了林市特产,用二三十斤新鲜大海鱼腌制的大鱼干!整一只鱼干足有七八斤重!同志们,新鲜的海鱼四五角钱一斤,二三十斤的大海鱼可不常见……买上一条足足要花是十几块钱!现在一条咸鱼干您花上十块钱就能拿走!同志们快来看一看哪!我们支持用大米来换!优惠啦!” 李晴玉也不甘示弱的挎着篮子沿着车厢疾步,只要一看到车窗边坐着中年妇女或者年轻女同志,就立刻说道:“嫂子们!姐妹们,卖头绳啦!好看的头绳……两分钱十根啦!” 李爱国也敞开了大嗓门叫卖,“为——人民服务!提供免费的茶水啦!往来的旅客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啦,快带着水壶下来喝杯茶吧……一人只能倒一杯!茶水不收钱,为——人民服务!” 列车终于停稳,车门打开。 好多乘客都下车来看热闹——他们主要还是冲着李爱国的免费茶水来的。 当然了,也有好多女同志看到李晴玉拿在手里的头绳怪好看的,而且2分钱10根头绳这也是很公道的价格……一下子也从列车上下来了好多人。 找李爱国要免费茶水的乘客们发现,装满了茶水的木桶旁居然还有一个木桶,里头盛着果香浓郁、色泽金黄的果汁? 再一看,木桶前还放着个纸牌,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 【金樱子果汁一分钱一杯,酸甜美味,请自带水壶。】 【金樱子是美味的野果,也是中草药,有固本益肾的功效】 “同志,这是什么啊?”乘客好奇地问。 李爱国说道:“这是我们自己上山去摘的金樱子,加白糖熬煮成果酱,再兑了水冲成果汁……大嫂您买一杯吧,一分钱!我给您装到您的水壶里,您口渴了就喝上一口,这金樱子果汁对身体有好处,好喝便宜又有益!” 乘客心想,一分钱也不贵,再看看李爱国的大搪瓷杯……我去,那么大一杯!于是立刻说道:“一分钱一杯是吧?给我来一杯吧,呐,水壶给你!” 就这样,李爱国开张了。 李晴玉那边更热闹,好多年轻妈妈带着女儿出门,坐在火车上闲着无事,花2分钱买些好看的头绳,给自家闺女绑个好看的辫子,既实惠又美观还打发了时间! 好嘛,李晴玉生意兴隆。 就是栀栀和傅明宇没开张。 栀栀也不着急,笑眯眯地说道:“各位叔叔婶子,不买也来看看啦……你们见惯了世面,快来看看我这咸鱼好是不好?十块钱一整条大咸鱼,您带回老家去让家里人也跟着见见世面啊,过年送礼就送这大咸鱼,又体面来又好吃!” “要是您觉得这大咸鱼也太大了……吃上一整年也吃不完,那您可以买我们这八块钱的套装,里头是已经给您分好的整三斤咸鱼干,还有用我们南陵岛上在海边放养的鸭子生的蛋腌的咸鸭蛋!这样的咸鸭蛋,蛋心红彤彤的流沙又流油!保证馋死你们家的邻居!另外还有我们自己种的香菇干、和干辣椒……对了这个漂亮的竹篮子也送给您!” “您要还是觉得八块钱太贵,我们这还有6块钱的……东西都差不多就是份量少一点点,但也一样送个篮子!要是您说您不想送礼,想留着自己吃,我们这儿还有简包装的4块钱套装和2块钱的套装……就算您不相信我,可2块钱又能骗到您什么?那也是实打实的用大海鱼腌制成的咸鱼呀!” 终于—— 有人过来,拿起筛子里的咸鱼干看了看,又拿起了香菇干、萝卜干看了看,掏钱买了一份2块钱的。 栀栀装模作样的对这人说道:“叔,我们这儿提倡交换,您要是有大米,用大米和我们换呗,我们更稀罕大米。” 这人皱眉,“2块钱就是20斤大米,可谁会带沉甸甸的大米搭火车啊?我给你钱!” 栀栀这才笑着接过他递来的钱,又拿了一包2块钱的套装给他。 这人拎着东西上了列车。 其他在列车上的人,看到这人拎着的这包东西上面还贴着个写了福字的红纸,看着就很喜庆,立刻找他打听。 这人朝着栀栀一指—— 很快就有其他的旅客跳下车,跑过来问栀栀,“听说你们这有2块钱一份的咸鱼?还是用海鱼腌制的啊?” 栀栀如实解释。 还就真有因为忙工作忙到两手空空回老家过年的人。 其中一人看到栀栀摆摊儿卖咸鱼,价格公道,关键是那咸鱼好大一条!这人索性花十块钱买了一整条大咸鱼,特别神气的扛上了火车…… 很快,又有好几个人跑过来买咸鱼。 就像栀栀预料的那样,买6元钱和2元钱套装的人特别多…… 火车鸣笛,示意即将启程。 列车员站在车门口破口大骂,“车子都要开了还买买买!你不要走算了!讲得就是你们几个!你们还当耳边风……快点上车啦!” 刚才还站在栀栀摊子前挑三捡四的旅客们飞快地扔下钱,拎着竹篮、提起细草绳摁好的咸鱼套装就往列车上跑…… 还有人急得站在车窗里头、抻长了脖子冲着栀栀大喊: “小妹子给我拿个6块钱的竹篮子来!” “给我也拿个2块钱的!” “我要个6块钱的哩……” “2块2块!2块的给我也来一个!” 栀栀和傅明宇飞快地一人拎着8块、6块的竹篮子,另一人拎着4块、2块的咸鱼套装冲到车窗边,将咸鱼套装递上去交给旅客、再从旅客们的手里接过钱…… 光是这一下子她们就卖出去四五份! 列车缓缓启动,慢慢去得远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这才坐下来清点了一下。 光是这一趟火车,栀栀和傅明宇就卖出去咸鱼和咸鱼套装九份,合计三十二块钱! 李爱国送完了整整一木桶的免费茶水,一分钱一杯的金樱子果汁也卖光了一桶,挣了六角钱。 李晴玉的头绳生意是最好的,一共卖出去三十来份,挣了一块多! 李晴玉感叹,“一般人在火车站卖东西啊,大多数都是卖吃的。谁想到在站台上卖头绳……居然生意这么好!一趟车就能挣一块钱,这一整天有二十几趟车经过这个站呢!这也太好赚了……哎哟我还是赶紧绕头绳吧!” 在站台里头做生意呢,就有个好处——没有外来客源,所以只要没有火车经过,栀栀和小伙伴们全都无事可做。大家就帮着李晴玉绕头绳,编小吊坠系在头绳上。一有火车进站,小伙伴们就一个赛一个的高声叫卖、招揽生意。 九道湾火车站非常偏僻。 偏僻到几乎没人在这个火车站上下车。 但只要有站,就会有人上下车。 栀栀和小伙伴们送走了四五趟列车后,终于看到有人扛着行李从列车上下来了。 这是两女一男三个人。 她们衣着朴素,随身带着的行李不是箩筐装着的、就是用麻袋捆着的,一看就是住在附近的当地老百姓。 看她们三人的亲密关系,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另外一个圆脸的年轻姑娘应该是他们的亲戚。 她们仨下车以后,似乎对栀栀她们的存在感到特别惊讶。 三人伫足观察了一下栀栀她们,那对年轻夫妇就挑起了担子、准备离开。 圆脸姑娘不肯走。 她倚着月台上的水泥柱子,打定主意要看看,栀栀她们到底能挣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已经全部送上,祝大家好梦^_^ 第134章 “苹香,走了!”远处的嫂子叫嚷道。 张苹香不想走,“嫂子我肚子疼哩,你和我哥在这儿等一等,我去一趟茅厕。” 张大嫂只好和丈夫说了一声。 夫妻俩把已经挑起来的担子又放下了。 张苹香装模作样的去找工作人员,问了一下茅厕在哪,然后在茅厕那儿等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咣且咣且的又来了一趟列车。 张苹香赶紧跑出去看。 ——漂亮姑娘(别栀栀)负责冲着车窗那儿叫卖,好像是在卖咸鱼?她声音甜润笑容迷人,引起了好多人的兴趣。陪在她身边的帅气男人(陶容冶)就捧着筛子让坐在车窗边的人看。筛子里应该是放着咸鱼干、香菇干什么的…… ——坐在一旁剃着平头、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李爱国)也大声叫嚷着“旅客同志们一路辛苦了,请过来喝一杯免费的茶水吧,我们为人民服务,不收钱的”。可每每有旅客凑过去想要上一杯免费的茶水时,精神小伙就会推荐免费茶水旁一分钱一杯的果汁! ——个子娇小的姑娘(李晴玉)挎着个篮子,只要一看到车窗边坐着个女的,就甜蜜蜜喊人家大嫂、姐姐的,然后兜售她的花式头绳…… 张苹香凝神细数。 头绳2分钱10根?那些都是基础款,当然也有很漂亮的,可价格就贵了,还有卖2分钱一根,5分钱一对的…… 不过,卖头绳这些都是小钱。 不用算了。 果汁一分钱一杯,就算卖完一整桶也挣不到几个钱……也不用算。 但是咸鱼很贵,跟猪肉一个价,外头的国营菜市场根本没得卖,黑市里要是看到卖相好、品质好的,差不多一块五呢! 刚才张苹香下火车的时候就瞟了一眼,漂亮姑娘(栀栀)卖的咸鱼干,品质是很不错,放到外头的黑市去卖,一块五一斤完全没问题!那么大的一整条咸鱼干,少说也有七八斤重,卖上15元钱都算公道,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定价只定10元钱。 于是张苹香就盯着漂亮姑娘(栀栀)看…… 直到这趟列车离开,张苹香数清楚了。 ——漂亮姑娘一共卖出去七份咸鱼!有一整条的,也有其他切碎了和各种菜干一块儿卖的……可就算用最便宜的那种2元钱一份的来算,那也一下子就挣了几十块钱! 乖乖,过一趟列车,那漂亮姑娘就能挣上那么多的钱? “苹香,快点我们走了!” 远处张大嫂再次叫唤着她。 张苹香这才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哎,从暗处走了出来。 夫妻兄妹姑嫂三人扛着麻袋挑着箩筐背着包袱挎着篮子出了站。 张家位于潘家坳上的小村落里,村里其他人出远门,会选择步行半小时走到国道旁去搭乘班车;但张家的位置比较靠山里,要想从他们家走到国道上,至少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可要是从他们家步行到九道弯火车站,那走上一小时就到了。 搭乘坐火车和搭乘长途班车,那当然是火车更有保障。一来是人少、上下车方便,二来是张大嫂的娘家距离王家庄火车站更近。 是的,这一次呢,是张大嫂回娘家去给父亲拜寿,丈夫陪同。 再加上小姑子张苹香二十三还没找对象,张大嫂的婆婆就让她带着小姑子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娃子…… 三人在王家庄呆了两三天,临近年关了就要回潘家坳。 张大嫂的娘家给打发了好多年货…… 三人一路朝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张大嫂兴致勃勃地说道:“九里弯火车站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这里摆摊哦!难得的是,这几个人摆摊卖的东西还蛮实惠的!尤其是那个咸鱼……我也买了一份6元钱的!哎呀这个篮子就很好看……” 张大哥也说道:“其实我还想试下那一分钱一杯的果汁……” 张大嫂立刻嗔骂道:“那你不早说?哎,其实我也想喝!主要是便宜!” 张大哥讪讪的,“那水壶里的水还没喝完么。” “凉白开么又不值钱!你想喝凉白开,什么时候没有?但是一分钱一大杯的果汁不是随时有的啊!” “那我现在回去买?” “你没有买车票连站台都进不去!” “哎——” 夫妻俩聊了好几句,张大嫂突然发现小姑子一直低着头没吭声,就问道:“苹香啊,是不是肚子饿了?那我们走快一点哈,回到家啊我就把那咸鱼给蒸了,试试这味道好不好……听卖咸鱼的人说,她们是从南陵岛来的,那礼篮里还有咸鸭蛋!她说她们的鸭子都是放养的,专门吃海边的小鱼小虾,还说那咸蛋的蛋黄又红又香……” 张大哥不乐意了,“你搁这儿卖咸鸭蛋呢!本来我不饿的都被你给整饿了。” 张苹香突然问道:“哥,嫂子,你们说……要是我们也去火车站摆个摊呢?” 张大哥夫妇一愣。 张大嫂想了想,觉得从家去九道弯太远了,有点不乐意,“哎哟从家里到九道弯火车站好远的,走路要走上一个多小时!” “那她们还是从南陵来的呢!”张苹香说道。 张大嫂语塞。 张大哥也说道:“没有买车票进不了九道弯火车站里头的站台啊!” “那她们是怎么进去的?”张苹香反问。 张大哥说不出话来。 张大嫂索性问道:“苹香啊,那你想摆摊卖什么啊?” 张苹香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已经观察过了,那几个人卖东西呀,价格定得很便宜,跟外头的黑市定价差不多!我去过林市火车站,火车站外头的一碗鱼汤面都要卖到2角钱一碗!我觉得吧,肯定是因为这样,她们的生意才那么好的。” “所以呢,我们就……卖吃的!只要把价格压下来,肯定能卖出去!再说了,她们一共三个摊子,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卖吃的……果汁那个不算,因为根本填不饱肚子嘛!”张苹香说道。 张大嫂陷入沉思。 张大哥泼妹妹冷水,“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哟!你说卖吃的,卖什么吃的呢?我就直说了吧,不管你卖什么吃的,我们家里哪有余粮啊?根本就连自家人都吃不饱了。” 张苹香苦恼的正是这一点。 是啊,卖些什么吃的呢?她家里也不是特别富裕,口粮么,连自己一家子都吃不饱,全靠几个还没长成的弟弟妹妹天天在后山挖野菜、捡些板栗和婆婆果什么的,然后她爹也悄悄去山上设个陷井抓点儿野兔子啥的来贴补伙食,一大家子才不至于饿肚子。 张苹香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卖糖炒栗子吧!” ——现在是冬天,后山满山遍野的都是野生板栗树,家里本来就已经囤了二百来斤的板栗。 想做生意,又不想动用一家子的储备口粮的话,卖板栗是最好的。 张大哥继续泼妹妹的冷水,“糖炒栗子不费白糖吗?那玩意儿可金贵了!比大米还贵!我们家哪有绵白糖这么贵的东西?” 张苹香不吭声了。 张大嫂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柔声对张苹香说道:“苹香,你别理你大哥。这男人啊,全都是挣钱道路上的绊路石……”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勤劳又聪明的小姑子的。 张大哥忍不住说道:“挣钱?你疯啦?当心被打成投机倒把!” 张大嫂“呸”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也以物易物啊!我们不收钱,只收大米……当然了,要是旅客没有随身携带大米的话,那给钱也可以!” 张大哥:…… 张大嫂又鼓励张苹香,“苹香啊你说得对!那我们回去和爹娘商量一下,我们也可以像南陵岛的那几个人一样,一家子结伴去,多摆几个摊子嘛!反正现在也是农闲,又不要上工!” 张苹香高兴了,笑眯眯地点点头。 三人匆匆回到家,可把张家爹娘和几个小的给高兴坏了。 张大嫂拿出了她花6元钱买的咸鱼干大礼篮,喜气洋洋的去做饭。 ——取一小块咸鱼干切成丁,和泡发的香菇干、自家菜园子里摘的萝卜洗净削皮切丝一块儿腌好,用钵子装了,直接放在米饭上面蒸。 咸鸭蛋煮熟……不过,咸鸭蛋不够分,一人半只好了。 最后再扯上十几片大白菜的叶子,洗净了撕碎了打一锅汤……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开饭了。 哇,这咸鱼粒也太香太好吃太下饭了!和它一块儿蒸的香菇和萝卜丝也沾上了浓郁的咸香味儿,变得味重微腥,又带着海鲜独有的鲜…… 还有咸鸭蛋,确实就像南陵岛的那个漂亮姑娘说的那样,蛋黄的颜色发红,一切开就自动流油了!吃上一口,哎呀好咸!但又好香好好吃! 平时呢,张家人吃饭的时候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 可今天没人说话。 大家一个劲儿的猛扒饭…… 很快,大家吃完了饭。 却又觉得意犹未尽。 人人都不住的舔着嘴唇,年纪小一点儿的弟弟妹妹们舔着咸鱼骨还舍不得扔,继续慢慢舔…… 张苹香终二开了口,“爹、娘,二哥,我也想去做生意,在九道弯火车站卖吃的。平时呢,也没什么人搭乘火车,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往来的旅客多,所以做生意赚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我想多挣点儿钱,二哥马上就要娶二嫂了,六弟九岁了,七妹也七岁了,他俩到现在都没穿过一件新衣裳……爹、娘,我们多挣点儿钱,过个好年吧!” 众人面面相觑。 第135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就坐在九道弯火车站里,有列车经过的时候,她们就放声叫卖、热情兜售;没有列车经过的时候,她们就忙着烧开水、出去后山捡柴火、用彩色毛线来绕头绳、编漂亮的小坠子…… 午饭呢,大家就着一早带来的蒸馒头,就着一块儿打包带来的炒腌菜吃了,再一人吃一个水煮鸡蛋,一大杯酸酸甜甜的金樱子果汁,也吃得饱饱的。 下午三点多,瘦猴他们领着大当家一众匆匆赶到。 他们按计划带来了大量的补给。 ——大量的整条咸鱼,一大箩筐咸鸭蛋和各式菜干,一大箩筐的各种贝壳和海螺,一大桶上午才刚刚熬制好的金樱子果酱什么的…… 另外他们带来的,还有几副铺盖。 大家胜利会师。 栀栀把迄今为止的收益告诉给伙伴们。 大家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露出惊喜的表情。 栀栀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再带你们几次……等你们熟悉了以后,我就和傅明宇带着其他人去开拓界东、界西的火车站站台市场去!” 当下,栀栀和原班小伙伴们带着新来的伙伴们,继续叫卖。 过了四五趟列车以后,来接手的小伙伴们有经验了,不拘谨了,叫卖的声音也变大了…… 栀栀这才准备带着人直接搭乘火车离开。 结果—— 张苹香一家老小挑着担子、扛着麻袋什么的进了站。 他们常居此地,认识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来了。 栀栀和张苹香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栀栀看到张苹香她们开始架炉子支锅,应该是想卖吃食的样子? 她顿时喜笑颜开——不管这姑娘的生意好不好,但只要有了这小食摊,她的伙伴们就饿不着啦! 张苹香则看到栀栀的同伴居然有那么多的人?乖乖,这南陵岛的漂亮姑娘是要做大生意呀! 栀栀不怕生,笑嘻嘻地跑过去问张苹香,“姐姐,你们这是打算做点儿什么生意?” 张苹香也不瞒着她,“我们卖糖炒栗子和炒面!” 栀栀眼睛一亮,“是挂面还是手擀面?” “手擀面!”张苹香大大方方地说道,“……谁买得起挂面啊!自己做的手擀面呢,面粉里头加点儿荞麦面粉,成本就没那么高了……” 栀栀又问,“那炒面卖多少钱一份啊?” 张苹香说道:“一角钱。” “哇,这个价格真公道。”栀栀说道。 炒面特别费油呢! 张苹香笑道:“也是受了你的启发……我看到你们卖的东西也是特别实惠。哎,你们这么多人,是还要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吗?” 栀栀不想说实话,就说道:“也不是,有人来接班儿了,我们几个就想回去休息了。姐姐,一会儿你炒面做好了,卖几份给我们呗,我们就不用啃冷馒头了。” 那张苹香是很乐意的,“成啊!” 栀栀过去和小伙伴们议论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原班小伙伴们乘坐火车离开。 去界东站呢,需要在林市火车总站转车。 栀栀和小伙伴们抵达界东的时候,已经是快六点钟了。 她跑去跟站长交涉了一下…… 界东站的火车站站台里本来就有老百姓在这儿摆摊,这是被允许的,但需要交一定金额的占地费,用水费,还需要登记姓名。因为以物易物是可以的,但要防止投机倒把。 栀栀办好了手续,和小伙伴们开了摊子。 站台里有小贩在卖粽子,栀栀就地买了些粽子和小伙伴们分食,以充作晚饭…… 吃过晚饭,小伙伴们开始叫卖。 其他的小贩们都好奇地看着她们,直到看见她们卖的是咸鱼和菜干、头绳、便宜的果汁和免费的茶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来跟他们抢生意的! 就像在九道弯站摆摊那样,栀栀和小伙伴们足够热情,冲着旅客们张嘴就来。 “旅客同志们辛苦了,快来喝杯茶水吧!不收钱……” “大嫂,你家小妹妹这么好看,快买点儿头绳给她吧!什么?您是小妹妹的妈妈?哎呀您看起来可真年轻!要是您多买点儿头绳和小妹妹绑个一样的辫子,别人肯定以为你俩是姐妹!” “同志你好,这是坐火车回老家过年吗?林市土特产您带了吗?快来看看我们的咸鱼……这么大一条,新鲜鱼二三十斤才能晒出这么一条来……看,它这么高,快跟我差不多高了。捎一条回老家让家里人看看新鲜吧,而且味道特别好……它十块钱一条,哎您别嫌贵,我们还有八块一份和六块钱一份的,还有四块钱和两块钱一份的……” “卖贝壳啦,2分钱一个!您要是买了十块钱一条的咸鱼我们就免费送给您两个……孩子会很喜欢的!” …… 一趟列车过去—— 咸鱼套装卖出去六份; 免费的茶水空了一桶,果汁也卖完了一桶; 李晴玉靠卖头绳又挣到了一块钱! 甚至连2分钱一个的贝壳壳和空海螺也卖出去十来个! 大家高兴坏了。 栀栀在界东站停留到晚七点半左右,留下一批小伙伴在这儿继续摆摊,她则领着人前往界西站开拓市场。 不过,在林市火车总站的时候,栀栀考虑到自己带来的补给、例如香菇和各类菜干应该是不够用的,头绳需要的原材料橡筋圈和毛线也不够用,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派人出站,去林市火车站附近的黑市购买。 栀栀想了想,交代申书华和李晴玉,“你俩现在出站,先去火车站附近的黑市那儿看看,先观察一下有没有咸鸭蛋、香菇和各种菜干,有呢,就问问价格……我们自己的存货应该是不够的,不够的话就直接在这市场买。” “我拿钱给你们,你们能直接采购就采购,拿不定主意就等我来。我呢先领着他们去界西,把界西的摊子支楞起来了我就去找你们。我们在八萍嫂子那儿等,一定要等到哈!”栀栀千万交代道。 她对申李二人还是比较放心的,小伙伴里就属他俩机灵,还不怕生。 申书华和李晴玉点点头,两人拿着栀栀给的钱,一块儿出了站。 于是栀栀又带队去了界西站,也是跑进跑出的去找站长,填表格交占地费、安顿好摊位以后又带着小伙伴们一块儿叫卖…… 直到界西站这边的摊位也开张了,她才匆忙带着傅明宇又回到了林市总站,并且出了站,去刘八萍的面摊那儿找申书华和李晴玉了。 如今快过年了,过往的旅客多。平时晚上不出摊的刘八萍,今天也在。 刘八萍一看到栀栀,立刻打招呼,“栀栀你坐,书华和晴玉去买东西了……呐,他俩已经买了一大包的东西,放在我这儿呢!” 栀栀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面摊旁边摆着几只大麻袋,目测应该是香菇和菜干之类的?栀栀谢过八萍嫂子,坐在面摊上一边等申李二人,一边和八萍嫂子聊天。 八萍嫂子就问了一嘴,“栀栀啊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栀栀说了。 八萍嫂子一脸的诧异,“你们要咸鸭蛋、香菇干和萝卜干?怎么不早说呢?嗐,也怨我!说要是书华和晴玉过来笔我打招的时候我正忙着给客人煮面呢!所以我就没问他们来这儿干啥……” “栀栀啊我跟你说,你要这些东西啊,你找我就对了!我们刘庄好多人都有这些东西!这都到年底了,谁不想手里多几个钱扯点儿布回来给孩子做身新衣裳,年夜饭的时候称几斤猪肉回来?” “栀栀啊这些东西你找人家买,让人家赚这个钱……还不如让我们赚钱,我们给你优惠!”八萍嫂子絮絮叨叨地说道。 栀栀笑了,“他俩去采买的这些东西啊,是我们马上就得要的。不过,要是嫂子能帮忙再帮我们找货源的话,那是最好的。这些东西我们还得要……每天都要!” 说着,栀栀把她们这次是在火车站里头的站台摆摊的事儿说了。 刘八萍惊叹道:“哎哟栀栀呀,你这脑瓜子也太聪明了吧?我的天哪你不但想到了卖鱼汤面这个法子,现在你还想到了把咸鱼这个的特产卖给过年坐火车回老家的人!” “我不管啊栀栀,书华和晴玉他们已经买好了的这些菜干……我就不说什么了,后面你要是还需要这些东西呀,你一块钱一斤买的、我七角钱卖给你!我给你七折!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你这条路子可真好,销路稳定不说,还不需要让我们花时间在黑市傻站一天……关键是啊,这些东西么人人家里都有,就算在黑市站上一整天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刘八萍说道。 栀栀笑道:“嫂子,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三个要求。” “两百个都成,你说!” 栀栀说道:“第一呢,我要看各种菜干的品质。第二呢,是我要多少你就给多少,而不是你给多少我就要多少。第三,不管我什么时候要,你都得负责帮我送进火车站里去……这个时间是到大年二十八的晚上为止。” 顿了一顿,栀栀又说道:“对了,我给你报销火车票!” 刘八萍也知道火车站的规定——过年期间乘坐短途列车、只要不超三个站,就不需要用介绍信买火车票的。 所以她坐火车送货,买车票是没问题的,栀栀还给报销车费…… “就这三个条件?”刘八萍问道。 栀栀点头。 “成!”刘八萍喜气洋洋地说道。 没一会儿,申书华和李晴玉气喘吁吁地拎着篮子、扛着麻袋回来了。 “栀栀你来了啊?我们已经把东西买齐了,香菇干、豆角干、干辣椒、菜干、萝卜干各买了二十斤,这咸鸭蛋也买到了六十个……”申书华说道。 李晴玉也说道:“橡筋圈和毛线也补了些货,栀栀你看,橡筋圈有这么多,但我觉得还不太够。所以我约了一个卖橡筋圈的人,他说他手头还有五斤,给我报价一块五一斤,一斤差不多得有一千二百多个橡筋圈儿,我说五斤我都要,让他明天送到八萍嫂子这儿来……八萍嫂子,明天您帮我们收一收呗。” 后一句话是对刘八萍说的。 刘八萍连忙说道:“成啊没问题!”然后又埋怨李晴玉,“你这小妮子,缺少菜干和咸鸭蛋这样的东西你也不告诉嫂子,那些东西都堆在嫂子家里,发了霉也没人要!” “啊?”李晴玉呆住。 栀栀笑了,“没事儿,就是嫂子家里有,可我们着急要,现取也来不及……” 然后栀栀和刘八萍约定好了,让刘八萍明天一早带着各种菜干的样品先送进九道弯站去,让栀栀验一下货。 栀栀又对刘八萍说道:“嫂子你自己的面摊也要顾好,不如明早八点半,你带个你信得过、人又机灵的人上九道弯去,咱们一块儿商量好怎么个定时定点联系、怎么个补货送货的法子。这么一来,你面摊的生意能顾上,我补货也没问题,刘庄的乡亲们也能挣点儿买葱的钱……三全齐美。” 刘八萍点头,“明天我带着我一个堂弟过去,他机灵着呢!” 当下,栀栀等人向刘八萍告别,扛着大包小包买回来的各种菜干,又重新进了站、补了票,先折返界西站,补了一点菜干给小伙伴们,再去界东站、也给了小伙伴们一些补给。 最后当栀栀她们赶回九道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栀栀被累得不行…… 还饿。 她坐在自家小摊上,没力气说话了都。 李晴玉跑过来问栀栀,“栀栀,还有馒头你要吗?” 栀栀犹豫了一下,摇头。 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吃淀粉含量极高的馒头,一会儿就会反酸,到时候比饿肚子胃疼还难受。 这时张苹香拿了几包用桐叶包好的炒面过来了,递给栀栀,“哎,给你吃这个吧,送给你不要钱。”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一脸的生无可恋,“根本就没人买我的炒面!放着也冷了,不好吃了。” 栀栀看了看被宽大桐叶包起来的炒面,油光发亮的,虽然冷了但卖相还是不错的。 她数了数自己这一边的人数,掏出一块钱递过去,“给我们来十份吧!” 张苹香一呆,“十份啊……十份炒面我有,不要钱!送给你们吃吧!诶,等天亮了我就回去了,反正也挣不到钱……” 说着,她将手里的四份炒面全都放在栀栀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又转身拿了六份炒面过来,放在栀栀面前就跑,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栀栀今天跑了一整天,累得慌,就把瘦猴叫了过来,让他把一块钱送了过去。 十个伙伴一块儿吃起了炒面。 张苹香的炒面还是下了功夫的,油水足,面条也筋斗,姜葱蒜都放了,味道很香、很好吃。 但是栀栀吃了几口就被腻得吃不下去了。 她小小声问瘦猴还要不要,瘦猴一点儿也不嫌弃栀栀的炒面已经被栀栀吃掉了几口……就接了过去,蹲在一旁吃得正香。 结果—— 张苹香过来还钱,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我做的炒面是不是不好吃呀?”张苹香有些受伤,忍不住问道。 栀栀“啊”了一声,连忙说道:“当然不是了!不信你问问他们,这炒面好不好吃!” 伙伴们都点头,“味道很可以的。” 栀栀对张苹香说道:“你这面特别好吃,主要是……我现在想吃点儿清淡的,油水不那么足的。” 张苹香又问,“我那儿还有板栗,你要么?” 栀栀还没来得及答话,远处响起了咣且咣且的声音。 有列车进站! 伙伴们连忙两口三口吃完炒面,然后各就各位—— 张苹香没动。 栀栀问她,“有客人来了,你快过去准备准备啊!” 张苹香叹气,“没用的,根本不会有人买我的炒面。” 栀栀,“会有的,快去!” “我这从下午到半夜,一共才卖出去三十份不到的炒面,其中一半儿还是你们和车站里的叔叔们买的!真正卖出去的炒面十份不到!根本就不会有人买炒面……”张苹香懊恼的说道。 栀栀急道:“相信我,一定会有人买的!你快去啊!” 张苹香被她催得没法子,只好往自己的摊位走。 结果—— 好几位旅客被“免费茶水”这个糖衣炮弹给吸引住,跑过来要了几杯茶水,然后就开始买果汁了…… 也有人过来买炒面。 有人买一份…… 有人买两份…… 三份…… 五份…… 八份…… …… 等到列车离开,张苹香惊呆了,连忙跑过来问栀栀,“哎!我的天哪刚才我一下子就卖出去十三份了!这、这……是因为你运气好,所以你一走我就没生意了,你一回来我就有钱赚?” 栀栀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啊!”栀栀笑道,“你也不看看,这火车是从哪儿发出的。” 张苹香,“那总站不就是林市火车站嘛!” “那现在几点了呢?”栀栀又问。 张苹香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挂钟,说道:“现在半夜一点了啊!” 栀栀说道:“所以呀,这个点儿从林市坐火车离开的人,他们要是肚子饿了,上哪儿吃饭去?火车站的黑市早就收摊了,火车上的餐车这会儿也休息。当然了,现在大家出门都会自带食物,可总会有人遇上突发状况什么也没带的,所以你的生意不就来了!” 说着,栀栀困得打了个呵欠,说道:“只不过呢,你这炒面确实油水太多了,腻得慌。要是你能做点儿既开胃、又清爽的宵夜啊,估计吃的人更多!” 张苹香陷入沉思。 栀栀困得不行,和小伙伴们交代了一声以后,就闹着大当家,非逼着大当家和她一块儿挤进被窝里睡觉去了。 张苹香还在呆呆地想:什么才是好吃、开胃、清爽的宵夜呢? 第136章 第二天一早,栀栀被咣且咣且的列车经过的声音吵醒。 其实她昨晚没睡好。 列车经过的声音实在是太吵太吵了! 幸好睡在她身边的大当家又香又暖,她把头埋进大当家的怀里去,倒是能享受到片刻的宁静香软。 睁眼一看,这会儿是清晨五点半,站台上停靠着一列火车。 昨晚守夜忙了个通宵的小伙伴们还在热情叫卖。 栀栀赶紧起来,跑去洗漱过,陪着工作人员聊了一会儿的天,又跑回来,想换下昨天小伙伴们的…… 姚叔高兴地说道:“栀栀啊不是我们不想睡觉休息哩,主要是……你还不晓得我们挣了多少钱!你要是知道了你也高兴得睡不着。” 栀栀好奇地问道:“我们已经挣了多少?” 姚叔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 栀栀哑然失笑,“姚叔你还会学这个了!” 想了想,栀栀随便报了个数字,“3百块?” 姚叔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是猜的啊?” 栀栀立刻明白过来——她猜对了。 哇,真的一天一夜就挣到了3百多? 栀栀也高兴坏了。 “哎,栀栀!别栀栀!”不远处,张苹香正朝着栀栀招手。 栀栀对姚叔说道:“叔,就是挣了3千块钱你们也必须休息!不能因为这样熬坏了身体。” 姚叔笑着点头,“要得,苹香小妹子喊你过去嘛你就过去,问问她那里有什么早饭吃哩,我们几个吃完了早饭就去眯一下。” 栀栀应了一声,走到了张苹香的摊子那儿。 她还没开口,张苹香先问她,“栀栀你想吃啥早饭?” 栀栀一怔。 我去,这么卷的吗? 还能点早饭?! 张苹香一脸喜色地告诉栀栀,“昨天晚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哟!说什么宵夜又清爽又开胃,后来我就把炒面改成了酸辣拌面……栀栀我告诉你呀,一整个晚上过了八趟列车,我卖出去六十多份!而且拌面可比炒面省油多了……” 栀栀低头看了看张苹香用来拌面的那个超大搪瓷钵,又看了看张苹香用来拌面的佐料。有油、辣椒酱、葱姜蒜末、盐末什么的。 栀栀又给她出主意,“你再弄点儿黄瓜丝、焯过水的黄豆芽什么的一块儿拌面,味道更清爽不说,还省面粉呢!” 张苹香惊讶的张大了嘴,“对、对哦!为什么我就想不起来呢?” 栀栀一笑。 张苹香又殷切地问她,“栀栀你想吃什么早饭?” 栀栀想了想,“那就……你这拌面给我们来十份吧!还是一角钱一份吗?” 张苹香,“不不不!不是!呃,这十份拌面呆会儿我免费做给你们吃!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吃的早饭啊……嗐,我不是这意思,你看我,我一高兴啊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教教我,早饭做点儿啥才好卖?” 栀栀明白了。 她一笑,“那这个呀我可帮不了你。” 张苹香呆住。 栀栀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早饭比较好销,就得自个儿上车去看看。火车上有餐车,列车员也会推着小车卖吃的。你想吸旅客的注意,就得去看看列车上都在卖些什么。然后你光挑那些列车餐车做不出来的来摆摊儿,不就有了销路吗?” 张苹香恍然大悟,“别栀栀,只要我在这儿摆一天摊,我就包你们一日三餐!我不收你们的钱!” “那怎么行,”栀栀表示不同意,“我们这么多人,能把你吃穷。” 张苹香,“可你帮我出了那么多的点子啊!不是你,我昨天就放弃了,哪想到半夜生意好呢!” 栀栀笑道:“这样吧你给我们打八折!一角钱一份的饭,你收我们八分钱呗,不然我们就只好自己开伙随便吃点儿了。” “别别别!”张苹香妥协了,“……好嘛好嘛,八折就八折!你啊,免费给你吃喝都不要!” 栀栀一笑。 张苹香做了十份拌面,送给栀栀,栀栀给了张苹香八角钱。 皆大欢喜。 张苹香让她妈和大哥照看拌面摊子,然后拉着她嫂子鼓起勇气上了往王家庄方向驶去的火车。大约一小时后,张苹香和她嫂子回来了。 这会儿姚叔他们补觉去了,栀栀和大当家坐在小摊那儿等着列车抵达。 张苹香直接冲到栀栀面前,说道:“栀栀,列车上有白稀饭、包子和水煮鸡蛋卖。我坐火车去、又坐火车回……两趟列车卖的早饭品种都差不多!” “我在车上的时候,跟着推小车卖早饭的列车员看了一路……白稀饭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包子有馅儿但馅料特别少跟馒头差不多!” “栀栀你说,我卖炒腌菜可以吗?我炒一大锅出来,1分钱一份,这样旅客在火车上买了白稀饭和包子的,我的炒腌菜正好可以佐粥、夹在那和馒头没啥区别的包子里头……更好吃!”张苹香激动地说道。 栀栀问道:“白稀饭、包子和水煮鸡蛋多少钱一份呀?” 张苹香立刻答道:“白稀饭是5分钱两勺,有满满一盒,水多米粒儿少。肉包子5分钱一个,菜包子3分钱一个,个头都很大,水煮鸡蛋一角钱一个。” 栀栀笑道:“那你在腌菜里再加点儿小河虾之类的,份量多给一点儿就可以卖贵一点儿了。嗯,可以卖5分钱一份。旅客也不傻……你真当旅客不会想吗?他们可以花5分钱就能买到满满一饭盒的稀饭,再花3分钱买个菜包子……然后买了你5分钱一份的炒腌菜,一共一角三分钱,连午饭都足够了!” 张苹香连连点头。 张大嫂小小声说道:“我觉得啊,其实我们也可以蒸点馒头来卖,发面发久一点,蓬松一点,费的面就少,再卖得比火车上的更便宜……我们卖2分钱一个。这样的话,馒头配炒腌菜也很好呀!” 张苹香看向了栀栀,“栀栀你觉得怎么样?” 栀栀沉吟道:“要是连馒头也买,岂不就是在跟火车上的餐车抢生意了?如果你们带长期这么做的话,最好不要。” 张大嫂一下子就明白了,懊悔地说道:“哎哟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下,张苹香继续守摊子,她嫂子陪着她。她妈和她哥回去炒腌菜去了。 九点不到,刘八萍扛着麻袋、带着个小伙子匆匆赶到。 刘八萍带来各种了菜干,本来是交给栀栀验货的。 结果她一看到坐在小摊子那儿的大当家……瞬间腿也挪不动了,眼圈儿也红了。等到她慢吞吞挪到大当家跟前,就只会用噙着热泪的眼,满含孺慕之情地看着大当家……完全不理会栀栀了。 栀栀啼笑皆非。 跟着刘八萍一块儿赶来的小伙子叫刘十五,是刘八萍的族弟。 他应该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听到刘八萍说了一下情况,所以这会儿自来熟的向栀栀介绍自己,又把麻袋打开,让栀栀验货。 栀栀一一查看过。 其他的各种菜干都好说,就是刘庄的香菇干和海鸥岛的香菇干不太一样。 ——海鸥岛的香菇干是在温棚里种植出来的,一个个儿的,个头都差不多大小,摆在一块儿特别齐整、好看。 ——刘庄的香菇干,应该是村民们自己上山采摘的野生香菇,所以个头么,大的大、小的小……当然在品质上和香气来看,也不比海鸥岛出产的差。 栀栀就和刘十五说了一下对香菇干的要求,“……这香菇干必须帮我拣分,个头大的要放在一块儿,个头小的放在一块儿……当然了,大的小的我都要。” 刘十五连连点头。 他甚至还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仔细地记在小本本上。 栀栀一看,问他,“你识字?” 刘十五腼腆一笑,“家里穷,上完小学就没再念书了。” 栀栀对他掏出纸笔记录的举动心生好感。 于是她就把自己的要求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刘十五听。 ——各种菜干的价格啦,送货补货的时间啦,各种菜干要怎么打包什么的。 刘十五全都认真记下。 栀栀和刘十五都已经说完了。 那边刘八萍还在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一脸的不乐意,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栀栀笑了。 她上前去解围,“八萍嫂子,我和十五哥已经说好了。我要的东西他心里都有数,你们赶紧回去吧,鱼汤面摊也还是需要有人看顾的!” 刘八萍擦了把眼泪,“大当家,那我……回了啊!” 大当家表情冷淡,“嗯”了一声连脸都不愿意扭过来看刘八萍一眼。 刘八萍抽抽噎噎地和刘十五一块儿走了。 一步三回头的那种。 直到刘八萍和刘十五上了对面驶来的列车,离开以后—— 栀栀才好笑地问大当家,“你就这么不愿意给人好脸色啊?” 大当家简洁地说道:“她老哭……烦。” 栀栀笑了。 大当家也笑了。 所以她也还是最喜欢栀栀。 人嘛,活在世上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她唐棠娘最讨厌看人哭。 栀栀总是在笑。 高兴的时候她笑的得意,生气的时候她笑的发狠…… 确实很招人喜欢。 等到姚叔他们补好了觉,过来接手这些摊子了,栀栀才又带着傅明宇、李爱国、李晴玉、瘦猴、罗叔等人挑着担子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块儿乘坐火车去了白水口这个站。 四个站都要齐齐整整嘛! 花了两三个小时,白水口的小摊也摆好了。 栀栀给小伙伴们排了班儿,把人分成两班,每六小时替换一次,以保证体力。然后呢,就是横线、纵线的两个车站之间,伙食要统一。毕竟吃住都在火车站里,嗓音大得能让人崩溃,不可能休息得好的,就只好尽可能让大家吃好一点。 栀栀给自己也排了班儿。 每天中下午和傍晚时分各巡查一次,就怕各个站的小伙伴们会不会遇上突发事件。 于是,夜里十点多,当栀栀精疲力竭地回到九道弯站,正准备找张苹香买份宵夜吃、然后就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 咦? 为什么张苹香的表情那么愤怒??? 栀栀转头一看,发现张苹香的面摊旁边又多了一个小摊子? 这也是一个卖拌面的摊子,摆摊的是个年纪和张苹香相仿的农村姑娘。 张苹香长了一副圆脸,五官也是浓眉大眼的那种,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出了一股子勤劳踏实的朴素气质,特别像这个年代板画里的正面宣传人物。 疑似和张苹香打擂的这个年轻姑娘,特别特别瘦,皮肤很白下巴尖尖的,眼神里透出了不安份的机灵劲儿,嘴角边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栀栀又看向了自家的小摊子。 她敏锐地发现,不仅是张苹香的表情不太对,就连自己家的伙伴们也是人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儿? 咣且咣且—— 呜!!! 远方又有列车即将进站。 可是,张苹香僵坐在她的小摊子面前,一动也不动的,似乎并不打算叫卖。 自家的伙伴们也一脸沉默,似乎并没有人打算叫卖? 李晴玉、李爱国是一直跟着栀栀的。 见列车已经缓缓驶入站,姚叔他们却不动、也不打算叫卖? 于是不明就里的李爱国就冲着车窗叫嚷了起来—— “旅客同志们辛苦了!快来喝上一杯免费的茶水吧!” 李爱国刚这么一喊,白肤尖脸姑娘就开了口,“他们的茶水不卫生!大家快来我这买!” 栀栀瞪大了眼睛。 正好这时,李晴玉也大声叫卖,“婶子嫂子们,姐妹们快来买头绳啦……2分钱10根头绳……” 李晴玉一句话还没说完—— 白肤尖脸姑娘便用嘹亮又尖锐的声音切断了李晴玉的话: “……这头绳一扯就断!!!” 所有人全都愤怒地瞪向了这个白肤尖脸的姑娘。 白肤尖脸的姑娘却翻了个白眼,露出了“你奈我何”的表情。 第137章 栀栀看着那个白肤尖脸的姑娘,微微一笑。 尖脸姑娘也打量着栀栀,然后又看向了张苹香,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栀栀和张苹香之间的互动。 栀栀没有理会这个尖脸姑娘,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小摊子那儿,和小伙伴们低语了几句,开始数着节奏的喊口令。 栀栀轻声说道:“过年送大礼!” 众人齐声大吼:“过年送大礼!” 栀栀轻声说道:“送礼送特产!” 众人齐声大吼:“送礼送特产!” 栀栀轻声说道:“特产是什么?” 众人齐声大吼:“特产是什么?” 栀栀轻声说道:“超大海咸鱼!” 众人齐声大吼:“超大海咸鱼!” 其实早在栀栀刚开一口的瞬间,尖脸姑娘就开始尖叫,“他们的咸鱼都是臭的!烂的!生了蛆的……” 但是没用。 栀栀领着七八个伙伴们齐声大吼,发出来的声音简单震耳欲聋,直接把尖脸姑娘的尖叫声给完全淹没了! 坐在一旁的张苹香高兴得放声大笑,“张四娥你也有今天!” 原来—— 这张四娥的爷爷、和张苹香的爷爷是亲兄弟。 张苹香的爷爷嘴笨、张四娥的爷爷得理不饶人,兄弟俩一向不对付。张太爷爷去世后,兄弟俩为祖产争了起来。张苹香爷爷争不赢牙尖嘴利的弟弟,一分钱都没拿到,无奈只好搬离了村子,在距离村庄差不多有一小时路程的深山老林里安了家。 所以张苹香一家其实跟村里人也不怎么走动,平时隔得也太远了么。 今天呢,是有位乡亲乘坐火车在九道弯下了车,发现了在站台上支摊卖凉拌面的张苹香。他回到村里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说了,结果张四娥听到,张四娥心里就很不好想。 ——张四娥和张苹香同岁,都是二十三岁,两人都还没有结婚对象。但因为是族亲、又同岁,所以两人常常被拿来做对比。 张四娥家一屋的懒鬼,穷得叮当响。 张苹香一家子都是勤快人,不能说是大富之家吧,是村里少有的能勉强吃饱的家庭。 张四娥见天的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张苹香踏实勤快,体恤父母兄嫂,爱护弟弟妹妹。 张四娥瘦,在这个年代属于一看就是不利于生养的。 张苹香健美高挑,村里其他的女人一天只能干五个工分,张苹香能干七个工分! …… 综上所述,张四娥简直完败! 再加上村里人都讨厌张四娥,可这一家子真是祖传的嘴上骂人功夫一绝。大家只要一说不过她,就会拿张苹香出来和她比。 久而久之的,张四娥恨都恨死张苹香了。 所以她一天到晚的啥也不干,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针对张苹香,把张苹香踩到泥泞地里去。 听说张苹香在九道弯火车站里头摆面摊? 张四娥二话不说就让她哥扛着家里的炉子、拿着面粉什么的来了。然后还要把摊位摆在张苹香的摊位旁边、但要比张苹香的摊拉稍靠外头一点儿。她也学着张苹香的样子,和面、揉面做手擀面,然后生火煮面再拌面…… 甚至还参考了张苹香的定价——之所以说是参考,是因为张苹香卖一角钱一份的凉拌面,张四娥就卖九分钱一份。 反正就是要比张苹香便宜一分钱。 就这样,张四娥的凉拌面也卖不动。 因为也有旅客下车来买她的面,吃了一口就大骂难吃、糟蹋粮食…… 张四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苹香做生意挣钱。 她被气得不轻。 同时她也怕辛苦怕累…… 最后她懒得做面,只是很单纯的不想让张苹香好过,所以只要一有列车靠站,一有人想来买张苹香的凉拌面,张四娥就尖叫,污蔑张苹香做的面里有耗子药、有老鼠屎什么的,把前来买面的旅客给吓跑了。 张苹香气得直哭。 姚叔他们看不过眼,帮着向旅客们解释。 张四娥就更不高兴了,连着姚叔他们也一块儿记恨上。只要姚叔他们一开口叫卖、招揽生意的,张四娥就尖叫、故意说姚叔他们的产品不好…… 因为张四娥的捣乱,姚叔他们一晚上也没做成几单生意。 现在栀栀一到,立刻就治住了张四娥,张苹香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 气得张四娥尖喊尖叫,可她一个人的声音又怎么比得过七八个人一起大喊呢? 倒是有旅客发现了张四娥的不妥,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快看,那里有个女疯子!” “你咋知道她是疯子?” “你看嘛,都没人理她,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尖吼尖叫,表情好可怕!” “也对哦,确实像个疯子。” “这疯子还蛮年轻的哈,穿得也干干净净的。” “这姑娘年纪轻轻就疯了,可怜可惜啊!” 张四娥听到了旅客们对她的议论,差点儿气死了!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气冲冲的走过去就准备掀姚叔他们的摊子。 申书华和傅明宇立刻上前,一人护住李晴玉、一人挡在栀栀跟前。 栀栀从傅明宇身后冒出头来,继续好奇的盯着张四娥。 坐在摊子前的姚叔也盯住了张四娥。 他露出了特别憨厚老实的笑容,还用带着外地口音的烟嗓特别和气地问道:“小妹子,你想搞么子啦?” 张四娥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姚叔。 眼前四五十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和寻常的老农没什么两样。 但不知为何,张四娥莫名其妙的就…… 感受到从骨子透出来的凉意。 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看了姚叔一眼……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张四娥从来也没有想过,人的眼神居然可以锋利得像刀刃一样!要不是现场人多,她几乎可以相信这个中老年汉子能用眼神就杀了她! 她不敢得罪姚叔,只好委委屈屈地往自己的摊子那儿走,却不经意看到了张苹香……她面上还带着得意的嘲笑? 张四娥怒了!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张苹香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掀翻了张苹香架在柴火炉上的用来煮面的汤锅。 而张苹香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的身体反应不过来,依旧呆坐在面摊那儿,但脑子已经清楚的认知到——今天她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张苹香惊慌失措的瞪着即将泼洒到自己身上那锅正在咕噜沸腾着的滚烫汤水…… 说时迟、那时快! “啪!!!” 一记响亮的鞭子声音凌空爆响。 只见一条细细长长的“黑龙”在空中蜿蜒游走,它直接飞到张苹香面前,如同盘龙一般,在锅沿处盘了一圈儿……跟着,这“黑龙”飞过来的劲霸余势,带着那汤锅继续稳稳地朝着一旁飞去。 最终,那汤锅“飞”到了无人处,自半空中砸落下来,“咣当”一声重重落地,锅里的热汤泼洒得满地都是。 一道妩媚清冷的声音响起—— “栀栀去捡了我鞭子过来,拿去冲洗干净了再还我,要当心鞭尾的钢针倒刺。” 栀栀应下,走过去拾起了依旧盘旋在锅沿住的黑色长鞭…… 乖乖,这鞭子好重呀! 少说也有……十来斤重。 栀栀小心托着鞭子,跑去一旁用车站的自来水洗净了溅在上面的油汤,又捧着鞭子送到大当家身边。 这时,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包括栀栀的伙伴们,包括张苹香、张四娥,也包括不少围观看热闹的乘客们。 大当家清媚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忍你很久了。” 张四娥整个人摇摇欲坠。 “现在我不想再忍了……”大当家淡淡地说道,“看着你就烦,快滚。” 张四娥沉身颤栗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姚叔这个老头儿能杀人的锋利眼神,还亲看到了那个美艳沉默的女人超高的鞭技与武力值…… 她头一回感到自己的人生这么失败、这么沮丧——骂也骂不过小美人,打又打不过大美人。 关键是—— 真的好恐怖啊! 张四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火车站外头跑去。 栀栀心念微动,说道:“现在这么晚了,外头又是荒郊野岭的……有吃人的山鬼吧?” 张四娥慌乱的脚步顿住。 思前想后,她不敢再往外头跑,只好缩在角落里呜呜的哭。 这时,围观的旅客们也指着大当家议论纷纷—— “她、她……她是不是唐棠娘?” “长得美,武功高,还使得一手好鞭子……不是唐棠娘是谁?” “对,我也觉得得像!” “天哪她长得真美!” “唐棠娘是谁?” “她是解放前的海盗头子,单枪匹马的带着一根鞭子去了霓虹贼的营地里,打死了三四十个拿着枪炮的鬼子,救出十来个战俘。其中一个还是……” “所以上级对她多有照顾,她是少有的心肠好的人。” “我看她也挺侠义的,那女疯子害人,那么滚烫的面汤要是泼人身上了,这圆脸姑娘不死也毁容!要不是唐棠娘的鞭子啊,这圆脸姑娘的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 大当家最烦别人把她围起来当猴看,就垮着脸拎着鞭子走开。 “呜——” 列车呜笛,提醒旅客赶紧上车,列车即将启程。 旅客们连忙上了列车,离开了。 站台上安静下来。 张苹香一直都缓不过来,她浑身颤抖、眼神惊恐…… 就连张大嫂也回不过神来,被吓得只是哭,还不停地打着嗝。 而躲在一旁角落里的张四娥听到了旅客们的议论,也终于明白过来,那个使鞭子的大美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正义岛海盗头子唐棠娘? 张四娥又惊又惧,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口气更新了四章! 宝子们明天见^_^ 第138章 李晴玉跑过来,小小声问栀栀,“栀栀,你干嘛不让那个坏女的走啊?哼,她走了才好呢!现在她还在这儿,看着就心烦。” 申书华在一旁说道:“栀栀心肠好,怕那女的大晚上的跑出去……这附近这么偏僻,万一在林子里出什么事的话……” 李晴玉哼了一声,说道:“那么坏的人,何必对她好心肠!” 栀栀说道:“怕她深更半夜的在林子里出意外,这只是其中一个考量。” 说着,栀栀回头看了张四娥一眼,发现她正躲在月台上的一根水泥柱后,偷偷地打量着她、也打量着张苹香等人。 栀栀继续说道:“你们想啊,满站台都是我们的人,她就一个人,怎么还敢这么嚣张……为啥呢?” 李晴玉和申书华愣住。 “这女的……是不是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李晴玉猜测道。 申书华想了想,“恐怕是上面有人。” 栀栀点头,“所以我不想让她离开这儿。” “她留在这儿啊我们还能清静一会儿。要是她回去了又找了人来什么的,虽然我们也不怕她,毕竟是她先动手的。但那不是耽误我们做生意么!”栀栀说道。 李晴玉和申书华这才明白了。 这会儿张苹香和她嫂子终于缓过了劲儿,眼泪汪汪的过来了。 “栀栀,刚才救了我的那一位,真是正义岛大当家吗?”张苹香泣道,“……她、她现在上哪儿去了?我、我得去亲口向她道声谢……” 栀栀,“她怕麻烦,你别找她了。” ——这也算是承认了大当家的身份。 张苹香呆了一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可思议地反问,“大当家她……怕麻烦?” 栀栀点头。 张大嫂年长些,于人情世故方面比较通窍。再仔细回想一番,其实她们和大当家已经相处了两天时间了,确实发现大当家不太爱说话。 张大嫂立刻说道:“大当家她侠名在外,不知救了多少人!要是人人都想找她报恩的话,怕是她一天天的啥也不用干了。” 说着,张大嫂抹了把眼泪,对小姑子说道:“咱把这份恩情放在心里,但愿大当家这一辈子顺遂平安,让咱永远也没有这报恩的机会!苹香,来,咱俩在这儿给大当家磕个头。再见面的时候咱们不提这事儿了啊。” 姑嫂二人也不知道这会儿大当家躲到哪儿去了,只好两人并排跪下,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叩首三次。 张苹香给大当家磕完头,这才拉着栀栀走到一旁去,把她和张四娥、以及她家和张四娥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栀栀直接问道:“苹香我问你,张四娥家是不是在村里有很厉害的亲戚?还是说,在你们镇上、或者市里有特别厉害的亲戚?” 张苹香愣了一下。 张大嫂想也不想地答道:“那当然是有的,要不他们家里一窝的懒货,可村里却没人敢得罪他们呢?还不是因为张四娥她大嫂的表妹、夫家婶子的外甥女儿,好像嫁给林市市委里的一个大官了,应该是……姓傅的吧。” 傅明宇呆住。栀栀也忍不住看了傅明宇一眼,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嗯对,在市委里工作的姓傅的人应该不会只有傅明宇的父兄,再说了,搞不好张大嫂说的是姓“付”,或者是姓“扈”呢? 但栀栀还是多问了一句,“知道是叫傅什么吗?” 张大嫂叹气,“嗐,我也不瞒着掖着的了……那个大官就叫做傅明楼!他那官职啊不知道是个什么……什么什么长,反正是两个字儿的!” “秘书长。” 傅明宇面无表情地答道。 张大嫂恍然大悟,“啊对,对对对!就是秘书长!诶,我每一次都忘记……” 傅明宇忍不住暴跳如雷,“放屁!我大嫂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张大嫂呆住。 张苹香也愣住。 知青们更是面面相觑。 ——这也太巧了吧? 傅明宇被气得在站台上暴走,本来想找张四娥对质,可他在站台上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也没找着张四娥,想来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了。 最后傅明宇一蹦三尺高,连夜去敲开了火车站站长的门,吵着闹着让他领着他去站长办公室去,拨了个电话去大哥家。 傅明楼一家已经睡下了。 半夜接到兄弟的电话,他人都是懵的。 再一听电话内容,傅明楼虽然很奇怪兄弟为什么半夜会在九道弯火车站,可他更加生气兄弟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些内容。 他很简洁地答复傅明宇,“……明天我会和你嫂子请假,一块儿上九道弯火车站和潘家坳的张庄去了解一下情况。对了明宇,你在海鸥岛还好吗?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在九道弯火车站?” “哼。” 傅明宇心情不好,冷哼一声就把电话给撂了。 他按捺着性子向站长道谢,然后又匆匆走回到站台上。 看得出来,傅明宇是真的很火大了。 他在站台急得团团转,心里始终压不下这口气,就拉着张大嫂,非逼着她现在就带他去张庄找张四娥一家…… 最后栀栀把事情压了下来,“明宇,刚你不是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吗?你哥不是说他明天会来?那你还着什么急啊!” 傅明宇一蹦三尺高,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们一家在市里战战兢兢的,从来也不敢高调示人,结果这些小人就在外头借着我们的名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谁特么认识他们啊!” 栀栀,“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呐,快凌晨两点钟了,棠棠也不知跑哪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深更半夜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知青们:…… 海盗叔叔爷爷们:…… ——真是头一回才知道大当家这么娇弱的啊! 但是傅明宇却很受用。 只要是跟大当家有关的任何事,他都很关注。 傅明宇马上就不生气了,还立刻响应,“对对对!她一个人跑出去……太危险了!我这就去找她去!栀栀你把你手电筒借给我。” 栀栀把手电筒递了过去。 傅明宇颠颠儿的跑出了站台。李晴玉一脸担忧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傅明宇可是高官家的公子哥儿,娇生惯养的,他在我们海鸥岛走山路都会跌跤的那种……你哄他出去干啥?夜里走山路,万一一头栽下山去了可怎么办呀?” 栀栀笑道:“放心吧,棠棠会看着他的。我们抓紧时间多做点儿生意……今天从傍晚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开张过吧?” 此言一出,大伙儿立刻各就各位—— 就连张苹香和她嫂子也是一凛。 ——对哦,大家来这儿是来求财的。九道弯车站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么大的客流量,错过一趟列车就少做几次生意。还是趁着张四娥现在不在,赶紧打起精神来好好挣钱。 很快就有列车进站,大家开始像之前那样热情的叫卖、兜售生意…… 也正如栀栀所言——大当家虽然跑了出去,但也没走远。她亲眼看到张四娥悄悄从站台溜出去的。但她讨厌这个女的,就没理她。大当家视力极佳、眼睁睁地看着张四娥摸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每走上三五步就摔个狗吃shi…… 没一会儿,大当家就看到傅明宇也打着个手电筒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棠棠!棠棠——”青年焦急地四处叫嚷。 大当家皱眉。 ——栀栀喊她棠棠,是因为栀栀反把她当成妹妹来看。这让大当家觉得很新奇……从来都是别人的倚仗的她,有一天居然也会被栀栀视作需要被照顾的妹妹来看呢! 再加上她喜欢栀栀,所以栀栀喊她棠棠,她是不反对的。 全世界只有栀栀一个人可以喊她棠棠。 可傅明宇凭啥也喊她棠棠? 大当家不乐意。 于是她也就没吭声,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傅明宇以……比张四娥还要狼狈不堪的三步一跌、五步一摔的惨烈程度,毫无目的瞎走。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傅明宇马上就要摔下三米高的悬崖时—— 大当家忍不住开了口,“……站住,别动。” “啊?” 傅明宇还没看到大当家的模样儿,只听到了她清泠好听的声音,心里大喜,又喊了她一声,“棠棠你就在这儿啊!那我刚才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别动。” “棠棠你在哪儿?快跟我回去吧外头很黑的……” “你别动!!!” “棠棠……” “我让你别动!” 晚了。 突然间,傅明宇一脚踩空,还是滑下了那道悬崖。 “啊啊啊啊啊——” 他惊呼了一声。 大当家朝他冲了过去。 傅明宇在滑下悬崖之前,看到大当家朝着自己跑来,面上还带着关切的表情。 但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将手里的手电筒照向了她。 以至于大当家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强光一照,暂时性失明。 这时,她已经冲到悬崖边并且牢牢地抓住了傅明宇的手!结果眼前一黑,她被傅明宇的体重给带着一块儿滑下了悬崖…… 在刚滑下悬崖的那一刻,傅明宇心里很慌很害怕,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结果他人都已经滑下去一半了棠娘居然冲过来救他,还握住了他的手! 傅明宇心花怒放! 然而下一刻,当他发现棠娘居然被他给带着一块儿往下滑的时候—— 傅明宇又慌了,死命地挣扎着想让棠娘松开手,“……快放开我!放开我……棠娘!棠娘你快放开我!我死了不要紧你不能有事!” 三秒钟过后,他居然……一双脚踩到了结实的泥土? 傅明宇明白了——他虽然跌下了悬崖,但这悬崖最多只有三五米高。 他放下了心。 然后? 暂时性失明、什么也看不清的大当家也跟着他缓缓滑下…… 准确说来,她是被他拖下来的。 当然也是因为,在紧要关头,不明就里的他想要松手、不想连累她,但她却没有松手的缘故。 于是,傅明宇站在崖底,右手紧紧地握住大当家的手。随着大当家朝着他的方向缓缓滑下,傅明宇就……自然而然地来了个公主抱,将丰腴而又轻盈的女人抱在了怀中! 傅明宇呆住。 今夜月朗星稀。 那样黯淡清稀的星光,已足够让傅明宇看清与他相隔咫尺的人儿——雪肤乌发的棠娘正横着一双波光潋滟的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她轻盈的体重、她温暖的躯体、她的软ruan,看到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优美修长的雪白颈脖,甚至连她呼出的气息也尽数扑打在他面上……薰得他面红耳赤。 傅明宇傻傻地看着棠娘,不会说话了。 第139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轮流叫卖、轮流休息…… 其实后半夜的生意还挺不错的。 准确说来,应该是越靠近年关,这卖年货的生意就越好。 连着张苹香姑嫂的凉拌面生意也挺好的,大伙儿足足忙了个通宵,挣得盆满钵满。 栀栀半夜醒了几次,一直都没有等到大当家。 连着傅明宇也一夜未归…… 真是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鬼,干嘛去了。 栀栀的体质说不上很好,很困很困的时候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傅明宇面红耳赤的回来了。 栀栀正好从厕所那儿洗漱回来,见了他,奇道:“这一整个晚上的,你和棠棠上哪儿去了?” 傅明宇下意识往后看了看—— 他伸出手抚了抚胸口,转过头来强装镇定地说道:“谁、谁啊……我、我不知道啊……那个,哎,饿死了!有、有没有吃的?” 然后他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栀栀皱眉,盯着傅明宇的背影。 ——这家伙毕竟出身高干家庭,又是在城市长大的,对自身仪表非常在意。 他在海鸥岛搬砖的时候,栀栀家里人捎来的工作服不够分了,傅明宇就非要高甜甜给他做一身工作服。否则,没有工作服他就不搬砖。没法子,高甜甜用上次裁剪演出服剩下的碎布和布头,七拼八凑的给他做了一件花不溜秋像乞丐百家衣一样的工作服,并且按他的要求、还给他做了条花不溜秋的工作服裤子。 他又吵着闹着找栀栀要了一双解放鞋…… 就这样,每天穿得花花绿绿去搬砖的傅明宇,已俨然成为海鸥岛的一道特殊风景。 有时候知青们和姚叔他们也会开傅明宇的玩笑。 傅明宇一点儿也不介意。 不过,每天都会穿着一身花衣、解放鞋去上工搬砖的傅明宇,一到吃饭时间他就会脱下工作服,用毛巾好好的洗脸、擦一擦头发,然后再换上皮鞋和白衬衣黑裤子,仔细地洗干净手,坐在食堂里细嚼慢咽地吃饭。 而且这一次,傅明宇还在新年心愿清单上明确列出了——要给全岛所有人添置一人一个菜盘一个饭碗一个汤碗一个瓷杯一只瓷匙和一个骨菜碟的计划。 理由还给得很充分:工作很辛苦所以必须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的前提是必须要有必要的餐具。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这么精致、这么讲究的一个男人…… 为什么他正面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白衬衣的下摆被束进了裤腰里;可背面却……白衬衣的衣摆,一边确实也束进裤腰里了,可另外一边衣摆却……看起来像是匆忙之中来不及束好的样子? 还不仅是这样…… 傅明宇的裤腰那儿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花底裤的裤腰? 那花色…… 还是天蓝底色配红色小碎花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穿这种颜色的花底裤? 栀栀忍不住盯着傅明宇后腰那儿露出来的一截花布,心生疑惑——这块花布有一点点眼熟,看起来很像是她送给棠棠的? 这种花棉布质地细腻柔软,还是栀栀刚到南陵岛时,拿着自家二哥给的临期布票去换的。当时她一口气换了好几块这样的料子,全都用来做内衣内裤穿。后来看到唐棠娘的内衣破旧的不像话,她就给她做一身新的,还送了几块这样的花布料子给唐棠娘,说让唐棠娘有空的时候自己做上两身换洗。 这…… “你看啥呢?”唐棠娘清泠泠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唐棠娘——只见美人粉面桃腮,杏眼含情,如同一朵吸足了露水的花,眉梢眼角俱是春意。 栀栀便又看着她,说道:“你……” “没有!”大当家明显面红了,说道:“我……昨晚上嫌吵,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睡了。我、我一整个晚上都没见过他,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的。” 说完,她也慌不择路的跑了。 栀栀更加疑惑。 她可什么都还没问…… 棠棠这就不打自招了? 这时张苹香在一旁招呼大家,“请大家快点抓紧时间来吃早饭啦!” 原来张苹香对大当家心存感激,一早就在为大家准备早饭。这会儿看到大当家出现,忙不迭的打招呼。 栀栀也只好轻轻放过,走到一旁去,从行李里找出自己的饭盒…… 她本想顺便把大当家的饭盒也找出来一块儿去洗洗。 呃,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不远处,傅明宇已经洗漱好了,正拿着两个饭盒颠颠儿地朝着张苹香跑去,“今天吃啥啊?” 张苹香笑道:“汤面!早上嘛,吃点儿连汤带水的比较好,对吧?” 她嫂子在一旁小小声提醒张苹香,“苹香,大当家回来了,快点卧个鸡蛋给她……” “哎!”张苹香应下,手脚麻利地在汤锅里磕了个鸡蛋进去。 傅明宇伸出两只手,一手一个饭盒,说道:“卧蛋的放这个饭盒里,我给她端过去!” 张苹香和她嫂子对视了一眼。 这…… 她们姑嫂本想趁着送汤面给大当家的机会,当面向大当家道谢呢! 可是,傅明宇他哥是大官,她们平头百姓也不敢得罪呀! 姑嫂二人没吭声,只好默默地挟了汤面在两个饭盒里,添了些面汤,最后又把溏心荷包蛋依着傅明宇的吩咐,放进他右手边的饭盒里。 傅明宇高高兴兴地端着两碗汤面,朝着大当家走去。 栀栀转头看着他俩。 傅明宇颠颠儿的,眉间眼里藏着压不下去的欢喜,冲着大当家笑得像个傻子。 大当家从他手里接过饭盒,看到了荷包蛋。 她又看了看傅明宇另一只手拿着的饭盒,并没有看到荷包蛋? 大当家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和她嫂子立刻紧张地朝着大当家的方向鞠了一躬。 姑嫂二人直起腰来以后,还牢记着栀栀的话,也不敢过来凑热闹,就怯生生的原地站着没动。 大当家朝她二人笑了笑,从接过了傅明宇手里接过了放着荷包蛋的饭盒,然后就地坐下,正准备吃…… 突然发现傅明宇也傻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大当家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站起身端着饭盒施施然走了。 傅明宇:??? 他连忙站起身想追上去…… 却看到大当家走到栀栀身边,不但亲亲热热地坐了下来,甚至还想把饭盒里的溏心荷包蛋给扒拉到栀栀碗里? 栀栀也发现了大当家的举动,说道:“我不吃这样的溏心蛋。” “为啥?”大当家奇道。 栀栀说道:“我吃鸡蛋要吃全熟的。” “这溏心的不是更好吃吗?”大当家嘀咕道。 栀栀摇头,“不要!” 大当家嗔骂了一声“小傻子”,然后挟起了溏心荷包蛋咬了一口…… 栀栀看着她,笑了。 至于到底在笑什么呢? 她笑而不语。 傅明宇端着饭盒站在一旁,见大当家和栀栀如此亲密,不由得有些失落。 所以,就算…… 他在她心里也依旧比不过别栀栀吗? 因为春节客流量大,林市那边增开了好几趟列车。 以至于大伙吃面也加快了速度,要不然啊一会儿就有列车抵达!果然,大家刚吃完面……栀栀还没吃完呢,一趟列车就呜呜鸣笛、咣且咣且地进了站。 栀栀抓紧时间两口扒完,放下饭盒就准备冲上前去招揽生意—— 大当家一把抓住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将栀栀嘴角处沾着的一处食渣拭去。 栀栀这才跑了。 傅明宇又妒又羡地站在一旁看着,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别栀栀。 栀栀和小伙伴们冲上前去热情地兜售生意,这一趟列车进站、离开,咸鱼套装卖出去十二份…… 一大早的,没有愿意买果汁,但免费的热茶水倒是清空了一桶。头绳的生意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就这么一趟列车的生意,居然卖出了近2块钱! 连着旁边张苹香的生意也特别兴旺——就像栀栀指点她的那样,她卖出去二十几份炒腌菜,同时还卖出去七八份的热拌手擀面……一共挣了近2块钱! 就在大伙儿正高兴,凑一块儿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挣了多少钱的时候—— 突然有人从背后偷袭! 原来,张四娥半夜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家中,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她也不说这一身伤是因为走夜路摔伤了,却说自己被张苹香姑嫂两个欺负了,还添油加醋地说张苹香挣了多少多少钱,简直就已经是个万元户…… 张四娥的家里顿时红了眼。 一来是他们已经习惯性把张苹香一家踩在脚底,二来是临近年关了谁不想搞点钱来花花啊? 想着张苹香居然敢动他们家的人,以及张苹香还挣了那么多的钱…… 根本没人坐得住。 于是天一亮,他们纠结了平时玩得好的几个狐朋狗友,气势汹汹地去了九里湾火车站。 正好这时,栀栀她们聚成一个小圈子正兴奋地讨论着挣了多少钱…… 张四娥和她的哥哥们带着人悄悄进了站,躲在柱子头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当家不在? 她又恶狠狠地盯着张苹香看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哥哥们做了个“上”的手势。 张四娥的大哥张大牛直接带人冲向了张苹香姑嫂! 张四娥的二哥张二虎则抄起一根和他手臂差不多粗细的木棒,带着四五个精壮男人二话不说就朝着栀栀一众冲了过来,还抄起了木棒,朝着人群中一看就是最弱小的栀栀袭击! 眼看着张二虎的木棒朝着栀栀的脑袋砸下来,可栀栀却毫无觉察……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双钢箍似的大手牢牢地架住了张二虎的木棒。 张二虎一愣,下意识就想抽出木棒。可对方却牢牢地捏住,凭他怎么用力,他就是……拔|不出来,不由得一张马脸涨得通红。 这时,栀栀这边的人已经全都反应过来。 姚叔护住了摊子,谁敢靠近他就掀了谁;申书华飞快地将李晴玉推到姚叔身后,他则和傅明宇和前来找麻烦的人打斗在一块儿。 罗叔一手一个,将前来冒犯的壮汉只手举高、又重重砸下来…… 那俩壮汉毫无招架之力,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死活爬不起来。 其他人一看,不敢再冒犯,就冲着张苹香姑嫂冲了过去…… 霎时间,张苹香的锅和炉子就被他们掀翻,其中一个壮汉还举着木棒朝张苹香的脑袋砸去! 罗叔阴沉着脸,赶过去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全给他们放倒了。 再看回栀栀这一边—— 栀栀当然也觉察到了变故。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黎恕! 黎恕身穿灰裤短裤便装,头上戴了顶蓝色的布帽子,肩头还斜挎着个绿色的军用包…… 此刻他正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以完全占有的姿势将她牢牢护住,另一手还高高举起—— 于是栀栀就看到了正与黎恕对峙的那男人手里拿着的粗木棒! 第140章 自从栀栀她们离了海鸥岛以后,黎恕就日思夜想的。 他倒是知道,大当家和姚叔他们都跟着去了,再加上栀栀的聪明劲儿…… 栀栀倒是不会受啥委屈。 但出门在外,要奔波、还要做生意……肯定很辛苦。 黎恕按捺着性子一直等到换休,这才换上了便装匆匆赶来寻找栀栀她们。 他先去了界东站,问了摆摊的刘叔他们,才知道栀栀呆在九道弯站,连忙又转车过来。 一下车,他就看到栀栀和小伙伴正热情殷切地招揽着生意。 在她们的招揽之下,年货套装的生意居然还不错? 黎恕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列车离开,站台上稀稀落落的没了人,黎恕才慢吞吞的朝着栀栀她们走去。 不料,他突然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来,举着木棒就朝着栀栀动了手? 黎恕瞬间绽出杀意! 他疾步冲过去,伸手架住了那人的木棒,并且左一脚、右一脚的将另外两个冲过来的男人踢翻—— 这时,姚叔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 罗叔把几个看起来最厉害的一手一个、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然后就过去救张苹香的场子;申书华和傅明宇则分别与另外两人过起了招…… 黎恕就盯住了这个想伤害栀栀的男人。 他亲见喜欢的女孩子差点儿就被这个傻缺给伤害了,心里郁结着一口恶气。 于是黎恕护住栀栀,强势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并且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她纤瘦的身子被迫紧贴住他的胸膛…… 这么做,是不想让她看到太血腥暴力的场面。 接下来他慢慢地捏碎、拧断这个男人的手臂,并且将之扭曲成为一种非自然的状态。 本来栀栀被黎恕按住、脸被迫贴住他的胸大肌,满鼻满嘴全沾着他衣料上的肥皂清香…… 然后,她就听到了“咯咯咯”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 伴之而来的,是属于男人的凄厉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栀栀被吓住,乖乖伏在黎恕怀里不敢动了。 黎恕却嫌这男人的惨叫声太吵,瞬间松手、然后又快又狠地卸下了这男人的下巴。 男人瞬间哑了炮,“咚”一声倒在地上只会抽抽了。 黎恕这才松开了摁住栀栀后脑勺的那只手。 “这些人是谁?”他问栀栀。 栀栀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和她嫂子相拥而抱跌坐在地上,正在呜呜哭。 罗叔已经把打砸她们摊位的几个壮汉给打趴下了。 栀栀连忙把事情的经过简洁地说给黎恕听。 黎恕牵着栀栀,把她带到姚叔身后,让她和李晴玉呆在一起。 ——刚才李晴玉被吓坏了,双手抱头蹲在姚叔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会儿见栀栀过来了,李晴玉这才站起身,惊魂未定的抱住栀栀的胳膊,颤着嗓子问道:“栀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环视一圈,明白了,“是不是张四娥想报复张苹香,所以把我们也一块儿捎带上了?” 栀栀小小声说道:“应该是的。” 她嘴里在跟李晴玉说话,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黎恕。 ——从刚才起,黎恕给她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他身上带着肃冷的杀意! 只见黎恕朝着那个想要伤害她的男人走去,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捏住那男人的下巴,笑眯眯地跟男人说了几句话。 隔得太久,栀栀也听不清黎恕和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 她只能看到,那男人看向黎恕的眼神十分惊恐,不但一双眼珠子瞪得就快要跌出眼眶,而且浑身战栗颤抖得不像话……就像见了鬼似的。 相反,黎恕的表情却很平静。 他好像还在微笑? 黎恕一笑,突然用极快的手法一拳击打在男人的下巴处! 栀栀被吓一跳。 然后那男人就嚎叫了起来,“住手!快住手——” 栀栀依稀记得,在格斗中卸掉人的下巴,好像会让人暂时性失声。 所以黎恕刚才嫌那人的惨叫声太吵了,就给卸掉了下巴;现在估计是和对方讲道理(or威胁),讲通了所以就给人把下巴又给装上去了??? 而那男人恢复了说话能力以后,连哭带嚎的吼叫了好一会儿的快住手,再环视四周……才发现他带来的好几个人都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一道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全场—— “救命!救命啊!!!” 栀栀转头看去,只见大当家慢吞吞的背着手走了过来。 大当家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张四娥。 张四娥的双手被麻绳捆住,麻绳又被大当家的鞭尾牵住……大当家就像牵牲口那样,牵着张四娥朝着这边走来。 张四娥凄厉的尖叫,“海盗杀人啦!救命啊……大哥!二哥!快救我呜呜……” 原来,张四娥领着哥哥和族人们来了以后,见大当家不在,她就放了心——很厉害的也就是大当家一人,现在大当家不在,就凭着别栀栀和那几个一看就儒雅清俊的男知青、和几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是她哥哥们的对手啊! 于是她让哥哥们冲出去揍人,她则躲在一旁,本想等别栀栀这边的人被收拾了,张苹香也受了教训以后,她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出来…… 没想到,张苹香的摊子确实被掀了,可她的哥哥们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张四娥见势不妙,赶紧溜。 正好这时大当家从茅厕出来,和张四娥打了个照面,然后才发现了了站台上的骚乱……但看起来,站台那边儿好像是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 于是大当家几下子就把张四娥给捉住,把她牵了过来。 张四娥被急得哭喊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沉声喝问。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入站口。 ——傅明宇的大哥大嫂,以及三四个张庄的村干部、傅大嫂娘家的几个亲戚匆匆赶到。 这下子,月台上的两班人马全都齐齐松了口气。 栀栀这边的人们,是因为傅明宇的大哥大嫂及时赶到而放下了一颗心;而张四娥那边,也因为看到本村的村干部、以及自家的几位关键性的亲戚赶到,所以长长的松了口气。 双方都认为现在是自己的主场。 尤其是张四娥。 ——很明显,来者有十来个人,除了那衣着贵气的一对年轻夫妇她不认识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她家的亲戚! 张四娥立刻冲着张庄的村长大吼了起来,“七叔!七叔你看看啊……他们在这儿搞投机倒把的勾当!他们还打人……七叔!可不能让这些外地人欺负我们张庄的人哪!你看看我哥哥他们……七叔,你、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张庄村长皱眉看着这一地的狼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晴玉气不过,指着张四娥大声说道:“明明就是她带着人来这儿,二话不说就打砸掀的,怎么……” “是你们!” 张四娥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胡说!根本就是你们在这儿干违法的勾当!是你们先干坏事儿的……你们拉帮结派你们投机倒把是你们在家人!” 她声音尖锐表情又狰狞,活脱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如颠似狂地表达着心中的冤枉与委屈。 众人的耳膜都被张四娥给震得颤动起来。 大当家嫌张四娥太吵,一巴掌扇过去——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张四娥的下巴被大当家给卸了…… 世界一片宁静。 张庄村长问九道弯火车站站长,“老刘啊,这是咋回事啊?” 站长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别栀栀她们进站摆摊、他按规定让别栀栀她们填表进来了。 张苹香也来摆摊,但他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就没让张苹香办登记,就放张苹香进站来摆摊了。 张四娥听说张苹香来这儿摆摊,于是她也来摆摊。来了以后,张四娥就一直找张苹香的麻烦。昨晚张四娥掀了张苹香的汤锅,幸好大当家出手相救,不然张苹香肯定死定了。 今天张四娥带着人闯进站,站长看到他们带着木棒和柴刀,就拦住他们不让进,他们把他推搡到一旁,强行冲进站台,和别栀栀一众发生冲突。 站长亲眼所见,这些人一声不吭冲进来就打砸掀,直把张苹香的汤锅和炉子又给掀了…… 站长一边说,张四娥就在一旁急得唔唔唔,可她又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暴跳如雷,不停在一旁拼命地蹦跶、蹦跶…… 栀栀都被她给逗笑了。 等到站长讲完以后—— 张庄村长皱眉看向了张四娥,问她,“刘站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四娥拼命摇头,拼命唔唔唔。 张庄村长对傅明楼说道:“张四娥她现在没办法开口说话。” 栀栀说道:“棠棠,你让她开口说一会儿。” 大当家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张四娥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张四娥脸庞生疼,却发现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 她立刻一蹦三尺高,尖锐的叫嚷了起来,“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根本就是她们在这里干投机倒把的生意,我们是为了阻止她们!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刘站长忍不住说道:“那你昨天晚上也摆了面摊啊,只是你搞得难吃,别人都不买,你才针对张苹香的!” 张四娥,“你放屁!明明就是你看上了张苹香和她大嫂,所以你放她俩进来卖面……要不然你凭啥不收她们钱、不让她们登记就进来?”然后又是一通难听之极的事关男女方面的辱骂。 大当家很烦,伸手又是一巴掌。 “啪!” 张四娥的下巴再次被她给卸脱了臼,世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傅明宇的大哥傅明楼先是对刘站长说道:“这事儿要调查清楚……上面有文件规定,允许群众进站摆摊吗?” 刘站长说道:“有的。”然后让一个工作人员去拿了文件和登记簿过来,让傅明楼看。 傅明楼翻看了一下,确实文件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在哪些条件下可以允许群众进站摆摊,以及登记簿上也清楚明白的写着别栀栀的个人信息。 再加上别栀栀的摊位上还清楚明白的写着“欢迎大家以大米来做为交换”的字牌,和免费为过往旅客提供的茶水…… 所以别栀栀在这里摆摊,是符合规定的。 反倒是张苹香和张四娥没有登记、没有缴纳适合的清洁费和水费等等,不符合规定。 傅明楼对刘站长说道:“犯了过错就要承认错误、改正错误。” 刘站长懊悔地说道:“您说得对,这是我犯的错误,我会亲自向上级反应。” 傅明楼点头,又指着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张四娥的哥哥们和族兄们,问张庄村长,“那这……要怎么处理?” 张庄村长恨恨地瞪了张四娥一眼,恭恭敬敬地对傅明楼说道:“依我看,小别和小傅他们也没什么事吧?倒是苹香和她嫂子受了委屈,这事儿应该算做我们张庄的人民内部矛盾……回头我会召开村民小组会议,把会议经过和会议讨论结果整理好,给您送去,请您过目了,我这边儿再按讨论结果来办,您看——” 傅明楼这才转头打量了兄弟一眼,问道:“你有没有事?” 傅明宇“哼”了一声,扭头走到一旁去。 傅大嫂连忙追过去细问究竟了。 傅明楼便又问栀栀,“小别,你的意见呢?”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村长说得对,张苹香和张四娥之间的事儿,我们也管不着。可我们是按规定在这儿摆摊的,一应手续具全。这个张四娥针对张苹香,连我们帮着说上几句话她都不乐意,还找了人、带着武器想来伤害我们!可见得平时有多嚣张了!” “傅大哥,我们的人也不能白受委屈,张四娥必须向我们道歉,并且要向我们做出一定的赔偿!要不然,我们可不同意!”栀栀脆生生地说道。 傅明楼就指着别栀栀,对张庄村长说道:“看到没,这事儿都已经牵连到无辜老百姓了,所以你可得好好调解!” 张庄村长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是!是……” 这时,栀栀看到张四娥依旧不服气,愤怒到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 她一笑,又对大当家说道:“棠棠,你再让她说两句话吧。” 大当家不乐意,“她吃了shi,嘴巴臭得很。”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和大当家商量,“那就这样嘛,如果她不能心平气和的开口说话,或者她又骂人了,你再卸掉她的下巴,而且以后再也不给接回来了,好不好?” 大当家“嗯”了一声,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张四娥再次恢复了说话能力,就是觉得两边的面颊火辣辣的痛、而且已经肿了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下巴,倒是再也不敢骂人了,就一边警觉地往后退、一边往几个亲戚身边跑去。 嗬,真不知道这个别栀栀到底在嚣张什么! 不过,这别栀栀还有点儿厉害哈,居然请了这对衣着体面的年轻夫妇过来。而且这对年轻夫妇居然还能指挥得动刘站长和她们村的村长? 幸好村长还带来了张四娥家的几个亲戚! 张四娥跑到亲戚身边,哭嚷道:“大嫂!堂婶子……你们快给句话吧!我哥和几个族兄被他们打成这样,难道傅秘书长还能视而不见吗?” 张四娥的大嫂一反常态,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盯着张四娥;另外两个亲戚也恨恨地瞪着张四娥……人人都气红了眼。 张四娥愣住。 这时,傅明楼带着异常亲切的笑容,和蔼可亲地问张四娥,“老乡,请问……你说的那位傅秘书长,到底是谁呀?” 张四娥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英俊儒雅的年轻上位者是偏向别栀栀她们的。 但她不服气。 就别栀栀有当大官的亲戚吗? 她也有啊! 于是张四娥特别神气地说道:“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呀有个亲戚,他可厉害可神气了!年纪轻轻就在市委当上了大官儿!我劝你呢,还是马上把这个搞投机倒把的别栀栀抓起来!然后再把她挣到的钱全部上缴……呃,至少要拨一半儿给我们,因为、因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可我哥哥他们还被她给打了!” 想了想,张四娥又有点儿舍不得,继续加条件,“不行,不是给我们一半儿而是应该把她所有的钱全都拿给我们……要不然呀,我们家的亲戚大官要是知道我们一家子被人欺负了,别栀栀她们不死也要掉层皮!还有你,哼哼,我看你呀……马上就要丢乌纱帽了哟!” 傅明楼一笑,“哦,是吗?那请问这位大官到底是谁?” 张四娥得意洋洋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傅明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共三章,最后一章送上, 小伙伴们明天见,么么哒 140-160 第141章 当张四娥说出“傅明楼”这仨字儿的时候,现场变得一片宁静。 别栀栀这边的人是想笑,但为了给傅明楼几分面子,大家都死忍着没敢笑出来。 张庄村长那边的人是想哭,又个个羞愧难当,人人垂下了头。 傅明楼对张四娥说道:“老乡,做错了事情就要改正……小别她们按规定登记进场、缴纳了所有的费用,也遵守了站台纪律。她们没有错吧?” “她们投机倒把!”张四娥尖叫。 傅明楼,“她们没有投机倒把,她们为过往旅客提供了免费茶水,是不收费的,怎么能叫做投机倒把呢?” 张四娥愤怒了,指着栀栀摊位前的纸牌,“我虽然不识字,但10元、8元、6元、4元、2元还是认得的!她们不就是在这儿摆摊做生意挣大钱?” 傅明楼指着栀栀摊位前的米袋子说道:“她这儿不也写着‘欢迎以大米市价交换’吗?” 张四娥冷笑,“哪个傻缺会扛着大米来坐火车啊?” 这一回,傅明楼不说话了。 他就指着那个米袋子,让张四娥看。 张四娥一看…… 好嘛,米袋里确实有大米,看起来还不少,估计得有四五十斤左右。 ——确实很少有人扛着大米回乡过年的,但也不绝对。就是有人扛着大米上了车,看到栀栀她们在卖咸鱼年货土特产,一来嫌大米太重了扛运艰难、二来是也想捎点儿年货回去,再加上手头银钱不宽裕,就和姚叔商量着能不能用一半儿大米和一半儿钱钞结算。 姚叔一早得了栀栀的“一般带大米回乡过年的人都是家里比较穷的,咱们得帮扶”这样的指点,非常同意。 所以只要是用大米来交换的,姚叔肯定会给多人一两块咸鱼。 几天下来,还是有那么三四个人用大米来交换年货,然后又千恩万谢离开的。 傅明楼说道:“她们为过往客人提供免费茶水,摊位上的东西全都可以用大米来交换……这还算是投机倒把吗?” 张四娥看着米袋子里的大米,说不出话来。 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用大米来交换就不算投机倒把了?那她可以坐地起价啊!本来平时卖一角一斤的,她在这儿卖一元一斤,往来的旅客又没有选择的余地……还不如她想卖多少就是多少!” 傅明楼点头,又问栀栀,“你真的坐地起价了吗?” 栀栀笑道,“那我肯定会说我没有坐地起价了。但我说了不算,对吧?所以……请大嫂,或者其他的乡亲们来评评理吧,看我这咸鱼十元钱一条,贵还是不贵。” 说着,栀栀侧开了身子,并且做出手势,邀请傅大嫂、以及张庄村长带来的其他那些女眷们过来看。 大家都是主妇,对于时下的物价,还是很有心得的。 傅大嫂上前看了看大咸鱼的品质,又费力的拿了一条下来,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惊讶地说道:“哎哟这得有十斤重吧?” 说着,她把手里的大咸鱼传给其他女人们看。 栀栀说道:“有的够十斤,有的不够十斤,平均大约在七八斤一条吧,我们统一计价了。”傅大嫂说道:“国营市集里的腊鱼咸鱼,还是河鱼呢,都一块四一斤,海鱼可比河鱼贵多了,而且有价无市……七八斤一条的大咸鱼,按市场价来算,十元钱一条,恐怕要抢破头了。” 一位大婶说道:“前几天我才在市集称了半斤海咸鱼干,一块七一斤呢!” 另外一位大婶也小小声说道:“哎呀这大咸鱼十块钱一条,可真便宜呀,我、我也买一条吧……” 这两位婶子,正是张四娥的亲戚。 张四娥不乐意了,狠狠地瞪了这两位婶子一眼,小小声说道:“你们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啊?” 那两人也狠狠地白了张四娥一眼。 傅明楼又问张四娥,“老乡,现在你还认为……小别她们到底有没有在投机倒把?” 张四娥语结。 ——是啊,别栀栀她们是按规定进站台摆摊的,又力主以大米交换的交易方式,同时她的咸鱼卖得比外头的市价还低…… 确实是怎么都找不出别栀栀的把柄来。 那…… 这时张四娥环顾了站台一圈儿,然后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她指着自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哥哥、族兄们,反问傅明楼,“那别栀栀她们打人就没事了?你看,我二哥都伤成那样了……” 众人顺着张四娥的指点,看向了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张二虎。 张二虎就是刚才拿着木棒想一棒子打晕别栀栀、以此来威慑全场,却反被黎恕拧碎了胳膊的那一个。 他正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着…… 突然发现众人全都盯着他? 张二虎愣住。 傅明楼便又走过去,蹲在张二虎身边,问道:“老乡,请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张二虎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黎恕。 黎恕朝他一笑。 张二虎瞬间想起了刚才黎恕在他耳边说的那些吓人的话,不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明楼又问了一句,“老乡,请问你这伤……” 黎恕拧碎了张二虎的手臂骨,但张二虎并没有外伤,只是因为痛苦,他嚎叫的声音特别大而已。 而对傅明楼的再三追问,张二虎犹豫半天,最终吭哧吭哧地说道:“我、我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傅明楼看向了张四娥。 张四娥目瞪口呆,“二哥!” “真是我自己磕了一下,怨不着别人。”张二虎气恼地说道。 张四娥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为什么村长来了也不帮她?连着她这几家平时很给力的远房婶子们也不帮她?现在连她的亲二哥也…… 张四娥立刻转头看向了她大哥张大龙,“大哥!” 今天张四娥的大嫂也跟着来了,这会儿正拼命地朝着丈夫使眼色。 张大龙虽然浑,却是个妻管严。他虽然不知道媳妇儿为啥朝他使眼色,但面对四妹的质问,他看了媳妇儿一眼,直接按照媳妇儿的口型,直接说道:“没有!” 众人愣住。 傅明楼也有些奇怪,“老乡,没有是什么意思?是……别栀栀她们没有打你吗?”张大龙又看向了媳妇儿,然后学着媳妇儿的口型,说道:“对!” 其实傅明楼也觉得有些不太对。 ——现场张四娥带来的这些人足有十三四人,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精神小伙。 再看看别栀栀她们,也就只有两三个衣着褴褛、表情呆滞的老实巴交的老头儿。男知青们虽然也有三四个,可他们看起来文俊清秀,一看就是很不能打的那种。剩下的全都是身材娇小的年轻姑娘,还有一个被吓得眼泪汪汪…… 这根本就是力量毫不对等的两支队伍,但为什么是张四娥的哥哥们倒在地上? 张大龙、张二虎兄弟都反了水,说别栀栀他们没打他? 其他的被这兄弟俩召唤来的男村民们心里咒骂,但也跟风站起身,忍着痛拍拍身上的灰,纷纷说没事没事我们也没事,就不小心摔了一下…… 张四娥无比震惊!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可她一直参与,一直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啊! 张四娥环顾四周,眼神缓缓扫视过现场的每一个人…… 最终,她把目光锁定在傅明楼的身上。 ——本来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但这个男的来了以后,局面就不受她控制了。 所以? 张四娥明白了。 “哎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啊?”张四娥一手叉腰,一手不客气地指着傅明楼的鼻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傅明楼,“请问你是——” 张四娥,“你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在这儿逼逼赖赖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市委秘书长傅明楼跟我们家的关系!你跟我说,你到底是谁?把你名字报上来!我保证傅秘书长肯定不会撤你的职!” 别栀栀一众拼命忍住了笑。 张庄村长一众齐齐怒瞪着张四娥。 傅明楼看着张四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傅明楼。” 张四娥“哼”一声,说道:“傅明楼是吧,我……”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你是……傅明楼?!”张四娥指着傅明楼,一张脸瞬间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的。 傅明楼平静地看着她,“可我并不认识你,也从来都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亲戚。” 说着,傅明楼看向了妻子。 傅大嫂更是气愤,冲着张四娥说道:“我没有亲戚在张庄,我也不认识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提我和我爱人的名字!否则……” 说着,傅大嫂看向了另外几位女眷,一字一句地说道:“否则我跟你们也不是亲戚了。” 那几个女眷连忙说道: “不不不!秀雅呀,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秀雅你听我们解释,要是今天你带了我们来,我们也不认识这个张四娥呀!” “秀雅你放心,以后我们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秀雅,你别恼啊,我们会好好教训张家的……” …… 张四娥呆住。 连她平时视作倚仗的几位亲戚也…… 所以,眼前的这对穿着风衣皮鞋、打扮贵气的年轻夫妇居然是——傅明楼与周秀雅? 张四娥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拉住了傅明楼的袖子,似怨似泣地喊了一声,“……表姐夫!” 傅明楼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往后退一步,甩开张四娥。 傅明楼的妻子周秀雅的脸色也垮了下来,轻喝,“七婶?” 两个婶子立刻跑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还想往傅明楼面前蹭的张四娥,又骂道:“这门亲戚是你能高攀的?还有脸喊人表姐夫呢!你把你表姐的脸面往哪儿搁?” 张四娥面红耳赤,连忙又冲着周秀雅大喊,“表姐!表姐!你听我说……这事儿和别栀栀她们无关,其实都是张苹香惹出来的事儿!表姐你快点好好教训一下张苹香吧……” 傅明宇忍不住说道:“哎张四娥你不要颠倒黑白好不好?我就在现场,事情的经过我全都亲眼看见了,明明就是你先欺负张苹香的,是你先撩者贱!你后来还欺负我们呢!” 张四娥气不过,反骂傅明宇,“傅明楼是我的表姐夫,你算老几?” 傅明宇被气笑了,“傅明楼是你表姐夫?这么巧的吗?傅明楼还是我亲哥呢!” 张四娥再次呆住。 周秀雅把傅明宇拉到了一旁,“好了好了,你别跟她吵了!我们都不认识她,有什么好吵的。” 张四娥:…… 没人打她,但为什么……这脸好痛啊! 第142章 张四娥被人拖走了。 张苹香和她嫂子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和村里人一块儿离开。 栀栀跑过去帮张苹香收拾锅灶,又问她有没有受伤。 张苹香吸了吸鼻子,先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带着哭腔向栀栀道谢,想着自己还有一大锅炒好的腌菜,她索性将那锅腌菜送给了栀栀。 张庄众人离开后,傅大嫂觉得栀栀摊位上的东西都很好,就把从10元到2元的全都买了两份,想了想,其中6元和2元的又加了好几份。 她笑着对栀栀说道:“这下子,也不怕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两手空空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了。” 栀栀含笑点头。 傅大嫂又向栀栀打听傅明宇在海鸥岛上的表现。 栀栀说道:“明宇在我们那儿呀挺好的,他工作起来特别认真细致,而且非常主动,我觉得傅明宇是个好同志。” 傅大嫂一听,又问,“他现在在岛上都干些什么工作?” “打泥坯、烧砖、搬砖……他还想学砌砖来着,但是技术不过关,姚叔让他再跟着学一段时间再说。”栀栀如实答道。 傅大嫂吃惊地张大了嘴,“搬砖?” 栀栀点点头。 傅大嫂表情复杂。 她本来以为别栀栀会看在明宇的父兄面上,给明宇安排个轻松体面的活计。 没想到…… 傅大嫂欲言又止。 犹豫半天,傅大嫂又期期艾艾地问栀栀,“栀栀啊,我再找你打听个事啊。” “嫂子你说。” 傅大嫂问道:“我们明宇他……在海鸥岛上交朋友了吗?” 栀栀愣住。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我们都是明宇的好朋友、好伙伴呀。”栀栀答道。 傅大嫂使了个眼色,“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那样儿的朋友。” 栀栀恍然大悟,“对象?” “哎,对对对!”傅大嫂不好意思地说道。 栀栀陷入沉思。 她是真没觉得傅明宇和岛上的哪个女知青特别亲厚,可是…… 好像洪禾禾对傅明宇还是有点儿想法的。 可傅明宇从来也没有流露出这方向的想法,洪禾禾也小心翼翼地掩饰着不让别人知道她的小心思…… 栀栀摇头,“好像没有。” “真没有?”傅大嫂明显不太相信。 栀栀摇头,“据我所知……真没有。” 傅大嫂点点头,又拍了拍栀栀的肩膀,“那……我们明宇还是要拜托你。不瞒你说,明宇在家呢,两个老人家整天哀声叹气的,现在他去了海鸥岛呢,两个老人家又日夜惦记着!今天我们亲眼看到了明宇,他比以前壮实了点,也精神了好多……还是要感谢你呀栀栀。” “谢我干啥,”栀栀笑道,“这都是傅明宇自己的努力成果。” 顿了一顿,栀栀又笑道:“嫂子,不瞒你说……这一回我们出来摆摊卖东西,也是因为傅明宇觉得我们岛上的条件不是很好。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和工作条件,我们才想着出来摆摊挣钱添置更多的生活和工作需要的东西……” 傅大嫂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天哪,明宇这么有责任心的嘛!那、那他……平时工作的时候会不会偷懒什么的?” 栀栀摇头,笑道:“他对工作很热情,很有责任心!” 傅大嫂激动地将双手按压在心口处,赞道:“你们海鸥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地方呀!明宇在家里摆烂,一天到晚跟人对着干,结果这才去了你们海鸥岛两个多月,居然这么懂事了……” 傅大嫂又高兴地和栀栀握手,“感谢你啊栀栀!” 那一边,傅明楼也和傅明宇结束了谈话。 相对于傅大嫂的喜悦,傅明楼就显得失望多了。 弟弟对他仍然十分抗拒,话不肯说,好脸色也不肯给,他就是多说了几句让给父母多写几封信……傅明宇扭头就走! 这会儿看到妻子喜气洋洋地过来,还把从别栀栀那儿打听到的有关于明宇的消息一一转述…… 傅明楼也笑了。 但他也有些无奈,“这家伙搬砖也搬得这么高兴?” 傅大嫂说道:“搬砖也是干工作嘛!你就别逼他了……你们父子仨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因为你和爸老逼着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儿?现在他在海鸥岛不发脾气不捣乱,搬砖他也认真对待,这没啥不好。” 傅明楼揉了揉眉心,“可是……” “你别可是可是的了!”傅大嫂看看左右,见傅明宇没在周围,这才小小声说道,“先前我找明宇谈话了,问了下他在海鸥岛情况怎么样。他说刚上岛的时候有点儿受排挤,别栀栀她们住楼房,让他一个人住草棚……后来呢,可能是年轻人吵吵闹闹的又好了,明宇也搬进了楼房里住……” “明宇还告诉我啊,说海鸥岛上,别栀栀正带着知青们搞科研种植呢,建了好多温棚啥的。等他以后有了新的兴趣爱好,就找别栀栀也申请当个项目承接人!” 傅明楼的表情从紧皱双眉,变得眉头渐舒。 结果—— 傅大嫂又来了一句,“再就是,刚才明宇找我要钱了,我给了他一共十块钱的零钱……给点儿零花钱这没什么,可是明楼,你知道明宇他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 傅大嫂压低了声音说道:“明宇说,他要好好挣钱、攒钱娶媳妇儿!” 傅明楼一喜,下意识笑道:“好!好哇!这家伙终于开窍了!有了想要成家的想法啊,他就不会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 然后他又突然顿住,扭头看向了别栀栀。 ——那他弟弟到底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海鸥岛上的女知青,最漂亮的就是别栀栀和高甜甜。 高甜甜好像已经有对象了? 所以…… 是别栀栀吗? 嗯,这别栀栀不光漂亮,还很聪明,明明就是知青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偏偏还是负责人。想必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所以明宇喜欢的是别栀栀? 可黎恕不是正在追求别栀栀吗? 这…… 傅明楼有些疑惑。 傅大嫂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我也去找别栀栀打听了,问明宇最近在岛上有没有交朋友……比较要好的那种,别栀栀说没有。” 傅明楼又看向了别栀栀。 黎恕正寸步不离地守在别栀栀身边,也不知道黎恕说了些什么,把别栀栀给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拿着手里的围裙抽他,还骂他。黎恕飞快地避开,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别栀栀嗔骂了他几句,他也不在意,就是笑眯眯地一直跟着别栀栀。 ——这才是男青年追求女青年的正常态度。 傅明楼又看向了他的傻弟弟。 只见傅明宇正坐在一旁,双臂环胸、抬头看天。猛的一看没啥问题,仔细一看?傅明宇他眼神发直、脸上还带着让人无法琢磨的傻笑…… ——真就像个傻子似的! 傅明楼扶额。 这时,一个女知青大声叫喊着傅明宇,喊他过去干活。 傅明宇傻笑着过去帮忙搬东西。 他很卖力气,干活确实很认真,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别栀栀一眼……而且还全程都在傻笑。 傅明楼叹了口气,心知自家傻弟弟和别栀栀应该是没戏了。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谁。 傅大嫂催他,“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吧,都只请了半天假呢!” 傅明楼点头,本想过去再和兄弟说上几句话……可傅明宇一看到他就躲。没法子,他只好让妻子过去和兄弟说上几句话,夫妻俩就拎着、抱着在栀栀那儿买来的咸鱼年货离开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继续做摆摊做生意。 隔了一天,张苹香和她嫂子又来出摊了。 张苹香高兴地告诉栀栀,“栀栀,这一回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大家都害怕张四娥家有个大官亲戚,村里没人敢得罪她们家。昨天啊周秀雅的表婶亲自跟着我们回了村里,当着所有乡亲的面,说市委里的大官儿根本不认识张四娥一家,还说以后只要张四娥一家敢再把傅明楼秘书长的名字挂在嘴边的话,就去谭庄找她,她亲自过来抽张四娥家里人的嘴巴子!” “大伙儿一听,立马就向村长反应,说张四娥一家平时是怎么怎么欺负人……昨天啊,就像是在给张四娥家开批|斗会似的!大伙儿一直从大中午说到了傍晚天黑。最后村委就列了个单子……所有被张四娥家欺负过的人,全都列了表,以后啊张四娥家里所有人都必须上工,挣来工分,每个月月底,再用他们的工分来冲粮,过给那些被他们欺负过的人!” “我们家也拿到了五百个工分,这十个工分抵一斤大米,五百工分就是五十大斤……他家一共四个壮劳力,六个成年女的……光是我们家,他们就欠了五百工分,他们还欠着其他村民的工分呢!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作妖了! 说着,张苹香和她嫂子一脸的喜色。 栀栀说道:“苹香,张四娥两次都想置你于死地呢,你是运气好,前一天大当家救了你,后一天是罗叔救了你……你就不想一想,万一张四娥得手了呢?” 张苹香叹气,“道理我都懂,可我能怎么办呢?上派出所告她去啊?把她送去劳教以后呢?我们家就跟他们家结下了死仇,以后生生世世不死不休吗?我们家也不想跟谁结仇……我们只想好好过日子。”“现在他们也不单只欠我们一家的工分抵粮,我们家因为这个,和其他被欺负过的人站在了一块儿,以后我们家就不是孤零零被她们家欺负的了。要是他们以后能消停的,我们还能得到五十斤大米的赔偿、而且我们还有了人脉,那当然好。” “要是他们不想消停的,他们得罪也不只我们一家……还有其他的人家会和我们一起对付他们的。”张苹香耐心地解释道。 栀栀充分尊重张苹香一家的决定。 她拿出两块四角钱,递给了张苹香。 张苹香诧异问道:“栀栀你这是做什么?” “你走的那天不是给了我们一锅炒腌菜嘛,我们帮你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两块四,快收着吧!”栀栀笑道。 张苹香,“哎哟那可不能,当初说好了送给你们吃的……” “我们当然也吃了一点儿,而且被我们吃掉的可没算在里头……我就当是你请我们吃了啊!”栀栀笑着说道。 张苹香激动得不得了,再三推辞—— 栀栀也坚决不愿意再把钱拿回。 最后张苹香和她嫂子只好抽抽噎噎地收下了钱,又对栀栀一众千恩万谢。 转眼就到了年二十八的深夜。 栀栀和小伙伴们终于完成了六天的摆摊之旅,是时候要回去了。 张苹香对栀栀和大当家感激涕零,让他哥进深山里去寻了好几天,才找到了绝佳的山货——蜂窝。张大哥把蜂窝给端了,整一个儿送给栀栀一众,说是当成谢礼…… 栀栀推托不掉,也只好收下。 她带着小伙伴们和张苹香姑嫂告别,也和刘站长他们告别。年二十九,天亮时分,一众人先乘坐火车去了林市火车站——他们要先在市里采买好年货才会回海鸥岛去。 四个摆摊点的小伙伴们一块儿在林市火车站下了车,又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然后大家将这几天挣到的钱全都汇总在一块儿,高甜甜和陶容冶反复数了好几次,最终得到了准确的金额: 他们一共挣了一千三百多块钱! 众人齐齐笑成了一群花儿。 第143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看着被整理得齐齐整整、全都按面额分别摞好的厚厚几迭钱钞,高兴坏了。 人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栀栀,等着她来分配这些钱,看要添些什么年货…… 栀栀想了想,说道:“分一半给大当家,大家没意见吧?” 知青们全都摇头。 “当然没意见!” “本来就是正义岛上的咸鱼呀,不是那些咸鱼又大又好,也根本不会有人买我们的东西。” “是啊这是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应得的!” “我们就是帮着分装和叫卖,挣一半儿已经很好了!” “就是,我们的那些年货套装如果不是搭着咸鱼一块儿卖呀,我们自己种的香菇干什么的也是卖不出去的,这玩意儿毕竟不如咸鱼稀罕么……” “我们很赞成分给大当家一半儿!” 大当家很意外,直接摇头,“不要。” “棠棠,那些咸鱼全都是正义岛上的储备粮……这本是正义岛大伙儿该得的。”说着,栀栀示意高甜甜分钱。 高甜甜立刻数出一半691元,交给了大当家。 大当家看都没看那几迭厚厚的钞纸,也不想动,懒洋洋地说道:“栀栀给收着吧,我懒得拿。” 栀栀苦口婆心地说道:“棠棠你还是自己拿着吧,以后岛上有了积蓄,想干点啥都行。” “不要。” “棠棠……” 傅明宇忍不住劝道:“栀栀,棠娘不想收着你就帮忙收着呗,何必难为她?” 栀栀诧异地看向傅明宇。 大当家也冷冷地扫了傅明宇一眼,懒洋洋把头扭到一旁去。 傅明宇静静地看着美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慵懒地斜倚在一旁。 她虽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但还是会回答栀栀的问话。 可她对他…… 她对他异常冷淡。 仿佛那一夜的温存根本没有发生…… 而他就像个傻子一样,时刻疯狂的回味着那一夜的美好。 是他太贪心了吗? 可他也只是希望她能把他放在心上,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就像他惦记着她一样。至少让他成为……在她心里比栀栀更重要的地位。 但现在看来,她对他根本就是——睡完不认账! 傅明宇气得不轻。 可他又拿她没办法。 说真的,他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那一夜他把持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要娶她为妻。 虽然她比他大了十来岁…… 嗯,应该大了二十岁? 没关系,年龄不是问题。 他来到岛上二个多月,已经很确定他对她的心意。 所以,向来不觉得钱很重要的他,也有了想要多攒钱的想法。 结婚很费钱的,要攒三大件儿……呃,好吧,她是避世之人,可能也不大看得上三大件儿。那他就把钱攒起来,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 最近他正跟着姚叔他们修房子,等他掌握了这门技术,再……呃,好吧,她住在正义堂里,那正义堂是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但这没有关系,万一她喜欢要个秋千什么的呢?他学会了手艺就能打造出她喜欢的家嘛! 就是—— 他还没有挣到钱呢,还没有学会起房子的手艺…… 她睡完他就不认账了! 傅明宇满腹幽怨。 可这会儿人多,他也不好逼她认账。 这女人到底要怎么对付啊? 简直软硬不吃! 硬来?可她的武力值很厉害的,他打不过她。软语相求?可她都已经不认账还假装不认识他…… 傅明宇心里郁闷至极,没留意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明宇?傅明宇!”栀栀一连喊了傅明宇好几声。 傅明宇回过神来,“啊?什么?” 栀栀只好又说了一遍,“我刚才说,让你和书华、晴玉组成一个小队,书华是小队长。你们仨一块儿活动,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但是发生分歧的时候要听书华的,你有意见吗?” “没意思。”傅明宇无精打采地说道。 栀栀瞪大了眼睛。 傅明宇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啊,我、我的意思是,没意见。” 刚说完,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虚无飘渺,显然有些无精打采的。 栀栀摇了摇头,说道:“好,现在就由高甜甜来给小队长发放资金,大家在完成了采购任务以后,可以随便玩儿、随便吃、随便买!不过要切记,买东西的时候要照顾小集体的情绪,不能闹不愉快!现在是早上八点,我们中午十二点半在火车站门口等。早饭午饭大家自己解决,可以吗?” “可以!” 大家兴奋地齐声说道。 当下,各个小队就分别出发了。 栀栀和大当家、黎恕一队。 两个女的手拉手笑嘻嘻的一边聊天一边逛,黎恕慢悠悠地在后头跟着。 栀栀摸到大当家手上的茧子,就举高了她的手,拿到眼前仔细看。 ——大当家的手很美很美,十指纤纤,从指根到指尖渐渐变细,指尖处指甲圆润透明。整只手显得线条流畅优美,而且刚才摸起来特别软,现在看着,又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兰花瓣的微曲…… “棠棠你的手真好看!”栀栀赞道。 大当家就看了看栀栀的手。 ——小妮子的手也好看,但跟她的手相比,没啥肉,不丰满,就显得特别纤瘦。 “你再多吃点鱼肉。”大当家说道,“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几条鱼过来……女人要多吃海鱼,身上才能长肉。”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女人要胖点才好看。” 栀栀笑了,然后把大当家的手翻过来,看她的掌心,又摸了摸她掌心处的茧子。 “棠棠,你这茧子……看着像是甩鞭子甩出来的吧?”栀栀问道。 大当家点头,“一天只要练两个时辰就够了。” 栀栀惊讶地问道:“你那鞭子这么结实吗?”那天她帮她洗过鞭子,能感觉到鞭子是皮质的,里头掺杂着金属丝。 大当家说道:“隔几个月要保养一次。” 栀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大当家看了栀栀一眼,问道:“你想学吗?” “啊?”栀栀瞪大了一双杏眼。 大当家看着纤瘦到能被一阵狂风吹跑的小妮子,微微叹气,“不想学就算了……现在这世道比以前强太多了……” 黎恕从后头伸了个脑袋过来,“棠娘你教我呗,以后我来保护栀栀。” “呸,谁稀罕哪!”栀栀嗔骂道。 黎恕笑了。 大当家也笑。 栀栀抚摸着大当家的手,又让大当家看她的手,“棠棠你看,我手上的茧子,和你手上的茧子长得不一样。你的长在掌心里,我的全都长在手指的指腹上……” 大当家便又摸了摸栀栀手上的茧子。 ——小妮子的手细细尖尖,皮嫩骨细的,这几个圆圆又发硬的茧子确实摸着不太舒服。 大当家正准备说话—— 栀栀就欢迎地说道:“棠棠呆会儿我们去供销社买点甘油和雪肤膏好不好?虽然用雪肤膏来擦手是有点奢侈,但我们现在有钱嘛!走走走,呆会儿我俩一人一瓶!” 然后她又和大当家咬耳朵,“其实我脚上也长了茧子,所以很容易磨破袜子,我想再买多一瓶雪花膏回去,每天晚上睡觉前把脚也抹一抹……棠棠你脚上也长茧子吗?” “当然也长的,”大当家沉吟道,“但是抹那个雪花膏……会有预防效果吗?” 栀栀愣住。 好半天她才反问了一句,“没有预防效果的吗?难道只能等茧子长出来了,再用锉刀磨掉?” 大当家仔细想了想,说道:“以前我倒是用土方护理过,确实不怎么长茧子,就是后来懒了,就……” “什么土方?”栀栀感兴趣地问道。 大当家神秘一笑,“回去再告诉你吧!” 栀栀今天让高甜甜给大家发了钱,让各自去买各自想要的东西。至于这一次留在海鸥岛上当后勤保障而没出来的小伙伴,栀栀让高甜甜把钱准备好,回去以后再拿给她们,让她们在大年初一初二初三的时候,去镇上消费。 临近过年的时候,哪怕是清早七点多,市集上也特别热闹。 栀栀提议先去供销社,赶早先把想买的东西买了。否则拖到后头,只怕畅销的东西都卖完了。她们又不比本地居民,今天买不到明天还有机会。过完今天她们就要回南陵,明天就是年三十,哪还有机会补货! 于是栀栀拉着大当家去供销社门口排队。 在排队的过程中,就有黄牛党过来兜售各种票证。 栀栀手里只有知青办发放的粮票,面额还不大;但黎恕部队里的福利相对比较好,他手里什么票证都有一点儿,此时就全拿出来交给了栀栀。 栀栀先跟一块儿排队的群众们相互换票,把并不需要的布票、糖票、灯泡票、茶叶票什么的换给别人,又从别人手里换回了糕点票和日化票,剩下的还有些实在换不到票的,就加了点钱找黄牛党买了。 八点整,供销社门一开—— 正在排队的人们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气得供销社工作人员大吼,“哎!你们排队啦!” 栀栀大笑着,和大当家手牵着手儿一块儿冲进供销社,直奔日化柜台。 她一口气买了好几瓶的雪肤膏、蛤蜊油和甘油,然后两人还买了好几双棉袜,栀栀又给大当家买了好几块香皂和两瓶洗发膏,两袋大白兔奶糖一包送给大当家一包她自己要…… 黎恕则买了刮胡刀、皮带、一件男式衬衣、一双皮鞋。 三人买完了东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挤得熙熙攘攘的供销社里退了出来。 然后三人又在火车站附近逛黑市。 过年嘛,总是要吃点儿糖果什么的。何况栀栀今天还带着采购任务来的。于是她称了二十斤的炒瓜子儿、二十斤的炒花生、二十斤江米条,又买一大包老乡用土法炮制的粒粒糖…… 这些全都是海鸥岛上的小集体需要的年货。 接下来,栀栀又买了三把梳子,送给大当家一把,她自己要一把,还有一把带回去送给洪禾禾…… 黎恕注意到,栀栀在逛街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卖零食的小摊。 他没吭声。 ——他妈搞到了一点儿从国外流进来的巧克力,不久前夹在衣裳里捎给了他。不过,巧克力的分量很少,一共也就只有两块,他得找个时间私下给她。 黎恕也买了些零食。 他本来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但他喜欢的姑娘好像挺吃零食的? 好,那以后他就随身带一点,方便一有机会就投喂。 好感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刷起来的嘛! 三人买完了东西也才九点不到,栀栀就问大当家要不要去刘八萍的面摊那儿休息,吃碗汤面,毕竟大家还没吃早饭嘛。 大当家不同意,“去她那吃面她不收钱。” 栀栀想了想,使唤黎恕,“哎,你去,帮我们把东西寄存在八萍嫂子那儿,回头我们中午再去拿。” 黎恕应下,拎着采买到的东西去了刘八萍那儿放下,又匆匆来了。 栀栀和大当家已经选好了早饭——每人一个烤饼,烤饼里头还夹着酸萝卜丁、整一个的煎蛋、浸过肉汤的粉丝什么的,很美味。 三人站在街边吃完烤饼,栀栀有些发愁,剩下来的三个小时不知要怎么渡过。 黎恕问她,“要去看电影吗?” 栀栀眼睛一亮! 大当家也很感兴趣,“我已经看过刘三姐了。” 黎恕说道:“最近在上映的好像是英雄儿女。” 栀栀问他,“你已经看过了?” 黎恕确实已经看过了,连队组织看的。 但他摇摇头,“没看过。” 栀栀又说,“可我们也没有电影票啊!” 黎恕笑了笑,“走吧!总能想到办法的。” 办法就是找黄牛党呗! 火车站附近就有电影院,而且还是个半封闭式的地下电影院。 黎恕去找黄牛党买了三张电影票,领着栀栀和大当家进了电影院。 这电影院挺简陋的,这间电影院因为坐落在半地下,白天的光线也很暗,大约横二十米宽二十米的空间里,地势呈大型缓超台阶,每一层都修了三排水泥长凳,每一个水泥长凳能坐三个人。 栀栀也没想太多,找到了位置以后就直接坐下了。 大当家更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坐在栀栀身边。 黎恕:…… 他使了个小花招,俯下身子在栀栀耳边说了声“我出去一下”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电影院里的钨丝电灯熄灭,当投影的强烈光束照到屏幕上的时候…… 大当家像个孩子一样“哇”的喊了一声。 黎恕适时出现。 他手里拿着用报纸包好的一大包糖炒栗子。 ——依着栀栀和大当家那么要好的模样儿,她俩肯定是要捱着坐在一块儿。这张水泥长凳正好够坐三个人,可刚才栀栀都已经坐在了边沿……所以,要是黎恕不玩点儿小花招,恐怕就只能坐在大当家身边了。 现在他趁着电影院里黑漆漆一片…… 赶紧走到栀栀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栀栀也没留意,就往大当家那边挪了挪…… 大当家也就跟着挪了挪,发现自己这边还有空余的,连忙又挪了挪。 栀栀也再调整了一下。 就这样,栀栀坐在了中间,右边是大当家,左边是黎恕。 栀栀并没有觉察到黎恕的小心机。 甚至当黎恕将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递给她的时候,她直接抓了一把、又分给大当家几粒,两人就聚精会神地开始了吃栗子、看电影。 黑暗中,黎恕露出得意的笑容。 嘿嘿,一切机会都会靠自己创造嘛! 可以和她啥也不干的坐在一起整整两小时…… 真好。 第144章 栀栀、黎恕和大当家看完电影以后,已经是中午12点左右。 三人一路步行着往刘八萍的面摊走去,路上栀栀又买了好几样零嘴儿。 到了刘八萍那儿的时候,好几个小伙伴都在刘八萍那儿吃鱼汤面。为了让刘八萍能做其他客人的生意,已经有汤面吃的小伙伴们端着碗站在一旁吃,还没轮到吃面的小伙伴们就帮忙招待其他的客人…… 刘八萍看到大当家,眼睛一亮,就要过来打招呼。 大当家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她。 刘八萍无奈,只好抹了把眼泪,回到灶锅前忙碌去了。 众人分批吃完面,扛起行李准备离开。高甜甜去付账,刘八萍死活不要。 “哎呀甜甜,我不收你们的钱!主要是因为啊,这一次你们也找我们村里买了不少的香菇干和萝卜干啥的,我们得了实惠……难道还请不起你们这一碗面?”刘八萍说道。 高甜甜说道:“可不是一碗面的问题,是一共二十七碗面呀!你一碗面收二角钱,二十七碗鱼汤面就是五块四,这不是小数目,嫂子你快拿着吧!” 刘八萍死活不收,“就是我这用来熬汤底的大海鱼,也是大当家每天让人送来给我的呀,不然我凭啥做这生意?还不是因为别人搞不到新鲜的海鱼!” 她说什么也不肯要钱,高甜甜实在没法子。 栀栀在一旁见了,抿着嘴儿笑,扬声叫道:“甜甜,这是八萍嫂子的好意,咱们受着。” 高甜甜撅嘴儿,“这怎么行,八萍嫂子做的可是小本生意!” 栀栀把高甜甜叫了过来,低语和她商量了一会儿,高甜甜眼睛一亮,笑着直点头。 当下,栀栀就过来和刘八萍聊了一会儿的天。 高甜甜则在收拾行李…… 没一会儿,高甜甜收拾好了,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块儿走出了刘八萍的面摊,走到了巷子口,这才朝着栀栀招招手。 栀栀这才说道:“八萍嫂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啦!提前向你说声新年快乐啊!” “你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也祝你们新年快乐!”刘八萍笑着见牙不见眼,又说道,“……栀栀啊,大当家那边儿,可就要拜托你看顾啦。她啊心地太善良了,眼里心里都是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不瞒你说,我好担心她的身体哟……” 一说起大当家,刘八萍又想哭,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放心吧八萍嫂子,我会照顾她的!”说着,栀栀朝她扬了扬手,一边跑一边扭头对她说,“八萍嫂子你把你面摊上的小板凳收拾好呀!” 说着,栀栀就跑远了。 刘八萍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做把面摊上的小板凳收拾好? 她扭头一看,果然发现一张小板凳被倒扣在另外一张小板凳上? 刘八萍走过去把小板凳拿下来—— 原来小板凳下压着十来张钞钱,仔细一数,正好五块四角钱,一分不少! “这……” 急得刘八萍转身就跑,想追上去把钱还给栀栀她们。 可此时又有顾客上门,“老板娘来碗鱼汤面哟!” 另外一桌的顾客也叫嚷道:“老板娘来收钱啰!” 刘八萍叹气,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忙碌了起来,心里只剩下了浓浓的感激与愧疚。 而栀栀一众人吃饱喝足上了火车,又转车回到了九道弯站。 ——她们的大多数行李还寄放在这儿。 九道弯站台上,张苹香姑嫂还在卖拌面和腌菜。 因为张苹香送给栀栀整一副蜂巢,所以栀栀还礼给她二十斤猪板油。 张苹香惊讶极了,也是说不收不收…… 被栀栀直接把那一大板的猪板油直接放到了一边,“苹香,我们要走啦!这猪板油你不要的话……就被人捡了便宜啦!” 说完,栀栀就咯咯笑着跑出了车站,去追其他的小伙伴了。 张苹香,“栀栀?栀栀!” 嗐,根本叫不回来。 栀栀和伙伴们挑着沉重的担子,带着各种各样的年货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翻过了一座山,抵达海岸边,然后齐齐上了船。 人人归心似箭。 栀栀和黎恕、瘦猴、大当家共乘一船。 傅明宇不要脸的挤了上来。 大当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旁去,没理他。 傅明宇有些气不过。 他有心想和她谈谈心…… 可别栀栀、黎恕和瘦猴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傅明宇又蔫巴了。 她不理他? 他就坐在一旁生闷气。 瘦猴和黎恕掌舵划桨,栀栀坐在船上……突然看到了海岸线沿线的海水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有破烂不堪的水泥编织袋、烂鱼网、破掉的竹筐、碎掉的玻璃瓶子什么的。 栀栀盯着那些垃圾看了一会儿,示意傅明宇,“你看!” 傅明宇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地问,“垃圾有啥好看?” 栀栀问他,“在你认识的人里,谁最喜欢在海里游泳?” 傅明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当家。 ——还能是谁?这条冷酷无情睡完就跑的美人鱼呗! 栀栀又问,“那这些垃圾……会不会伤害到那个最喜欢在海里游泳的人啊?” 傅明宇终于有了些兴趣,“你啥意思?这点儿垃圾也不成气候啊。” “这么一点儿垃圾,当然也伤害不了谁。可要是以后大家丢在海里的垃圾越来越多呢?”栀栀追问,“当污染让海里无鱼可捞的时候,她还能在海里自由自在的游泳吗?” 傅明宇呆住。 “那,那别人要扔垃圾的,我也没办法啊!”他喃喃说道。 栀栀哀声叹气。 她经历过后世,很肯定在她认识范围里,华国没有那么那么美丽纯净的海域。 所以,一想到大当家她们……可能会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临着无鱼可捕的窘况,栀栀就很心痛。 她为她喜欢着的人们将要被迫改变生活方式而难受,也为失去那样纯美、水产丰富的海域而感到伤心。 但现在,这里仍属于农耕社会。 工业化污染不强…… 可栀栀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让人们能提前生出保护环境的心思,以免将来少走弯路。 她趴在船舷处,忧伤地看着那些垃圾…… 大当家安慰栀栀,“没事,这些东西漂不到我们打鱼那里。就算漂过去了,我们看到也会捡回来,顺道扔到毒岛和蛇岛那儿去的。” 栀栀握住了大当家的手,轻声说道:“棠棠,等过完年,我们就在正义岛上开荒……开春以后我们种点儿蔬菜和水稻好不好?” 要放在以前,大当家不爱听这话。 这会儿大当家有点儿明白了,问栀栀,“你怕我们以后捕不到鱼?” 栀栀点头。 大当家又指着海面上漂浮着的那些垃圾说道:“因为这些?” 栀栀说道:“不,不止是这些……为了保证能让全国人民吃饱,以后化肥厂、饲料厂会越来越多,可能还会为了防止虫害,生产出大量的杀虫剂。我很担心大家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海里鱼类的伤害……就像农民们这样,把使用完的化肥袋子、杀虫剂瓶子直接丢在海里……” “大海那么辽阔,一只杀虫剂瓶子不会伤害到它。可如果是一百万个瓶子、一千万个瓶子、一亿个……十亿个瓶子都往海里扔呢?”栀栀说道,“那瓶子里残存的杀虫剂是含有毒素的,不然它怎么杀虫?万一这些残存的毒素把海里的鱼全都祸害了呢?” 黎恕温声说道:“栀栀你别担心,应该不会这样的。” 栀栀叹气。 大当家一直没吭声,眉头紧蹙。 傅明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棠娘有多爱这片海,他亲眼所见。 无论如何,他也想像不出……如果棠娘再也不能在这海里自由自在的游泳和叉鱼,会是怎么样的一幅情景。 这应该是个悲伤之极的事。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护到棠娘呢? 傅明宇陷入沉思。 这只是一个小风波。 栀栀本来还担心“污染”这个问题的,但她在外头连续几天的连轴转……再加上这会儿小船儿摇晃得很舒服,刚才她又饱饱的吃过鱼汤面,就倒在船舱里、枕在大当家的腿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等到她被大当家摇醒的时候,栀栀先是看到了傅明宇看向自己的幽怨眼神,然后—— 咦? 这里是海鸥岛码头! 到家啦! 栀栀喜笑颜开! 她赶紧爬起来,看到姚叔他们正在把船上的物资一点一点的往岸上送;还看到陶容冶、洪禾禾他们跑过来接应…… 洪禾禾这小妮子,喊她一块儿去她不肯,现在看到大家运送回来那么多的物资,不由得拍手欢笑,“哇!栀栀你们也太厉害了吧!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呀……” 栀栀朝着洪禾禾挥了挥手,又对大当家说道:“棠棠,今天年二十九了,明天就年三十儿……一会儿等姚叔他们卸完了货,再把我们仓库里存着的那三百双鞋装到你的船上去,这大过年的,你给大伙儿一人发一双鞋呗!” 大当家点头。 栀栀又道:“再就是你回去了和徐拥军说一下,就说我们今天、明天会在这边儿做年夜饭的准备工作,让他也带人过来帮忙,明天我们这边弄好了一块儿运过去,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呀!” 大当家又笑着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说道:“一会儿我领着人去打鱼,也全都送到你这儿来……年夜饭吃一半儿,另外一半儿你们自己腌制起来,以后慢慢吃。” 栀栀也点点头。 两人互握着手,还相视一笑。 傅明宇在一旁嫉妒得两眼发红,且快要气出内伤——为啥和棠娘手牵手还相视一笑的不是我? 第145章 栀栀和大伙儿一块儿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仓库,人人喜笑颜开。 栀栀太高兴、太激动了,临场发挥来了一小段演讲。 “同志们!同学们,回想起七月我们初到海鸥岛的时候,这里还是荒岛呢,什么都没有!到现在,我们上岛已经快七个月了……看看,我们拥有了两栋小楼!还有干净卫生的公厕、洗澡房……这些让我们住得很舒服!” “再看看我们还建好了两大一小三个仓库!以及六座大棚,目前还有一座新的大棚在建……我们开垦荒地,虽然还没能吃上自己种出来的主食,但我们的菜地已经让我们实现了蔬菜自由!我们还养了几百只鸡,一百多只鸭,三十几只野兔和四头猪……这证明着我们即将实现肉蛋自由!” “同志们、同学们,我们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付出的劳力是看得到回报的!只要我们一直努力下去,海鸥岛将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岛!对了,新春将至,我们……要好好的大办一场年夜饭,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们大半年的辛苦,对起这场欢宴!” “吃好喝好了,明年我们更加勤奋努力的建设我们的小岛,好不好?”栀栀大声问道。 小伙伴们使劲鼓掌,呼声震天响—— “好!!!” 接下来,大家就开始研究起明天的年夜饭了。 不得不说,小伙伴们来自五湖四海,对年夜饭的要求也是五花八门。 龙强和高甜甜餐风露宿了三年,今年才回归人间,他俩力主年夜饭一定要有饺子,而且还流着口水数出了好几种不同馅料的饺子馅儿…… 洪禾禾是湘南人,眼泪汪汪说年夜饭就想吃竹笋炒腊肉, 陶容冶的老家在粤南,说过年一定要有鸡,因为无鸡不成宴, 申书华说年夜饭得有鱼,年年有余嘛! 李晴玉和方丽娟说,过年必须得有甜味儿的糯米八宝饭和酥炸小肉丸。 陈跃进比较实在,他说他吃啥都行,但就是想大口大口的吃肉,最好扣肉粉蒸肉都给安排上。 李爱国说他自从离开家乡以后就没吃过火锅了,想涮火锅吃…… ……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徐拥军带着正义岛的知青们、以及二三十个叔叔爷爷们过来帮忙了。 栀栀连忙也让徐拥军他们加入讨论。 那要是说起自己爱吃的、想吃的食物来…… 所有人都可以没完没了下去。 结果,大伙儿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傅明宇记录了整一张纸七八十道菜名……最后再一合计仓库里、菜园子里、以及鸡鸭兔猪圈里的出品,大伙儿敲定了年夜饭的菜式。 主食当然是大米饭,必须管饱的那种。 饺子,两个岛共计249人,计划每人至少要分到10只不同馅料的饺子。初步制定为:猪肉香葱馅、牛肉粉丝馅、腌菜豆腐馅这三种。 猪肉,栀栀这次带队出去采买回来的猪肉是二百斤左右,一半儿拿出来当成饺子馅,一半儿去掉骨头什么的,估计每人能分到2两左右的肉,也就是……巴掌大、但薄薄的一块,大家一致同意做成扣肉。鸡呢,可以拿出30只来,一只肉鸡两斤不到,30只鸡大约50斤左右,每人能分到二两带骨头的鸡肉。但是鸡可以和大量的香菇一块儿炖,香菇吸足了鸡汤鲜美,味道可不比鸡块差! 鸡蛋鸭蛋么,栀栀她们有目的的积攒下来,所以可以分到一人一只鸡蛋。经过一致讨论,大家决定把250只鸡蛋鸭蛋,以及30只鸡的鸡爪、鸡翅尖、鸡肝、鸡肫等一块儿卤了,也是一道美味…… 关于肉菜,栀栀也就只能提供这么多啦! 让人觉得高兴的是,大伙儿总算能吃上一顿其他肉味儿的饭菜,有猪肉、牛肉和鸡;遗憾的是分量还是太少,所以主要的肉类还得是鱼。 关于素菜呢,栀栀她们想出来的招儿就很多了。 首先是各种油炸物:木耳胡萝卜丸子、白萝卜豆腐丸子、鸡血韭菜面粉丸子,整一只新鲜香菇被腌入味儿以后再裹上蛋液面粉糊炸出来的油炸丸子,以及葫芦瓜块、茄子块、南瓜块等等……也可以蘸上蛋液面粉糊来油炸! 然后素菜里的重头菜是油煎豆腐! 是的,这次栀栀让小伙伴们去想办法采购了好多豆腐回来……当然了,依着她们的采购能力与能在市面上与其他市民抢购豆腐的能力来看,想要吃豆腐吃到饱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每人分到两块二指大小、一指厚的豆腐。 豆腐先用油炸一下、定个型使它不容易烂,再跟西红杮、木耳、芹菜等一块儿炒了,这可是美味不输于肉类的素菜啊! 还得做一份凉拌菜,大量的黄瓜、莴苣、事先腌制好的泡萝卜,以及煮熟了又晾凉的长豆角等等一块儿用酱油、香油、盐、小葱粒儿、香菜、辣椒油等拌好了,再泼上热油,最后再浇上醋腌制一夜…… 以及比较清爽的炒冬瓜也来一份吧! 再就是汤。 ——这次有了猪骨,所以就用猪骨和鱼肉一块儿熬汤!栀栀建议把鱼肉装进纱布里包好了再扔进汤锅炖汤,熬好汤以后再把鱼骨扔掉……因为鱼骨没啥肉还带刺、但猪骨是带肉的,所以大家在喝肉汤的时候还能啃骨头。 最后就是主菜大海鱼了。 大家平时吃海鱼呢,最方便的就是直接烤熟…… 但这一次,栀栀决定把鱼肉做成几种味道完全不一样的。 首先是红烧鱼——鱼块处理好以后,先腌制入味再裹面粉蛋液下油锅炸一下,定型。然后再下油锅红烧,最后将切碎的西红杮洒在锅里熬成红汤,把油煎过的鱼块放进去,再浇上调好的酱汁,煮上十几分钟收了汁就能出锅…… 其次栀栀还准备拿十条鱼出来做清蒸鱼,因为申书华反复强调过年就是要吃全头须尾的整一条鱼……之所以准备蒸十条鱼,是因为两个岛加一块儿也只能凑出十个装食物的干净木盆了! 再就是姚叔他们准备做鱼丸,这是大家都超级爱吃的! 哗,这么一想,好像还是很丰富? 定好了菜式,栀栀让傅明宇把他之前写好的那份……满满列了整一张纸、至少也有七八十个菜名的菜单收好,留着明年用,又说道:“咱们明年过年的时候再看看,距离梦想还差多少!总有一天我们会达成目标的!” 然后栀栀一挥手,“好!为了我们的年夜饭,加油吧少年!” 众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去鸡圈抓鸡的、去摸鸡蛋鸭蛋的、去菜园子里摘菜的、去处理泡发各种菜干的、去扛了面粉出来准备揉面和面的…… 人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晚饭时分,大当家她们摇着小鱼儿送来的第一批渔获:一共七八十条大海鱼,十来条大墨鱼,另外还有四五十只蓝脚花龙(大龙虾)…… 大当家把渔获放在码头,又和她的手下们摇着小船儿离开,说是再去看看,让栀栀她们明天一早再来码头收鱼。 姚叔他们把第一批渔获扛上了半山腰 栀栀看着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龙虾,馋得口水直流! 姚叔他们还就真爱看到这些小年轻的馋猫模样儿,哈哈笑着直接给拧了龙虾头,给活虾扒出来给栀栀吃。 栀栀也没客气,吃了两三只生龙虾就止住了。 她心里就更高兴了! 除了大海鱼之外,还有墨鱼和龙虾? 龙虾头还是可以像上次那样,把土豆泥塞进去烤熟,又香又美味。墨鱼处理好以后煮熟晾凉,拌上酱油辣根酱就很好吃了…… 第146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直忙到深夜。 晚饭的时候,大伙儿随便蒸了锅米饭炖了一锅鱼头汤,在往汤里扔了点白萝卜块……大伙儿就着鱼汤泡饭,稀哩哗啦吃完了在继续忙碌。 一整个晚上,大当家他们来回在送了两次渔获,除去大鱼之外,多以墨鱼和龙虾为多。 栀栀一看就知道,是因为大当家他们知道她爱吃龙虾,才逮着龙虾拼命捉的。 她心里感激。 大当家她们一共来回三趟,逮回来的龙虾足够一人一只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分成两班倒,栀栀和一些小伙伴先去睡觉了,其他的小伙伴在坚持着擀饺子皮包饺子什么的…… 栀栀调了个闹钟,一觉睡到清晨六点,就赶紧起来了,催着轮班的其他小伙伴们去睡觉,她则与其他的小伙伴们一块去厨房忙碌去了。 通宵忙碌的小伙伴们已经尽最大能力做完了很多的事情,甚至连简单的早饭也已经做好了——白面馒头配稀饭,在炒了一点儿腌菜。 栀栀和小伙伴们吃完早饭后就快手快脚地忙碌了起来。 ——去菜园子里摘来各种要做为油炸物的瓜菜,洗净了,削皮切块调味腌好,然后调出一大盆子的面粉糊糊。 跟前开始切木耳丝、胡萝卜丝、白萝卜丝什么的,和面粉一块儿搓调味搓成丸子状。 腌上大半个小时差不多能入味了,就架起油锅,一一将蘸了面粉糊的南瓜块、茄子块、葫芦瓜块、香菇,以及各色丸子逐一倒进油锅里小火慢炸。 炸至两面金黄,捞出,晾凉。 在复炸一次。 满满几大盆的各式炸物就好了。 ——凉拌菜式要用的大量黄瓜、豆角、莴苣等也被采摘回来,清洗干净了。黄瓜不用烹饪、萝卜已经在前一天用米醋腌好,现在已经酸脆可口。但豆角和莴苣还是需要先焯水煮熟至断生,在晾凉了拌酱…… …… 接下来就是处理成堆的鱼块。 一半鱼肉用来烹饪,成为今晚年夜饭的主打菜;一半儿剖开腌制好挂起来风干,充当以后的储备食材。 然后就是墨鱼和龙虾了。 墨鱼的做法很简单,切成圈,直接用清水灼熟就好,在调一盆酱汁,吃的时候把酱汁淋在墨鱼圈上,新鲜肥美、且鲜嫩可口。 那龙虾要怎么做呢? 龙虾可是栀栀的心头好。 要依着她自己的口味,就调一勺猪油(因为没有黄油)、一勺奶粉(因为没有芝士)、一勺淀粉、少些盐少些蒜末成为酱汁,把龙虾的身体对半剖开在浇上厚厚的酱汁,烤熟,吃的时候在面上洒几滴白醋就好。 但是—— 一来时间上不允许她这么精细操作,二来可能还是会有很多吃不惯她喜欢的口味。 栀栀和徐拥军商量了一下,最决定烤龙虾。 因为现在所有的锅灶全都被占用了,只能用烤制的方式。 于是,两位叔叔爷爷负责杀龙虾;栀栀带着一位叔叔去菜园子里挖土豆;徐拥军则指挥一位叔叔帮着将旁边的一块空地清理干净,抓紧时间做简易烤架……很快,龙虾整好了,头首分离,虾壳用匕首划开了半拉。 篝火生起来,龙虾被一只只摆上简易烤架,一位叔叔负责给龙虾肉刷酱汁…… 栀栀则赶否把挖回来的土豆洗干净放进几只搪瓷托盘里,面上盖上厚厚几层桐叶,在把和了水的稀泥压在桐叶上,请叔叔们帮忙,直接将整只搪瓷托盘塞进篝火下边儿。 等到龙虾差不多烤好了,在把几只搪瓷托盘扒拉出来,揭去黄泥、撕开已经焦了的桐叶,露出已经被烤熟的土豆。 栀栀找来木盆,把烤熟的土豆倒进木盆,在用搪瓷钵子的底将土豆一只只的压成泥。 最后将土豆泥调味儿,取过龙虾头,把土豆泥全都塞进龙虾头…… 这时,龙虾身已经被全部烤熟。 栀栀又赶紧把塞满了土豆泥的龙虾头给放上了烤架。 这么混忙一通,就已经到了中午。 补觉的小伙伴们也起来了,过来帮忙。 大伙儿一直忙到夜色降临—— 年夜饭终于做好了! 三四十个装满了食物的大木盆、还有三四十个装满了食物的大木桶,被几叶小舟送到了隔壁的正义岛。 栀栀和海鸥岛上小伙伴们清理好“战场”,带上了各种瓜子花生糖果等东西,锁上了门,结伴下了山。 黎恕他们的哨所就在码头西岸。 栀栀刚走到码头就听到大兵们在西岸军营里合唱。 她知道,大兵们是有在开餐前拉歌的习惯,于是就拿着手电筒跑了过去。 果然,除了哨兵,其他的大兵们都坐在食堂里等着吃年夜饭。 哨兵认识栀栀,没拦她,甚至还告诉她,“……他们都在食堂呢!” 栀栀跑到了食堂门口的窗子那儿,扒着窗户往里看。 只见黎恕身穿军装,也和大兵们坐在一块儿。 栀栀手里还打着手电筒,灯光在外头晃了几下,黎恕一转头就看到她扒着食堂的玻璃窗子往里头看,连忙走出了来。 “黎恕,我们要上正义岛去吃年夜饭啦,祝你新年快乐呀!”栀栀说道。 黎恕说道:“你等等!” 他匆匆走进厨房,没一会儿跑了出来,两只手、一手拈着一只饺子。他二话不说直接拿着一只饺子塞进栀栀嘴里…… 栀栀咬住,嚼了嚼,面颊鼓鼓囊囊的。 黎恕含笑问她,“好吃吗?” 栀栀点头。 远处,洪禾禾在大声叫喊,“栀栀!栀栀你快点……” 栀栀转身就朝外头跑。 “等等!” 黎恕一把拉住她,把另外一只饺子也塞进她嘴里,又问她,“你在正义岛守年吗?” 栀栀嘴里包着饺子,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 黎恕便笑道:“我晚上十点过去找你……天黑路滑,走路小心啊!” 栀栀朝他挥挥手,拿着手电筒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黎恕看着她活泼轻盈的背影,笑了。 转身回了食堂。 已经有好几个大兵交头结耳的—— “我们排长是不是在跟别栀栀处对象啊?” “那还用问吗?” “他俩还挺般配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也想处对象啊!” “美得你!” 见黎恕回来了,大兵们起哄—— “排长!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排长等你和别栀栀结婚了,给我也介绍一个对象呗!” “排长你已经和别栀栀处对象了啊?” “你俩怎么认识的?” 黎恕耳根发红,嘴角咧到了耳根子下,“别胡说!栀栀还没满十八,处什么对象!就算要处对象,也得等到……三月十五她过完生日在说。” 栀栀和小伙伴们去了正义岛。 无论是正义岛、还是海鸥岛……都不通水电。 但这会儿,从正义岛的码头到半山腰正义堂那儿,依着山势蜿蜒挂着百十盏崭新的灯笼! 基本上十来步就挂上一盏。 知青们不用打手电筒,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脚下的路。 洪禾禾惊叹,“我们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地上了半山腰。 年夜被摆在正义堂门口的空地那儿。 原来放在后山饭棚那儿的所有条凳、板凳全都被搬了过来。连着所有的食物也全都满满当当地摆放在一旁…… 大当家今天装扮一新。 她不在像平时那样懒得打理头发所以都是随便扒拉几下,导致总有几络头发会垂下来。今天她正式挽了个髻,还在发髻上簪了枝银钗。 她还换了身鲜亮的七成新的衣裳——白底天蓝色小花的边襟扣立领单衣,下身是黑裤子黑布鞋,腰间还系着条水红色的丝巾当腰带。 栀栀看着大当家,心想这可不就是妥妥的民国美人嘛! 不过,栀栀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傅明宇。 果然如栀栀如料,傅明宇的目光已经痴迷地看向了大当家,连洪禾禾跟他说话,他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大当家朝着栀栀招了招手。 栀栀一跑过去被大当家握住了手。 大当家关切地问道:“累一天了?” 栀栀笑道:“有好吃的,在累也值得!” 大当家哈哈大笑,又问众人,“……人齐了吗?” 栀栀点头,徐拥军点头,辫子爷爷和胖叔叔都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开吃!吃完了饭就守夜!”大当家笑着说道。 徐拥军当惯了正义岛的伙头兵,这会儿自发站在那些装满了食物的地方,拿着长柄勺给大伙儿立规矩:“大伙儿注意了,咱们正义岛这一回可是正儿八经的吃上年夜饭!所以咱们要守规律、听指挥!下面我来给大家讲三个纪律,请大家遵守!” “这第一呢,就是第一添饭,由我和孔兰薇给大家分饭……因为今天菜多,大家的碗也装不下,所以呢,第一次添饭的时候饭不会装太多,菜呢,每一道都给分给大家,但分量也不会多……主要是因为碗太小了放不下!” “第二呢,大家吃完了饭里的饭菜以后,可以在来添……添饭添菜都行!但要注意了,大伙儿不要乱走动,全都顺着一个方向,从这边儿走、顺着走过来,添完了就从那边走过去……大家吃多少添多少,不要浪费粮食!” “这第三呢,要是大家吃到了骨头,要吐出来的……切记不能随地吐!看到没有,这里摆了个桶,有骨头有菜渣大家就全都倒进这个木桶里,回头栀栀他们要带去海鸥岛去喂猪的!” “好了我讲完了!请大家拿上自己的碗,过来排队!”徐拥军笑着说道。 岛上毕竟全都是年纪大的人们,虽然对这次年夜饭办得这么丰盛而感到兴奋,但并没有发生哄抢,大伙儿都拿着碗,慢吞吞过去排队。 栀栀和大当家排在一块儿。 她和大当家叽叽呱呱的, “棠棠,油炸南瓜块可好吃了!” “还有还有,呆会儿你一定要试试我亲手做的土豆泥烤龙虾头!” “对了还有那猪骨汤!很鲜很鲜的,你一定要试试!” “我刚才偷偷地试了块炸茄子,拌上酸甜酱居然很好吃诶!” 说着,栀栀趁没人在附近,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大当家,“还有哦……我偷偷给你带了半瓶酒过来……上回你不是说,你立过誓言、酒肉不能见面吗?所以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年夜饭以后,我在给你……这样你就不算破誓了!” 大当家顿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问道:“酒?半瓶酒……有半斤吗?” 栀栀点头。 大当家笑靥如花。 她媚眼如丝,伸手如兰瓣般的优美手指,在栀栀的面颊上掐了一把,笑道:“没白疼你!” 栀栀嘱咐她,“你睡觉前在喝。喝了酒就别出门啊……” 大当家含笑点头,却不经意看到拿着饭盒凑过来的傅明宇。 她微微一笑。 第147章 栀栀从来也没有过过这样的除夕。 从小到大,每一年的除夕都是她和爷爷一起渡过。 和平时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 二百多号人和她一起过年,而且所有人都对她抱有善意。 今天所有的饭菜都是她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完成的! 就连年夜饭的食材也是她和伙伴们努力挣回来的! …… 这是栀栀过过的,第一个特别特别有意义的年。 她捧着饭碗,秀气地吃着大龙虾,然后又咬了一口鱼肉……洪禾禾在一旁吵着说炸萝卜丸子很好吃,栀栀赶紧又吃了颗萝卜丸子,吃得不亦乎。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正义堂门口变成了欢乐海洋。 吃完年夜饭,几个叔叔爷爷自告奋勇收拾残局,甚至还不让栀栀她们洗碗!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立了大功啦!在外头拼命挣钱就为了煮顿好吃的年夜饭,奔波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哩,昨天今天又为了烧饭……听讲你们还通宵搞饭了?诶,我们虽然老了,又蠢又笨的……不中用喽,但是洗碗还是会的!” “你们坐着!坐着不许动!”说着,叔叔爷爷们就收走了栀栀她们的饭盒,扛着、拎着盛饭的木盆、木桶什么的,去食棚那儿清洗去了。 没一会儿,叔叔爷爷们就拎着洗干净的木桶回来了。 然后—— 所有的知青们面前都放了一只木桶。 连徐拥军、孔兰薇他们都有。 栀栀好奇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木桶,问大当家,“这桶是让我们拎回隔壁去的吗?” ——她们从海鸥岛搬菜过来的时候,拎了好几个木桶过来。 带回去当然没问题,但为啥还给她们一人分配了一个桶? 而且连徐拥军、孔兰薇她们也有? 大当家笑道:“他们要给你们压岁钱……” 辫子爷爷连忙说道:“可是我老人家没有钱哩!” “压岁钱?”栀栀好奇地说道:“我们已经是大人了,还能要压岁钱?” 正义岛的叔叔爷爷嘻嘻嘻、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些小年轻……在我们面前说她是大人了!” “明明就是个黄毛丫头!” “就是,诶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啊,可能我孙女也有这么大了!” “才十几岁的娃娃居然说自己是大人!” “只要还没成亲就都是小娃娃!” 大当家对栀栀说道:“你这些叔叔爷爷们手头也不宽裕,他们看着给,你们就收着……长者赐、不可辞啊!来,我第一个给!” 大当家送给栀栀的是十来只超级好看的干海星! ——每一只大小相等,大约碗底大小。每一只的颜色全都不一样,有纯白底色粉红点点的,有浑身淡紫色的、浅黄色的、大红色的、天蓝色的…… 栀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哪!这、这也太好看了吧?”她高兴地拿着这些干海星翻来覆去的看,一脸的惊喜,“我要把这些海星全都装饰在屋子里!太好看了太好看了!棠棠!棠棠谢谢你,谢谢你!我很喜欢!” 栀栀高兴得想哭。 其他的女知青们艳羡地看着栀栀面前的木桶里盛着的漂亮海星。 叔叔爷爷们看到这么简单不值钱的玩儿就能逗得小妮子喜极而泣,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当家开始给其他的知青们发放礼物。 她基本上送给女知青们很漂亮的海星、海螺壳和贝壳——品相完全不输于她送给栀栀的那些海星。 女知青们人人都很喜欢,不停地向大当家道谢谢。 大当家送给男知青们每人一个黄澄澄的铜质迷你匕首,匕首一面开刃,整只大约只有十厘米长,尾部用布条缠绕。 她告诉男知青们,“这是以前捡的鬼子的子弹壳,然后拿到火车轨道上一字排开,等火车开过去轧得扁扁的,再用磨刀石磨到开了刃……没啥大用就是拿着好玩儿。” 男知青们的年纪其实也不大,也很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连声向大当家道谢。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排着队的“投喂”知青们。 辫子爷爷送给栀栀一颗拇指大的椭圆型粉红色珍珠,胖叔叔送给栀栀几粒很漂亮的珠子,但颜色是很接近琥珀的那种蛋黄色,说是海螺珠,从各种海螺里掏出来的。 栀栀明白了——这是美乐珠。就像珠贝孕育珍珠那样,某些海螺也会孕育美乐珠。品相好的美乐珠,放到后世也是很珍贵的宝石。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有的家底丰厚,给每个知青都送了一颗大小不等的珍珠;有的家当不多不少,就紧着自己喜欢的小年轻给点儿值钱的珍珠,只有一面之缘的就送个漂亮的海螺;有的没啥家底的,山上摘几个好吃的野果子也发给知青们一人一个…… 二百多个叔叔爷爷,光是投喂给知青们这个动作,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 所有的知青面前的木桶,全被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塞得盆满钵满! 小件的珍珠、美乐珠、孔克珠这样的东西全都流到了桶底,所以桶面上堆着好看的贝壳呀什么的…… 知青们全都激动坏了。 收完礼物,栀栀号召知青们,“同志们!同学们,大当家和叔叔爷爷们这么爱护我们,可我们也没啥准备,不能回礼给他们……所以我们让禾禾来带着我们一块儿合唱,唱几首歌以当作谢礼,好不好?” 知青们纷纷响应,“好!” 洪禾禾今天也收了好多礼物,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一点儿也不怯场,立刻站起身,先是带着大家唱了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 大家找回了当初在镇上登台表演的感觉以后,洪禾禾又打起了拍子,再次领唱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以及她独唱了一首女高音的“红梅赞”。 叔叔爷爷们也不甘人后,他们说、他们也会唱山歌。 然后由辫子爷爷领唱、大伙儿一块儿唱起了一首拉纤的号子歌……曲风极富韵律,歌词非常简单,只有辫子爷爷反复说唱几句寓义简单的歌词,其他人合的都是卡着节奏的“嘿哟、嘿哟”的喊号子! 落在栀栀耳里,只觉得非常非常的原生态,很有力量感。 “真好听!”栀栀小小声称赞,开始鼓掌……其他的知青们也听呆了,直到栀栀称赞,他们也才回过神来跟着一块鼓掌。 最后,辫子爷爷还唱起了时下最最最流行的一首歌“刘三姐”…… 这还是上一回栀栀带他们去林市卖鱼汤面的时候,傅老爷子请大家去看的电影。虽然岛上大多数叔叔爷爷都没看过这电影,但已经从看过的老兄弟们的嘴里反复听说了剧情,连着刘三姐的片头曲也被他们哼过来哼过去的唱,居然也勉强成了调。 现在刘三姐这么火,谁还不会唱电影插曲啊? 叔叔爷爷们唱,知青们也跟着唱,翻来覆去地唱了几遍以后,居然还越唱越成调子了…… 黎恕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热闹场面——正义岛上灯火通明,老的小的人人笑容满面,坐在一块儿斗歌呢! 黎恕一向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和众人打了招呼,直接走到栀栀身边就一屁股坐下来…… 栀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个座位给他。 黎恕一坐下就看栀栀身边的木桶里盛放着各种各样的海螺壳和贝壳? 再看看,别人也有? “这是……大当家他们给你的新年礼物?”黎恕问道。 栀栀点头。 黎恕笑道:“那你发财了啊!”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我也有礼物给你……我来的时候,知道你们宿舍那儿没人,所以我把礼物从门缝底下塞进你房间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可能有点儿少见。呆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小心别踩碎了。” 栀栀顿时有些好奇,“是什么啊?” “是吃的东西。”黎恕说道。 然后他又问她,“第一次在外边儿过年,想家吗?” 栀栀一下子就想起了家里人。 “当然想了,”她低声说道,“但我在建设祖国么!今年是第一年,再过两年……等海鸥岛变得又美丽又现代化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探亲了。在回家探亲之前呀,我非让我三哥和四姐来海鸥岛接我不可,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亲手打造的小岛有多美……” 黎恕定定地看着栀栀。 ——每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总是如同宝石那样熠熠生辉,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栀栀想起了什么,又问黎恕,“你呢?你今年为啥不回家过年?难道你的探亲假……真的全都已经……” “没有的事儿,你别多想!”黎恕解释道,“我之前不是特种部队的,后来不是转了单位吗?那会儿已经回了一趟家,所以……我爸妈也不让我回去!” “啊?”栀栀有点懵。 怎么还会有不欢迎孩子回家的父母呢? 黎恕当然不敢告诉她说:他的探亲假确实已经花用在陪着栀栀干这个干那个上了,但年中的时候他确实回了一家也是事实。 栀栀尊重黎恕的**,不好问他、为啥他父母不欢迎他回家过年…… 所以她就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以前在特种部队不好吗?怎么要转到岸防部队来呢?” 这个么,黎恕也不好说。 一说,他的身份可不就暴露了? 所以他就含糊说道:“这是上级的安排……” “栀栀!你过来一下!” 大当家站在正义堂门口喊着栀栀的名字。 栀栀连忙站起身,朝着大当家走过去。 大当家牵着她的手进了院子,又走进她屋里,这才翻开了一只小木匣,打开—— 栀栀惊呆了。 ——里头全是拇指大小的浑圆珍珠! “漂亮吗?”大当家笑盈盈地问她。 栀栀点头。 她看出来了,这些珍珠在细看之下,还是有着大小的不同、以及色泽的不同。可见得这些全都是来自深海的珍珠!应该是大当家在打鱼的时候找到的。 “喜欢吗?”大当家又问。 栀栀再次点头。 哪有女人不喜欢首饰和珠宝的啊! “喜欢就拿去啊!”大当家又说道。 栀栀吃惊地看向了大当家,“你不是已经给了我礼物吗?” 刚说完,栀栀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当家要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她海星了——因为岛上还有很多贫穷的叔叔爷爷们,如果大当家带头给知青们很贵重的东西,只会造成攀比。 但如果她送点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那些贫穷的叔叔爷爷们的出手,才会显得不那么寒酸与突兀。 大当家想了想,说道:“那些海星,是唐棠娘送给你的。这些珍珠,是棠棠送给你的。就当是……那半瓶酒的谢礼。” 栀栀笑了,“原来你是在找我要酒喝呀!” 说着,她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玻璃酒瓶,递了过去。 大当家两眼放光,连忙接了过来。 栀栀万千交代,“只能睡觉前喝啊……喝了酒就不许出门了。” 大当家含笑点头,水眸含情柔亮。 栀栀说道:“那我走啦,今天有点累了,我也不想守夜了,回去睡觉去。嗯,明天我哪儿也不去就补觉,后天年初二,我想上镇邮电局去给我家里人打电话……棠棠你要和我一块儿去镇上逛一逛吗?” “不去,没意思。”大当家一看到酒就心痒痒的。 栀栀想了想,又说道:“我们休息到初七……棠棠,你再找个时间带我们出海去玩玩呗。” “你想去随时都能去!”大当家心不在焉地说道。 栀栀向大当家告别,离开了她的屋子。 大当家立刻打开了酒瓶盖子,深呼吸一口,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她细品着酒香,忍不住喝了一小口。 啊,这酒入口甘香凛冽,后味醇厚绵久…… 是好酒! 她细细地品了一小口、又一小口。 直到觉得有些薰薰然,这才放下了酒瓶。 然而一放下酒瓶,她就看到—— 栀栀没拿那一匣子珍珠? 大当家立刻拿上了匣子追了出去。 正好这时,栀栀出了正义堂,和叔叔爷爷们告别,说想睡觉了要回海鸥岛去。 叔叔爷爷们便也说散了吧…… 傅明宇心里有些着急。 自那一夜过后,棠娘翻脸无情不认账,也完全不给他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棠娘面对面地说清楚……他不甘心。 趁着今天的是除夕,还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顿大餐,看起来她心情很好。 所以,她应该不会生气? 正好这时,傅明宇眼睁睁看着大当家抱着个小匣子从正义堂里冲了出来…… 他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于是他就悄悄地溜进了正义堂。 大当家追出去,把小匣子塞进了栀栀怀里。 栀栀敏锐地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微薰酒气…… 栀栀急了,瞪了大当家一眼,小小声说道:“不是说了……不准出来的吗?” “你、你忘了这个,我拿出来给你,”大当家笑得妩媚可爱,“我不出来了,我答应你我不出来……嗯,我马上就回去躲起来!” 栀栀害怕她微醉轻佻的样子被人看出端倪,赶紧把小匣子交给黎恕拿着,她则带着大当家走进了正义堂,就直接把大当家送进她屋里,千万交代,“呆会儿别出门了啊!” “嗯,我都听你的!”大当家笑嘻嘻地说道。 栀栀叹气,转身走了。 临行前,她还替大当家掩上了门。 屋里剩下了唐棠娘一人。 她无端端觉得有些热,烦臊地扯了扯领口……还是觉得热,索性扯下发髻上的银钗,骚了骚头皮。这么一来,她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就有些凌乱了。 唐棠娘仍然觉得热,就站起身本想倒杯凉白开喝,却又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玻璃酒瓶? 她一笑,又拧开酒瓶,一仰头,抿了一口酒,等到烈酒缓缓入喉,这才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她突然觉察到不妥,转头轻喝,“谁?” 一个玉立颀长、清俊英挺的青年男子从屏风后边儿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傅明宇。 他一见唐棠娘便呆住。 此刻的她,与白天清冷无情的她……完全不一样。 ——她醉颜滂沱,衣口微敞,云鬓凌乱,一双桃花眼水雾朦胧、盈盈秋波;菱形美唇红润微弯,眉梢含情满面春意,看向他的眼神似有无限深意。 唐棠娘眯着一双猫儿媚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半晌,她含笑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明宇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她、她…… 她的声音怎么也……如此柔媚? 第148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吭哧吭哧地都拎着沉重的、装满了漂亮海螺壳和贝壳的木桶,来到了正义岛码头。 她们一共十八人,分别乘从四只小船回隔壁的海鸥岛去。 栀栀与洪禾禾、黎恕、陶容冶搭乘一只小船很快就来到了海鸥岛码头。栀栀尝试着想要自己提一下这个木桶…… 大意了。 根本纹丝不动。 陶容冶立刻说道:“栀栀我帮你吧。” 黎恕已经先步一提起了栀栀的木桶,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来帮栀栀吧,容冶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估计李晴玉也拎不动木桶,你顺便帮帮她?” 陶容冶涨红了脸。 他看了栀栀一眼…… 可是栀栀正好踩着舢板往岸上走? 陶容冶迟疑了一下,黎恕已经拎着木桶追上了走在前头的栀栀。 正好这时,洪禾禾又问陶容冶,“容冶你刚有看到傅明宇吗?” “在正义堂那儿的时候看到了。”陶容冶答道。 “我也看到他在正义堂那儿……”洪禾禾又问,“可你有看到他到正义岛码头吗?” 陶容冶想了想,摇摇头。 他就这么跟洪禾禾说了两句话——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栀栀和黎恕打着手电筒渐行渐远。 陶容冶陷入怔忡。 黎恕把栀栀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他和她是第一个抵达的,四下里也没有旁人。 于是黎恕又交代她,“我送给你的东西……别让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闻言,栀栀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向黎恕,“影响不好?” 黎恕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黎恕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说、说……” 其他的知青们陆续抵达。 黎恕已经没有机会解释了,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反正……我送给你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知道……” 栀栀:…… 黎恕已经改用正常的声音大小,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几天怎么安排呢?” 栀栀说道:“明天补觉,啥也不想干就是休息。后天我想去镇上的邮电局,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后面几天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可能想跟着棠棠她们出海玩一次吧!” 黎恕点头,又认真交代,“所以出去玩的时间必须要叫上我。”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上楼去吧,我用手电筒给你照着。”黎恕说道。 栀栀吃力地搬着木桶往楼上走。 “要我送你上楼吗?”黎恕有些看不下去了。 正好方丽娟走了过来,一手拎着自己的木桶,一手拎起了栀栀的木桶,麻溜地上了楼。 栀栀连忙追了上去。 黎恕往后退了几步,打出手电筒的光,照住了栀栀的单身宿舍门口。 他听到方丽娟问栀栀,“栀栀,要不要帮你拎到屋里去呀?” 栀栀赶紧拒绝,“不用了,你放在门口就好,谢谢你呀丽娟。”方丽娟说了声“不用谢”,就拎着自己的木桶进了屋。 栀栀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黎恕还在楼下,用手电筒帮她照着。 所以她一眼就看到,有一样扁扁平平的东西正躺在她的房间门口。 她蹲下身拾起—— 东西一上手,她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是巧克力!!! 难怪黎恕说,这玩意儿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呢! 可不是呢,这个时代国内不产巧克力,能出现在国内的,几乎是用别的方式流进来的。尤其这包装上还印着那么多的英文,一看就是国外的 这样的东西要是被人看到了,确实是会出问题的。 毕竟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么! “别栀栀——” 黎恕在楼下叫喊着她的名字。 栀栀赶紧把巧克力藏在抽屉里,这边转身走到走廊上,朝着楼下的黎恕挥挥手,“你回去吧!” 黎恕盯着她的表情。 ——栀栀表情如常,还带着微笑。她没有表现出看到巧克力以后很高兴、或者很惊讶的样子,仿佛收到的就是很普通的东西。 黎恕心里又开始打起了小鼓:她到底喜不喜欢巧克力啊? 栀栀见他不动,又催促了一遍,“黎恕,你快回去吧!” 黎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栀栀回到屋里,找出火柴盒划亮、点燃了蜡烛,这才掩上了门。 这几天下来,还真是累得不行。 她脚后跟那儿痛得厉害,就把铺在床前的布垫子挪了过来,直接坐在布垫子上,然后想要收拾木桶里的各种礼物。 想了想—— 栀栀又起来了,拉开书桌那儿的抽屉,取出黎恕送的巧克力,拆开包装掰了一小块下来,塞进嘴里。 浓香微苦、纯厚甜蜜的熟悉滋味瞬间爆满口腔。 栀栀舒服的叹了口气。 甜食让她分外开心、愉悦。 她又坐回到布垫子上,含着巧克力哼着歌儿把今天收到的礼物全都拿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海螺壳、贝壳足有五六十个! 栀栀给分了类,大海螺壳可以拿来当花瓶,种植一些水培植物,放在房间里肯定很漂亮!大的贝壳呢,嗯,这个比较平缓的可以拿来当肥皂盒用,很合适、又很别致!这个贝壳有些深度,那就用来当收纳盒,装点儿扣子啊针线什么…… ——珍珠、美乐珠等也有七八十颗! 凭心而论,品相好的珠子也就只有两三颗。其他的珍珠都是异形的、很小一粒,大的和黄豆差不离儿,小的也就比芝麻大上那么一丁点。 栀栀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珍珠做成珍珠粉? 珍珠粉可以用来美容,还有定惊入睡的功效呢! 栀栀把那几颗大的美乐珠放进了大当家送给她的那一整匣珍珠里,其他的小粒全都用一个贝壳收拾好了。 ——剩下的就是大当家送的干海星,以及其他叔叔爷爷们送的野果子,好看的石头什么的。 栀栀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分了类6 她打了个呵欠。但这会儿还不能睡。 栀栀还没洗澡呢! 她拿起了脸盆、竹制的水勺、换洗衣裳、香皂、手电筒,又拎了两壶开水,匆匆下楼去后面的洗澡房洗澡。 方丽娟正在洗澡房这儿拉帘子。 ——洗澡房就是平房,三米高的水泥墙,往上去再用砖块砌了一米高的镂空层,然后才是天花板。 这么做,是为了透气。 以前呢就说岛上也没外人,但现在岛上多了驻守灯塔和雷达站的官兵,人口渐杂。 女知青们还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就做了草帘子、好盖住那一米高的镂空层。白天没人用洗澡房的时候,草帘子拉开;晚上有人要洗澡的时候,就把草帘子关上。 拉帘子的方法也是挺方便的。 平时草帘一直垂在实心墙体那儿,女知青们要洗澡的时候,就像升旗那样,把草帘升上去、遮住镂空层。 栀栀跑过去,和方丽娟一块儿把草帘子拉了上去,又打着手电筒结伴进了洗澡间。 进了洗澡间,打着手电筒洗澡那是不划算的。 得点蜡烛。 蜡烛点好了就放在单间洗澡间的墙头上。 放越高,就不容易被水花溅到。 每一个单间洗澡间上都用砖块和水泥砌了两层台子。 一层砌在门后,用来放干湿衣裳。一层砌在靠墙角的位置,是用来放脸盆的,水泥台下可以用来放置开水壶。 人洗澡的时候就在脸盆里兑好温水,再用竹制的水勺一勺一勺的往身上浇水。 确实比不上后世的淋浴头。 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洗浴条件已经很好了。 栀栀刚洗澡,正穿衣裳呢,突然听到外头有人焦急地叫嚷道:“明宇?傅明宇!傅明宇你在吗?” 栀栀一愣。 隔壁洗澡间的方丽娟“咦”了一声,说道:“栀栀你听,是不是禾禾在找傅明宇?” 栀栀就是听出了洪禾禾的声音,所以才觉得奇怪。 ——出了什么事,会让禾禾一个女孩子跑到洗澡房门口来找傅明宇? 隔壁男洗澡堂也有人在洗澡。 陶容冶的声音响了起来,“傅明宇不在洗澡房里!” “知道了!” 洪禾禾匆匆抛下一句话,又跑了。 栀栀换好了衣裳,拎着脏衣裳、端着蜡烛盘出来,在洗澡房门口的洗衣台那儿洗衣服。 没一会儿她又听到洪禾禾在男生宿舍楼下那儿叫,“龙强!龙强!” “啥事儿?”龙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洪禾禾,“龙强,麻烦你帮我敲一下傅明宇的门,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你等着啊!” 栀栀听到龙强跑过去砰砰砰地敲傅明宇的门,还大声叫道“明宇!傅明宇!洪禾禾找你”……但傅明宇始终无应答。 龙强,“禾禾,傅明宇好像不在。” 洪禾禾想哭了,“他没回来吗?他还留在正义岛吗?要是他还在正义岛,倒还不要紧……他可别出了什么事……” 栀栀三下两下洗好了衣裳,拎着湿衣裳出来了。 这时,洪禾禾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除去正在洗澡房里的人之外,人人要么就是扒在小楼的走廊那儿关切地往下望,要么就是站在食堂门口有些彷徨。 栀栀说道:“大家都说说,谁是和谁一块儿坐船过来的。我先来吧,我和禾禾、陶容冶、黎恕一块儿回来的。” 大家纷纷开了口, “我和晴玉、书华一块儿回来的。” “我、甜甜还有于露、跃进我们一块儿回来的。” “我和丽娟、刘叔、姚叔一块儿回来的。” 栀栀数了数,说道:“所以,还有四个人没有回来……是瘦猴、傅明宇、罗叔和张叔。” 李爱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会儿我们说要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傅明宇,还问了他一声要不要一起走。他好像说,找徐拥军有事儿……”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安慰洪禾禾, “禾禾你别担心了,说不定傅明宇就留在那边儿睡溶洞了。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大约对溶洞什么的很感兴趣吧!” “是啊不用担心,瘦猴也没过来,说不定就是在那边儿歇了。” “他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的,你不用太担心。” “等他明天回来你再问问他呗,不会有事儿的。” …… 洪禾禾又羞又恼,“哎,这、这关我什么事啊!” 她跺了跺脚,满面通红的跑了。 栀栀拎着湿衣裳、端着蜡烛盘回到了二楼。 禾禾的心思,栀栀是知道的。 但栀栀是真的不看好。 主要是,在九道弯火车站的那个清晨,她觉得大当家和傅明宇之间实在是……太别扭了。 栀栀回了房间,打开后窗,先是把晾晒在后窗下晒衣竿上的干衣裳收了,然后把湿衣裳晾好,这才关上了窗子。 她坐在桌前,从桌上拿过了一截黄瓜头。 ——这黄瓜头还是白天做年夜饭的时候她截留的。 用来做面膜。 栀栀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将黄瓜片得薄薄的,估摸着差不多够了,这才停止,然后仔细的对着镜子,将黄瓜片一片一片的贴在脸上。 殊不知—— 她才刚贴好,就有人砰砰砰的来敲门。 “栀栀?栀栀你睡了嘛?” 栀栀听出来,这是洪禾禾的声音。 真是坏了! 她现在脸上贴满了黄瓜片,不好大声说话、不能动作过于猛烈……不然这黄瓜片就会掉! 栀栀只一声不吭的往门边走。 而洪禾禾今天找傅明宇找不到,心里焦躁得很,见栀栀久久不答? ——不会吧,她找傅明宇找不到,怎么连栀栀也找不到了?可是,她刚才明明看到栀栀在五分钟前才进的屋,没理由这么快就睡着吧?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洪禾禾心里慌,拍门的声音就更大了,“栀栀?栀栀你说句话啊!” 洪禾禾成功的惊动了女生宿舍楼里的所有人。 人人都开了门,从自己的房间抻长了脖子朝着栀栀的房间看—— “栀栀!栀栀你睡着了吗?你、你……” 属于栀栀的细微声音闷闷传来,“禾禾你别急,我要开门了,你看到我的时候……可别吓一跳呀。” 洪禾禾呆住。 其他的小姐妹们也愣住。 大家甚至不由自主的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围在了栀栀的房间门口。 “吱呀——” 门开了。 贴满了一脸黄瓜片的栀栀表情平静的站在大家面前。 众人目瞪口呆。 第149章 众人惊诧地看着贴了一脸黄瓜片的栀栀。 栀栀解释,“对不起呀禾禾,我一说话这黄瓜片就会掉……” 洪禾禾奇怪地问道:“那你为啥要……把黄瓜片贴脸上呢?” “好看。” “好看???”洪禾禾看向栀栀的表情更奇怪了。 还是高甜甜替栀栀解答了,“黄瓜的汁水对皮肤有好处,睡觉前敷面,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皮肤会很有光泽的。” “对吧栀栀?”高甜甜又转头问栀栀。 栀栀都不敢张大嘴,生怕黄瓜片掉下来,就小小声说了句是。 洪禾禾明白了,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贴黄瓜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我只知道用淘米水洗脸特别好!” “我们老家那边是说用白醋来洗脸,脸就特别特别嫩。”方丽娟说道。 李晴玉小小声问道:“栀栀你还有黄瓜吗?给我一点行不,我也试试……我最近跟着你在外头跑了好几天,在火车站打地铺,来来往往的火车还挺吵的,没睡好,脸容易泛油不说,毛孔还大了好多……” 顿了一顿,李晴玉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要是没有就算了,我明天自己去菜地掰一个。” “有。” 栀栀慢慢挪回房间,把剩下的那半截黄瓜送拿了出来,递给李晴玉。 “你把黄瓜片薄一点……大家都做一次应该也够。”栀栀慢吞吞地说道。 李晴玉大喜,接过来,又问其他人,“你们谁有小刀啊?没有的话还得拿到厨房里去切。” 于露说道:“我那儿有刀,拿到我屋里去片,片完了大家分一分!” 女孩子们齐声欢呼,全都往于露屋里冲。 洪禾禾已经把傅明宇忘到了九宵云外,欢呼着跟着姐妹们一块儿往于露屋里跑。 栀栀啼笑皆非,回屋休息了。 贴完黄瓜片,先做一下面部按摩,清洗了脸以后抹上雪花膏…… 栀栀沾床就睡。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被“寝室长”高甜甜给叫了起来。 海鸥岛上十分宁静。 栀栀昨晚睡得特别好,睡前做了黄瓜片面膜,再加上本就年轻……睡足了的栀栀面颊红润,肌肤白皙、靡颜腻理…… 就是细嫩的面颊上压出了枕巾的印子。 高甜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栀栀揉揉眼睛,问高甜甜,“你看啥呢?” “看你……真好看!”高甜甜卟哧一声笑了。 栀栀,“去去去!我还没洗脸呢。” 她端着脸盆、毛巾、香皂、梳子、镜子下了楼,去洗衣台那儿洗漱了,又对着镜子梳好了头发,回楼上放了东西,这才又下来了。 结果她一走进食堂,就发现大家全都盯着她看? “怎么了?”栀栀也盯着大家,一脸的疑惑。 男知青们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栀栀一进来、其他的女知青们就齐齐停下了吃饭,全都盯着栀栀看,他们也就跟着一块儿盯着栀栀。 李晴玉端着饭盒挤到了栀栀身边,先是看了看栀栀的脸,赞道:“栀栀你的皮肤真是好极了!怎么这么好哇……细嫩得连毛孔都看不出来!哎你快看看我,觉得我的毛孔比以前小了点不?” 栀栀仔细看了看李晴玉的脸,说道:“毛孔大小一般是天生的,能有一点点的改善但……也改不了太多,哎你这长了两个痘,是不是这几天熬夜熬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比较朴实,对于护肤方面的心得,当然比不上栀栀。 李晴玉一听,奇道:“熬夜还会长痘?” “会的啊!”栀栀认真说道。 然后其他的女孩子们都围了过来,看看栀栀的脸,又看看其他小姐妹的脸,叽叽呱呱了起来…… 男知青们凝精会神听了一会儿,发现是讨论护肤相关? 他们这才不感兴趣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女孩子们的讨论仍然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昨晚贴了黄瓜片以后,今早确实觉得脸上没那么多油了,而且细细滑滑的摸着挺舒服。” “煮午饭的时候我留了点淘米水,是不是用淘米水洗脸,皮肤更白啊?” “哎你们说,洗脸用淘米水,然后再敷黄瓜片……每天这样坚持下去,皮肤会不会更好?” “那当然好呀!” “话说呀,我们这儿根本就不怎么下雨,一直都是大日头晒着,依我看,好像只有栀栀和甜甜的皮肤一直是白的,我们其他人的皮肤都被晒得好黑啊!” 听到这儿,栀栀实在忍不住说道:“所以我一开始准备了那么多顶草帽,甜甜还在草帽上给你们缝了面纱,可你们一个个儿的,就是不耐烦戴草帽!现在又来羡慕我和甜甜了?” 高甜甜也说道:“是啊,我和栀栀无论上哪儿去都戴着草帽,防止被太阳晒黑!而且我们还不止戴草帽呢,我们一出门就穿长袖长裤的工作服……防蚊子咬,也是在防止被晒黑呀!” 洪禾禾嘟嚷道:“可是……外边儿的温度可是三十多度了,戴草帽穿工作服,又热又闷啊!” 栀栀叹气,“所以你看看你的腿——” 洪禾禾低头,看到自己的一双小腿不但被晒得黝黑,而且还被蚊虫叮痒得全是疱! 栀栀又道,“你再看看你的手臂——” 洪禾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因为怕热,她和男知青们一样穿着短袖上工,于是,以短袖衣视为界,衣袖以下的皮肉是黝黑发亮的,藏在短袖里的皮肉是雪白的! 李晴玉、方丽娟和于露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腿。 对比一下这会儿穿着短袖上衣和裙子的栀栀和高甜甜露出的洁白胳膊和小腿,再看看她们四个漆黑且长满了斑驳疤痕印的胳膊与小腿…… 小姐妹们全都表了态—— “那从年后开始,上工的时候我肯定要戴草帽穿工作服了!” “我也是!” “可你们不怕热啊?” “怕啊,可我更想像栀栀和甜甜那样,皮肤白白嫩嫩的,漂漂亮亮的!” 高甜甜问栀栀,“栀栀,用淘米水洗脸到底可不可行啊?” 栀栀说道:“我的意见呢就是暂时别用……因为我们仓库里的大米全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而且还是东一点儿西一点儿的凑的,咱们也不知道哪些米是陈米啊!” “等以后我们收获了自己种植的稻谷,可以考虑拿出一丁点新鲜大米来制作手工香皂,净洗以后的大米研磨碎了加上干净的清水也可以用来洗脸……”栀栀说道。 洪禾禾睁大了眼睛,“香皂还可以自己制作吗?” 栀栀说道:“可以呀!不是很难的,但就是做出来的手工皂去污能力是没办法跟厂子里做出来的肥皂、香皂、洗衣粉相比。但是用来洗手、洗脸和洗澡,问题应该不大。甚至因为手工做出来的香皂比较温和,可能更适合与皮肤接触。” 洪禾禾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关键是,这样可以省下好多钱……” 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高甜甜又问,“栀栀,想让皮肤更滑更白,只能贴黄瓜片吗?” 栀栀沉吟,“李教授不是给了我们一些柠檬的种子吗?其实柠檬对我们女性特别好……但就是吧,把种子培育成树、再等到它开花结果,少说也得两三年!就我目前所知,黄瓜是最温和的、也是适应性比较广泛的敷面食材了。”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天。 栀栀和大家分享了一下她的护肤日志。 每周一至两次,将甘油和凉白开以1:1的比例,弄上一小碗,然后在洗完澡以后全身涂抹。切记涂抹完以后要等半小时左右,让皮肤吸收了以后再穿睡衣上床,否则睡衣或者床单会把水甘油拭掉,这样就没有效果了。 但这也不能天天做,会很油腻。 还有就是洗脸的时候不要直接拿着香皂涂脸,而应该是先用香皂搓出泡泡,然后把泡泡弄到脸上,再把手洗干净,才能揉脸上的泡泡,用泡泡来洁面。 因为如果一天两次直接用香皂来洗脸的话,确实洗完脸会觉得非常清爽,其实也在伤害脸上的皮肤…… 最重要的是,每次洗完脸一定要涂上雪肤膏! 高甜甜则分享了一下她的洗发秘方。 “以前我和龙强在竹笋岛的时候,岛上生了几棵茶树,结茶籽。我们也没有洗头膏什么的,就直接采回来茶籽,晒干了用石头砸烂,包在布包里,洗头的时候就用布包搓头发……你们看我的头发……” 高甜甜是个美人,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细腻而又柔顺。 洪禾禾摸了摸高甜甜的头发,“哇”了一声,十分羡慕,“你们这也太精致了!显得我就像个男人一样……哎,我平时洗头啊,直接用肥皂洗!” 高甜甜说道:“我看我们后山也有茶树,不如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茶籽,采点儿回来捣烂了,洗头的时候泡在水里,头发干了以后很柔顺,容易梳得多!” 这个提议好! 小姐妹们纷纷响应,“好!那我们吃完饭就上后山去吧!” 栀栀连忙说道:“要戴草帽、穿工作服去!” 众人嘻嘻哈哈的应下。 这时,瘦猴扛着个麻袋走进了食堂,身后还跟着姚叔、刘叔。 姚叔刘叔也各自扛着个大麻袋。 三人把麻袋放在了厨房一角。 其实他们仨在正义岛吃完早饭以后就打算回来,又正好遇上退潮,索性捡了点贝壳和搁浅的海鱼什么的回来。 今天负责做饭的龙强说道:“小猴子,姚叔、刘叔,你们的饭在锅里温着呢,赶紧吃啊,这会儿应该还没冷。” 洪禾禾眼巴巴地瞅着食堂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问瘦猴,“小猴子,傅明宇呢?” 瘦猴正从锅里捧了一盒饭出来,闻言,诧异地说道:“傅明宇?不知道啊!” 洪禾禾急了,“噌”一下子站起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瘦猴说道,“他昨天没回来?” “没有啊!” 瘦猴挠挠头,“我、我们没见着他啊!昨天我和姚叔刘叔都在溶洞里睡了……早上那边徐拥军搞饭的时候我也没看到傅明宇啊!” 洪禾禾惊呼了一声,“他不会出事了吧?” 栀栀说道:“小猴子,你有没有去徐拥军他们的知青洞那儿看看?会不会是傅明宇还睡在那儿?” 瘦猴端着饭盒,“那……徐拥军一早就做饭去了,我没事儿去看他的被窝干啥?要不,等我吃完饭我再过去找找?” 洪禾禾等不下去了,“我现在过去找他吧!” 说完她就往食堂外头跑—— 结果在门,她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洪禾禾心里着急,去势也猛,根本收不住。 倒是来人反应够快,眼看着两人已经避不开、马上就要撞在一起了,立刻伸出双手捉住洪禾禾的双臂。 两人没有撞上,但保持着半米不到的亲密距离。 洪禾禾睁大了眼睛。 ——来人正是傅明宇! 只见他头发凌乱,脸上睡痕未消,穿着半旧的短袖长裤运动服,脚下还拢着一双塑料拖鞋…… 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刚起床。 洪禾禾身高一米七二,身材健美;傅明宇身高一米八五,高挑瘦削,两人站在一块儿,生生的显得洪禾禾如同小鸟依人一般娇羞。 事实上,洪禾禾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么靠近。 他…… 还捉住了她的双臂。 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牙膏清新气味和洗过脸的香皂气息,以及他有力的双手捉住她双臂的臊热…… 一时间,洪禾禾羞红了脸。 栀栀问道:“傅明宇,你昨晚上哪儿去了?禾禾担心你一晚上了!” 傅明宇愣了一下,看了洪禾禾一眼,烫手似的松开了手,还往旁边走了好几步,与洪禾禾保持着文明距离,这才说道:“我……没去哪儿啊,回来以后就、就睡了啊!” “你怎么回来的?”栀栀又问。 傅明宇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怎么回来的? 昨晚上棠娘吃醉了酒,倒是好哄得很,柔媚热情、还乖巧听话。性情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又媚艳得不像话,又纯又欲。他本来是在质问她,是不是睡完了不认? 结果她吃吃的笑,笑得他面红耳赤的…… 后来就,不知怎么回事又滚在了一起。 上一回是在野外,硬件不太好。刺激是刺激,但不大尽兴。 这一回是在她的香闺里,怎么舒服怎么来,两人激烈鏖战数回,很是尽兴。 就是—— 后半夜棠娘酒醒了,一脚把他踹下床,还逼他马上走。 傅明宇好声好气和她讲道理,“……都已经这样了,我肯定是要对你负责的。我、我们肯定是要结婚的,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和彩礼你告诉我,我挣到手了我们就、就结婚。” 棠娘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半晌才吞出一个字,“滚!” 傅明宇恼了,“唐棠娘你是不是睡完我不认?” “是啊。”棠娘爽快地承认了。 傅明宇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回答。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棠娘叉腰骂道:“我就是个海盗头子啊,你今天才认识我?我告诉你……现在!马上从我屋里滚出去!也不许告诉别人我睡过你,否则……” 她想了想,用最凶狠的语气说道:“否则我就把你送回你家里去!” 傅明宇果然恼了,“你做梦!” 他气不过,“你、你不想和我结婚你干嘛……你干嘛招惹我?” 棠娘慢悠悠地说道:“我问过你,会不会后悔的。” 傅明宇更加生气,“我是说我不后悔和你结婚!不是后悔被你睡完不认!” “差不多吧。”说着,棠娘又催促他,“快点把衣裳穿好,赶紧滚……万一被栀栀知道了就不好了。” 傅明宇更加生气,“那我就去告诉别栀栀我俩已经睡了!” “你敢!”棠娘一记鞭子就甩了过来。 傅明宇倒是不怕她的鞭子,因为棠娘看着清冷,其实心里善良着呢!但他也彻底明白过来,别栀栀在棠娘心里的地位有多高! 而他,大约也就是在床第间取悦她的一个玩意儿。 但就是气不过。 “棠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你说出理由来,我以后不纠缠你。要是你的理由不充分,那……那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就是要和你结婚!”傅明宇说道。 棠娘说道:“我跟你妈的岁数差不多吧?” 傅明宇,“我就知道你担心这个!我告诉你我妈她今年六十二,退休好多年了!” 棠娘:…… “棠娘,在九里弯的时候我答应了你我就不会后悔!棠娘,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傅明宇急切地说道。 棠娘冷笑,“你喜欢我什么?” 她和他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好吧? 傅明宇定定地看着她,“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喜欢看着你在海里游泳,喜欢看到你躲懒的样子,我……天天都想着你,我想让你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棠娘的神色有些怔忡。 但很快,她又皱眉,恶声恶气地说道:“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傅明宇不肯,“我不走,我又没有船……再说了,马上天亮了,你让我过了明路。以后我晚上过来你这儿歇,白天我回海鸥岛去搬砖……好不好?你要怎样才肯嫁我,你把条件列出来,我肯定能办到。等我挣到了彩礼,你就嫁我……” “滚!” 傅明宇被棠娘牵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正义岛码头,又被她拉上小船……然后送到了海鸥岛,又把他推搡着让他上了岸,最后一通威胁…… 反正就是不能让栀栀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然后她撑船回去了。 傅明宇差点儿气出内伤,但也没法子,只好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了房间,并且倒头就睡。 这会儿栀栀见傅明宇半天不答话,便又问了一遍,“傅明宇,你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傅明宇看着栀栀,表情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栀栀是个好人。她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灵魂,对所有的小伙伴都持有非常包容和理解的心,这是连他父母都无法理解和明白他的。另一方面呢,他又无法忍受在棠娘心里,栀栀的地位比他还高。 所以他看着栀栀,表情先是很认真,又变有些忿忿不平,然后又有些无奈,最后憋出一句,“……游过来的。” 傅明宇气乎乎地去灶上拿饭吃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昨晚他……游回来的??? 当然不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 正义岛和海鸥岛之间,最近相距五六十米,可大晚上的不安全,万一被暗流卷了出去呢?他还是一个人…… 对于栀栀来说,已经确认傅明宇是安全的,这就很好。 她并不打算刨根问底。 毕竟—— 栀栀看向了傅明宇。 他左耳垂发红,上面还印着清晰的、小巧的齿痕。 第150章 吃完午饭,栀栀就和小伙伴们背着背篓、拿着柴刀锄头什么的,上后山玩去了。 海鸥岛气候炎热湿润,土壤肥沃。 知青们种的菜园子郁郁葱葱,水稻田、小麦田、玉米田的生长态势良好,那些在温棚里被知青们小心呵护的那些果苗、幼苗就更加茁壮肥健了。 就连这荒郊野外的树木和野草也生长得十分繁茂,地表基本看不到裸|露的泥土,甚至不管是树木、藤蔓、灌木丛和野草,棵棵株株都是鲜嫩葱绿、油光发亮的。 龙强的野外生存经验最丰富。 他一边走,一边告诉大家—— “这种就是‘蛇灭门’了,以前我们住竹棚的时候我还找不着它,所以找的是野决明。这种蛇灭门啊,春天开出来的花还很好看……这里有这么多,不如我们移植一点到宿舍那儿去,既美观又趋蛇虫。” “甜甜,你要找的皂角树!地上掉落了很多已经干掉的皂角,要捡吗?”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这是野生的茶树!同志们我们把它移回去……哎,这里有十来株!快、全都移回去,这十来株产出的茶叶啊,应该够我们喝上一整年的了。以后就不会花钱买茶叶了!” “栀栀,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想在我们的宿舍小楼上种点儿会开花的藤蔓?这种就是……这是紫藤,会爬墙的,你看它已经在站苞了,以后它会开出来紫色的花,很好看……” “甜甜,茶籽树!这一片全都是茶籽树!可以捡掉落在地上的干掉的茶籽……要移植几棵到我们宿舍楼附近吗?” 大家就在龙强的提示下,把有用的一些野树植株挖了出来,放到一边去,倒时候再带回宿舍附近移植。 栀栀也拿着个小锄头四处寻找目标,她一看到漂亮纤细的植物,就问问龙强这是啥,确认是无毒的,她就挖了几株。 洪禾禾问她,“栀栀你挖这些干啥?” 栀栀说道:“昨天在正义岛的时候叔叔爷爷们不是给了几个很好看的大海螺壳嘛,我打算用那个当花盆,种几株好看的花草,摆在屋子里好看呀!” 洪禾禾恍然大悟,“那我也找些好看的花草,我也有好看的大海螺壳呀。” 小伙伴们在后山玩了两三个小时,捡了不少干皂角、干茶籽,还挖回来当观赏植物的蛇灭门、紫藤,再就是十几株茶树,以及一些小伙伴们觉得好看的植物,又挖了二十几个肥壮的大冬笋…… 这才满载而归。 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栀栀就回了房间,先是把海螺壳花盆清洗好,请陶容冶帮忙,让他用他的小刀在大海螺的尾部开几个透气的小洞,然后填了泥土进去,再把她在后山挖的那几株漂亮纤细的植物栽种进去,再找来苔藓盖在泥土表面。 三盆漂亮的盆栽就完成了! 栀栀在忙盆栽的时候,龙强听从高甜甜的指挥,忙着煮皂角水,又用小石磨把干茶籽研磨成粉末。 皂角水煮上一大锅、熬得浓浓的,凉却了以后放在木桶里,晚上谁要去洗头,舀上几勺在脸盆里,兑点儿热水,不用洗头膏也能搓洗出丰富的泡泡来。 第二盆清水漂洗好头以后,再用纱布袋装好茶籽粉,泡在水里浸一浸头发…… 据说用这个法子洗头,第二天头发特别清幽柔顺。 栀栀忙好盆栽,就跑去围观了一下龙强熬皂角水和研磨茶籽粉的场面。 接下来,栀栀决定用昨天大当家和其他叔叔爷爷们送的那些漂亮海星和贝壳,来做一副漂亮的门帘。 她把东西拿到了食堂那儿,请大家都来帮忙。 男知青们帮忙用工具给海星、小海螺壳、小贝壳穿洞;女知青们则找来好看的毛线绳来跟着栀栀学习编绳,再穿好了孔的漂亮海星、海螺壳、小贝壳被穿在毛线上…… 好看是好看,就是海星贝壳少了点。 穿起来显得很单薄。 男知青们立刻把自己的海星海螺什么的贡献了出来,还给全部打上了孔。 栀栀再三谢过他们,又把这些漂亮的东西串好…… 一副极具浪漫唯美风格的海星门帘就完成了。 女知青们为之震憾! 人人都明白过来,为啥昨天栀栀收到大当家送的海星以后会那么开心了。 “哗!这也太好看了吧?” “我的天哪我要是有这么好看的门帘……我能看它看一晚上不睡觉!” “我也想要一个!我想要一个!” “我也想……哎现在还早,不如我们一起做吧,今天先我们女的一人做一副,明天给他们男的也一人做一副!” “但是,这点儿海星海螺应该不够用吧?” 于是,男知青们把他们所有的海星海螺全都贡献了出来,又自告奋勇跑去海岸边捡小贝壳和海螺去了。 小姐妹们嘻嘻哈哈的凑在一块儿做手工,在男知青们的帮助下,果然做出来六副门帘。 然后人人都喜气洋洋地挂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 大伙儿都是年青人,再加上过年嘛,就是无所事事啊。于是吃完晚饭后,大伙儿又拿出瓜子花生什么的出来,在食堂里开茶话会。 主要是栀栀念叨了一下,说想趁着春节假期,再跟着大当家她们出一次海。 大家对那副美得宛若仙境一般的海,神往不已,当然同意。 但说着说着,大家就讨论起年前傅明宇的提议——为提高学习和工作的积极性,最好按月来设定学习进步奖和工作优秀奖。 栀栀就说道:“不如我们就把……跟着大当家出海当成奖励吧?学习进步奖和工作优秀奖每月各评三人,可以连续评上?” 刚才还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傅明宇一下子就清醒了,两眼炯炯有神。 “啥?每个月学习进步奖评三个、工作优秀奖也评三个?那如果我学习和工作都评上了,是不是一个月能出两次海?”傅明宇很感兴趣地问道。 栀栀问了下其他小伙伴们的意见。 大家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最终,栀栀综合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对傅明宇说道:“明宇,你毛笔字写得好,就由你来誊抄一份评奖须知,咱们贴到读书室里去,一开年就执行。” 傅明宇两眼放光,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卷死海鸥岛上所有的人,非要每个月都拿到学习奖和进步奖!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和棠娘呆在一起。 傅明宇一时得意忘形,嘿嘿笑了起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 ——傅明宇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难道他不知道,岛上一共十八人,他和姚叔他们一组,但姚叔他们连傅明宇在内一共才6人,他的体力不可能比得上姚叔他们,就算他比姚叔他们还厉害,能得到全组其他组员的评分,那他也只有5分啊,很难超得过11人一组的知青队。 当然了,这是工作优秀奖的评选。 至于学习进步奖的评选,对他来说就更扯淡了! 因为傅明宇根本就没有开展任何学习! 准确说来,傅明宇是没有参与到知青们的专业知识的学习中。既然他不参与,又怎能得到知青们的认可,每月月底给他投票呢?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自去洗漱休息。 栀栀用高甜甜推荐的法子,用皂角水洗头,在洗头的过程中,她就感受到了皂角水的厚重柔醇,以及搓出来的泡泡实在是太太太舒服了! 于是清洗完头发,她再用旧手绢包了茶籽粉,泡在水里沉浸清洗头发。 洗完发,栀栀就明显感觉到头皮的清爽。 第二天清晨,栀栀就是在满头清爽的植物香氛中醒来。 伸手一摸,她的头发确实比用洗发膏洗过的更显轻灵飘逸,还十分细滑顺滑! 下楼的时候,栀栀居然会因为头发过于舒服而感到心情分外愉悦。 一看到高甜甜,她赶快跑过去,“甜甜你看,我昨晚用你说的法子洗了头,今天一醒过来……枕头上全都是茶籽清香!好看……你再看看我这头发的发质,真的又柔又顺又清爽!” 高甜甜抿着嘴儿笑。 洪禾禾也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甜甜!你快来看看我的头发……我的天哪,我从都不敢想相信我的发质居然可以那么好!好柔好顺啊!”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吃过早饭,栀栀邀请高甜甜去镇上玩。 因为知青们全都会去,只有高甜甜和龙强不愿意去。 高甜甜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就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咱们仓库里什么都有,我也不缺什么,去了也怪没意思的……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吧!我和龙强在家给你们煮晚饭!” 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则向高甜甜和龙强告别,齐齐下了山。 黎恕已经换上了便服,这会儿背着个斜挎包站正在码头上等栀栀。 远远地看到栀栀一众下了山,他连忙跳上小船,收了锚、放了绳、舢板搭好…… 一众人分乘四艘小船去了镇上。 洪禾禾和陶容冶他们是年前一直呆在海鸥岛上,没空去逛街买日用品,所以他们几个自去逛街买东西了。李晴玉申书华他们是跟着去逛逛、看看还有什么便宜又好的东西。 栀栀是很久以前就和家里人约好,年初二一早通电话的,所以她直奔镇邮电局。 在这个年代打电话,是需要递电话号码给邮电局电话窗口的柜台人员的。然后由柜台人员拨打到钢铁厂总机去,跟总机说转到什么什么号码,钢铁厂总机再给转过去,就能转到栀栀爸爸别逢君的办公室里。 栀栀先去排队缴了十块钱的押金,然后认真填写登记簿: 【姓名/性别】 【对方电话】 【对方工作单位】 【对方接电话人】 【事由(简述)】 填写好以后,她就和其他等着打电话的人一起排队。 大约过了半小时—— 柜台叫号,“十五号别栀栀!去二号话机接电话!” 栀栀赶紧跑到二号话机那儿等着。 “叮叮——” 电话响了。 栀栀拿起电话就激动地“喂”了一声。 话筒里立刻传来久违的父亲浑厚的声音,“你好,我是别逢君!” “爸爸——” 栀栀大声说道:“爸爸我是栀栀!祝你新年快乐呀!” 她刚出说这句话,就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儿。 栀栀一直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太想家。 但她又…… 其实一直梦到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和姐妹们,包括家里的几个小侄儿和小侄女。 电话那头,别逢君默了一默,才颤着嗓子说道:“栀栀……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共三章,已经全部更完了。 小伙伴们明天见^_^ 第151章 今天是年初二,一大早,别家一大家子就穿着新衣,齐齐去了别逢君的办公室里等。 早在两三个月之前,别燕西和妹妹栀栀通信时,兄妹俩就达成一致意见:到了年初二的那一天,别栀栀会打电话回家。 为此,别燕西一连三四次写信给妹妹,全都写上了父亲办公室里的电话号码。 就怕妹妹给忘了。 于是到了今天,一大家子焦急万分地挤在别逢君的办公室里。 直到九点半,办公桌上的电话叮叮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 应雨时顿时红了眼圈儿。 长媳次媳一旁一个抱着她的胳膊,低声安慰她,不要太紧张。 别逢君整了整衣领,清咳了两声,上前接听电话,“你好,我是别逢君。” 话筒里传来女总机标准甜润的普通话,“别工,有来自林省林市南陵镇的长途电话,请注意接听,注意民用长途电话最多只能讲5分钟。” “哎哎,辛苦你了,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说着,别逢君捂住话筒,小小声对妻子说道:“民用长途电话最多只能打5分钟!” 应雨时一愣,“只能讲5分钟?” 她立刻对儿女们说道:“我和你爸分别跟栀栀通话一分钟,你们每人30秒!” 众儿女们心下盘算:一共兄弟姐妹姑嫂七人,每人30秒也不够啊! 大嫂单朝凤便压低了声音对弟弟弟弟媳、弟弟妹妹们说道:“我们每人说20秒!” 芃芃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说道:“一人才说20秒……哪够啊!” 棠棠安慰她,“没关系的四姐,你拣最重要的说。其实我们平时都有给五姐写信,家里的基本情况她都知道……” 这时,别逢君突然说了声,“你好,我是别逢君。” 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住了父亲。 三秒钟后,父亲眼圈一红,颤着嗓子说道:“栀栀……新年快乐!” 然后他又急急地说道:“栀栀,民用长途最多只能讲5分钟,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 “爸爸,我好着呢!我们岛上人少地多,住宿条件超好,住的可是单身宿舍。我们在岛上已经开始种水稻、小麦和玉米地儿,估计再过上几个月就能丰收了!” …… 别逢君又重点问了女儿几个问题: ——岛上的治安情况怎么样? ——听说你在镇知青办上还有职位,工作还顺利吗,是不是年满十八岁就能正式转档案过去,招工入职了? ——以及,手头钱够花吗? 栀栀一一回答: ——岛上的治安挺好的,爸爸你放心。 ——是,三月十五以后就可以转档案到知青办了,办理招工和入职手续了,没有问题。 ——爸我手头有钱,我正儿八经在知青办领工资的,一个月二十五块三,还会发粮票,你们不用再寄钱给我。 应雨在一旁掐着手表看呢,见时间差不多了,她赶紧说道:“老别!老别轮到我了!” 别逢君只得冲着话筒说道:“栀栀啊你妈跟你说……” 话筒已经被应雨时抢了过去。 “喂,栀栀?” “妈妈!” 应雨时一听到日思夜想的女儿的声音,一下子就崩溃了。 可她又牢记着她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和女儿通话。 于是她就大哭着,问道:“呜呜栀栀你身体情况怎么样?南陵地区是风湿类风湿病高发区,你可一定要注意平时的保养啊呜呜……” 电话那头的栀栀啼笑皆非,把自己的生活起居细节说了几句。 应雨时又追问:你在海鸥岛上能吃饱饭吗?早中晚饭都吃些啥?主粮够吃吗?肉蛋奶有吗?蔬菜管够吗? 栀栀耐心的一一作答。 电话又被转给了大哥别燕东…… 别燕东直接问妹妹,还需要什么东西。 栀栀也没客气,飞快地说想在岛上建轮索,因为山路多,平时运送砖块时候的,靠人工扛实在是太辛苦,希望大哥能提供一些建轮索相关的图纸和原材料的建议,她和小伙伴们会想办法自己解决。 别燕东应下,电话被传给单朝凤。 单朝凤直接开口问道:“栀栀啊,你……有没有谈对象啊?” 全家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还是大嫂厉害啊,直接问出了最最最重要的问题。 栀栀失笑,“我的海鸥岛还没建设好呢,谈什么对象啊!” 单朝凤紧张地说道:“栀栀啊要是你想谈对象的,可一定要……事先把对方的基本条件告诉家里啊!” “知道了,大嫂你就放心吧。” 电话被传到了二哥别燕南的手里。 别燕南简洁地告诉栀栀,过完年他有机会出差,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找个借口去林市火车站转车,让栀栀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林市火车站,兄妹俩见上一面。但具体的时间,他这边儿定下来以后再给栀栀发电报。 栀栀应下。 二嫂王宗秀只有一个问题: “栀栀趁你二哥出差去见你,你想吃什么?上回那猪油渣可以吗?我再给你做点儿小酥肉好吗?猪肉脯也做点儿,成吗?腊肉也给你带上几挂……” 栀栀心里暖暖的,“谢谢二嫂了,其余的都不用带,就上回二嫂给我做的猪油渣就挺好。要一盒蘸白糖的,要一盒洒辣椒粉的……” 电话被传到了三哥别燕西的手上。 他是最愧对妹妹的。 平时属他和栀栀的通信最勤快,可这会儿一听到她的声音,别燕西哽咽了。 栀栀听出来了,笑道:“三哥,你身体好完了没?我跟你说啊我天天劳动,现在我可强壮了!回头我和二哥见面的时候我跟他掰个手腕子……他出门之前你也跟他掰个手腕呗,我们隔空比一比,看谁的身体素质强!” 别燕西失笑,说道:“我跟你比这个干嘛,我……已经学完了‘电力基础’这本书,爸给我找来的卷子,我文考完全没问题,武考呢……我现在已经进了厂子里的电工班!别栀栀我告诉你,不止你在学习,我也在学习,我不会输给你的!” 栀栀哈哈大笑。 别燕西又问她,“你的学习情况怎么样?”栀栀叹气,“嗐,我这学科呀,可难可难了……老实讲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怎么进展这么慢,可我又不想认输,毕竟我是别逢君的女儿啊,我爸读书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是笨蛋?然后我就写了信给黄教授。结果黄教授回信给我,说我的学习状态是她目前手下学生里最好的一个……对了三哥,黄教授给我写信了,五月我这边会出第一批实验数据给她,她拿到数据就会到我们海鸥岛上来做实地调研,到时候她会给我面授上课的……” 电话终于传到了芃芃那儿。 她拿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小纸条,对着话筒就用像打机关枪一样飞快地飙语速—— “栀栀,爸爸一心扑在工作上今年他又接了好几个任务,一直二十四小时轮岗,九月到十一月三个月,他废寝忘食搞工作,不好好吃饭,短短几个月就熬出了胃病!妈被他气得哭……” “栀栀现在形势不太好,吴琴认为她被撤职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跟我们家结下血海深仇,现在她正在到处挑拨说爸爸是苏修主义……好在我们家在厂子里的口碑是不错的,爸爸又是厂子里的技术骨干,吴琴才憾动不了爸爸……” “栀栀,吴琴动不了爸爸,所以就造谣生事,害大哥降了级别。大哥原来的位置被吴琴的大儿罗建国顶替了……她丈夫罗厂长也转成了正职,还想让他二儿子罗建军顶替我们家二哥的采购科科员。不过,二哥今年也提了干,成了副科长,直接压在了罗建军的头上。” “还有啊栀栀,松市第一人民医院要评级,但主任医师级别的医生不够,就想把妈妈调到松市第一人民医院去,但是妈妈就担心她调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以后,爸爸因为长期呆在工作岗位上,厂子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不知情、顾不上,万一被吴琴钻了空子就麻烦了,所以……” 芃芃还没说完—— 话筒里就传来了钢铁厂总机话务员切的声音,“5分钟时间到,民用长途电话只能通话5分钟哈,感谢配合。”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芃芃呆住。 “断、断线了?”芃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我还没说完呢!” 棠棠直接哭了,“我都还没跟五姐说话呢呜呜……” 全家人七嘴八舌地对芃芃说道: “芃芃你跟栀栀说这些干什么?” “大过年的说些喜庆的就好,这些事儿……你跟她说了也是于事无补。” “栀栀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已经很辛苦了,你又何必让她担心呢?” “芃芃啊你太不懂事了……” 芃芃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来回滚,双手攥着衣角,小小声说道:“栀栀也是家里的一分子,不能因为她隔得远,咱们有事儿都不告诉她……” “叮叮——” 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众人紧张了起来。 应雨时激动地说道:“老别,栀栀又打来了!” 别逢君冲上前去一把抓起话筒,“你好,我是……对对对,麻烦你接过来,谢谢!” 过了一会儿,别逢君听到了从话筒里传来的栀栀的声音,“爸爸!我刚才还没跟四姐讲完电话,你把电话给四姐。” “栀栀……” “爸爸我呆会儿再跟你说,你先把电话给四姐。” 别逢君只好把话筒递给芃芃,“芃芃,栀栀要和你讲电话。” 芃芃抹了把眼泪,接过了电话,“喂,栀栀?” “四姐,你刚才还没讲完吧?咱们继续说。”栀栀说道。 芃芃轻轻地啜泣几声,拿起了小纸条,继续念。 讲了大约两分钟左右,芃芃才说完了这大半年来家里的情况。 栀栀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好了四姐,我知道家里的情况了,谢谢你呀四姐,你是真心心疼我的人。以后家里有事,你可别像他们一样藏着掖着的,说好不说歹……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全部告诉我嘛!对了我还没跟棠棠讲电话呢,你让我和她说几句。” 芃芃把电话传给了棠棠。 栀栀和棠棠讲了一会儿的电话以后,又说要二哥听电话。 栀栀对二哥说道:“哥,家里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这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适用于我们家,也同样适用于吴琴他们家。但我们应该反向思考一下,想必他们家也是拧成了一股绳子,才一致向外来对付我们家的。我们不能一直等着人家出招,我们来拆招啊,这样太被动了。” 别燕南,“你是说……” 栀栀说道:“他们家内部肯定也有矛盾,比如说罗二资质平平却进入钢铁厂工作,而且还进了采购科。罗三是吴琴的心头肉,可他却去了筷子厂……二哥,他们家肯定还有其他的问题存在吧?你可不能让吴琴歇下来啊,必须要让她为了她家里的焦头烂额……这样她才没空管别人家的事……” 别燕南顿悟,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隐约的咬牙切齿,“好,我明白了。” 栀栀又要求和母亲应雨时通电话。 “妈,你有机会调到市一人民医院去,为什么不去呢?你留在钢铁厂医务室,只能为五千职工服务。你去了市一人民医院,就能为全市二十万人口服务……妈,我合理怀疑你留在厂医务室是为了偷懒!妈你这觉悟就不行……”栀栀直接给妈妈做思想工作。 应雨时,“你这孩子……” 栀栀又说道:“退一步讲,妈,你去了市一人民医院,吴琴才拿你没法子吧?对于我们家来说,也不至于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进一个篮子里呀。至于你担心的那些,其实都不是大事儿,大嫂二嫂也在厂子里工作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也不会不知道……” “再说了,你去了新岗位,如果还有晋升的机会,你越往上走、咱家越安全呀!妈,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栀栀反问。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我、我会再跟你爸爸好好商量商量。” 栀栀笑了,又说让爸爸接电话。 别逢君接了电话,“栀栀?” “爸爸,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呀,就是不为你,你也应该要为了我们、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栀栀说道。 别逢君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按时吃饭的。” 栀栀又和大哥说了一会儿电话,安慰他要在困境里逆流而上,不但要用实实在在的技术来装备自己、提升自己,最好还要再掌握别人无法学会的本事。只要能成为被集体依赖的人,且不具备被替代性,才能掌握话语权。 最后栀栀还鼓励他说,“你看,爸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就算吴琴再整他,但他的技术、他的专业知识和他的工作经验都无人能替代,所以爸爸稳稳当当的,我们家也才能安安稳稳……至于吴琴,我想她可能快要被气死了吧?哼,我就喜欢你看不起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别燕东笑了。 栀栀说道:“大哥,我们一起加油呀!” “你这小丫头……”顿了一顿,别燕东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会努力的。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大哥,也永远都是你们的标杆和榜样!” “大哥我以你为荣!”栀栀高兴地叫嚷了起来。 第二次的5分钟,时间又到了。 栀栀结束了和家里人的通话时间。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第152章 栀栀离开了邮电局。 黎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本来他还有点儿担心,栀栀和她家里人讲电话的时候,她家里人会不会提及他,他又会不会因此掉马。 可他站在一旁听着听着…… 品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她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没说,就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两人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黎恕见她心情不佳、兴致不高,便提议道:“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儿,也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的话,不如我们直接去码头那儿等?” ——海鸥岛上的知青们是结伴来的,当然也要结伴回去,约好的回程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栀栀点头。 黎恕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又称了二斤炒瓜子儿。 二斤炒瓜子分量很足,手里拿不下,他放在斜挎包里了。 两人并排坐码头旁边的大石头上,手里拿着冰糖葫芦串儿,头顶有树荫遮着,既不晒、又有暖风微拂,还挺惬意的。 栀栀盯着手里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串,心底的烦忧堵到了喉头。 平时最喜欢这些零嘴儿的她,居然没有胃口。 黎恕问她,“家里出啥事儿了?” 虽然他没听到她家里人是怎么说的,但能从她说话的内容听出来——她家里好像遇上了什么麻烦?而且还跟罗建华一家有关。 不过,事关钢铁厂的别家,黎恕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是因为隔得远,二是他家的关系在京都、在部队,不是没办法把手伸到地方上去,而是非必要最不这么干。 倒是别栀栀自己想通了。 “自己的困难,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嘛……我在海鸥岛、在南陵岛遇上的事儿,也是一样没办法让家里人出面啊。他们也一样,在松市遇上事儿了,就得靠他们自己面对,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我也要努力了。只有尽快成长起来,才能成为一棵……能让家里人依靠的大树嘛!”栀栀喃喃说道。 “梨树。”黎恕一本正以说道。 栀栀歪着脑袋看他,“什么?” 黎恕说道:“只有尽快成长起来,才能成为一棵……能让家里人依靠的梨树啊!”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无时无刻都在搞各种暗示啊! 她才懒得理他,拿起冰糖葫芦就咬了一口。 嗯,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犹豫半晌,黎恕小小心问她,“昨晚那巧克力……好吃吗?” “很好吃呀!”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巧克力了,所以,你想要什么谢礼?” 黎恕半真半假的说道:“那个巧克力……可不容易搞到,我妈老辛苦才抢到那么两块……她给我寄过来的时候,指定说那是给她未来儿媳妇的,所以……” 他面红耳赤地看向栀栀。 栀栀也看着他,“要我还给你吗?” 黎恕一本正经地说道:“吃都吃了还怎么还啊?不如……还给我妈一个儿媳妇?” 栀栀气笑了,“美得你!” 她垂下头盯着冰糖葫芦看,沉思许久,说道:“黎恕,我不想骗你。我现在,不想谈恋也不想处对象。更何况,我心里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了他。 殊不知—— 黎恕面上的表情怪异得很。 栀栀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阴谋。 比如说,只要她一说出她已经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小竹马时,他一定会用某种方法来辩驳她。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黎恕确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要她敢开口,说她的爱人是黎念之,那他就敢爆马! 毕竟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栀栀三月十五日过十八岁生日。只要她年满十八了,他再正式追求她,两人处两年对象……结婚不是刚刚好么? 可是…… 她居然沉默了??? 一时间,黎恕犹豫再三,决定主动出击。 “你……” ——你喜欢的人是谁? 可黎恕还没开口呢,就听到远处传来洪禾禾的声音,“栀栀!栀栀……” 栀栀隔得老远就看到洪禾禾扛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这边赶。 她赶紧把手里刚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递给黎恕,“你帮我拿着,我过去帮禾禾搬东西。” 黎恕下意识接过,然后盯住了那粒被明显咬过一口的果子。 被亮晶晶的糖衣包住的红艳艳的果皮上,被人咬了一小口,表面上还留下了小巧的齿痕,红的果皮浅黄的果肉……看着就觉得特别可爱。 黎恕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将栀栀吃过的那粒冰糖葫芦给塞进嘴里,尤其用舌尖舔了舔被她咬过的部位,然后又在自己的这一串冰糖葫芦上咬下来一粒…… 这么一来,两串各有五粒果子的冰糖葫芦,就变成各有四粒果子的冰糖葫芦。 这时栀栀已经跑远了。 但黎恕人高腿长,三步两步追上前去拦住她,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她、示意她拿着,他则大步流星地朝着洪禾禾走去。 洪禾禾买的是木棉。 本地长有不少的木棉树,先开花后生叶,花落叶掉时结出大棉囊。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大棉囊成熟、干透、炸裂,里头的棉花和种子跌落一地,然后枝头绽出新的花苞…… 而棉囊炸裂后种子落了地,才能在春暖花开时节,得到入土发芽的机会。 当地老百姓会抢在棉囊炸裂之前,将小刀绑在长竹竿上,将棉囊一只只割下来,取出里头的木棉和种籽…… ——木棉种籽富含油分,老百姓会摘出品相肥大的种籽,收集起来榨油、可以当灯油。 ——木棉可以当作枕头、棉被的填充物。 毕竟这东西不是私人种植的,而是天生地养在这儿的,百十年来长得遍地都是。老百姓就会捡些来卖。但木棉里总会有些发育不好的细小种籽捡不出来,所以一般会被贱卖。 洪禾禾一口气买了二百斤木棉,只花了八块钱。 黎恕帮她把木棉扛到了栀栀那儿。 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禾禾你买这么多木棉干啥?”棉花这玩意儿虚浮得很,二百斤木棉,足足用简单的藤筐装了五六个! 洪禾禾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着……姚叔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枕头和棉被吗?这些木棉很便宜的,只花了八块钱,只要我们把里头的棉籽捡干净了,二百斤应该足够给他们五个人……不,加上瘦猴就是六个人。” “他们六个人每个人都能整一床十斤重的垫的、一床八斤重的盖的、再加一个枕头……二百斤够够的了!剩下的也做在铺盖送到正义岛去,谁最年长、谁身体不好就给谁嘛……”洪洪安排得妥妥当当。 栀栀笑了,对洪禾禾说道:“回头我跟甜甜说上一声,给你把这八块钱报销了。” 洪禾禾含笑吐了吐舌头,又问道:“栀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街啊?” 栀栀笑道:“我也没什么想买的呀,我不去了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给你守着这棉花。一会儿你要是在街上看到了其他人,他们东西多的话,也可以先送过来,我帮他们看着。” 洪禾禾点头,“那我走啦!” 栀栀看着洪禾禾兴奋跳跃的背影,笑了。 黎恕帮着把那几大筐的木棉放在一旁码好了,这才走到了栀栀面前。 两人又重新坐在大石头上。 栀栀手里还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她正想还一串给黎恕,可定睛一看,手里拿着的两串冰糖葫芦怎么是一模一样的? 她明明就记得,其中一串的一颗被她咬了一口呀! 栀栀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一串、又看看那一串…… 黎恕闷笑。 他随手从她手里抽走了一串,看也不看的直接塞嘴里吃了。 栀栀,“哎——” “什么?”他故作不知,打量着她。 栀栀叹气,“没什么。” 算了算了。 她也认命地吃起了冰糖葫芦。 黎恕一直盯着她。 栀栀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她只好问他,“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黎恕说道:“在邮电局的时候,我听到你和你家里人……说什么罗建华的,罗建华是谁啊?” 栀栀稳如泰山,“一个不相干的人。” 黎恕:…… ——他本来想借罗建华打破僵局的,但凡只要栀栀回答“罗建华是和我在一个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之类的,他就可以顺藤摸瓜的说“是嘛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人名字也叫罗建华”…… 这就不攀上关系了?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抽丝剥茧的掉马。 说真的,他还挺期待栀栀知道他就是黎念之时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偏偏这样的可能性被这小妮子区区一句“罗建华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就给掐死在摇篮里。 黎恕当然有些遗憾,但不得不承认,当亲口听到栀栀说罗建华是个不相干的人时,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突然有个……嘴里含着棒棒糖的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匆匆跑过来,冲着栀栀喊了一声,“别……栀栀姐姐!” 栀栀一愣,看向了这个小孩子,“小弟弟,你找我有事儿?” 小男孩吸溜着嘴里的棒棒糖,先是朝着远处一指—— 栀栀和黎恕齐齐抻长了脖子一看,发现在二三十米远的一颗榕树下,有个男青年正局促不安的朝栀栀这边张望着? 小男孩又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栀栀,“姐姐,这是那个大哥哥让我拿给你的。” 栀栀愣住。 说完,小男孩把信封扔在栀栀身上,就准备跑—— 黎恕叫住了这个小男孩,“小朋友,等一下!”他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抓出一大把炒瓜子儿,示意要让小男孩接着。 小男孩一看到炒瓜子,眼睛一亮! 可是黎恕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小男孩的手那么小,根本装不下。 黎恕帮着小男孩把衣兜了起来,把炒瓜子放在他的衣角处,然后抓过栀栀手里的信,也一块儿放进小男孩的衣角里,说道:“小弟弟,这信谁给你的、你还给谁,然后再帮哥哥带句话,好吗?” 说着,他又抓了一把炒瓜子出来,再次放进了小男孩的衣角处。 小男孩狂喜点头。 黎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对那个差你送信的人说,别栀栀已经有对象了,知道吗?你说一遍给我听扣。” “别栀栀已经有对象了!”小男孩叫嚷道。 黎恕很满意,“不错不错,呆会儿声音要大哦!” 小男孩兴奋地跑开了。 大约过了十来秒钟,黎恕如愿听到了小男孩震耳欲聋的叫嚷道:“大哥哥——别栀栀已经有对象了!” 黎恕哈哈大笑。 他一扭头,看到了栀栀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一凛。 第153章 黎恕得罪了栀栀。 下场就是—— 栀栀一连半个月都没给过他一丁点的好脸色。 她不理他,不跟他说话,对他视而不见,完全当他是空气。 急得黎恕一天十几趟的往半山腰上的知青站那儿跑,帮着殷勤干活,各种各样的讨好…… 可栀栀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直到出了农历正月,到了新历的三月初,栀栀才不像之前那样对他视若无睹。 呃,大约也就是黎恕找她说十句话,她半天才“嗯”上一声这样。 黎恕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新年刚过,栀栀和小伙伴们就被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 栀栀和江教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才过完年不久,江教授就给栀栀寄来了挂号信,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已经跟那六位在海鸥岛做科研数据的教授交流过(其中三位就是他农科院的下属,两位是他的师兄弟,黄教授是他的朋友),已经说服了这六个人,将分别于四、五、六、七、八、九月里,轮流动身前往海鸥岛,一是实地观察海鸥岛的科研数据,加大扶持力度,一是为了给海鸥岛的知青们面对面的授课。 第二件事,江教授临行前曾经和栀栀长谈过,栀栀告诉过江教授,她愿意帮助更多的科研机构进行实验工作。所以这一次江教授在信件里杂夹了好几份其他科研机构负责人的项目介绍信,以及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江教授的意思是:栀栀你自己看着来,有哪些项目你觉得合适的,可以尝试和他们联系。 所以,栀栀把小伙伴们召集起来开会,主要就是确定今年、也就是1967年的生产学习计划。 从4月到9月,每个月都会有一个教授过来给大家授课,每位教授会呆上二十天左右。 这当然是好事! 但这也给了知青们极大的挑战。 ——虽然他们都有高中文化水平,可上次江教授来了一整个月给大家讲解基础专业课,大家才知道学习一门陌生的专业,是多么的困难! 更何况,当时大家还有特别多的任务:要劳作,要按日志来照顾科研大棚里的果苗、要记录数据,还要建设这个岛…… 幸好当时江教授说只呆上一个月。 大伙儿因为知道江教授很难在像那次一样抛下一切,来到岛上给大伙儿上课,所以拼命的一边按原计划完成劳动任务,一边勿囵吞枣的学习着教授教导的知识。 江教授离开以后,大伙儿为了挣钱置办年夜饭,又出去奔波了好几天…… 以至于整一个春节假期,大伙儿几乎全都在补觉、休息。天天吃了睡、睡醒吃的,歇了四五天才缓过来。 现在,栀栀问起大伙儿,新年新的学习计划和劳动计划??? 大伙儿众说纷纭,各有各的主张。 “在不能像去年那样了,实在是太累了。而且今年还不像去年……今年是六个教授都要来,所以我们的劳动计划不能安排得太满!” “可要是不把劳动计划安排好的话,我们吃什么呢?”“你说的有道理。” “我有个提议——我们都已经请动了姚叔他们过来帮我们起房子了,那我们能不能请大当家在安排几个人过来帮我们干农活呢?” “那问题不就回到原点了吗?我们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在请几个人,难道我们要一直靠着三不五时的出去摆摊,才能养活自己和过来帮忙的叔叔爷爷们吗?” 栀栀心里是有主意的。 她扬了扬手。 小伙伴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栀栀说道:“你们还记得吗?年前的时候韦大业拉了不少水稻种子到正义岛,想以他新上任的联合大队长的官威,逼大当家种田的事儿吗?” 洪禾禾答道:“当然记得啦!” 众人也连连点头。 栀栀说道:“我打听过了,韦大业是联合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他已经把一千二百斤的种子从种子站拉了出来,想在送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他既然多拉了一千二百斤的种子,就必须要种下去,秋收的时候要按比例缴粮的。” “大当家不配合,韦大业压根儿没那个胆逼她,所以这一千二百斤的种子就被分配给其他的生产大队了……但他的分配方式呢,不是劳动力多少的比例来分,而是把一千二百斤的种子平均分配给了剩下的十一个大队。” “对于一大队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他们那儿人多么,多分配个一百零几斤的种子,连妇女都能上工,这其实还是好事儿。但是对于其他的生产队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尤其是……十大队和十一大队。” 小伙伴们屏息静气的听。 栀栀继续说道:“十大队五百多人口,壮劳力只有一百多;十一大队人更少了,也就三百人左右,壮劳力只有七八十人!这两个大队都驻扎在海岛上,地势不好、劳动力不足,听说连老人孩子也要上工,可年年缴完粮以后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吃,韦大业还给他们加活计,你们想想,他们肯定有怨言吧?” 听到这儿,傅明宇忍不住说道:“这跟我们安排劳动计划和学习计划有啥关联吗?” 洪禾禾小小声对傅明宇说道:“你在听栀栀说下去嘛!” 栀栀一笑,说道:“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我们可以去跟第十、第十一两个大队长谈一谈嘛……我们海鸥岛先帮他们育秧,插秧的时候他们在把秧苗拿回去种。以后等教授们来了,我们带着教授们也去他们的岛上看看,传授给他们一些防虫害、或者是育肥土壤的专业办法。” “当然了,我们也不白帮他们的忙,条件就是,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些口粮,这么一来……” 傅明宇终于明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安心学习了!” 栀栀笑着点点头。 李晴玉向来比较保守,就说道:“但是,帮他们育苗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吧,第十、十一两个大队的种子,怕是有两三千斤了。” 栀栀说道:“第一次么,本来就是一种尝试。是我们和第十、第十一大队之间的相互尝试。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第十大队、或者是第十一大队的队长,在你根本不了解我们这群黄毛丫头、乳臭未干的小子之前,你敢不敢直接把所有的种子都交给我们育苗?” 李晴玉缓缓摇头。 然后她又缓缓点头,“明白了,所以就算是帮他们育苗,他们也只会尝试性给我们一部分,我们的工作量也不会太大。” 栀栀说道:“当然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必须要先做好准备,而且必要时刻,也同样是要向正义岛求助的。” 大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次议论纷纷—— “这个办法蛮好的!因为我们自己种的那一茬水稻、小麦和玉米,差不多在过两个月就可以收获了……现在我们仓库里的存粮应该可以坚持两个月,五月份应该能吃上我们自己亲手种的粮食。在等到十月十一月,第十大生和十一大队应该也秋收了……简直就是无缝连接啊!” “我想了想,感觉栀栀的办法还是很好的。我们这儿有化肥、有技术,帮他们育秧、我们得到了实践的机会,育出来的秧苗还比普通秧苗肥壮,更抗虫害也更适应土贫等问题,将来他们的收获也会更多。” “对啊,育秧的工序比较单一,其实不太费时间……如果在去正义岛请叔叔爷爷们来帮忙的话,我们就更省心了。” “我们可不能白请他们的,也要给他们一些口粮作为报酬才行!” 栀栀笑着一一回应大家的问题: “如果要请动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过来帮忙,我们肯定会把他们当成海鸥岛的一份子,就像姚叔那样,所以大家不用为这个担心了。” “接下来,就是要考虑,如何才能说服第十、第十一两位大队长了。所以我决定啊,明天就分别走一趟这两个生产队,把他们大队长拉到我们海鸥岛来,先让他看看我们自己种的那些水稻、小麦和玉米地儿,事实胜于雄辩嘛!”栀栀说道。 众人齐齐点头。 这时—— 傅明宇突然举高了手。 栀栀问道:“明宇,你有什么问题吗?” 傅明宇说道:“我就想问问,如果我说服了这两位大队长的话,能评我当选这个月的工作优秀奖吗?” 栀栀眨了眨眼。 她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这样的傅明宇。 傅明宇这人不坏。 可能就是得不到父母的关切、内心深又对兄长有些嫉妒,所以才作天作地、作到让人神憎鬼厌的。 前几个月的相处,栀栀觉得傅明宇这人还是有优点的。 但为什么刚过完年他就那么卷? 傅明宇急了,瞪着栀栀,“别栀栀,到底可以不可以,你倒是给句话啊!” 栀栀还没吭声—— 洪禾禾立刻说道:“可、可以的吧?我觉得可以!对吧栀栀?” 栀栀还没回答,李晴玉便朝着洪禾禾露出一脸的揶揄,先是用胳膊肘儿撞了洪禾禾一下,又朝着陶容冶的方向呶了呶嘴。 洪禾禾哪儿还能不知道李晴玉的意思? ——李晴玉是拿她和陶容冶比较呢!因为陶容冶就是队伍里出了名的栀栀的拥趸,不管栀栀说啥陶容冶总是第一个赞成。 所以…… 李晴玉这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暗恋傅明宇了? 这么一想,洪禾禾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飞快地看了傅明宇一眼,既担心被他发现了、又……怕他没发现。 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洪禾禾垂下头,咬住下唇。 栀栀终于开了口,“可以不可以,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这样吧!大家公开投票表态,看看同不同意将这次的说服行动当成本月优秀奖来评选……不过明宇,我先说一句哈,我是肯定会去的,毕竟这么大件事,我不盯着可不行。” 陶容冶立刻举手说道:“我投栀栀一票!” 李晴玉哈哈大笑了起来,在次用手肘戳了洪禾禾一下。 洪禾禾又羞又气,“我、我两个都投好了吧!李晴玉你好讨厌啊你笑什么笑!” 高甜甜嗔骂他们,“……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栀栀说的是什么啊?栀栀是在说,大家同不同意傅明宇所说的,把‘说服两位大队长’当成本月工作优秀奖来评选!不是让你们现在就选……” 陶容冶和洪禾禾同时一呆。 两人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家哈哈大笑。 第154章 隔了一天,栀栀带着瘦猴,和陶容冶一起先去了东陵岛。 东陵岛是第十生产大队的地盘儿。 第十生产大队共辖七岛,东陵岛是主岛,面积大约是正义岛加海鸥岛之和的一倍半,但剩余六岛皆不能住人。人口大约五百多,在海岛低洼处开垦了七百多亩的平地田地。这点儿耕地面积想养活这么多的人还是有点困难的。 于是除了岛上的主山脉之外,他们还开了六座山头的梯田。 老实讲,就依着这样的耕地面积和条件,第十大队是真的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但也不是过不下去。 能缴完公粮以后剩下的粮食,还能让大队里的人吃个半饱。再靠着平时男人们在近海打鱼、女人们上山采野菜再养点儿鸡鸭……凑和凑和总能往下过,不是吗? 然而最近,第十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赵志强很郁闷。 原因无它。 ——新任联合生产队大队长韦大业还逼着他们多领了一百多斤的种子回来! 一亩田需要15-2斤的种子。110斤的种子,能种出八十亩地左右。第十生产大队是远近闻名的穷岛,土壤也贫瘠,也算是上级照顾,缴粮的税率是很低的,但也要上缴15%的粮食。 这也就意昧着,由于那110斤多出来的种子,等到了秋天丰收的时候,他们需要多向上面缴粮4800斤粮。 为着这个,第十生产大队被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就连过年,大队长赵志强也被愁得连年夜饭都吃不下。 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韦大业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服又怎样?难道还能真的不缴粮了? 这会儿栀栀、陶容冶和瘦猴抵达东陵岛的时候,赵志强正领着人在吭哧吭哧的开荒。栀栀用两把炒瓜子儿雇了个小孩儿,让带着她去找赵志强。 赵志强见了栀栀以后,心情是很不爽的。 他也不是傻子,更加没有聋、没有瞎,当然知道为啥韦大业要强塞给他这出多来的一百多斤的种子。 不就是因为唐棠娘不肯种田嘛! 虽说这事儿韦大业的问题更大——人唐棠娘是正义岛的大当家,人家是打鱼的,你韦大业发什么疯非逼着人家去种田?所以还不是韦大业在公报私仇! 但不管怎么说,他赵志强和第十大队就是韦大业和唐棠娘相互斗争的牺牲品。 可整个南陵镇的人都承过唐棠娘的恩,人人都惦记着她的好,连赵志强也不例外。 这会儿看到了别栀栀,赵志强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了——他不能把唐棠娘怎么样,难道还不能给唐棠娘身边的人甩甩脸子了? 栀栀笑眯眯地和赵志强打招呼,“赵叔,这么早就在上工了啊?” 赵志强正叼着香烟、光着膀子、挥着锄头铲地开荒。 闻言,他哼了一声,手里活计不停。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用手掐熄了香烟头,将燃了一半儿的香烟又架回到耳朵上,这才又重新拿着锄头狠狠地锄地,又说道:“今年要多开一百亩地哩!不上工、不开荒,年底把我们自己的口粮交上去,整个大队五百人活活饿死啊!”一听就觉察到火药味极浓重。 傅明宇皱眉。 栀栀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和赵志强闲聊,“叔,现在才开荒,一百亩地呢……来得及吗?” “来不及又能咋办?凉拌!”赵志强黑口黑脸的说道。 栀栀又问,“叔,队上一百多个劳动力,开荒一百亩需要多长时间啊?” 一说起这个,赵志强就更火大了。 开荒哪有那么容易的! 除草、搬开杂石、翻土、却除掉原来土里的草根树根……一个壮劳力,每天起上贪黑的干,至少也要花上十来天的功夫,才真正盘完一块地。 但这样就结束了吗? 水稻水稻,这地必须要引泉水才能灌溉啊!不然田里没水,水稻种下去也是死…… 不得挖沟渠从山上引水下来? 那挖沟渠的时间就不好说了! 就更别提,野地开荒过后还不能马上种田,还得先沤草木灰来肥田,把田盘肥了,土壤里有了营养,种子它才种得好哇。 现在栀栀问的每一句话,全都重重地踩在赵志强受到伤害的心里伤疤上。 气得赵志强把头扭到一旁去,不理她。 栀栀微微一笑,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叔,一百人开荒一百亩地……我刚一路走过来找你,看到田里还有不少石子儿呢,想必七八天是干不完的,半个月倒也不至于……所以折中一点,就打是十一天吧!” “荒地开完了,引水渠也要开,一百个人……干上四五天也应该够了。接下来呢,就得烧草木灰沤肥了。割茅草问题不大,一百个人花上两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了,关键是沤肥要等待发酵……没有七八天可不成。” “我们刚才说的这些活计,就已经花掉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叔还得把发了酵的草木灰再拌进土里去,这等于是要全面再盘一次地啊,又得花上三四天的功夫,这就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吧?” “现在都已经三月初啦,咱们这儿要一直等到四月初才能开出新地儿来育秧吧?育秧好歹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新开荒的地儿,最快五月初才能安排插秧?” 说着,栀栀又感叹道:“这时间也排得太紧了,万一遇上个下雨天气,就得无限期往后移。再就是,又万一遇上点儿别的事耽误了,那真是……” 听到这儿,赵志强快烦死了! 因为栀栀所说的,正是最最最让他感到郁闷的。 如今东陵岛上的庄稼是一年一季的水稻,最晚四月一定要插秧。但无论他和队里的老把式怎么推算,要抢在插秧之前开荒一百亩地,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所以说,哪有人在农忙时节开荒的! 赵志强在心里把韦大业给骂成狗,但也不想给栀栀好脸色看,就把脸转到一旁去生闷气。 栀栀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叔,要是让壮劳力全都去开荒,恐怕会耽误到其他的地里活吧?” 赵志强就更生气了。 他真的很想克制,毕竟别栀栀是唐棠娘的人,又还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他一大老爷们儿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就,还是有些忍不住。 赵志强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妹子这么闲你咋不来帮着开开荒、种种地呢?” 栀栀笑了。 “叔,你别嫌我烦,我其实……就是替你感到焦虑。啊,对了,我们大当家差我过来请你,让你带几个老把式去一趟正义岛。”栀栀说道。 赵志强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棠娘……找我?” 栀栀点头。 显然赵志强是了解大当家的。 “平时想过去给她磕个头她都气得要甩鞭子赶人走的,今天她特意使唤你来喊我去见她?”说着,赵志强摇摇头,“是你这小妹子假传圣旨吧?” 傅明宇面色一白。 栀栀笑道:“那是真是假,叔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赵志强上下打量了栀栀一会儿,冷笑,“成啊,我就跟你走一趟!如果真是你说谎……哼哼,那我倒要看看,棠娘如何处置你。”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棠娘要是发起火来……那一鞭子下去可不得了!” 说完,他就盯着栀栀看。 但是栀栀一点儿也不害怕,依旧笑眯眯的。 赵志强冷笑,转头扬声喊了几个老把式过来,然后交代副大队长继续管着队伍和场面,他则带着那几个老把式将农具交给其他人保管,又拾起了叠放在田基上的衣裳穿上,跟着栀栀他们走到了码头。 见赵志强准备去扒系着小船的绳索,栀栀笑道:“叔,大当家让你们坐我们的船去……到时候完事儿了我们再送你们回来。” 闻言,赵志强又上下打量了栀栀一番,冷笑道:“好,那我就看看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于是赵志强领着三个老把式上了栀栀的小船。 傅明宇有点心慌,悄悄扯了一下栀栀的衣角,用眼神警告她:你可别闹得收不了场! 栀栀也回瞪了傅时宇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你别说话就好。 傅明宇只好蹲到一旁去。 从东陵岛到海鸥岛,走水路也要一个多小时。 栀栀便在半路上和赵志强和另外三个老把式聊天。 赵志强对栀栀有着强烈的不满,所以基本不理她,也不回答她问的话。但那三个老把式就觉得,这么晾着栀栀也不太好,于是栀栀问十句,他们答上六七句这样…… 在聊天的过程中,栀栀又学到了好多田间地头的知识。 很快就能看到与正义岛相依相伴的海鸥岛了。 瘦猴直接把小船划到了海鸥岛去。 赵志强冷笑着看向了栀栀,“棠娘在这儿?” 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实不相瞒,确实是我说了谎,把叔和几位爷爷骗到海鸥岛来的。可我要是不这么干,你们也不愿意来呀……叔,爷爷,请你们上码头去,我呀,想让你们来参观一下海鸥岛。” 赵志强被气得两眼发红,“我不上去!我要去正义岛见棠娘!让她给我一句话……要是她能容得下你这小骗子……我再上你们海鸥岛去。” 几个老把式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问道:“小妹子,你把我们带到你这儿来……到底是为了啥?”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因为我希望你们可以向我们年轻人学习啊!” 这一句话,将赵志强和老把式们给惊呆了。 人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赵志强问栀栀,“哦?我们要……向你们学习啥?” “种田啊!”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傅明宇已经明白过来了。 ——别栀栀这是在使激将法呢! 果然,赵志强被气得嗷叫,“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是个从城里来的小知青,居然口放狂言说想来教我们种田?小妹子我跟你讲,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子就已经扛着锄头种田了!” 栀栀笑道:“你那叫实际操作经验,跟我的不一样。我这叫做科学实践……我还敢说,用同样的种子,你种出来只能亩产四百斤,但我种出来的……保底五百斤一亩,预期值是亩产六百斤,叔,你信、还是不信?” 赵志强怒极反笑,“同样的种子,我种、亩产四百斤。你种,亩产六百斤?” 栀栀点头。 赵志强大骂,“我信你个鬼……” 突然有人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信!” 众人皆尽呆住。 第155章 众人转头一看—— 说这话的人是傅明宇? 赵志强和其他几个老把式冷冷地看了傅明宇一眼,没理他。 傅明宇讪讪的。 不过,赵叔他们还是跳下了船,走上码头。 栀栀热情地向赵志强他们介绍,“码头西边儿是军营……咱就不过去了,叔,这边儿走……呐,那是我们自己建的仓库,那边儿呢是砖窑,姚叔他们在帮我们烧砖起房子的。” 赵志强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正义岛和海鸥岛。 猛然看到这本应是荒凉的海鸥岛上,现在有了一座灯塔、灯塔旁边还起着灰砖军营……好吧好吧,部队的不算啥。 但为什么栀栀说那幢宽敞大气的仓库是她们知青队的? 据赵志强所知,正义岛和海鸥岛并没有种植农田啊,所以她们搞个那么大的仓库出来干啥?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姚叔挑着一担砖,晃晃悠悠从砖窑那儿出来了,正准备往山上走。 栀栀大声喊住了他,“姚叔!姚叔——” 姚叔停了下来。 他回头一看,看到了赵志强和十大队其他的几个老把式?于是他就把担了放了下来,站在一边儿等着。 栀栀带着赵志强他们过来了。 姚叔问栀栀,“你带他们上来干啥?” 栀栀说道:“我带赵叔过来看看我们的自留地、温棚和试验田。” 姚叔点头,和赵志强、那几个老把式寒暄了一番。 然后姚叔又对栀栀说道:“你留他们下来吃饭嘛,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 栀栀点头,吩咐瘦猴,“一会儿你上正义岛去,把大当家和辫子爷爷、胖叔喊过来一块儿吃饭。” 赵志强诧异地看向栀栀。 瘦猴则应答一声,转身跑了。 栀栀又对傅明宇说道:“你先去厨房打个招呼,帮一帮那边。干完活了再过来找我。” 傅明宇很想顶嘴,说凭啥让我去做饭,我又不会做饭…… 可转念一想,现在是非常时刻,还得一致对外才行。 于是傅明宇也“嗯”了一声,急匆匆先一步上山去了。 姚叔陪着栀栀、赵志强聊了一会儿,就担起砖块看似晃晃悠悠、实则飞快地跑了。 栀栀领着赵志强一众,顺路先带他们去看了下知青们的鸡圈、鸭圈、兔子窝和猪圈。 鸡圈是最大的,大约有二百平方米大,目前养了近三只百鸡。龙强一共做了十个鸡舍,白天的时候,它们混养在宽敞的鸡圈里,到了夜里,就会分别进入到各自的鸡舍。 每一个鸡舍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距离地面大约十五厘米的高度,鸡舍里铺着柔软的茅草。鸡圈设有三四个食槽,里头放着掺了麦麸还煮熟了的野菜,面上还撒着被擂得碎碎的鱼骨粒…… 在鸡圈里奔跑着的母鸡们只只膘肥体壮! 光是这一个鸡圈,就让赵志强感到有些震憾了。 是,三百只鸡…… 这也没啥,他们十大队也养了鸡,差不多也有三百多只。 但问题是海鸥岛上听说只有十来个人啊! 十几个人养了三百只鸡,那岂不是天天都能吃鸡? 再看到一百多只鸭子,四五十只野兔和四头猪的时候…… 赵志强郁闷地问栀栀道:“你们……一天到晚就养这些鸡鸭了?” “当然不是了。” 栀栀笑道:“我们也做工,天天背着背篓出去,回来的时候顺利打点儿猪草。再上隔壁正义岛讨点儿鱼骨头回来,猪草煮熟了拌点儿糠、麦麸什么的,再掺点儿鱼骨头,鸡鸭猪都爱吃!兔子就吃点儿菜园子里老掉的菜叶子什么的……然后每天打扫这些家禽的圈舍,粪便拿去沤肥,滋养菜园子……所以我们菜园子里的菜也是长得很肥的。” “赵叔,这边儿走。”栀栀带着赵志强一众去了她们的自留地。 赵志强等人看到了山谷下一大片被犁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农田。 大约有十来亩水稻、十来亩的小麦,以及十来亩的玉米地! ——水稻田当然要有水,所以被开垦在地势最低洼的山谷底部,四周都有沟渠环绕。 此时水稻已经成熟,金灿灿的稻谷压弯了腰杆,正随着山谷里的微风呼啦啦摇来荡去。三不五时的,稻田底下的水里还会“哗啦”一声掀起浪花,也不知是泥鳅还是稻田蟹在兴风作浪。 ——小麦喜旱,所以水稻田和小麦田之间,大约有五十米左右的间距。 这段间距里被种植了好几排不一样的小树,不过赵志强还认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树。 此时小麦也已经到了成熟时分,饱满的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看着来十分养眼。 ——玉米也是喜旱的,所以玉米田在小麦田的后头。 不过,这会儿玉米还没完全成熟,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排队站着,青悠悠一片,煞是好看。 栀栀带着赵志强他们翻下了山谷,走到水稻田边。 她笑问,“赵叔,你经验丰富,麻烦你帮忙看看我们这收成怎么样?亩产600斤……我有没有说谎?” 赵志强蹲下,用手捧起了沉甸甸的稻穗。 几个老把式也已经蹲下来,捧着这些稻穗仔细地看。 他们又惊又喜,并且小小声议论。 “我的天,这穗子可真沉啊……” “而且穗粒还大,还饱满!你们掐一下……这浆包的结实啊!” “依我看啊,这样的谷子,亩产600斤没问题!” “这个季节不三不四的,我们的还没种下去,她们就要收获了?” “这怕是……跟我们的种子不一样吧?” “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穗谷呢!” 栀栀抿嘴一笑。 ——这些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老把式!果然能看出来这些水稻不是普通的稻种。 因为这些稻种,全都是六位教授友情提供的,由各个不同的农业科研实验室提供的优质稻种! 为了在种植的过程中,再为教授们贡献一波数据,所以这些不同实验室出产的稻种被种在不同的水田里,知青们还在田间插了木牌,上面写着稻种的编号! 要说赵志强之前是负气来的,到现在看到了现场,手里还捧着这些肥壮饱满的穗粒,他再也没有半点脾气,脸上笑呵呵的。 栀栀笑道:“赵叔,不瞒你说,我们统共十一个知青,全都来自于城市。在今年七月以前,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种田,队伍里也就只有三位知青,是早几年来的,所以他们知道一点儿……”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安顿好以后就进入了八月,那个时节才是真的不三不四呢。可我们也不能被活活饿死吧?所以还是开了荒、种下了这些粮食。” 赵志强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种的?为什么出产这么好?是在田地施了什么肥?还是在水里放了什么?还是说,这稻种就不一样?” 栀栀笑了。 “叔,你说的这些……全都有!” 栀栀说道:“我们手里有秘密武器,那就是科学技术!” “在开荒的时候,我们不但用了草木灰来沤肥养田,而且还用了化肥……” “水里有没有放东西?那当然有了!我们去山上捕了好多小河鱼、山蟹、泥鳅、黄鳝……当然了,我们人少,没有太多的时间大批量去山上的小河里捉这些东西,但捕获到了,就给送到水田里来……” “这些小东西呀,它能活田,一天到晚在泥里钻来钻去的,泥土松了,更适合水稻的生长!而且这些小东西的粪便还是最好的滋养水稻生长的肥料……到了收获的时候呀,我们收获的可不仅仅只是水稻,还有这些禾花鱼、泥鳅什么的,一举多得!” “至于赵叔你所说的稻种么……当然了,也确实是我们托人弄来的优质稻种。” 栀栀笑眯眯地介绍。 听到这儿,赵志强他们眼里光芒渐黯。 赵志强心底的欢喜被浇熄了一半儿,唉声叹气,“优质稻种么,那当然好啦!” 一个老把式期期艾艾地问道:“栀栀啊,你那个优质稻种……是在哪儿得的?能给我们一点儿吗?” 栀栀说道:“叔,实话不瞒你……不能给你。因为这属于实验稻,是经过专家们改良的稻种,目前还不知道它具体成粮后,对土壤是不是会有损害或者其他的影响。我们海鸥岛是个独立岛屿,开那么一点儿地出来做做实验可以,但不能在研究成功之前大面积的种植……” 老把式明白了。 赵志强问道:“那你把我骗过来……看这个,到底有啥用?” 栀栀笑道:“叔,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啥交易?” 栀栀说道:“当初韦大业把稻种来正义岛的时候,我就在场。后来韦大业吃了挂落灰溜溜走了,把领出来的种子平均分派给其他的生产队,这事儿我也知道……” “我想,赵叔应该也正在为这一百多斤的种子而发愁吧?多分了这些种子下来,秋收的时候……差不多要多交5千斤粮食上去?”栀栀问道。 一说起这个赵志强就烦,忍不住直接开骂,“韦大业个剁脑壳的!” 栀栀说道:“所以我提出的交易就是……赵叔,我们帮你们育秧,将来你们收获了,给我们一点儿粮食。我们也不要多,二千斤粮食。毕竟是我们十八个人一整年的口粮。” 此言一出,赵志强和老把式们立刻在心里拨起了小算盘。 先算栀栀的要价:——时下壮劳力一个月可领30斤粮,一年就是360斤,18个人就是6480斤。但是栀栀只要2千斤粮,所以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啊,也对,她们自己也会种一点儿粮,贴补贴补也差不多。 这小妮子还可以,要价很公道,并没有信口开河。 再算第十大队的产出: ——别的不说,就说这110斤的稻种,若是能种出80亩田,每亩600斤收成,那就是四万八千斤,上缴15%的公粮就是7200斤,栀栀要2千斤,占比4%左右,还能剩下3万8千斤左右的粮食。 这多出来的3万8千斤粮食,平均摊到全大队580人的人头上,每人每年能多收65斤左右…… 这65斤大米看着不多,但能让全大队的人从全年半饱状态,提升到全年6成饱的状态。 赵志强心里已经肯了。 栀栀又来了一句,“赵叔,我们不能保证,经由我们育秧的水稻,能真的达到亩产600斤……” 赵志强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你搁这儿吊胃口呢? 栀栀又说道:“……所以我们会帮你多育一些秧苗,上限是三百斤稻种。” 赵志强与手下的几个老把式面面相觑。 栀栀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可以保证,每个月带一位农耕方面的专家赶赴东陵岛,给大家讲解一下包括但不限于水稻、果树、菌菇等方面的作物的讲解,帮忙大家更好的种植一些农副产品。可别小看这些东西,它们也是可以饱肚子的粮食。” 赵志强动了心,问道:“那你帮我们育秧的那三百斤水稻,有产出保证吗?” 栀栀想了想,说道:“那我给你两个保证吧,一是亩产五百斤,一是病虫害防治。不过,这么一来,我们育出的秧苗你必须另外耕种,方便我们管理。我们会派人每个月过去查看两三次左右的情况。禾苗有了虫病、我们会负责清除和治理。” 赵志强大喜,“成……” “但是!” 栀栀打断了赵志强的话,“但是赵叔,付出得越多,得到也要更多。所以我们要求……一年给我们3千斤粮食,你觉得怎么样?” 赵志强看了栀栀一眼。 他挥手,把老把式们叫到一旁去,几人蹲下拿着小石子儿在地上虚画虚写,热烈的讨论了一番后—— 赵志强站起身,朝着栀栀笑道:“小妹子,成交!” 栀栀笑了。 她正要说好…… 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响了起来, “成交什么?” 第156章 栀栀转头,果然看到了大当家! “棠棠你这么早就来了呀?”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大当家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开始打量赵志强。 赵志强的心头大石已经放下,再加上年少时也受过大当家的救命之恩,这会儿心情愉悦,笑道:“棠娘,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你……” 然后看了看大当家的气色,这才继续说道,“你最近还好吧?” 大当家点头,“还过得去。” “你们成交了什么?”大当家追问道。 赵志强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和栀栀刚刚达成了一个协议……她帮我们育秧三百斤,年底秋收的时候我给她三千斤粮。” 大当家看向了栀栀,“你是怎么把他叫到海鸥岛上来的?” 栀栀,“我……” 这会儿赵志强自动自觉的为栀栀站台了,“棠娘,是这样的……栀栀她呢上东陵岛找我,让我过来参观一下她这儿的科学实验田。我寻思着这科学实验田不挺稀罕的么,就、就带着他们几个过来看一看了。” 殊不知,瘦猴在去喊大当家和辫子爷爷、胖叔过来吃午饭的时候,因为害怕赵志强会为难栀栀,已经提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向大当家汇报了。 大当家知道栀栀假传圣旨把赵志强骗了过来,也是担心赵志强会对栀栀不礼貌,这才匆匆赶到了自留地这儿的。 这会儿见赵志强主动维护栀栀? 大当家又看向栀栀,突然伸手掐了一把栀栀的面颊,似笑非笑、亦真亦假地嗔骂道:“你还挺能耐哈!”然后她就背负双手慢慢离开了。 赵志强见了,十分诧异,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栀栀。 ——大家都了解棠娘的性子,赵志强也是。所以他知道,棠娘一向冷心冷情,其实心地善良,就是从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那棠娘为什么对栀栀这样亲昵? 在这一刻,赵志强心里十分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冲着栀栀发火。 同时,赵志强也在心里偷偷猜测:棠娘和这栀栀到底啥关系啊?看来以后都不能轻易得罪栀栀了。 栀栀揉了揉被大当家掐过的脸蛋,笑着对赵志强说道:“叔,你来都来了……不如我领着你再看看我们其他的自留地和实验田?” 赵志强点头,“好!” 于是栀栀领着他们去看了小麦田、玉米地儿,最后又去看了看几座大棚,以及……她还领着赵志强他们去看了看龙强他们正在开荒的一大片地,又指着那一大片已经开垦好、正在翻晒的土地说道: “这些地,我们一直都在开垦。引水渠也一早就已经修建好了,到时候拿来做育秧地。赵叔你们明后就能先把种子送过来,咱们早点儿行动,时间也宽裕些。” 赵志强张大了嘴,吃惊地打量着四周。 其实在刚上海鸥的时候,赵志强和几个老把式看到了栀栀她们新建的大仓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这些知青也就小猫两三只,建个那么大的仓库干啥? 后来在看到栀栀她们的菜园子和鸡鸭兔猪圈的时候,就有点对她们改观了。心想这些小年轻还挺勤快,虽然人不多,养的家禽倒挺多的…… 再后来,当他们看到自留地里的水稻田、小麦田和玉米地的时候,就有些震惊了。 ——所以这些年轻人这么拼命的吗? 虽然水稻田、小麦田和玉米地看起来也不是很多,可加在一块儿也有四五十亩那么多啊!他们才十一二个人,听说其中一半儿还是小姑娘! 再再后来,当他们看到灰砖砌的六幢宽敞高大的温棚,以及温棚里已经在小有规模的育苗育种的时候…… 赵志强他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得了不得了! 这些年轻人呀…… 实在是太勤快了! 看得赵志强连连点头,心想以后他可得和栀栀搞好关系。他一介农民,大字不识一个,有心想提高生产力却没有门路。但是栀栀她们搞了那么多的大棚出来,还能请得动那么多的专家过来帮着实地看看地里庄稼和其他作物的生长情况…… 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呀! 这时,栀栀引着赵志强一众,参观完岛上的生产基地以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他们往食堂去。 到了饭堂那儿,赵志强他们再次被震憾住。 天哪! ——这灰朴朴的两幢二层小楼,一楼是宽敞的食堂、办公室和读书室。二楼是知青们的单身宿舍,看起来应该是一人一间。小楼后头是干净的厕所、洗澡房和洗衣台! 赵志强问了一句,“这些都是姚叔他们帮你们修的啊?” 栀栀笑道:“食堂和宿舍这一片区域全是我们自己修建的,姚叔他们后来才过来帮忙,主要帮我们修仓库和温棚。当然了,还有其他的宿舍楼和办公室也需要姚叔他们帮忙修理。” 赵志强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问道:“他们帮你起房子,你给他们多少钱?” 栀栀如实说道:“目前我们还没有给付的能力,给提供给姚叔他们的只是一日三餐。不过,以后等我们有了能力,我们会补给他们的。” 赵志强“哦”了一声,点点头。 ——也对,正义岛不事生产,岛上人们的主食就是鱼。其他的米面主食与蔬菜一律没有,但是海鸥岛上有,而且海鸥岛还有那么多的鸡鸭,就算不是顿顿肉,至少也有鸡蛋鸭蛋可吃。所以海鸥岛的伙食肯定是比正义岛好的。 说话之间,栀栀已经领着赵志强他们进入了食堂。 赵志强和老把式们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今天是李晴玉掌勺。 由于傅明宇过来报信儿,说栀栀今天要请第十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一共四人,以及大当家他们一共三人一块儿吃饭。 李晴玉就逮着傅明宇要他帮忙。 傅明宇就被李晴玉指挥得团团转。 本来李晴玉是想好好款待一下赵志强的,但傅明宇建议,岛上的伙食平时怎么样,今天也怎么样。一是打肿脸充胖子没啥意义,当谁不知道谁的家底似的!再一个是因为棠娘也要过来吃饭,何必让她感到见外? 李晴玉觉得他说的有理,索性和他一块儿讨论起到底要做些什么饭菜了。 首先是主食。 主食当然是一半份量的米饭,另外半份么,李晴玉想做红薯馅的包子。于是她就指挥傅明宇揉面、和面。 主菜呢,李晴玉打算做一道青红椒紫苏炒小鱼干,一份长豆角蒸咸鱼粒,一份素炒青菜,外加一大桶鱼丸丝瓜紫菜汤。 不过,当李晴玉开始包红薯包子的时候,傅明宇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红薯很甜,做成包子馅会特别好吃?” 李晴玉看着一盆子蒸熟了又压成泥的红薯泥,尝了一下。 确实甜。 但甜味淡淡的。 她想像了一下蓬松包子里是一团淡甜的红薯馅儿…… 似乎这包子也不怎么值得期待? 傅明宇又提醒她,“我们年前去九道弯车站摆摊的时候,张苹香不是送给我们一个蜂巢吗?龙强已经把蜂蜜全都收了起来,其中一罐是直接用冷水湃住的,那蜂蜜已经凝固了。你不如弄个馅中馅……包子里有红薯馅,然后红薯馅里还有蜂蜜馅。” “红薯只有微微甜,人一口吃下去,可能会有点失望,但只再咬上一口就会吃到蜂蜜!蜂蜜这么甜,吃到的人都会很高兴的。”傅明宇说道。 李晴玉听了,很高兴,就指挥傅明宇,“哎,那你快点帮我去拿蜂蜜!” 傅明宇一听就炸了毛,“凭啥你又来使唤我?自己拿去!” 李晴玉赶紧放软了声音,“傅明宇!你看我这满手的面粉和红薯泥……拜托你帮帮忙嘛。” 傅明宇看了看李晴玉的手,哼了一声,还是去帮她拿了。 不过,李晴玉在包包子的时候,就发现这蜂蜜很不好放。最后她就请傅明宇帮忙,她用双手搓成一个红薯丸,掐开一道口子,请傅明宇用勺子舀一勺凝固了的蜂蜜放进红薯丸里,然后再用面皮包好…… 也正因为这样,傅明宇和李晴玉合作得越来越熟练了。 两人合力做好饭,又一起去洗盘子洗碗…… 是的,年前大家卖土特产挣到了不少经费,年后栀栀就去买了不少碗、碟、盘等回来。所以现在每个人每顿饭的标配是:一个装米饭的碗,一个装菜的盘子,一个装汤的碗和一个水杯。 当然了,为了不增加轮值做饭同学的劳动强度,每个人吃完饭以后要清洗好自己的碗筷。 李晴玉和傅明宇有说有笑地装饭、分菜、添汤,又有说有笑地把饭碗、菜盘、汤碗、筷子和水杯全都一一分配好,放在座位上…… 这时,大当家本来已经先一步赶到食堂,还没进门就看到傅明宇和李晴玉有说有笑的摆碗摆盘子?她也没声张,一转身就去了后头的洗衣台那儿。 没一会儿,洪禾禾回来了。 她在食堂门口脱下工作服、换了鞋子、去洗了手,一走进食堂,就看到娇俏玲珑的李晴玉与高大英俊的傅明宇正有说有笑的一块儿摆盘子。 “李晴玉,饭碗要统一放在右手边,菜盘子要放正中,汤碗放在左手边靠后一点儿的位置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呀!放好了就行了怎么还那么穷讲究?” “小时候我妈没空管我,我跟着大院里的张奶奶长大,张奶奶就是这么教我的!” “嗯,可你家张奶奶没教我……” “李晴玉!你就不能把碗碟摆得好看一点儿吗?” “傅明宇!我就喜欢乱摆!有本事你再摆一遍呀!” 这一幕落在洪禾禾眼里,显得格外碍眼。 不过,洪禾禾的第一反应就是——虽然傅明宇还不知道她的心意,但李晴玉却是知道的。就在前一天晚上李晴玉还暗中取笑过她和傅明宇呢! 怎么…… 洪禾禾急了,但傅明宇在场,她也不好发作,就按捺着性子说道:“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呢?” 傅明宇和李晴玉这才抬头,看向了洪禾禾。 洪禾禾仔细盯着李晴玉,不想放过李晴玉面上任何一丁点的表情。 李晴玉却毫无觉察,笑道:“禾禾你快过来看呀,你给猜猜,今天哪一样食物的味道最好!” 洪禾禾从李晴玉面上看到了坦荡荡的表情。 她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饭桌上摆着的饭菜,胡乱指向——豆角蒸咸鱼。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傅明宇和李晴玉突然很有默契的同时笑了。 “待会儿开饭了你就知道了!” “必须是你亲自吃过,才知道哪一样食物的味道最特别!” 洪禾禾看看李晴玉、又看看傅明宇,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今天因为去排队做核酸耽误了一整个下午QAQ 所以更新晚了,稍晚还会有一章。 第157章 栀栀领着赵志强一众人进来食堂吃饭。 海鸥岛上的丰富伙食再次让赵志强他们感到震惊! 尽管栀栀很坦诚地向他介绍,是因为大米不够吃,所以岛上的伙食基本就是早上吃稀的;午饭是一半主食一半杂粮,蔬菜什么的倒是可以管饱;晚上倒是可以饱饱的吃上一顿大米饭…… 对于赵志强来说,除了第一生产大队之外,他还没听说过其他的哪个生产队能把大米饭吃饱的。 但看着摆在眼前一碗米饭,一盘子分量多到堆成小山的三种菜肴和三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以及一海碗的鱼丸紫菜丝瓜汤,一旁的杯子里还盛着金黄色的果汁? 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才能有的伙食啊! 赵志强嘿嘿笑了笑,然后端起碗拿起了筷子。 先是就着青红椒丝紫苏炒小鱼干猛扒了几口白米饭…… 还是纯粹的大米饭好吃啊! 小鱼干酥脆香口,豆角蒸咸鱼美味咸鲜,很下饭。就是米饭少了点儿,不过一下子就扒得干干净净了…… 没关系,这不还有包子嘛! 赵志强拿过一只沉甸甸、手感很重的大包子,一口咬下去,才知道这包子皮特别特别薄,里头是软糯的红薯泥? 嘿,这种吃法倒是少见。 再吃上几口…… 哟嚯,最里面居然是……甜蜜蜜的蜂蜜??? 好东西啊! 赵志强一口气把这红薯蜂蜜包子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他干掉了一整盘菜,一大碗足料的鱼丸紫菜丝瓜汤也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才慢悠悠的就着金樱子果汁,品尝起剩下的两个红薯蜂蜜包子来。 虽然米饭少了点,但其他的食物份量很足。这一顿饭让赵志强吃得心满意足。 其实这些饭菜并不稀罕,他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水平。 但如果换成他家做饭,那估计就是红薯块蒸米饭,红薯比大米还多的那种;蔬菜的品种肯定不会有这么多,怕麻烦么!也不会费那个心思用鱼肉做成鱼丸来滚汤…… 总之就是,没人愿意费这些心思。 赵志强和几个老把式大块朵颐。 不过,他们惦记着东陵岛上的开荒工作,一分钟的时间都不想耽误。于是他和栀栀约好了明天就把三百斤的种子送过来,然后说要走。 大当家听说赵志强没船,便说她送赵志强一程。 赵志强受宠若惊,连说好好好。 傅明宇忍不住盯着大当家,对栀栀说道:“那我也去送一送赵大队长吧!” 栀栀,“你上午欠下的活计,不得挪到下午干啊?” 傅明宇有些恼怒,“我加夜班干,可以了吧?” 大当家直接起身走了,从头到尾都没看傅明宇一眼。 急得傅明宇追了出去,“棠娘!棠娘你等一等……” 赵志强莫名其妙,指着傅明宇的背影问栀栀,“栀栀,他……到底是去送谁的啊?” 栀栀含笑答道:“叔你别管他,他今天米饭吃多了,晕饭,所以乱讲话。” 赵志强目瞪口呆,“啥,还有晕饭的?” 众知青们憋住了笑。 李晴玉很开心。 因为她在傅明宇的建议下做出来的蜂蜜红薯包子很受欢迎,这让李晴玉超级满足,也很有成就感。 于是她在笑眯眯地开始收拾碗筷——小伙伴们都是各洗各的碗,但如果有上岛来短期逗留的访客,就由负责做饭的小伙伴来洗。 李晴玉收拾了大当家、赵志强他们的碗盘,准备连着傅明宇的碗盘也一块儿收了。 洪禾禾再也忍不住,“噌”的一下子站起来,伸手就从李晴玉手里抢过傅明宇的碗盘,气冲冲地说道:“我来洗!” 李晴玉愣住。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已经拿着自己的碗盘走出了食堂,去门口的洗碗台那儿排队洗碗去了,除了李晴玉和洪禾禾,没有第三个人在食堂。 李晴玉呆呆地看着洪禾禾走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 洪禾禾才出去没一会儿,傅明宇就气冲冲的回来了。 ——真是气死个人!哼,别栀栀居然不让他跟着棠娘去?还有棠娘,为什么一有外人在,她就对他冷冰冰的,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傅明宇很生气,但他也知道,栀栀说的没错,他已经耽误了一上午,再耽误下午的活计就不好了。所以他回到食堂来,是为了洗他的碗,然后就去补做上午该做的工。 然后他一进食堂就发现,李晴玉呆愣愣地站在他的座位那儿,旁边是摞得高高的一迭碗盘??? 傅明宇也是个有傲气的。 他怎么能让……和他也不是很熟悉的同事帮忙洗碗呢? 可李晴玉已经把一摞碗盘给叠得齐齐整整,难道他还要一个一个的把自己的碗拣出来? 傅明宇索性冲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李晴玉已经收拾好的碗筷给夺了过来,也不说话,大步流星就走了。 李晴玉,“哎傅明宇——” 她本来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洪禾禾。 直到她过来收拾傅明宇的碗盘,直到洪禾禾气呼呼的过来、从她手里一把夺走了傅明宇的碗盘…… 李晴玉这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洪禾禾误会了她和傅明宇什么? 可她也没跟傅明宇怎么样,就是一块儿做了顿饭…… 啊? 一起做了顿饭? 李晴玉明白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傅明宇之间可什么也没发生啊…… 结果这时,洪禾禾红着眼圈儿捧着两副碗盘又气冲冲地回来了。她恨恨地瞪了李晴玉一眼,心里酸软难受。 ——刚才她在外头洗碗的时候,突然看到傅明宇也捧着一摞脏碗过来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其他人全都已经端着自己的碗去洗了,只有她和李晴玉落在最后头。所以傅明宇手里的这一摞碗是打哪儿来的? 难道说,是傅明宇心疼李晴玉要洗太多碗,这才抢过来他洗? 在这一刻,洪禾禾心中五味杂陈。 傅明宇是**,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不到,他居然……既帮着李晴玉做饭,还帮着李晴玉洗碗? 这、这也太体贴入微了吧? 洪禾禾心里酸溜溜的,还很生气,并不想跟傅明宇说话,就抱着洗干净的碗就往食堂走。但在临走前,洪禾禾忍不住又看了傅明宇一眼。 可傅明宇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洪禾禾心里难受,想道: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我今天还没跟你说过话吗? 她甚至还停了下来,看着傅明宇。 傅明宇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就是认真洗碗。 洪禾禾气得红了眼圈儿,气呼呼走进食堂。 李晴玉连忙过来了,“禾禾——” “你不要跟我说话,”洪禾禾哽咽着说道,“我现在……很累,很想睡午觉,不管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说完,洪禾禾把碗放回原地,就低着头跑出了食堂。 李晴玉觉得很有必要向洪禾禾解释清楚。 但食堂人来人往的,并不是一个好的说话场所。于是她拿起抹布和扫帚开始打扫食堂的卫生,准备收拾好了再上去和洪禾禾说清楚。 == 黎恕最近很忙。 忙着刻苦训练努力工作,也忙着为栀栀准备她的十八岁生日。 虽然她说过好几次,并不想谈恋爱…… 但黎恕认为,就算不谈爱,也可以先处对象嘛! 嗯! 就是先把处对象的名义定下来,以后她想谈恋爱的时候他再陪着她谈。 总之就是,他都已经追着她来到了海鸥岛,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人的。哪怕是别人喜欢她,那也不可以! 但是,他必须要等到花开,等到栀栀年满十八岁,才能…… 嘿嘿嘿嘿才能和她处对象。 那么,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呢? 黎恕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着她所有的喜好,甚至用钢笔在小本本上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一点一点的推算,猜测着她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但这时,突然听到大周在外头叫嚷,“排长!排长……有人找!” 黎恕愣了一下。 有人找??? 这怎么可能呢?这里是海鸥岛,哪儿来的什么人找他? 大周的声音再次响起,“排长,我从刚南陵回来,军营里的兄弟们说,这位周双双同志是特意从京城赶过来看你的……” 黎恕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周双双? 她来干什么?! 大周话音刚落,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黎恕哥哥?我是周双双,我受伯母之托特意来看你,黎恕哥哥……你在哪儿呢?” 黎恕飞快地将自己的钢笔和小本本塞进抽屉里,上了锁。 然后他沉着脸走出了单身宿舍。 第158章 栀栀把赵志强一众和大当家送到码头处,目送他们乘坐大当家的船离开…… 然后就看到大周和两个大兵划着小船靠了岸。 他们的小船上,还有个穿着白衬衣、外罩手工编织麻花毛衣的年轻漂亮姑娘。 大周看到了栀栀,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毛衣姑娘,又笑着和栀栀打招呼,“栀栀你在这儿干啥?” “啊,赵大队长来我们这儿参观,我请棠娘送他们回去呢!”栀栀说道。 她看看大周、又看了看那个漂亮的毛衣姑娘…… 结果大周完全没有想要为她介绍的意思? 栀栀秒懂。 ——那就是大周不想告诉她,那个漂亮姑娘是谁嘛! “那个,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说着,栀栀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漂亮姑娘和大周的对话, “大周,她是谁啊?” “她是海鸥岛知青站的负责人。” “负责人?她们这里是谁漂亮谁当负责人吗?” “呃……” “大周,黎恕哥哥到底在哪儿啊?” “就前面了!” 栀栀脚步一顿。 ——黎恕……哥哥? 她面上表情不变,只是加快了脚步朝着半山腰走去。 下午,栀栀和傅明宇、瘦猴又一块儿去了第十一生产大队。 在此之前,栀栀也和伙伴们、和姚叔他们聊过十一大队的情况。 就连姚叔他们也认为,十一大队才是整个南陵最穷的集体,没有之一。 ——正义岛上的居民从来都没有饿过肚子,但缺少衣物、鞋以及各种日化品。没有衣物呢,他们就自己缝缝补补;没有鞋呢,草鞋编一编也能穿…… ——第十一大队才是真的穷。 人数大约三百多,老人妇孺占了大半儿,壮劳力只有七八十人。 韦大业平均分配下来的110斤种子,对于拥有4千人的超大生产大队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但落在只有300多人的第十一生产大队来说,就是飞来横祸了。 第十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叫张金根,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看着瘦瘦小小。 栀栀赶到第十一生产大队所在的南瓜岛时,张金根正和生产队队员们抓紧时间开荒。 栀栀看着眼前的景像,有些难过。 大约是为了抢时间,南瓜岛上的所有妇孺全都出动了!有七八十岁白发苍苍柱着拐杖的老人们,还有六七岁面黄肌瘦连鞋都没有的孩童们…… 男人们有力气,就拿着斧头砍树、拿着锄头刨树根;老人孩子没力气的,就用手将荒地上的草根扯掉、石子捡走。女人们就负责挑担子,把拣出来树根、石头什么的全都挑到一旁去。 大家在干活的时候,表情麻木,动作机械。 栀栀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许久。 张金根看到栀栀的时候,也跟当初的赵志强一样,眼神非常不友好。 栀栀尽快调整好表情,笑眯眯地和张金根打招呼,“张叔,下午好呀!”张金根扛着锄头狠狠锄地,理都没理栀栀。 栀栀对他说道:“叔,我……” 如此压抑的劳动场面,与她上午去东陵岛时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完全不一样。 所以她和赵志强说话的时候,还敢卖卖关子,使点儿激将法。 现在—— 栀栀深呼吸,用很和缓的语气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又说道:“张叔,赵叔已经跟我口头约定好了,明天他就会送种子去给我育秧,同时我也会和他签订合同。” “张叔,我知道我太年轻了,你可能信不过我。但你应该信得过赵叔吧?或者……或者张叔,你跟着我去海鸥岛看一看好不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张金根报以十分果断又简洁利落的一个字,“……滚。” 傅明宇忍不住了,“张大队长,你说话文明点成吗?你以为我们这是在害你吗?我们这是为了你好,是在为人民服务……” “滚!” 这一次,张金根的声音愈发嘹亮,看向傅明宇的表情也更加凶狠。 连带着周围的老百姓们,也都用忿恨不平的眼神打量着栀栀和傅明宇。 傅明宇:…… 栀栀当机立断地朝着瘦猴使了个眼色,让瘦猴把傅明宇给拉走了。 她则对张金根说道:“张叔,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仔细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再不济,你也应该为了岛上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问赵叔的意见……我、我先走了,如果你愿意跟我谈这事儿的话,海鸥岛永远欢迎你。” 说完,栀栀也匆匆离开。 瘦猴驾船离岛,栀栀和傅明宇坐在船舱里。 傅明宇也有些忿忿不平,一直在嘟嚷,“……根本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嘛!我们好心好意的去帮他,结果他还……哼,贫穷不一定愚昧,但愚昧和固执注定了他们的贫穷!” “你少说几句吧!”栀栀烦恼地说道,“南瓜岛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诶,还是韦大业太可恨!” 傅明宇也说道:“是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按生产队来分种子,就算是,他也应该要按壮劳力的人头来分吧?现在倒好,一大队有一千多个壮劳力,只分到一百多斤的种子,十一大队才几十个壮劳力,也分到一百多斤的种子……韦大业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栀栀说道:“他是为了显示他的公平!” “我看他是蠢!”傅明宇说道 栀栀一笑,“他才不蠢呢,你想想……把那些种子平均分配下去,对于一、二、三、四、五、六、七这几个大队来说,问题不大。唯一有影响的就是八、九、十、十一这四个大队。” “八大队有六百多人,九大队也有七八百人,消化掉多出来的一百多斤种子,当然也会闹得鸡飞狗跳,但真正处理起来,问题也不算太大。” “真正有困难的就是十、十一这两个大队。要是十、十一大队没能处理好这些多分下来的种子,出了问题,可以推在张金根和赵志强身上,反这两个集体年年都是落后分子。要是张金根和赵志强因为这个落了马,正好可以扶持韦大业自己的人,稳住他的投票……” “傅明宇你再想想,如果我们帮着实力最弱的第十、第十一两支生产大队解决了这一次的问题……最后功劳会是谁的?”栀栀问道。 傅明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半晌,他才说道:“别栀栀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尽管栀栀知道,傅明宇是在揶揄,但她还是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她莫名有些情绪不佳。 栀栀趴在船舷边,伸手下去拨着浪花。 快到海鸥岛的时候,栀栀想起了什么,让瘦猴先往正义岛去。 结果大当家她们正准备出海打鱼去。 栀栀在码头上拦住了她。 大当家看着站在栀栀身后眼巴巴瞅着她的傅明宇,有些不快,伸手就掐住栀栀的脸,问道:“找我有事?” 栀栀捉住了她的手,“棠棠,我刚才去南瓜岛找张大队长了。当初韦大业逼我们种田,领了一千五百斤的种子来,后来又拿了回去,平均分配给其他的生产大队。上午的时候赵叔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南瓜岛……” “张金根向来就是那副臭脾气,又臭又硬。”大当家说道。 栀栀说道:“可他们全大队三百多人,壮劳力一百人不到,他们的压力比赵叔还大。今天我去的时候,连没了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都柱着拐杖去荒田里捡石头……棠棠,我想帮他们。” 大当家静静地看着栀栀,十秒钟以后,她又捏了捏栀栀的面颊,松了手,离开。 “知道了!明天他会亲自到海鸥岛来找你的。” 大当家抛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傅明宇。 傅明宇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棠娘……” 大当家理都不理他,径自跳上小船。 傅明宇急了,大吼,“唐棠娘!你——” 大当家突然回过头冷冷地看住他。 傅明宇又蔫巴了,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说服张金根吗?” 大当家没理他,摇橹离开。 傅明宇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等到大当家率众离开以后,傅明宇才看向了栀栀,幽幽地说道:“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对我就……那么冷淡?” “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栀栀说道。 她也跳上了小船,示意瘦猴——可以回海鸥岛去了。 傅明宇呆住。 直到瘦猴催了他好几次,傅明宇才跳上了小船,然后陷入了沉思:是真的吗?棠娘喜欢年轻貌美的??? 第159章 栀栀和傅明宇一块儿回到海鸥岛。 她回去换了工作服,直奔大棚去补做今天因为两趟出差而欠下的工作。傅明宇也换上了他干活穿的花布罩衣,急急忙忙上工去了。 高甜甜见了栀栀,赶紧过来告诉她,“栀栀,你出门以后黎恕带着个年轻姑娘过来找你,说希望我们能安顿一下那姑娘的吃住,也不白吃白住,费用比照镇上的招待所来。我想着平时他们当兵的也挺照顾我们的,就同意了。” 栀栀淡淡地说道:“你处理得挺好的。” 高甜甜敏锐地感觉到栀栀语气里的不愉快。 她张了张嘴,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转身干活去了。 晚饭时分,栀栀果然看到了那个穿白衬衣,还穿着小裙子的漂亮姑娘。 姑娘名叫周双双。 据说黎恕把她送到这儿来,人就走了。 周双双就追着李晴玉和瘦猴一整个下午,这会儿已经很熟悉知青站了。 晚饭的主食是米饭,菜肴有三样:螺肉焖冬瓜,红烧茄子,腌菜炒黄瓜,外加一道番茄蛋花汤。 冬瓜味淡,加了新鲜的贝壳肉和螺肉去焖,鲜味一下子提升了。 ——周双双闲得无聊,但李晴玉一直忙着干各种各样的活计,然后周双双就问瘦猴,这岛上有什么玩的。于是瘦猴就带着周双双去海边赶海,当然了,下午也不是赶海的时机,但还是捡了些贝壳和海螺回来的。 李晴玉就用瘦猴和周双双捡回来的贝壳肉和海螺肉做了这道焖冬瓜。 吃饭时候,周双双一直盯着栀栀和高甜甜。 漂亮的女孩子在哪儿都是焦点。 海鸥岛这么偏僻这么小,人也少,一共才六个女孩子,但看起来每一个都很养眼。 ——别栀栀美得动人心魄,无论是谁,只要与她对视几秒钟,仿佛就会被她眼里的潋滟波光所吸引住,除非她眨眼看向别处,否则就会深陷于她的眼波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高甜甜是属于温柔甜美型的那一挂,她眼眉淡淡,长了张鹅蛋脸,只要一笑,就会流露出几分羞怯的风情。 其他几个女孩子虽然在容貌上略逊别高二女一筹,但也是各有优点的。 李晴玉娇小玲珑,活泼可爱。 洪禾禾高挑健美,纯朴娇憨。 方丽娟不爱说话,有点腼腆但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于露样貌普通,但有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但由于栀栀是女知青里最漂亮的一个,周双双就一直打量着栀栀。 栀栀好几次都被她的目光所惊动,朝她看过来。 可周双双也不说话,就是不住地打量着栀栀。 栀栀也就懒得理她了。 “明宇,一会儿你赶个夜工,把明天我们和赵叔要签订的合同拟出来,誊抄个一式三份,到时候我们拿一份、赵叔拿一份,还有一份放到棠棠那儿去。”栀栀转头对傅明宇说道。 傅明宇就问,“给张金根也拟一份吗?” 一说起第十一生产大队,栀栀愁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她小小声问陶容冶还要不要加饭。陶容冶点头。 栀栀就把自己碗里还没动过的米饭扒拉了一半给陶容冶。 跟着,她又把剩下的那一点儿米饭全都倒进汤碗里;跟着,她把盘子里的菜扒拉了四分之一到空掉的饭碗里,又把自己的菜盘子往前一推—— “大家随意加菜。” 然后栀栀就捧着番茄蛋花汤拦饭吃。 陶容冶担忧地看着栀栀。 ——栀栀一向饭量不大,但今天这明显就是……没胃口。 发生了什么事? 是因为黎恕领了个女的来吗? 陶容冶看了周双双一眼。 栀栀已经转头问向了姚叔,“叔,张金根这人性格怎么样啊?” 姚叔犹豫了一下,摇头,“难搞。” 罗叔也说道:“那家伙软硬不吃哩!” 刘叔,“比驴还犟!比狼还狠!” 王叔,“而且疑心很重,对谁都不信任,只相信他自己……” 栀栀扶额。 陶容冶心里一松,心想还好还好,不是为了黎恕带了个女的来而生气,就证明在栀栀心里,黎恕并没有那么重要。 申书华说道:“栀栀,要是劝不动就算了呗!咱是出于好心才想帮扶他们的,但如果他实在不领情的话……我们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何必再操这个心?” 栀栀叹气,“倘若我今天没去南瓜岛也就罢了。” 她这么一说,傅明宇心里也有些难过,就把今天在南瓜岛上的所见所闻说了。 一时间,知青们面面相觑。 姚叔他们也叹气,缓缓说起了往事—— “我听徐拥军讲,他们老家59年、60年闹饥荒哩,但是咱们南陵59年、60年没啥大事,反倒是60年一整年没下过雨,61年的时候,连着各个岛上的淡水都枯竭了。又咸又苦的海水倒灌进来……庄稼颗粒无收还是小事,没有淡水怎么活命啊?” “镇上派了人来给大家做工作,让大家搬到镇上去避难,多少有口吃的,也有口淡水哩。金根一开始是服从安排,带着南瓜岛上的人去了镇上。那你们想啊,那么多人去了镇上,就算有国家贴补,但是肯定还是要韦大成他们帮扶嘛!” “就有几个妇女和金根手下的人吵架,话里话外就是南瓜岛是来打秋风的,是叫花子……金根发了火,当天就带着人又回了南瓜岛。那时候我们正义岛还不是第十二生产大队,金根就去找我们大当家求救,大当家让他带着人住到正义岛上的溶洞里去,他们在我们正义岛捱了一整年,一直到62年春天才回的南瓜岛。” “其间韦大成几次跑过来,当面向金根道歉,还把那几个妇女也带来……那几个妇女跪在金根面前求他原谅,金根也一声不吭,不理不睬。62年春天开始下雨,金根带着人回南瓜岛去种地。韦大成给他送了口粮去,他也不肯收。几百个人里,男的天天下地劳动,就靠着女人出海打鱼,我们大当家的再补贴他一点,他们才熬了过来……” “结果到了秋收的时候,上面本来说了荒年只要缴5%的公粮就好,他呢,就非要按着平时的15%来缴……韦大成实在没法子,偷偷过来求大当家再照顾照顾南瓜岛。那一年啊,我们每隔两三天就给南瓜岛送一次鱼,每次都送四五十条,差不多二三百斤吧!他们又捱过了62年冬天,到了63年年底的时候才慢慢好起来的。” “但他这个人呢又很怪……你想啊,大当家照顾南瓜岛整整两年,按说张金根应该感激大当家才对吧?从61年到63年,大当家眼睁睁看着老百姓遭灾,也眼睁睁地看着镇政府是怎么为了老百姓到处想办法搞吃的,所以64年春节的时候领导又来招安,大当家就同意了。” “消息一传出去,气得张金根划了个小船过来,在正义堂前骂了大当家一天一夜,大当家直接把他给绑了,扔进船里让他滚……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张金根和我们正义岛再也没了往来……” 栀栀听得入了迷。 最后,姚叔来了一句总结,“张金根这个人啊,骨气是有的,人也很可靠,但有点……脑子一根筋你懂吧?” 栀栀缓缓点头。 这时傅明宇吃完了饭,招呼栀栀,“快吃快吃,我先去洗碗……一会儿读书室见!你把合同的内容大概跟我说说,我来拟个草稿。”说着他就拿着碗筷走了。 栀栀也赶紧扒饭。 两口三口吃完,她也去洗了碗,回到食堂放了碗,刚离开食堂准备去读书室的时候—— 黎恕来了。 栀栀朝他一笑,转头继续往读书室走去。 黎恕一看到她面上疏离冷漠的笑容就心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栀栀你听我解释……” “黎恕哥哥!”周双双高兴地从食堂里跑出来,冲着黎恕娇声问道,“……你来找我了啊?” 栀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读书室。 黎恕理都没理周双双,追着栀栀跑进了读书室,“栀栀你听说我,那女的叫周双双,我跟她不熟,主要是她爸和我爸是同事……这次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家里人还不知道,明天我就去镇上给她家里打电话,让她家来人把她弄回去……” 栀栀还没说话—— 周双双尖叫了一声,“不行!我不回去!” 栀栀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周双双也疑惑地看看栀栀、又看看黎恕。 “黎恕哥哥,你、你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些?”周双双指着栀栀问黎恕,又盯着黎恕再次握住栀栀的手腕,一脸的吃惊。 黎恕依旧不理会周双双,对栀栀说道:“……如果三天之内她不走,那我亲自押她走!” 周双双气得愤怒尖叫,“黎恕!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啊?” “你眼瞎啊?看不出来我正在追求她吗?”黎恕冷冷地对周双双说道。 栀栀瞬间涨红了脸。 周双双惊呆了。 第160章 在这一刻,栀栀简直又惊又怒,又羞又气。 她想要使劲挣脱被黎恕扣住的手腕…… 但并不能。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体力特别好的女孩子,哪能斗得过身高一米八八,浑身都是腱子肉的黎恕? 她那一张雪白无暇的俏面也被涨得通红。 站在一旁的傅明宇其实也被周双双的尖叫声给吓住。 然后他就看到了黎恕对栀栀的禁锢。 老实讲,虽然别栀栀很少流露出个人情感,但黎恕对别栀栀的追求……只要人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俏丽,两人捱得近近的,看起来倒是很养眼。 傅明宇不由得暗中想道:要是他也能这样对棠娘就好了。 转念一想,棠娘的武力值,哪里是他比得上的! 傅明宇又蔫巴了。 栀栀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亏,气得咬住下唇,怒道:“你放开我!” “那你不能生气。”黎恕说道。 栀栀更是羞恼,“真是笑话,我生什么气啊……” 陶容冶一进来就见到这场面—— 他直接冲过来,朝着黎恕捏住栀栀手腕的那只手击打过去! 黎恕先一步松了手。 栀栀得了自由,往后退了一步。 陶容冶心里酸溜溜、又火辣辣的,还怕栀栀看出端倪来,只好努力控制面上的表情,尽可能保持表情平静地对黎恕说道:“你、你有话好好说嘛!” 黎恕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低声说道:“栀栀,对不起。” 栀栀把头扭到一旁去,冷冷地说道:“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黎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出去了。 周双双追着他跑出去,愤怒地尖叫,“黎恕哥哥!黎恕哥哥你跟我解释清楚……你跟别栀栀到底是啥关系!” 黎恕压根儿没打算走远。 自从下午把周双双送到知青站这儿安顿以后,黎恕想了很久,冷静了下来。 其实他和周双双也没什么。 所有的慌乱,全都来自于……他还不想在栀栀面前掉马。 因为他一直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掉马,然后看到栀栀面上的表情。 那么如果因为周双双的关系,令他在栀栀面前掉了马…… 其实也挺好。 所以黎恕就站在读书室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反问周双双,“我和栀栀是啥关系?我在回答一遍——我正在追求别栀栀,希望她可以当我的对象,以结婚为最终目的的那种对象,你听明白了吗?” 见周双双又要尖叫—— 黎恕继续说道:“你问我的,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轮到我来问你问题了,第一个问题,你和我到底啥关系啊?你是我什么人?还管得着我追求女孩子处对象?第二个问题,我处不处对象关你屁事儿啊?” 周双双尖叫,“你妈妈知道吗?” “她知道啊,她一早就已经知道了!”黎恕说道。 周双双呆住。 读书室里的栀栀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不禁呆住。 周双双尖叫,“这、这不可能!她没跟我说过!” 黎恕嗤笑,“所以你到底啥身份啊?连我妈也要向你汇报她儿子跟谁处对象了?” 周双双一时语塞。 黎恕不耐烦地催促她,“你快说,说清楚,我和你到底啥关系?” 周双双涨红了脸,“我、我和你……是青梅竹马,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黎恕嗤笑,“我和你,是青梅竹马?” 周双双也有点儿明白过来了。 ——黎恕非要站在这个位置上和她扯掰,主要原因就是想让里头的别栀栀听到。 于是她不服气地说道:“我和你怎么就不是青梅竹马了?” 黎恕,“我十一岁才去的大院吧?住了一年以后,十二岁我上初中寄宿了,十五上高中寄宿了,十七岁参军入伍一直到现在……周双双,我哪儿有空跟你青梅竹马?” 周双双:…… “我们是邻居!”周双双说道。 黎恕,“邻居就邻居,你扯什么青梅竹马?在说了,我家和你家,是门对门的邻居吗?” 周双双:…… 黎恕,“第二个问题,我谈不谈对象关你什么事儿?快点回答!” 他语气严厉,表情严肃,就像在拷问犯人似的。 周双双呆呆地看着黎恕,突然“哇”一声哭了,“黎恕!我、我那么远来看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少给我耍花枪!” 黎恕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快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当你是特务!” 周双双被他一吓,连哭都不敢了。 半晌,她才抽抽噎噎地说道:“什、什么特务啊!” 黎恕冷笑,“我跟你一向不熟,你突然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我们最近才修了灯塔和雷达站。说,你是不是为了这些情报来的?” 周双双目瞪口呆。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黎恕盯着周双双,目光阴鸷,“明天我就向上级汇报你的情况……然后把你转交给国安部门来处理。栀栀!别栀栀……” 栀栀本来不想理他的。 可他都连名带姓的喊她了,她就没好声气地问道:“什么事儿?” “我以岸防部队驻军的身份要求你,从现在开始,约束你们知青站里的职工,不允许在跟周双双说上一句话,以免泄露机密。同时要把所有的离岛工具都收拾好,以免特务嫌疑人周双双逃走!” 说着,黎恕又大声问道:“别栀栀,你听到了吗?” 栀栀无可奈何地答道:“我听到了!” ——她也不是傻子,门外的黎恕和周双双闹成了这样,那黎恕和周双双之间还能有什么? 这当然是黎恕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向她解释:他和周双双之间清清白白,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周双双就哭得更大声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特务!” “你明天自己和国安部门的人交代。”黎恕寸步不让。 周双双被逼得没法子,才说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陈遇说你立了大功,估计得升营长,我妈逼我嫁瘸子,我、我就想着来看看……” 说到后来,周双双心里难堪至极,就在也说不下去了。 就连在屋子里的别栀栀,这会儿也已经弄明白了周双双的来意——大约是家里逼嫁,她走投无路了,才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和黎恕处一处…… 结果却被黎恕如此无情的逼着说出真相。 黎恕冷笑,“所以你明知道我有对象,还敢来破坏我和我对象的感情?” 周双双哭道:“我不知道你有对象!我要是知道了我还来找你干啥?” 黎恕厉声说道:“我刚才不都说了我已经有对象了,你还在那儿企图挑拨离间?” 周双双:…… 她在也丢不起这个人了,转头就哭着朝着宿舍楼跑去。 栀栀实在忍不住了,扬声问道:“黎排长,请问……谁是你对象啊?” 刚才还满面冰霜、眼神暴戾的黎恕一下子就软和了下来。 他用手挠挠后脑勺,吱吱唔唔地说道:“那个、那个……嘿嘿嘿我那对象还没追到手呢!啊,对了,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然后就蹭蹭蹭跑得飞快。 这时,所有的知青已经全部聚集在读书室里,姚叔他们也在;大家全都把这场闹剧听了个一清二楚。黎恕对着周双双时,语气凶狠词措严厉,直把人给吓哭了;现在栀栀一出声,黎恕就被吓跑了? 大家全都笑了场。 碍于栀栀的脸面,大伙儿笑了一声就死死地忍住。 只有陶容冶拿着书默默地垂下头,久久不语。 闹了一场过后,栀栀的心情也没那么差了,就和知青们商量着把明天要和赵志强签的合同给设定,又聊了一会儿张金根的事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各自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早—— 不得不说,周双双的内心还是很强大的。 她应该是听到了知青们的动静,也跟着一块儿起来洗漱,然后坐在食堂里吃饭。 虽然还能看出她浮肿的眼睛和面上的泪痕,但她神情自若,甚至在看到栀栀的时候,还主动打招呼,言辞之间特别亲昵。 栀栀心想:这周双双还真是个能伸能屈的人呢! 今天轮到傅明宇做饭。 傅明宇是公子哥儿,压根不会做饭。 但凡这一天,洪禾禾都会过来帮他的忙。 早饭是甜口的红豆粥,以及每人一张……盘子大小的薄薄的烤饼,烤饼上铺着菜叶子,菜叶子上堆着酸萝卜、生黄瓜丝、少许切碎了的粉丝、还刷了一层酱、洒了点儿鱼肉松。 吃的时候要把饼子卷起来,喝一口甜粥,在咬一口卷饼…… 红豆粥绵软微甜,浓香四益;卷饼上刷的酱特别重口,但菜叶子和黄瓜丝儿特别解腻,酸萝卜又很开胃,非常好吃。 知青们还没吃完饭,突然有人在山下边儿远远地大喊着什么? 刚刚还在连吃连聊天的伙伴们立刻屏息静气。 清晰、整齐但隐约的大兵们齐声吼叫的声音传来—— “傅明宇——市委来人接你——你哥让你——马上回家一趟——有——急事!” 傅明宇愣住。 伙伴们也齐齐愣住。 洪禾禾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明宇,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赶快回去看看……” 傅明宇最最担心的就是他妈——老妈身体不好,一个月有半个月在住院,另外半个月在家休养但也要天天打针的那种。 当下他就紧张了,胡乱将系在腰间的围裙一把扯下,随手一扔就往外头跑—— 李晴玉下意识喊了一声,“傅明宇,你不用收拾行李的吗?” 洪禾禾怒视着李晴玉。 傅明宇明显已经慌了神,李晴玉这么一喊,他又慌慌张张地往宿舍楼跑—— 栀栀说道:“明宇你别收拾行李了,那可是你家……赶紧走吧!” 傅明宇站在门口,腿都是软的,最后总算回过神来,拔腿就朝着山下跑去。 栀栀又喊瘦猴,“小猴子,你快点跟上,到了码头你问问市委的人,他们是不是要带着傅明宇去镇上坐汽车,如果是……那你就马上去正义请大当家帮忙,让她划船送傅明宇去。” ——走陆路去林市,水路一小时,陆路开汽车至少要三四个小时,加在一块儿少说也得花上四五个小时。走水路的话,大约两小时的水路在步行一小时,一共三小时就能抵达林市。 瘦猴应下,抓着还没吃完的卷饼追了上去。 已经跑远了的傅明宇突然停下来,朝着栀栀挥手,“……别栀栀!我还会回来的!我的房间……你可别把我的房间给撤了!” 栀栀简直无语了。 这时,周双双小心翼翼地问洪禾禾,“傅明宇的家……在市委啊?哪个市委?” “林市市委啊,”洪禾禾也没多想,说道:“傅明宇他爸爸是退了休的林市市委|书记,他哥是现任市委秘书长。” 闻言,周双双垂下了眼眸,努力遮去眼里算计的精光。 280-300 第281章 看着黎恕错愕的表情,栀栀放缓了语调,“我就是这么一说……能不能被选上还很难讲。” 黎恕却激动地说道:“如果有这机会,那当然一定要争取!栀栀,黄教授在淮市……所以如果你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的话,应该是会去淮大上学的吧?” 栀栀愣住。 当然…… 是。 但他这么兴奋干什么? 黎恕说道:“我也是今年的内定生,九月开学,八月底要去报道。嗯,我也是去淮大学习,学习海洋地质学和海洋生物科学。” 这下子,轮到栀栀一头雾水了。 “你、你也是今年的内定生?”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黎恕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主要是,之前我的那些战功,都被我爸给压了下来。所以上级才说,这次给我一个内定名额……我、我这不是正在等你的信儿么!要是你也能去,那我就回个信儿给他们,说我也去……” 栀栀奇道:“你爸爸为什么要压住你的军功?” 她一直觉得这事儿很奇怪——黎恕已经是少校军衔了,按说,他就应该是正营级军官,可他却一直担任排长。这就导致了……他和岸防部队里的孙营长军衔一样,但职务有高低。那么当他和孙营长的意见相左时,究竟是谁听谁的呢? 黎恕低声说道:“要是不压住,我就升营长了……那我再呆在海鸥岛就不合适了。” 栀栀:??? ——所以他是因为她,才一直蜷居在海鸥岛的? 黎恕面庞发红,“要是这次你能去淮大,我就跟你一块儿去。要是这次你去不了,我就陪着你,咱俩明年一块儿去。” 栀栀睁大了眼睛,“你……” 她简直无语了。 黎恕却眼睛一亮,说道:“栀栀,刚你说了个‘也’字,你说‘你也是内定生’所以……栀栀,你也是内定生?” 栀栀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恋爱脑! 她扶额。 “栀栀!你要是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黎恕咧嘴一笑,“太好了栀栀,幸好你已经拿到了名额!栀栀,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高兴得不得了,但栀栀面上半分笑容也无。 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正好这会儿是傍晚,海滩附近没人。 栀栀对黎恕说道:“黎恕,你不能太在乎我,你……”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男朋友很在意她,这当然是好事。但出于栀栀的恋爱观,恋爱只能排在事业、家庭之后。现在看来,黎恕的恋爱观显然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 黎恕听她只说了一个开头,立刻秒懂。 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斟酌片刻,黎恕说道:“栀栀,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应该要以事业为重?所以,我不应该不珍惜这个内定名额?我甚至应该要去争取这个名额……再就是,你觉得我应该和你一样,以事业为重?” 栀栀紧紧地盯着他,点点头,又心想,他不会生气吧? 黎恕叹气,“我没有不重视事业……好吧,目前看来,在你心里,应该是事业排第一、你家里人排第二,我排第三,对吧?” 栀栀点头。 黎恕又道:“在我心里,你第一,事业第二,我父母第三。” 栀栀露出了“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黎恕苦笑,“栀栀,我也有好好工作的……你会这么想,大约是因为,我平时跟你提起的我的事情也太少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职务保密的原因。” 说着,他正色说道:“我即将受命要去做一项很远大的任务,所以上级对我特别宽容,允许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这是我……有底气选择今年去军校、还是明年去军校的原因。” 听到这儿,栀栀打断了黎恕,“等等……黎恕,你是军人,既然拿到了内定名额,那为什么你不是去军校学习,而是要去淮大呢?” ——淮大的全称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 黎恕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上级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让我去外海种个岛。” 栀栀瞬间惊呆。 去…… 去外海种个岛??? 她不是不知道永礁岛(注)对于后世的战略影响。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是国家居然最贫穷的时候,而设立永礁岛的想法,其实从现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她一直以为是从八十年代起,才开始研发种岛的。 黎恕说道:“栀栀,所以你知道……想要无中生有的种出一个岛来,我们要做的准备功夫有多少了。建灯塔、建雷达站,这都是初期的基建。接下来,我还要去学习专业的知识……” “栀栀,在过去,你对我其实是不够关注的。”黎恕低声控诉道。 栀栀有些心虚。 很快,黎恕就自己哄好了自己,“但我也理解你……毕竟你之前既不解我、也不喜欢我。现在不一样了,栀栀,以后我俩不仅仅是对象,更是同学,还是战友……” “你再对我好一点点,好不好?”黎恕低声问她,“再好一点点就好。” 栀栀被他低沉温柔的语气哄得面色绯红。 “我也不是不关心你的,”她小小声反驳,“主要是,你是军人……我也不敢多问你的事,就怕问到了不该问的。” 黎恕突然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谈恋爱不需要忌讳任何事……因为我们是奔着以结婚为目的而去,将来我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最忠诚的战友……我理解你的事业心,你也要理解……” 说到这儿,黎恕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舍。 “……你也要理解,或者将来我要去外海,有可能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栀栀,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怨我?”黎恕看向栀栀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惶恐。 栀栀一笑,主动在他面庞上轻啄了一下,“到时候我去看你!给你当家属!然后我在你种出来的岛上种菜、养鸡养鸭……” 黎恕呆住。 他欢喜得心肝儿直颤,“就算你现在是在骗我的、哄我的,我、我也……” “谁哄你了?”栀栀认真说道,“我可是认真的!所以黎恕,到了淮大以后,你可要好好学本事呀!我也会努力学习!到了淮大以后我们比一比……你可是科班出身的正牌军,我是你的后援伙头兵……你呀,可千万别输给我了!” 在这一刻,黎恕欢喜得想哭! 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和栀栀的感情里,他属于比较卑微的一方。 他追求她近三年,她才松口同意了他的表白;再加上当种岛计划一旦步入正轨时,他和她很可能会面临长时间的分离…… 卑微、依恋、不舍与愧疚,让他不计回报的一心对她好,完全不要求她有任何回报。 而现在—— 栀栀说她将来会跟着他一块儿去种岛??? 一向冷静自持的黎恕,忍不住在栀栀面前红了眼眶。他急切地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摁,然后拼命地深呼吸。 栀栀窝在他怀里,听到他胸腔之下那颗强壮心脏的跳动韵律,还听到他那掩藏在紊乱粗重的呼吸之下的微泣声…… 她笑了。 她开始反思,在这段感情里,她是不是过于内敛了? 栀栀反抱住他的精壮腰身,仰起脸儿对他说道:“黎恕,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们,结婚吧!” 黎恕惊呆了。 这、这是栀栀在向他求婚? 震惊之下,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栀栀,万万不敢相信这是竟然是……从栀栀嘴里说出来的话! 栀栀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知道确实是仓促了一点儿,可就像你说的,我们是结婚为目的而恋爱的,所以……趁着我们在淮大一块儿上学的时候,结婚、生孩子……这样的话,将来等到我陪着你去种岛的时候,孩子们也大了,我们不至于手忙脚乱的。你说呢?” 说着,栀栀又低下了头,“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应该那么早结婚的话……” 黎恕阻止了她。 他低下头,含住她温软的唇瓣,哆哆嗦嗦,又用力抿紧。 他过于激动,只含吻了一会儿就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磕磕绊绊地说道:“栀栀,你这傻姑娘……结婚的事儿……不能是你来提,应该由我来说。” 栀栀面红耳赤。 不过,在她心里,也并不计较结婚的事儿必须由谁来提。 黎恕狠狠地深呼吸,再深呼吸,用最快地速度控制自己的心情,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狂吼道:“别栀栀!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栀栀被他那如炸雷般陡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黎恕!你干什么啊?我差点儿被你吓死!”栀栀埋怨道。 黎恕又哭又笑,“我不能让别人知道结婚是你先提的!栀栀,你快点答应我……嫁给我,好不好?” 栀栀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含笑点头。 黎恕狂喜到了极点,又激动到了极点! 他再次大声狂吼,“别栀栀——答——应了!” 他头一回如此失态,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抱住栀栀,呜咽着说道:“栀栀!你是我的了!从今往后,你、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黎恕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激动且语无伦次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栀栀,你就是我的命啊……” 然后他又松开了栀栀,攥紧了拳头冲着那轮即将沉没海平面的残阳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栀栀要嫁给黎恕啦!” “别栀栀和黎恕……就要结婚了!” “黎恕永远喜欢别栀栀!!!” 即使是如此这般的狂吼,也无法释放他心中被狂喜给塞得满满当当的情绪。 他突然就在海滩上翻起了跟斗! 而且还是双手不撑地的那种凌空翻? 栀栀失笑。 黎恕身材高壮,平时强度极大的军事训练,使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 这会儿他穿着迷彩军裤,上身只穿了件军绿色的背心,露出了细窄的腰身与宽大结实的手臂。他几步助跑下来,就是一个凌空翻,姿势优美潇洒还带着几次恣意,体态看起来还轻轻松松的…… 更加显得好看。 栀栀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发疯。 不得不说,黎恕是真的长得又俊美、身材又好。 可惜她之前一直沉溺于事业,很少有空和他相处、谈恋爱。 现在—— 栀栀坐回大石上,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啧啧,他那肌肉贲张的双臂也就罢了,衬着他那精壮狭长的腰…… 是不是传闻中的公狗腰? 还有他那双大长腿啊…… 已经有些冷静下来的栀栀无端端又红了脸。 第282章 黎恕闹出来的静,闹得海鸥岛尽人皆知。 知青们、大兵们全都倾巢而出,挤在小山坡上看热闹。 ——他们听到了黎恕狂吼狂叫着向栀栀求婚,又大喊大嚷着说别栀栀同意嫁他了……接下来又看到黎恕发疯似地在沙滩上不停地凌空翻跟斗??? 大兵们嘻嘻哈哈, “哎呀他俩终于在一起了!” “我们排长真不容易啊,总算求婚成功了!” “真羡慕!我也想有个对象……” “优秀的人才配恋爱!你上个月体能考核都不达标,还想恋爱?” “我明年就要退伍了!我也好想谈恋爱!” 知青们也叽叽喳喳, “虽然知道他俩挺般配的,但还是觉得很意外……” “真是万万想不到,栀栀居然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成家的!” “真好呀!我真替栀栀感到高兴!” “就挺突然的,我还以为他俩还会再谈上几年呢!毕竟栀栀一直都挺冷静的……” “早点儿结婚也好,拖到后头啊,事情越拖越多!” 栀栀的导师黄教授也站在山坡上,笑眯眯地看着沙滩上的一对璧人。 她转身对身边的知青们说道:“其实啊,这人生大事呢能早点儿解决是最好的。本来我还想劝一劝栀栀,毕竟栀栀的父母也不在身边嘛……没想到他俩自己想开了,很好,很好!”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黄教授,这是为什么呀?多谈几年恋爱不好吗?” 黄教授扶了扶眼镜,答道:“你们还小,现在就已经这么忙碌了,再拖下去……还有多少时间来解决婚姻大事?要是拖久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到时候又要学习又要工作又要怀孕生孩子照顾病弱的老人……”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点儿成了家,趁年轻体力好、精力好的时候,该玩就玩该放松就放松,早点儿把孩子生养了……以后年纪大一点了,至少不会在老人病弱的时候还要管幼小的孩子,在工作最紧要的关头总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无法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造成工作上的疏忽……” 说着,黄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青们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隐约听说了黄教授那边儿的其他几个项目出了事,就因为栀栀的一位师姐因为要照顾家庭而疏于管理实验棚,最后造成了事故,导致实验棚里的株苗全部坏死,整一阶段所有的实验数据必须推翻一切重来。 大家都没说话。 这时—— 申书华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李晴玉的手,紧张又语无伦次地说道:“晴玉,我、我……我……其实我、我……” 众人愣住。 所有人的注意全都集中在申书华和李晴玉的身上。 李晴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洪禾禾冲着申书华握拳加油打气,“申书华你别紧张呀,慢慢说!” 李晴玉更是意识到了什么,羞得无地自容。 她想跑,可是申书华又握住了她的手…… 申书华和李晴玉之间的感情,大家平时是看破、不说破。今天趁着黎恕向栀栀表白求婚成功,令大家对申书华和李晴玉这一对儿也有了期待。 于是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申书华!大声说出来!” “哎呀你们是不是要一起结婚呀?” “办个集体婚礼也不错!” “嘘——你们别吵!” “安静点!安静点!” 申书华激得满面通红,“晴玉,我、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请问你、你可不可以……” 李晴玉垂下头,都不敢抬眼看向申书华。 不过,她连脖子根都泛出了粉红色。 申书华一句话磕磕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口,可把洪禾禾给急坏了。 “嗐,书华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来我教你!李晴玉!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好不好?”洪禾禾大声说道。 众人轰堂大笑。 申书华果然鼓起勇气,学着洪禾禾的样子大喊,“李晴玉!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好、好不好?” 李晴玉羞红了脸。 众人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晴玉你快说我愿意!” “申书华和李晴玉天生一对!” “申书华!李晴玉!申书华!李晴玉!” “晴玉你快回答他呀!” 李晴玉也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申书华一眼,声如蚊蚋一般“嗯”了一声,又深深地垂下了头。 申书华自然是听到了。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 其实想拥抱李晴玉一下,可又因为全岛的人都在眼前,他没这个胆子。于是他虚张开双臂之后,立刻又讪讪地收了手。 李晴玉虽然一直低着头,其实注意力高度紧张,自然也看出了申书华想要拥抱她、但又不敢的举。 她始终不敢抬头,鼓足勇气撞进他怀里。 申书华慌忙抱住她—— 众人大笑、大叫了起来:“又成了一对!又成了一对!!!” 而沙滩那一边,黎恕已经冷静了下来。 栀栀大大方方地和他手牵着手儿往这边走过来,听到了大家叽叽呱呱的议论,又看到向来内敛的申书华已经和李晴玉亲亲热热地牵起了手儿?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申书华也向李晴玉表白,并且李晴玉已经同意了。 洪禾禾疯叫,“还有谁!我们岛上还有哪些人是打算结婚的?快!快点呀……到时候我们来举办一场集体婚礼好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瞄着龙强和高甜甜。 大家都在期待这一对儿。 可是,龙强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高甜甜却垂下了头,隐约可见她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栀栀觉察到不妥,立刻笑骂洪禾禾,“你这家伙起啥哄呢?再起哄我就把你的个人条件挂到知青办去,给你也相个亲!” 洪禾禾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拼命摇头唔唔地哼唧,好像在说“我不敢胡说了别给我相亲”…… 知青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大家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龙强和高甜甜,眼里都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龙强和高甜甜是海鸥岛上的第一对情侣。他们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又被关在一个孤岛上相依为命。后来他俩被棠娘从竹笋岛接回来后,栀栀张罗着帮他俩打官司找韦利民要民事赔偿时,他俩的家里人也来过。当时双方家里人都要求男的另娶、女的另嫁,但他二人为了在一起,和家里人闹翻。按说,他俩的感情应该是情比金坚了。 可最近一年来,大家都觉察到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生疏。 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青们面面相觑。 这时,黎恕的副手大周厚着脸皮对栀栀说道:“嫂子,能不能麻烦您……把我的个人情况挂到你们知青办去,给我……也相个亲?” 栀栀呆住。 大兵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气氛终于再次变得轻松愉悦。 栀栀卟哧一笑了。 傍晚时分,隔壁正义岛也传来了好消息,徐拥军也向孔兰薇表白成功了! 消息一传来,海鸥岛这边的知青们又兴奋了。 ——栀栀她们是同一届的知青,孔兰薇比栀栀她们早半年,和徐拥军在一起朝夕相处、日夜见面已经快四年了。他俩能成,在众人意料之内,当然也为他俩感到高兴。 当下,大家开始喜孜孜地讨论起集体婚礼要怎么办,甚至连婚宴做什么菜都已经想好了…… 夜里大家休息的时候,于露悄悄敲开了栀栀的房门。 “栀栀,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于露局促不安地说道。 栀栀拉开门、侧过身子,“快进来!” 于露进入了栀栀的房间。 栀栀房间里铺着竹席地毯,光脚踩在竹席上,清爽凉快又不冰脚。 “你随便坐地上就好。”栀栀对于露说道。 于露便席地而坐。 栀栀倒了两杯开水,调了一点儿麦乳精,端过来递给于露一杯、她一杯,然后她也席地而坐,与于露面对面坐在竹席地毯上。 ——栀栀没有在房间里准备待客用的杯子,所以她递给于露的,是开水保温瓶的锡盖。 于露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小小口啜饮着浓香甜蜜的麦乳精,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栀栀,我、我想离开海鸥岛。”于露艰难地说道。 栀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于露,我觉得你的工作一向做得很好……而且你在海鸥岛上,也是有科研任务在的,所以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是对咱们这个集体有什么意见吗?” 于露眼圈儿红了,拼命摇头。 “怎么会!栀栀,我喜欢海鸥岛……海鸥岛比我生命还重要,不夸张的讲,如果今天有敌人会来对付我们海鸥岛,那我愿意和敌人同归于尽,我也不希望海鸥岛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于露低泣道:“当初我们多辛苦,才一点一点的把海鸥岛建设成为现在的模样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我也不会想要离开这里。” 栀栀凝思片刻,问道:“那,是因为个人感情问题了?” 于露不敢哭出声音,无声地低泣了起来。 她点头。 栀栀心情复杂。 ——如真是这样,那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别扭……就说得通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于露呜呜地哭,“我们仨是同一届过来插队的知青,龙强他……是当时知青站里最有才华、最英俊,也是最能干的男知青。不夸张的说,当时如果有一百个女知青,喜欢他、暗恋他的人超过了九十个!” “我和甜甜是好朋友,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也喜欢龙强。那时候,我们都小,都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直到韦利民一直纠缠甜甜,龙强知道了,教训了韦利民几次,我才知道……原来龙强和甜甜早就已经……喜欢上了。” “我当时就歇了那个心思。谁知道,后来韦利民干出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儿!韦家人还把他俩给关到了竹笋岛……我尝试着找过他们,可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啊!后来终于找着机会了,我才跟大当家说了……当时龙强和甜甜回来的时候,我真是高兴坏了!” “再后来,我们仨一块儿来到了海鸥岛,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天天相处……栀栀,请你相信我,我已经很克制了,可是在一年前的时候,还是被甜甜发现了我的心事。我、我真是无地自容!” 说到这儿,于露实在忍不住,以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跟甜甜解释了很多很多次,也去请求过龙强的原谅……可他俩还是因为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正常沟通过!” 栀栀恍然大悟。 她一直都知道龙强和高甜甜的感情好像出了问题。 但从来都没往于露这方面想。 “所以栀栀,你、你让我离开吧!”于露呜呜地哭,“我热爱海鸥岛,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感,如果因为我,而影响了他俩的感情,那……让我离开。” 栀栀揪了揪眉心,问于露,“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你想去哪儿呢?你手头的科研项目怎么办?” 这个问题,于露已经想过了,“有两个法子……第一就是,我上正义岛去,把我的大棚也挪过去……但这样的话,我又担心我离开得不够远,还是会影响到龙强和高甜甜。” “那第二个办法呢?”栀栀又问。 于露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我回第三生产大队去,我以前在第三生产大队干了整整三年的活计,我很了解那儿。是,以前我在那儿过得并不好。但我现在是代表海鸥岛过去的,我还会带着科研大棚一块儿过去……到时候我把我的‘植物混养改善土壤’的技术带过去,那他们肯定不敢再看轻我了,反而还会捧着我……栀栀,你看这样行吗?” 栀栀点头,“这个法子倒是搬到正义岛更强!” 于露松了口气,又小小声央求她,“栀栀,那这事儿……能成吗?如果能成,求你想一个体面一点儿法子让我搬走……千万不要声张我们仨的事儿。或许只要我走了,他俩就能成了。” 栀栀面露愁容。 ——这就是最大的难题啊! 还算是于露、高甜甜和龙强的涵养功夫好,所以大家虽然看出来高甜甜和龙强的感情出了问题,却一直没往于露这方面想。 现在于露突然提出要走…… 可搬大棚的事儿哪有这么轻松?还得考虑到以后于露的老师在哪儿授课的事儿! 再说了,海鸥岛上的知青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于露一走,大家肯定会有所觉。那这个秘密肯定会被人发觉! 于露自然看出了栀栀面上的为难。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小小声问道:“栀栀,是不是……不方便把我分出去?” 栀栀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于露怅然点头,“你的担心是对的……”说着,她的眼泪又哗哗淌了下来,“那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想影响甜甜和龙强,难道说,一定要我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吗?” “你可别干这种傻事儿!”栀栀说道。 沉思片刻,栀栀脑子里灵光一亲,“于露,我有一个办法……” “你说!”于露立刻抹去眼泪,急切地说道:“只要能消除他俩的隔阂和心锁,我怎么样都可以!” 栀栀便将南陵镇即将拥有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一事说了,又道: “你想啊,如果你竞争到了这个名额,你就可正大光明的离开海鸥岛,去外地上大学。这一去三四年的,万一你在上大学的时候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呢?万一在你上大学期间,龙强和高甜甜结婚了呢……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但最关键的就是,你暂时离开这儿了。” 于露面露惊喜。 然而栀栀又叹气,“不过,这么一来,你可能就要跟容冶竞争了。” 于露面上的表情一滞。 ——也对,陶容冶是知青、也是第一生产大队的代理大队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第一生产大队的人们已经认可了他。一大队的人数又最多,倘若要公开竞选,陶容冶的选票肯定最多。 再说了,她也无意阻挡陶容冶的晋升之路。 所以…… 于露沉默不语。 然而栀栀却想起了当初傅明楼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这次的工农兵学员名额一共有六个,三个内定,三个选定。内定的三个名额根本就不会对外说,所以这次就是直接从工人里选一个,农民里选一个,军人里选一个……可是,南陵镇没有任何一个企业,所以啊,很大程度上是在农民里头选两个,军人里选一个。】 栀栀心下有了成算。 ——南陵镇怎么会没有企业呢? 虽然她和小伙伴们建立的双岛社队企业还很年轻,迄今不过才一年多,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啊!而且还是南陵镇唯一的一家企业! 所以这一次的三个选定名额里,军人的名额她管不着了…… 但陶容冶十有**当选上属于农民的那一个名额,另外一个名额理应落在双岛社办企业里——那么于露也可以当选这一个名额的。 “于露,咱们先假设一下……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啊,如果你真选上了,以后你会有什么样的打算呢?”栀栀问道。 于露,“当然是学完了就回来啊!” “你就不想学完以后回城?”栀栀又问。 于露明白了栀栀的意思。 她说道:“栀栀,像你家那样既是高知份子家庭、又是属于比较富裕的家庭、而且还是所有家里人全都相亲相□□……真的很少很少。就算有,这种家庭里的孩子也不会出来下乡插队……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栀栀静静地看着于露。 于露的眼眶再次泛红,她哽咽着说道:“栀栀,不瞒你说……当初我下乡插队,根本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一共三男三女六兄妹。家里很穷,根本没办法给大哥娶亲,所以我大姐去换亲了。换亲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就是我大姐什么彩礼聘礼都不要,直接上那一家去当媳妇儿,那一家的女儿就嫁给我大哥,也是什么彩礼聘礼都不要……” “我大哥对我大嫂倒是挺好的,可我大姐就惨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才出嫁两年就被那个畜生打得体无完肤,眼睛都瞎了一只。后来,我妈想让我也去给我大弟换亲……我看到了我大姐的下场,害怕极了。正好当时有知青下乡的政策,我二话不说就报了名,为了不让家里人逮到我,我连夜逃了出来的……” “我下乡插队早就已经满了三年,是有资格回乡探亲的,可我不敢回去,我也不想回。我托人回去打听过了。因为我跑了,爹妈就把小妹给嫁了出去,为大弟换回来一门亲事。到现在我小弟还没结婚呢,估计还在等着我回去给他换亲。” 说着,于露对栀栀说道:“栀栀你说,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海鸥岛生活不去过,还要跑回去呢?” 然后她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栀栀,如果我有幸拿到了这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那我就去学校认认真真地学习,学成以后回来报效我的海鸥岛!毕竟是因为我参与了海鸥岛的建设,海鸥岛才让我拥了这个机会,那么我就要……把海鸥岛建设得更好!对了栀栀,我一直觉得啊,我们海鸥岛这么美,将来能不能同时把海鸥岛建设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啊?就像张家界那样的?” 栀栀笑了,“你这个梦想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 第283章 栀栀抽空去了一趟林市市委,找傅明楼说了一下,工农兵学员的指标问题。 傅明楼大为诧异。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个漏洞——双岛社办企业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从法理上讲,这企业再小,那也是企业,理应拥有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但从情理上讲,那广大的青年农民们的竞争就太大了。 不过,既然栀栀正儿八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傅明楼不能掉以轻心。 他让栀栀出函,然后他将会向上级汇报这个问题。 栀栀干脆利落地拿出准备好的公文函,递给了傅明楼。 傅明楼接过,看了一眼,赞道:“栀栀,你这个人就是特别的胆大心细,准备周全!” 栀栀抿嘴一笑。 傅明楼因见今天并不是傅明宇陪着栀栀来,而是黎恕陪着她,便问了一句,“对了,今天……明宇没来吗?” 栀栀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傅明宇和大家的感情也是挺好的。这次双岛一共有三对情侣决定要结婚,傅明宇也替大家感到高兴。可笑着笑着,他又要哭…… 栀栀和黎恕是青梅竹马,申书华和李晴玉是苦尽甘来,徐拥军和孔兰薇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他呢?他已经等了棠娘一年多快两年了!可棠娘依旧不肯回来! 这一次栀栀来林市,并不仅仅是要过来找傅明楼谈工农兵指标的事儿,她还要和黎恕一块儿打电话给双方家长,告诉他们、他俩准备结婚的事儿。 再加上傅明宇最近和家里人的关系很不好,不愿意来…… 所以是黎恕陪着栀栀来的。 这会儿听到傅明楼问起—— 唯恐天下人不知他马上就要和栀栀结婚的黎恕立刻说道:“傅大哥,明宇他这次有事儿,所以没来。这次由我护送栀栀过来……是因为我俩快要结婚啦!所以我俩来市里买点儿东西,再打电话回家报个信儿!” 说着,黎恕笑裂了嘴。 栀栀白了他一眼。 傅明楼呆了半晌,随即衷心地恭喜栀栀和黎恕,“太好了!恭喜你们!你俩都是很优秀的人,本身就很般配!什么时候打算办喜酒,可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们嫂子一块儿去喝你们的喜酒!” 栀栀和黎恕含笑点头 然后傅明楼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没有棠娘的消息吗?” 栀栀面上的笑容淡了些,缓缓摇头。 傅明楼叹气,幽幽地说道:“明宇都已经二十九了,再这么耗下去……这马上就要奔三了。” 顿了一顿,他又问栀栀,“棠娘走得那么坚决,而且一走就是两年……是因为她不喜欢明宇吗?” 栀栀心里想:棠娘选择了带球跑,固然是她喜欢小孩子,想要一个小孩子,但如果棠娘不喜欢傅明宇的话,大约也不会和他睡,更不会生下傅明宇的孩子了。 不过,她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感情。 于是她只是摇头,“这我也不清楚。” 傅明楼苦笑,“栀栀啊,不瞒你说,我们家现在天天都像打雷和地震似的……我妈一会儿说舍不得明宇,想让他回来;一会儿说明宇要是不回来,那她就直接做主给他娶个媳妇儿塞到海鸥岛去;一会儿说只要明宇回来,他不结婚就不结婚了吧……一会儿又说算了只要明宇肯回来,哪怕他就是非要娶棠娘,那也只能认了……” 听了这话,栀栀有些吃惊,心想傅母这是妥协了?还是转性了? 对于傅明宇来说,这或许会是个好消息。 但对于棠娘来说…… 恐怕棠娘也不会很在意傅母的想法——是棠娘自己不愿意和傅明宇在一起,这跟傅母同不同意没有关系。 傅明楼继续说道:“可我妈同意了又有什么用?现在看这情况,根本就是人家棠娘不同意!诶,亏我妈还总觉得是棠娘勾……那个、那个吸引住明宇了。” “傅大哥,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栀栀劝道,“在明宇的爱情里,我们都是外人,不可能替他做主,所以……要么就是他自己放下了,要么就是棠娘放下了……我们谁也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傅明楼苦笑,“你说得对。” 栀栀和黎恕又和傅明楼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开。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市委大院。 以往两人呆在海鸥岛上的时候,总带有领导光环。再加上黎恕还是军人,得注意形像……这导致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放不开。 现在,黎恕身着便装,两人又走在无人认识他们的大街上! 栀栀经历过后世,并不觉得和男朋友手牵着手走大街上有什么不妥,黎恕更加恨不得昭告天下他马上就要和栀栀结婚了…… 于是这会儿两人手牵着手,即使走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可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 黎恕只要和栀栀呆在一块儿,整个人就是傻的。还是栀栀看了看腕表,算计了一下时间,这才对黎恕说道:“这会儿十一点整,赶到邮电局去打电话也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步行走到国营饭店里去吃饭……走上一小时,吃饭一小时,在饭店里休息一小时,正好赶上邮电局下午开门,我们再去打电话,好不好?” 黎恕不错眼看着她,直点头,“好。” 栀栀见他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目光痴痴的,不禁啐笑了他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黎恕看不到她的脸,急了,“栀栀?” 她不理他。 黎恕没法子,只好松开牵住她的手,转到她的另外一边—— 结果她又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黎恕又绕到她的另外一边。 结果她又…… 黎恕急了,“别栀栀,你要是再不看我我就……亲你了啊!” “你亲呀!”栀栀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怕他的威胁。 黎恕看着她娇俏可喜的模样儿,恨不得就吻上去—— 可这里是大街,他不想被当成流氓给抓起来。 在这一刻,他真的好恨好恨……恨他为什么还没有和她结婚呢? 要是他和栀栀结了婚,他再想办法搞一套小房子来住,就像许云朵和郑周那样……然后他就可以天天和栀栀躲在小房子里亲吻了! 栀栀才不理他呢! 她已经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栀栀突然看到路边一户居民家里的院墙上被人用粉笔写了个“饭”字。 她停下了脚步。 黎恕见状,也停了下来。 只要他的视线暂离了栀栀,智商和情商就回归了。 “这里可能是个私房菜饭馆,”黎恕说道,“栀栀,咱们要在这儿试试吗?” 栀栀点头。 真要说句凡尔赛的话:她常和黎恕下馆子,所以是真的很不喜欢在国营饭店吃饭,油水实在太重。她每次在国营饭店吃完饭,都会腻得好几天都没有胃口。 黎恕过去问了几句,回来对栀栀说道:“这里真的是个私房菜,屋主是个老太太,说荤菜最多只能提供四种,素菜也是可以提供四种,荤菜五角钱一碗,素菜三角钱一碗,米饭五分钱一碗……我看了一下环境,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还是挺干净的。” 栀栀犹豫了一下,点头,“那试试。” 两人走进了那家院子。 屋主是个穿戴得很整齐的老太太,掌勺的也是她。她的儿媳负责招呼客人,儿子就站在胡同附近观察和放哨。 由于刚才黎恕已经进来问过一次了,儿媳就过来直接领着他俩进了院子,又赔着笑脸小小声说道:“同志,我们也是因为家里困难,才做这么个小生意,您二位可千万别见怪。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要麻烦您二位说是我们家的熟人。我婆婆姓万,我姓赵,我男人姓李……请您二位记好了。” “对了,荤菜素荤不让选,您二位就只说一声要几荤几素的就好,我婆婆厨艺好,不管是什么菜她都能做得很好吃……” 栀栀和黎恕坐下,要了三荤一素,又要了六碗大米饭。栀栀还想点个菜汤,这儿媳说他们点得太多了,免费送他们一个菜汤,然后又反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共要四个菜六碗饭。得到栀栀的肯定,这儿媳才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三劳一素一汤就被送了来。 ——满满一大碗的红烧肉,整一条一斤多重的姜葱清蒸鱼,大约四分之一只鸡炖香菇淮山,脆炒藕片,外加一钵子瘦肉沫葱花冬瓜汤。 栀栀一看这些菜的品相,就知道菜肴好吃。 果然,红烧肉虽然好吃但挺油腻的,她就只吃了一块,但那条清蒸鱼十分合她口味……又正好黎恕怕鱼刺不肯吃,于是栀栀就慢吞吞地将这条鱼给吃得干干净净! 而黎恕也吃得尽兴又舒服。 吃完再一算价格,几乎是国营饭店的一半儿再打八折! 真是便宜又实惠啊! 这家儿媳也对黎恕的饭量而感到好奇,一方面她低调又热情地邀请黎别二人以后来了市里就上她家来吃饭,一方面她还忍不住瞄了好几次黎恕那精壮瘦窄的公狗腰,十分疑心他吃下去的那些饭菜都上哪儿去了…… 当然了,出于礼貌,这家儿媳最终啥也没说。 吃完饭,栀栀和黎恕手牵着手儿上邮电局排队打电话去了。 栀栀排在黎恕前面。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过后,栀栀终于和父亲别逢君通上了电话。 别逢君很高兴听到女儿的声音。 可是,当他亲耳听到栀栀说,她想要和黎恕结婚的时候…… 一向温润可亲的别逢君勃然大怒,吼道:“别想了别栀栀!我绝不同意你俩结婚!” 栀栀惊呆了。 第284章 在栀栀的印象中,父亲别逢君是个温润君子。 他宠爱妻子,会力所能及的做家务、照顾妻子。 他给予儿女们最大的尊重,对于儿女们在人生道路上的选择,他只提供参考意见,哪怕最终儿女们并没有选择他之为铺好的道路,他依旧接受,并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他会把孙子一辈全都捧在手里,十分疼爱但并不是无条件的溺爱,。 做为别逢君的子女,栀栀认为父亲十分完美,完全没有任何缺点和短板。 所以在今天之前,栀栀一直都自信满满,觉得父亲并不会干涉她的择偶权。 现在,面对父亲失去理智的怒吼,栀栀一下子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别逢君猛喘了两口粗气以后,哑着嗓子质问: “你妈怀孕七个月下你,一出生才三斤多,瘦得全身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骨架上,连你心脏跳动博起的动静都清晰可见!我和你妈怕你死了,就轮流看着你,视线一分钟都不敢离开你……那会儿咱们刚收养了芃芃,她七个月,你刚出生……你大哥才十二岁就去给我顶班儿,你二哥九岁大,天天被我和你妈使唤得在外头捡煤渣、打理菜园子……你三哥那会儿才五岁,已经学会了做饭……因为你妈没奶水,你三哥五岁就会熬粥了,浓浓的米汤喂养你,我们全家一块儿跟着你吃稀的!” “你长到三岁的时候个头才和别人一岁大的孩子一样,你有多难养你知道吗?大家都吃食堂,便宜又实惠,可你吃不了,你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给你熬煮稀饭……米汤里一粒米也不能有,瘦肉煲成汤给你喝还不能带渣带一丁点的油星!要不然你就呕吐……” “你爱清静,所以全家人十几口人挤在三室一厅的屋子里连说话都不敢放大声音!你皮肤娇嫩,所以你从小到大,贴身上的衣裳全都是你外婆和你几个舅妈偷偷养蚕用蚕丝亲手织的!” 说到这儿,别逢君的声音哽咽了。 “后来你又要下乡!你知道我和你妈有多害怕吗?你长得好看,可你又体弱……你连锄头都扛不动你下什么乡!可我们还是尊重了你的想法,你要去下乡,好,我们支持你……你走了以后你妈整整哭了一个多月,后来收到了你报平安的信件,我俩才敢睡个囫囵觉……” “再讲回那个男娃娃!黎念之是吧?打他十岁以后,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他就想把我女儿拐走?我别的不说,就冲着他阴恻恻偷跑到你那儿去还不告诉你他就是那个小黑胖……” “我告诉别栀栀!他就是居心叵测!他就是冲着你去的!你要挑这种人当配偶我肯定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别栀栀,你是不是仗着我和你妈妈太宠你了,所以你就不把我和你妈的意见放在心里了?你是不是我行我素惯了?真要这样,那你就……” 别逢君气极,然而却放不出任何一句狠话,只是再三强调,“总之别栀栀我告诉你,没有我和你妈的同意,你不许和他结婚!听到了没?” 栀栀没吭声。 “别栀栀?”别逢君又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栀栀连忙说道:“在呢在呢,爸爸你不要生气嘛……” “我能不生气吗?”别逢君怒吼,“也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明知道人家是带着目的来的,你还傻乎乎相信他!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父亲很生气,但此刻,别栀栀有点想笑。 最终,别逢君吼道:“我会尽快和你妈去一趟海鸥岛!我告诉你别栀栀!在我和你妈同意之前,无论如何你也不许和他登记结婚,听到了吗?” “知道了爸爸,”栀栀乖巧地说道,“爸爸,我好想你和妈妈呀……对了爸爸,你们来的时候带点儿家里的炒南瓜籽吧,我可馋那个了!” 女儿娇软甜糯的声音,让别逢君消了点儿气。 “还有什么想吃的?”别逢君的语气又回到了那个温润和气的状态。 栀栀说道:“想吃的可多了去了……但是不用你们带,你们人来了就好了,到时候可以在这边做给我吃呀,对了爸爸,你们什么时候到呀?” 别逢君想了想,“今天星期三了,我这就向单位请假,但估计得先花点时间和同事调班,你妈也是一样……所以,最快下周四到,最晚也是下周日了。” “好,爸爸,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了。”栀栀说道。 父女讲够了五分钟的电话,这才收了线。 栀栀看向了黎恕。 先前她在和父亲讲电话的时候,黎恕就一直守在她身边,自然是将话筒那一头别父的一通咆哮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会儿见栀栀的眼神投了过来,黎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委屈极了,“栀栀,怎么办啊,咱爸是不是……不同意……”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柜台那边就在叫号了—— “615号黎恕,四号话机接电话!注意私人长途电话只允许通话五分钟!” 黎恕只好先跑过去接电话。 栀栀走出了邮电局,站在大门口处等黎恕。 今天父亲在电话里愤怒,让栀栀很是意外。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在情理之中。父亲的表现,就像有人偷走他私藏十几年的宝贝那样……虽然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害怕女儿会嫁得不幸福。 回忆起父母对自己的偏爱,栀栀心头暖暖的。 没一会儿,黎恕也出来了。 他对栀栀说道:“我刚才跟我爸也说了一声,他和我妈也是下周过来……到时候,让他们见个面,好好谈一谈吧。” 栀栀点头。 黎恕越想越紧张,“栀栀,你父母不会……真的很讨厌我吧?” “不会的,我喜欢的他们就会喜欢。”栀栀安慰他。 他眼睛一亮,“所以你也喜欢我?” 栀栀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不喜欢你,会同意和你结婚吗? 后来黎恕还就像个傻子似的,一直傻笑着和栀栀逛了好几条街。 这个电话让栀栀也失去了逛街的兴致,她上供销社去随便买了些东西回来,便和黎恕一块儿回了海鸥岛。 两天后,傅明楼递了消息儿过来,说上级经过开会研讨,决定在这一次的工农兵学员指标选拔里,发放一个名额给双岛社办企业! 栀栀高兴坏了,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于露。 于露也高兴得直哭。 但于露也知道,自己在海鸥岛上的表现一向不温不火……主要是小伙伴们太优秀了,哪怕她平时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不及他们万一。 为此,于露拼了! 她在栀栀的授意下,主攻双岛社办企业的事。栀栀先让方丽娟带着于露出了一趟差,然后于露就自己一个人踏上出差的征程。 她想办法找到了几家果脯生产厂家,前去拜访,又毛遂自荐产自于海鸥岛嫁接水果杏子——海鸥岛上的实验树种嫁接杏,目前已经在一大队开始了大面积的种植,大约七月就会成熟。 而于露带去拜访、当作样品的杏干,是海鸥岛上的实验棚出品,优点是个头大,且大小程度整齐划一,味甜多汁。在制作果脯时,这样的果子是上乘之选。 现在的经商环境,和后世的还是不太一样。 不太具有竞争意识。 毕竟都是国营企业,一个生产单位只要有一个合作商,哪怕就是合作商的质量再差,也会一直使用和沿袭下去…… 对于果脯生产厂来说,他们本来就有固定的货源和供应商,就算于露带去的杏干质量再好,果脯生产厂也不愿意和海鸥岛合作。 于露不知往这家果脯厂跑了多少次,把人家都搞烦了。 最终于露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用海鸥岛上实验棚里种植出来的杏子,制作成罐头,给这家果脯厂送了去。 玻璃瓶里装着硕大的去了皮和核的金黄色透出红色的肥嫩杏肉,因为甜度很足,在制作罐头的时候白砂糖放得也少了许多…… 成本上就能省下好多白砂糖的钱! 再加上味道确实很好! 在于露的热情邀约之下,这家果脯厂的负责人跟着她跑了一遍南陵,在第一生产大队的地盘里,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杏林!每一棵树上都结着硕果累累!再看看,还有专人打理这些杏林,每天从早到晚的检查虫害、记录浇水灌溉、监测土壤成分等等。 果脯厂负责人再不犹豫,大手一挥,立刻和于露签订了杏果销售合同! 这么一来,一大队第一年种植的满山遍野的杏林,果子还没成熟就已经有了销路,这让大家全都欣喜不已。 这事儿办成之后,于露又陆续推出了三大队种植的肉姜,推荐做成话梅腌姜片;以及五大队种植的木瓜,推荐做成酱木瓜…… 果脯厂也全都吸收了。 这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于露的努力,海鸥岛上的知青全都看在眼里。 她得到了双岛社队企业全体成员的认可。 == 而这时,栀栀的父母先于黎恕的父母抵达了南陵镇。 这天一大早的,栀栀和就黎恕去了镇上,准备迎接别逢君和应雨时。 黎恕紧张得不行,提前一天理了发、仔细地刮了胡子还用香皂把自己里里外外给搓洗了一遍,又穿上栀栀为他搭配的衣裤…… 栀栀也同时很紧张。 因为,她亲手建设的海鸥岛,即将要接受父母的检阅了呢! 第285章 栀栀和黎恕一大早就赶到了南陵镇。 但其实,长途班车是要到晚上才到的。 于是两人开始了漫长地等待。 好在今天的班车并没有晚点,傍晚七点半,长途班车缓缓驶来。 栀栀瞬间激动了起来,一路追着车子跑。 她还眼尖地看到,坐在班车上的父母已经看到了她,正忙不迭地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朝着班车门口走……然后又被售票员赶回到座位上! 黎恕拉着栀栀跑到了长途班车的出站口等着。 没一会儿,旅客三三两两地挑着、扛着行李出了站。 两道轻装简发的人影从车站里跑了出来—— “栀栀!” “栀栀……” 栀栀再也忍不住,朝着他们冲了过去,“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平复了情绪。 别氏夫妇抱着女儿,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 应雨时笑道:“比起原来……黑了点!又胖了点!不过这样也是刚刚好,以前在家里的那副样子,一看就是病蔫蔫的。现在看起来是个健康的漂亮姑娘了!”她泪眼迷蒙,明明在笑,泪水却哗啦啦往下淌。 别逢君也打量着女儿,直点头,“不错,精气神挺好的。以前总是愁眉苦脸的,现在自信满满……很好很好!”他眼里也泛着泪光。 栀栀心里却很难过。 三年不见,父母的容貌还和从前一样,但父亲鬓边的白发已经很明显了,母亲愈发瘦弱,眼角的皱纹也更深刻了些。 而且他俩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还是三年前她见过的。 可见得,家里应该生活拮据。 ——所以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每个月给她寄二十块钱过来啊! 栀栀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哗啦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惹得应雨时和别逢君又哭一场。 黎恕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栀栀,叔叔阿姨已经到了,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儿启程回海鸥岛吧!还要赶一小时的水路呢……” 应雨时和别逢君这才注意到黎恕。 ——小伙子个儿高,足有一米八七、八八的样子,身材瘦削修长,剃着个极短的寸板,穿着白色短袖,衣摆束进黑色长裤里。 看外表倒是干练利落,干净整齐,个子也高,已经给应雨时和别逢君留下了好印象。 再仔细一打量小伙子的长相——黎恕继承了他妈三分之二的美,所以五官偏阴柔美。但因为他剃着极短的寸板,而且目光十分凌厉雪亮,也是极具阳刚之美的。 这下子,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这小伙子的容貌、气质……也有几分满意了。 栀栀连忙牵住了黎恕的手,把他介绍给父母,“爸,妈!他就是小黑胖!” 黎恕惊呆了。 他没有料到栀栀会这样介绍自己,连忙说道:“别叔叔好、应阿姨好,我、我是念之!你们……应该认不出我来了吧?” 应雨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于是她看着黎恕笑,“你小时候胖,像你爸爸!现在瘦了……一看就看出来你长得像你妈妈!” 别逢君则很不喜欢这个即将要夺走心爱小女儿的男青年,便“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那确实认不出来了……才能把我家栀栀给骗得团团转!” 黎恕心虛地垂下了头。 应雨时则轻轻地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外头发火、生气。 别逢君盯住了栀栀主动牵上黎恕的那只手,瞪大了眼睛,皱眉、抿嘴。 栀栀赶紧把黎恕的手给扔掉,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父亲的臂弯,“爸爸、妈妈我们快走吧!黎恕,你帮我妈妈背一下包!” 黎恕急忙上前对应雨时说道:“应阿姨,我帮您拿包……来,往这边儿走,码头在这一边儿……” 别逢君怒意顿消。 栀栀一边带着父母往码头方向走,一边把当初她和黎恕阴差阳错地在省城遇上,黎恕第一时间就给她留了话,可是负责传话的小伙伴给听岔了的笑话给说了。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片刻,喃喃说道: “黎恕就是黎念之……” “你叔那儿有个碾子???” 两人静默片刻,同时放声大笑。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栀栀松了口气。 她看了黎恕一眼,发现他面上的紧张表情也略微轻松了些,不由得莞尔一笑。 四人一块儿上了小船。 别逢君倒还好,以前出差的时候坐过船,没那么狼狈;应雨时还是第一次出省,坐船更是头一遭,她还上船呢,整个人就紧张得缩成一团……上了船以后,更是坐在船舱里不敢动弹。 栀栀让妈妈别担心,又掏出斜挎包里的小铁盒,从里头拿出腌酸姜,让母亲含了一块,又让父亲含了一块。 别逢君见只有黎恕一人撑船,便问了一句,“他一个人撑得船么?” “别叔叔放心,我能行的。”黎恕答道。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爸爸,你不相信他,也要相信我……是我教他划船的哦!” 别逢君扫了女儿一眼。 应雨时奇道:“栀栀啊,你也会划船?” 栀栀得意地说道:“当然会!我们一块儿被分配到这儿的知青有八个,我还算好的,爸爸妈妈的福,小时候教我游泳了,所以我是队伍里唯一一个会游泳的,其他的女知青都是被我教会怎么游泳的……” “当时我们来到岛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游泳和划船。我差不多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掌握了要领……黎恕比我晚半年来,他也是一来就学习划船,是我教会他的!”栀栀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瞧你这得意样儿!”应雨时嗔怪道,“你这么厉害,把我也教会啊!” 黎恕说道:“应阿姨,等到了海鸥岛你和别叔叔就知道了,栀栀最厉害的,还不是划船……” “是什么?”应雨时问道。 黎恕笑道:“我说不出来,到了地儿你们就知道了。”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好美的夕阳!”栀栀指着海平面惊喜地说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 ——方才在码头上看到大海的时候,他俩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黎恕和小船上。直到这会儿……小船驶离了岸边,进入苍茫的大海,他俩才在栀栀的指点下,看到了一轮巨大又红艳艳的落日! 因天色渐晚,天空已经呈现出明亮的灰暗色,清澈的海水在光线的折射下,变成了浓墨色,衬着浅灰色的天,一轮艳到极致的巨日温柔地斜坠在天际……这景象犹如一幅水墨画卷,美极了。 一时间,别氏夫妇看这美景看呆了。 “我的天哪,这景色真好看!” “何曾有幸见到如此美景啊……” 他们纷纷感叹。 栀栀抿嘴一笑,“爸爸妈妈,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幸福?因为这么美丽好看的落日美景,我一年四季天天都能看到呢!” 所以呀,你们快别以为我真在这儿吃苦受罪了! 应雨时和别逢君都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一块残阳跌落海平面—— 栀栀才又笑着说道:“爸爸妈妈,快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别氏夫妇又顺着栀栀手指的方向看去,朦胧的光线还能让人勉强看到远处有一点苍翠? 隔得近了,才能看出那岛的形状。 那是两个捱在一起的岛,一个大些、呈环绕状,将那小一些的岛拥在浅湾之中。小岛上立着一座粗壮的灯塔,灯塔被刷成了红白相间,顶端亮着明亮的灯。 大约是因为灯塔的缘故,使得那小岛显得特别可爱。 栀栀介绍道:“那儿就是!大岛是正义岛,小岛就是海鸥岛!” 别逢君提问,“那灯塔通电吗?” 黎恕答道:“不通电,燃的是油火,后头摆着折射镜。” 别逢君沉思,“栀栀以前写信问过我们太阳能电池的问题……老三手里有太阳能电池研发团队的联系方式,回头你也抄一份,去问问人家……要是你不够格儿就找资格够的去问,用电照明灯塔,可比油火亮多了。一旦通了电,你们住在海鸥岛上,也能沾光用上电。” 黎恕立刻说道:“好!谢谢别叔叔!” 别逢君“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黎恕。 应雨时则担心地说道:“栀栀啊,你们大晚上的划船,怕不怕不安全呀?” “不会不会!” “没事儿,我们习惯了!” 栀栀和黎恕同时回答道。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笑了。 别逢君只觉得这一幕碍眼极了,不由得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栀栀飞快地吐了吐舌尖。 顷刻间,黎恕摇着橹将船儿靠到了海鸥岛的码头上。 别氏夫妇不错眼地打量着这座小岛。 ——小岛的码头不大,码头是木头制成的。在距离码头约五十米远的斜坡之上,是一座砖窑,砖窑的后头是一个大型的、用砖头砌成的仓库。码头左边有些建筑,但天色已经黑,有些看不清建筑的模样,只看到门口挂着灯笼。 栀栀向父母介绍:“前面是砖窑,我们在岛上做的基建,都在这儿烧砖……那边是军营,黎恕平时工作和训练都在那儿……”然后指着半山腰上绰约可见的星点灯火,说道:“那儿就是知青站,平时我和小伙伴们工作、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爸妈,我们走!”说着,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了手电筒,照亮道路带着父母朝着半山走去。 应雨时一眼就看到了从码头通往半山的水泥马路,忍不住惊叹了起来,“栀栀啊,你们这儿还有水泥马路呢!” 这儿有水泥马路,有砖砌的房子,规模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座现代化的城镇嘛! 第286章 栀栀和黎恕带着父母步行至半山知青站。 小伙伴们听到了动静,连忙跑出来迎接,又热情地和别氏夫妇打招呼。 “别爸爸好!别妈妈好!” “叔叔阿姨你们一路辛苦了!” “快!快上食堂坐一坐!” “露露你快打点儿热水给叔叔阿姨擦把脸,我去热饭!” “快快快,食堂再多点几盏蜡烛,让光亮一些……” “栀栀你爸妈一看就是又好看又有气质的,难怪你也这么好看!” 一番手忙脚乱,别氏夫妇终于坐在食堂里,就着热水擦了把脸,洗了手,又喝了下知青们事先准备湃好的金樱子果汁,这才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应雨时从行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对知青们说道:“小同志们,快来试试栀栀家的特产,薄荷桔子糖!” 栀栀奇道:“我们家的特产?我怎么不知道?” 遂接过饭盒打开一看,还真是……手工糖。 应雨时笑道:“你二嫂捣鼓出来的!”然后解释了一下这手工糖是怎么做的。 ——材料是从供销社买回几袋桔子精(一种夏日冲剂饮料)、柠檬汁、大量的绵白糖和少些糯米粉、玉米淀粉,然后再从乡下搜罗回来一筐青桔子。 ——做法是将所有的材料放进锅里熬煮得浓稠搅不动,再放进容器里冷却,然后用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一块都用新鲜的薄荷叶子包住。 吃的时候,手工软糖连同薄荷叶一块儿吃。口感酸甜软糯还带着薄荷的清香,而且口感还不是很甜,又能吃到青桔的果肉. 在天气炎热的夏夜吃上几颗酸酸甜甜又清香清凉的软糖…… 栀栀吃得眉开眼笑,“我家二嫂就是手巧!” 其他的知青们吃过了软糖,也纷纷称赞。 应雨时的表情有些勉强。 这时,高甜甜把留给栀栀一众四人的饭菜热过、又端了过来。 高甜甜也是考虑过要给栀栀一众四人留什么饭菜的。 ——栀栀口味清淡,栀栀父母一路舟车劳顿肯定也不想吃太油腻的,但是黎恕又喜欢重油的…… 所以她安排今天的晚餐,主菜是酸菜炒鸭肉,红烧茄子和和一道嫩嫩的蒸水蛋,汤呢,就是腊骨炖白萝卜。 果然,应雨时和别逢君本来没啥胃口,但看到了可口的酸菜,还有嫩嫩的蒸蛋,两人居然就着酸菜把一大碗米饭全都吃完了!然后还喝了一大碗的腊骨萝卜汤! 今天的红烧茄子很重油,栀栀一块不要,全给了黎恕,黎恕来者不拒,并且非常喜欢这油焖茄子。 也就栀栀吃得少些。 她怕长胖,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所以她只吃蒸蛋,又喝了半碗汤;然后把酸菜鸭肉分给父母,茄子分给了黎恕。 吃完饭,黎恕张罗着洗碗去了。 应雨时为这顿饭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你们这儿的伙食还不错,尤其是这大米饭……怎么感觉像是比平时我们吃的大米饭会更香一些呢?” 别逢君也说道:“口感好,也更甜润一些!” 知青们骄傲地、七嘴八舌地解释了起来——“叔叔阿姨,因为大米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用的是优化过后的实验水稻,不但产量大、防虫害而且也更香甜!” “不光大米是我们种的,岛上的食物几乎全都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 “鸭子也是我们自己养的!” “腊骨头也是,我们还养了野兔……有国营单位专门定期上岛来屠宰野兔,然后皮毛销出去,兔肉就薰制起来当成我们的食物之一!” “茄子、萝卜也是我们知青菜园子里的!” “酸菜也是!” “就连配菜的姜葱蒜也是我们种的……” 别逢君和应雨时看到了小年轻们面上的与有荣焉、听出了他们语气里的兴奋,不由得一笑…… 年轻人嘛,有点儿活力是对的。 栀栀说道:“爸妈,我们这儿只有单身宿舍,厕所和洗澡房在食堂后头,一会儿我先领着你们上楼去放行李,然后我领着妈去洗澡……”又转头交代黎恕,“黎恕,呆会儿你带我爸去。” 黎恕紧张地点点头。 栀栀把父母领到了她宿舍旁边的空屋子里安顿下,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他俩换上了拖鞋,拿着脸盆和换洗衣裳什么的下来了。 黎恕带着别逢君去了男澡堂,栀栀则带着母亲去了女澡堂。 应雨时被女儿教导着要怎么兑水、换洗衣裳放在哪儿……然后对这个澡堂子十分赞许,“你们这澡堂子特别好,跟其他单位的澡堂子不太一样。其他单位的澡堂子太简陋了,你们这儿啊……换水、换衣裳什么的,都挺好。” 说着,应雨时不太相信地问道:“我记得你在信里说过,这澡堂子也是你们知青一块儿建造的……你是不是站一边儿看着他们盖的?” 栀栀放声大笑,“妈!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肯定有参与建设的。” “你也搬砖了?” “我可搬不动砖,所以我负责砌砖。” “哟,那你还真的参与建设了?你这小身子能承受得住吗?” “妈妈!岛上的建设我全都有参与!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天哪我不敢相信……你以前在家,让你上菜园子去摘个南瓜回来你都抱不动!” “所以呀,我现在不就锻炼好了嘛!” 说着,栀栀笑道:“妈,等明天天亮了,我再领着你和爸爸在岛上转一转……你和爸爸肯定会被吓坏的!” 母女俩一人呆在一个隔间里洗澡,聊天说话不受影响,不过看不到对方。 闻言,应雨时叹道:“你说你有参与建设了这个澡堂子,我已经很惊讶了……诶,既盼着你身体健康,可一想到你干的都是搬砖的活计,我这心里又难受得很。” 栀栀想了想,说道:“那咱们不说这个……对了妈,我不是一直跟你说,我在这儿是有领工资的,而且现在还能领双份工资,一是南陵镇知青办副主任的工资,足有四十块钱一个月呢!” “再就是我们双岛社办企业这边儿,本来我是负责人……可是上级说我的劳动关系是落在知青办那边儿,所以不给我评负责人,我在这边儿领着的普通职工的工资,可我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块钱的工资……” “这加一块儿,我一个月能有六十多块钱的收入了,所以妈,你干嘛还要每个月给我寄钱过来呢?”栀栀问道。 应雨时说道:“那不是担心你么?” 栀栀也叹气,“那这一次过来看了我以后,就别再寄钱给我了,你和我爸的钱全都留着。” 应雨时陷入沉默。 说话之间,母女二人洗了澡,应雨时还把头发也洗了,母女二人抱着脸盆出来了。 黎恕和别逢君也已经洗好澡了,这会儿正站在澡堂子门口等。 他二人一般高大,别逢君毕竟上了年纪,有些虚胖,看着潇洒儒雅;黎恕高挑精瘦,垂头丧气地站在稳重儒雅的别逢君跟前,像个被班主任批评了的小学生。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爸爸,你干嘛训人?” 别逢君一脸悲愤:小棉袄的胳膊肘儿向外拐? 黎恕满脸惊喜:呜呜呜栀栀爸爸好可怕!幸好栀栀是向着我的! 应雨时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袖子,意思是:你别再火上浇油了,你爸他本来就很在意这件事儿! 栀栀抿嘴一笑,“爸爸,你是我爸爸诶,你是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里好好关心关心我……所以你管他干啥?”然后又吩咐黎恕,“黎恕,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黎恕如蒙大赦,他连忙应下,却又眼巴巴看着栀栀,舍不得走。 栀栀又问,“你爸妈是明天晚上到吧?” 黎恕点头。 栀栀,“我和你一块儿去接?” “不用不用,你好好陪一陪叔叔阿姨,我爸妈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明天我自己去接他们就好。”黎恕说道。 栀栀一笑,“好!那我明天晚上给你们留饭……” 黎恕又点了点头。 他还是舍不得走,就歪着脑袋痴痴地看着栀栀。 别逢君实在看不过眼,骂道:“你走吧!这都已经快十点了!” 黎恕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头老老实实和别氏夫妇道晚字,“别叔叔晚安、应阿姨晚安,栀栀晚安……你们好好休息,我、我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栀栀打着手电筒,领着父母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应雨时嘀咕道:“念之这孩子,我听他妈妈说,他好像在工作上还是挺有成就的,说是军衔不低,可怎么看着……像是不大机灵的样子呢?” 别逢君一脸的鄙夷,“哼,癞|□□想吃天鹅肉!” 栀栀笑了,忍不住向父母吐槽,“妈,他这人啊……只要我不场,他就是另外一个人。不然……明天一早我带着你俩偷偷去山下的军营看一看他们训练,我敢保证,他肯定不是你们今天看到这个样子。” 别氏夫妇对视了一眼。 应雨时有些明白了,好奇地问栀栀,“栀栀啊,念之是不是被你迷住了?所以只要有你在,他就傻傻的,脑子不灵光?” 栀栀面红耳赤,“什么被我迷住了!他……可能是有我在,他的注意力就没那么集中……” 别逢君又“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要是搁在过去啊,他这种人就是美人误朝的昏君!其实关女人什么事呢,根本就是他自己定力不够的问题!” 话里话外透出了浓浓的醋味。 这下子,连应雨时也有些忍不住,差点儿笑出了声音。 她和栀栀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第287章 第二天一早,知青们下楼吃早饭。 栀栀避开人问了一声李晴玉,她家里人知不知道她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申书华向李晴玉求婚成功,申书华的家庭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坐牢去了,还有一姐一妹,但姐妹都左右不了他的决定。所以只要他决定结婚,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但李晴玉父母兄弟姐妹都在,栀栀也想知道一下李晴玉家里人的意见。 李晴玉面红红地说道:“我已经发了电报过去,他们回了一封加急挂号信过来,说尊重我的意见。今年过年回家探亲的时候,让我带他回我们老家去补办婚礼。” 栀栀放下了心。 李晴玉小小声问道:“是不是真要办集体婚礼啊?” 栀栀自己也有些面红,“回头我问问王主任……估计其他的生产队也有知青准备结婚。” 李晴玉又问,“昨天我看出来了,你爸……是不是看不上黎排长啊?” 栀栀啼笑皆非,“也不是,就是——” 一时间,她竟然解释不清楚。 李晴玉反而明白了,“是不是你爸爸舍不得你嫁人呀?一般当爸爸的都更喜欢女儿些,我爸也是……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这次听说我要和书华结婚了,马上给我汇了五十块钱过来……诶,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才攒到的那么多钱。” 栀栀笑道:“年底的时候你和书华一块儿回去,好好孝敬他们。” 李晴玉用力点头。 知青们吃过早饭就正常去上工了。 栀栀留下来等父母,所以就去了食堂旁边的读书室里忙工作。 一直到上午九点,别氏夫妇才下了楼。 栀栀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别氏夫妇刚洗漱完。 看到女儿,别逢君和应雨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应雨时说道:“栀栀啊,你那床上的铺盖挺舒服的哈……我和你爸爸都睡过头了。” 栀栀笑道:“可不关铺盖的事儿,是爸爸妈妈一路赶车辛苦了!”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发达,当初她从老家赶到海鸥岛的时候,除去从省城到南陵的这段路,那也走了三天两夜。 而父母为了她的婚事心里着急,赶车的心情就更迫切了,估计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好好休息…… 当然了,也确实有可能是铺盖的原因。 栀栀亲亲热热地挽上了母亲的胳膊,“妈妈,也有可能是铺盖的原因!整个南陵镇都不产棉花。这里的老百姓都是用木棉来当作棉花,用来塞枕头、填被子。等你再在这儿住上几天,要是觉得这铺盖不错……” “正好现在就是木棉收获的季节,不如我收一点儿木棉,用火车托运回去,给家里人也换一套铺盖?”栀栀问道。 应雨时犹豫了一下,问道:“贵吗?” “不贵!” 其实也并不便宜。 但栀栀来到海鸥岛整三年,父母就雷打不动的每个月给她汇来20块钱,再加上栀栀自己攒下来的工资,手头一千块是有的。 就算给全家每一个人都添上一副木棉铺盖,那也足够了。 结果应雨时犹豫半天,说道:“算了还是不要了,这马上就要给你办喜事儿了……” 此言一出,别逢君顿时炸了毛,“谁说我们家要办喜事儿?我同意让栀栀嫁给那个歪瓜劣枣了吗?” 栀栀垂下头没吭声,内心很想笑。 应雨时也想笑,但忍住了,哄丈夫,“好好好只要你没同意,他就别想娶我们栀栀!好不好?” 别逢君心里的郁闷这才散去了小半。 栀栀赶紧转移话题,“爸、妈,我带你们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啊,我还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要把自己已经成为工农民学员内定生的事情告诉父母。 应雨时好奇地问道:“什么惊喜?” “你们先吃早饭!”栀栀笑眯眯地带着父母走进食堂。 早饭和平时一样,一稀二干一杂粮。 香浓软糯的白稀饭,一个豆腐皮鸡肉包子和一个芹菜木耳素包子,外加一只带壳水煮蛋,和一碟子佐粥的炒腌菜。 由于照顾到大家都在干重体力活,包子特别大…… 但别氏夫妇是脑力工作者,根本吃不完。 于是栀栀建议他俩分食一个肉包、一个素包,鸡蛋要吃、白粥也要吃。 海鸥岛的大米和别处的格外不一样,特别香浓,回甘也甜润,空口吃白粥就觉得已经很好吃了,再配上佐粥的炒腌菜…… 就更好吃了! 别氏夫妇吃得心满意足。 应雨时又问女儿,“栀栀,你们这儿……平时早饭这样?不会是因为我和你爸来了,你们才故意做得这么好这么丰盛的吧?” 栀栀笑道:“妈你放心吧!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普通伙食水平!”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们也就是刚上岛的那一年特别艰苦,因为地也没开出来,庄稼也没种,确实没啥吃的。那会儿就主要靠正义岛的援助,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天天给我们送新鲜的大海鱼过来,然后我们自己挖点儿野菜,再凑钱去外头买点儿杂豆回来……凑合了一年以后,等我们的庄稼收获了,第二年我们就已经是现在这样的生活水平了。” 别逢君没说话,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心疼与怜惜。 应雨时却瞬间红了眼圈儿,“所以你这孩子呀!当初就是不听劝……让你别下乡你非要来!” 栀栀一笑,“幸亏我来了呢!要不然……海鸥岛哪有可能这么美丽!” 别逢君看着小女儿面上的得意之色,也笑了,“好!那走吧,快带我们去见见世面,看看你这海鸥岛到底有多美!” 栀栀点头。 她先收拾好碗筷,又递给父母太阳帽、让他们戴上;还拿了驱蚊香包,让垂在太阳帽的系绳上,她自己也戴了太阳帽,这才领着父母出了门。 因为菜园子距离知青站最近,所以栀栀先带父母去了菜园子。 岛上的猴灾刚刚才平复,被猴子损坏的菜已经被收拾掉、又重新补种上了。饶是如此,但知青菜园还是让别氏夫妇感到震惊。 ——整整两座山头的菜呢!不但菜势长得郁郁葱葱,而且还是成片的、整齐划一的……一般大小的绿油油的菠菜,水灵可爱的大白菜,硕果累累的番茄和茄子,热闹非凡的辣椒,还有用细竹枝搭了爬架、此刻已经爬满了竹架的四季豆,长豆角,丝瓜,苦瓜,黄瓜,葫芦瓜等等。 看起来就很养眼! 栀栀笑眯眯地指着那些新补种上去的菜苗,把前阵子岛上闹猴灾的事儿说了…… 别氏夫妇没见过猴子们的厉害,听了一会儿,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后来应雨时还是感叹道:“你们也就几十个人,拥有两座山头的菜园子……好吧,现在我相信了,你们平时的伙食……至少蔬菜是已经自足自给了。” 栀栀笑着点头,然后又带着父母去了家禽饲养中心。 家禽饲养中心应该是岛上变化最大的一个点了。 以前的鸡圈鸭圈兔圈,是大家用竹子扎成篱笆来围的;现在呢,全都改成了水泥围墙,还盖了顶。 现在海鸥岛上的家禽: ——岛上养了一千只白羽鸡、以及这些鸡每天下的鸡蛋,基本直供双岛所有人的伙食。 ——岛上目前一共养了五千只鸭子,会按季供给鸭绒厂。也就是说,每隔三个月,鸭绒厂就会直接派人到海鸥岛上来处理鸭子,取走鸭绒。 而这些鸭子每天下的鸭蛋,也被做成了咸鸭蛋,提供给林市国营菜市场。 鸭肉呢,一部分供双岛居民日常食用,一部分做成腊鸭,提供给林市国营菜市场。 最近栀栀正在研究卤水鸭胗和鸭掌,她想做成后世的那种真空包装的小袋装……放到市百货公司下属的供销社和小卖部去卖,肯定会因为量少但价格便宜而畅销,毕竟鸭胗、鸭掌这样的东西属于附属品,而且量还特别大,不开发可惜了。 只是现在的问题卡在塑料袋和抽真空包装的机器上……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机器,所以栀栀也就只能想一想。 ——岛上还养了一千多只野兔。 本来知青们没想养那么多的野兔的,是栀栀在找鸭绒厂的时候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皮革厂去,最后阴差阳错的拿到了兔皮订单。尽量对方要的量不大,一年要求六千张皮子。 所以野兔们的待遇也好多了,叔叔爷爷们专门给怀孕的母兔修缮了产房,怀了孕的母兔是单位住一个小格间的。 大约美中不足的,就是野兔的肉质不怎么好吃。所以知青们会把兔肉做成腊肉,用来炖汤倒是很不错。 ——另外,海鸥岛上还养了三十头猪,四五头牛和两匹驴子。 当然了,现在的家禽饲养中心,一共有三十位叔叔爷爷在这儿工作。两座山头的种植出来菜,不仅仅供人吃,家禽也要吃,再加上海鸥岛自己种粮产粮的副产品麦麸、糠皮,还有玉米茎这些,也全都是家禽们的口粮…… 参观完家禽中心,别逢君和应雨时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震惊了! 实在是……太震惊了!!! 栀栀并没有给父母太多的缓和时间。 她又带着父母去了海鸥岛自留地。 这一次,别逢君和应雨时看着一望无垠的稻田、麦田和玉米地,嘴张得大大的,被眼前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致给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应雨时问道:“栀栀,那些地……都是你们知青亲手种的?” 栀栀说道:“我们刚上岛的时候,这些地全都是我们亲手开荒的,第一茬粮食也是我们亲手种的。第二年呢,我们身上的科研任务重,所以雇了隔壁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来种。从去年开始我们知青已经不下地儿的,专干水稻、小麦育秧工作。” 应雨时突然抱住了女儿,不受控制地淌下眼泪,“我的栀栀呀,当初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别逢君也红了眼圈。 栀栀轻抚着妈妈的背脊,安慰道:“妈妈,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对了妈妈,我还没带你们去科研实验大棚呢!到了那儿你会更惊讶的!”栀栀说道。 说着,栀栀又说说笑笑地把父母带到了她负责的一号大棚。 栀栀先是让父亲看她的巨型海水提纯器——其实就是一个用废皮铁桶做成的蒸馏桶。 别逢君看着这个简陋又粗糙的玩意儿,失笑道:“这就是你的科研仪器?” 栀栀嘻嘻笑,“将就着用用吧!我导师也来看过,就这玩意儿还能用。” 然后她又将自己的项目解释了一遍给父母知道。 别氏夫妇都是高知分子,听了女儿的解释,知道这项目一旦成功的话,将来一定会震惊世界、造福人类的。 参观完栀栀的大棚,别氏夫妇又去了其他的大棚一一参观。 直到走到最后一座大棚…… 别氏夫妇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别逢君白着一张脸,无奈地自嘲道:“你们……还都只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短短三年,你们从一无所有,到……嫁接出来的果树已经种满了山坡?还有那么多不同的科研项目!诶,我这把年纪啊简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应雨时也久久不语,半晌才说道:“我本来觉得我和你爸还算是不错的……现在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爸爸妈妈,那你们对我放心了吗?”栀栀笑问。 别逢君和应雨时点点头。 栀栀笑道:“你们吃早饭那会儿我就说了,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现在我说了哈!” “你就说吧!”应雨时说道,“我们参观完你这几个科研大棚以后啊,不管你再告诉我们什么惊喜,我们都不会觉得是惊喜了!” 别逢君也是一笑。 栀栀歪着脑袋说道:“爸爸妈妈,我已经被评定为本年度南陵镇工农兵大学学员的内定生了!报读表格我已经填好、上交了,填的是淮大,九月就要开学,最迟八月底我就必须启程去学校报道了!” 这下子,方才还说再也不会觉得有惊喜的别氏夫妇,再一次怔住。 良久,应雨时才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栀栀,你、你要上大学去了?而且还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 栀栀含笑点头。 应雨时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天哪!” ——如今高校教育已经停摆了,栀栀居然还能逆流而上的去上科技大学??? 栀栀歪头看向了别逢君。 父亲面上也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栀栀小小声说道:“爸爸,黎恕也是今年的内定生,而且他和我一样,也选择去淮大念大学。” 别逢君一愣,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他当初好好的特种兵不当,非追着你来这儿……现在又要追着你去淮大?他是个当兵的,有机会念大学就应该去军校!上科技大学有啥用?” “爸爸!” 栀栀嗔怪道:“求你问一句为什么吧!” “为什么?”别逢君没好声气地说道。 栀栀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上级指派给他的任务,是让他去外海种出一个岛来!” 别逢君和应雨时再次呆住。 两人失声惊呼, “种?种一个岛?” “无中生有那样的……凭空变出一个岛吗?” 栀栀认真点头,“爸、妈,你们平时在家也挺关注时政的,不会不知道海洋国界线的划分,对一个国家的军事、经济有多大的影响吧?” 别逢君和应雨时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旁人或者对这方面并不关心。 但别氏夫妇还是比较关心的,所以他们当然知道—— 全球列强怂恿邻国来瓜分华国的领海,想用“大陆架”替代“九段线”(注)来瓦解掉华国的经济海岸线,同时也削弱华国的军事力量,以达到威吓与控制的目的。 所以,实验性的在外海种出一个适合生存的小岛出来,在经济、军力方面有着难以估量的后果。 别氏夫妇正因为知道重要性,才会如此震惊。 栀栀继续说道:“所以呀,黎恕和我一起去淮大上学有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他比我还厉害,因为我已经有导师在带……黄教授就是淮大的老师,她已经带了我三年了,老师说,我现在的水平直接去考博士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黎恕不一样,在学科方面,他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而且他要学的还是好几个完全不同的专业。爸爸,就像你和妈妈都以为我荣那样……我,也以黎恕为荣!将来我还会配合他,和他一块儿去种岛!”栀栀铿锵有力地说道。 应雨时一听就急了,“栀栀啊你……”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急得哭了,“你……先前来建设这个海鸥岛的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头……你还没捱够?这好不容易才变好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去上大学坐办公室了怎么你又……栀栀,你怎么这么傻呀!” 栀栀笑道:“那这话你得问我爸,他为什么这么傻!” 别逢君一怔。 栀栀朗声问道:“爸爸,你以前是留学生,为什么你学成之后没有选择直接留在国外?看看现在的环境吧……爸爸,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别逢君皱眉说道:“怎么可能后悔呢?这是我的国家!它再弱,也养育我长大!现在国家还没有完全建设好,证明我能力不行。那我就……再努力一把呗!” 栀栀一笑,大声说道:“对呀,我是我爸爸的女儿,也是华国的女儿!所以我要继承我爸爸的心愿,爱护这个国家,把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 别逢君看着漂亮柔弱又乖巧的女儿,眼含热泪。 应雨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恨地挥起拳头砸在丈夫的胸膛上,哭道:“我真是要被你们父女俩给气死了!冤家!冤家啊……” “妈妈!”栀栀低声说道,“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把海鸥岛从一个荒岛,建设成为农业科研示范岛,同时我还创办了双岛社办企业,惠及这一方的老百姓。按照这个模式经营下去,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将来海鸥岛会成为全国性的示范中心,带领其他地方共赴小康……” “妈,你再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在未来三年内,完成结婚、生子、在大学里学习的计划,然后跟着黎恕一块儿去种岛。十年后,一九八二年的春天,我会邀请你上岛看看……看看你女儿亲手种出来的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栀栀又柔声问道:“妈妈,好不好?” 应雨时心如刀割。 她当然知道,女儿有大志向,而且一心报国这都是好事,可是…… 这得吃多大的苦头啊! 应雨时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倒是别逢君哽咽着说道:“栀栀,别因为我和你妈的话,你就放弃了……去吧!之前我是怕你被念之那小子骗,现在我知道了,既然你俩对人生已经有了那么好的规划,那你们就去做!你俩结婚的事儿……我也不反对了,确实是早点儿结婚早点儿生孩子比较好,孩子生下来,我和你妈还年轻,你那未来婆婆也年轻,我们都可以帮你们带孩子,你们就……好好学习,安心工作!” 气得应雨时又捶了几下丈夫的胸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的亲生女儿你让她去吃这样的苦头!” “雨时!”别逢君轻喝,“你应该要明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有能力为自己的梦想打拼……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哪怕会在物质上有所欠缺,那也是值得的!我们不要拖儿女的后腿!” 应雨时呆住。 “梦、梦想?”她喃喃说道。 茫然间,应雨时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 是啊,多少人曾于年少时都怀有自己的梦想,成年后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最后被名利迷失了方向,甘愿苟安一隅。 似乎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曾经也想凭着一把手术刀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可后来,她太喜欢自己的家族了,甘于为家庭奉献,宁愿跑到厂子里的医务室去,只为了能就近照顾家庭。要不是栀栀离家后,给她打电话、一语惊醒了她这个梦中人,她根本不会回到手术台上去。 当然了,当初也是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该认命…… 没想到她调到松市人民医院后,每天废寝忘食的工作,不但救了无数人的性命,还为三儿子别燕西挣来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甚至还被评为了正高级! 此时距离应雨时的退休只剩下了五年时间,她再一次松懈了下来,觉得级别也有了,可以安心等着退休了。 现在,丈夫和女儿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服输呢? 应雨时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拭去眼泪,对女儿说道:“栀栀,你说得对!”然后也笑着对丈夫说道,“老别,你也说得对!” “是我狭隘了,”应雨时对女儿说道,“你有梦就去追!妈妈很惭愧,没有给你树立起一个好的榜样……所以以后啊,妈妈也会努力工作,争取在退休之前继续发光发热!我也要看看,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别逢君听了,一笑,“你们娘俩儿干劲十足哇!这么看来,我也不能落后……好!那这一次啊,我们就好好的给栀栀和念之举办一场婚礼,然后我们各自奔赴!看看谁第一个走到自己的梦想跟前!” 应雨时含泪笑骂,“得了吧你,你说的那些都是虚的!我现在呀,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婚礼要怎么办……” 栀栀面红红的笑了。 第288章 栀栀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着父母参观海鸥岛,又趁机劝着父母同意了她和黎恕的婚事。 午饭时分,栀栀领着父母回到了食堂。 海鸥岛的伙食总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今天也是一样。 午饭的主菜是黄焖芋荷鸭肉,半荤菜是鲜贝肉粉丝蒸丝瓜,素菜是怆炒酸辣土豆丝,另外还有一大桶浓浓的番茄鱼丸汤。 鸭肉本来是比较腥的,但用姜块和米酒炖煮过,再用蚝油和黄豆酱来黄焖,加入淡而无味却十分吸味道的芋荷杆焖煮一会儿,鸭肉被炖得软烂,芋荷杆又特别入味,别得有多好吃了! 鲜贝肉粉丝蒸丝瓜清淡又鲜甜,番茄鱼丸汤更是好喝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肚里去…… 应雨时叹道:“你们这的伙食也太好了!” 然后话风一转,疑惑地打量着栀栀,“所以栀栀啊,你怎么还这么瘦?” 栀栀:??? ——她在松市老家的时候,一米五八的个子只有七十斤重!现在她已经快九十斤重了好嘛! 真是亲妈眼啊! 应雨时将自己盘子里的黄焖鸭挟到了女儿的盘子里。 栀栀连忙把妈妈挟过来的黄焖鸭肉转挟到爸爸的盘子里,然后又把自己盘子里的黄焖鸭肉挟到妈妈的盘子里,“爸、妈,这里天气热我都不爱吃这些,我喜欢吃丝瓜……” 应雨时不死心,还想劝女儿多吃一点…… 别逢君先一步劝说妻子,“得了吧,你把她养到十七岁,你还不晓得她?她打小儿起,就是个连米粥都咽不下去,吃上一口油腥就要呕的人,现在能吃米饭能啃骨头能喝汤,已经很好了!再说了,栀栀现在不胖不瘦的刚刚好!她爱吃啥吃啥吧!” 栀栀赶紧的,“就是!妈,我爸说得对,你得听他的!” 应雨时白了女儿一眼,又瞪视着丈夫,“你就惯着她吧!” 别逢君从自己的菜盘子里挟了一块鸭肉放在妻子的菜盘子,“我也惯着你,好吧?” 应雨时面一红,垂头吃饭,默不作声地将丈夫挟过来的鸭肉吃了。 一场风波瞬间瓦解。 吃完午饭,栀栀又领着父母回宿舍去歇午觉,下午时分带他们去爬山,在山顶的凉亭那儿坐了坐,欣赏了一下海鸥岛的全景,等到下午四五点,太阳没那么晒了,栀栀又带着父母去岸西长海滩那儿赶海。 别氏夫妇还没赶过海,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看到栀栀拿着单柄鱼叉直接把附在岸石上的丑陋藤壶给撬下来、再拍碎外壳,将嫩嫩的白肉直接塞进嘴里吃? 应雨时是医生,当即被吓得尖叫,“栀栀别吃!当心寄生虫——” 鲜甜微咸的藤壶肉在口腔中直接抿化,新鲜美味的海味让栀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妈妈,放心吧这里的水质好,没有寄生虫!” 说着,栀栀又敲开了一只藤壶,想让妈妈试一试新鲜美味的海味生鲜。 “别别别——”应雨时急得不得了。 别逢君十分好奇,“这玩意儿还能直接生吃啊?什么味儿?”他就着女儿的投喂,小心翼翼吃了,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应雨时的眼睛瞪得比别逢君还大,“老别!你、你……” 别逢君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先是指挥女儿,“栀栀,快给你妈妈也弄一个!”然后对妻子说道,“雨时,这玩意儿好吃!一点儿也不腥,而且还带着一股清香!你试试!” 说话之间,栀栀又撬了一个藤壶,小心地敲开壳,将肥肥白白的生鲜递到妈妈嘴边。 应雨时纠结万分。 一方面,医学常识告诉她,吃没有烹熟的肉,很有可能会感染寄生虫;一方面,丈夫和女儿都说这东西好吃…… 最后应雨时一闭眼,就着女儿的投喂,也吃掉了生鲜藤壶肉。 那软糯清香的生鲜自带微微的咸味,非常非常鲜美,而且入口即化还没有渣。 “妈妈,这藤壶肉好不好吃呀?”栀栀问道。 应雨时,“我……还品明白这味道呢!” 别逢君,“我看你是想再吃一个吧?” 栀栀大笑,拿着单柄短鱼叉一连撬了七八个藤壶,又敲壳取肉,和父母一块儿分享…… 栀栀不光自己吃,还撬了好多藤壶下来,只取肉带走。别逢君问她这是为啥,栀栀说来都来了,带点儿贝肉回去,晚饭可以加一道菜,做个贝肉蒸蛋。 听栀栀这么一说,别逢君立刻接过了女儿手里的鱼叉,爬上大石去铲藤壶去了。 栀栀和应雨时就站在大石下的浅海处,将别逢君铲下来又跌落在海水里的藤壶捡起来…… 一家三口一边手脚不停地撬藤壶、捡藤壶,一边笑盈盈地聊天。 主要是栀栀问起家里人的近况,父母回答。 ——大哥别燕东现在已经不在松市了。 之前罗建华他爸罗副厂长为了晋升,十分针对别逢君。因为别逢君也是副厂长之一,老厂长任期将满,厂里呼声最高的接班人就是别逢群。为了晋升正职,罗副厂长没少给别逢君和别燕东下绊子。 罗副厂长当然憾动不了别逢君,所以只能往死里拖别燕东的后腿。 堂堂技术骨干别燕东,被罗副厂长调去管后勤。前年六九年上半年的时候,别逢君不堪骚扰,动用内参能力给上峰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别燕东调离了钢铁厂,进入松市市委,从政当市委秘书去了。 去年七零年下半年,省委计划要在鹰岭建造一座钢铁索桥。别燕东既是体制内领导班子的人,又有高级工程师资格,是懂得技术,当仁不让地被上级指派为工程主要负责人。 跟着,上级又从相关企业调来若干技术骨干,由别燕东统一指挥。 于是别燕东立刻向上级申请,当仁不让地从松市钢铁厂里调来了罗建华的大哥——素有“技术骨干”、“青年文明标兵”、松市钢铁厂的“传薪之火”美称的罗建国! 罗建国是罗副厂长的长子,也是罗副厂长一手培养起来,想让他取代别燕东的厂之“栋梁”。 在松市钢铁厂里,即使罗燕东不在,厂子也有别逢君撑着,就算罗建国啥也不会,那也没什么。 现在罗建国被别燕东调去荒郊野岭,和他一块儿修钢铁索桥? 一来,是消减了罗副厂长在厂子里的实力;二来,罗建国是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人,在诸多行家眼里肯定会露马脚! 听到这儿,栀栀开心得拍手大笑,“太好了!罗家一家子都贱!早该这么治他们了!” 然后栀栀又问,“爸爸,那后来是谁当了咱们厂子的厂长?” ——如果是爸爸当上了厂长,估计家里人一早就已经告诉她这事儿了。 别逢君笑道:“最后你王叔叔当上了厂长。” 栀栀想了想,问道:“原来人事科的科长王叔叔吗?” “对。” 栀栀沉默不语。 她还是比较了解父亲的——他就想安安静静地攻克技术难题,对于管理类的工作实在不感兴趣。所以这应该也就是,罗副厂长一直挑衅父亲,但父亲一直不予理会的原因。 因为父亲根本就不想当厂长! 别逢君看懂了女儿面上不高兴的表情,反过来安慰她,“我都已经五十二了,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何必再蹚这个混水呢?再说了,老罗也没落着好哇!他比我还大一岁,这一届他选不上,以后也没戏。听说这段时间挺心灰意冷的,想办病退提前离休了!” 应雨时也看出了栀栀面上的不虞之色。 想着栀栀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才十七岁就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岛,还当上了小领导,号召十来个知青把这个荒芜的小岛给建设得这么好…… 这展示出栀栀柔韧坚强的性格。 所以,栀栀肯定会对老别的做法有些微词。 于是应雨时急忙转移话题,说道:“栀栀啊,你三哥也谈对象了你知道吗?” 栀栀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什么?三哥他……处对象了?”栀栀惊讶地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三哥好像和她的好朋友许昌琳一直是双向暗恋。但不知为什么,两人一直没有表白,后来许昌琳下乡了…… 大约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应雨时说道:“他不是考上京都医学院了吗?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回来过年,有个年轻姑娘追着他一块儿来,还在咱家吃了顿饭呢!” 然后她又叹气,“你三哥都已经二十四了!没结婚也就算了他连个对象也不谈……上次找到咱家来的那个年轻姑娘,她走了以后我问你三哥,是不是在和她处对象,你三哥又说不是……哎!” 应雨时倒是不知道老三和许昌琳的事儿,但老三和黎恕同年,现在黎恕都要结婚了,老三连个对象都没有! 而上次找到家来的那个姑娘一看就家境不错,外加长得漂亮嘴又甜还很有礼貌…… 应雨时就总念叨着要是老三和那个姑娘真在处对象就好了。 栀栀啼笑皆非。 但她也正色对母亲说道:“妈,你别逼我三哥!他想成家就成家,不想成家你别勉强他……要不然啊,你逼着他结婚生子,你自认为是为他好,万一他没找到喜欢的那个人呢?那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应雨时一呆,叹气,“哎哟你呀,你真是你爸爸的亲生闺女!批评起我来真是一模一样儿,一个字儿都不差!”说着,她还白了别逢君一眼。 栀栀笑了,“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谢爸爸!”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替我三哥向主持公道的爸爸道谢!” 应雨时念叨了起来,“明明就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把你们生下来的……也是我,一口奶水一口奶水的喂养你们长大!结果……好嘛,你们才是一家呢!” 栀栀直接凑过去,在妈妈面颊上“啵唧”了一下,“我和妈妈才是一家!没有漂亮的妈妈,哪有漂亮的我!对吧爸爸?”后一句问向了别逢君。 别逢君故意逗女儿,“这么说,你的美貌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吗?还是说,你嫌你爸爸长得丑?” 栀栀傻了眼。 哎哟我去,爸妈成精了吧?! 夕阳下,一家三口欢乐的笑声响彻海滩。 这天夜里九点半左右,在栀栀第一百零一次地走到食堂门口的小竹林那儿朝下张望时—— 终于看到了山脚下两束晃动的手电筒光。 她大声喊道:“——黎——恕?” 山脚下传来了黎恕的声音,“栀栀,我们回来了!” 栀栀终于放下了心,转身赶紧回厨房给黎家一家三口热饭去了。 别逢君和应雨时端坐在食堂里,迅速对视了一眼。 他俩早就已经有了默契——哪怕在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让栀栀嫁给黎念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黎念之这么轻易就娶到栀栀! 片刻,食堂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黎恕领着他父母走进了食堂。 姜女士一见别氏夫妇,面上立刻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欣喜万分地向他们打招呼,“亲家……” 应雨时沉下了脸,“谁是你亲家?” 黎家一家三口齐齐呆住。 第289章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用眼神问栀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栀栀摇头:没事没事。 黎恕稍微放下心。 他连忙上前向别家父母问好。 别逢君轻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应雨时淡淡地说了句“辛苦了”…… 然后就轮到黎父和别逢君、应雨时打招呼了。 黎父因为工作忙碌,以前也很少去松市钢铁厂。但以前的时候每次去,都会给别家捎去重礼,以感谢别家对他妻儿的照顾。 相比黎恕在别氏夫妇这儿受到的冷遇,黎父的待遇就好多了! 别逢君甚至还和黎父寒暄了几句“这海鸥岛的天气真不错”、“你们路上还顺利吗?”、“这次是请假来的?请了几天假”……之类。 在两家的男主人聊天时,姜女士也一直关注着应雨时。 在来时的路上,姜女士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一向知道,自家未来的儿媳妇栀栀可是别家夫妇的心头肉。毕竟她是看着栀栀出生的,那么病弱娇气的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出气多入气少,别氏夫妇没少在这孩子身上费心思…… 再加上应雨时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皮实健康的男孩子,至少在养育方面没让她操过太大的心。 只有栀栀,简直是泡在应雨时的眼泪里长大的。 栀栀出生的时候,黎恕已经四五岁大,一天到晚都跟着别家兄弟混……姜女士因为生黎恕的时候损伤了身体,以后也不能再怀孩子了,她又特别喜欢女孩子,就把栀栀也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 每天下班回来,管完了黎恕以后她就跑去隔壁照顾栀栀…… 她是知道栀栀在别家的地位的。 所以栀栀要出嫁,哪怕是进宫去当皇后娘娘,估计别氏夫妇都看不上皇帝。 更别说,别氏夫妇对她儿子的印象,估计一直停留在十几年前……黎恕还是个神憎鬼厌、到处闯祸的小黑胖上。 于是,哪怕这会儿被一向热情的应雨时给怼了,姜女士也不恼,笑嘻嘻上前,但改了口,“别大哥,应大姐,好久不见,你们啊又精神了哈哈哈哈!” 应雨时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也没隔多长时间吧,去年你不还去过我们家?” 姜女士一滞。 然后她又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对对对!应大姐啊你瞧我这记性哈哈哈哈……这年轻大了总忘事儿!哎哟应大姐啊,我呀去年去看了你,年底的时候呢又过来看了栀栀……分开看你俩呀,还不觉得怎么样,你俩站在一块儿了才觉这叫一个像哪!就跟双胞胎似的,美得好像两朵花儿!” 这下子,应雨时没能忍得住,卟哧一声笑了,“我都五十多了,栀栀才是一朵刚绽苞的花儿!” 应雨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是一想到自己含辛茹苦照顾了十来年的宝贝女儿要让别人家去当媳妇儿,以后要侍候丈夫公婆了……她就心如刀割。 除去这个,她倒也不讨厌黎家两口子。 姜女士见应雨时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那一边,栀栀和黎恕已经忙碌了起来。栀栀招呼黎恕去打热水给他父母洗把脸、洗洗手,洗去一路风尘;她则忙着为黎家一家三口热饭…… 应雨时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脸色又不太好了。 ——虽说栀栀是海鸥岛的主人,招待客人是她应尽的本分,可对方是栀栀未来的公婆……应雨时几乎可以预见,以后栀栀和黎恕结了婚,搞不好天天都会像现在这样,给公婆丈夫做饭、做家务了。 姜女士看到应雨时刚刚才雨过天晴的表情,突然就晴转阴了? 再顺着应雨时的视线看去…… 姜女士明白了,赶紧吩咐儿子,“念之啊你快去忙栀栀的忙去!” 黎恕应下,给父母打来热水以后,转身就去灶台那儿帮栀栀的忙去了。 栀栀白了他一眼,让他先洗把脸,然后把手也洗一洗。 只要不面对栀栀的父母,黎恕的表现就正常多了。 他笑眯眯地就着灶台旁边的自来水管,用冰冷的山泉水擦洗一下头、脸、脖子和双手,然后就把栀栀挤开,手脚麻烦利地开始生火热饭。 栀栀的厨艺本来就不太好,被黎恕给挤到了一旁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洗锅、烧水、蒸饭菜,然后又从一旁的小筐里找到了一些沙葛果,洗净两只盘子,剥了几只沙葛果,又用干净的刀将白嫩多汁的沙葛果切成块,用盘子码好了。 最后他又沏了几杯花草茶…… 黎恕先一步将两盘沙葛果和花草茶端到双方父母跟前,然后又回到灶台前,将灶上已经热好的饭菜端了下来,送到他自己的父母跟前,这才又回到灶前处理残局。 塌熄灶火、涮好锅,整理好灶台……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畅顺,而且没让栀栀动一根小指头。 黎恕的举动,全都落在别逢君和应雨时的眼里。 ——他对知青食堂里的灶台很熟悉,证明他常来这儿帮忙。相比之下,栀栀还略显得有些笨拙了,证明栀栀平时很少干厨房里的活计。 ——黎恕在给他和他父母热饭的时候,不忘沏上花草菜、切上两盘子沙葛果过来……而且递给别氏夫妇的那一盘沙葛果明显分量更多些。 所以他还是很有眼力介的,知道别氏夫妇虽然已经吃过饭了,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氏一家吃饭…… 别氏夫妇面上表情稍霁。 应雨时对姜女士和黎父说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啥也别管了赶紧先吃饭。” 黎家一家三口这才端饭吃饭。 应雨时又打量着黎恕扒饭的动静。 ——这孩子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静不大。筷子基本不会碰撞到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且咀嚼的声音也很细微。一碗饭吃完,他身上干干净净、桌上干干净净,也没有吧唧吧唧的粗鲁表现。 应雨时才又满意了几分。 姜女士的饭量不如丈夫儿子,所以率先一步吃完,然后直把这顿晚饭夸成了花儿,然后又陪着应雨时喝花草茶、吃沙葛果。 “应大姐,哎这茶水可真香,这是……桂花吧?”姜女士捧着花草茶轻啜了一口,没话找话。 在这一方面,应雨时是专家。 她在家里就喜欢捣鼓这些,栀栀应该是受了她的影响,才把花草茶发扬光大的。 “这里头啊有桂花,有栀子花,好像有甘草和当归……”说着,应雨时问女儿,“还有什么?”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还有石斛干和黄精。” 应雨时笑道:“哟,十全大补了。”然后她对姜女士说道,“多喝点儿,这个组合啊对女性最好了,很滋补。” 姜女士立刻又喝了一大口,称赞道:“我们栀栀就是能干!”然后迅速切入主题,“这么好的孩子……”姜女士本来想说“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可打量了一番别逢君和应雨时的表情,她又不敢说了。 想了想,姜女士换了个说道:“可见得呀,别大哥应大姐你们的家庭呀可真好!也不知道我们念之……有没有这个好命……加入你们这个大的家庭。” 越说到后来,姜女士就越心虚。 应雨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女士一眼,没搭腔。 食堂里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尴尬。 姜女士硬着皮继续打哈哈,“然后、然后……我和老黎……就、就和你们也成了亲家,以、以后啊我们也加入这个大家庭哈哈哈哈哈……” 别逢君板着脸、皱着眉头,嘴弯朝下撇着,显示出他极度不愉快的心情。 应雨时盯着茶杯里浅黄色的茶水,一声不吭。 栀栀和黎恕是不敢说话…… 黎父总不能让妻子被晾在这儿,便和气地说道:“老别,应大姐,你们瞅瞅这俩孩子……看起来多般配呀!当然了,念之不如栀栀聪明,也没有栀栀能干……但这也正好给了念之一个努力变好的机会,对吧?” 黎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为儿子提亲这件事上,他压根儿没有经验,也有点儿紧张。可也不能让气氛冷下来呀,所以他没话找话,“小、小年轻们到了年岁,想要成家……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我们当父母的呀,当然是希望他们好的,对吧?” 别氏夫妇还是没说话,但别逢君的面色缓和了些,应雨时盯着茶杯的表情也有些松动,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栀栀和黎恕了。 ——这一对儿看起来确实很养眼,男的英挺女的美丽。 姜女士连忙接腔,“对对对!我们的出发点啊都是为了他们更好,对吧?” 说完,她赶紧向丈夫使眼色: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黎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硬着头皮,露出一脸的真诚,对别逢君说道:“所以我们家……出一万块钱的聘礼给栀栀,老别啊,您看怎么样?” 一时激动,他连敬语都说了出来。 姜女士也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一万块钱??? 别氏夫妇惊呆了。 栀栀和黎恕也无比震惊! 天哪,一万块钱?! ——黎父级别高,一个月有二百多块钱的工资;姜女士的工资估计也有百儿八十块左右。两人一个月不吃不喝能攒下三百块钱左右,那也得整整四五年才能攒到。 但人不能不吃不喝,平时更有各种开销和人情往来…… 所以? 黎氏夫妇手里有一万块钱也不是不可能,但应该是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才攒下来的。 他们这是打算把家里所有的钱财全都拿给栀栀当聘礼吗? 别逢君与应雨时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吃惊。 姜女士也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他二人见别氏夫妇面上的表情不太好,不由得有些慌乱。 姜女士连忙说道:“应大姐,你、你放心!这一万块钱的聘礼啊还不算!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们还会再准备带轮子的三大件儿……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 因见别逢君和应雨时依旧不吭声—— 姜女士急了,继续说道:“日后他俩想回京都回京都,想回松市回松市,我这个当婆婆的绝无二言!就算他俩回京都去了,想跟着我住在别墅里也成……要是嫌我这婆婆碍事儿呢,我、我给他俩打报告,向组织申请一套小的二居室,他俩自己住!” 见别逢君和应雨时还是不吭声—— 姜女士的心哇凉哇凉的,“应大姐,要是……” “够了!”应雨时轻声喝道。 姜女士被应雨时一吼,心里十分难受,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 第290章 姜女士委屈地看向应雨时,泫然欲泣地说道:“应大姐你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啊?你对我有意见可以,你说,我肯定改!求你千万别拆散我和栀栀……” 应雨时:??? 黎父轻咳了两声。 姜女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噢我的意思是,求你千万别拆散我儿子黎念之和栀栀……他们彼此相爱……栀栀小时候啊真是又漂亮又可爱,除去太文静内向了一点之外,其他的都是按着我的心意来长的!这几年她大了,性子也开朗了些……我就更喜欢栀栀了……” 应雨时:我合理怀疑你想为你儿子求娶栀栀,其实是你自己喜欢栀栀。 “咳咳!” 黎父又轻咳了一声。 姜女士再次意识到错误,急忙再次补救,“总之啊,栀栀嫁到我们家来以后,从此她就是我的亲闺女!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全给栀栀!黎念之他想都别想!以后黎念之给我靠边站!我有了亲闺女以后啊……黎念之他就是我在外头捡的野孩子!” 黎恕:???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了自己的亲妈。 应雨时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食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栀栀站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 应雨时觉得这些事儿,小辈不应该参与进来,就吩咐女儿,“栀栀啊,你和念之出去逛一逛……一会儿我喊你进来,你再进来。” 其实呢,栀栀并不觉得父母应该背着自己谈论她的婚事。 怎么看都有点儿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意思。 不过,双方父母已经达成了“同意结婚”的初步意愿,剩下来的就是婚礼的细节。而且栀栀父母的反应是比较大的,栀栀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得太僵。 于是她乖巧应了一声,主动牵住黎恕的手,和他一块儿走出了食堂。 栀栀知道,自己主动牵着黎恕走的举动,会让黎氏夫妇更占据主动性。但这也没有关系,她也挺喜欢黎恕的父母的。 更何况,她这么做,其实也搭了个台阶让双方父母顺势下坡。 果然—— 栀栀主动牵着黎恕离开,让别、黎两双夫妇同时松了口气。 应雨时伤感地说道:“女生外向啊!” 姜女士连忙说道:“才不是呢!新时代新女性,当然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再说了,孩子大了要结婚了……不是她离开了家庭,而是她又给你拐回来半个孩子!” 应雨时白了姜女士一眼。 其实呢,她本人还是很喜欢姜女士的——姜女士性格爽利,爱憎分明。对于喜欢的人,她是掏心窝子的对人好;对于讨厌的人,她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而姜女士对于栀栀的偏爱,应雨时看在眼里。 也不是应雨时拿乔,而是在给儿女们议婚的时候,应雨时做为女方家长,必须要硬气一点,好教这位未来的亲家母惧怕她,将来她才不敢对栀栀不好。 虽然应雨时认识姜女士已经几十年了,熟知姜女士的脾性,很肯定姜女士会对栀栀好…… 于是应雨时又酸溜溜地来了句,“这些好话你当然会说,要是你辛苦养大的女孩子要去别人家里当儿媳妇,你心里慌不慌,疼不疼!” 姜女士立刻共情上了,“就是!栀栀绝对不能嫁到别人家去!也幸好她嫁到了我跟前……应大姐,你放心,我对栀栀怎么样,你心里是有数的!” 应雨时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行了你也别给我画大饼了……总之啊我就一句话!也是你说的,现在是新时代新女性了,妇女还顶半边天呢,万万没有女人必须从一而终的道理了。” “所以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栀栀和黎念之有半点不快活,那就让她俩离,我们老别家的闺女有我们宠着,就是我和老别不在了,她几个哥哥也会宠着她,万万不可能上谁家受委屈去!”应雨时说道。 别逢君也说道:“还没结婚就先谈离婚条件,确实不太好。但咱们必须先达成共识,做好这个假设,才能谈后续的事儿,对不对?” 黎氏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他俩看向别氏夫妇,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别逢君满意了,说道:“要是黎念之敢对栀栀不好,或是你俩让栀栀受气,让她受委屈了。不管她俩有没有孩子,那必须离,然后孩子归我们别家,你们说的那一万块钱的彩礼,也归栀栀所有……” “当然,这钱是让栀栀用来抚养孩子的,以后栀栀有空就栀栀自己带孩子,栀栀没空就我们帮她带孩子,你俩不能有任何意见,也不许做任何阻拦,这是底限之一,能接受吗?”别逢君说道。 黎氏夫妇面面相觑。 首先,念之这小子喜欢栀栀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其次,姜女士喜欢栀栀喜欢得不得了,黎父也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栀栀这孩子可比黎恕优秀多了……这么好的姑娘,反正他们当公婆的肯定是喜欢的。 至于黎恕么,如果他真的伤了栀栀的心,别说是那一万块钱的彩礼了,他和妻子就容不得儿子这么作,肯定直接拿着棍子活活打死黎恕! 黎父点头,郑重说道:“这一点,我可以向亲家保证,我们能做到。” 别逢君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接下来呢,就是观念上的问题了。我晓得念之心里有大志向,可我们栀栀也从来就不是一个立志就当贤妻良母的人……栀栀和念之之间的相处,由他俩说了说,你俩做为公婆,不能干涉栀栀的工作。” 接下来,别逢君举例说明:“比如说,什么‘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候公婆’、‘家务活就应该是女人来做’、‘女人要守妇道不能在外抛头露脸’和‘女人就应该要以夫为天’这样的说法,栀栀是不能接受的,我们做为栀栀的父母,也不能接受……可以吗?” 黎父,“当然可以了!我们家大事儿小事儿都是念之妈做主!” 姜女士也说道:“是啊,放心吧别大哥、应大姐,我自己就是一个职业妇女,革命女战士。将心比心,我肯定会理解和支持栀栀和念之的工作,绝对不会给他们拖后腿的!” 别逢君心头大石落下,面上终于带上一丝笑容。 接下来就轮到了应雨时开口了,“阿姜,栀栀和念之结婚呢……我倒是不担心老黎,毕竟他工作也忙,我其实是担心你……担心你太看重栀栀,会影响到栀栀和念之的感情。你不会介意我说话这么直接吧?” 姜女士呆住。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我会影响栀栀和念之的感情?” 应雨时点头,“只要你过于在意……无论是你过于在意栀栀,还是你过于在意念之,你都有可能会介入他俩的感情而不自知。” 姜女士人都傻了,“可是我、我……我就想要个像栀栀一样的小闺女啊!” 黎父安慰妻子,“其实应大姐的意思是,他们小两口结婚以后,我们少来往,逢年过节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就好,别长时间住在一块儿……人嘛都是远香近臭的,住在一起久了,肯定会有矛盾。咱们平时就过咱们的,过年过节在一块儿,也挺好!” 姜女士欲言又止,“可是——” 黎父,“别可是了!这事儿我说了算……亲家母,你的这个担心啊,很有建设性!但是啊,栀栀和念之马上就要去淮安上大学,他俩大学毕业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儿去呢!所以在短期内,你的这种担心不存在。” “要拉长战线说以后呢,我和念之妈的级别在这儿,就是我俩病了、老了,也是进疗养院去的,到了那个时候,栀栀和念之愿意和我们住在一块儿当然很好,不愿意呢,就隔三岔五去看看我们,这些都是可以的。” 姜女士焦急地说道:“可我想要个小闺女!像栀栀那样漂亮又乖巧的小闺女!” 黎父,“你急什么!他俩结了婚自然是要生孩子的,到时候生个小闺女给你带!” 姜女士立刻转头问应雨时,“可以吗?如果栀栀生的是女孩儿,那、那……” “我和你一块儿带!”应雨时说道,“或者平时跟你,暑假上我那儿去,毕竟我们那儿小孩子多,更热闹更好玩些。” 姜女士又问道:“那我暑假可以跟着去吗?” “当然可以了!”应雨时并不纠结这一点,大大方方地说道,“只要能搞定住房,你想住多久都行!” 姜女士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又意气风发地说道:“应大姐,你说的我全都答应!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应雨时和丈夫别逢君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以后,说道:“再就是,刚你说的那一万块钱的彩礼,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栀栀可不能收。” 姜女士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嫌太多了?” “太多了,这样可不好。”应雨时说道,“这样吧,你们给栀栀一千块钱的彩礼,然后我们再陪嫁给栀栀一千块钱的嫁妆,这样呢,她手里就有两千块钱了,已经算是拥有很丰厚的身家了。至于剩下的钱……你自个儿拿着吧,以后想贴补给他们小两口呢你就贴补一点儿,不想贴补呢你就自己花。” 姜女士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一万块钱,就是她为念之娶媳妇儿攒的啊! 之前她的想法就是:如果念之真的能和栀栀成了,那她就把这一万块钱全给栀栀;要是念之娶了别的女人,那她就给念之媳妇一千块钱。剩下的钱她自个儿拿着,再密切关注栀栀,万一栀栀有要钱的时候呢? 万幸念之和栀栀在一起了! 姜女士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现在栀栀家里人居然嫌这一万块钱多了?! 姜女士想要竭力说服应雨时,“应大姐啊……”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丈夫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略一思忖,姜女士明白了:应大姐建议她只给栀栀一千块钱当彩礼,然后又提出别家会陪嫁一千块钱给栀栀……所以别家的意思就是,俩孩子结婚,黎家出多少钱、别家就出多少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她竭力说明应大姐,说她要出一万…… 别家的孩子多,开销也大,别大哥和应大姐未必凑出一万块的跟礼。 所以她现在最好答应应大姐,就拿一千块钱出来,当成给栀栀下聘的彩礼,就不要节外生枝的给别家添太多麻烦了。 至于剩下的九千块钱么,等栀栀和念之结婚以后,她再拿给栀栀也不迟。 “……我全都听你的!”姜女士的脑瓜子飞快地转了个圈,嘴里的话也跟着调了个个儿,从善如流地附和应雨时道:“那我就听应大姐的,拿出一千块钱来,给栀栀当彩礼!” 这下子,应雨时面上也浮起了笑容。 接下来双方又谈了一下婚礼事宜。 ——由于别家的人脉基本都在松市,黎家的人脉基本都在京城,但栀栀和黎恕又已经在南陵呆了好几年。 所以双方一致认定:先让小两口在南陵镇打报告登记结婚,然后参加南陵镇知青的五四集体婚礼;然后别家七月在松市摆嫁女酒,黎家率亲友团去迎娶;八月初黎家在京城摆娶妇酒,别家率亲友团去送嫁。 至于婚礼开销么,女方这边儿的,由女方全权负责,包括安排男方亲属住宿等;男方那边儿的,由男方负责,包括安排女方亲属住宿等。 双方都是讲道理的人,也都是为了儿女好,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甚至连小两口在三场婚礼里穿什么、佩戴什么首饰,要办几荤几素的筵席……应雨时和姜女士也说得头头是道,还越说越来劲儿了! 而此时,正在食堂外头闲逛的栀栀和黎恕,此刻也正在聊天。 黎恕正色对栀栀说道:“栀栀,以后我们结婚了,我的工资会直接全部上缴给你……但你必须要每个月给我三块钱的零花钱,一分也不能少。” 栀栀愣了一下,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三块钱这个数目呢? 黎恕忿忿不平地说道:“因为郑周这小子老在我面前炫耀,说许云朵每个月给他发两块钱的零花钱!哼,我可不能被他比不下去了……所以你必须要给我三块钱零花啊!” 栀栀憋住了笑,一本正经地对黎恕说道:“那我俩自己管自己的工资不成吗?” 黎恕立刻叫嚷了起来,“那怎么行啊!哪有男人结了婚不上交工资给媳妇儿的!要是被郑周知道了,他肯定笑话我……说媳妇儿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说着,他定定地看着栀栀,“你不想要我的工资,那你还想要谁的工资?” 栀栀抿着嘴儿笑,“那我每个月给你发二十块钱,你去气死郑周!” 黎恕这才笑了,然而还是摇摇头,“以后你就每个月给我三块钱就好了,钱放在你手里,我比较心安。你能无中生有的把海鸥岛建设好、又把双岛社办企业做了起来……还是你比较会管钱。” 然而他又碎碎念,“你也不用给我太多钱,反正就是比郑周多出一块钱就好……” 栀栀觉得太好笑了,就抿着嘴儿笑。 说话之间,应雨时在食堂里头喊着栀栀的名字。 栀栀应答了一声,和黎恕一块儿往食堂走。 黎恕顿时紧张起来,“栀栀你说,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让你嫁给我啊……刚才他们的样子,好可怕,万、万一他们要是不同意,你、你可不可以和我私奔啊……” 栀栀笑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两人一走进食堂,就看到双方父母都笑盈盈的? 黎恕心里兀自打起了小鼓,“爸、妈……别叔叔、应阿姨,你们……” ——你们到底有没有商量好?你们同意让栀栀嫁给我吗? 他想问,又没有勇气问。 姜女士笑道:“念之,还不快点儿改口?” 黎恕愣住。 改口?改什么口? 难道说…… 黎父笑道:“栀栀父母已经同意了你俩的婚事了!” 闻言,黎恕惊呆了。 他怔怔地看看别逢君、又呆滞地转向了应雨时……最后目光回到了栀栀身上。 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夜空中陡然绽放的烟花礼炮,砰一声在他心房绽出绚烂的光芒。 黎恕一把抱住了栀栀,喜极而泣,“栀栀!你马上就要嫁给我啦!” 栀栀涨红了脸。 长辈们全都笑了。 第291章 黎恕欢喜得就快炸掉了! 第二天一早,两家人就乘着小船儿去了镇上。 申书华、李晴玉和徐拥军、孔兰薇随行。 黎恕向上级打报告结婚,又把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栀栀的个人简历呈交上去;黎父就坐在军营里,不停的一层一层往上拨打电话…… 就一天的功夫,黎恕的上级就通过电话确认,指示孙营长在黎恕的结婚申请报告上盖了章。 栀栀那边就更简单了。 她不在公检法军警单位工作,对于结婚的申请,单位基本不会过问,结婚申请报告拿过去,王主任直接给她盖了章,然后高兴地问栀栀,“栀栀啊,那你和小黎也参加这一次的知青集体婚礼?” 栀栀含笑点头,又问,“上次好像听说已经有五对了?” 王主任笑道:“再加上你们这三对儿了,不就八对了吗?哎呀这一次的集体婚姻规模啊,应该是我们南陵镇知青办举行的最盛大的一次集体婚礼了!” 申书华、李晴玉和徐拥军、孔兰薇他们都对集体婚礼挺感兴趣的。 原因无它。 由知青办来安排给大家举行集体婚礼,就不需要再自己额外花钱,而且还能办得热热闹闹的,何乐而不为? 于是,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王主任把集体婚礼的细节一一告知大家,又让大家提前做什么样的准备,甚至还拿出小本本一边听一边记录。 这一边,栀栀和小伙伴们正在找王主任打听集体婚礼的事儿。 那一边,别逢君和应雨时就在知青办里闲逛。 南陵知青办的前身是南陵镇高中,现在已经停止办学,但模样儿还是学校的样子,有教学楼(现改为知青中转宿舍了)、有办公楼、有操场、球场和宣传栏。 别氏夫妇一边闲逛,一边走到了宣传栏那儿。 宣传栏分为三大版块: 第一版块介绍知青办工作人员的情况。 第二版块张贴了好几份今天的时事报纸,有省报、人民日报、青年报等等。 第三版块本地时事,张贴了两张海报,一张是在告诉大家,知青办将于三天后,也就是五四青年节那天举办集体婚礼;另一张海报上是在讲今年将进行第一次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请有意愿的知青们上知青办去报名。 已经有好多知青挤在宣传栏前看,他们感兴趣的是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竞选,全都围在那儿叽叽呱呱地议论—— “工农兵学员竞选?那别栀栀肯定能被选上啊!” “对!我也觉得这名额非她莫属了!” “可我觉得陶容冶也不差呀,将来竞选的时候我肯定会投陶容冶一票的!” “就是,陶容冶为了一大队的生产工作,那是废寝忘食、拿命拼的那种,我也赞成陶容冶!” “这次到底几个名额啊?如果只有一个,我看十有八|九是别栀栀!如果有两个名额,那别栀栀和陶容冶肯定可以同时选上……” 别氏夫妇不知道陶容冶是谁,但听到了这些知青们对自家女儿的肯定,还是非常高兴的。 来宣传栏这儿看公告的知青越来越多。 别氏夫妇被人群挤到了一旁,正好站在宣传栏第一版块介绍知青办工作人员的那儿。 于是他俩看到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王主任的履历和工作情况;在王主任之下,赫然就是知青办副主任别栀栀的履历和工作情况…… 别氏夫妇一看就高兴了,应雨时站在宣传栏前喃喃的念,别逢君赶紧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小笔记本和钢本,开始快速的誊抄和记录了下来,又道:“栀栀这丫头……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她平时在家书里从来不说,我得把这些全都摘抄下来,回去让其他的孩子们也看看……让他们也向栀栀学习啊!” 应雨时回头说了一句,“尤其是要让芃芃看一看!” 夫妇二人在这一边誊抄自家女儿突出的工作事迹,那一边却突然听到有个女青年冷哼了一声—— “别栀栀?你们居然要选她?你们确定要选她吗?” 此言一出,不光所有围观宣传栏的知青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一旁的别逢君和应雨时也一下子愣住。 他俩也转头看着那位提出不同意见的女青年。 只见女青年穿着半旧的白衬衣,一条格子半身裙,脚下还穿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长发系在脑后绑了一条大辫子,辫梢拖到了胸前处,倒也是个漂亮文静的女孩。 就是—— 她知性优雅的打扮,和这些围观宣传栏的知青们不太一样。 大多数知青们的打扮,已经和当地老百姓差不多,男的穿着破烂的汗衫背心,宽大肥胖的军裤,光着脚、或者穿着解放鞋和草鞋…… 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是没有女知青,她们也都是劳动人民的打扮…… 立刻就显出这位裙子姑娘的不一般来。 人群里一个剪着□□头的女孩子大声说道:“我们怎么就不能选别栀栀了?这几年来,别栀栀为镇上做的贡献,只要人不瞎,谁都能看到!不选别栀栀,难道选你吗?” 其他的知青们也纷纷说道: “李芬,你也想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 “真是笑话!李芬为大家、为镇上做了什么贡献?她有什么资格来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 “对啊李芬,你有啥优点啊说来听听?” “她呀,一天到晚的光会打扮,啥事儿也不干,还有脸说别人!” “我选谁都不会选李芬!” “哼,别栀栀和陶容冶已经很优秀了!” “我告诉你们啊,李芬这个人你们一定要小心……她心眼儿小还特别会算计人!所以你们千万别跟她多说话……万一被她钻了漏子,就被占便宜了!” 没错儿,裙子姑娘就是李芬。 李芬恼羞成怒,“我怎么就不能参加工农兵学会名额的竞选了?” 她开始历数自己在过去三年里的种种优秀表现: “哪一年的五四汇演我没参加、没拿奖项?我年年都是主持人!” “镇上每年遭台风的时候,我都参加赈灾活动了!每一次我负责的小组总是收到最多捐款的小组!” “是,我在干农活方面确实有些欠缺,可术业有专攻嘛!我本来就身体不好、力气不大,你们为什么非要往我的短处看呢?难道我就没有优点了吗?”“我们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生病了,我都会照顾他们……我有拿出来四处炫耀吗?” 然后她还不忘贬低栀栀和陶容冶: “避开别栀栀的工作能力不谈,你们……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作风问题吗?我问你们,为什么海鸥岛三年前就是十二个知青,到现在一个人不多、一个人不少?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具体什么原因,还需要我来细说?你们自己想想吧!海鸥岛远离镇上,又不通电,八点一过天就黑了,早上五六点才天亮!哼,漫漫长夜……你们想想,那六男六女还能干啥?” “陶容冶呢,我也不想在这儿说他的工作能力,可陶容冶喜欢别栀栀,瞎子都能看出来吧?可是呢,别栀栀又跟那个当兵的走得很近……你们想啊,一男的,明知道别栀栀的作风有问题,还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别栀栀……这种男人啊,就算他工作能力再强,人品也是不行的!” 人群外围,别逢君和应雨时皱起了眉头。 ——栀栀和黎恕的感情就不用说了,他们当父母的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陶容治……他们作为栀栀的父母,上岛已经两天了,不但从来没见过这个男青年,也没听栀栀提过一句。 所以,栀栀和这个陶容冶,肯定是空穴来风。 就是不知道这个李芬,为什么对栀栀怀有那么大的恶意。 这时,围观的知青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反击了。 李秀爱尤其。 上一次好友于露邀请她去海鸥岛做客,结果她和李芬说了几句话,就被李芬给缠住了,至今她心里还不舒服着呢! 李秀爱说道:“李芬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哈,你说你也要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咱们管不着。可是,你拿得出手的好成绩,就是在文艺演唱上扭扭屁股跳跳舞?请问,你跳舞评奖了,对我们广大知青有什么好处?对整个南陵镇又有什么好处?” 其他人纷纷就说—— “就是就是!栀栀在海鸥岛搞农业科研,现在一大队种了满山坡的杏子、还种起了香菇……” “栀栀她们一到插秧的季节,就带着其他的生产队育秧呀!要不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粮食亩产量越来越大,大米饭的质量也越来越好了呢!” “李芬,是不是因为这一次五四汇演你没有竞争得过一大队的许云朵,别栀栀又建议五四那天再开一场义卖活动……你才对别栀栀怀恨在心的?” 李芬被气得不轻,她又羞又怒地瞪着众人,“你们——” 李秀爱继续说道:“你还有脸说什么‘避开别栀栀的能力不谈’……本来就是对人民有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你还有脸说避开工作能力不谈,所以你是想让大家选你去唱歌跳舞吗?” “至于海鸥岛为什么不再招收别的知青了……哼,上一次你讹了我,想跟着我一块儿混上岛去,找机会和栀栀说,你想加入她们的时候,栀栀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海鸥岛不再接受任何知青的加入……是因为定位不同,人家是做农业科研的,不是让你上岛去唱歌跳舞当主持人、然后一天到晚说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活的!” “再就是,人家别栀栀和黎排长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处对象,听说最近他俩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所以你还在造什么谣?” “至于陶容冶和别栀栀什么的……就更加是没影儿的事了!栀栀一天到晚呆在海鸥岛,也就是三四天才来一趟镇上处理知青办的事儿。陶容冶一天到晚呆在一大队,根本没时间去海鸥岛!两个完全没有重合轨迹的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堪了?” 末了,李秀爱又来了一句,“依我看啊,你就嫉妒别栀栀!你想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没人拦着你!可你不能故意造谣抹黑别人!而且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们大家可全都听到了!要是你不去向栀栀道歉,要是你不写检讨……那我就去告诉王主任!让他取消你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资格!” 李芬被气疯了,“你敢——” 第292章 栀栀忙完了跑来找父母,然后看到父母站在知青办的宣传栏那儿? 她赶紧过去了,“爸,妈!你俩在这儿干啥呢?”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围观的知青们早已散去,李芬也被李秀爱给怼得哭着跑开。 别逢君和应雨时并不打算将这样一场风波告诉女儿。 优秀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十分瞩目的。她会有追随者,会有欣赏她、认可她的人;当然也会招来心胸狭隘之人的嫉恨。 但刚才的那场小风波,栀栀还没露面,她的支持者就已经把反对者给赶跑了。 所以这也没啥大不了的。 应雨时就指着宣传栏上的那些栀栀做的优秀工作事迹,嗔怪栀栀,“你瞅瞅!我家姑娘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儿、大事儿……在南陵都已经尽人皆知了,偏偏我们当父母的还完全不知道呢!家里人也不知道!” “所以你爸爸要把这些事情全都摘抄记录下来,回去啊,我要给你哥哥姐姐和妹妹上上课!尤其是星星月月他们!”应雨时解释道。 栀栀有些面红,“爸!妈……这些算什么啊,人各有志,你们可不能用我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好了好了,吃饭时间到了,”栀栀说道,“爸妈我们走吧!跟黎恕说好了今天中午下馆子的……” 她领着父母离开知青办,去了镇上的国营饭店。 黎恕一家三口迟了十来分钟才到。 他一家三口喜气洋洋的,黎恕自动自觉跑去点菜,黎父则跟别逢君念叨了一下,这一上午他都干了些啥。 ——走正常程序的话,黎恕要提前打结婚申请,同时栀栀也要过政审。但在黎父的操作之下,上级已经同意了黎恕的结婚申请,并且已经拿到了盖章意见书。至于栀栀的个人履历,也会以最快速度呈送上级机关。 现在小两口分别拿到了上级机关同意他们结婚的批复,那么下午就可以去镇上的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了。 栀栀也在一旁听着,觉得特别特别的不真实。 虽然说,和黎恕结婚……是她斟酌了许久的决定,到现在也并不后悔。但就是……她马上就要转换新的社会身份,成为妻子、儿媳了…… 就像在做梦似的。 黎恕点了八菜一汤,六荤四素,连汤都是带肉的。 上菜的时候,应雨时被吓住,“点这么多?” 姜女士不好意思地说道:“应大姐,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让你亲眼看看饭桶是怎么吃饭的。” 说着,姜女士用还没动过的筷子在每一盘菜肴上分了分,弄成一半儿一半儿,然后吩咐丈夫和儿子,“你俩只准吃这一边儿的,我们吃另外一边儿。” 黎父点点头。 然后黎恕去和饭店服务员说了一声,服务员就直接把两个饭锅端了过来,外加两个搪瓷大汤钵。 黎父冲着别家人说道:“好了咱们开饭了!大家都随便一点儿啊!别拘谨别放不开……这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咱就别整那些虚的……” 说着,他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用巨大搪瓷汤钵盛起来、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大米饭,开始大口扒饭。 旁边的黎恕也捧着同样型号的巨大汤钵,和他爹一块儿扒饭。 别逢君和应雨时看呆了。 ——昨晚上黎家父子吃饭时,可不是这样! 所以? 姜女士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道:“哎,他们爷俩儿除了饭量大点儿,也没啥不好的毛病了哈哈哈哈……” 其实呢,看人也分心境。 昨晚上黎恕因为去接父母而晚归,在别氏夫妇跟前吃饭的时候,因为栀栀给他留的饭不算太多(相对他的标准而言),所以他属于吃得比较克制的。落在当时还没把他当成自己人看的别氏夫妇的眼里,虽然对他万般挑剔,但还觉得这孩子的吃相还不错,端庄文雅。 这会儿呢,黎恕已经是别家的准女婿了,得到了别氏夫妇的认可,这会他俩就觉得黎恕饭量大……这可真好哇! 首先证明了这孩子身体好,对吧?平时运动量大、才会胃口好,胃口好吃得多,身体素质就好……栀栀小时候就是胃口不行,才老是病蔫蔫的。 其次呢,证明这孩子好养活,平时吃得少他没意见、也不挑,有机会下馆子为啥不好好吃一顿? 应雨时就嗔怪姜女士,“你胡说什么呢?能吃是福,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成了毛病了?” 姜女士:…… 等等! 黎家三人瞬间盯住了应雨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应雨时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就是俗话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 黎恕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姜女士也笑眯眯地说道:“等以后他俩去了淮大上大学啊,看看能不能向学校申请一个夫妻房,能自己做饭吃的那种,要是学校不给安排呢,就让他俩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念之会做饭,而且手艺还不差,以后就让念之做饭给栀栀吃……” 姜女士一句话还没说完…… 旁边就有人“呵”的一声,不轻不重地冷笑起来。 所有人全都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衣和花裙子的年轻姑娘。 姜女士和黎父都不认得这年轻姑娘,但是栀栀和黎恕认得,别逢君和应雨时刚才也在知青站里看到她了。 ——这白衣花裙的年轻姑娘就是李芬。 因为生得漂亮,她也有几个追求者。刚才她在知青办吃了挂落被大家群嘲了,被气得直哭,就去其中一个追求者的面前哭诉了许久。追求者为了安抚李芬,特意带她来国营饭店吃饭,没想刚一进门儿,李芬就听到姜女士说“等以后他俩去了淮大”…… 李芬心里就特别气愤。 她也看出来了,和别栀栀、黎恕同桌吃饭的这几位中年人,一看衣品,就知道社会地位不低;再看气质,就知道肯定上位者。 所以,别栀栀和黎恕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后台,才敢妄言直接做好了以后去淮大上大学的事吧?这不就是在开后门?如果是这样,那何必还搞什么工农兵学员的选举呢? 哦,表面上公正不阿地说工农兵学员的选举是多么的公开、透明。 实际上呢? 已经内定好是他俩了? 所以大家全都是他俩的陪衬??? 理智告诉李芬,现在就不要当面和别栀栀怼,因为跟别栀栀同桌的那几个中年人一看就是厉害人。可李芬又忍不住,冷笑道:“搞权色交易也不避着人一些,这也太大方了吧?” 别栀栀皱眉,“李芬,你和谁说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芬嫉妒得五官都扭曲了,“我跟我自己说话……不行吗?”说着,气得她一转身就走了。 她的追求者连忙去追她,“小芬?小芬……” 结果李芬气冲冲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正好和许云朵、郑周打了个照面。 许云朵正一脸兴奋地告诉郑周,“……当时我挺震惊的,我说‘王主任,你怎么知道我有舞台经验,你都没见过’,王主任说‘很多人都向我推荐你呀,说你跳舞跳得好,当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肯定不在话下’……就这样,我答应了王主任担任这次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李芬气愤地捂住了心口。 ——这个许云朵也太会插刀了吧? 要知道,许云朵没来以前,她李芬都已经当了三年的五四、元旦文艺汇演的女主持人了! 结果许云朵一来,王主任突然就不找李芬了,改为直接让许云朵当主持人了? 气得李芬直跺脚。 不过,因为许云朵侧着头和丈夫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芬正从饭店里跑了出来。 郑周和许云朵调到南陵镇还不够一个月,因为工作的关系,许云朵识李芬,但郑周不认识……这会儿郑周看到许云朵挡住了李芬的路,连忙伸长了手臂,亲密又宠溺地搂住许云朵的纤腰,把许云朵往他这边儿一带。 许云朵不明所以,一扭头看到了李芬? “李芬?你也来这儿吃饭?”许云朵和李芬打招呼。 李芬气得面红脖子粗。 她忌讳别栀栀身边有大官儿在,不敢直接开骂,现在对着许云朵还有什么不敢骂的?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还有脸说呢!要不是你和王主任不三不四的,王主任会让你当上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亏你还有脸把这种丑事说出口!你个破鞋……” 李芬破口大骂了起来。 许云朵和郑周齐齐愣住。 李芬的追求者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冲着许郑人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着李芬匆匆离开。 郑周奇道:“这女的是谁?怎么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许云朵思忖片刻,想明白了,“她叫李芬,是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好像在我没来之前,南陵知青办搞文艺汇演的时候,一直都由李芬担任主持人。所以她这是因妒生恨……冲着我来的?” 郑周面色铁青,“那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吧?这种人啊……必须要治一治!”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李芬不可。 这时—— “云朵!快进来!” 栀栀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云朵抻长了脖子,果然看到栀栀和黎恕坐在国营饭店里?再仔细一看,姜阿姨和黎叔叔也在? 许云朵乐坏了,回头对丈夫说道:“郑周,快!栀栀她们在里头!” 小夫妻俩跑进了国营饭店。 “栀栀!哎呀,姜阿姨好!黎叔叔好!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许云朵热情地向众人打招呼,“姜阿姨,我就知道你和黎叔叔会来的,是为栀栀和黎恕结婚的事儿吧?” 姜女士和许云朵寒暄了一番,先问许云朵怎么上国营饭店吃饭来了。 许云朵掩嘴笑道:“我们刚来南陵的时候花钱兑了些票,当时一个睁眼瞎……也没有注意到其中一张招待券今天过期,再加上明天是郑周的生日,可是郑周下午要跟车去市里办事儿,得去三四天呢,所以我们选择今天中午来吃,没想到遇上姜阿姨你们了!” 黎恕也跟郑周打招呼,“刚回来吗?” ——他和他爹在军营折腾了一上午也没见着郑周,他当时问了一嘴郑周上哪儿去了。大兵们说郑周上一大队找陶容冶去了。 栀栀创办的双岛社队,跟所有上下级供销企业之间的货运往来,全都倚仗岸防部队。栀栀已经跟孙营长谈好了货物运输的价格,虽然价格不高,但军方是接受的。 郑周的长项就是军企对接,这次他被调到南陵来,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双岛社队合作,为部队采购一些高品质的农产品。 因为这样,郑周也没少跟陶容冶联系。 郑周和黎恕聊了几句……黎父招呼郑周两口子一块儿过来吃饭,郑周应了一声,但也没好意思大大剌剌的加入,毕竟人家是一家人。于是他就说了声我再去看看有什么菜,来的时候云朵说想吃个煎豆腐。 黎恕拦他,说菜够吃了,你俩坐下来吃就好。 郑周没听他的,跑去点了两荤一素三个菜,这才和许云朵一块儿,和别黎两家坐了一桌。 接下来,姜女士又把栀栀的父母介绍给许云朵,然后直说栀栀和黎恕下午就会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许云朵激动坏了,“哎呀那我今天还真是赶得巧了!姜阿姨,要不这样吧,我和郑周在这附近租了个民居,不如今晚上就去我们家吃饭?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另外呢,也请你和黎叔叔去看看我和郑周的居住环境,到时候等你们回京的时候,再把我这边的情况说给我妈听一听,也好让她放心。” 姜女士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栀栀和应雨时,然后一口应下,“成啊!”又道:“对了云朵啊,这次我来,你妈托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等着啊,我这就拿给你。” 姜女士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了许云朵。 许云朵一看到信封上的“许云朵(亲启)”这几个钢笔字,眼睛一亮,接了过来,又冲着姜女士说了声,“谢谢姜阿姨。” 她拆开信封看了看,发现里头有一封写满了字迹、少说也有四五张信纸的信件,外加还夹着好几张照片和十来张崭新的大团结。 人多,许云朵没有把钱和信纸拿出来,只是把那几张照片取出—— 原来是她和郑周结婚时候现场拍的照片。 当时许云朵和郑周离开京都的时候,这些照片还没晒出来呢! 许云朵大大方方地和郑周一块儿看了,又把照片传给其他人看,然后问栀栀,“……你和黎恕是不是打算参加这一次的集体婚礼?” 栀栀含笑点头。 许云朵立刻说道:“那我来给你们化妆吧!放心,不会给你们画舞台妆的!一定会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有就是你们的服装和头饰,可以提前告诉我你们打算穿什么、怎么打扮,我来帮你们看看要怎么改良……” 这一点,栀栀倒是不否认许云朵的眼光。 不过—— “我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栀栀如实说道,“王主任就说了一句,男的集体穿白色长袖衬衣、黑色长裤和黑皮鞋。女的最好穿一身红,如果没有一身红,那就白衬衣红裙子,如果连红裙子也凑不到的话,戴个红围巾也行。” 然后栀栀又面露难色,“诶,我一样大红色的东西都没有。” 姜女士和应雨时立刻同时说道—— “待会儿上供销社买去!” “实在不行就去林市买!” 许云朵想了想,“今天五月一号了,五四那天要举行集体婚礼……只剩下三天了呢,栀栀,不如你去供销社扯点儿红布回来,我们抓紧时间给你做一身红裙子吧?” 栀栀下意识想拒绝。 在她的审美里,一身红彤彤的衣裙……跟人形红包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姜女士和应雨时对于许云朵的提议特别感兴趣。 “云朵啊你还会做衣裳?” “小许啊,这三天的功夫……能做出一身衣裳出来吗?” 许云朵点头,“没问题,现在是五一劳动节,放假呢,明天又是星期天!今天下午就让栀栀把红布买回来,红色的线也要,然后我赶一个夜工,明天白天还有一天呢,误不了事儿!” 栀栀实在忍不住,“妈妈,我不想穿红裙子,肯定不好看……不如就裁剪一条红围巾出来就好了!” 可两位妈妈都不同意,态度十分激烈地说道: “那怎么行!这可是人生大事儿,绝对不能将就!” “小许啊那就麻烦你了,栀栀和黎恕结婚那天啊阿姨一定会给你封一个大红包的!” 许云朵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然后又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别担心呀,咱们还有时间试错,我可以在裁剪出裙子之前,先把样式画出来给你看,你喜欢了我们再裁剪,好不好?” 栀栀只好冲着两位妈妈点点头,又由衷地对许云朵说了一声谢谢。 第293章 吃过午饭,栀栀和黎恕在双方父母的陪同下,去了镇上的民政局。 不过,在上民政局之前,栀栀先跑去镇供销社,买了两袋大白兔奶糖。 今天是五一放假,民政局不上班。 但由于南陵镇太小了,镇属民政局、商业局的工作,全都由镇政府的办事员兼任。再加上栀栀平时没少跟镇政府的人打招呼……她和这几位办事员的关系也很熟悉。 上午时分,栀栀托人带了话过去,这会儿女办事员把几个同事都拉了来,打开办公室的门,专等着栀栀呢! 栀栀领着黎恕和双方父母一进去—— 几个女办事员就“哗”一声围了过来,叽叽呱呱地说道: “栀栀恭喜你呀!” “真是一路看着你成长,从三年前你刚来南陵,那么娇小的一个小姑娘,现在长大了要嫁人了……哎哟我这心里头哟,真是太高兴了!” “别栀栀,黎排长,恭喜你们呀!” …… 这和谐的气氛让别黎双方父母也高兴不已。 栀栀红着脸儿,拆了一包大白兔奶糖请大家吃。 大家嘻嘻哈哈地吃了几颗奶糖,又打趣了这对新人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办正事儿了。 一共有三位办事员和双方父母见证了别栀栀和黎恕结为夫妇的过程。 一位办事员负责审核双方的证件,包括工作证明、单位出具的同意双方结婚的证明,以及双方单位的集体户口簿…… 确认文件证件全都合法且齐全之后,办事员在双方单位的批复结婚同意书上,书写“同意双方结婚”,然后盖上民政局的gong章。 接下来,办事员又在他二人的单位集体户口册上,找出属于各自他俩的那一栏,在“个人婚姻状况”那儿盖上“已婚”的章,再写上配偶的名字。 最后,办事员又填写了一式三份的结婚证。 对,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没有身份证,所以结婚证就是一张比较厚实、印刷得比较精美、很像奖状那样的纸卡,上面写着: 【黎恕,性别男,现年24岁。 别栀栀,性别女,现年21岁。 二人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华国婚姻未能关于结婚的规定,发予此证。 一九七一年五月一日】 然后就是一个红彤彤的公章。 这还不算完。 接下来,第二位办事员拿起了一个白皮本,向着这对新人朗诵起了华国婚姻法。 “……夫妻为共同生活的伴侣,在家庭中地位平等。” “夫妻有互爱互敬、互相帮助、互相扶养、和睦团结、劳动生产、抚育子女,为家庭幸福和新社会建设而共同奋斗的义务……” “夫妻双方均有选择职业、参加工作和参加社会活动的自由。” “……无论健康还是病弱、夫妻都应当共同承担,重视对方、珍视对方……” (注) 第二位办事员每朗诵一句,就会停顿下来,由第三位办事员询问新人“听明白了吗?”,栀栀和黎恕点头,回答“听明白了”,第二位办事员才会继续朗诵下去。 婚姻法的法律条文并不多,大半个小时过后,婚姻法条例宣读完毕。 办事员把两张结婚证递给栀栀一张、递给黎恕一张,微笑着说道:“下面我宣布……黎恕和别栀栀结为夫妇!” 屋里人不多。 也就是三位办事员和别黎双方父母,一共七个人。 但所有人全都热烈地鼓掌,掌声经久不衰。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栀栀突然眼圈一红。 前世的她,爹不疼、娘不爱,因为身体不好患上重病,除了苟延残喘等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今生…… 其实在一开始,她也是逃避亲情、逃避爱情的。 不属于她的,她不想要。 所以她专注于事业,将所有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事业上…… 父母对她的牵挂与心疼,黎恕对她的付出与陪伴,她不是感觉不到,但从来不敢面对。 现在—— 栀栀抬眼,看向了黎恕。 在这个世界里,她刚风刚拥有了即将陪伴她一生的伴侣。 这是不是…… 也意味着她人生的崭新开端? 栀栀看着黎恕,微微一笑,说道:“黎恕,我现在……已经是你妻子啦!对于我们的小家庭要怎么经营,我没有任何的经验,但有我们的父母珠玉在前,我会好好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 “或许在未来的日子,总会有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请你一定要包容我,提醒我……好不好?” 整间门办事厅瞬间门陷入寂静。 旁观的两位母亲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儿。 姜女士咬唇对应雨时说道:“亲家,你说栀栀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应雨时则哭道,“我好好的女儿……给你当儿媳妇去了,你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我肯定跟你没完!” 听了栀栀的话,黎恕瞬间门泪如泉涌。 他上前一步,将纤细的她紧紧拥在怀里,哽咽着说道:“栀栀,我喜欢的是你……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或者因为一切理由而改变。你是你,你做你自己就好,我会尽最大可能保护你,照顾你,爱惜你的……只要你……能陪着我慢慢变老,就足够了。” 办事大厅里的三位办事员、四位父母都已经不年轻了。 可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感人、又这么不一般的结婚登记现场。 别说两位母亲已经感动得相拥而泣了,就连两位父亲——稳重内敛的别逢君、看淡生死的黎父也眼尾赤红,感慨万千。 三位办事员更是在一旁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小声嘀咕: “还是人有文化好哇!你们听听这小两口说的话!多感人……要是所有的夫妻都像他俩这样儿就好了!” “是啊,前段时间门上咱们这儿来办结婚登记的韦八斤和刘小云你们还记得吗?那天刘大云挺着大肚子来,就和韦八斤在这儿打了一架……我还以为他俩没戏了呢,结果打完架以后两人居然同意结婚……你们说,刘小云也是知青,怎么知青和知青的素质差那么远!” “一样米养百种人嘛!” “就是!这婚姻幸不幸福啊,外人谁看得出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还是栀栀和黎排长这样的夫妻看着养眼,男的俊女的俏,又相互敬重相互喜欢的最好了!” 栀栀已经回过神来了。 她轻轻推了黎恕一把,黎恕松开箍住她的双臂,却不舍不得撒手,就牵住了她的手。 两位母亲也各自拭去眼泪,两位父亲谢过办事员……一众六人离开了民政局。 站在民政局门口,应雨时找女儿讨要结婚证。 她接过来认真的看,然后对女儿说道:“栀栀啊,这结婚证放在妈妈的包里,妈妈收好它,等回了海鸥岛再拿给你啊!”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见状,也把自己那张结婚证递了过去,“应阿姨,我这张你也一块儿收着吧。” 应雨时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喊我什么呢?” 黎恕一怔,麦色的俊脸瞬间门涨得通红。他看看栀栀,看看自己妈,最后又看向了应雨时,磕磕巴巴地冲着应雨时喊了一声“妈”…… 应雨时“卟哧”一声笑了,又说道:“那你不跟你的岳父打个招呼吗?” 黎恕欢喜得两眼泛红,期期艾艾地看着别逢君,又喊了一声“……爸!” 别逢君一笑,“以后可要好好和栀栀一块儿过日子啊!” 黎恕连连点头。 应雨时先是郑重地将两张结婚证收在自己的挎包里,然后又从挎包里摸出两个红包,递给黎恕,“拿着,这是我和你爸爸给你的改口红包!” 黎恕下意识想说不要—— 又猛然反应过来,这其实是、是栀栀父母接纳他的表现。 他恭恭敬敬双手接过,还鞠躬说道:“谢谢爸、谢谢妈!” 姜女士则抱住了栀栀,“栀栀啊我也给你准备了改口红包,不过呢我放在海鸥岛了,回头咱们回去了我再拿给你啊!” “谢谢妈!”栀栀含笑说道。 然后又喊了黎父一声,“谢谢爸!” 黎氏夫妇笑成了两朵花儿。 栀栀就和黎恕商量,“咱俩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为了不搞混,不如我们统一一下口径?”想了想,栀栀说道:“我俩喊我爸妈的时候,就喊叠字爸爸妈妈。喊你爸妈的时候就喊单字爸妈,好不好?” 黎恕没有意见。 双方父母更加没有意见。 栀栀就笑着先喊自家父母,“爸爸!妈妈!” 黎恕跟着她一块儿喊,“爸爸!妈妈……” 然后栀栀又喊黎氏夫妻,“爸、妈!” 黎恕再次跟着她一块儿喊,“爸!妈……” 直把两对父母都逗笑了! 姜女士笑了一阵,对应雨时说道:“亲家,我们上供销社去吧,给栀栀扯点儿红布做嫁衣!看看还有别的东西要买的,也赶紧添置……好不好?” “那走呗!”应雨时笑道。 一众人开开心心地朝着供销社走去。 == 却说李芬今天被气了个饱。 ——她也想参加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竞选,却被知青们无情的嘲讽! ——她刚刚获知别栀栀和黎恕通过走后门的关系,可能已经占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许云朵刚来南陵不到一个月就要取代她的地位。 …… 无论如何,李芬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今天她在国营饭店里亲眼看到别栀栀和黎恕身边陪伴着几个大人物,所以……她也没那么勇气向别栀栀下手。 那—— 李芬冷笑。 她暂时不敢动别栀栀,难道还不能动许云朵了? 李芬拿出镜子和自己费尽心思才搜罗到的化妆品,对着镜子仔细地上了点淡妆,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她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感觉十分满意。 李芬哼着歌儿离开了宿舍。 第294章 和栀栀她们吃过午饭后,许云朵把丈夫郑周送上了前往林市的军车。 郑周担忧地看着妻子,说道:“你又不会做饭,不如直接请他们上国营饭店里去吃?” 许云朵兴冲冲地说道:“在饭店里吃饭哪有在家吃饭自在!再说了,我确实不会做很难的菜式,那我就做点儿蒸的、煮的……这总不会错吧?” 郑周嘀咕道:“我还是觉得你做饭不大靠谱。” 许云朵佯装生气,“郑周,你什么意思?” 郑周没办法,只好摸摸她的脑袋,宠溺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买了菜回来,让黎恕做。他做饭的手艺不错……等我回来我再请他一次,当作还这个人情。就是面上不好看……你想啊,你请人家来做客,还让人家来烧菜。” “那有什么,我不好意思跟黎恕说,还能不好意思跟姜阿姨说?你就放心出差吧,早点儿办完事儿早点儿回来!这好不容易放假呢你还往外跑,害我一个人呆在家!”许云朵嗔怪道。 郑周笑了笑,“我办完事儿就回,最快明天下午到,最晚也是后天一早就回来了。” “嗯!我等你回来!你赶紧上车吧!”说着,许云朵催丈夫上了运输军车,又笑着朝丈夫挥了挥手。 等到军车驶离,她才转身兴冲冲地去买菜…… 南陵镇太小了,没有国营菜场,买菜也不方便。 许云朵和郑周平时在各自的单位吃饭,但也让栀栀和黎恕帮忙,教她和郑周在租来的院落里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上了一些蔬菜。 就是时日尚浅,那些菜籽才刚刚发了出细小的幼芽。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和郑周也能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蔬菜啦! 而今天,姜阿姨一大家子要来她和郑周的小家来做客。 这可是许云朵第一次宴客,她非常重视,就去找梅花婶子帮忙了。 她找梅花婶子买了一只鸡、一块腊肉、三十只鸡蛋,外加二十斤大米和萝卜、白菜、辣椒、茄子和姜葱蒜什么的……其他的食材,许云朵倒是想要,但梅花婶没有。 但就这么一点儿菜,宴客是肯定不够的。 许云朵也不为以意,请梅花婶子帮她把鸡宰杀了,这才谢过梅花婶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先回了一趟家,然后又匆匆去了趟军营,找炊事班买菜。 炊事班的食材远比梅花婶那儿的丰盛多了。 许云朵看到了豆腐!不过,她厨艺比较一般,不太会煎,索性一直等到炊事班的大兵们煎好了豆腐以后,她才要了二斤…… 然后她还要了五斤猪肉,以及番茄、蒜苗、芹菜,和干香菇、干木耳什么的。 许云朵拿了菜,想要塞钱给炊事班班长。 炊事班长死活不收。 许云朵嫌拉拉扯扯地不好看,索性也不强塞了,只说道:“谢谢你呀班长!等我们家郑周回来了,再让他把钱拿给你吧!” 说着,许云朵再一次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吭哧吭哧地往家走。 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她。 几个流氓躲在隐蔽处,盯着身段婀娜窈窕的许云朵,看着她因为手里拎着重物、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剧烈的喘息令她的胸口不停起伏,愈发显得饱满—— 他们色眯眯的眼睛憋得腥红,又小小声议论—— “李芬说的没错,这女的真好看!” “大哥,我们真要……搞这个女人吗?她刚从军营出来,会不会是军属什么的?万一我们惹上不该惹的人,岂不是糟糕了?” “我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南陵军营有家属从军的!再说了,如果这女的真是军属,她为啥不住在军营里呢?” “这女的太好看了,身材真好!让我死在她身上我也愿意!” “我也想……嘿嘿嘿嘿。” 言辞逐渐污秽化。 为首的“大哥”也一直盯着许云朵。 他像是想要说服他的小弟们,也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自从利民死了以后,咱们就再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现在这个……你们看,她长得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好,李芬还说这女的是专门跳舞的,身体软得很,你们……就不想?”大哥问道。 小弟们激动了,连声说道:“想想想!” 大哥又道:“你们看,今天五一放假,可她一个人进进出出地跑了那么多趟,拿着那么重的东西也没个人帮把手,甚至连我们也不认得她,看她眼生得很……所以,她男人肯定不在家!而且她也不认识这附近的人,才会连个打招呼、可以帮她拎下东西的人都没有,对不对?” 小弟们高兴坏了,“对对对!” 大哥继续说道:“我们不要管她是不是军属,就算她是……她没住在军营里,她男人又不在家,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男人……我们蒙上脸悄悄摸进她家里,把她办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儿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她敢撕破脸说她被人qiang奸了?” 小弟们兴奋了,“她不敢!这么漂亮的女人她肯定不敢说!所以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大哥冷笑,“所以……我们跟上去!” 一群流氓就跟了上去。 他们远远地盯着,看着许云朵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气喘吁吁地走进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 流氓们大喜过望! 他们心想,这条巷子好、这条巷子妙! 这么偏僻的地方,活该这美丽女人落进他们的手里! 赶紧跟上去—— 咦?那女人呢? 流氓们居然跟丢了??? 却说许云朵因为手里拎着的东西太沉重,她不得不抄了近路——沿着这条偏僻的小巷子蜿蜒向前,走进一户已经废弃许久的院子,再匆匆走下石板台阶,拐三个弯,就到了她和郑周租住的小院后门。 然后再绕到前门去,掏出钥匙打开挂锁,进入她和郑周的家。 在进入自家小院之前,许云朵还下意识地往后头看了一眼—— 应该没人看见。 那就好。 许云朵松了口气。 郑周不允许她走刚才那条小路。 原因无它。 实在是隐蔽又偏僻。 许云朵和郑周刚租下这个民居时,有一次她也是为了抄近路,从那个小巷子走,结果被石子划伤了脚,她本想勉强着慢慢挪回去,可走了几步就跌坐在地上动不了。她又大声呼救,结果附近一个人也无。 直到两小时以后,郑周发现她不见了,急得他团团转,叫上人四处找她,最后才在小巷子里发现了已经淌了满地鲜血的她。 那一次,郑周发了好大的火,勒令她以后都不许独自走那条小巷子。 他还怕她不长记性,便以他一整天粒米不沾、滴水未进来惩罚许云朵,然后他还要坚持跑操等军事特训,在操场上晕倒了两回,心疼得许云朵哭了一整天…… 从那以后,许云朵再也不敢独自走这条小巷。 可是今天郑周不在。 而且她拎着的这些菜实在太重了…… 所以,只要她跑得快,就不会有人看到她! 就这样,许云朵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哼着歌儿,开始为今丰盛的晚宴准备了起来。 许云朵知道自己的烹饪水平很一般,估计和栀栀差不多——也就是刚好能把食物煮熟悉的程度。 不浪费食材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她把所有的食材全都处理好,等栀栀她们来了以后,再请黎恕来当大厨师。 虽然请人来做客、还得麻烦人家下厨……这样不太好。 但也总好过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的食材,最后却让大家难以下咽的好。 == 却说栀栀、黎恕和双方家长去了供销社。 然后她在供销社里遇上了另外几对知青,申书华和李晴玉、徐拥军和孔兰薇他们都在——他们全都是这一次要参加五四集体婚礼的,所以跑地过来买红布。 只是,好几对新人没有布票,手头也不宽裕,他们面露难色站在一旁,看着柜台里的红布,满眼艳羡。 栀栀上前和她们聊了几句,搞清楚了大家的情况。 这次一共有八对新人要参加集体婚礼,也就是说,一共有八位新娘子需要购买红布来裁剪嫁衣。可是,现在供销社里现有的红布,根本就不足以让八位新娘子每人都拥有一身红衣红裙。 镇供销社里的售货员和栀栀也是相识的,知道栀栀要结婚、要参加集体婚礼,需要红布做嫁衣,于是就自告奋勇去仓库里把所有的红布全都翻找出了来。 最后一度量红布的尺寸—— 好嘛,八位新娘子,每人只能分到一块红布来做过膝半身裙。 栀栀毫不犹豫地拍板,“那就这么办!咱们八个人就照这样的分法!” 其他的女知青们当然没有意见,但也有其中三人面含羞赧地说道:“可我们没有布票……” 栀栀和黎恕走到一旁去,将两人身上的布票全都拿了出来,一算计,还是差了四市尺?小夫妻俩商量了一下,黎恕直接转身出去找黄牛党兑票去了。 大约半小时以后,黎恕将兑回来的布票交给栀栀。 栀栀这才将布票分给没有票的知青,大家一块儿将供销社里所有的红布全都买下。 李晴玉的红布是要拿回去请高甜甜帮忙的,孔兰薇则打算自己做,她们和栀栀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毕竟婚期已经不远了,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要裁剪缝纫出一条漂亮裙子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他的知青们也朝着栀栀万千道谢,拿着自己的红布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栀栀也摸了摸手里的红布,与黎恕相视一笑。 就在栀栀和知青们分红布的时候,别黎两家父母也正在供销社里各自买各自的东西。 上一回姜女士过来过年的时候,送给栀栀一条金项链、一块女式手表。这一次呢,姜女士又带了两枚金戒指和一对金耳环过来……但她想的是,虽然栀栀已经有三金了,可她俩参加集体婚礼的当天,栀栀好像还差点儿漂亮的头饰? 于是姜女士逛完了整一个供销社,将所有还能看入眼的发夹呀、丝巾呀什么的全都搜罗了一套! 应雨时呢,想到的就是女儿马上就要参加集体婚礼了,所以必须要在婚礼上展示出她最好的状态。 她是医生,她有医学常识,更加在平时生活实践中,知道一些医药美容的法子。 比如说: ——将维生素E当成紧急发油来滋润头发,是非常好的。 ——把维生素C碾成粉末和凡士林一块儿混匀,早晚涂抹在洗净后的皮肤上,能够起一定美白滋润的效果。 ——维生素□□剂有柔嫩肌肤的效果,也有非常好的美容功效。 正好供销社里也有一个药品柜台,摆着这些常见的药片。 应雨时就买了这些维生素药片。 接下来,她又买了不少好看的扣子、大红色和其他鲜艳颜色的毛线等等。 而别逢君和黎父呢,就分别买了些烟酒。 别逢群烟酒不沾,但毕竟女儿要结婚嘛,到时候还是要给栀栀的上级或者其他男性宾客发点儿香烟什么的。酒么,也拎一瓶上许云朵家去。今天是栀栀和黎恕领证的好日子,值得喝上一杯的! 黎父就不一样了,他必须得准备些烟酒,等儿子儿媳参加完知青办举行的集体婚礼以后,他还得做东、在岸防部队请儿子的上下级和同事再吃一顿喜酒! 就这样,大家买够了东西…… 姜女士还因为要率领那么多人上许云朵家去做客,特意买了两大包大白兔奶糖、两盒点心、两袋奶粉、两瓶麦乳精,还称了四五斤苹果,大家拎得双手满满当当,这才齐齐往许云朵家走去。 只是,当栀栀敲开了许云朵家的院门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许云朵一副蓬头垢面、满面泪痕、双眼红肿的狼狈模样儿? 这—— 这是怎么了? 明明中午的时候,许云朵还是一副明媚动人的模样儿,怎么才过了三四个小时,她就…… “云朵,你……这怎么了?”栀栀焦急地问道。 许云朵忍不住呜呜地哭了,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的院子里头。 第295章 见许云朵哭了? 栀栀与家人们齐齐愣住。 姜女士是许云朵母亲的同事,在这异地他乡的,她勉强算得上许云朵的半个长辈,这会儿一看到许云朵哭,而且形容还如此狼狈,姜女士被吓一跳,赶紧挤过去问道:“云朵,你怎么了?” 许云朵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饭……饭烧糊了。” 众人又是一愣。 许云朵呜呜哭道:“我真是没用……还说请大家吃饭呢,可我压根儿就不会烧菜。我就想着……那我先把米饭煮上吧,免得呆会儿还要占个灶。但是……生火好难啊,我、我明是看过郑周生火,也明明全都是按他教的步骤来生火的……” “就不知道为什么那火苗突然一下子蹿那么大!姜阿姨你看,当时我的辫子都被烧了半截呜呜……当时火势太大了我、我就泼了一盆水……结果火被扑熄了,灶膛也全湿了,我擦了好久才擦干。” “然后我又试着生火……第二次生火的时候火势好不容易控制得不大不小,可我又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油,火势又起来了!呜呜然后这火……我实在灭不了,火势又大,把锅也烧得通红,我、我不敢去端那个锅……” 许云朵越说越难过,放声大哭了起来。 众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黎恕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焦味儿,又听说许云朵说“饭煮糊了”,他赶紧冲进厨房,看到灶膛那儿依旧燃着熊熊烈火,饭锅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糊味儿…… 他立刻将一块抹布打湿,先是直接盖在饭锅上,然后飞快地隔着湿抹布将饭锅拎了起来,咣一声扔在了一旁。 灶膛里的火仍然在燃烧,于是黎恕再次捡起那块已经被热锅沾热的抹布,狠狠摔在地上又往抹布上浇了一勺水,直接盖上了灶膛里的那团烈火。 火势骤减。 接下来,黎恕又拿过火钳,将湿抹布从灶膛里拿了出来,再次浇了一勺水泼在湿抹布上,再次湿抹布捅进灶膛…… 这次黎父和别逢君也冲了进来。 黎氏父子俩一个拿着火钳往灶膛里捅、一个拿着扫灶台的细扫帚往灶眼里拍打……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就将灶膛里的油火给灭了。 别逢君则开始处理那一锅烧焦了的米饭。 ——锅里的米饭已经黑如炭,中间的米饭又没熟还完全是米粒儿……看来这锅饭是真的不能要了。 女眷们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姜女士和应雨时都被吓得拍胸脯,“云朵啊以后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是不要再做饭了!” 许云朵羞愧地应下,又道:“姜阿姨,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请你回去以后,要是我妈妈问起我……姜阿姨,你可千万不能说这个,不然她肯定担心死的!” 姜女士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郑周不在家的时候你一个人不能开伙!” 许云朵拼命点头。 姜女士这才点头,“那我就答应你了吧!” 许云朵破涕为笑。 姜女士又扬声说道:“老黎呀,云朵她不会做饭,你和念之收拾收拾厨房,把饭做了吧!” 黎父应下。于是男人们就在厨房里做饭,女人们就开始参观许云朵和郑周的这个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被许云朵收拾得干净整洁。 ——院子的一角搭了个竹梯样式的竹架,用来晾晒衣裳; ——中间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张椅背上掸着一件半旧的男式汗衫子,另外一张椅子上放着一本书,封皮上写着“棒针编织一百法”……椅子旁的地上摆着个小笸箩,里头放着已经架上了棒针但还没编织成型的深蓝色织物,以及几团毛线。一看就是小两口平时喜欢坐在这儿聊天织毛衣的! ——院子的另外一角被开整理的开垦出来,深色的泥土表面冒出一个个嫩嫩的绿色芽尖,显得可爱极了。 条件看起来挺简陋,也能看出男女主人平时的温馨恬淡的相处。 姜女士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一片幼细的芽尖上。 她走到墙角,蹲下来仔细地看。 没有人不喜欢这些生机盎然的绿植。 许云朵解释道:“姜阿姨,这些都是蔬菜,是栀栀教我种的……有白萝卜、大白菜、茄子、辣椒和西红杮!这三株是丝瓜、这三株是黄瓜……这一边儿种的是小葱、蒜苗和姜!” 然后又憧憬地说道:“栀栀说的,六月我们就能先吃上大白菜,七月能吃上辣椒,进了八月啊,基本上所有的蔬菜全都能收获了!好期待呀!不瞒你们说,我还是头一回种菜……菜籽刚洒进地里的那几天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急死我了!恨不得就住在这块菜地里……”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应雨时的目光却落到了栀栀头上,表情有些难过,“以前栀栀在家里的时候,连一颗两三斤重的大白菜都抱不动!现在这么厉害……会自己开荒、会自己下田插秧、会种菜种树……还会教别人了呢!” 说着,应雨时的语气就有些哽咽了。 栀栀一滞。 她立刻转移话题,对许云朵说道:“对了云朵,我买到了一块红布,但只有三市尺……可能只够做一条半身裙的,你能帮我看看,做成什么样儿的裙子比较好看吗?” 许云朵立刻说道:“没问题!这做饭我不行、种菜我也不行,但是裁剪衣服缝纫衣服我在行啊!快拿来给我看看吧!” 栀栀把红布拿了出来。 许云朵把红布抖开,仔细看了看布料的纹路,又往栀栀身上比了比,说道:“栀栀,走,上我屋里去,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栀栀应下。 许云朵不好冷落长辈,便又邀请姜女士和应雨时,“姜阿姨,应阿姨……你们也来吧,上我屋里去坐一坐。” 女眷们齐齐进了屋。 一进门儿就是一间堂屋,墙壁上挂着领袖画像,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条凳。 许云朵对众人介绍说道:“这一共有两间卧室,我和郑周住东厢,西厢空着在……以后要是我妈想来南陵看我,就可以住在西厢。” 说话之间,许云朵领着众人进入她的房间。 这屋子也被收拾得既干净又整齐,屋子很宽敞,但毕竟是租来的院子,家具也不多,只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外加墙角两个摞起来的木箱子。 另外一边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毛笔字书法,屋子正中还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条凳,桌上放着几本书和墨水瓶、笔筒什么的……显见得许云朵把这儿当成了书桌。 许云朵先是请大家坐在八仙桌那儿,然后跑去沏了茶水来,先是呈给女眷们,然后又用搪瓷托盘装了三杯茶,送到厨房去给男人们,并且向男人们表达了她的歉意。 男人们挥挥手,并不觉得做饭是件什么难事儿。 相反,一边做饭一边聊天还有意思呢,总比干坐着强! 许云朵笑了笑,准备回屋去帮栀栀量身,讨论大红嫁裙的样式…… 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云朵?云朵你在家吗?” 许云朵听出来,这是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江大婶在喊她,连忙应了一声,“哎!江大婶我在家呢!” 说着,她跑过去打开了院门。 江大婶人没过来,只是站在隔壁自家院子门口,大声问许云朵,“云朵啊是不是你家烧饭烧糊了?我闻到好重的糊味儿啊!” 许云朵往旁边跟了几步,远远地和江大婶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到……好像前头巷子深处有绰绰人影一晃而过? 许云朵也没太在意。 她对江大婶说道:“江大婶,刚才确实是我在家烧饭烧糊了……对不起呀让你闻到糊味儿了。” “嗐,我闻到糊味儿不要紧,我是怕你烧了家!怎么你今天自己烧饭?你家郑周不在家?”江大婶说道,“你要是一个人在家害怕呢你就上我家来……也别做饭了上我家来吃,现成的家常便饭!” 许云朵笑道:“谢谢江大婶了,不过今天我家有客……栀栀和她对象上我家吃饭,这会儿栀栀对象正在做饭呢!谢谢婶子了!” 江大婶了然,“那行吧,有事儿你喊我啊!” 许云朵谢过江大婶,两人各回自家。 而许云朵刚一进入自家院子,又反手关上门…… 先前跟踪她的几个流氓就从巷子尽头探出个头来,众人嘿嘿冷笑。 “这娘们儿居然住在这儿!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大哥啊,这咋办哪,这里可不比刚才那地儿……这里住的人多,只要小娘们儿喊上几声、声音大一点儿,周围邻居就都能听到哇,要不我们……算了?” “哼,你不想上,那你走!我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 “我也不走!” “大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办?” 大哥盯着许云朵家的院子,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 ——刚才跟丢了人以后,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又重新找回这漂亮女人的踪迹。不过,他们不敢让这漂亮女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刚才一看到她、他们就立刻缩回了旁边的拐角处。 由于隔得太远,他们也没听清漂亮女人说了些啥,光听到邻居大婶说什么“你男人不在家你要是害怕就上我家来”…… 这简直就坐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这女人的丈夫果然不在! 人么,越是为某件事付出了心血与劳动,就越不舍得放下。 这流氓头子也是一样。 要是一早知道这漂亮女人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那他可能也就放弃了。可他跟丢了她以后,为了找她……这都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四五个小时,不但饥肠辘辘,肚里更是邪火旺盛! 这流氓头子“哼”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老子历练千辛万苦才找了来,就不打算空手空脚的走了!” 众人一听大哥发了话,十分欣喜,纷纷说道:“还是跟着大哥好哇,跟着大哥混,简直享尽艳福呐!” 其中一人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是不是要等到夜里这些人家全都睡熟了再动手?” 另一人听了,愁眉苦脸道:“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为了蹲守这小娘们儿,我们午饭都没吃啊……你们再闻闻这空气里的晚饭香气!” 又有一人提议,“反正这小娘儿们也是一个人在家,不如我们现在就翻墙进去,趁她不注意先打晕她,然后我们再在她家里好好做顿饭吃,等到吃饱了喝足了……再好好和这漂亮娘们儿玩一玩儿?” 已经被饿得头晕眼花的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好,便转头看向了流氓头子,“大哥?” 流氓头子大手一挥,“还愣着干啥,上!” 第296章 许云朵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栀栀、许云朵、姜女士和应雨时呆在东厢房里讨论着大红嫁裙的样式,以及各种细节。 黎恕,黎父与别逢君在厨房里做饭——许云朵虽然不会做饭,但她把所有的食材全都清洗干净,整齐地码好,然后该泡发的泡发了,要切好的全都切好了…… 男人们搞起饭菜来就特别得心应手。 检查着厨房里的食材,男人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做几个硬菜:葱头蒜仔红烧肉,香菇焖鸡,青红椒蒜叶回锅肉,肉片番茄焖油煎豆腐,清蒸水蛋,凉拌黄瓜,粉丝蒸白菜,清炒丝瓜和腊肉萝卜汤。 别逢君嘀咕了一句,“是不是素菜多了点儿?” 黎恕说道:“不怕,栀栀口味清淡,她喜欢吃这些的。” 别逢君一怔,打量了黎恕一会儿,点点头,含笑不语。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黎恕在炒菜、安排两位父亲打下手。 ——他让黎父处理了一下被许云朵给烧焦了的饭锅。 ——他让别逢君去拌黄瓜。 ——他则在清理好灶膛之后,生了火把大炒锅架上,锅里注水,再倒入洗净焯过水的腊肉和切成块的白萝卜。然后直接再上蒸笼,里头是淘洗过的大米。蒸笼之上放一个盘子,盘子底部铺着泡发好的粉丝,粉丝上铺着洗净撕成细条的大白菜…… 这么一来,过上半小时左右,腊肉冬瓜汤好了,米饭蒸好了,粉丝蒸大白菜也好了。 这时,黎父也已经把被烧焦的饭锅清理好,正好可以用饭锅来炖香菇鸡;别逢君那边也已经拌好了黄瓜…… 接下来,黎恕就开始做红烧肉、回锅肉、豆腐炒肉片了。 黎恕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把其他的菜全都炒好了。 最后做红烧肉。 不过呢,红烧肉需要焖煮一会儿, 黎父和别逢君因为无事可做,就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侃大山,说的是黎父在山里练兵时的一些趣闻…… 黎恕笑了笑,走到厨房门口那儿,朝外头看了一眼。 这时天色已晚。 院子里的光线暗暗的,也静悄悄的,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这里是镇上,所以许云朵家里是有电的,东厢房那儿亮起了桔黄色的温暖灯光…… 黎恕盯着那扇玻璃窗看了一会儿。 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他已经和栀栀结婚了。 这几天给他的感受就是……特别特别的魔幻。 他能够感觉到,其实栀栀对他……的感情,是不如他对她的深厚的。大约在她对人生的规划中,结婚生子是必经之路,所以他才能中选。 若不然,栀栀如不打算结婚的话,就算他陪伴她、追求她一辈子,她也未必同意他的求婚。 但这也没关系。 至少他现在,已经和她结婚了。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陪伴在她左右。 黎恕咧嘴笑了。 突然间—— “砰!” “咚咚——” “啪!” 几声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 特种兵出身的黎恕瞬间警觉了起来。 他全身肌肉紧绷,并且凝神细听—— 果然,一个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悉悉索索地说道:“哎,大哥!这院子里……真的没人诶!” 黎恕立刻后退半步,小小声喊了一声,“爸!有情况!” 然后他就形如鬼魅一般闪了出去,整个人瞬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别逢君一怔。 然后他就发现,刚才还和别逢君谈笑风生的黎父猛然一个弹跳—— 别逢君吃惊地看着黎父这个近五十岁魁梧高壮的汉子居然像一片羽毛似的弹跳起来,又悄无声息的站立于地。 黎父朝着别逢君做出一个“嘘”别声张的姿势,然后也像他儿子一样,身体轻巧一晃就离开了厨房。 别逢君心下惊诧不已,按压不住好奇,起身悄悄行至门口,探出半个头去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又暗沉沉…… 而这院子不大,黎氏父子都属于身材高壮之人,但别逢君就是看不见他俩,也不知他俩潜伏在哪儿。 由于别逢君也屏住了呼吸—— 于是,他也听到了一些非常轻微的声响。 好像是…… 有人在吭哧吭哧地爬许云朵家的墙院? 别逢君脸色一白。 甚至由于别逢君过于注意力集中,他还听到了几个男人小小声的对话: “大哥!这娘们儿家里的厨房还亮着灯!好香啊!红烧肉!这娘们儿在焖红烧肉!” “嘿嘿嘿嘿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啊,吃完了红烧肉就玩死那个小娘们儿!” “傻了吧你,肯定是先找人,把那女的控制住,捆起来再堵上嘴,咱们才能安心吃红烧肉啊!” “那小娘们儿在哪?” “肯定在屋里呗,你瞅……那窗子里头还亮着灯呢!” “咱们还是再观察一下吧,万一她家里还有别人在呢?” “怕个屁,她男人根本就不在!现在就她一个人……” 别逢君又惊又怒! 听到这些人小小声讨论了那么多,他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有人盯上了许云朵! 这些流氓甚至还摸清楚了许云朵的丈夫今天不在家!她一个人独居! 要不是今天许云朵邀请大家上她家来做客,那—— 别逢君万万没有想到,在南陵这个地方,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恶人!所以,他的女儿是不是也曾经被恶人觊觎过??? 别逢君火冒三丈!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黎氏父子俩都在外头,他俩是军人,尤其是黎恕,他曾经当过特种兵,身手应该不错,侦察水平也强。 刚才也是黎恕率先发现了这些流氓的。 所以他不应该离开厨房,干出打草惊蛇的蠢事。 于是别逢君立刻悄悄地退回厨房,又悄悄地拿起火钳充当武器,再悄悄地躲到了门后。 他心想,也不知这伙流氓到底有多少人,黎氏父子能不能搞定他们。 别逢君躲在门后,惊讶地发现他可以从门轴缝里看向外头。 于是,别逢群终于发现,黎恕早就已经潜到了那伙流氓准备翻墙的地儿,静静地等候着。他甚至不知从哪儿翻找出一块油毡布披戴在身上,然后扎了个稳如山的马步,时刻准备着。 很快,第一个被红烧肉和美人勾得失去理智的亡命之徒,在墙外自告奋勇当排头兵,率先攀上院墙,跳进了院子里。 别逢君心里一惊。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歹徒刚跳下来,人还没站稳……黎恕就扬起了手,直接一记掌刀砍在对方的颈脖处。 对方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黎恕依旧维持着扎马步的半蹲动作,下盘稳当得很、且一动不动。但他弯下了腰,直接将晕厥过去的歹徒抓了起来,像扔破抹布似的扔向一旁。 让别逢君感到奇异的是,他没有听到想像中人的躯体重重摔倒在地而发出的沉闷声音。 想来,应该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黎父接住了已经晕死过去的歹徒? 这一切如同一出默剧。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但很快,墙外就有人问,“老三?老三……情况怎么样?” 黎恕躲在墙下说道:“没事儿!快来!” ——他用的是气音,再加上又隔着一堵墙,墙外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于是,第二个歹徒也翻墙进来了。 黎恕如法炮制,直接一记掌刀就把这人给解决掉,再次抓起这人沉重肥胖的身躯,将之抛入黑暗之中。 接下来…… 第三个歹徒、第四个歹徒,以及最后一位“大哥”也先后跳翻墙进了院子,一一被黎氏父子解决掉。 黎恕在墙下又等了十来分钟,见已经再也无人进来。他朝着父亲打了个手势,只手攀墙出去,围着许云朵的院子转了几圈,不见还有其他人,然后又沿着附近走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有可疑之人隐藏在附近…… 他这才又身姿轻地翻墙进来了。 “爸,这些人怎么处理?”黎恕小小声问道。 黎父脸色铁青,“今天是你和栀栀领证结婚的好日子,不能被这些人破坏了……咱们先把人绑到角落里藏起来,把席吃完……然后再去报警。” 黎恕点头,“要不然,直接报警的话,咱们今天辛苦做的这顿饭……栀栀又该没味口吃了。” “我在这儿看着,你进去跟你丈人说一声,然后找了绳子来,咱们绑了他们。”黎父说道。 黎恕进了厨房,和别逢君说了一声。 别逢君当然也赞成报警。 但黎父的建议也很有道理——今天是栀栀和黎恕领证的日子,万万不能被这些宵小流氓给破坏了。 于是翁婿二人在厨房里翻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出绳索和抹布等物,将那五个昏迷过去的歹徒牢牢绑住,给塞在墙根之下,又用油毡布盖上。 院子里光线暗,再加上盖了一层黑色的油毡布…… 猛的一眼看去,啥也看不清。 黎恕这才进了厨房,将锅里已经焖得有些软烂的红烧肉给铲了起来。 栀栀甜脆的声音自东厢房里响起—— “黎恕!能开饭了嘛?” 黎恕刚毅的表情瞬间软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马上开饭!” 栀栀一听说可以开饭了,立刻就从屋里跑了出来,“黎恕,妈说,我们在院子里吃!你们等着啊,我们把桌子抬出来。” ——在院子里吃? 黎恕回头看了一眼院墙角落之下的那团黑色的油毡布。 黎父开了口,“栀栀啊,咱在屋里吃,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在外头吃光线不好还招蚊子!” 栀栀觉得有理,“好的爸,那我跟妈说一声!”她又跑了回去。 女眷们商量了一下,也觉得黎父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们就合力将许云朵屋里的那张八仙桌搬到了外头的堂屋里,又将两张桌子并拢放好。 许云朵跑进厨房找抹布…… 真见鬼了,她一共有四块抹布,就算那块擦灶台的抹布已经毁于……黎恕灭油火了,可她还有一块专门洗油碗的抹布、一块擦干碗的抹布和一块不沾腥擦家具的抹布。 怎么现在一块抹布都没了? 别逢君见许云朵在厨房里团团转,便问道:“云朵你干啥呢?” “别叔叔,你看到我的抹布了吗?”许云朵问道,“我想擦擦饭桌。” 别逢君顿时有些紧张。 ——抹布啊,被黎恕拿去塞那些歹徒的嘴了! “哦!那个……抹布是吧?抹布哈哈哈哈……是这样的,抹布,哈哈哈哈抹布已经被念之拿走了,他、他他擦桌子去了!”别逢君信口胡诌。 许云朵十分不好意思,“哎呀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们上我家来做客,结果……”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是自己人,”别逢君道,“快把碗筷都搬出去吧!” “哎!好咧!”许云朵应答了一声,开始搬碗筷。 男人们把丰盛的菜肴端到了堂屋里。 女人们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 ——红烧肉浓油赤酱的,一看就很好吃! ——香菇焖鸡浓香扑鼻,油汤黄澄澄的,仔鸡皮薄肉嫩! ——蒸水蛋嫩嫩的,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既好看又招人喜欢! ——回锅肉花花绿绿的,让人非常有食欲! 许云朵惊讶极了,问道:“黎恕,这些菜真是你做的?” “这还用问?”黎恕说道。 许云朵转头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可太幸福了!不过,你可得以我为鉴呐!” “怎么说?”栀栀问道。 许云朵幽幽叹气,“我结婚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已经胖了五斤了……而且平时我和郑周都是在单位各吃各的,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在家开伙。我的天,一个星期吃一天……我一个月也能胖五斤!”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黎父,“好了好了!来,今天呢,是念之和栀栀结婚领证的好日子!我和小姜呢,要感谢别大哥、应大姐,培养出这么优秀的栀栀……也感谢因为他俩的结合,让我们两家成为一个大家庭!” “同时啊,我也要感谢小许!小许啊,你在我和你姜阿姨的眼里,就跟自家的晚辈一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呢,念之和栀栀还在南陵的时候,你找他俩。以后他们上淮安去了,你就事儿你就给你姜阿姨打电话,知道吗?”黎父说道。 栀栀明显觉得公公似乎话里带话。 许云朵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是她宴请大家来她家吃饭没有错,但今天是栀栀和黎恕的结婚登记日,黎叔叔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什么要说出那么大篇幅的一段话,来照顾她? 许云朵立刻说道:“谢谢黎叔叔!栀栀和黎恕对我和郑周特别好!我和郑周都觉得我们特别幸运……啊对了,栀栀,黎恕,我还没有正式恭喜你们呢!祝你俩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姜女士问丈夫,“哎你白天不是在供销社买了酒,说今儿高兴,晚上喝几杯的吗?快去把酒拿来啊!” 黎父,“今天不喝酒!” 黎恕,“今天不喝酒!” 别逢君,“今天不喝酒!” 现场的气氛一滞。 女眷们呆住。 黎恕急中生智,“晚上我们……还得划船回去,喝了酒不安全。” 女眷们这才恍然大悟。 栀栀看向黎恕,眼睛亮晶晶的。 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黎恕绝对有事儿瞒着她。 但她也没有声张,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我们开饭吧!这都快饿死了!” 黎父和别逢君还在礼让。 黎父,“亲家,请你先起筷啊!” 别逢君,“不不不,还是请你先起筷吧!” 两人推让一番,最终别逢君推辞不过,拿起筷子挟了一块豆腐,又道:“好了大家赶紧吃吧!”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七点半,栀栀饿坏了。 黎恕今天做了很多合她心意的菜。 ——蒸水蛋简直是她的最爱,用来拌饭简直一流! ——粉丝蒸白菜上的蒜蓉酱特别美味!这道菜还是栀栀口述告诉黎恕怎么做的,黎恕平时工作训练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下厨做饭。但他居然牢牢记住了栀栀的话,做出了这种金银蒜蓉酱。淋在粉丝白菜上,白菜清甜美味,粉丝吸足了蒜蓉酱的美味,十分软嫩好吃。 ——清炒丝瓜只佐以盐末、蒜末调味,但清淡之中带着丝瓜的鲜甜,好吃得不得了。 栀栀用蒸水蛋来拌饭,吃了一整碗饭;然后又吃了好多粉丝白菜,最后又吃了小半盘子的清炒丝瓜…… 席间,最开心的就是别逢君和应雨时了! 以前栀栀在家的时候,身体虚弱、肠胃娇贵。主食只能吃不含米粒儿的粥水、或是煮得特别软烂的面条;菜呢,只能吃点儿蒸蛋,切得极细碎的菜叶子;肉是不可能吃得下的……所以她瘦得厉害,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现在? 虽然栀栀还是很喜欢吃清楚的食物,但他们亲眼看着栀栀吃完了一整碗米饭以后,还时不时地挟点儿其他菜吃……这已经是正常人的饭量了啊! 当然了,其他人吃饭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毕竟中午那顿是十二点吃的,现在都已经夜里七点半了! 人人都饿得前腔贴后背。 不光女人们吃饭迅速,男人们吃饭的速度更快! 俗话说——做饭三小时,吃饭三分钟。 当然了,三分钟就吃完了满桌子的丰盛菜肴和米饭……确实有点儿夸张了。 实际时间大约是十来分钟吧! 男人女人们吃饱以后,桌上的米饭全部吃光,所有的菜盘子也被刮得连菜汁都没了…… 黎父交代儿子,“好啦,这饭也吃饱了,该干正事儿了!” 黎恕点头。 女人们面面相觑。 ——啥?什么正事儿?! 这时,栀栀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哀嚎? 她疑惑地问道:“爸爸、妈妈!爸、妈……黎恕,云朵……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许云朵连连点头,“我也听到了!” 应雨时也问道:“我也听到了……云朵啊,你家附近是不是有人养了猫啊?现在是春夏之交,猫……有时候会乱叫,叫得很像小孩儿哭,有点儿吓人……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吧,怎么……” 这时—— 众人清晰地听到了外头有男人咳嗽的声音,这人还哭,“救……救命哪!” 女眷们齐齐一惊。 第297章 栀栀惊呆了。 她很肯定,这个正在喊救命的男人,就在许云朵的院子里! 所以? 许云朵才来南陵镇一个月,除去一大队的知青,她都不认识几个人……为什么会有人在许云朵的院子里喊救命? 女眷们全都看向了许云朵。 许云朵明显被吓坏了,直接站起来就往姜女士的身后躲,哆哆嗦嗦地问道:“谁,谁啊……姜阿姨,姜阿姨……” 黎父朝着别逢君使了个眼色,然后咧开一个自认为特别慈祥和蔼的笑容,又用特别柔和的语气对许云朵说道:“小许啊,你别害怕啊,那个……有黎叔叔在,不会有坏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别逢君当然明白黎父的意思,但他觉得有点儿奇怪——老黎为啥不自己说,要让他别逢君来说呢? 略一思忖,别逢君明白了。 ——大约是老黎觉得他和黎恕身上的杀气太重,而别逢君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于是别逢君开了口,“各位,情况是这样儿的……我说出来,你们别害怕哈。就是……刚才我们在厨房做饭的时候……” 他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全盘托出。 女人们惊呆了。 许云朵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良久,她才说道:“我、我吗?他、他们是谁……我、我和郑周才搬来,连这镇上的都不认识,什、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她人都是懵的,脸色惨白地抱住姜女士的胳膊,“姜阿姨,我、我真不认识那些人,我我我……我没有不检点,真的!” 她早就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 在京城的时候,哪怕她和其他的姑娘一样,也是穿着半旧的白衬衣和肥大绿色军裤,然后把衣角束进裤腰里。 其他姑娘这么穿,就是朴实无华;她这么穿,别人就会说她故意束腰,想显出她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胸脯……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故意勾人。 上一次她跟着姜阿姨去了海鸥岛,还真以为南陵人民的素质有多好…… 结果来都来了,这里的人,竟然直接摸进她家里来了?! 今天是假期,郑周不在。如果不是她邀请姜阿姨一家人来做客,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话? 直到这时,许云朵才终于真正地了解了她的处境。 她惨白着脸,面上带着震惊与害怕,呜呜地哭了起来,焦急地对姜女士说道:“姜阿姨!姜阿姨我、我……” 姜女士心里也不好受。 据说对方一共有五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许云朵虽然比栀栀高一点儿,却也是个弱女子。偏偏是丈夫不在的时候遇上这种事儿,要不是歪打正着的邀请了她一家子来做客,那这孩子…… 怕是完蛋了! “没事没事,有我和你黎叔在,不怕的啊!”姜女士拍了拍许云朵的肩膀。 栀栀也柔声安慰许云朵,“云朵,你刚才说的不对。有人想要伤害你,不一定是你的错。是有的人他天生就坏!你不要害怕,面对坏人的时候,我们就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然后她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我们报警吧!南陵镇向来民风淳朴,这些坏人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但他们既然有胆量干这种事,那想必也胆量承受法律的后果。” 黎恕点头,又交代栀栀道:“你们别在这儿站着,先回屋里去,也别看墙角那边儿。”然后又对父亲说道:“爸,这儿你看着啊,我上派出所去。” 黎父“嗯”了一声。 黎恕匆匆离开。 其实栀栀这会儿非常愤怒。 她恨不得冲到墙角那儿去,想看看清楚那五个人渣是谁。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估计父母又慌了。再看看许云朵,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栀栀索性扶住了她,劝说道:“云朵,外头蚊子多,我们进屋里去!妈?妈妈!我们都进去。” 于是女人们齐齐进了屋。 栀栀去倒了几杯开水,让大家喝,应雨时和姜女士坐在一旁开解许云朵。姜女士安慰许云朵说,今天晚上她和黎父会留下来,陪着许云朵,一直到郑周回来为止…… 许云朵这才哇一声哭了,“姜阿姨,谢谢你!我、我真的好害怕!” 众人又是一通安慰。 说话之间,黎恕领了几个公安过来。 顷刻,许云朵家院门大开。 左邻右舍的看到公安来了,都端着饭碗过来凑热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有五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趁着许云朵丈夫不在,偷偷翻墙闯进了许云朵家??? 要不是今天正好许云朵请客吃饭,那…… 霎时间,群众们沸腾了,纷纷顿碗骂人。 “公安同志请你让开!我想见识一下这畜生长啥样儿!我不打他们你们放心!” “小许我知道呀,蛮漂亮一个年轻姑娘又很有礼貌……哎呀,真是她运气好,正好遇上她今天请客,所以家里有男客在,才把这些坏人给捉住了!要不然哪……这后果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这踏马还是人吗?有本事人家男人在家的时候你们几个畜生过来翻墙试试?” “我的天哪,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我们南陵镇?”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对!不能便宜了这些臭流氓!我们南陵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姑娘呢,今天放过了他们,以后还让他们来祸害我们镇上的姑娘?” “必须揍死他们!让以后都没有人再敢在我们镇上干这种事儿!” 栀栀躲在窗户旁,掀起窗帘往外头看,又示意许云朵和两位妈妈也过来看。 于是,她们亲眼看到黎恕假装向公安汇报当时的情况,把公安给请到了院子的一旁…… 然后愤怒的人们冲进院子,朝着那几个被捆住了手脚的歹徒开始了拳打脚踢! 这样的案件,如果不是黎恕父子出手干涉,许云朵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得亏被阻止了,要不然……那可是大案啊! 公安同志也恨这几个歹徒,就站在一旁向黎恕了解情况(尽管他们已经向黎恕“了解”好几次了)…… 栀栀她们躲在屋里,只能听到那几个歹徒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惨叫和哀嚎,说“饶命啊”、“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什么的;到了后来,半小时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再后来,公安看到这几个歹徒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这才出面制止,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了。 栀栀对许云朵说道:“云朵你看,大家都痛恨这种事,都讨厌那些坏人都同情你。这证明着世界上永远都是好人比坏人多……别害怕了。” 她是故意要让许云朵看到这一面的。 要不然,许云朵还会用惯性思维来责怪自己。 这个场面确实让许云朵很震惊。 乡亲们的义愤填膺让她非常感动,尤其是,大多数老百数在骂歹徒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往“受害者有罪论”这方面想。 许云朵用手捧住脸,呜呜地哭…… 这时,外头的局面已经控制了下来,黎恕出面,请乡亲们回去。 住在许云朵隔壁的两三个婶子热情地留下来,帮着许云朵收拾了一下院子,又进入东厢房,来和许云朵说话。 “云朵啊,好孩子……被吓坏了吧?” “别害怕,那些坏人已经被公安同志给抓走了!” “小许啊以后小郑不在家的时候呢,你要是害怕你就上我们家去,就是在我们住一晚上也没关系!” “倒也不用害怕,坏人被抓了起来,以后咱们这儿就太平了!” “云朵你别哭啊,以后遇上事儿了你就大喊一声,大伙儿都会来帮忙的!” 许云朵再一次放声大哭,“婶子们,对不起……” 婶子们面面相觑,又劝, “你这傻孩子,有人想害你,你还说啥对不起?” “云朵啊你是个好姑娘,你啥也没做错不需要道歉!反倒是那几个坏人,做了坏事儿就必须付出代价!” “对,那些坏人啊必须要严惩!这样的话,以后才没人敢在我们南陵镇欺负年轻姑娘!” “说得对!” “谢谢婶子们!”许云朵呜呜地哭,但情绪已经明显好多了。 邻居大婶们离开后,姜女士吩咐栀栀、黎恕陪着别氏夫妇回海鸥岛去休息。她和丈夫就在许云朵家留宿,陪许云朵一晚上。 栀栀想了想,决定带着父母去知青办借宿,黎恕可以住军营。 于是,黎恕送栀栀和别氏夫妇去了知青办,他则去了军营,又给出差在外的郑周打了个电话——此时已是深夜,郑周是接不到电话的,黎恕只能留言给对方总机,请总机明天一早传达给郑周。 不过,当天晚上许云朵被吓得一夜不敢合眼。 哪怕姜女士和黎父就在她隔壁的西厢房里歇下。 许云朵索性起来,拉开房里的电灯,拿出纸笔来,帮栀栀画起了嫁裙的样式。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父母过来看望许云朵。 黎父下了一大锅面,招呼大家吃面。 吃完早饭,许云朵把栀栀拉进东厢房,将自己花了一整夜时间画出来的七八款半身裙的样式展示给栀栀看,又让栀栀选一套,“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确实挺恶心的,可办案调查真相的事儿交给公安同志就好……” “今天已经是五月二日了,集体婚礼五月四日就要举行……这裁剪裙子的事儿可不能落下,快,你选一套,选好了我就要开始剪裁了!”许云朵说道。 栀栀本想说: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不用剪裁,我穿普通的衣裳也能参加集体婚礼。 转念一想,让许云朵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于是栀栀就拿起了许云朵画的那些裙子,一个一个的看,又请两位妈妈过来一块儿参考,最后选中了一条及膝高腰裙,裙摆微敞。 许云朵将红布摊在八仙桌上,又拿来尺子和粉笔,在红布上画画画……然后拿着剪刀就开始了裁剪。 一上午过去,她完成了所有的裁剪工作,甚至在栀栀和两位妈妈的帮助下,用针线将所有的布块已经绞好了边。 接下来,只需要将布块拼缝好,这裙子就能完工啦! 中午时分,黎父和别逢君刚烧好饭,黎恕就匆匆地跑来了。 栀栀问他,“派出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些坏人是哪儿的人?怎么就盯上云朵了?他们是专门冲着云朵来的,还事先踩好点知道郑周不在家?还是说,他们是临时起意随便翻了一户人家的院墙,正好翻进云朵家来了?” 黎恕装傻,“我不知道啊,我……单位有事儿,还没去派出所呢!先吃饭吧我都饿了,吃完饭我再上派出所去问问!” 栀栀盯住了黎恕。 昨晚吃饭时候,黎恕也是这样怪怪的…… 其实那会儿他早就已经把闯进来的坏人给捉住了! 现在他又来这一套? 可栀栀心里也清楚得很,黎恕这么做,也只是想让大家先安心吃顿饭。 “那好吧,先吃饭。”栀栀说道。 午饭特别简单,腊肉蒸萝卜丝,外加一道清炒大白菜,一个番茄蛋花汤。 等到大家全都吃完饭以后,黎恕终于开了口,“派出所那边儿啊,我过来的时候顺便去问了问情况……公安托我传话给云朵,说想找云朵录口供。我给拒绝了哈,我说……等郑周回来,有他陪着,才同意云朵上派出所去供口录……” “郑周上林市办事儿,昨晚上我给那边的总机打了电话,让传话给他,喊他赶紧回来。今早部队那边的总机也给我传话了,说郑周打电话过来,说他下午四点前一准儿能到!”黎恕说道。 许云朵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心下稍安,忍不住双手合什抵在唇间,带着哭腔轻声呢喃,“谢天谢地他总算要回来了!” 栀栀问黎恕,“好了现在饭也吃完了,来你说说,公安同志询问那些歹徒……到底都问出来什么内容啊?” 这一次,黎恕不再藏着掖着的了。 他直接说道:“那几个流氓还真是特意冲着云朵来的!他们几个就不是南陵人,所以对南陵并不熟悉……是因为有人指使他们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惊呆。 许云朵更是莫名其妙,“有、有人指使这些臭流氓来害我?” 黎恕点头。 “谁?”许云朵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我来南陵才一个月,我、我到底得罪了谁?” 栀栀已经猜到了,淡淡地说道:“是李芬吧?” 黎恕再次点头。 第298章 听了栀栀的话,许云朵无比震惊,“……是李芬?” 她呆了半晌,再次失声惊呼,“可我、我没跟李芬有过什么来往啊!我、我在一大队,她在三大队,我们平时都见不着面,最多也就见过四五次,一共说了十句话不到,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许云朵突然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这次王主任没让她当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直接改成我了?” 栀栀颌首,“大概率是因为这个。” 又道:“不过,她的第一目标肯定不是你,应该是我,只是最近我爸妈在,姜……我公公婆婆也在,我身边的人多,她不敢对我下手,所以才……” 虽然现在不是得瑟的时候,但姜女士还是被栀栀的那一句“我公公婆婆”而感到美滋滋的。 于是姜女士好奇地问道:“这李芬到底是谁?为啥要针对我们家栀栀?呃……和云朵?” 应雨时问女儿,“栀栀,李芬记恨你,是因为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吗?” 栀栀答道:“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遂将她、以及海鸥岛全体成员在这几年里,与李芬的交恶来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 众人皆尽惊呆。 黎恕也愣住。 他倒是一早就知道,李芬这人挺讨厌的。但平时栀栀就没把李芬放在眼里过,从没主动提及李芬半个字,所以黎恕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完整的交恶过程。 其实,黎恕心里有事儿没告诉栀栀。 ——两年前李芬曾经向他献过殷勤、表白过。不过,他一直喜欢栀栀,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了她,不料这女的还纠缠起他来了?后来他烦不胜烦,冲着李芬说了好多狠话,还骂她……她才消停了的。 如今看来,李芬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应该就是知道他喜欢栀栀,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栀栀……所以李芬是为了恶心栀栀,才故意向他表白的? 黎恕面上就带出了几分犹豫与纠结。 现在栀栀已经是他的媳妇儿了,那……这破事儿要不要告诉她? 栀栀已经看出黎恕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黎恕,你想啥呢?”栀栀问道。 黎恕把心一横,期期艾艾地说道:“栀栀,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你别生气。” 栀栀斜睨着他。 她聪明着呢! ——现在大家正在谈论李芬的事儿,黎恕又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 所以? 李芬追求过黎恕?并且向他表白过? 再仔细想想,黎恕比她晚了半年才到的南陵镇,他来到南陵镇以后,又因为建灯塔、建雷达站……再晚半年才上的海鸥岛。 应该就是他呆在南陵岛的那半年时间里发生的吧? 黎恕说完那句“我说了你别生气”的话以后,久久得不到栀栀的答复。 不过,栀栀雪亮的眼神之中带上通透与了然…… 这让黎恕有点儿无地自容。 “我、我刚来南陵镇那会儿,雷达站和灯塔还没建成,我还呆在镇上呢,有一天李芬打扮得像妖怪一样上军营里去找我,还、还当着好多的人面……说、说她喜欢我……” 说着,黎恕低下了脑袋,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栀栀还没吭声—— 姜女士已经勃然大怒,“黎——念——之!你是不是想死???” 黎恕飞快地说道:“不过,我直接就给拒绝了!真的!我没有给她任何纠缠的机会……” 姜女士被气得浑身颤抖,“你,你这浑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妈!”栀栀连忙安抚姜女士,“你别这样,有人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相反,这证明了我丈夫是个优秀的人,才会招人喜欢呀!” ——这还是栀栀第一次公开承认,黎恕是她的丈夫。 她有点儿不自在,“丈夫”二字刚说出口,一张俏脸就涨得通红。 在场的其他家人们也全都沉静下来。 别逢君和应雨时的内心还没能完成角色转换,所以他俩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法接受自家的宝贝姑娘突然有了个“丈夫”;黎父十分高兴,连连点头赞许儿媳的大气、欣赏儿媳对儿子的信任;姜女士则满眼欢喜地看着栀栀…… 黎恕的心情就—— 五味杂陈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高兴,觉得这是栀栀对他的信任。 但很快,他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栀栀居然不吃醋? 他转头看向栀栀,发现她有些不太自在?嗯,她应该是为了刚才的“我丈夫”仨字而有些羞怯,因为黎恕没能从她的表情里找出半分嫉妒、愤怒的模样儿。 黎恕刚才还喜悦万分的心情,如同在严寒冬天被人泼了盆冰水似的,瞬间凉透了! 他突然认知到一个很真实的问题:栀栀愿意和他结婚,甚至结婚的事儿还是她先提出的,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是因为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有着结婚生子的计划。而他,不过是她在现有阶段里的最佳选择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黎恕难过地垂下头,内心沮丧、表情忧伤。 栀栀当然也看到了黎恕的表情,但她不知道他心里戏那么多,只是见他不快活,就体贴地对黎恕说道:“别事啊,我相信你!” 黎恕朝栀栀咧出了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容。 就,眉心紧蹙,眉毛扭着,嘴唇还微微地撅着,却又拼命一弯—— 栀栀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而此时,许云朵知道了那五个坏人是被李芬指使着才来害她的真相过后,虽然不能理解李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总算有了因果。这令她心头大石落了地,又听说丈夫郑周下午就会回来…… 许云朵脑子里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陡然放松,被惧怕与惊恐压抑住的满身心的疲倦也于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她满面倦色地对姜女士与众人说道:“姜阿姨,各位……对不起我,我可能是午饭吃太多了,脑子有点儿晕,我、我回屋去补个觉。你们……” 姜女士体贴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儿呆着,等到小郑回来以后,好不好?” 应雨时也说道:“云朵你赶紧去休息,昨晚上一夜没睡吧?我看你黑眼圈儿都出来了!” 许云朵感激地说道:“谢谢姜阿姨,谢谢应阿姨!”又逐一谢过众人,这才打着呵欠回屋里补觉去了。 栀栀在家呆了一上午,闷得慌,吃完午饭就说想出去走走,顺便买点儿菜回来。 应雨时也想跟着去逛一逛。 但是姜女士误以为栀栀是想避开人,单独和念之聊一聊李芬的事儿,就想法子把应雨时两口子拖住,让黎恕陪着栀栀出了门。 事实上,连黎恕也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迅速在心里准备好一万字的小作文,准备呆会儿找个环境好一点儿的地方,诚恳的、真挚地向栀栀道歉。 可是—— 栀栀好像就……真的是去买菜的?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赶集日,不少当地老百姓拿出了家里的蔬菜瓜果、杂粮、鸡鸭蛋,以及从山上采摘回来的野果子,或是自己手工编制的篮子筐子等等,沿街摆摊叫卖。 栀栀往臂弯里挎了一个从许云朵家里拿来的菜篮子,一边走一边逛,买了两把水灵白绿的蒿笋,一支三节粉白的莲藕,半板豆腐什么的,然后又称了五斤猪五花肉…… 她早就已经拎不动篮子了,黎恕上前帮她拎住。 然后栀栀又买了几包零嘴儿,这才准备往回走。 黎恕:??? “栀栀,咱们这就……回去了?”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一怔,突然明白过来,问他,“你还想买什么呀?” 黎恕:…… 这是买不买东西的问题吗? 一时间,黎恕的俊脸涨得通红,“我、我……那个……” 他瞪着栀栀,吱吱唔唔好半天,最后一闭眼,将自己已经打好腹稿的小作文给磕磕巴巴地说了起来, “栀栀,关于李芬的事儿,我一定以引以为鉴!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跟任何年轻女同志单独私底下见面、私底下说话……就算情况特殊,我也会及时向你汇报的,我、我……请你信任我!监督我!” 栀栀扑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已经翻篇了,”栀栀笑道,“以后不要再提了啊!” ——她不计较这事儿,是因为这事儿是在她和他结婚以前发生的。再说了,当然是因为黎恕的个人条件很优秀,才会吸引到其他的女青年。只要他拒绝了就好了。 要真计较的话,她的追求者可就海了去了! 今天她来翻黎恕的旧帐,明天黎恕来翻她的旧账这样吗? 她想要的婚姻,是像她父母那样,夫妻双方相互爱恋、相互敬重,携手一生同甘苦共进退。并不想和黎恕成为尔虞我诈、斤斤计较的怨偶。 所以栀栀是真的不介意。 不过—— 栀栀也还是有点儿好奇,当初黎恕是怎么拒绝李芬的。 毕竟李芬这个人啊,栀栀和她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李芬的属性就是一块沾上就甩不掉的糍粑。如果李芬真心想追求黎恕,而且还是从恶心她别栀栀的角度出发…… 那这事儿肯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啊! 可是栀栀却从来也没听说。 “你是怎么拒绝李芬的?”栀栀好奇地问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只要是她看准了的机会,她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肯定会想出无法个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达成目标。” 黎恕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栀栀她终于开口问起了! 他立刻告诉栀栀,“那会儿她来找了我好几次……第一次,她当着全军营所有人的面,说她觉得我很优秀,她喜欢我。我说‘谢谢,我确实挺优秀的,同时我也喜欢优秀的女青年。别栀栀就很优秀,我喜欢她那样的,而且我已经喜欢别栀栀很久很久了。李芬同志,我希望你也能改变自我,变得优秀起来,最后我祝你幸福’然后她一下子就哭了……” 栀栀笑喷了!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才没把口水喷出来。 天!黎恕这么直男的吗? 黎恕继续说道:“后来李芬又来堵过我几次……” 有一次,他和大兵们在军营里博斗着玩儿,大周和他比试,输了。于是大周愿赌服输地穿上战友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件破烂女式衬衣,然而大周不服输嘛,又向黎恕发起了挑战。 正好李芬再次跑来军营向黎恕表白。于是她震惊地看到光天化日之下,黎恕竟于众目睽睽之下骑在一个“女人”身上,面目狰狞地直把那“女人”往死里揍??? 李芬当场尖叫了一声,被吓得小便失禁。 由于当时全军营里的大兵都看到了,李芬羞愧欲死!最后还是大周赶紧把身上的破烂女装脱了下来,扔给李芬,李芬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但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抓过那件破衣裳遮了一下自己就跑了。 从此,李芬再也不敢去军营了。 最后一次呢,是李芬在镇上遇到了“黎恕”,她再次当众向“黎恕”表白,结果发现她认错了人—— 原来,黎恕和他的领导孙营长都是少校军衔。但孙营长是营长,黎恕是排长……他俩平时都穿军装、都剃了寸板、身高都有一米八几、军装制式也一样,就连肩上的肩章也是一模一样儿的。 但黎恕是瘦高个儿,孙营长是壮高个儿。 再加上两人气质不同、身材不同,走路的姿势不一样……从来没人会认错他俩。 偏偏李芬认错了。 据说那一天,李芬在街上看到孙营长的背影,还以为是黎恕呢,立刻冲上前去抱着孙营长就当众羞答答表白…… 结果孙营长转过身看着李芬,好奇地问道:“女同志,你这么喜欢黎排长,怎么会连我和黎排长的背影都认错啊?”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李芬大惊、又大羞,最后直接歇了这个心思。 听了黎恕的解释,栀栀被逗笑得弯不起腰来! 她心想,难怪后来李芬几次上海鸥岛看到黎恕时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她在黎恕、在军营那儿丢了那么多次脸啊? 说话之间,小两口拎着菜篮子回到许云朵家,正好遇上郑周从里头冲出来! 郑周瞋目裂眦,怒发冲冠,不但脑门上的青筋暴绽了出来,两只手也紧紧地攥成拳头,一声不吭地就往外冲。 看到栀栀和黎恕,正在气头上的郑周无法缓和怒意,只是朝他二人点点头,便夺门而出。 许云朵从厢房里哭着跑了出来,喊道:“郑周!郑周!我又没事儿,你、你冷静一点啊别太冲动!” 然后又喊黎恕,“黎恕!黎恕请你拦住郑周!” 晚了,郑周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 黎恕将菜篮子递给栀栀,说道:“我去看看……免得派出所被郑周给拆了。”遂匆匆追了上去。 第299章 栀栀拎着沉重的菜篮子走进院子,扶住了踉踉跄跄还哭成泪人儿的许云朵。 “云朵,郑周什么时候回来的?”栀栀问道。 许云朵摇了摇头。 ——她昨夜担惊受怕一晚上不敢睡,午饭后正在补觉,睡得正沉时,郑周进了屋。他带着泣音语无伦次地喊着她的名字,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还喃喃低语让她别害怕……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 看郑周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许云朵急了,人还没清醒、鞋也顾不上穿就追着跑出来,她害怕他失去理智干出违法的事,才想让黎恕拦一拦他。 栀栀劝她,“没事儿,黎恕这不是追上去了吗?哎呀你怎么连鞋都没穿,先回屋去!” 正好应雨时拿着许云朵的拖鞋过来了,递给了许云朵。 慌得许云朵连声道谢。 姜女士也说道:“没事儿啊云朵,你不用担心小郑,念之也追着去了。有念之在,不会有事儿的啊!” 然后姜女士又嘀咕道:“念之这家伙!他又说他给小郑打了电话喊他马上回来……我还以为他已经在电话里把事儿说了呢,结果他又没说!小郑一回来,还问我们说,家里出啥事儿了。” “你黎叔……你爸刚把事情说了一遍,那孩子就发疯似的冲进东厢,呆了不到三分钟就冲了出来!我看小郑那脸色啊,确实不太好。”姜女士说道。 栀栀亮了亮手里的菜篮子,说道:“我先把菜拿到厨房去,然后我就上派出所问问去啊!” 闻言,两对父母都被吓了一跳! “你就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应雨时急忙说道。 姜女士又加了一句,“云朵也是一样,你俩就呆在家里,别再出门了。” 栀栀愣住,不解地问道:“为啥?” 应雨时皱眉,“还有啥为啥的?因为李芬到现在还没个信儿呢!你想啊,她都能指使那五个流氓混混来干那么缺德又伤天害理的事儿,难保不能再指使其他的流氓来害你!” 栀栀,“这镇上我很熟了,一走出去……所有的人我都认识!谁大白天的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干坏事儿啊?再说了,我上派出所去不就是为了打听一下李芬被抓住了没呀!” 应雨时直接拍板,“这事儿我说了算,不许你出门!” 栀栀:…… “那我们大家全都一块儿去!成了吧?有四个爸爸妈妈的保护,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我不利!”栀栀说道。 许云朵也说道:“对,呆会儿我也一块儿去看看。黎恕中午不是说了么,说公安同志希望我也去录个口供。” 栀栀继续怂恿爸爸妈妈们,“爸!妈!爸爸!妈妈!你们也在这儿被困了一上午了,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嘛!我和云朵向你们保证,出了这道门,我们一定会时刻处于你们的视线之中!你们让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会往西,成吗?” 别氏、黎氏夫妇面面相觑。 最后别逢君开了口,“那就一块儿去看看吧!” 于是,栀栀先是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因为害怕天太热那块猪肉会被焖坏,索性生了火,先把那块猪肉洗了洗,扔进锅里煮熟了,然后塌熄了灶膛里的火,把猪肉放进筛子里,再把筛子吊在半空。 干完活计,她收拾了一下厨房又洗了手,这才出来了。 其他人也准备就绪,大伙儿一块儿出了门。 许云朵刚一走进巷子,住在这附近的老百姓见了她,纷纷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小许啊昨晚上吓坏了吧?别担心啊,我们南陵这儿的治安挺好的!那几个人啊根本不是我们这儿的,才敢来我南陵这儿的治安挺好的!那几个人啊根本不是我们这儿的,才敢来我们这儿撒野……不怕不怕啊!有事儿你说一声!我们平时都有人在家的……” “云朵啊小郑是不是回来了?哎呀小郑回来了你就放心吧!不过呢,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昨晚上就是个意外!” “小许啊你别怕啊,以后小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是害怕就上我们家来玩儿……” “小许你要出去吗?我们家得了一筐土豆,一会儿我放一点在你家院子门口啊,别推辞!也不值什么钱,都是自家种的!” …… 乡亲们的热情,让许云朵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她一一向人道谢。 一众人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就看到几个公安匆匆从外头回来,他们人人都被太阳晒得面庞发红,个个汗流浃背的,正好和栀栀她们一块儿走进派出所。 又正好,派出所所长人就站在走廊上。 那几个公安冲着所长说了句,“头儿,我们还是没找着李芬,已经问了好多人了,大家都说她昨天中午最后一次出现在国营饭店门口,然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我们已经去找了陶容冶,请他安排人四处找一找。” 栀栀与许云朵、父母们面面相觑。 所长吩咐他们,“你们几个再跑一趟,除去镇上的这几支生产队,连着那几个岛……总之,全镇十二支生产队全都要通知到,请各位大队长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找一找,看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那几个满头大汗的公安应了一声是,又匆匆离开。 这时,所长看到了栀栀,“栀栀?你怎么来了?” 栀栀知道,许云朵才来南陵镇,派出所所长估计还不认识许云朵呢,于是就牵着许云朵的手走上前云,把许云朵介绍给所长:“所长,她就是许云朵……对了,郑周和黎恕他们人呢?” 所长听说眼前的年轻姑娘就是昨晚的苦主许云朵? 他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和缓了许多,安慰许云朵道:“小许啊昨晚上是不是被吓坏了啊?别怕啊……南陵镇的治安其实还可以,那几个坏人呢也已经被抓起来了,所以你别担心啊,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任何可疑的情况及时向我们报告,我们是人民公安,保护人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然后又道:“对了小许,既然你来了,那不如就来我办公室录个口供?” 许云朵还没说话呢,栀栀先说道:“那可不成!现在不行……郑周人在哪?得由郑周陪着,云朵才能录口供!” 所长无奈地指了指栀栀,扬声喊道:“小郑!黎恕!你俩出来一下。” 几乎是所长一喊—— 黎恕立刻从羁押室那儿冒了个头出来,然后又朝着羁押室里说了一声,“郑周室里走了出来。 他俩浑身是汗,还微微地喘着气。 一看就是刚刚才在羁押室里揍完人。 栀栀假装不知道,说道:“黎恕!云朵过来录口供……对了,李芬怎么还没有被抓起来啊?” 听说许云朵过来录口供,郑周连忙过去陪妻子去了。 所长被栀栀后头的说那句一话给怼得……老脸一红,挠了挠头,讪讪地领着许云朵和郑周上他办公室录口供去了。 栀栀扬声说道:“云朵,一会儿我们还上你家去做饭啊!你俩忙完了就回来。” 许云朵应了一声。 栀栀这才小小声问黎恕,“李芬她……真的到现在也没找着?” 黎恕说道:“昨晚上所长就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没人知道李芬去了哪儿。” “昨天中午她不是和向军一块儿去的国营饭店吗?问向军了没?”栀栀又问。 黎恕,“向军昨晚上就被带来了,直到现在还在那边儿的询问室里呆着呢!他说,昨天李芬去找他,说受了委屈很不开心。他就带着李芬上国营饭店去吃饭,后来不是弄得不欢而散吗?李芬就气冲冲回了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宿舍,向军去外头给她买吃的,再给她送到宿舍去的时候,李芬就已经不在那儿了。” 栀栀想了想,又问,“那五个歹徒是哪儿的人?他们怎么说的?” 黎恕说道:“他们是隔壁永辉镇的人,为首的叫做陈大牛,另外四个是他的亲兄弟、堂兄弟和族兄弟。根据陈大牛的说法,因为五一假期么,他们本意是想过来赶海,捡点儿贝壳海螺什么的回去改善一下生活……毕竟永辉不靠海么。” “他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走了四小时才到的南陵,然后先去找了李芬,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中午的时候,李芬上海边找他们去了,告诉他们说……许云朵欺负她,想让陈大牛他们为她出气。又故意说许云朵是个舞蹈演员,不但长得好看身材好,而且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芬捏造事实,告诉陈大牛说,许云朵一晚上需要十来个男人才能满足,又说许云朵丈夫不在家,她一个人住在哪儿哪儿……于是陈大牛他们就找了来。但是,后来陈大牛他们再也没见过李芬了。”黎恕三言两语就把案发以后的事儿给解释清楚了。 别氏、黎氏夫妇听了这番话,十分愕然,不禁议论道, “这李芬这么狠的吗?栀栀和云朵没有主动招惹她吧,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这种人必须进监狱!而且以后都不要放她出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真是心思歹毒得很呐!” “这种人留不得。” …… 而栀栀听了黎恕的话以后,陷入沉思。 看来,李芬应该是跑了,或者是躲了起来。 但栀栀笃定她应该还没有离开南陵镇,所以李芬应该就是躲了起来——估计她也在等陈大牛他们的消息。如果一切悄无声息,那就证明着陈大牛他们得手了、许云朵已经被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有可能会顾及到自己的名声,不敢声张。 这样的话,李芬就会从暗处跳出来,挖苦、讥讽许云朵。 许云朵肯定会很痛苦,甚至没有办法再胜任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于是李芬就能再次拿着话筒以主持人的身份走上舞台了。 如果许云朵她闹出了动静,陈大牛他们被抓了……那躲藏在暗处的李芬,应该会做出两个选择:一是趁机逃走,从此亡命天涯。一是制造不在场证据,证明她和陈大牛等人没有进行第二次会面,她没有指使过陈大牛伤害许云朵。 栀栀思来想去,觉得第二种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她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黎恕。 黎恕点头表示同意。 毕竟南陵镇就像个孤岛一样,三面环海,一面是茂密的原妈始森林。除非李芬像陈大牛他们一样,身体强壮脚程好、还有同伴,才有胆量结伴穿过原始森林,不惧猛兽、不知疲倦地走上四五个小时的山路离开这儿…… 而昨晚,陈大牛他们被抓的事儿,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藏匿在暗处的李芬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所以,她会躲到哪儿去? 这时,栀栀思忖良久,缓缓开了口,“李芬只有两个地方可去……第一个地方就是镇上的知青办,知青办的前身是南陵高中,地方大、空房子多。最重要的是,知青办是李芬在南陵镇上除了第三生产大队之外最熟悉的地方了。只要她躲到知青办里其中的一间空屋子里,我们想要找到她……是很难很难的。” 说着,栀栀突然陷入沉思。 突然之间,派出所所长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一个地方呢?” 栀栀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所长。 所长手里还拿着两个没盖盖子的搪瓷杯,每一个杯子里装着浅浅一撮茶叶。看起来,他好像正准备去开水房接开水沏茶。 正如同栀栀所猜想的这样,所长本来在他的办公室里给许云朵录口供,郑周在一旁陪站的。可所长问着问着,许云朵情绪崩溃,哭了老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郑周急得不行,拼命安慰妻子。 所长就准备去沏两杯茶来,安抚一下许云朵的情绪。 没想到,他听到了别栀栀和黎恕的谈论与分析。 还真别说,别栀栀这姑娘的脑瓜子是真聪明啊! 他看着栀栀,一脸的赞许,忍不住发问,“知青办再大,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以加大人手,对知青办展开详尽的搜索,确定不放过一块砖头!栀栀啊,你告诉我,你猜测的另外一个……李芬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在哪儿?” 栀栀对所长说道:“所长叔叔,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觉得,对于李芬来说,这个地方……在哪?” “派出所吗?”所长反问。 栀栀微微一笑,“但是李芬对派出所不熟悉呀,她应该都没有进来过。” “那李芬会躲到哪儿去?”所长继续追问。 栀栀低声说道:“李芬最恨的人……其实是我,但她不敢对我下手,便迁怒于许云朵,并且欺负许云朵是新来的,在南陵人生地不熟的……实际上,李芬恨不得去死的那个人,是我。” 顿了一顿,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李芬没有躲在知青办的话,那十之八|九就是躲到了海鸥岛。” 所长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立刻说道:“我现在马上回海鸥岛!调动正义岛的人和我手里的兵……我会把海鸥岛和正义岛翻个底朝天!” 所长也说道:“那我这就派人去找陶容冶,让他带着一大队的人,把知青办也翻个底朝天!” 黎恕握住了栀栀的手,说道:“栀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李芬落网之前你可千万别落单!时刻和咱四位爸妈在一起,一秒钟也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栀栀说道。 第300章 李芬躲在油毡布底下,表情呆滞,眼神茫然。 她被热得难受,又被饿得不行,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走向了……让她不可掌控的地步? 她恨极了别栀栀! 是,别栀栀确实比她漂亮。但别栀栀又很清高的不愿意像她、或像郑萍那样,利用自身的美貌这个优势,来赢得一切。 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实力。 所以? 别栀栀就是非要和她李芬做个对照,不但在美貌上压她李芬一头,还要在学习上、工作能力上、领导能力上压她一头,好把她踩进泥泞地里、好显得她哪儿哪儿都不如别栀栀? 尤其是,当她昨天无意中听到别栀栀身边的人说,别栀栀和黎恕已经被内定为工农兵学员的时候…… 李芬对别栀栀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可是,别栀栀身边有个黎恕。而且后来她才知道,这一次陪在别栀栀和黎恕身边的那几位看起来气质儒雅、明显是上位者的几个中年人,是他们的父母! 别栀栀和黎恕马上就要结婚了! 李芬恨极了别栀栀,却又不敢招惹别栀栀。 因为她见过黎恕发狠揍人的模样儿。 所以她把恨意全都转移到许云朵的身上。 呵,谁让许云朵一来就抢走了她的主持人工作?谁让许云朵和栀栀一家的关系那么好?谁让许云朵长得比她还漂亮? 那就…… 就让许云朵去死吧! 李芬失去了理智。 她跑去找陈大牛他们——她和陈大牛之间门的相识,还要说一场意外说起。 两年前,李芬的其中一位追求者请李芬去电影院看电影。在进入电影院之前,她娇声要求这位追求者买点儿零嘴。追求者没有意见,在电影门口的小贩那儿买了些水煮花生、炒瓜子儿之类的。然而就在追求者掏出钱包拿出钱钞付账、接过找赎之后又把钱放回钱包,再把钱包放进斜挎包里之后…… 李芬亲眼目睹了陈大牛用极其娴熟的方式,悄无声息的将她的追求者的钱包给偷走。 她皱眉盯住了陈大牛。 在那一刻,陈大牛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识破,被吓呆了! 不料,李芬却友好的朝他笑了笑。 等到李芬和她的追求者看完电影从电影院里出来以后—— 追求者这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还以为是不小心掉在电影院里头。 李芬当然不予理会。 她任由追求者自己一个人去寻找他那永远也找不回来的钱包,她则在电影院附近找到了惊魂未定的陈大牛,张口就要那个钱包。 陈大牛乖乖将钱包奉上。 李芬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有二十几块钱和一些票。 她将钱钞和票拿了出来,将钱包交给陈大牛,又递给他五元钱……然后朝他一笑,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陈大牛也不是常常有空来南陵镇。 过了一段时间门,他又来了,依旧是蹲守在电影院附近。 好巧不巧的,他又看到李芬和三五个女孩子在电影附近不知是玩呢还是准备看电影。李芬也看到他。她朝他笑笑,然后娇俏地对其中一个同伴说道:“秀爱,你这么有钱,你就请我们一人吃一根奶油冰棍嘛!” 陈大牛心里一动。 那个叫秀爱的姑娘没有理会李芬。 下一秒,陈大牛假装行色匆匆地走过来,不小心撞了“秀爱”一下……很好,钱包到手。 过了一会儿,李芬避开人找了过来。 这一次陈大牛占据主动地位,直接递给李芬五块钱。 一来二去的,李芬就和陈大牛认识了。 在李芬的暗示下,陈大牛频频动手……陈大牛差不多每个月来两次南陵镇,两人一起合作,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发上二三十块钱的横财。 两人都挺满意的。 再后来,就发展到……要是谁得罪了李芬,陈大牛敢为了她,给人套麻袋、敲闷棍。 直到这一次,李芬去找陈大牛,说许云朵为了和她竞争主持人,不惜与知青办王主任搞色青交易,又污蔑许云朵作风不好,每天晚上都要找十来个男人……当然了,李芬还露出难过的表情,说道:“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不争气!谁让她那么漂亮呢?比我好看一万倍,身材也好……又因为是舞蹈演员,她呀,身子柔得不像话,任凭你们把她掰弄成啥样儿都可以!” 然后又说了许多煽风点火的话,直接把陈大牛的邪火给挑了起来。 色令利智的陈大牛脑子一热,答应了。 李芬大喜过望! 陈大牛他们一走…… 李芬立刻在海边找了个人,花了点钱请人划船送她去海鸥岛。 ——她必须要营造出不在场证据! 为此,她在中午一点钟左右,在码头那儿花钱雇人送她去海欧岛时,还故意欺负渔民没有手表。而她则将自己的手表拨慢了一小时,说道:“哎呀现在刚过中午十二点……嗯,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过五分了……大叔,请你划船划快一点儿!我上海鸥岛去有争事。” 就这样,她在两点钟左右,赶到了海鸥岛。 李芬气喘吁吁地冲上半山腰的知青站,惊动了女知青们——后天就是知青办举行的集体婚礼了,现在大家全都卯足了劲儿正在帮李晴玉赶制作嫁衣。 见李芬闯了来,洪禾禾很生气,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谁邀请你来了?快滚!我们海鸥岛不欢迎你。” 李芬已经在来时的路上想好了理由,“哼,你以为我想来吗?是别栀栀让我来的!她说啊……让我去她房间门里,把她上次戴的那条金项链拿上,再给她送去。” 洪禾禾上下打量一番李芬,“你搞什么鬼?快滚!” “你——” 洪禾禾冷笑,“难道你不知道,那条项链是栀栀的婆婆送给她的!这次栀栀去镇上,那条金项链根本就是随身带阒的!你还说你不是想搞鬼?滚!快滚!” 就这样,李芬被女知青们赶走了。 李芬也无所谓是不是被赶走的。 反正她已经上了海鸥岛,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她……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于是她下了山,又坐上渔民的船,回到了南陵镇。 她潜伏在许云朵家附近…… 但因为来回海鸥岛、时间门差的原因,李芬是在栀栀一家子进入许云朵家以后,才赶回来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许云朵家居然有那么多的客人。 不过,她听到了许云朵和邻居婶子的对话,邻居婶子说“你男人不在家你要是害怕就上我家”……还亲眼看到了陈大牛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悄悄翻进许云朵家的院墙。 李芬只觉得心情畅快淋漓至极! 她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这令她等待的心情十分煎熬。 李芬耐着性子等了差不多快一小时…… 当她觉得,陈大牛他们肯定事成的时候,院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黎恕面色铁青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在那一刻,李芬惊呆了!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齐齐往头上涌,害得她脑子嗡嗡嗡,没办法思考。 她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黎恕会在许云朵家?黎恕不是快要跟别栀栀结婚了吗?那……别栀栀是不是也在许云朵家?如果黎恕和别栀栀都在的话,那是不是他们双方的父母也都在??? 陈大牛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黎恕、别栀栀和他们的父母,再加上许云朵……那一共就是七个人!七对五,岂不是…… 李芬闭了闭眼。 很快,她就看到黎恕把穿制服的公安给喊了来,又看到好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全都涌进许云朵家,然后听到了乡亲胖揍陈大牛他们的声音、以及陈大牛他们哭喊求饶的声音。 李芬当即腿软。 她知道…… 完了。 完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一步一步挪出了巷子。 可南陵从地缘上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封闭式的孤岛。唯一能让她逃离的班车,每天只会在凌晨五点半左右发一个车次。或者就是搭乘军车离开,但那就避不开黎恕。或者就是她步行离开……像陈大牛他们来时那样。 最终,李芬隐藏在阴暗处,独自一个浑浑噩噩地来到了知青站。 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悄悄潜进知青站,找到了一排平房,费尽力气爬上屋顶——屋顶上横七竖八地堆了不少木料,为保护木料不被日晒雨淋的,上面还盖了一层黑色的油毡布。 李芬掀开了油毡布,钻了进去。 她晕晕沉沉地睡了一觉,然后被热醒了。看看腕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她不确定陈大牛有没有把她供出来。 但想来,他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能让他为了保住她,独自一人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扛下的地步。 所以? 李芬呜呜地哭了起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气陈大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怨许云朵什么时候请客吃饭不好偏偏要昨天请客,恨别栀栀为什么总是坏她的好事! 李芬哭到累,又热得几近昏厥,还被饿得奄奄一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嘈杂、人声鼎沸起来。 到这时,李芬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但她隐约感觉到,这些人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此刻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时觉得这些人终于找到了她,她就不用再呆在这儿活受罪了。 一时觉得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厉害?她明明就已经躲在一个……根本不可能被人发觉的地方,究竟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一时又觉得,她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应该是最好的保护色,必须得趁机卖惨,才能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 没一会儿,终于有人大呼小叫地攀上了水泥屋顶,又呜哩哇啦乱喊一通……然后,遮掩住她行踪的油毡布被粗鲁掀开—— 有人惊喜地叫嚷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李芬躲在这儿呢!” 李芬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或蹲、或站着几个眼熟的乡亲们?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哭喊道:“救……救命啊!别栀栀……想杀我!快、快救救我!” 只可惜,她脱水严重,即使拼尽全身的力气倒打一耙地喊出别栀栀要害她这样的话……也只是眼巴一翕一合的,这几位婶婶并不没有听清楚。 这几位婶子都不年轻了,人人家里都有年轻的女儿和儿媳,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年纪在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之间门。 昨晚许云朵差一点儿就遭遇不测的消息,令整个南陵镇震惊!但凡是家里养了还没出嫁的女儿,或有刚娶进家门的儿媳,她们都被家里人给拘着不让出门了,就怕出事儿。 现在,幕后真凶终于被找到了? 这几位大婶既兴奋、又愤怒。 其中一位大婶最是生气,她高扬起巴掌就朝着李芬重重地掌掴了过来。 “啪!!!” 极其嘹亮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李芬捱了生平第一记耳光。 面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她本来就头晕,这会儿严重的耳鸣声也干扰了她的思维。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中午大婶,一时反应不过来……平时她的美丽纤弱、她的眼泪与哀愁就是最好的武器,几近所向披靡。 现在? 那大婶叉腰怒骂道:“李芬你个贱胚子!我让你再害人!让你再害人!你自己也是个姑娘家你居然这么心狠手辣的要害人?!我呸,你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然后就抡着一双干惯了重活的粗糙大手狠狠地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朝着李芬挥去—— 李芬当即口吐白沫,面如猪头,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320-340 第321章 栀栀惊呆了。 全家人也齐齐愣住。 ——罗建华他……跳楼了? 刚才还扑在床上痛哭的应雨时一听,立刻坐起身,慌慌张张穿好鞋子将眼泪一抹,立刻冲下楼去。 栀栀也放下了碗筷,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往楼下冲。 等她跑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好多人簇拥着应雨时,朝着罗家所在的筒子楼跑去。 栀栀也跟着嫂子和妹妹跟在后头跑。 跑到罗家楼下,果然看到有不少人全都围在楼下—— 更有人大喊,“让一让!让一让……应医生来了!大家快让一让!” 围观的人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应雨时冲了过去。 栀栀迟了一步才赶到,她看到一个男人面朝下扑倒在地上,全身和头部、脸部全是灰尘和血迹…… 她的心砰砰狂跳了起来,甚至一时间不敢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罗建华。 别芃芃两眼无神地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另一边,吴琴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哭,“救命!救命哪……我的天哪!我的儿子啊……建华!建华你怎么敢真的跳楼啊……” 单朝凤问那些围观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原来,罗建华离开别家以后,就回到了自家,开始收拾东西,说要离开这儿,搬到筷子厂集体宿舍去。追着罗建华回来的吴琴不肯,后来发展成为全家大战,罗家所有的人都在指责罗建华。然后罗建华就骑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我把命还给你们”,就张开双臂跳了下来…… 闻言,栀栀抬头看了看罗家。 ——罗家位于筒子楼三楼,老式建筑不算太高,三楼距离地面的距离大约是十来米。罗建华倒地之处是一片草皮,而且他还是俯面朝下的…… 幸好不是后脑勺先着地! 但愿罗建华在倒地之前会下意识地用双臂双手能护住心脏与大脑吧…… 应雨时已经跪在地上,十指交叉开始为罗建华做心肺复苏,又大喊,“老别!老别!” 别逢君挤了上去,“雨时?我能做什么?” “快!快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应雨时交代道。 别逢君立刻摘下了眼镜,交给旁人拿着,他也在罗建华身边跪下,配合着应雨时做心肺复苏的动作,时不时替罗建华渡气。 栀栀也急得大喊,“救护车!有人上医院去了吗?” 无人应答。 ——钢铁厂距离市人民医院还是挺远的,所以大家虽然慌乱,却没有想过这一茬。 栀栀急道:“来个人,就近打电话!通知医院马上派救护车过来接罗建华!” 围观的众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慌慌张张地就有人跑去打电话了。 栀栀又道:“再来个人去找保卫科的人过来!还是要调查一下罗建华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是……别人把他推下来的!” 便又有人跑去找保卫科的人了。 接下来,栀栀继续安排大家: “哪一位家里有合适的木板和纱布的,请拿出来,让我妈妈给罗建华正一下骨……”“再来几个人,站在外头的马路上去等救护车!一看到救护车就赶紧引着他们过来!” “麻烦请大家把家属大院的大铁门推开,堵在通道上的自行车和杂物全都挪开,方便让救护车开进院子里来!” “郑阿姨!您是厂医务室的护士,能麻烦您和我妈妈交替着给罗建华做心肺复苏吗?我妈妈还没吃午饭,她可能有点儿体力不支了!” …… 在栀栀的安排下,场面虽然令人不安,但一切都井井有条。 大约十来分钟左右,厂领导王厂长和保卫科科长赶到,他们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 又过了几分钟,外头有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大喊,“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果然,救护车呼啸着冲进了家属大院,并且停了下来。 应雨时和急救医生本就认识,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就把罗建华抬上了车。 其实在这个时候,罗建华已经苏醒了。 他红着眼看着应雨时,哑着嗓子哽咽着说道:“您就……不该救我!” “胡说八道!”应雨时皱眉骂道,“你要是死了,那黑鹤洲水电站怎么办?” “我就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罗建华痛苦万分。 没人知道,他语气里的痛苦,究竟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疼痛呢,还是心里的痛。 应雨时说道:“正是因为有万万千千只‘小蚂蚁’甘愿付出自己的青春和血汗,才能建造出黑鹤洲水电站……你还年轻,脑瓜子聪明,休息好了以后有的是体力!黑鹤洲水电站还在等着你去建造呢,小伙子,你赶紧好起来吧,别放弃呀!” 罗建华放声大哭。 应雨时就是外科医生,她也要跟着救护车去。 栀栀想起来妈妈还没吃午饭,便也要跟了去。 当救护车的车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别芃芃和吴琴也挤上了车。 栀栀懒得理会对面的两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了一声“妈妈你还没吃午饭呢”,然后不由分说剥去糖纸就将糖块塞在母亲嘴里。 接下来,栀栀又摸出口袋里仅剩的一颗奶糖,剥去糖纸放在罗建华的嘴边,说道:“建华哥,快吃……当心低血糖!” 罗建华面如死灰,轻声说道:“栀栀……谢谢你,我不吃,别、别浪费了!” “你胡说什么呢!”栀栀骂道,“就凭你妈的几句话,你就要生要死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啦?” 吴琴缩在一旁,此刻完全不敢吭声,含着眼泪畏畏缩缩地看着满身满脸都是血的罗建华。 罗建华被栀栀骂得眼泪长流。 栀栀又骂道:“张嘴,把糖块含着!然后好好配合我妈……好好配合应医生的治疗,顺顺利利做完手术,认认真真养好身体,再平平安安的去你想去的地方,最后……你一定要诚诚恳恳、脚踏实地的去完成你的梦想!” “喂!罗建华你听到了没?”栀栀凶巴巴地问道。 罗建华哭得快要断气了,却仍然努力深呼吸,拼尽全身的力气弱弱地说道:“听!听……到了。” 他张嘴,含住栀栀递过来的奶糖,眼泪就淌得更凶了。 车厢里陷入了平静。 抵达市人民医院以后,栀栀飞快地跳下车厢就跑了,直奔医院食堂。 好在食堂还有些饭菜,栀栀赶紧跟食堂师傅说她是应医生的女儿,要找食堂借饭盒借钵子,然后买了一盒饭菜又要一钵汤,急匆匆跑到了外科手术室那儿。 应雨时正准备去换手术服,看到女儿气喘吁吁地捧着饭菜跑过来,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便在女儿的监督下,飞快地吃完了大部分的饭菜,又灌了几口汤,这才进入了手术准备室。 没一会儿,躺在移动床上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的罗建华也被推到手术室门口。 吴琴眼泪汪汪地喊他,“建华……” 罗建华冷冷地看了吴琴一眼,没理她。 他看到了栀栀,然后一笑,轻声说道:“栀栀……你、你七月十八日和念之结婚,对不对?” 栀栀点头。 “我一定会好起来……去喝你和念之的喜酒的。”他哑着嗓子说道。 栀栀点头,“那我们等你哦!” 罗建华一笑。 护士推着他进入了手术室。 到此时,栀栀已经是饥肠辘辘。 正好饭盒里还有妈妈吃剩下的半盒饭菜,和大半钵子的紫菜蛋花汤。栀栀也没嫌弃,就着汤泡饭吃了个饱。 她站起身,捧着空饭盒走到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那儿,朝着护士解释了一下自己是应医生的女儿,又说道:“……等我妈做完手术出来,麻烦您帮忙带句话,就说我回家了。” 护士点头,“知道你快回去吧!” 栀栀准备先下楼把空饭盒和钵子洗干净了还给食堂里的师傅,再离开—— 别芃芃过来,拦住了她,“栀栀,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栀栀莫名其妙。 别芃芃含着眼泪说道:“你明知道建华哥喜欢你……” 栀栀冷冷地看着别芃芃,“所以呢?” 别芃芃不可思议地看着栀栀,“栀栀,你……那是一条命哪!而且,而且他刚才……那么听你的话……” 栀栀说道:“首先,不是我把他的翅膀和羽翼给折断了,也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我更加不是他的家里人……我和他,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只是认识而已。那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情分,需要我留在这儿等他做完手术?” “其次,是因为你的告密他妈才知道了这事儿,赶来我们家作妖的。我妈是医生,菩萨心肠,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才会好心救下他……” 说到这儿,栀栀看了吴琴一眼,冷笑道:“其实我也已经猜到,就算我爸妈费了那么大的精神才救活了罗建华,落在他妈眼里,恐怕还要因此讹我家一笔……” 吴琴坐在角落里,失神地摇头,喃喃低语,“不、不会的,不会的……” 栀栀这才看向了别芃芃,“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恶心的家庭留下来啊?真是莫名奇妙!” 她说完就走。 别芃芃急道:“栀栀!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栀栀回头,“该反省的是你!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别芃芃呆呆地看着栀栀的背影,喃喃说道:“我没有变,我只是……想要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而已。你是爸妈的亲生女儿,你和哥哥们都很争气,只有我……” “如果我不紧紧地抓住罗建华,我……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优秀的结婚对象了。那我和你们之间的差距……岂不是就更大了吗?” 说着,别芃芃默默淌下了眼泪。 栀栀回家后,当天晚上应雨时很晚才回来。 家里人就问了应雨时一句,罗建华的情况怎么样。 应雨时答道:“肋骨断了四根,左肱骨粉碎性骨折,右桡骨尺骨骨折……哎,手术做了六小时,才把他身体里的碎骨给清理完了。” 别逢君问道:“没有生命危险吧?” “那倒没有,”应雨时说道,“但是骨折么,少说也要静养个一年半载的……” 说着,应雨时愁眉苦脸的,“芃芃一直守在医院里,我给罗建华做完手术以后,她还跑去找我,说让我免除罗建华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真把我给气得哟!” 别逢君也被气着了,“我看啊,老二的提议就挺好的!不如我亲笔写个公告书,和她断绝收养关系吧!” “你是长辈!这种事儿你出面不好看!影响也不好,”应雨时说道,“……还是让老二来写吧,明天我跟他说一声。” 隔了两天,棠棠的奶奶托人捎了两只母鸡过来,因为家里人都上班儿,只有栀栀休假在家。她就拎着两只母鸡去外头,花了点儿钱请人帮忙宰杀好了,又拎回来,用骨多肉少的鸡爪、鸡骨什么的炖了汤,肉多的部位留给大嫂下班儿回来烹饪…… 她用汤钵装了一钵子香浓的鸡汤,然后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应雨时因为八月要去京城参加栀栀的婚宴,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倒班儿,得把假期攒出来。她在医院里连轴转了好几天,白班儿夜班儿一块儿值,都熬出黑眼圈儿来了。 看到栀栀跑来送鸡汤,应雨时有些诧异,“你买鸡了?” “魏奶奶托人捎来的……”栀栀解释了一番,又问,“妈妈,我煲的鸡汤好喝吗?” “特别好喝!”应雨时认真说道,又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 突然—— 有人轻叩了几下应雨时的办公室门。 “叩叩叩。” “请进!”应雨时说道。 门被推开—— 谭春雨拎着个汤盒站在办公室门口,“应阿姨,我炖了鲫鱼汤给春雷,也给您捎了点儿过来……啊,栀栀你也来了?” 一番寒暄,栀栀才知道,原来谭春雷前几天也住进了医院,原因是阑尾炎。 所以这几天谭春雨天天给她弟弟送饭过来,昨天谭春雷说想喝鱼汤,谭春雨特意请了半天假,买了鲫鱼回家炖好汤送来,又想着这次弟弟做手术,也是应雨时帮忙给找的主治医生,就多捎了一些过来,没想到正好遇上栀栀也给应雨时送汤。 栀栀好奇地问道:“谭春雷刚做完手术,你就给他送鱼汤啊?不是说,鱼是发物吗?有伤口最好别吃那些鱼腥吗?” 谭春雨和应雨时齐齐愣住。 谭春雨赶紧问应雨时,“应阿姨,这是真的吗?” 应雨时觉得不好回答,“从西医的角度看来,无此一说。但是……” 谭春雨懊恼地说道:“哎哟我把这个给忘了!那怎么办啊?那今天春雷就没东西可吃了!” 栀栀想了想,“正好我给我妈送了鸡汤……呐,我妈才喝了一碗,不如……” 应雨时也说道:“对对对,要不咱们换换呗,春雨啊你把这鸡汤拿去给春雷喝。” “这——” 应雨时,“没事没事,你这不还送了一罐鱼汤给我嘛,我喝你的鱼汤也是一样!” 谭春雨只得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接过栀栀递过来的鸡汤,急道:“应阿姨,栀栀,我、我先给春雷送鸡汤过去啊!那个,我来找你们之前,先给了他一罐鱼汤……哎呀要是他已经喝了的话,那就糟了!” 说着,谭春雨拎着鸡汤就匆匆走了。 应雨时也不以为意,打开谭春雨送来的鱼汤就喝了一口,赞道:“哎这鱼汤不错,味儿浓还不油腻……栀栀你也试试。” 栀栀也喝了几口鱼汤,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她就看到了谭春雨遗留在妈妈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便说道:“妈,谭春雷住哪个病房啊,我给谭春雨把这钥匙送去。” 应雨时说了房号和床号。 栀栀拎着钥匙离开了妈妈的办公室。 不料,谭春雨压根儿没走远。 因为她被别芃芃给堵在了走廊上! 别芃芃一看到谭春雨就急了,“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这儿关你什么事?快走开别挡着我!”谭春雨拎着鸡汤,急得要命!她好害怕来不及阻止弟弟喝鱼汤啊。 别芃芃怒道:“你先说清楚你来这儿干什么?” ——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栀栀,但别芃芃并不担心,因为栀栀已经和黎恕领证了,而且栀栀以后也不会呆在松市。 可谭春雨就不一样了。 前些天别芃芃亲口听到罗建华说,他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对不起谭春雨,让谭春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现在,谭春雨手里拎着一个汤盒,一看就是来医院给罗建华送汤的! 这让她怎么甘心放谭春雨去见罗建华? 谭春雨急得不行,“别芃芃你给我走开!别挡着我!” 别芃芃更加不愿意放手,“你上哪儿去!” 两个年轻女孩儿在走廊上闹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好些人在一旁围观。 栀栀看不下去了,“别芃芃,谭春雨是去给她弟弟送饭的。” 别芃芃一愣,松了手。 谭春雨终于明白了,问别芃芃,“你以为我是来找罗建华的?” 别芃芃讪讪地问道:“难道不是?” 谭春雨冷笑,“放心吧,我会不跟你抢的。那种垃圾男人,那种垃圾家庭……你愿意当成宝,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再犯贱了!走开,别拦着我!” 说着,谭春雨一把推开了别芃芃,转身急奔向弟弟所在的病房。 还好还好,弟弟还没喝那罐鱼汤。 谭春雨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别芃芃还是有些不放心,追着谭春雨来到谭春雷的病房那儿,亲看到了谭春雷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姐弟俩言笑宴宴的样子,别芃芃这才放下了心。 她转头离开了病房,却看到栀栀拎着个空汤盒朝她走来? 别芃芃面一红,问栀栀,“栀栀,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谭春雨也在住院啊?” 栀栀压根儿不理她,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径直离开。 然后别芃芃眼睁睁地看着栀栀走进谭春雷所在的病房,又看着栀栀将一串钥匙交给谭春雨,还和谭春雨交换了汤盒,甚至还慰问了谭春雷几句…… 栀栀把钥匙还给谭春雷,又拿回了自家的汤盒,准备回家去。 别芃芃守在病房门口,叫住了栀栀,“栀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我喜欢罗建华吗?可你已经有黎恕了啊……栀栀,谭春雷以前害过你,你都可以原谅他,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心狠呀?” 栀栀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22章 别芃芃照顾完医院里的罗建华,匆匆回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她觉得有些不妥。 为什么大家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啊? 甚至大家还对她指指点点的? “瞧,就是这个白眼狼!” “别工两口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依我说啊,早该断绝关系啦!” “就是!明知道罗家和别家不对付,她还胳膊肘儿向外拐!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早就该断绝关系了!” “别工两口子是出了名的心善,换作是我啊,她自己父母双全,我才不养她呢!现在养大了,看看吧……哼!”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看看别工家里的其他孩子,个个都是好样儿的,就她一事无成还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儿!” “棠棠也是别工两口子收养的啊,为啥棠棠就那么乖呢?” “人家棠棠的亲爹活着的时候也是很好的人!” 别芃芃愣住。 这…… 这到底怎么了?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宣传栏那儿,大家还一边看着宣传栏,一边冲着她指指点点? 别芃芃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看向了宣传栏—— 这一看可不要紧。 明明是六月底、七月初最炎热的天气,她却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宣传栏里贴着一张纸条,是她二哥写的。内容是告诉大家:别芃芃本是别逢君兄长的女儿,但由他和应雨时抚养长大,现在别芃芃已经成年,考虑到别芃芃父母健在,所以别逢君和应雨时决定解除和别芃芃的收养关系,以后双方以叔叔和侄女相称,请大家知晓。 别芃芃惊呆了。 极度震惊下,她连呼吸都忘了,一张脸儿憋得通红…… 良久,直到肺部刺痛了起来,她才回过神,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转过身,飞快地朝着别家跑去。 蹭蹭蹭跑上楼,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谢天谢地! 他们还没有换锁,她还能用钥匙打得开。 然而,她一推开门,就看到原本正坐在沙发上、椅子上言笑宴宴的家人们,突然齐齐陷入沉默。 人人都盯着她看,眼神莫名。 别芃芃委屈地对别逢君说道:“爸爸,我在大门口的宣传栏那儿看到了……二哥写的那张纸……爸爸!” 别逢君扶了扶眼镜,说道:“芃芃,以后你还是喊我二叔吧!再就是,有空回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早点儿搬到你自己的宿舍那儿去。啊对了,家里的钥匙你也交一下吧。” 别芃芃失神地看着父亲。 “爸爸,我、我做错了什么?”别芃芃急得哭了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你就骂我吧,别不要我……爸爸!” 别逢君看着这个从小呵护到到的养女,既心疼、又不舍、还有些愤怒,“你——” “爸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别芃芃委屈极了。 她突然看向了栀栀,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栀栀,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还好好的!你一回事,爸爸他就……不要我了!是我得罪了你吗?” 栀栀怒了,“别芃芃!你别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别人头上好吗?” “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别芃芃哭道,“你们说!说呀……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你们从没把我当成外人,我和家里的哥哥妹妹们一样,不管谁做错了事,爸爸妈妈都会责怪,都会教育……爸爸!二哥!嫂子……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说啊!” 棠棠突然说道:“我来说吧!” 小姑娘深呼吸,说道:“四姐,我们家和罗家向来不对付,你应该知道吧。” “我懂你的意思!”别芃芃说道,“你们不就是不同意我和罗建华恋爱吗?” “你那叫恋爱吗?”别燕南怒吼道,“但凡你找个正常人家的男青年,正儿八经的和人谈恋爱,我们会阻止你吗?你看看你和罗建华在一起的那个卑微样子……就差跪下来舔人家的腚了!我们没有说过你吗?没有教育过你吗?结果呢?结果你听了吗?你没有听啊,你从家里搬出去了……” 别芃芃哭道:“可是我喜欢他呀!我、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单朝凤白了别燕南一眼,“老二,你别这么激动。”然后又对别芃芃说道,“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两个人的恋爱应该要势均力敌,才能平等互爱。芃芃,这个道理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 别芃芃崩溃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我就是喜欢他……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如家里任何一个人优秀,我甚至连罗建华也配不上!所以我只能这么卑微的喜欢他……这也是错?” 一向不太喜欢插手家务纷争的王宗秀也看不下去了,“芃芃,你明知道罗家和我们家不对付,你就不应该跟罗建华有什么往来……” “我懂你的意思!”别芃芃争辩道,“可我从来也没有跟他们家的人说任何一件我们家的事!” 王宗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以为你和罗建华谈恋爱,只代表了你和他两个人吗?别芃芃!只要你还是我们家的人,你代表的就是我们家的脸面!就像罗建华,他也代表着他们罗家啊!所以别芃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倒贴的样子、你把脸伸过去让吴琴随便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别芃芃瞬间面色惨白。 单朝凤说道:“芃芃,你真的那么天真的以为,你在吴琴面前很好的保护了我们吗?这一年来,罗副厂长又在针对爸爸、在针对我、在针对你二哥你知道吗?拿的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儿来说,害得我们不停地加班,翻找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芃芃,那些事我们只在家里谈论过,如果不是你说出去的,罗建华他爸又怎么会知道?” 别芃芃目瞪口呆,连忙否认,“不、不……我不知道,真的什么不知道呀!” 见别芃芃连番否认,栀栀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向吴琴告密,说罗建华要去黑鹤洲?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活活害死了罗建华?” 别芃芃呆了半晌,心乱如麻,“我没有想害死他!明明就是你们、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的内容,那……既然是在外头光明正大说的,又为什么不能让他妈妈知道?” 栀栀反问:“如果你没有偷听,你不会知道他想去黑鹤洲。如果你听到了,就肯定知道当时罗建华是特别有交代过,不要让他的母亲知道。你听到了,但你还是去跟吴琴说了……别芃芃,这就是你的品格吗?” 别芃芃哑口无言。 栀栀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从你搬离之后,你的性格、你的处事方式就越来越往吴琴的方向靠拢了?” 别芃芃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禁想起来,以前她也和家里人一样,非常非常讨厌吴琴的。 可自从她喜欢上罗建华以后,居然慢慢觉得吴琴的为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甚至还有几分直率可爱?之前她还以为是她爱屋及乌的原因…… 现在听到栀栀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别芃芃给吓醒了! 她不禁想到,她对吴琴的改观,到底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近墨者黑? 不! 不不不—— 绝不! 别芃芃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栀栀,你们是不是希望我不要跟罗建华在一起?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呀!我可以——为他付出我的生命!” 一听这话,栀栀怒极,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掌掴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别芃芃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栀栀前世逝于病痛,最痛恨的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 她怒视着别芃芃,吼道:“你可以为了罗建华去死?别芃芃,你居然有脸说这种话?你有考虑过爸妈的感受吗?你一出生就被你亲爹妈给扔了!不是阿奶把你捡回来送到我们家,你早就死得秀透的!” “爸妈那么辛苦把你养大,照顾你温饱、让你受教育、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仇人家的儿子,可以去死?所以爸妈养大了你,就是个笑话吗?别芃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要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 别芃芃惊呆了。 她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别逢君。 只见别逢君表情痛苦,右手用力按压住自己的心口,一脸的不敢置信,“我、我和你妈那么辛苦才养大你,你……要为了罗建华去死???” 别芃芃喃喃喊道:“爸爸……” 别逢君被气得脸色铁青!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走去,拧开门锁,喘着粗气对别芃芃说道:“你、你走!你不是我别逢君的女儿……” 一言未了,面色腊黄的别逢君就软软地朝地面倒去。 众儿女们被吓坏了! 别燕南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别逢君,“爸!爸……你怎么了?” 单朝凤早就蹭的一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又大喊,“老二,我先下去借轮车,你们赶紧把爸扶下来,我们要马上送他去医院!” 栀栀也急得不行,赶紧发号施令,“二嫂!二嫂,爸的速效救心丸在哪?快去找!棠棠,快去用毛巾沾了冷水,给爸擦擦额头和后颈……快!” 说着,栀栀上前,和二哥一块儿架起了父亲……别逢君身材高大,因年纪渐长还有点儿发福,楼道里狭窄,别燕南施展不开,只好和妹妹一块儿半拖半扶着已经昏迷了的父亲,兄妹俩一块儿合力将父亲扶下了楼道…… 王宗秀找出了药、倒了一杯水追上去,喂别逢君服下了药;棠棠也拿着湿毛巾追上去…… 等到别逢君服了药,被儿女们架着下了楼,单朝凤已经蹬着小轮车冲了过来。 当下,众儿女将别逢君扶上了小轮的车斗里,由别燕南蹬车,栀栀陪着父亲坐在车斗里;单朝凤骑自行车、带着棠棠,王宗秀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她在家留守…… 别芃芃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看着兄嫂妹妹们齐心协力地护送着父亲往医院赶。 她也曾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啊!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被父母家人疏远的? 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她穿了一件栀栀的衣裳,然后走在大院里,突然被罗建华挡住了去路开始? 罗建华痴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喊她栀栀,随即又清醒过来,向她道歉。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频频与她偶遇,总是不自觉认错人,然后继续道歉…… 她从未接受过男青年的追求,尤其是罗建华这么优秀的人。 和五官俊秀、在院子里也算是有点儿号召力的罗建华在一起,让芃芃有了一种错觉——只要对象足够优秀,平凡普通的她,好像也变得优秀了起来。 当罗建华频繁来找她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别人说“如果罗建华是在追求别芃芃的话,别芃芃应该还是很好的,毕竟罗建华也不可能这么没眼光”、“别芃芃还是有优点的,不然罗建华为啥追求她呢”和“罗建华自己本身条件还可以,他能看上别芃芃,那别芃芃肯定是有优点的”诸如此类的话。 这让她感觉良好。 毕竟在家里,父母兄嫂妹妹们都过于优秀: ——如果不是罗建华他爸使坏,别逢君现在已经是钢铁厂厂长了。 ——母亲调到市人民医院不过年,目前已经评了正高级,并且担任副院长一职。 ——大哥现在从政,前途一片光明。 ——大嫂最近也在忙调动,可能会被调到银行去任正科级。 ——二哥是目前厂子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大约二嫂是家里唯二的普通人,但她也比芃芃强,至少工作踏实,在钢铁厂工作了四五年,已经提干成为小组长。现在母亲和大嫂忙于工作,二嫂就成为家里的后勤部长,照顾个家庭的柴米油盐、小孩接送、作业辅导等等。 ——哥不用说了,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习复习,最后竞争到医院子弟委培生资格,等他读完医科大,别家又要出一个外科医生啦! ——栀栀就不用说了,十八岁正式入职知青办,今年二十二岁已经是副科级干部,还是工农兵学员,马上就要去上大学。而且她在南陵那边的优秀工作事迹还上过人民日报! ——棠棠年纪还小,入职钢铁厂才一年多,但她主动要求去最脏最苦最累的技术车间。现在,娇小年轻的她,已经不是学徒工了,带她的师傅对她非常满意,已经开始传授技术给她。在家里,父亲和大哥也很耐心细致地指导她各种专业知识…… 只有她别芃芃…… 工作年换了七个岗位!父母也知道她资历不行,一开始安排她上人事科做文职,管理厂子里的职工档案。 可莫名其妙的,她手里的档案突然莫名丢失。科长让她查找,她实在找不出来,眼泪汪汪地觉得可能是有人想害她。于是科长动员科室里所有的职工,大家一起帮她找。这才查出,原来资料并没有丢失,就是档案编号被她给搞混乱了! 科长念在她是新来了,犯了错只要吃一堑长一智就好。 但后来她又连续犯了好几次同样的错误……最严重的一次,是厂子里的职工程森要办理调离,别芃芃居然又看错了档案编号,把另外一个职工傅敏的档案给交了出去,导致上级同意了傅敏的调离……消息一传来,程森和傅敏齐齐来人事科闹事。 程森费了大力气,花了不少钱和人脉走动人情才得来这个调动的机会,是为了把工作调动到异地去,与妻儿团聚,不料他的工作没有调动? 傅敏是厂子职工的妻子,和丈夫结婚后好不容易才把工作调到钢铁厂,如今她怀着身孕大腹便便的,居然接到了工作调令,让她一个人去异地工作? 别芃芃不敢面对,装病在家躲了几天。人事科科长急得跳脚,最后还是别逢君出面,跑上跑下的终于解决了事情。别芃芃这才敢回人事科去上班儿,再后来,她又犯了几次错误……科长有一天跟别逢君长谈过后,别芃芃就被调到其他的科室了。 别芃芃在其他的科室也是一样,总是因为粗心大意而犯下各种错误,包括当不限于: 在物料科清点库存时,发现物料不足但没有及时提醒,导致车间在生产中停工, 在仓库但任仓库员时,面对车间的提货,她给错了物料,直接造成生产报废,产生经济损失, 在车间当普工,工时最长效率最差,导致换了好几条拉,最后没有一个拉长愿意要她! 她在每一个岗位都无法长久…… 直到最后,别逢君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安排她去后勤科的锅炉房工作,唯一的工作就是铲煤——用独轮车把煤块运到锅炉旁,再将一车车的煤块铲进炉子里去。 只有这么简单的、完全不用动一丁点脑筋的工作,别芃芃才能完成。她的同事们,全都是四五十岁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干力气活的中老年男性,这让她感到特别难受。 别芃芃觉得沮丧、愧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给家里人丢了脸。 她也想变好、变强,这样她呆在这个家里,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但回想起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她真是…… 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最好就,跟着罗建华去黑鹤洲。离开这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重新开始! 这么一想,别芃芃又有些懊悔——所以她为什么脑子一热,要去向吴琴告密呢?这都怨罗建华!要不是他撩拨了她又不认,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去向吴琴说这样啊! 但她也不知道罗建华会和他家里人闹得那么僵,他居然……跳了楼? 不过—— 别芃芃安慰自己,心道:他跳了楼也好,现在他全身瘫在医院里,他家里人又不管他,所以他现在只有她了。只要她好好照顾他,让他也对她生出愧疚之心……将来等他好了,她就能跟着他一块儿离开这儿,去黑鹤洲了。刚这么一想,别芃芃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 ——是王宗秀回来了。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 王宗秀现在很烦别芃芃了。 就冲着别芃芃把公爹气晕这件事……她对着别芃芃也没什么好脸色。 “芃芃,你这就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在爸妈回家之前,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然后把家门钥匙留下来。”王宗秀说道。 在这个家里,王宗秀是唯一一个,不会让别芃芃感到自卑的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别芃芃看着王宗秀,说道:“要离开这个家的人,估计也不止我一个,你又何必这样对我呢?” 王宗秀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别芃芃抿了抿嘴,“你跟我二哥之间……” 王宗秀脸色一变,“别芃芃我再说一遍!栀栀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和别燕南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能说,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说!这不仅是我和别燕南的意思,也是爸妈的意思!爸妈养大你不容易,你不能忘恩负义!” 别芃芃心里难受极了,含泪说道:“二嫂,你就不觉得……在这个家里,我们根本就不融不进来吗?” 王宗秀冷冷地说道:“我不觉得!就算我和别燕南……”说到这儿,她眼圈儿一红,哽咽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公婆把我当成女儿一样疼,妯娌和我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小姑子们都把我当成自家的姐姐……就连家里的孩子们,也都是很听话的……” “我喜欢这个家,甚至可以因为对这个家庭的喜爱……我可以继续忍下去!”王宗秀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323章 其实就在儿女们送别逢君去医院的半路上,已经服下速效救心丸的别逢君就已经苏醒了。 他不想去医院,害怕妻子担心。 但又拗不过儿女们。 最终—— 应雨时听说丈夫被别芃芃给气晕了? 她被吓一跳,紧张万分地赶紧开出一系列的单子,让栀栀陪着别逢君去做各项体检检查,然后又让单朝凤、别燕南和棠棠回单位去上班儿,顺便帮别逢君请假。 别逢君看着栀栀为了自己跑上跑下的…… 忍不住就是鼻子一酸。 亲情是不是一定要建立在血脉之上? 他自问他对芃芃、和对其他的子女一样。不过,因为栀栀身体不好,所以他和妻子将大部分的钱财都砸在栀栀身上;又因为芃芃不像其他的孩子那么聪明,所以他花了好多精力来辅导芃芃的学习。 别逢君一直都很清楚,世界上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很标准的聪明人。 他不强求芃芃像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在读书方面有所建树。因为有的孩子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芃芃是个普通孩子了。但这没有关系,只要她能平安顺遂,过得幸福知足,这样就很好。 可芃芃怎么就变成了那样! 别逢君气得心肝儿疼,忍不住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处,这才略微缓解了心脏处的闷痛感。 “老别!” 别逢君抬头,看到了妻子。 应雨时一脸关切地问道:“心脏又不舒服了?” 现在儿女们也不在身边,面对着自己的妻子,别逢君也没藏着掖着的,说道:“我一想到芃芃说……她可以为了罗建华去死,我就……” 应雨时的脸色也不太好。 但她不希望丈夫总关注别芃芃,就换了个话题,“对了,栀栀呢?” 果然,提起栀栀,别逢君顿时带上了笑意,“她呀,把我当成小孩儿了。这不是在这儿等化验单结果,怕我闷吗?她上门口的小卖部给我买冰棍儿去了!” 应雨时噗嗤一声笑了,叹道:“栀栀长大了。” 别逢君点头,“是啊,生下来和只小奶猫似的弱,养到三岁才学走路学说话,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只能喝米汤……一转眼,她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工作干得好不说,现在都要结婚了……我是真舍不得她嫁人啊!她就……乖乖在家当咱们的小女儿不好吗?” 应雨时顿时红了眼圈儿,嗔怪道:“老别,孩子们大了,总会成家的……” 顿一顿,又道:“就算他们全都成了家、搬了出去、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事业和生活……你也别怕孤单,有我呢,我才是那个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的人。” 别逢君笑了,用力握住妻子的手,“幸好有你。”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栀栀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爸!——妈,你也在?哎呀太好了那我就不用跑两趟了!来来来,快吃冰棍儿!”栀栀赶紧地将手里的冰棍递给父母各一个,她自己也拿了一个。 “爸妈,你俩的是一对儿奶油冰棍儿,我这个是桔子味儿!”栀栀还笑眯眯地说道。 别逢君和应雨时接过冰棍儿,开心地吃了起来。 栀栀也撕开冰棍纸,舔食起酸甜浓香的冰棍儿,陷入沉思。 刚才她上医院对面的小卖部那儿去买冰棍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她二哥的前妻王爱琳。 不过,栀栀离开松市四年,以前的她孱弱瘦小到有种很明显的病态;现在的她,拥有一副正常的年轻姑娘的身材。所以哪怕是王爱琳与栀栀擦身而过,也根本没有认出栀栀。 栀栀却觉察到有些不妥。 ——王爱琳当初和别燕南离婚的理由就是感情不和。这个不和,建立在王爱琳疑似出轨的前提之上。当初别燕南死活不肯离婚,并且在王爱琳提出要离婚的时候,他用了极不光彩、极强硬的手段挽留王爱琳。 但王爱琳还是义无反顾的净身出局,一分钱家产都没要、甚至连当时才一岁多大的女儿星星也不要,离婚之后就立刻跟着她的老同学顾聪离开了松市。 王爱琳和顾聪离开后,别燕南像疯了似的到处找她。 居然还被他给找着了! 据说…… 当时闹得非常不好看。 王爱琳还报了警,后来别逢君和别燕东去了那个城市,从派出所里把别燕南领回家。别逢君让妻子带着女眷们离开,关上门,然后拿着木棍往死里揍了别燕南一顿,甚至把别燕南的一只胳膊都给敲断了。 别燕南病蔫蔫地养了半年的伤,胳膊才好。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提过王爱琳半个字,疯了似的搞工作。阴差阳错地把工作搞得越来越好,最后提了干。 星星四岁那年,应雨时张罗着给别燕南相看,安排他看了十来个姑娘吧,最终他一眼看上了带着女儿月月的小寡妇王宗秀,和王宗秀一起建立了一个重组家庭。 栀栀离家的那一年,是王宗秀嫁给别燕南的第三年,两人的儿子辰辰才一岁不到。 在栀栀的记忆里,她对王爱琳的印象非常模糊,记得当初王爱琳嫁给二哥的时候,就不爱来公婆家,甚至也不愿意呆在她和二哥的家里……她总是在呆在自己的娘家,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来别家吃顿饭,吃完就走这样。 栀栀还记得,顾聪好像在隔壁柏市的地质局工作,常年要去野外出差。王爱琳离婚后就把工作调到了柏市地质局,应该和顾聪是同一个单位的。 那么,王爱琳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松市呢? 在栀栀归家的这段时间里,隐约觉察到二哥二嫂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但她猜想,可能是由于她和黎恕的婚期临近,二哥二嫂竭力想要掩盖住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希望他们的事,影响她和黎恕的婚礼。 但是栀栀并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正当栀栀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把王爱琳回到松市的事儿告诉父母时…… 她又觉得,这事儿还真就不能问父母。 得找个时间问问潘大嫂。 于是栀栀闭口不谈。 应雨时陪着丈夫女儿坐在长椅上吃了一根冰棍儿,其间有两三拨人过来找应雨时有事儿。所以她吃完冰棍儿就走了…… 栀栀则打算再去化验科那儿看看爸爸的化验单出来了没。 在路过罗建华的病房的时,栀栀突然看到谭春雨含笑坐在罗建华的病床边,罗建华浑身上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但露出来的一张俊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俩似乎聊得很开心。 栀栀跑到化验科那儿等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拿到了爸爸的化验单,这才急急忙忙地回去找妈妈。 “栀栀!” 有人叫住了她。 栀栀回头一看,是谭春雨。 谭春雨正好从罗建华的病房里走了出来,还带着一脸的笑意,“栀栀,你慌慌张张跑啥呢?” “噢我……我陪我爸过来做体检,这不是刚拿到化验结果嘛,想拿去给我妈看看。”栀栀解释道。 谭春雨关切地问道:“别叔怎么了?” “他心脏有点儿不舒服,但是具体结果怎么样,还得问我妈的意见。”栀栀说道。 谭春雨见栀栀的眼神尽往自己身后飘? 她一笑,说道:“栀栀咱们走吧!”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先离开这儿再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罗建华。” 栀栀抿嘴一笑。 两人快步离开了罗建华所在的病房。 两人走到了走廊尽头,谭春雨才说道:“我今天是来看我弟弟的,见芃芃不在,我就过去和罗建华说了几句……他告诉我说,等他身体好了他就去黑鹤洲,又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那你去吗?”栀栀问道。 谭春雨失笑,“我当然……不去了!我在这儿好好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那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做我不喜欢做的工作呢?” 栀栀有些吃惊,“你真的放下了?” ——谭春雨可是原女主啊!连原女主都放弃了和原男主的感情的话……那主要剧情就打破了吧? 谭春雨说道:“嗯,放下了!” 她面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可以那么轻松自在的和他聊天。我们甚至还谈起了你,谈想了别芃芃……” “哦?说我什么啦?”栀栀问道。 谭春雨含笑说道:“说要向你学习!咱们都是钢铁厂子弟,去哪儿都要干好工作,落地开花!不丢松市钢铁人的脸!” 栀栀也笑了。 谭春雨又道:“我还问他‘你和芃芃’是怎么一回事啊,他说……” 说到这儿,谭春雨看向了栀栀,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说芃芃对他有很严重的依赖心理,而且思想有些极端。他并不喜欢她,但也没办法拒绝她……就怕她做傻事。如果芃芃一定要跟着他去黑鹤洲,那他就带她去。如果芃芃一定要和他结婚,他也愿意……” 栀栀惊呆了。 “他不喜欢别芃芃,也愿意和她结婚?”栀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谭春雨看着栀栀,想起了刚才罗建华的话—— “不瞒你说,我还是忘不了栀栀,如果结婚对象不是栀栀,我娶谁不是谁?你也别担心我会影响栀栀,我……只要能离开这儿,就没有再回松市的打算。从今以后我就好好搞工作吧!” 谭春雨微微一笑,对栀栀说道:“说不定他俩能先婚后爱呢?好了,要是罗建华真带着别芃芃离开了,对你们家来说,是件好事儿!至于他们么……路是他们自己选的,跟别人也没啥关系。” 栀栀点头称是。 第324章 夜里应雨时回到家,儿女们全都很关切地问起别逢君的体检结果。 她告诉儿女们——别逢君的体检结果就是,没有大毛病,但小事儿不断。 他有低血压和低血糖反应,另外还有冠心病症状、骨质疏松、颈椎病和关节炎。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小毛病多了,也是挺麻烦的。 应雨时心疼得不得了,于晚饭时分召开家庭会议,宣布了一系列针对别逢君的体育锻炼,包括每天早晚快步走、做广播体操,还又安排儿媳们除了早饭之外,午饭和晚饭必须要做点儿适合别逢君吃的药膳…… 单朝凤和王宗秀就讨论起药膳要怎么做,栀栀则很有兴趣的想和爸爸一起锻炼,“爸爸,我俩从明天开始一块儿锻炼吧!我也要减肥……不是,锻炼身体!” 目前距离她和黎恕的婚期还剩十来天,她非常迫切地想要管理好自己的身材。至少得把小肚腩收一收,不然穿裙子不好看…… 应雨时和别逢君都不喜欢女儿把减肥二字挂在嘴边。 但是锻炼身体是好事,值得鼓励。 再说了,趁着栀栀休假在家,让她监督和陪同别逢君一块儿锻炼,父女俩有个伴儿也挺好的。 一大家子刻意避开有关于别芃芃的所有话题,热热闹闹地吃起了晚饭。 除去聊完了别逢君和栀栀一块儿锻炼健身的事情以后,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七月十八日即将举办的嫁女宴。 别家的嫁女宴,就设在本单位食堂。 应雨时和别逢君准备给栀栀和黎恕举办流水席,掌勺师傅就是单位大厨,这个没啥问题。 但需要调度的是各种食材、瓜子花生糖果、酒水饮料香烟、果盘等等。 ——应雨时请棠棠的奶奶魏奶奶帮忙,定下了若干瓜果蔬菜,到时候也会在七月十八一大早送过来。 ——王宗秀托本市屠宰场的朋友帮忙,订了三头生猪,会在七月十七那天屠宰好,猪肉会直接送到钢铁厂食堂来。 ——栀栀的奶奶攒了一大麻袋的山核桃,已经请人用长途班车托运了过来,但还需要炒制。 ——单朝凤请烟酒公司的朋友帮忙,订了不少的瓶装酒和香烟。 ——别燕南卯足了心思搞各种票,而且他搞的还是淮安那边的票,目前已经攒齐了自行车票和缝纫机票……他还想再搞一个半导收音机票,但目前进展还不是那么的顺利…… …… 现在大家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都会汇总一下自己负责的婚礼方面的进展。 家人们说说笑笑的,气氛幸福又温馨。 从第二天起,栀栀每天早晚都和爸爸一起去散步。 父女俩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六点一刻钟出门,六点五十回来。 别逢君的情况不适合跑步,所以父女俩出门以后,父亲快走、女儿慢跑,围着小操场跑上十圈儿……然后别逢君回家洗澡换衣吃早饭去单位上班,栀栀有时候和爸爸一起回家,有时候觉得还不尽兴就再继续跑几圈…… 这一天,栀栀和爸爸跑完步回到家,爸爸洗完澡换了衣裳吃完早饭就急匆匆上班儿去了,栀栀吃了一个素包子一碗白粥,然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做了一会儿家务,这才开始亲手写请帖。 这个年代可没有印刷好的精美请帖,所以全都要自己做。 怎么做呢? 因为是嫁女(妹)宴嘛,所以每一份喜帖就是一份信。 家里人买了好多牛皮纸回来,栀栀需要把这些牛皮纸裁成合适的尺寸,用浆糊贴好,做成一个牛皮信封。再裁剪一张窄窄的红纸贴在牛皮信封上,用毛笔书写“请柬”二字。 信纸的内容呢,就是一句很简单的“值吾女(妹)别栀栀与吾婿(妹婿)黎恕新婚大喜之日,特邀请您XXX一家于七月十八日下午五时许,莅临钢铁厂食堂赴薄宴庆贺,XXX敬上。” 收到喜帖的宾客,会在赴宴的时候,直接将份子钱塞进红皮喜封里,再在信封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例如“潘少刚夫妇庆贺别栀栀黎恕新婚大喜”,这样,负责收礼金的亲友才能做好登记工作。 写请帖也是个力气活。 栀栀一天最多能写二百多封左右…… 简直累得手都快要断了好嘛! 这一天,栀栀写着写着……钢笔居然写不出墨水了?再一看,不但笔胆里的墨水用尽,连墨水瓶里的墨水也没了! 她只好出了门,上厂子里的子弟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那儿去买墨水。 买完墨水以后,栀栀正准备回家…… 迎面却遇上了一个熟人——别燕南的前妻王爱琳?! 王爱琳一脸黯然地踏进了小卖部,还没说话,就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栀栀立刻警觉了起来。 她转身又进了小卖部,买了一根桔子冰棍儿,坐在小卖部门口那儿慢慢地吃。 王爱琳以前还是别燕南妻子的时候就很少来钢铁厂,她还离开松市七八年了,小卖部里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她。 她在小卖部里转悠了几圈儿,最后大约是看售货员朱大姐比较面善,于是上前问道:“同志你好,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朱大姐问道:“什么事?” 王爱琳,“是这样的,我想见我女儿一面……她就在子弟小学里上学。可是老师不让我见她……哪怕我向老师解释说,我是孩子的妈妈,可老师就是说不让,还说是她爸爸特别交代的!”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很少来这儿,老师不认识我,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同志,能不能麻烦你……你假装是孩子的亲戚,然后和老师说一下,把孩子带出来……我保证我就只看看孩子,看完我就走。” 栀栀不动声色地看了王爱琳一眼。 朱大姐也奇怪地打量着王爱琳。 ——朱大姐不认识王爱琳,但想着本厂子弟小学不仅仅招收本厂适龄学生,附近村民们的孩子,只要想来上学的,都可以来上学。 她觉得王爱琳和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有可能并不是本厂的人。 朱大姐就更好奇了,问道:“你是孩子的妈,为啥你男人不让你见孩子?” 王爱琳犹豫半晌,如实托出,“因为我和孩子爸爸离了婚,他对我心怀怨忿,天天在孩子面前说我的坏话,也不想让孩子认我。” 朱大姐皱眉,“那你和男方为啥离婚?你做了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男方为什么不让你认孩子?” ——在这个年代,少有人离婚。并不相爱的夫妻比比皆是,但大多数都能为了家庭、老人和子女,大家凑和着过下去。 都到了离婚收场的地步、而且一方不让另一方看孩子…… 朱大姐认为,眼前这年轻女人和丈夫离了婚,一定是有着很严重的问题吧? 如是这样,她肯定不能帮这样的忙了。 王爱琳没有想到,她拜托的这个……看起来很面善、为人很好的朱大姐,不但不愿意帮她,而且还一个劲儿的问她为什么要离婚? 王爱琳有口难言。 当初她和别燕南、顾聪都是大学同学。 她喜欢顾聪,两人的恋情在学校里……闹得轰轰烈烈! 但是顾聪的父母看不上王爱琳,逼迫顾聪娶他的小青梅。顾聪为了拒婚,办了休学参军去了。可他的父母很坚决,哪怕顾聪去了部队,父母直接和顾聪的部队领导联系上,让顾聪和他的小青梅结了婚。 当时顾聪母亲为了断掉王爱琳的念想,还特意邀请王爱琳参加顾聪和小青梅的婚礼。 王爱琳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与痛苦,与顾聪万般纠缠,甚至在顾聪和小青梅的新婚夜里,以死相逼,把顾聪给拐跑了,气得小青梅哭了一夜。 后来…… 她觉得顾聪好像变了心,慢慢地偏向了小青梅? 王爱琳各种的作,终于惹得顾聪厌弃了她。 顾聪亲自给王爱琳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到松市,然后告诉王爱琳,他和小青梅结婚已成事实,他对小青梅也有感情……本来他对王爱琳还有着一些愧疚,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活泼单纯的小青梅因为王爱琳的存在、因为王爱琳的屡屡挑衅而痛不欲生时,他对王爱琳的那点儿喜欢已经荡然无存。 顾聪告诉王爱琳,说小青梅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今后天他也想好好和小青梅过下去,所以让王爱琳不要再去找他、打扰他了。 王爱琳崩溃了。 正好,同学别燕南曾经给她写过情书。 为了刺激顾聪,王爱琳主动追求别燕南……不到一年,王爱琳就和别燕南结婚了。 其实别燕南……无论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要比顾聪强。 关键是,别燕南还很宠她。 两人结婚三个月不到,王爱琳就怀上了孩子。 别燕南简直把她宠进了骨子里! 但对于王爱琳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哪怕别燕南长得比顾聪俊美,单位比顾聪强,个人能力也比顾聪厉害…… 可王爱琳就是觉得顾聪比别燕南强! 她甚至非常厌恶别燕南的亲近。 王爱琳怀孕七个月的时候,顾聪的小青梅……因为难产而去世,大小俱亡。 听到这个消息,王爱琳激动了! 她恨不得马上打掉肚里的孩子,然后立刻赶到顾聪身边去。 她开始天天折磨别燕南,还三不五时地和应雨时、单朝凤吵架,甚至还避开了应雨时,跑去医院询问,能不能打掉肚里的孩子…… 答案是不能。 孩子月份大了,都已经七个多月了,如果不想要孩子,那也是引产。引产的过程和分娩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对母体的伤害是很大的。 王爱琳心不甘、情不愿地生下了别燕南的女儿星星。 星星出生后,王爱琳开始歇斯底里地和别燕南吵架。 别家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疯狂。 后来还是应雨时说的,说,有可能是在星星出生前,王爱琳受尽了别燕南的宠爱,当星星出生以后,王爱琳担心女儿会分走丈夫对自己的宠爱,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燕南听说了以后,就把刚出生的星星托附给大嫂单朝凤养育,他亲自侍候王爱琳坐月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王爱琳。 但在王爱琳心里,她只有一个心愿:赶紧和别燕南离婚,然后尽快赶到顾聪身边去。 也正因为这样,王爱琳恨透了别燕南。 但不管她怎么闹,别燕南只会对她更好。最后,她连哄带骗地和别燕南离了婚…… 在这个时候,别燕南还很天真的以为,就是她口头上说的那样,她现在就是心情不好,她就是想要离婚,然后离开松市去别的地方散散心,等到心态调理好了再回来…… 和别燕南离婚后,王爱琳立刻调动工作去了柏市,直接进入顾聪所在的工作单位(这时顾聪已经退伍),她走上了追求顾聪的漫漫长路。 但不知怎么的走漏了消息。 别燕南跑到柏市来找她,顾聪趁机劝说王爱琳回到别燕南身边,好好的和别燕南过日子……王爱琳却认为,别燕南是过来坏她好事的,于是对别燕南极尽羞辱。 别燕南又是心慌、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他强行把王爱琳带回松市,又把星星接回家,试图让王爱琳对他、对女儿、对这个家回心转意。 王爱琳扔下女儿不管,找机会又跑到了柏市。 别燕南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再次跑到柏市去找王爱琳。王爱琳一是因为烦燥,一是为了向顾聪表明自己的决心,就报了警,说别燕南对她耍流氓! 别燕南被派出所抓了。 派出所通知他的父兄过来…… 他父兄向派出所说明了情况以后,解除了误会,但别燕南好像也才相信了……王爱琳是真的讨厌他,甚至到了恨的地步。 至于星星,别燕南也才终于相信了王爱琳根本不爱星星…… 别燕南跟着父兄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来找过王爱琳。 后来,王爱琳隐约听说,三年后别燕南和一个带着女儿的小寡妇再婚,小寡妇后来好像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但她根本无心关注别燕南。 因为,顾聪对她的心意……好像也变了。 王爱琳对顾聪极有耐心。 顾聪以前很爱她,但也是他,放弃了王爱琳、选择了小青梅。他亲口告诉王爱琳,他之所以愿意和小青梅结婚,是突然发现其实小青梅的存在,早就已经渗入他的生活。 小青梅仿佛为他而生、又一切以他为主,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她的爱情卑微而又热烈。 而他,在经历了王爱琳的作天作地之后,终于还是觉得……小青梅更适合他。 后来小青梅在给他生孩子的时候,不幸去世。 顾聪恨极了王爱琳。他认为小青梅是受了王爱琳的刺激,才会身体不好的。 顾聪开始报复王爱琳。 他用爱的名义钓着王爱琳,然后他来作天作地,在情感上狠狠地折磨王爱琳,在王爱琳即将崩溃的时候又给她一点甜头…… 王爱琳急速沦陷。 然而一转眼八年过去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顾聪却依旧对她若即若离…… 她偷听到顾母和顾聪聊天,顾母劝儿子,“晓茉(小青梅)走了以后,妈让你再找个对象你也不肯。诶,你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不结婚,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些年来,王爱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算妈不喜欢王爱琳,但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就不反对了。” 当时王爱琳高兴坏了! 她觉得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不枉费她在顾聪身边呆了八年…… 可是,接下来顾聪的一番话,却让她瞬间门如坠冰窟! 顾聪对他母亲说道:“我一看到王爱琳,就想起晓茉的死……妈,我恨死王爱琳了!当然我也恨我自己!晓茉是被我和王爱琳逼死的……要不是我给了王爱琳勇气,她怎么敢那样欺负晓茉?要不是我分不清自己对晓茉的感情,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晓茉被王爱琳欺负还觉得是晓茉不懂事……” “妈,我心里恨!所以我要为晓茉讨回公道!我惩罚我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这一辈子我都要孤苦伶仃。我还要替晓茉惩罚王爱琳,她也活该这一辈子都不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甚至……她也不配拥有婚姻。” 顾母哭得不能自已,直说作孽。 王爱琳呆若木鸡。 从那以后,王爱琳开始疏远顾聪。 但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呆在顾聪身边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她好像已经习惯臣服于他的感情之中。她习惯性的被他支配、因为他的一句重话而感到沮丧和难过、并且习惯性把自己放在一个比他更卑微的地位…… 所以每当王爱琳想要尝试着离开顾聪的时候,只要顾聪和她过一次夜,她就不受控制地再次臣服于他。 为了摆脱顾聪,这几个月以来,王爱琳只要一攒够假期,就打着回松市看望父母的幌子,其实是想向别燕南求和。 王爱琳先是偷偷观察了一下别燕南和星星的近况。 她这才发现,其实别燕南比顾聪更俊美、身体更强壮、更有男子气概、工作更好、更有魄力……别燕南和顾聪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还想起了当初别燕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别燕南对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自卑示弱!可以说,她这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成为别燕南妻子、以及为他生育孩子的那段时光。 在弄清楚了顾聪的意图之后,别燕南就成了王爱琳所有的救赎。 王爱琳又观察了别燕南的现任妻子王宗秀。 在王爱琳看来,王宗秀就是个木美人。 美则美矣,性格过于木讷、内敛、无趣。 王爱琳很清楚,别燕南喜欢的,是像她这样热情似火、大胆大方的女人。 她尝试着接触了别燕南几次…… 出乎她的意料,别燕南居然恨她恨出了新高度?他用最激烈的语气、最伤人的粗口来羞辱她、讥讽她…… 这让王爱琳无法接受! 于是,王爱琳又转移了目标——她亲自接触了王宗秀。 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样,王宗秀的性格……和当初顾聪的小青梅比较像,都是比较传统的内敛、含蓄的女性。 王爱琳不过就是笑盈盈地和王宗秀说了几句当初别燕南是怎么侍候她、照顾她…… 王宗秀就已经受不了了。 她就像朵失去水分的花朵,憔悴迅速到,简直肉眼可见。 结果—— 一个月以后,别燕南知道她去找过王宗秀了,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他还恶狠狠地对她说道:“钢铁厂大院里还有不少人知道你我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大家心里自有一标秤。今天我看到你是星星的妈妈份上,只背着人打你一耳光!王爱琳,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还敢找我媳妇儿,和我媳妇儿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介意成为一个打女人的男人,更加不会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了,如果你也不介意,那最好了,我可以看到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王爱琳惊呆了。 她尝试和他讲道理,“我好歹也是星星的亲妈,你……你敢当着别人的面,打我?” 别燕南冷笑,“你现在当自己是星星的亲妈了?那当初顾聪老婆刚死,你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为什么想去医院引产?当初你要走,我求你为了星星留下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别燕南,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有多恶心?我居然给你这么恶心的男人生下了孩子!这是我一生的耻辱!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瞧,我记得多清楚!王爱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连记性也一块儿被狗吃了?” 王爱琳哑口无言。 她自然是羞愧难当,灰溜溜离开。 可回到柏市,顾聪也让她感到特别难受。 一方面,全单位的人都知道她和顾聪谈了七八年的恋爱却一直不结婚,顾聪故意在单位里搞些捕风捉影的事,影射她作风不好,又常在她面前和别的已婚女性暧昧…… 一方面,顾聪在人前又对她特别好,温柔宠溺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王爱琳愈发想要离开柏市,想把工作调回松市。 结果—— 顾聪不同意。 王爱琳只身一人来到柏市,她所有的人脉全都是顾聪的人脉。 现在她想调回松市? 顾聪不发话,王爱琳根本不可能离开。 王爱琳愈发难受…… 最后,兜兜转转的,当初被她弃如敝履的别燕南,如今居然又成为了她的白月光,变成了唯一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战神。 王爱琳不敢再去找王宗秀。 因为她不敢得罪别燕南。 所以她现在满脑子就想着……能不能用接近星星的办法,来实现她“曲线救国”的梦想? 星星从小没有母亲,她肯定很期待母爱! 好! 那她就好好的照顾星星,争取在最短时间门里打动星星的心,让星星站到自己这一边——王爱琳认真观察过,别燕南还是很宠爱星星的。 那么,她花点儿时间门、费点儿心血和星星混熟了,然后再以星星为借口,慢慢接近别燕南。 但让王爱琳没有想到的是,她这计划的第一步就迈不过去! ——别燕南和子弟学校的老师、学校领导全都打过招呼,绝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学校去看他的女儿星星,也不能允许任何非别家的人把星星带走。他甚至直言:前妻王爱琳正在想方设法夺走他的女儿别星星,所以防的就是王爱琳和王爱琳的家里人。 星星得到了别家人的封闭式保护——别燕南会送星星月月上学,也会去接她们放学。 王爱琳实在找不到机会。 眼看着她忙碌了那么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甚至筹划了大半年……也只见过星星几次,甚至都没有跟星星说过话……更让她感到焦虑的是,星星见过她,而且也认识她。但星星看向她的眼神极为不友善。 王爱琳气不过。 今天她又跑过来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星星接出来。 没想到她再一次被老师们拒绝了。 所以她才想着,干脆花点儿小钱雇个人,假扮星星的亲戚去找老师,让把星星接出来再说…… 没想到,小卖部的朱大姐却问出了那么犀利的话! 一时间门,王爱琳面上的表情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而朱大姐见王爱琳久久不语,觉得有些奇怪,便又问道:“那你孩子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跟我说说呗,我帮你去问老师说说情。” 王爱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孩子名叫……别星星。 第325章 朱大姐诧异地问道:“谁?” 王爱琳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道:“星星……我孩子的名字叫做别星星,在二年级一班上学。她班主任姓唐,唐桂芳老师……” 朱大姐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朱大姐就是当年把王宗秀介绍给应雨时的媒人。 王宗秀、王宗秀的亡夫陈进,和朱大姐的丈夫都是中铁局的职工。 王宗秀因为长得太漂亮,一被分配到单位来就引起了轰动。然而陈进却不是什么好人,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王宗秀刚分配到单位来,陈进看上了她,半强迫半霸占的逼着王宗秀嫁给了他,婚后两个月,王宗秀就怀上了孩子。 陈进不仅吃喝嫖赌样样厉害,而且脾气还暴躁,爱打人。 王宗秀就是被他打怕了,才被逼嫁他的。 不过,恶人自有天收。 王宗秀临盆前,陈进吃醉了酒半夜跌进水塘里淹死了…… 后来,王宗秀自己挣扎着在医院生下了女儿月月,公婆本来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哄着她安心分娩,结果一见她生的是个女孩儿?从此以后就消失不见,甚至王宗秀在工友们的帮助下坐完了月子带着月月去公婆家,也被公婆给打了出来。 从那以后,十八岁的王宗秀就踏上了带着奶娃娃上班的辛苦路程。 其实呢,如果王宗秀没有孩子的拖累,就算她是个小寡妇……就凭着她的美貌和身段,也会有数不尽的男青年想要追求她。 就真的,带着个孩子…… 实在是太劝退了。 后来,应雨时想为离异三年的儿子别燕南相看合适的姑娘。 朱大姐下班儿回去和丈夫聊了几句,她丈夫立刻就想起了王宗秀。一个觉得应家条件好,别燕南虽然离异有孩,可他的个人条件、家庭条件和工作前景都是很优秀的;一个觉得王宗秀实在太可怜了,明明就是个很好的姑娘,怎么命运如此多舛? 应雨时听了朱大姐的推荐,先是不动声色地跑去中铁局,找了个理由近距离地观察王宗秀,一眼就喜欢上王宗秀了。 朱大姐至今还记得应雨时喜气洋洋地对她说道:“这回我觉得一定能成!宗秀这孩子呀,我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觉着她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家的人!” 当时朱大姐还有些埋怨应雨时,“您这话啊,我听听就算了!不是我说……我给你们家燕南介绍了多少姑娘啊,这一年来少说也有七八个了吧?您瞅瞅啊,每一个都被他拒绝……可每一个被他拒绝的姑娘都在打听他的情况!哎,我都不好意再帮人介绍对象了!” 应雨时也挺不好意思的,确实是她在替儿子发愁,可那个混世魔王却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再成家的意思…… 但老二是个男人,星星是个女孩儿,就算星星有她、有长媳的照顾,但没有母亲的照顾和引导,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了,难道她还能看着老二为了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守身如玉一辈子? 这么一来,母子二人僵持住。 一个见天的想要让儿子再相个媳妇儿,一个成天横眉冷对…… 想了想,应雨时对朱大姐说道:“这样,你让你家老朱想个办法指派宗秀跑个腿儿,差她到我们钢铁厂来找燕南办个事儿,先让他俩见上一面……咱们看看他俩的意思。要是能成,这媒人谢礼我给你双倍儿的!要是成不了,我也给你一个红包!只要咱们不说破,这就不算在做媒,自然也坏不了你的名声!” 朱大姐同意了。 第二天,王宗秀就奉师父(朱大姐的爱人)之命,来钢铁厂找别燕南办事儿。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钢铁厂的用煤量特别巨大,所以上级干脆安排了直接铺设轨道入厂,每个月按时用火车车皮运送煤块入厂。 老朱负责的就是每个星期和别燕南当时所在的科室敲定火车送煤的时间。 但钢铁厂的用煤量巨大、以前送煤的时间非常固定,敲定送煤时间这样的事,根本就是走个过场。 可是,王宗秀第一次过来找别燕南敲定送煤时间的时候…… 就没办成这件事儿。 她沮丧地回去,向师父老朱汇报了这件事。 老朱惊呆了。 他回到家和妻子商量,最后一致认定,恐怕别燕南看上了王宗秀! 于是第二天,老朱一脸严肃地告诉王宗秀,那是一项非常严重的任务,并且给王宗秀下达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一星期之内,让别燕南在调度书上签字! 王宗秀被吓坏了,第二天就拿着调度书又跑去找别燕南。 结果,第二天她没办成,第三天又去,还是没办成,第四天上午下午又跑去找别燕南,别燕南还是不签字,第五天的时候王宗秀又去找别燕南……她第N次被别燕南拒绝,气得王宗秀蹲在钢铁厂门口的隐蔽处呜呜哭。 王宗秀红着眼圈儿刚回到中铁局,却发现别燕南已经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了? 别燕南笑嘻嘻地向她道歉,说是他搞错了调度书上的一个细节,害得她白跑了那么多次……只要她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他立刻就在调度书上签字。 王宗秀当然很高兴,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别燕南:…… 他笑了笑,说道:“我的道歉也不能毫无诚意,王宗秀同志,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你吃顿饭,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那就……” 王宗秀只是性格内向,并不傻。 何况平时向她献殷勤的男青年太多了,她还能听不懂别燕南的言外之意,看不透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所泄露出来的东西? 王宗秀想了想,非常委婉的拒绝了,“很抱歉呀,快下班了,我得去接我女儿放学。” 别燕南当然也懂得王宗秀的意思,笑道:“我也有个女儿,不如我们各自带上孩子……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去吃饭?” 王宗秀涨红了脸。 以前呢,只要她一提出她还有个女儿,就能成功地劝退所有的追求者。 可是这一次,这个男人他…… 王宗秀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才好。 “我女儿叫星星,今年三岁,在钢铁厂幼儿园。你呢?”别燕南问道。 王宗秀喃喃说道:“我女儿叫月月,今年六岁了,也……也在你们钢铁厂子弟学校上一年级。” 别燕南立刻站起身,“那我们这就动身……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我先载你去钢铁厂,然后我再借一部自行车,我们接到了孩子们再一块儿去吃饭。” 王宗秀小小声说道:“我不会骑自行车。” 别燕南一怔,突然笑了。 “没关系,那我先载你一块儿去钢铁厂吧,然后我们带着孩子们一块儿坐公共汽车去。星星很少有机会坐公共汽车,她会很喜欢……月月呢?”别燕南问道。 王宗秀就想起了……因为她工资微薄,带着月月生活,娘儿俩总是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月月已经六岁了,坐公共汽车的次数用一只巴掌就能数清楚。 “月月她……也喜欢坐公共汽车。”王宗秀老实巴交地说道。 别燕南面上的笑意更甚,“那我们走吧。” 就这样,王宗秀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别燕南走了。两人去接到了孩子,然后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了顿饭。两个女孩子高兴疯了! 星星刚看到王宗秀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她就和月月玩熟了。等到两大两小吃完饭,星星已经和月月成为了好朋友……星星毕竟年纪大,听到月月张嘴闭嘴地喊妈妈妈妈,星星就跟着月月喊王宗秀妈妈。 王宗秀窘得不行,又羞又臊地看着别燕南,心里是埋怨他的,觉着他为什么不好好教好女儿。 不曾想,别燕南却红了眼圈儿向她道歉,“对不起,星星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但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所以……她喊过我嫂子妈妈,也喊过我妈妈妈,有时候她还会喊我妹妹妈妈……” 王宗秀愣住。 几天后,王宗秀带着得了流感的月月上医院去打针,居然在儿科门诊那儿看到了同样也得了流感、同样也在排队打针的星星? 星星一看到王宗秀,就很兴奋地对她身边的人说,“阿奶……妈妈!” 星星的奶奶、也就是应雨时当时差点儿就笑出声音来。 王宗秀则一脸的尴尬。 星星小小的个子却十分乖巧,连打针也十分勇敢,不需要奶奶哄,护士一举起针筒,星星就主动捋袖子,还安慰护士说道:“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哭哒……你快点帮我打完针,别让后面的姐姐等太久。” 这么乖巧的孩子,倒衬得年纪更大一些的月月更娇气。 王宗秀就和应雨时聊了几句育儿经。 应雨时哀声叹气,“这没娘的孩子啊……她哪有资格撒娇哟!” 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后来应雨时和朱大姐商量来、商量去,始终觉得别燕南和王宗秀有戏。 于是二人分工合作: ——应雨时回家命令别燕南去相看,而且还罕见地放了狠话,说别燕南你要是敢不去,就等着给老母亲收尸吧! ——另一方面老朱也老泪纵横的逼王宗秀去相看,说她要是敢不去,以后就跟她断绝师徒关系! 就这样,别燕南和王宗秀分别带着情绪,被长辈们逼着去了人民公园的相亲角,然后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当天晚上,别燕南赶回去不好意思地告诉母亲,他挺愿意今天这位相亲对象的……喜得应雨时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反倒是王宗秀婉拒了。 别燕南不干,开始热情地追求王宗秀。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一年后两人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朱大姐也拿到了应雨时给她的丰厚媒人红包。 现在,别燕南传说中的那位前妻出现了? 朱大姐当然知道当初别燕南为什么会离婚…… 换言之,她知道王爱琳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爱琳当初可是为了别的男人,不惜想要打掉肚里已经怀胎七个月的孩子!更在星星出生后,没有喂过星星喝过一口母乳,甚至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来看过星星一眼! 这么狠心的母亲,为什么突然演起了苦情戏? 再想想王宗秀这段时间以来的憔悴和暴瘦……难道说,王爱琳当年抛弃了别燕南父女俩以后,现在又反悔了? 朱大姐打量着风韵犹存、却有些中年发福的王爱琳,冷冷地说道:“同志,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别星星那个孩子啊,我熟悉得很!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呢?人家的妈妈姓王,叫王宗秀!” 王爱琳急道:“我、我才是星星的亲生母亲!” 听到这儿,栀栀听不下去了,扬声喊道:“朱大姐,麻烦你再帮我拿包盐。” 朱大姐愣了一下。 刚才她光顾着观察王爱琳,倒是没有注意到栀栀居然还在。 “哎,好咧!”朱大姐说道,“马上给你!”说着,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盐,递给了栀栀。 栀栀笑道:“朱大姐,我今天没带钱……先记着,回头让我二嫂再把钱还给你啊!” “要得嘛!”朱大姐说道。 栀栀提着用细麻绳捆好的袋装盐,深深地看了王爱琳一眼,转身离开。 王爱琳一脸的莫名其妙。 栀栀离开小卖问以后,朱大姐笑眯眯地问王爱琳,“同志,你说你是别星星的妈妈?” “对!”王爱琳连连点头。 朱大姐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刚才买盐的那个姑娘是谁?” “她是谁?”王爱琳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朱大姐为什么要突然说起买盐的这个姑娘……她刚才不是正在跟朱大姐商量着要怎么才能把星星从学校里骗出来的事儿吗? 朱大姐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才那个姑娘啊……她是别星星的亲姑姑!” 王爱琳愣住。 朱大姐讥讽地说道:“你还说你是星星的妈妈呢!你居然连星星的姑姑都不认识!我怀疑你到底认不认识星星……你别是个拐子佬,想趁机拐走星星的吧?” 王爱琳心乱如麻,“你、你不要乱说……” 到底还是因为心虚,又受不了朱大姐轻视的目光与嘲讽的语气,最终王爱琳还是飞快地逃离了小卖部。 站在大日头底下,王爱琳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居然没有认出别栀栀!她居然当着别栀栀的面、和不认识的陌生人商议要怎么样才能把她的女儿星星从学校里骗出来…… 所以她这是打草惊蛇了吗? 半晌,王爱琳又冷笑,心道就算别栀栀听到了又怎样,她是星星的生母,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她在星星的眼里和心底,始终都是站在别燕南身边的女人……这是王宗秀无论怎么对星星好,也永远不可能改变她王爱琳和星星的血脉羁绊。 刚才别栀栀看向她王爱琳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与挑衅…… 王爱琳气不过,她咬住下唇,内心暗暗发誓必须要打垮王宗秀、赶走王宗秀,争取早一点儿回到星星和别燕南身边。 第326章 栀栀拎着两包盐和一瓶墨水儿回了家。 眼看着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又按捺着心情,继续抄写了一会儿的喜帖,然后收拾好屋子,忙了一会儿厨房里的活计,又在饭桌上给家人们留了张字条—— 【大嫂,我和二哥在外头吃饭】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栀栀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赶到别燕南单位时,正是上午十一点五十分,别燕南的同事们见栀栀来了,纷纷和她打招呼,笑着开她和黎恕的玩笑。 栀栀大大方方地谢过了他们。 别燕南看到妹妹跑来接自己下班儿,觉得有些稀奇,就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东西,等到放工铃一打,兄妹俩一块儿去了厂招待所附属的小食堂。 栀栀要了一间包厢,又点名要了两个菜一个汤。 别燕南去点好了菜又端着饭菜上了包厢。 “怎么?觉得家里的饭菜不好吃?想出来改善一下伙食?”别燕南开玩笑道。 栀栀说道:“先吃饭!” 然后她端着碗,突然陷入怔忡。 似乎她也受了某人的感染——许云朵出事的时候,黎恕就特别担心事情会影响栀栀的胃口,所以每次一到饭点就装得云淡风清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一直到大家全都吃完饭了,才会认真说事儿。 想不到,她居然也学会了这一招。 栀栀面上就带出了淡淡的笑意。 别燕南虽然不知道妹妹为啥单把自己拎出来吃饭……但这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 他心里打起了小鼓,心想是不是王爱琳的事儿被栀栀发现了? 可这会儿他又看到妹妹的笑容轻松而又惬意……别燕南这才放下了心。 兄妹俩吃完了饭。 栀栀慢慢地啜饮着热汤,慢吞吞地说道:“二哥,你知道嘛……三哥喜欢昌琳。” “啥?”别燕南愣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说什么?老三喜欢你、你的那个好朋友许昌琳?” 栀栀点头。 别燕南勃然变色:“可许昌琳她不是……” 栀栀再次点头。 在这一瞬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别燕南的心突然一片冰凉。 这可是无法挽回的遗憾啊! 栀栀轻声说道:“四年前,妈让三哥去相亲的时候……昌琳以为她和三哥不会有将来,所以申请了下乡插队。而三哥又以为昌琳主动申请下乡,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别燕南呆了半晌,失声惊呼,“许昌琳不好意思开口,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她是个姑娘家,面皮儿薄。但是老三……他喜欢许昌琳为什么不说呢?” 栀栀紧紧地盯着别燕南,“是啊!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别燕南愣了一下。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说道:“这真是太遗憾了……我完全不敢想像,要是老三知道许昌琳已经……他怎么过得下去啊!” 顿了一顿,别燕南又道:“栀栀,我、我不知道老三喜欢许昌琳……” “这件事确实跟你无关,要愧疚……也该由我来愧疚。”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时我已经觉察到昌琳喜欢三哥……但凡只要我多问三哥一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三哥和昌琳……说不定还有相互表白心迹的一天,或许昌琳就不会……” 这是栀栀最难过的地方。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 “这不关你的事儿,”别燕南劝道,“还是老三自己的问题,男人么,如果在感情世界里认了怂,那……” 诶,如果老三不是他的亲兄弟,他都想骂人了。 可一来,老三是他的手足,二来……他一想到下个月老三回来了、知道了许昌琳的死讯后该有多么伤心,他又舍不得骂老三了。 栀栀红着眼圈儿看着二哥,又说了一遍,“二哥,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及时的告诉她!”别燕南喟然长叹。 栀栀见二哥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有些生气,“三哥迟迟没有向昌琳表白心迹,是因为他以为昌琳不喜欢她……但是有些结了婚的男人呢,认为已经用婚姻和孩子牢牢地绑住了妻子,所以妻子是自己的人了,就可以不用太在乎她的感受……” 别燕南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了口,“栀栀,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天上子弟小学门口去买墨水儿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王爱琳,也没有听到王爱琳在跟朱大姐商量,想请朱大姐把星星骗出学校!” 别燕南:…… 不过,他瞬间皱紧眉头,“他娘的王爱琳还存着这种心思?” 栀栀说道:“二哥,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和黎念之结婚了,你和二嫂不希望让我知道这事儿……但是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二嫂她真的有甲亢吗?还是说,她突然瘦成这样儿,其实是被你气的?”栀栀开始质问了。 别燕南连忙解释,“对不起栀栀……” “你对不起我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妻子!”栀栀非常生气。 别燕南,“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宗秀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本来也打算等你和念之办完喜事儿以后再说的……宗秀也没有生我的气,我们夫妻一体……” 栀栀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生你的气,难道还要谢谢你吗?” 别燕南深呼吸,“栀栀,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没有结过婚,就算已经和念之领了证,但你的公婆也是很好的人,尤其是你的婆婆,她爱你可能胜过念之……所以对你说来,婚姻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你是没办法理解重组家庭有多少麻烦和问题需要解决的。” 栀栀毫不示弱地答道:“是,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所有的麻烦和问题,都来自于人际关系,不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我和宗秀必须要拧成一股绳……才能一致对外。”别燕南说道,“王爱琳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很清楚,我也从来都没有瞒过宗秀……但王爱琳是星星的生母,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栀栀问道:“二哥,你还喜欢王爱琳吗?” “怎么可能?”别燕南瞪圆了眼睛,“我以前不知道她和顾聪……所以我才一直在反思自己,可我又找不出自己错哪儿了,才会一真纠缠她!后来知道了,我又心有不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输给顾聪,她凭什么把我当备胎?” “一切的错误,都因为我钻了这个牛角尖。后来被爸打断了一只手,我才……慢慢清醒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发这样的疯?唯一可怜的,就是星星,她是一个不受母亲欢迎的孩子……” 栀栀继续问道:“二哥,那你爱我二嫂吗?” 别燕南瞬间又涨红了脸,“去去去,你问这个干嘛?” 栀栀却十分生气,“你告诉我呀!” 别燕南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道:“要是不喜欢她,我干嘛和她结婚?我都已经被第一次婚姻给害成那样了……” “别燕南!我是在问你,你到底爱不爱王宗秀!”栀栀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怒视着他,“你就回答我一个字‘爱’,或者两个字‘不爱’就好……你跟我扯那么多干什么!” 别燕南被吓住。 在他印象里,妹妹向来是柔弱的,偶尔会怆人,但总体说来,她爱笑,总是笑眯眯的,也爱哭……但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生气这么愤怒地吼他。 “我在问你话!别燕南!”栀栀气得两眼通红。 别燕南不敢停顿,立刻说道:“我当然喜欢宗秀,我爱她!” 栀栀心里松了口气,又紧紧地盯着二哥,问道:“那你亲口告诉过二嫂吗?” 别燕南面一红,轻声说道:“说这些干啥,都老夫老妻了……” “你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喜欢她?你就仗着你是她的丈夫,所以让她承受你所有的痛苦分担你所有的麻烦,可你却吝啬得连一句‘我爱你’也不让她知道?”栀栀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你以王爱琳是星星的母亲为名义,轻轻地将王爱琳对二嫂的伤害抹去……你考虑过二嫂的想法吗?二嫂就不是星星的母亲了?你有站在星星的立场考虑过,二嫂和王爱琳谁才像她的母亲吗?” “再说了,王爱琳为什么敢闹到二嫂跟前去?难道不是你在给她撑腰?是,我相信你,以你的性格,说不定你会私底下教训王爱琳,可你让二嫂知道真相了吗?王爱琳真的是仗着她是星星的生母,才敢闹到二嫂跟前去?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压着二嫂,让二嫂理解……二嫂才没有办法反击王爱琳的吗?” “别燕南,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的天然立场是站在你这边儿的,可如果我是二嫂的妹妹……我肯定要劝她和你离婚!像你这样的人渣,凭什么让她嫁给你就是为了吃苦的??” 别燕南再次愣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茬。 别燕南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才说道:“我……我确实私下教训过王爱琳,不允许她再出现在星星面前,也不许她再去找宗秀。我、我是害怕宗秀想太多,才让她理解一下,王爱琳是星星的生母的……可是我,我真的不可能再和王爱琳有任何复合的可能性了!” “栀栀,栀栀!幸好有你提醒我,不然我、我……我还一直以为,宗秀她是在生王爱琳的气,我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生我的气……我错了!真是错得太离谱!”别燕南两眼赤红的说道。 栀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想瞒着我?如果不是被我亲眼看到了王爱琳……别燕南,你是不是想再离一次婚?” “我绝不同意离婚!王宗秀想要离开我,除非我死!”别燕南恶狠狠地说道。 他站起身,说道:“栀栀你先回去,我、我先去找一下你二嫂的领导,给她请半天假,然后下午我带她出去好好谈一谈。” “成!”栀栀说道,“你花点儿心思找个你和二嫂都喜欢的地方,带点儿二嫂爱吃的零食……星星你也别担心了,呆会儿我会送星星去上学。” 别燕南一笑,看着妹妹的眼神柔柔的,“栀栀,谢谢你!”然后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栀栀却无法放下心来。 必须要尽早解决王爱琳的事情才行。 栀栀率先回到了家。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两点,家里人还呆在家里,没去上班儿。 单朝凤开玩笑问栀栀,“跟你二哥出去吃好的了?” 栀栀笑道:“是啊,我想和二哥合伙做生意。哪儿哪儿不得花钱啊……要是在家里说这事儿,你们肯定这个劝、那个说的,别说支不支持我们做了,连让不让我们说都是个问题!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俩在外头说好了再回来……免得你们啰嗦!” 家人们本来只是和栀栀开个玩笑。 没想到栀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别逢君尤其。 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他才皱眉说道:“栀栀,你很缺钱吗?” 栀栀点头,“钱多总不是坏事儿吧?” “这……你别急呀,我和你妈都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你和念之结婚,我们给你准备一千块钱的嫁妆。这还不够?要真不够,上回你婆婆不是说,你俩结婚就给你俩准备一万块钱的彩礼?这些钱还不够吗?你到底要干啥?”别逢君问道。 栀栀摇头,“远远不够。” 她解释道:“任何一个创业,总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是最艰难的。就拿之前我和知青小伙伴们建设海鸥岛来说……最最最艰难的,就是刚登岛的那半年。” “以前一直不说,是怕你们心疼我……但那会儿确确实实是连吃的都没有,全靠挖野菜、以及隔壁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投喂海鱼……就这样,也引起了别人的不满,不知忍受了多少白眼。但有什么法子呢?为了生存下去,脸皮算个啥,肚皮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爸爸,我和黎恕在接下来的三年学习,全是为了在茫茫大海里制造一座人工岛而做准备!在有陆地、有植被、有淡水的岛上,靠着捡山货、挖野菜还能勉强吃饱肚子。将来我们去了大海里工作,这最基本的吃住要怎么解决?” 别逢君张大了嘴。 单朝凤、王宗秀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宗秀忍不住说道:“栀栀,在大自然面前,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样的事,交给念之他们去干,不行吗?你、你的体力也不是很好,为啥非要冲在第一线呢?” 单朝凤也说道:“是啊,而且这补给还得靠自己解决啊?这……” “只要我研究的项目对种岛是有利的,无论我是男是女,我都应该冲到第一线去……”说着,栀栀又笑道:“看吧,我就说了……这样的话题,我根本没办法在家里说。” 她的这一句,成功地将别逢君已经含在嘴里的劝阻又咽了下去。 其实栀栀也只是信口胡诌。 挣钱是个好事儿,但她找谁做生意也不会找二哥。 纯粹就是为了掩护今天她和二哥在外头吃饭说事儿的…… 眼看着上班、上学时间快到了,别逢君、单朝凤、王宗秀准备去上班儿,巍巍、溪溪和星星、月月也准备去上学。 栀栀便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出去,我得去买瓶墨水。” 大伙儿就一块儿下了楼。 这会儿别燕南就守在筒子楼楼下。 他骑在自行车上,见到了父亲一众,先说道:“爸,陈亮(别燕南的发小)他妈摔伤住院了,我下午请了假,上中医院去看看,宗秀和我一块儿去。” 王宗秀一怔,“可我还没请假……” 别燕南,“我已经跟老周说过了,你下午回来的时候补一张请假条给他就成。” 别逢君被栀栀说的“我要和二哥做生意”给唬住了,心烦意乱的也没在意,挥挥手对儿子儿媳们说道:“去吧去吧!上医院探望病人可别空手去啊!” “知道了爸!”说着,别燕南示意王宗秀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王宗秀迟疑地看了星星一眼。 栀栀体贴地说道:“二嫂,有事儿你就去吧,反正我今天也顺路,我和大嫂会一块儿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去的。” 说着,她主动拉住了星星。 别燕南催促道:“宗秀,咱们快去快回!” 王宗秀没法子,只好坐上了车后座。 栀栀牵着星星往外走,见星星一直看着父母逐渐远去的背影,握住她的小手儿还攥得紧紧的,便笑问,“星星,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妈妈么?她就是今天中午有事儿,等下午你放学了,你妈妈还是会来接你的。” 星星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虽然跟着栀栀往学校的方向走,却一直扭着脖子看着…… 直到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星星才低落地说了一句,“我好怕……看到妈妈一眼就少一眼了。” 栀栀心里一紧,“星星,这是什么意思啊?” 星星抬头看向栀栀,小小年纪居然也有些眼神躲闪。 “没什么。”星星轻声说道,“我就是……太喜欢妈妈了,想要每时每刻都能和妈妈在一起。可是……人总要长大的对吧?所以妈妈要工作,我要上学……” 栀栀直接问道:“星星,我早想问你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啊?” “没有!”星星直截了当地说道。 栀栀叹气,摸了摸星星的头,心想这孩子也才八岁大,怎么……感觉非常早慧的样子? 没想到,栀栀只是摸了摸星星的头发,星星就立刻躲开了,“五姑你别动我的辫子!这是我妈妈帮我梳的辫子!” 栀栀一怔,打量着星星。 星星是个早产儿,王爱琳想打胎的时候,星星在她肚里已经七个多月大了,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所以王爱琳特别恨肚里的这坨肉,孕晚期的女人天天喝冰水儿、故意用力跑跳、下蹲……最后,星星八个月整就出生了。 星星一出生,应雨时顿时如临大敌——因为栀栀就是早产儿,七个多月出生,出生时体重不足四斤,应雨时和别逢君为了照看栀栀,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总算是把栀栀拉扯大。 好在星星出生时体重已有五斤多,比当年栀栀的情况要好很多。 但是,星星和栀栀的情况也有着相似之处。比如说:身高体重都要比同龄人矮,体力、精力也更差,性格更内向文静,只有思想和想法比同龄人成熟。 栀栀立刻向星星道歉,“对不起,五姑不应该搞乱你的辫子……” 想了想,栀栀又说道:“其实你的辫子也没乱……不过,要是真的乱了,五姑也可以帮你再梳个更漂亮的辫子。” 星星突然就哭了,“辫子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妈妈帮我梳的辫子!五姑,我、我不怪你!” 栀栀又是一怔,心想星星可真聪明! 栀栀顺着星星的话问下去,“星星,你不怪五姑什么?是在怪五姑……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事吗?” 星星看了看跟在她和五姑身后的大伯娘和哥哥姐姐们,然后沉默了。 栀栀小小声问道:“是因为你的另外一个妈妈……” “我只有一个妈妈!”星星异常愤怒而又坚决地说道,“要是她打着我的名义来欺负我的妈妈,那我就……我应该打不过她,但是我可以咬她!我还可以骂她!五姑,我好讨厌我爸爸啊……他根本就没办法保护我妈妈!如果他保护不了我妈妈,那就由我和姐姐来保护妈妈!” “我们星星真是好样儿的!”栀栀毫不吝啬地表扬小侄女儿。 星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五姑!你、你……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为什么不骂我养恩不如生恩大?” “我为什么要骂你?”栀栀说道,“该骂的是你爸爸……不过我中午已经骂过他了,现在他带着你妈妈出去……应该是去向她道歉了。” “真的?”星星高兴得想哭,“五姑!我早就说这事儿不该瞒着你,可是爸爸妈妈说,你和五姑父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家这破事儿闹大了,会影响你的婚礼……所以他俩不让我说,诶,我天天看着我妈哭……” “他俩胡说八道!”栀栀认真说道,“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就因为我长期不在家,他们就要剥夺我身为别家人的权利吗?星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星星毕竟年纪小,一听这话,立刻找到了共鸣,“对对对!五姑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 栀栀又问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天天来堵你?所以以前你哥哥姐姐他们上学都不用接送的,现在无论上学放学……要不就是你妈妈接送、要不就是你大伯娘接送?” 星星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其实她已经用过很多办法,和我见了面,说了很多话了。只不过,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俩又吵架。” 栀栀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她和你说什么了?” 星星的眼圈儿红了,“她说,她当初离开我是迫不得已,是我爸爸误会了她,她还说我妈妈是个坏女人,说我妈妈对我的好,是表面上的、是做给人看的,实际上恨不得我去死……她还说,要我赶走妈妈,这样的话,她才能有机会回到我身边来……又跟我说她回来以后会怎样怎样对我好……” 栀栀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半晌,她意识到什么,立刻松了手,“对不起呀星星,五姑把你的手捏疼了吧?” 星星摇头,“我知道她在说谎。因为阿奶年年都会带着我去给市人民医院产科的黄奶奶、秦阿姨她们拜年……要我铭记黄奶奶和秦阿姨是怎么从死神手里把我抢回来的。每一次,黄奶奶和秦阿姨都会支开我,和阿奶说起当初那个女人是怎么想把……还在肚子里的我杀死的!” “我爸爸也肯定不喜欢她!我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爷爷奶奶只要一天见不上面,两人就会念叨对方几十上百次!大伯工作再忙,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会骑上五十分钟的自行车,就为了给大伯娘送个肉包子……包括我自己的爸爸妈妈,我爸现在还天天给我妈洗脚……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在我爸嘴里听说过那个女人!” “五姑,小时候我常问我妈妈呢,爷爷奶奶总说我妈妈出差去了。后来妈妈带着姐姐回来了,我、我真的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妈!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妈呢?这么好的妈妈,她怎么就不是我的亲妈呢?”说着,星星哭了。 姑侄俩正说话呢—— 月月突然跑了过来,拉着星星就跑,“星星我们不走这条路!” 栀栀一愣,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洋溢着一脸母爱的王爱琳。 王爱琳一看到星星就冲了过来,还大声叫喊道:“星星!我的孩子……” 月月着急地说道:“星星我们快走!快走!” 栀栀没有松开星星的手,而是低头对星星说道:“星星,你是想避开她,还是想面对面的和她把话说清楚?” 星星盯着王爱琳,眼里直喷火,缓缓说道:“五姑,我想跟她面对面说清楚!求你帮帮我!” “那你想和她说些什么?”栀栀问道。 星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被她的‘养恩不及生恩大’给绊住,我想好好骂她一顿!骂走她,让她永远也不要来打扰我们家的生活!” “星星好样儿的!”栀栀赞道,“五姑支持你!记着,你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也别怕说不过她,五姑会帮你的。” 星星的眼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好!五姑,谢谢你……” 月月愣住,“星星?五姑你……” 而这时,因为栀栀和星星一直站着不动,月月又拉不动星星……一时间,单朝凤也急得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栀栀,这条道太远了,咱们走另外一条道……” 然而此时,王爱琳也已经跑了过来,“站住!站住!你们别跑!星星是我的女儿!你们想带我女儿去哪?” 王爱琳已经过来堵过无数次人了。 但星星被别家人保护得太好,她每次过来,都是只能远远的看个影子,然后孩子就被别家人给飞快地带走了。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地堵到了人! 王爱琳大喜过望。 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没办法造成社会舆论。 因为别家人在钢铁厂里的名声很不错,所以他们一定很爱惜羽毛。在过去,他们一直躲着她,她是没地儿发挥,现在? 呵呵,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王爱琳凄怨地冲过来,一把就想将星星抱在怀里。 栀栀适时一拉,将星星拉到了一旁,月月立刻冲上去,将星星护在自己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王爱琳。 栀栀冷冷地对王爱琳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王爱琳大哭了起来,“星星!星星……妈妈的可怜女儿!妈妈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星星!星星你跟妈妈说句话呀……” 她闹出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不少送学生的家长与往来行人。 大家纷纷问道:“这人是谁?” 栀栀好脾气地向路人们介绍王爱琳,“叔叔婶婶们!大哥大嫂们……她就是当初怀孕七个月还想打胎,打不掉就拼命喝冰水跑跳最后导致我家小侄女儿八个月就早产,小侄女儿刚出生她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就和我二哥闹离婚,最后追着别的男人离开了的王爱琳!” “大家要是不相信呀,可以上柏市地质局去问问,问问王爱琳和顾聪是啥关系!对,那男的就叫顾聪,照顾的顾,聪明的聪……”栀栀大声说道。 王爱琳呆住。 她没有想到,别栀栀一上来就直接揭了她的老底。 单朝凤也呆住,她也没想到,明明全家人都瞒得那么紧……那么栀栀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围观的群众们来说,这样的八卦无异于一道惊雷,轰一声……直接吸引住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你!你胡说八道!”王爱琳的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她恨恨盯着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谁告诉你我当初想打胎来着?谁告诉你我当初生下星星就跑了?谁告诉你……我和顾聪有关系?” 栀栀爽快地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没有证据!真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所以,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你当初怀孕七个月一点儿也不想打胎!你来证明你没有生下星星不管!你来证明你和顾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王爱琳:…… 良久,王爱琳盯着栀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单朝凤见双方已经避无可避的会了面,不禁咬住了嘴唇,想着今天恐怕要打一场硬仗,她干脆交代了儿子巍巍几句,然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王爱琳很快就调整好策略,改为悲情攻势,“星星!星星你知道妈妈有多想你吗?星星你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好不好,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 星星躲在姐姐身后,用厌恶且憎恨的目光盯着王爱琳。 栀栀朝着星星招了招手,“星星,到五姑这儿来。” 星星朝着栀栀走了过去。 王爱琳冲了上去,想要抓住星星。 月月一头朝着王爱琳冲了过去,尖叫道:“你别碰我妹妹!” 王爱琳被月月撞了个趔趄。 栀栀一手牵住星星,一手拉住月月,然后对星星说道:“星星,你想对她说什么?现在就说,别怕。” 星星点点头。 她看向了王爱琳,“阿姨,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叫别星星,是钢铁厂子弟小学二年一班的学生,我爸爸叫别燕南,我妈妈叫王宗秀……我一点儿也不可怜,相反,我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姐姐、我和弟弟,我们五个人相亲相爱……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和打扰,我们会更幸福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 王爱琳张大了嘴,傻住。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是这样的……星星,你年纪太小了,你根本不明白他们是在骗你!” “他们骗我什么了?”星星问道。 王爱琳急道:“没有一个后妈是好人!她就是个骗子!她想骗你!” “你住在我家里吗?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对我不好?你亲眼看见了?还是说,谁告诉你我妈妈不爱我了?她骗一个小孩子能得到什么?我只知道我生了病,都是妈妈照顾我!她给我做漂亮的花裙子,做我喜欢吃的饭菜,我考试考好了她比我还高兴,我考得不好她比谁都生气……天冷了她送棉衣去学校给我,天热了上体育课她怕我出了汗会感冒,还是会送桔子水和换洗衣裳给我……对我这么好的妈妈,你说她是在骗我?如果她真是在骗我,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她一直这么骗我骗下去!” “再说你吧,你说你是我的亲妈,为什么我不认识你?我今年八岁了,你陪过我几天?我生病的时候,我参加校运会的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过年拍全家福的时候……你在哪?你是被那个野男人抛弃了,没人要了你才想着要回来?” “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妈就是王宗秀!这一辈子我只允许自己有她这一个妈妈!如果你胆敢破坏我的家庭,我就……我就恨你一辈子!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爸爸!”星星大声说道。 王爱琳目瞪口呆。 围观的众人也惊呆了,不禁议论纷纷, “哎呀星星这孩子不得了!” “是啊爱憎分明啊……” “要我说,我觉得星星这孩子说得没错儿!虽说生恩养恩一般大,但要不是宗秀这几年怀着一颗真心照顾孩子,孩子对她的感情就不会这么真……” “是啊,宗秀性格怎么样我们都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 “星星说得对,两口子离了婚罪不及孩子,她一个亲妈这么多年不出现,现在突然出现……搞不好是真的一无所有,才想吃回头草!” “哎我知道王爱琳和顾聪的事儿!我表舅就在柏市地质局上班儿,其实故事并不复杂,就是王爱琳逼婚,顾聪不肯娶她!两人纠缠了七八年了!估计王爱琳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多了,再耗下去也等不了了,所以才想吃回头草的……” 王爱琳脸色惨白。 栀栀冷冷说道:“王爱琳,你听到星星说的话了吗?你是成年人了,所有的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不要后悔,也不要闹得太难看——除非你不想拥有这个女儿……那么现在闹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关系。” 说话之间,单朝凤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 她的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妇女。 还有一个年轻的妇女也骑着自行车,跟在单朝凤后头。 三人齐齐挤进了人群,单朝凤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爱琳,你不是不愿意承认,你怀孕七个月想打胎吗?呐,我把黄医生和秦护士喊了来,你……你敢不敢和她俩对质?” 王爱琳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惨白。 黄医生已经退休了,她爱人也是钢铁厂职工,所以人就呆在家里。今天呢,秦护士正好轮休,过来看望黄医生。单朝凤过去找黄医生的时候,发现秦护士也在,大喜过望,连忙请她二人出面—— 这会儿黄医生一看到王爱琳,就气不打一处来,“王爱琳?王爱琳你还有脸在这儿闹?你想闹什么?我问你,当初你怀孕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去产科挂我的号,问我要怎么样才能不伤你自己的身体、把孩子打下来……气得我骂了你一顿!然后你是怎么干的?你跑去产科病房,专门找那些有流产迹象正在住院保胎的产妇,一张病床一张病床地问,问人家是怎么流的产!王爱琳,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别人不知道?” 王爱琳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冷汗涔涔。 秦护士也说道:“你怀孕七个月去问黄医生引产的事儿……一个月不到,你就发作了……你八个月生下孩子,孩子的体重已经快5斤了,这证明了什么?证明孩子本来很健康的,这个指标就是健康孩子的指标!王爱琳,虎毒不食子啊,你也太狠心了!” 王爱琳不由得又往后头退了一步,下意识看向了星星。 星星看着王爱琳,满眼都是恨意。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星星说道,“所以……你假不假?你还说你爱我!请问你要怎么去爱一个你原本想要杀死的孩子?” 王爱琳哑口无言。 “我恨你,永远也不可能接受你!包括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原谅了你,我都会恨他!”星星冷冷地说道,“离开这里,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我不想看到你。” 在这一瞬间,王爱琳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悔意! 如果当初,她能意识到顾聪对小青梅的爱,如果她能早点儿看清顾聪对她的凉薄,如果她能珍惜别燕南对她的挽留,如果她能疼爱自己的孩子…… 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爱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然后用手臂遮住脸,哭着跑远了。 王爱琳就这么跑了…… 这让已经做好准备要干仗的单朝凤猝不及防。 她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栀栀已经笑着劝离大伙儿,“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叔叔婶婶们,大哥大嫂们……你们不用送孩子们去上学么?我听到这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所以大家看热闹归看热闹,别耽误孩子们学会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先是笑着和栀栀打招呼,说“下次王爱琳还敢来我就帮你骂她”、“王爱琳是什么人我们现都知道了是她臭不要脸,你们好好生活别受影响”和“你们家星星可真厉害”之类的,然后就飞快地带着孩子往学校跑去。 月月也牵着星星,带着弟弟妹妹们一块儿进入了学校。 单朝凤和栀栀站在原地,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跑进学校以后……单朝凤这才问栀栀,“栀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就知道了,”栀栀瞪着单朝凤,“陪爸爸上医院去体检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王爱琳……当时我就想着,她不是已经调到柏市去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然后这几天又在院子里看到了她,我才敢肯定她是冲着咱家来的。” 然后她又埋怨单朝凤,“大嫂,你们也太不把我当成家里人了!” 慌得单朝凤赶紧拉住她的手,“栀栀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主要是……宗秀正在和老二闹离婚。你想啊你这边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一头他俩要闹离婚……这真的不好看啊!宗秀也是个懂事的,就直说了在你结婚之前绝不再说离婚的事儿……” 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那我们也不能欺负二嫂好说话呀!是,二哥和我一母同胞,可二嫂也是我的家人呀,家里人闹意见、闹矛盾,我是帮理不帮亲的。” 然后她又拉住单朝凤的手,“大嫂,以后你也要记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我大哥也让你受委屈了,你千万别忍着,有委屈就说出来,我也一样帮理不帮亲!” 单朝凤红了眼圈儿。 “现在的我,还没有哥哥们厉害,但我会努力成长的。以后啊我就是你们在婆家的依靠,但是嫂子啊,别拿我当外人!”栀栀说道。 单朝凤紧紧地握住了栀栀的手,“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当成亲生……” “女儿”二字险些说出口,幸好单朝凤及时挽回,“……亲妹妹,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栀栀这才笑了。 却说别燕南骑着自行车,直接带着王宗秀去了人民公园。 今天不是休息天。 公园里人很少。 王宗秀一脸疑惑地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别燕南没吭声,锁好了自行车,取下了他挂在车头上的一个布袋,然后牵住了王宗秀的手,带着她开始爬山。 “别燕南,你什么呀?”王宗秀奇怪地问道。 别燕南直接把她带到了山顶的凉亭那儿。 这里是王宗秀最喜欢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山顶树荫凉快,王宗秀喜欢带着孩子们来这儿,往草地上铺一块旧床单,再带点儿水果零食,孩子们能在这儿疯一整天。 就是休息天的时候人太多了,想要抢到一个有树荫、地势平整的地盘并不容易。 现在,他带她来这儿干啥? 难道是—— 王宗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了别燕南。 难道他同意离婚了? 在这一刻,王宗秀心里五味杂陈。 准确说来,她虽然在嫁给别燕南之前,已经有过一段婚姻了,但别燕南……才是她的初恋。她在遇到别燕南前,实在是过得太苦了,直到她和他结了婚,她融入他的大家庭,这才知道她掉进了一个蜜罐子。 现在他的前妻回来了。 似乎她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不知不觉,王宗秀就被丈夫拉到了凉亭里,两人并排坐下,然后他把沉甸甸的布袋递给了她。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布袋一看,愣住。 ——布袋里装着几个红艳艳的苹果和一些水煮花生。 “我记得你爱吃这两样,”别燕南看着妻子,笑道,“就是家里孩子们多,闹腾得厉害,你总把苹果和煮花生拿给孩子们吃,你自己总是吃不上……其实家里不缺钱,你也别太省了,不用总顾着我和孩子们,也多买点儿你自己爱吃的。” 王宗秀盯着布袋子里的红苹果,又看向了别燕南,眼神茫然。 “宗秀,对不起。”别燕南看着瘦骨嶙峋的妻子,心里一痛。 他对王宗秀算是一见钟情。 刚和王爱琳离婚的时候,他确实放不下。后来受够了王爱琳给他的羞辱,又被向来温和的父亲痛打了一顿,他才顿悟。后来,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工作上……时间是医治一切伤痛的良药。 到后来他再听到家人提起王爱琳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释然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心意,他甚至还悄悄地又去了一趟柏市,躲在暗处观察王爱琳和顾聪。他看到王顾二人亲亲我我,你侬我侬……而他心如止水,对这两人甚至连恨意都没有了。 只是,这时候母亲逼婚逼得厉害,成功地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他都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压根不相信爱情,更是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 直到美丽又单纯的王宗秀闯入他的世界。 他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人是按着他所有喜好来长的。 别燕南瞬间沦陷。 坏消息是,王宗秀好像也是尝够了婚姻的苦,压根儿没有再婚的打算;好消息是,王宗秀居然是母亲为他择定的相亲对象。 后来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 可是—— 曾经那么明艳动人的妻子,如今这样一副形如槁木的模样儿。 如果不是被栀栀骂醒,别燕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妻子内心这么没有安全感。 别燕南低声说道:“宗秀,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混蛋!你骂我吧,想怎么骂我都行……就是别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让我猜。宗秀,我好怕我会猜错你的心思……更加害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今天好好说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王宗秀皱眉看着他。 她红了眼眶,“你终于愿意和我好好说清楚了吗?那我问你,王爱琳说,你特意避开人去找过她,是还是不是?” 别燕南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是去警告她的,我让她滚远一点儿,不许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否则我不介意揍她,甚至不介意当着星星的面揍她……” 王宗秀呆若木鸡。 半晌,她才气急败坏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别燕南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不敢……我怕你会觉得我和陈进一样,会打女人。” 王宗秀一愣。 陈进???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陈进是她的前夫,是月月的生父。那个恶劣的男人从认识她开始就对她拳打脚踢,扬言她不嫁他他就杀了她杀了她全家……她被逼无奈委身下嫁,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王宗秀看向了别燕南。 其实她也能感觉到,公婆对待三个儿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们更放心别大和别三,一提起丈夫别二,公婆就特别紧张。用婆婆的话来说,别燕南就是个混世魔王,还隐约透露出,别燕南也是个爱打群架爱斗殴的。 可她嫁给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发现他有这方面的毛病。 除去性格强势些,家里的大事得由他说了算,但在家庭生活方面,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一个孝顺父母的儿子,和家里兄弟姊妹的感情也很好。 王宗秀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他的前妻王爱琳回来了。 王爱琳向她炫耀,说当初离婚的时候别燕南是如何的挽回她,前段时间还特意和她私下见面,应允她、只要王宗秀同意离婚,他就立刻不要王宗秀、再和王爱琳复婚。只是,最近王宗秀身体不好,而且他妹妹要结婚,所以他不希望王爱琳太高调…… 现在,王宗秀亲耳听到别燕南所说的、他和王爱琳见面谈论的内容……居然是这样? 她不由得十分震惊。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王宗秀哭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我说的?” 然后她哭着把王爱琳对她说过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当时我想着,你都已经和她说好了,就等着我主动提离婚,你就会和她双宿双飞……我气不过,索性跟你提离婚……谁知道她居然是骗我的!”王宗秀呜呜地哭,然后又骂别燕南,“连你也骗我!” 别燕南,“我、我……”他是有苦说不出,毕竟他是真不希望在她心里,他就跟她的前夫一样混帐。 王宗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又含泪气道:“要是当初你就直接告诉我了,可能我会骂你,不能让你用这么粗鲁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可至少我心里会不难受……” 别燕南老老实实认错,“宗秀,对不起,我错了。” 王宗秀含泪笑了,又问:“以后你还敢瞒着我吗?” “再也不敢了!以后瞒谁也不敢瞒我媳妇儿了!” “那我问你,你中午和栀栀出门吃饭,下午就来向我认错……” “是,栀栀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媳妇儿,栀栀她太凶了,幸好你不像她……” “那栀栀还是我们的恩人了!我得好好谢谢她!” “我们的恩人?媳妇儿,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也不想原谅你!可我要是不原谅你,星星就太可怜了……她已经失去过一次母爱,再失去一次的话……她那么聪明,我害怕她会想太多。” “媳妇儿你真好!”别燕南也觉得心情舒畅万分。 原来,就算是夫妻也不应该自以为是的以自己的想像来对对方“好”,还得好好沟通啊! 于是,别燕南准备继续和媳妇儿聊聊天,“媳妇儿,我已经想好了,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所以我必须得带上你去找王爱琳,我一定要让她知道,试图拆散我和我媳妇儿的下场是什么!要是万一我忍不住揍她了……媳妇儿你可别害怕,我只揍坏人。” 王宗秀惊呆了,“你打她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不行,我忍不住……我一想到这个王八蛋害得我差点儿没了媳妇儿我就心里难受……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别燕南说道,“来,你先把这苹果吃了,咱俩这就下山去,老子不把她的屎打出来老子就不姓别!” 王宗秀:…… 她终于理解了公婆为什么会把别燕南称之为“混世魔王”了。 当然了,有了王宗秀的阻拦,别燕南到底也没揍成王爱琳。 相反,在王宗秀的建议下,别燕南请王爱琳上国营饭店去吃了一顿饭。别燕南一家五口全都到了,外加王爱琳一个。 王爱琳亲眼看到了别燕南一家是如何相亲相爱的,亲眼看到了星星对王宗秀的依恋,亲眼看到了星星和月月的相处,以及王宗秀和别燕南的儿子辰辰是怎么喜欢两位姐姐的……她更加看到了别燕南和王宗秀的相处。 别燕南对王宗秀宠到了骨子里的爱,以及王宗秀恃宠而娇的作…… 王爱琳悔不当初。 但她明白过来……这么一个有□□,是她根本不可能拆散的;她也明白了,别燕南对她的爱,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第二天,王爱琳就动身回到柏市,继续和顾聪相爱相杀去了,终生再也没有来过松市。 栀栀是很高兴的。 因为二嫂王宗秀专程来向她道谢了,而且气色明显转好……在接下来的十来天时间里,她看到二嫂面上总带着笑意,人也开始慢慢长胖,大家庭的气氛才真正和睦幸福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日。 这一天,京城黎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三四十个亲友,抵达了松市,准备参加三天后别家举办的嫁女宴…… 栀栀陡然紧张了起来。 第327章 黎恕和父母率领着庞大的亲友团来到了松市。 大半个月没见,栀栀还是挺想黎恕的,跑过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又打量了黎恕一会儿,问道:“黎恕,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看起来又晒黑了一圈儿?啊,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吃饱饭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一点……” 黎恕看起来又被晒黑了些,人也更瘦了,原来的寸板长过耳背,外表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精神不错,两眼炯炯有神。 黎恕嘿嘿一笑,“要交接的工作太多,这几天确实忙了点。” 他也不错眼地看着栀栀。 内地的光照、日晒与紫外线都不如海岛强烈,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栀栀的工作量不大,每天早睡早起,勤于锻炼、勤于护肤…… 现在的栀栀,皮肤瞬间白亮了许多,还因为睡眠好、伙食好,坚持早晚锻炼,她的精气神更好了,身材纤秾合度,更加漂亮了。 黎恕痴痴地看着栀栀,挪不动眼珠子了。 他俩手牵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别家人已经领着黎家姜家的亲戚们住进了钢铁厂招待所。别燕南在这儿包了两层楼一共二十个房间,才将客人们安顿好。 黎家这次过来接亲的亲友团包括: ——黎父的父母已殁,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叔叔和姑姑都在部队,叔叔家有一儿一女,姑姑家是两个儿子。 ——姜女士的父母健在,家里还有一兄一弟皆从政,大舅家也是一儿一女、小舅家有个儿子。 ——再就是黎家、姜家平时关系比较亲厚,走动比较密切的亲友。 ——以及陪着黎恕过来迎亲的几个发小和铁哥们儿。 这次黎家人过来迎亲,姜女士一早就把迎亲团的名单给了应雨时……也不是黎姜两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基本就是每家派了一个代表过来。 但唯一有变故的,就是姜女士的妈、姜姥姥也闹着要来。 本来姜女士考虑到姜姥姥年纪大了,不让她来,就让她在京都等着的,但是姜姥姥等不得了,非要跟着来…… 别燕南立刻又安排了一间最大最豪华的房间,专门给姜姥姥住。 当天晚上,别家、黎家和姜家的人们齐聚在姜姥姥的房间里,开始了认亲。 姜姥姥一看到栀栀就喜欢得不得了! 她拉着栀栀的手,细细地将栀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满意得直点头,又对姜女士说道:“还是你的眼光好!给我挑中了这么个外孙媳妇,好、好哇!”然后就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碧绿洼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就直接拢到了栀栀的手腕上。 栀栀吃了一惊! 她是有见识的,一眼看出这是极品老坑种的翡翠镯子,放到后世可是千万级别的珠宝。 “姥姥,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栀栀连忙说道。 姜姥姥摁住栀栀的手,不准她把镯子撸下来,嗔骂道:“你要是敢撸下来呢,那我就再给你套两个上去……除非你是想让我老人家倾家荡产!” 姜女士在一旁含笑劝道:“栀栀啊你拿着,也不单你一个人有,到了念之这一辈啊,一共五个小子一个姑娘,姥姥给你们都预备着呢!你大表哥、二表哥都已经结婚了,你那两位表嫂进门的时候,姥姥也给了她们这些玩意儿,你收着吧!” 栀栀只好收下。 姜女士又悄悄在栀栀耳边说道:“等到了京都啊,姥姥会再给你一个的!” 栀栀吃了一惊。 不过,姜女士忙着为栀栀引见亲戚们,没再说这些了。 姜姥姥年纪最长,她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亲长们也开始纷纷投送见面礼给栀栀。 姜家大舅母给了栀栀一枚样式有点老旧、但极厚重的金戒指;小舅母给了栀栀一对样式极简洁的金耳钉。黎家二婶给了栀栀一块水头极好的白玉牌吊坠,黎家姑妈给了栀栀一串碧玉珠项链…… 栀栀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敢情黎家、姜家在以前还是显赫之家?不然怎么拿得出这么好的东西?而且还一水儿的全是珠宝! 不过,姜姥姥再交代栀栀和别氏夫妇,“最近风向不大好,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咱们自家流传下来的,也不怕人查出处,但总归是影响不大好。所以这些东西呢……栀栀自己留着玩儿,平时不要拿出来啊!” 栀栀深以为然,别氏夫妇也连连点头。 这些全都是姜黎两家的亲长私下会见栀栀的时候,当着别氏夫妇的面,亲手交给栀栀的东西。 后来从姜姥姥的屋里出来,栀栀就把黎恕拉到了一旁去,问道:“你家里人怎么给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呀?” 黎恕笑眯眯地说道:“他们给你你就收着呗!这些都是人情,以后要还的。” 栀栀又问,“这么多的好东西,到底哪儿来的啊?” 黎恕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的太姥姥在旧朝的时候是亲王府婢女,因为长得好看被王爷收做通房还怀了孩子。她机灵着呢,战乱一起,她就立刻挺着大肚子卷走府里的财宝趁乱逃了。半路上生下了姥姥,娘儿们吃尽了苦头才找到亲人,后来太姥姥就以姜家远亲的身份住下来,又重新结婚生子……” 太姥姥后来还生了个儿子,但她最愧疚的就是长女(姜姥姥)。当初为了洗白身份,她先是把长女放在兄长家寄养,后来借着喜欢女儿的名义,又重新收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时间差为五年,也就是说,太姥姥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没见过亲生女儿。 后来太姥姥去世前,就把她大多数的好东西全都留给了姥姥。 栀栀明白了,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说,咱们姥姥放在过去还是位王府里的格格。” 黎恕正色说道:“你可别瞎说,不管咱老姜家还是老黎家,那可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栀栀便问,“那二婶送的白玉牌和姑妈送的碧玉珠串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黎恕:…… 他便又再解释给栀栀听: 黎恕的奶奶也是旧朝的高门贵女,一朝战乱,全家人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半路上遇到土匪,实在走投无路了,太奶奶就将所有的钱财交与一双儿女,把他俩藏在地窖里,她则引着歹徒离开,最后不堪折辱跳了崖。 当时黎奶奶才十一岁,哥哥十岁。兄妹俩含泪将母亲赠与的财宝埋在山里,然后黎奶奶女扮男装和哥哥一起投靠了土匪窝。兄妹俩在土匪窝里干了四年,总算得到了土匪头子的信任。正好那时遇上洪军剿匪,兄妹俩里应外合的配合洪军,将整一窝土匪全给端了,终于替家人报了仇。 后来兄妹俩就从了军。 解放后两人重游旧地,突然想起当年母亲留给他俩的东西,赶紧半夜上山去挖……东西还在!甚至兄妹俩当初潜伏在土匪窝里的时候,还将土匪头子分给他们的一些财宝也一块儿掩埋在这儿。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时候再拿出来上交,不可能让人不多想。于是兄妹俩索性平半分了。 说到这儿,黎恕交代道:“都是不太好见光的东西,你知道来历就好,长辈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他们的好意。就是平时注意一点儿,咱们别拿出来现世就好。” 栀栀忍不住嘀咕道:“都是好东西呢,可惜不能戴出来……” 黎恕小小声说道:“以后你在家里穿戴给我看。” 栀栀啐了他一声。 黎恕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栀栀,你该不会……是爱上我家的钱了吧?” 栀栀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认真点头,“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黎恕急了,“我家除了有钱以外,我还有很多优点的,比如说你看我这张脸……帅吗?还有我身上的肌肉……呐,腹肌!呐,肱二头肌!呐,快摸摸我的胸大肌……嗐你就真摸摸算了吗?你用点儿力狠狠掐一把啊,很有弹性的!” 栀栀被他逗笑得花枝乱颤,“黎恕!你真的很像公孔雀……” 当天晚上的会面,是别、黎、姜家的直系亲属。 第二天别家在招待所小饭堂宴请所有姜、黎家的亲戚们吃饭的时候,亲友们又大大方方地把份子钱提前交给了栀栀。 姜姥姥辈份最长,给了二百块钱的份子钱,姜黎两家直系亲长们给的是一百块钱的份子钱,旁支、近亲的亲长们给的五十块钱的份子钱,黎恕的发小、铁哥们统一给的是二十块钱的份子钱。 光是这下子,栀栀就收了一千多块钱的份子钱! 七月十七日的傍晚,栀栀的哥别燕西匆匆从京都赶到了松市。 别燕西现在已经是医科大的学生了,学校要求他在暑假里去医院实习。他也是调换了半个多月的班儿,才挤出四天的假期,匆匆赶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别燕西一看到黎恕就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挥着拳头就朝着黎恕打了过去—— 黎恕眼疾手快地用大掌挡住好友兼舅哥的拳头,苦笑着说道:“哥,你别恼我了,就算恼我,也打人不打脸好么?我得罪了你,是该打,可过两天我就要和栀栀结婚了,你总不能……让我顶着一脸的伤去迎娶栀栀吧?” 别燕西虽然很生气,但黎恕这话说得有道理,就把手抽了回来,然后狠狠地胖揍了黎恕一顿,一边揍人一边骂“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妹妹老子揍死你” 揍到他手累,这才消了气。 等到栀栀闻讯赶来的时候,别燕西和黎恕正蹲在一块儿抽香烟聊起各自这几年来的近况……远远地看到栀栀往这边儿来了,吓得两人飞快地将烟屁股扔到一旁。黎恕还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两粒奶糖,递给别燕西一颗,他自己飞快地撕掉糖纸,也吃了一颗。 两人含着奶糖嚼了一会儿…… 栀栀赶了过来,皱眉问道:“你俩刚才在抽烟?” ——应雨时是医生,平时严令禁止家里的男人们抽烟,栀栀也不让黎恕抽烟。但在这个人情为重的时代,男人就没有不抽烟的。所以大家在家里基本不抽烟, 别燕西:“没有!” 黎恕,“没有的事儿!” 栀栀,“别让我看到你俩抽烟……要不然,哼哼!” 然后她又笑眯眯地和哥打招呼,“哥,你最近怎么样呀?” 别燕西便又和栀栀、黎恕坐在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 没一会儿,应雨时又陪着宾客们来了。 来人却是老家的别家亲戚们。 有别逢君的大哥一家,弟一家、四弟一家,还有栀栀的奶奶……林林总总也有四十人左右。 栀栀的大伯母、别芃芃的亲妈汤兰花笑盈盈对应雨时说道:“他二婶儿,其实我们住到你们家里去就好,何必还花钱让我们住这个招待所呀……啧啧啧,这招待所是干部才能住的吧?一间房住一天多少钱?” 应雨时客气地说道:“住在家里不方便,我们那儿一共才间房,还得匀一间出来布置成喜房……大嫂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汤兰花一把拉住了应雨时,又问道:“他二婶儿啊,我可是听说了,芃芃现在不叫你们爸妈,喊你们……二叔二婶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应雨时答道。 汤兰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么说……我和我们当家的,才是别芃芃的父母了?你们……不会再来跟我们抢芃芃吧?” 应雨时含蓄地说道:“芃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想做什么,我们拦不着。” 汤兰花顿时高兴了,“真的啊?啊哈哈哈哈哈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第328章 七月十七的这天晚上,才八点半钟,应雨时就催着栀栀去睡觉,“明天一早要早起……现在马上去睡觉!” 没法子,栀栀被催着去睡觉了。 她本来以为时间太早会睡不着的,没想到迷迷糊糊的居然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妈妈摇醒。 栀栀艰难睁眼,看了看座钟,发现刚刚凌晨四点??? 难怪昨天妈妈那么早就催她睡觉了。 栀栀起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全家人都已经起来了。 ——爸爸正搬了张椅子站在门口贴“佳偶天成”的大红对联。 ——大哥三哥正忙着把客厅里多余的家具往三哥屋里搬,又将向邻居借来的桌椅摆放在客厅里,以便腾出更大的空间来招待客人。 ——二哥二嫂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厨房里时不时响起他俩的笑声和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撞击发出的声音。 ——大嫂和棠棠正在客厅的沙发那儿检查栀栀的嫁衣…… “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棠棠,早啊!你们怎么起来的这么早!”栀栀打着呵欠问道。 家里人都看着她笑。 应雨时笑道:“家里头一回嫁女儿,大家都稀罕呗!好了快点儿去洗漱,你二嫂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呢!” 栀栀依言去洗漱了,然后和全家人一块儿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当然了,别家第三代的小孩子们都不在。毕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嘛,这会儿太早了就没让他们起来。 栀栀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问了一句,“巍巍和月月她们自己呆在家吗?要不要紧啊?” 大嫂失笑,“巍巍都已经十一了!是个大孩子了……今天是休息天,我昨天就交代过他,让他管着弟弟妹妹,早上睡醒了就换衣裳、洗漱,然后带着弟弟妹妹们过来。” 二嫂也笑,“放心放心,月月星星和辰辰都在大嫂家呢,一会儿等她们醒了会自己过来的。倒是你,赶紧吃早饭吧,吃完了还得换衣裳、收拾这屋子呢!” 栀栀就看向了桌上的早饭。 哇,这也太丰盛了! ——有肥白松软的白糖糕、熬得绵烂的白粥、几大盘饺子、煎鸡蛋、油炸花生米、炒腌菜这几样。 全都是栀栀爱吃的。 本来栀栀还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早了,没啥胃口,但一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又闻到这么香的食物香气,立刻就肚饿了,“这也太香了吧!谢谢二哥二嫂!谢谢爸妈、谢谢大哥大嫂,谢谢三哥,谢谢棠棠……那我就开动啦!” 众人全都笑了。 白糖糕其实是就是米糕,将上好的大米和上好的糯米磨成粉、再按比例混和,加白糖揉面、发面,静置发酵再上锅蒸。 这样的白糖糕蒸出来是松软的,入口即化,又散发出浓郁的大米、糯米香气,味道有着淡淡的甜,又有着糯米发酵的独特香气…… 这是栀栀最最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 但因为制作工序麻烦,去了海鸥岛以后栀栀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现在又吃上了松软甜津的白糖糕,栀栀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一口气吃了三块……饱得连白粥都吃不下。 家里人是喜欢看到栀栀吃东西的。 有东西可吃,代表家庭富裕;能吃,代表身体健康。 应雨时吩咐俩儿媳,“等忙完了今天,咱们再多做点儿白糖糕,让亲家他们也试试!昨晚上做的应该不够分了……就留一份儿给念之吃。” 单朝凤和王宗秀齐声应喏。 吃完早饭,女眷们开始打扮栀栀了。 这是一个朴素的年代。 大多数人的婚礼也是非常朴素的,基本也就走几个必要的过场: 新人家里会组织一个自行车车队,新郎和伴郎们一块儿骑自行车游街,然后去接来新娘子,再游一块儿街,然后回家。接下来就是茶话会,午饭提供简餐,下午三点开始摆筵席,五点左右婚宴开始,七点左右结束,礼成。 黎恕在松市属于外地人了,所以自行车车队是别二组织的,他一共找来了三十九辆自行车;兄弟团除去黎恕带来的发小和铁哥们儿之外,还有十来个是别三喊来的朋友。 昨晚上别三就带着黎恕和他的哥们儿骑自行车熟悉路线去了,至于搞到了几点钟,栀栀也不知道…… 这会儿栀栀坐在屋里接受嫂子们的打扮。 她的嫁衣,是三件套:红底小白花的长袖衬衣,一袭大红色无袖马甲式的及膝连衣A字裙,外加一件白底小红花的小西装外套。 现在是七月中下旬,正是天气最最最热的时候,穿三件套可实在是太太太热了。 栀栀本来不肯穿三件套,想穿比较凉快的短袖和裙子……但是家里人不同意,最后女眷们一致选定了这一套,觉得既端庄又典雅。 栀栀拗不过,只好同意。 她换上了红底小白花的衬衣,又穿上了大红色马夹裙…… 女眷们顿时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们栀栀太好看了!” “天哪栀栀你怎么这么漂亮!” “栀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真的!” “姐,你也太漂亮了!真是便宜念之哥了!” 栀栀啼笑皆非。 不过,她看着全身镜里漂亮的自己,忍不住想知道黎恕看到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女眷们开始围着栀栀团团转。 因为嫁衣是栀栀刚一归家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现在再拿出来穿……大家惊讶地发现,栀栀本就纤瘦的腰身又细了些? 女眷们又开始叽叽呱呱, “栀栀啊你怎么又瘦了?明明你这几天吃得也不算少啊……” “赶紧让栀栀脱下来,我在裙子里头缝上几针收收腰,不然松松垮垮的像撑帐子似的!” “姐,你是怎么做到吃得不少还能减肥的?快教教我!” “栀栀啊我发现你腰细了肚腩好像也没了?怎么办到的啊?” 栀栀抿着嘴儿笑。 她是吃得不少,但为了消灭小肚腩,在结婚当天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栀栀每天早晚和爸爸一起锻炼不说,更是每天早中晚各做150次腹卷,每组做30个,每次做5组。 谢天谢地,她终于消掉了软软的小肚腩,现在看起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结实匀称了许多。女眷们手忙脚乱地临时改了一下栀栀的裙子,又让她重新穿上,再看看,大红色的裙子十分合身,既显出了栀栀手可一握的纤腰,又衬得她的肌肤莹润雪白。 嫁衣好了,就要开始给栀栀做发型。 栀栀自己就很会编辫子,于是她就先编了两条好看的麻花辫,再将辫梢挽起来,盘在脑后。 在这些天里,栀栀还用红色的毛线编织了不少花生米大小的蝴蝶,还买了一串大红色的塑料细珠项链,直接拆了项链,用细铁线串了红色塑料珠当成蝴蝶触角,央请爸爸在有空的时候帮她把细铁线安在毛线蝴蝶上…… 现在,她让嫂子们把这二十来个细小精致的蝴蝶用一字尾铁线发夹别在她的发髻中。 这么一来,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她的发髻里簪着这些,稍近一点看,虽然满头红蝴蝶,但也会因为每一只蝴蝶都是小巧的,只会觉得好看、并不显得夸张。 只有当站在栀栀身边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她头上的蝴蝶有多精致、多漂亮! “这么巧的心思啊,也只有我们栀栀有了!”应雨时笑眯眯地说道。 其他女眷们纷纷应和。 栀栀回松市的时候,许云朵就送给她一盒还没开封的眼影和一支口红。栀栀是会化妆的,就是很多年没动过手,手法有些生疏。这些天她也一直在家偷偷的化妆、再洗掉,就为了找回手感。 不过,她的底子已经很好,这会儿对着镜子慢慢地描了一下眉型,扑了腮红、再抿上口红……就已经很好了。 家里人再一次震惊了, “原来我们栀栀这么漂亮!” “总觉得栀栀嫁给黎念之可太亏了……” “栀栀啊你真是我生的吗?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呀!我太喜欢你了呜呜呜。” “我们家栀栀天下第一好看!” 栀栀抿嘴,美人一笑,粉面含羞。 全家人都沉浸在她的美丽中,看她都看呆了。 这时—— “噼里啪啦!” 热闹的鞭炮声音由远而近。 楼下响起了年青小伙子们欢乐又快活的叫嚷声:“别栀栀!黎念之来迎娶你啦!” 栀栀笑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新郎倌必须要发红包、藏新娘婚鞋的习俗。 别家人赶紧跑去打开了家门。 黎恕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紧张无比地踏上楼梯,站在了别家门口。 棠棠是家里最小的,由她站在门口拦住了他,大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黎恕按照昨天别家人给他的剧本,拘谨地答道:“今天是黎恕黎念之和别栀栀结婚的日子!” “你是谁呀?” 黎恕,“我、我是黎恕,要一辈子对别栀栀好的黎恕。” “你要娶谁啊?” 黎恕,“我、我要娶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别栀栀!”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棠棠也笑了,然后继续问道:“那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什么人呀?” 黎恕吞了一口口水,“只要我娶了栀栀,从今往后我就是别家的女婿了,以后我会把栀栀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把栀栀的兄弟姐妹当成我的兄弟姐妹!” 棠棠笑着喊了他一声“姐夫”,然后侧过身冲着家里大喊了一句,“姐!姐夫来接你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好多来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挤在楼道里,大家喜气洋洋地看着热闹。 别芃芃也躲在人群里,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她紧紧地攥住双拳,心里无比失落。 第329章 黎恕怀着激动的心情踏进了别家。 别家客厅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了满客厅的桌椅,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洗干净的红苹果、炒瓜子儿、水煮花生、盐炒山核桃和糖果什么的。 栀栀的兄嫂们热情地招呼兄弟团,“来来来……进来坐,吃瓜子儿!吃喜糖!” 黎恕则被棠棠带到了喜房门口。 他看到了栀栀。 栀栀坐在铺了大红色床单被套的大床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黎恕的心跳突然止顿。 他失态地看着她。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漂亮的姑娘??? 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他的媳妇儿? 是……以后要和他同甘共苦,奋斗一生的伴侣??? 在这一刻,黎恕心中生出了无限愧疚。 这么美丽精致的姑娘,就该被捧在手心里被仔细呵护着、宠着…… 可她却豪情壮志地说,她要和他一起去种岛! 半晌,黎恕的脸被憋得通红,然后开始了深呼吸—— 他两眼眨红,并且看到栀栀含笑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过去了。 栀栀也打量着黎恕。 呃,怎么说呢,黎恕昨天晚上应该有去剃了个头,又剃回了寸板,精神是精神,就是稍显得人有点儿傻…… 不过,他的五官过于俊美,身材也是修长挺拔又肌肉贲张的那种,穿着别家女眷为他挑选的黑色中山装,显露出高瘦完美的身材,使人忽略掉他那傻里傻气的寸板头。 栀栀悄悄问黎恕,“我好看吗?” 他含泪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甜甜地问他。 他重重点头。 然后他就听到了她的嘻笑,“黎恕,你现在的样子……好傻呀,真想现在有个相机,把你的模样儿拍下来……然后我就可以拿着照片笑话你一辈子了!” 黎恕热泪盈眶,喃喃念道:“一辈子……” 栀栀抿嘴一笑。 后来,黎恕浑浑噩噩地带着栀栀下了楼,并且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飘飘然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栀栀,率领着自行车车队围着在钢铁厂绕了三圈儿,最后又回来了。 第一道礼就成了。 接下来,黎恕率领的兄弟团,和来为栀栀作伴的姐妹团就在别家愉快地嗑瓜子儿、聊天…… 这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 双方长辈们非常有眼力介的离开,去了厂招待所那儿的小食堂,把家里这个轻松的环境让给了年轻的男孩女孩们。 不过,由于兄弟团大多都是从京都赶来的,姐妹团大多都是松市本地人,所以大家都非常清楚……没有以后。但这不妨碍年轻人们玩到一块儿去,大家玩了一会儿击鼓传花的游戏,然后又玩了一会儿成语接龙的游戏,整个场面简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午饭时分,别燕南和王宗秀领着人过来送饭,一人一个饭盒。这是简餐,大家吃完以后就坐在椅子上、趴在桌上午休,下午三点左右,栀栀和黎恕,以及兄弟团、姐妹团们浩浩荡荡地去了钢铁厂的大食堂。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抵达食堂以后,就要开始干活了。 ——棠棠负责和几个女孩子专门负责收份子钱和记录。 ——女孩子们要负责当咨客,来吃喜酒的客人是哪一方的(是别父还是别兄、还是栀栀自己请的客人),那么就要安排客人坐在统一的地方。 ——在食堂里办筵席是没有服务员的,所以男孩子们要负责照顾宾客。 ——另外还得请几个酒量好的女孩子跟着栀栀,防止客人敬酒时,陪同的女伴可以帮忙挡一挡酒;相对应的,黎恕身边也要跟几个酒量好的男伴。 以上这些事儿,无论男孩女孩还是新郎新娘,都必须事先演练一下,熟悉熟悉。 另外一边,应雨时带着儿媳们紧张地在后厨清点各项食材,并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以及别逢君和黎父都要代表女方、男方家长来发表讲话,所以他俩也正在清理嗓子、对稿子、背稿子什么的,还时不时给对方提点儿建议…… 一个本厂子弟、名叫软软的姑娘跑过来找栀栀,“栀栀,你过来一下好吗?” 栀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软软走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然后听到软软说道:“栀栀,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芃芃在跟人吵架,好像要生要死的……你、你要去管一下吗?还是说,我去告诉应阿姨?” 栀栀皱眉,“她和谁吵?” 软软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在和她的亲妈,你那个大伯娘吵。” 栀栀本来并不想管别芃芃的事,但还是问了一句,“有听到她们在吵什么吗?” 软软学了几句—— “别芃芃!你就这么狠心?你一个人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心安理得看着我和你爹、你弟弟在乡下喝西北风?你弟今年都已经二十了,到现在都没有姑娘愿意嫁他……还不是因为穷!” “芃芃啊你听娘一句,你呢就把钢铁厂的这个铁饭碗工作换给你弟!你呢就跟着娘回家……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就被你二叔二婶抱走了,你根本不知道娘是怎么想你的。芃芃啊,你跟了娘回去,让娘好好照顾你,弥补一下我们母女俩多年没在一起的遗憾。” “别芃芃!你这孩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我告诉你,我是你娘,是我怀胎十月生下了你,你就得听我的!我不管,今天七月十八,你必须要在八月十八之前,把你这工作转给你弟!然后乖乖跟我回去……” “哼,别芃芃,你可别糊弄我,你要是敢耍花枪……那我就来你们厂子、跟你们领导闹!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学了几句,软软对栀栀说道:“芃芃亲妈的声音大,有恃无恐似的,所以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芃芃站得远,说话声音也小,我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 栀栀对软软说道:“谢谢你呀软软,但是别芃芃和她亲妈的事儿,我们家也不好参与,所以就……算了吧,你也别去找我妈说这事儿了。” 软软点头,又叹道:“唉,别芃芃真是脑子进了水了!” 栀栀拍拍软软的肩膀,拉着她一块儿排演去了。 下午五点左右,大家各就各位。 渐渐的,陆续有宾客前来,大家就按照之前排演的……请宾客在红纸本上签名写祝福语,女孩们收份子钱登名造册,其他的女孩子们问清楚宾客是哪一方的,然后引人落座,男孩子们就热情地上前招呼客人。 六点左右,整个食堂一百二十个圆桌已经坐满了人。 宾客们已经全部到齐! 由王厂长担任婚礼主持人,因为今天这是嫁女宴,所以先请别逢君上台,代表女方家长致辞。 别逢君的演讲稿已经写好了大半个月,历经无数次修改,此时他站在台上,看向女儿……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 洋洋洒洒一篇稿子背下来,花去了半小时左右。从栀栀刚出生起,一直说到她执意下乡……他和妻子对女儿的怜惜、心疼、无奈与支持,最后发现女儿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时的欣喜。到现在女儿要结婚了,他和妻子的心态也是无法转变,总觉得女儿还是当年那个呀呀学语的瘦小生命…… 在场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哭了。 栀栀也泪流满面。 坐在她身边的黎恕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别哭,嫁给我……不是让你和你父母分开,而是你又多了几个喜欢你的人。” 栀栀含泪点头。 接下来就轮到黎父代表男方家长谈话了。 黎父主要说的是黎恕的成长经历,大家才知道原来黎恕年纪轻轻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最后,黎父郑重表态,“我们全家人都喜欢栀栀,栀栀能嫁到我们家来,是我们家的幸事,也是黎恕的福气,我们都会好好珍惜彼此……今后我们和栀栀一家就成为了一个大家庭,让我们好好地把自己的小家庭建设好,大家庭就会好……无数个大家庭好,就是全国都好!”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最后,王厂长又请栀栀和黎恕上台,分别向大家讲话。 黎恕磕磕巴巴地向大家保证,说他一定会好好照顾、珍惜栀栀,今后会努力工作,不但要成为家庭的栋梁、也要成为国家的栋梁…… 栀栀则只是笑眯眯地感谢大家能来参加她和黎恕的婚礼,希望大家能吃饱吃好,今后既要家庭和睦、也要工作顺利…… 王厂长这才笑眯眯地宣布:筵席开始! 大家这才开始大块朵颐。 栀栀和黎恕,以及双方亲长们坐了一席,亲长们催他俩赶紧多吃点饭菜垫垫肚子,然后就得捱桌去敬酒…… 当栀栀和黎恕敬酒敬到汤兰花和别芃芃那一桌的时候—— 汤兰花问栀栀,“栀栀,这次你收了多少份子钱?” 栀栀皱眉,“不知道呢!我还没问。” 汤兰花激动又夸张地说道:“我知道!我站在一旁看着那几个年轻妹子记账……你这一趟少说也有两千块钱的份子钱!我的乖乖,你们城里人可真有钱!来了的基本都给两块,有的人他不来,还托人带了十块八块的!” 然后汤兰花一转头,看向了别芃芃,两眼直冒精光,“芃芃,听说你和厂子里罗副厂长的儿子正在处对象?” 栀栀看向了别芃芃。 别芃芃也正看着栀栀。 片刻,面如死灰的别芃芃淡然说道:“是,我正在和罗建华处对象……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说着,别芃芃紧紧地盯住了栀栀。 栀栀看也没看她一眼,牵着黎恕去下一桌敬酒了。 身后传来了汤兰花兴奋的尖叫,“真的?栀栀结婚能收两千块钱的份子钱,那芃芃你……肯定也能收两千块钱的份子钱吧?” 栀栀冷笑。 第330章 婚宴结束以后,栀栀和黎恕站在门口送客。 大约七点半左右,几乎所有的宾客全都离开了。 栀栀和黎恕这才回到了食堂里。 先前兄弟团和姐妹团为帮忙招待客人,都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宾客们都走了,食堂大厨才又办了四桌热饭菜出来,上席之后就下班离开了。 兄弟团和姐妹团这才坐下来,栀栀和黎恕也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地聊天。 这一顿饭,就从七点多一直吃到了九点多才散。 兄弟姐妹们又笑着收拾好残局,这才结伴离开食堂。 在散伙之前,栀栀和黎恕掏出一迭红包,给每一位兄弟团和姐妹团的成员都发了红包。 每一个红包里都包着两块钱,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两个红包。 这是很丰富的报酬了。 年轻人们攥着红包,人人兴高采烈。 姐妹团成员全都是钢铁厂子弟,反正就在家属大院里,也没啥安全不安全的问题,直接回家就好;兄弟团成员全都住在钢铁厂招待所里,也是各回各家。 众人站在食堂门口各自告别。 栀栀则与黎恕一块儿往家的方向走。 黎恕有些紧张,“栀栀,我今天……能住招待所吗?上你家去住,我、我害怕!” 栀栀白了他一眼,“我妈我嫂子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布置好婚房,你敢不去住?” 黎恕嘀咕道:“住了也不让我碰你……这也太考验人了!”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也觉得自家爹妈挺有意思的。 虽然同意让她嫁给黎恕,却一直不同意她和黎恕同房,非说要等到京城那边办完了娶妇宴以后,才允许栀栀和黎恕同房。 在栀栀看来,这是典型的恐婚心态。只不过,父母恐的是她这个女儿的婚姻。 小两口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栀栀”…… 栀栀和黎恕转头,看到了被别芃芃搀扶着的、穿着病号服的罗建华。 罗建华站在树下看着栀栀,也说不清他眼里含着什么样的情愫,但面上的笑意总归是真诚的。 栀栀站定,却并不打算过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罗建华,“晚上好!” 罗建华朝着栀栀和黎恕走来。 别芃芃扶着他。 罗建华突然停下,很温和地对别芃芃说道:“你不用搀着我了,我的腿没事,能走动。你看,我不是自己一个人从医院走到了这儿吗?” 别芃芃脸色一白。 罗建华慢慢朝着栀栀和黎恕走了过来,对黎恕说道:“念之,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个红包,麻烦你拿一下。” 黎恕迟疑片刻,伸手从罗建华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罗建华看着栀栀,笑道:“栀栀,这个红包,是我祝你和念之……百年好合的。”他眼里含着泪光,又道:“非常遗憾的是,我的手……受了伤,所以我没办亲笔书写,这信封上的字,是我请医院里的护士帮忙写的。” 黎恕将红包交给了栀栀。 栀栀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祝: 别栀栀黎恕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好友:罗建华敬上 一九七一年七月十八日】 栀栀含笑说道:“建华哥,谢谢你!” 罗建华点头。 片刻,他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栀栀说道:“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们会去野鸭山逛一逛,大后天去京都。” “以后还会回来吗?”罗建华轻声问道。 栀栀笑道:“当然会!或许……过年的时候吧。” 罗建华连连点头。 气氛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正当栀栀决定向罗建华告别,早点儿回去的时候—— 罗建华又开了口,“我……月底离开,如果可以,可能我……不会再回来了。” 栀栀当然知道为什么。 ——他的那个家已经把他逼到跳楼的地步了,恐怕他已经失望透顶,不想回来也是正常的。 栀栀看了看罗建华那打了石膏的胳膊,说道:“那你在异地他乡,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罗建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给你写信么?” 刚说完,他就看向了黎恕,“我保证……我只会写工作相关的内容。”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好啊,我把我的地址给你。”说着,她大大方方地找黎恕要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又将纸条交给黎恕。 黎恕皱眉将纸条折好,放进罗建华的上衣口袋里。 栀栀朝罗建华摆了摆手,“建华哥,再见!” 她拉着黎恕的手,离开了。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栀栀的背影。 半晌,他突然朝着栀栀大声说道:“别栀栀!我们来比一比……十年以后,看看是你的海鸥岛更好,还是我的黑鹤洲更好……” “比就比!”已经走远了的栀栀回过头,朝着罗建华大喊,“我和念之在一起,我们是两个人……肯定比你厉害!” 罗建华笑了,又喊回去,“可是黑鹤洲有十万劳动者!我不一定会输!” 栀栀回他,“那走着瞧——” 说着,栀栀抱着黎恕的胳膊,去得远了。 罗建华泪流满面。 他也不知道为何而哭。 但想来,栀栀占据了他整个青春期所有的念想,今天她嫁人了,大后天她就要离开了,月底他也将离开这儿…… 似乎在预示着他青春的逝去。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 有时候就是不破不立的,对吧? 旧的东西不打破、不舍弃,就不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呆立了许久,罗建华转过身,准备慢慢步行回到医院去。 别芃芃迎了上来,喊了他一声,“建华哥。” 罗建华说道:“芃芃,你回去吧!” 别芃芃含泪说道:“建华哥,我想和你谈一谈。” 罗建华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两人慢慢地往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离开了钢铁厂家属大院,别芃芃才轻声问道:“建华哥,你……可以娶我吗?” 罗建华看了她一眼,说道:“芃芃,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 “我知道,”别芃芃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罗建华有些疑惑,“你知道?那你还……” 别芃芃幽幽说道:“我跟你一样,也想离开这儿,可我身无半点长处,论学历学历不行,论体力……我倒是比一般的女孩子力气大一点儿,但要跟男人相比,我又比不上。所以,我想……” 说到这儿,别芃芃说道:“不瞒你说,现在大院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而我……每每想起自己干过的傻事儿,都恨不得一巴掌抽死我自己!” 说着,别芃芃哭了,“建华哥,我后悔了!我后悔喜欢你,后悔向你妈妈告密……如果不是我去告密,你也不会被你妈逼到跳楼!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扮成栀栀的样子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被家里人放弃!” “我是个弃婴,却幸运的被父母收养,我被他们呵护着长大,享受到和他们亲生儿女一样的待遇……可我抓着一手的好牌却打了个稀烂!”别芃芃哭了,“建华哥,我错了,我后悔了!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罗建华沉默了。 别芃芃哭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了情绪,说道:“建华哥,你知道吗?这次栀栀和念之结婚,我亲妈一家也来了……她知道爸爸妈妈已经不要我了,知道我正在和你谈恋爱……” 听到这儿,罗建华欲言又止。 别芃芃无奈地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的所作所为……会让那个女人疯狂地抓住你们家不放……毕竟相对于她来说,你们是城里人,你们有权有钱。” 顿了一顿,别芃芃又说道:“而我,也并不反对她有这样的误会。” 罗建华愣住,他诧异地看向了别芃芃。 别芃芃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疯狂。 她告诉罗建华她的计划,“建华哥,我是这么想的……我那个亲妈,一方面在算计着我的工作,想逼我把这个铁饭碗的工作转让给我弟弟,一方面正准备上你家去闹事儿……今天栀栀和念之结婚,份子钱大约收了两千块钱左右,所以她也笃定,如果我和你结婚了,就不算彩礼,光是份子钱她也一样能拿到两千块……” “所以,为了报复她当年把我扔掉,为了报复你父母当初用从我嘴里套出去的陈年旧事……来伤害我爸爸我大哥大嫂的事儿……我决定,先把我的这份工作指标给卖掉,得到的钱,我还会还给我爸爸妈妈!本来我的工作,就是爸爸妈妈想办法才搞到的……不是吗?” “建华哥,然后我俩假结婚……一结完婚,我们就立刻离开,至于彩礼和份子钱,就让我那个亲妈,和你的那个亲妈狗咬狗!她的战斗力可不比你妈差,一准儿能把你父母身败名裂!可我不在乎,反正到时候我俩已经离开了,并且没有回来的打算……就算要回来,也是十年后,就博一把她俩等不等得了呗!” 说着,别芃芃看向了罗建华,“建华哥,你同意我的想法吗?你……你想不想报复你的家里人?” 罗建华看着别芃芃,一脸的震惊。 ——芃芃的计划过于疯狂! 可她也问了他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罗建华,你想不想报复你的家里人? 想?还是不想???罗建华深呼吸—— 自然是想的。 且不说这些年,父母是如何仗着他的条件好、就偏向大哥和三弟……就连这一次他跳了楼,母亲也就只是跟着救护车陪着他一块儿去了医院,当知道他命大没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更别提医疗费用怎么办了。 现在他住院的钱,全是别芃芃在付。 罗建华盯着别芃芃看了许久,问道:“那……我们怎么个假结婚法?” 别芃芃说道:“我们只举行婚礼,不去领证。举办了婚礼以后,我们马上离开,你带着我去黑鹤洲。到了黑鹤洲以后,反正那边儿也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就不要再对外人说我们办过婚宴了,我们的关系仅仅只是同志,是认识的人……这样可以吗?” 罗建华缓缓摇头。 别芃芃顿时泄了气。 罗建华解释道:“黑鹤洲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必须得到上级的批准,再把工作调动过去才行。可你不是对口人才,黑鹤洲不会接收你。而且你还想卖掉工作指标,把钱还给你养父母……芃芃,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这样的做法根本行不通。” 别芃芃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原、原来是这样啊!” 她无比失望。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她,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别芃芃立刻抬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什么办法?” “我们领证结婚,成为真正的夫妻。这样,你就能成为我的家属,正大光明地陪着我一块儿去黑鹤洲了。”罗建华说道。 别芃芃又哭,“可是你……不喜欢我,你不会和我结婚的。” 罗建华又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 于是他胡乱问道:“芃芃,那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我们不考虑……怎么才能去黑鹤洲,只假设我们已经去了黑鹤洲,你想做些什么?” 别芃芃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到了黑鹤洲,我先去找些活计来干,哪怕就是干些挑石头铺砖的活计……也没有问题,只要能养活我自己就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 “我的脑瓜子不聪明,肯定做不了脑力工作。在钢铁厂,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包括两个妹妹,他们太聪明太厉害了,既是我的榜样,但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在黑鹤洲,我是孤身一人,无论我聪明还是蠢笨……都不会有人拿我和谁比,我可以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工作……哪怕就是做上十年才有别人一年的成就,对我而言就是进步!”别芃芃说道,“建华哥,不瞒你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然后自己养活自己。” 罗建华诧异地看向别芃芃。 在过去,他其实也有点儿看轻别芃芃,因为这个女孩儿确实干啥啥不行,而他上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她也明确表达了——她想跟着他去黑鹤洲、但是是以他的家属身份去,而且她想要干的工作是照顾他。 如是这样,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直到此刻她认真剖析给他听,他才明白她真正的苦衷。 罗建华也属于精英阶层,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为学习和工作发过愁,他体会不到别芃芃的这种……自己过于平庸却被精英环绕的痛苦。 但这不代表平庸的人就不能拥有梦想。 这时,别芃芃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她局促不安地问罗建华,“建华哥,那你能不能……先和我结婚,上民政局领证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黑鹤洲,我会先照顾你,等你的手和你的伤势全都好了以后,我就去找工作……等我能在黑鹤洲站稳脚跟,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们就……离婚?” 罗建华看着别芃芃,眼神复杂。 别芃芃垂下了头,“当然,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毕竟这么一来,你就变成了二婚人士,谭春雨肯定会误会……就算你和谭春雨没成,将来你真正的妻子也会心存芥蒂……算了,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吧!” 她轻声说道:“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先送你回医院去。”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罗建华突然说道:“我愿意。” 别芃芃陡然睁大了眼睛。 第331章 却说栀栀和黎恕和兄弟团、姐妹团的朋友们告别之后,回到了家中。 别家一大家子都在。 而且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黎恕,一副六部会审的架势。 黎恕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心虚和无措,他讪讪地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默默地垂下了头。 栀栀想笑。 她拉着黎恕进了房间门,然后拿起了家里人为他准备的换洗衣裳和新毛巾,带他去了厕所,教他怎么用水、怎么洗漱。 黎恕便去洗澡了。 “爸爸,妈妈!你们吓他干啥?”栀栀挤进了父母中间门的沙发那儿,嗔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这几天他在我们家,过几天我就要去他们家了,万一他父母也这么对我……” “那咱就不嫁了!” “谁稀罕嫁他啊!” 别逢君和应雨时齐声说道。 栀栀:…… “那可不行,我和他已经领证了。”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逢君一脸幽怨地看着女儿,“栀栀你怎么向着他了?” 应雨时更是满腹的不甘,“栀栀,你可是我们家的人!” 栀栀说道:“爸爸妈妈!这里是我的家!黎恕现在在我们家,我当然向着他。将来我去了他家,他也会像我现在这样向着我的。” “我和他结婚了,这并不影响我对我们家的喜欢呀!相反,就像大哥娶了大嫂回来、二哥娶了二嫂回来……我们家里就多了两个很好的家人,爸爸妈妈,我不允许你们用带着偏见的目光来看黎恕。他人很好的,你们给他一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栀栀说道。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 道理他们都懂,就是心里过不去,总觉得自己辛苦养大的姑娘平白便宜了那个臭小子。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别氏夫妇长叹了一口气,对儿子儿媳说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老二把车子准备好,咱们请亲家一家上野鸭山玩玩去!” 众人散去,家里只剩下别氏夫妇和别燕西。 家里一共三间门卧室,喜房本来是栀栀和棠棠的房间门,为了腾出地方来,棠棠暂时搬到单位大通铺去了,别燕西在单位里没有房子,所以还是住他原来睡的那间门小杂物间门。 黎恕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他莫名其妙就松了口气。 栀栀领着他进了屋,又交代道:“你在这儿等着啊,换我去洗澡。” 她快手快脚地洗完澡出来,也闪身进了喜房,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黎恕正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他的睡衣是白底黑色麻花纹的,质量非常柔软轻飘,是长裤短袖的样式,在盛夏的天气里穿着这样的布料,既凉快又舒服。 这会儿栀栀也穿着睡衣,一看就是和他身上那套是同一款,布料的花纹一样,但却是白底红色的,而她身上的睡衣是短袖宽敞连衣裙样式的。 这会儿栀栀正坐在桌前拆辫子。 栗子色的柔顺长发因为被编成了辫子,这会儿散开之后,直发变成了大波浪,再加上她身上的裙子……显得格外具有异域风情,看起来温柔又美丽。 栀栀拆完辫子以后,就笑着过来了,问黎恕,“要喝水吗?” 黎恕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 栀栀又指着在大床,说道:“今天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黎恕盯着她,点点头。 栀栀笑他,“你傻了吗?不会说话?” 黎恕一时间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只好讪讪地说道:“我……喜欢你。”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有些微微地脸红,小小声说道:“我也喜欢你……那你上床去,我要熄灯了啊。” 黎恕乖乖上床去,躺好了。 栀栀关了灯,摸着黑也上了床。 两人直挺挺地躺着。 这还是他俩头一回同床共枕。 黎恕只觉得满口满鼻都是栀栀身上的香味…… 可岳父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是真不敢动。 栀栀呢,其实还是有点儿想摸摸他的腹肌的,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翻了个身,面向着他,小小声问道:“黎恕,你是不是真傻吧?” 黎恕沉默了一会儿,也小小声说道:“我怕被你爸和你哥他们打……捱一顿打也就算了,我怕他们不让你嫁我了。再忍忍吧,等咱们回京都把婚宴办了就成了……” 栀栀幽幽叹了口气,“结婚好累啊……”然后打了个呵欠。 她本来还想再跟黎恕聊一会儿天,让他不要这么紧张和拘谨的,但今早她凌晨四点就起来了,这会儿被困得不行,几乎是刚一沾床,眼睛就不受控制的闭上,不过三五分钟就睡着了。 黎恕则彻夜难眠。 不过,他舍不得吵醒她,只好玩她的长发,将十指插进她柔软顺滑的秀发中,再慢慢抽离,能感觉到她的长发细嫩柔滑地从他指间门滑过—— 再轻轻地用他的大手丈量了一下栀栀的纤腰——嗯,刚好他的一只手掌正好可以盖住她的后腰。 以及她幼细的胳膊和腿儿…… 就这样,黎恕直到天将放光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黎恕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然后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又花了几分钟把房间门收拾得井井有条。 栀栀:…… 可能当兵的就是这一点好,干起家务来都有些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 比如说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儿,栀栀摆放在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也被他用从大到小、从左到右的顺序摆放得整整齐齐。 栀栀想笑,但又忍住了。 这可是件好事儿,以后她可以在做家务方面偷个懒了。 见黎恕已经有些习惯别家的生活,至少不再像昨天那样拘谨了,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她一出房间门门,就看到自家三哥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衣、笔挺的黑色裤子,脚下的皮鞋也擦得锃亮,这会儿正坐在饭桌前喝粥,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时…… 栀栀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她知道,为着自己的婚事,三哥急急从京都赶来……但其实在他心里,除去要参加妹妹的婚礼是件大事之外,去许昌琳家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也是一件大事。 三哥这是…… 终于鼓起勇气想去许家了吗? 栀栀眼里涩涩的。 别燕西看了栀栀一眼,笑道:“你傻站在那儿干啥呢?快过来吃粥!有你爱吃的白糖糕!” 栀栀强笑着说道:“我先去刷牙。” 没一会儿,黎恕也来到了厕所,小两口就拿着毛巾洗脸、拿着牙刷刷牙,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用眼神交流。 黎恕:你三哥打扮得这么帅,是不是…… 栀栀:肯定是! 黎恕:那怎么办啊,他肯定会伤心死的。 栀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确实太让人感到难过了。 黎恕:不如我呆会儿跟着他? 栀栀:那太好了! 然后黎恕就看到了栀栀眼里的感激。 他失笑,宠溺地用手指捏了捏栀栀的鼻尖。 被栀栀一巴掌拍掉了。 两人洗漱好,又回到饭桌前坐好。 栀栀问道:“三哥,爸妈呢?不是说从今天天开始就已经休假了吗?” “去招呼你公婆他们吃早饭了,”别燕西说道,然后又对黎恕说道,“快来试试这白糖糕,我妈的手艺,也是你媳妇儿的最爱……咱们小时候也吃过,不过,你应该也有很多年没吃过了。” 黎恕点头,拿过一块白糖糕吃了,赞不绝口。 三人吃完早饭,黎恕和别燕西收拾好饭桌,别燕西就对栀栀和黎恕说道:“我出去一趟啊!” 栀栀和黎恕齐声说道, “你上哪儿去?” “三哥,你去哪儿?” 别燕西,“我……就去逛逛。” 黎恕,“捎上我呗!我好久没来过松市,都已经不太记得路了。” 别燕西揶揄他道:“你结婚第一天你不陪你媳妇儿,你跟着我干啥?” “我昨天和软软说好了要上她家去玩儿,黎恕你可别跟着我,不方便!”栀栀信口胡诌。 幸好别燕西也没反对得太激烈,“那成吧,念之跟着我去逛一逛,我们中午就回来。” 栀栀点头。 她看着三哥和黎恕走了,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门里,默默地难受了一回,离了家去招待所找父母和公婆去了。 午饭时分,别燕西和黎恕并没有回来。 别氏夫妇和黎氏夫妇都在问他们怎么不回来吃饭…… 栀栀很淡定地为他俩打掩护,到底糊弄了过去。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黎恕一个人悄悄地回来找栀栀。 栀栀忙问,“我三哥呢?” 黎恕两眼赤红,轻声说道:“他状态不对,我……我怕长辈们担心,就带他去了火车站招待所,开了个房间门给他。你也一块儿去看看吧!” 栀栀点头。 黎恕骑着自行车,载着栀栀往火车站赶,又把他今天一路跟着别燕西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栀栀听: 别燕西果然带着黎恕去了许家。 许母见是黎恕陪着别燕西来询问昌琳的下落时……看了黎恕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含泪将昌琳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别燕西,然后又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昌琳在那边儿已经谈了对象,这次两人一块儿去了…… 别燕西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呆呆愣愣地对许母说节哀,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走上十来步,摔了七八跤…… 最后,黎恕看不过眼,扛着别燕西走到了巷子里,然后用自行车载着他,去了附近的小河边。 别燕西坐在小河边哭了一上午。 黎恕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眼泪居然有那么多,居然可以毫不顾忌地哭得那番狼狈模样儿。 别燕西甚至晕厥过去三四次!!! 最后黎恕见他情况实在是不好,只好把他送到火车站招待所去,开了一个房间门,让他呆在房间门里…… 黎恕怕他跑出去,就找来一把挂锁把别燕西给锁在房间门里了。 说话之间门,黎恕和栀栀匆匆赶到了招待所。 栀栀找黎恕要了钥匙,又吩咐他先去吃点东西,再帮三哥买点儿白粥回来,她则拿着钥匙找到了房间门,开了锁,推门而入。 当房门还没打开的时候,栀栀听到了三哥撕心裂肺的哭声—— 门一开,三哥的哭声一顿,沙哑但惊喜的声音瞬间门响起,“昌琳?是你来看我了吗?” 栀栀心如刀绞,“哥,我是栀栀!” 别燕西本来趴在床上痛哭,突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他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正背光而立……他一时恍惚,还以为是许昌琳来了,没想到…… 又忽然意识到他喜欢了好多年的姑娘已经没了…… 别燕西无力地再次瘫软在床上,痛苦地哭了起来。 栀栀心里也不好受。 好在房间门里就有两只灌满了开水的保温瓶,她倒了些热水在脸盆里,将毛巾浸在热水里,又拧到半干,将热帕子覆在别燕西的脸上。 别燕西的哭声渐渐歇止。 栀栀又倒了杯开水,等到晾到半温时,才过去收走了热毛巾,把三哥从床上扶起来,喂他喝了点儿温水。 她这才发现,三哥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话了。 别燕西哭得狼狈万分,“栀栀,昌琳她……” 栀栀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淌。 别燕西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我、我好恨我自己啊……当初为什么没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她那时……义无反顾的要下乡,我以为、以为她只是把我当成……她好朋友的哥哥,所以我拉不下脸来向她表白……” “栀栀,如果我当时向她表白了,她会不会为了我而留下?哪怕她并不喜欢我,她会不会……因为可以留城而改变命运?栀栀你说,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栀栀沉默。 别燕西哭道:“许姨说,昌琳已经在赤河坝谈了对象……那是不是,是不是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栀栀,你说,你说啊……” 栀栀心里也难受。 她很想说,昌琳也喜欢你…… 但这样无疑会加深三哥的痛苦。 而且许姨是出于好意才撒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目的就是不希望活着的三哥那么痛苦的抱憾终身…… 栀栀闭了闭眼,说道:“三哥,昌琳已经不在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昌琳她、她那么善良,肯定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生活,努力工作……” 别燕西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这时,黎恕拎着个饭盒回来了。 栀栀和黎恕陪着别燕西说了很久的话,才哄他吃下了半盒白粥,别燕西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栀栀让黎恕帮三哥擦洗一下身体,然后就锁上了房门匆匆离开了招待所——现在毕竟还是他俩的新婚期,失踪太长时间门会引起长辈们的怀疑。 于是小两口又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赶…… 栀栀先去找了二哥二嫂,把三哥的情况说了。又把招待所钥匙交给二哥,请二哥上招待所去照顾三哥。 别燕南是一早就已经跟王宗秀说过这事儿,听到东窗事发,王宗秀赶紧催丈夫去招待所,“你好好看着老三,千万别让他干傻事儿,家里的事儿不用你管,有我呢!” 别燕南点点头,拿着钥匙匆匆去了招待所。 这时,王宗秀对栀栀和黎恕说道:“哎我们赶紧上招待所小食堂去,咱爸妈和念之爸妈已经念叨了好几次说你俩上哪儿去了……” 说着,王宗秀突然又想起一事,对栀栀说道:“对了栀栀,下午你和念之不在,大伯娘突然跑过来路我们说,芃芃要和罗建华结婚了!而且婚期就定在明天!她邀请我们全家人都去……还千万交代让我们别忘了份子钱!你说,芃芃和罗建华他俩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栀栀一怔。 第332章 相对于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婚事,栀栀还是更加关心自家三哥的情况。 吃过晚饭后,栀栀对父母说,想和黎恕出去散散步…… 于是小两口又骑着自行车去了火车站招待所。 三哥还睡着。 二哥小小声告诉他俩,“我来的时候他就睡着,到现在还没醒……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兴许睡醒了就好了呢……” 栀栀还有些不放心,跑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三哥的额头,感知到三哥的体温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对二哥说道:“明天大家要去野鸭子山游玩,要不三哥就别去了?” 别燕南也有点儿为难——这次是家里人商量好了,要请黎氏、姜氏族人们一块儿去野鸭子山爬山和野炊。人家难得来一趟,野鸭子山又是松市唯一的能拿得出手的观赏山,而且家里人一早就已经准备了各种野炊的东西,别燕南甚至动用关系准备好了厂子里的四十六座客车…… 现在不是老三去不去的问题——老三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不合适去。 是谁留下来照顾老三的问题——栀栀和黎恕不合适,他俩毕竟是主角。别燕南也不适合留下照顾老三,因为一切调度和联系都要靠他…… 这时,躺在床上的别燕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会去的……我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 栀栀、黎恕和别燕南齐齐一愣。 栀栀柔声说道:“三哥,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别燕西哑着嗓子用气音说道:“如果一念之差……就要悔恨一辈子的话,我再也不想……错过任何机会了。” 栀栀又想哭了。 黎恕适时揽住了栀栀。 不得不说,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可以缓解悲伤的情绪。 栀栀很快就控制好情绪,小小声对黎恕说道:“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三哥?” 黎恕一怔。 他走到床边,一把拉过别燕西的胳膊,把别燕西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给了他一个熊抱,又拍拍他的肩膀,铿锵有力地说道:“别老三,你喜欢的姑娘……是在建设国家的路上牺牲的!她甘于奉献,值得敬佩!你……也振作起来吧!” 别燕西是直男,天然排斥男性之间的肢体接触。 可黎恕宽阔的胸膛、有力的怀抱确实给了他一丁点的力量。只是,他一缓过劲儿,就想起昌琳还那么年轻就……又呜呜地哭,但到底还是有力气靠在床板处坐着了。 别燕南对栀栀和黎恕说道:“好了你俩先回吧,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俩身上……往外头跑了一整天,长辈们心里可能都不好想了……我会在这儿照顾老三的,要是老三情况好,明天一早我俩一块儿回来。” 别燕西推开黎恕,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俩回吧,就跟爸妈说,我和龚军喝酒喝醉了在他家歇着了……明天一早我会去的。” 栀栀有心想劝他不要这么勉强,“三哥……” 别燕西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妹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错过我妹妹婚礼相关的所有活动!” 黎恕说道:“也好,等于出去散散心。” 栀栀只得依了三哥,“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不去也没关系的。” 又陪着三哥聊了几句,三哥就赶栀栀和黎恕走。 栀栀和黎恕结伴回去了。 回到家中,果然应雨时就在念叨,问老三怎么没回来,栀栀连忙解释了一通……应雨时有些不高兴,别逢君劝道:“好了好了老三也是很难得才能回来一趟,回来和他的朋友聚一聚也不是个事儿,由他去吧,也是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你还当他是个小孩儿呢!” 应雨时唠叨,“你也晓得他是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我这不就想着和他聊一聊终身大事么?你说他要是有个对象还好,以结婚为目的谈几年恋爱……我都可以接受,可他已经是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了……对象也不处、恋爱也不谈!我这不是发愁么?” “我还想着今晚上好好问一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喜欢的他都不喜欢,我看中的他一个也看不中!好,那我尊重他的意见,但总得他先告诉我他喜欢高的矮的、温柔的还是活泼的,我才好帮他把把关吧……” 栀栀,“妈,你在我三哥面前别说这个!” “怎么就不说能了?”应雨时不明所以地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 栀栀咬唇,索性转移母亲的注意力,“跟你扯不清楚!黎恕,我俩睡觉去!” 黎恕被吓一跳,看看栀栀、又看看岳父岳母,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应雨时:…… “念之你先去洗澡!”应雨时赶紧说道。 黎恕应了一声,红着脸低着头飞快地回房拿了睡衣,又飞快地去了卫生间洗澡。 应雨时这才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栀栀的脑门儿,低声嗔骂道:“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注意形象啊!” “我和他领证了!”栀栀理直气壮地说道。 应雨时急了,“女孩子家家的也该要矜持些!你、你这样……” “我和他领证了!”栀栀再次说道。 果然,应雨时的注意力顿时歪了,“你你你!别栀栀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别逢君头疼不已,疲倦地揉了揉鼻梁骨,和稀泥一般说道:“好了好了栀栀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都已经结婚了,你就别操心她和念之的事儿了!” 说着,别逢君也来了一招转移注意力,“哎呀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总弯腰,我这后腰酸得很,雨时咱回房去,你帮我看看后腰……” 别逢君朝女儿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赶紧回屋去别招惹你妈了”,然后装模作样地扶着后腰慢吞吞进了屋。 应雨时当然更关心丈夫的健康,就瞪着栀栀说道:“今晚什么也不能发生!你是朵娇花,他却是个当兵的,粗手大脚的不说,还有一身的蛮力!明天你还要去野鸭山,接下来你还要去京都举办婚礼……真那个了,我看你起码得躺上几天起不来……” “雨时!”别逢君适时打断了妻子的话,“你快进屋里来,我腰疼得难受!” 应雨时进了屋。 栀栀吐了吐舌头,也进了屋。 没一会儿,黎恕洗完澡进来了,换栀栀去洗澡。 熄了灯以后,黎恕和栀栀直挺挺躺着…… 黎恕委屈地说道:“我是男的,跟你比起来……我粗手大脚的,不是很正常吗?” 栀栀:??? 黎恕又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虽然一身蛮力……但是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搞疼过。” 栀栀:…… 她忍不住笑了。 摸黑爬起身,她凑过去在他面庞上亲了一下,“对不起,我是为了转移我妈的注意力……害你被当成了出气筒……黎恕,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每说半句,就在他的面庞上吻一下。 黎恕心里乐开了花,“那我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让媳妇儿出气吗?呃,栀栀你别亲我了……”但是慢慢的,他的感觉就不太好了,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栀栀,快睡觉了!” “嗯?为什么?”栀栀追着他扑过去,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又亲吻了一下他的脸。 黎恕脸红得不像话,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会有反应的啊……” 栀栀笑了,“黎恕你是不是傻?” 她又亲了他一下、再一下、再再再一下…… 黎恕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翻身就把人压住,“别栀栀你别找死!” 栀栀轻笑了一声。 黎恕又软了,“祖宗,你乖一点成吗?你妈说得没错,我、我确实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弄疼你……你放过我好不好?等我们回京都以后……嗯?” 栀栀“哼”了一声,用手指戳他的胸大肌。 黎恕再次倒抽一口凉气,最后气息不稳地压了下去。 半晌,黎恕哑着嗓子舔着她的耳尖轻问,“能乖乖睡觉了吗?” 栀栀喘着粗气狠狠捶了几下他的胸大肌,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本来是不想理他,后来闭着眼睛时间久了就睡着了。 黎恕却因为躁动酣热而久久不能入眠。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轻轻搭放在她的纤腰上,又将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长发盖了一缕在他脸上,这才嗅着她的清香味道沉沉入眠。 天亮时分,栀栀醒过来以后,陡然看到了黎恕放大的俊脸。 他还闭眼睡着。 平时他的眼神过于雪亮凌厉,而且动不动就盯着她看……搞得她都不太敢看他。 现在? 他真的好乖。 栀栀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眼。 黎恕一动不动。 她笑着又吻了他好几下…… 黎恕还是没动。 但大手陡然捉住她纤细的腰身—— “叩叩叩!”应雨时在外头敲门,“栀栀?念之!快起来了!” 栀栀面上的笑容一僵,黎恕也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同时一笑,飞快地起来了。 今天是别家人带着姜家、黎家人一块儿出去游玩的日子。 大家洗漱过,下了楼,赶到招待所那儿……别燕南和别燕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栀栀重点关注了一下三哥,见他精神有些萎靡但表情看起来还算好,就是眼皮还是肿得厉害…… 应雨时已经注意到了,上前皱眉问道:“老三,你眼睛怎么了?不是说昨天和龚军喝酒去了吗?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你哭了?” 别燕西“嗯”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和他聊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触景生情。” 应雨时更是不理解,“你们初中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什么值得哭的?” 别燕西:…… 栀栀急中生智,“妈我要吃粉丝包子!” 应雨时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有!你大嫂买了肉包子和菜肉包子!” “我要吃粉丝包子!”栀栀强调。 应雨时有些无奈,“你要吃粉丝包子?凤,凤儿!你今天买了粉丝包子吗?没有啊……哎呀栀栀你听到了吧,今天食堂没有粉丝包子!” “妈我就想吃粉丝包子嘛!黎恕还没吃过呢,我也想吃!”栀栀撅着嘴儿说道。 应雨时嗔骂道:“别栀栀你是不是在故意找我的麻烦?”虽是这样,到底还是把大孙子巍巍喊了过来,掏出钱让巍巍上家属大院外头去看看有没有小贩卖粉丝包子…… 等她安排好了,再想找别燕西问话的时候,别燕西已经跑去和黎恕的表哥表弟聊天去了。 应雨时只得作罢。 不多时,别燕南安排着大客车过来接人。 单朝凤和王宗秀则站在车门那儿,一一给大伙儿发放早饭。 早饭是每人一份拌面、两个肉包子、一个烧饼,加外一个带壳水煮鸡蛋和一个苹果。 本来还想带点儿豆浆的,但豆浆不好打包,就算了。 大伙儿排队上车坐好以后,就在客车上解决早饭,大客车便缓缓启动,朝着野鸭山驶去。 松市附近没啥好逛的,但野鸭山的风景还不错。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以后,大客车终于停在了路旁。别家人扛着锅碗瓢盆、背着油盐酱醋、带上各种食材,领着亲戚们开始爬山。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山顶处的一块开阔平缓地势。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单朝凤和王宗秀拆了自家的尼龙窗帘布带来,指挥男人们砍了几根竹子下来,搭了个简易的棚架,将窗帘布盖上,就做成了几个凉亭。 年纪最大的姜姥姥在姜女士、大舅母、二舅母、黎婶子、黎姑妈等人的陪伴下,坐在凉亭下聊天和休息;年轻人全都结伴跑出去看风景玩儿去了;别逢君带了钓鱼杆过来,和黎父、黎姑父、姜大舅、姜二舅他们跑去小溪边钓鱼……别家人则忙着埋锅造饭。 栀栀向来喜欢这样的活动,就哼着歌儿的和黎恕一块儿在附近采野菜。 不远处的婆婆丁看起来嫩生生水灵灵的,采摘了回来焯了水凉拌一下可好吃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采摘野菜,不大一会儿就采了不少。 这时棠棠跑了过来,“五姐、念之哥,你俩干啥呢?” “快过来!”栀栀把妹妹叫了过来,摘了一朵很漂亮的野花簪在妹妹的辫梢上,又让妹妹看她辫梢上的野花。 “这花真好看!”棠棠赞道,“回去的时候我挖几株带走,种到我们家的菜园子里去。” 栀栀说道:“种阳台上,让它爬墙!过上一段时间它爬满了墙,到时候满墙都是这种花儿!” “好主意!”棠棠拍手笑道。 然后棠棠对栀栀说道:“五姐,昨天妈有没有告诉你,四姐就要跟别建华结婚了?” 并没有。 但昨天妈妈是因为说起了想催三哥去相亲的事儿,被栀栀打了岔……估计是后来忘了说了。 不过,昨天二嫂有跟栀栀提了一嘴。 “他俩明天结婚?”栀栀问道。 棠棠点头,然后又对栀栀说道:“我觉得好奇怪呀!昨天四姐特意来找我,说,一定要让家里人出席,还一定要我转达给家里人,明天去喝她和罗建华的喜酒的时候,喜封里不要塞钱,还说……要是我们塞了钱进去,她就会不高兴的!” “五姐你说,四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棠棠问道。 栀栀愣住,提炼了一下棠棠话语里的重点:“别芃芃要邀请我们去喝她和罗建华的喜酒,但是不让我们给份子钱?” 棠棠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我问她为什么,她让我别管,记得传话就好,还千万交代我,让我不要告诉大伯娘她们!” 栀栀也陷入沉思。 ——别芃芃和罗建华火急火燎地要举行婚礼?他们要请大家吃喜酒,还不让大家给份子钱??? 他俩这是怎么了? 第333章 大家在野鸭山上渡过了愉快的一天。 应该说,大家全都玩疯了! 下午四点左右,别家人喊到第N次、说再不回去就要天黑了不安全…… 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拾好东西,下山步行一小时,又重新搭乘大客车回到了钢铁厂。 晚饭直接在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吃的。 因为回程晚,别家老家来的人已经等不了,提前吃了——本来这次应雨时也礼貌性地邀请了老家的亲戚们,但汤兰花她们听说,应雨时一家邀请客人们去山上玩? 汤兰花她们才不乐意去山上呢!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 再说了,汤兰花还有别的大事儿要干——她的亲生女儿别芃芃马上就要嫁给罗副厂长的儿子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儿,不得她出面来操办一场? 汤兰花就不愿意去。 现在看到应雨时领着一大家子几十个人回来了,张罗着安顿大家吃饭…… 汤兰花立刻凑了过来,对应雨时说道:“弟妹,我跟你说个事儿哦!” 应雨时冷冷地说道:“不用说了,他们不去。” 汤兰花:……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汤兰花嗔怪道,“再说了,怎么也是亲戚一场!芃芃一向把你当成亲妈,现在她要出嫁了,你不得表示表示?正好这么多有钱的亲戚来吃栀栀的喜酒……就请他们再吃一回芃芃的喜酒呗!” 说着,汤兰花喜滋滋地算起了账,“姜老太太给了栀栀二百块钱,其实也不用给芃芃那么多,给个一百八就够了!还有黎二叔黎姑妈、姜大舅姜二舅……他们各给了栀栀一百块钱,真不用给芃芃那么多,每人给八十就好……” “你做梦吧!”应雨时不客气地说道,“栀栀是姜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媳妇儿,是黎二叔和黎姑妈的侄媳妇儿,是姜大舅姜二舅的外甥媳妇儿……他们跟别芃芃有啥亲戚关系?凭啥要去吃别芃芃的喜酒,还要给她份子钱?” 汤兰花,“但是芃芃和栀栀是亲戚呀,这亲戚的亲戚就是亲戚!哎哟弟妹呀,我们都是老别家的媳妇儿,你这么见外干什么?怎么非要把有钱的亲戚藏着挟着的!我就不一样了,我的亲戚啊……我恨不得他们也直接和你们家来往!” 应雨时冷笑,“我一早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他们不认识你、不去喝喜酒、也绝对不会给你一毛钱份子钱的!” 汤兰花生气了,“应雨时!你也太过份了!人家就在这儿,你去问一问他们啊,没准儿人家愿意去喝杯喜酒呢?” “不去,不问,不参加!”应雨时一字一句地说道。 汤兰花气得直跺脚,“好!你不去问是吧,我去……” “你给我站住!”应雨时恼了,“那些可都是我们家的亲戚,你别骚扰他们。” 晚了。 汤兰花已经冲了过去,赔着笑脸在姜姥姥的身边坐下,然后觍着脸卑微地邀请姜姥姥明天下午去吃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喜酒。 姜姥姥有些诧异。 因为这一次她来亲家这儿喝喜酒,没见亲家介绍过别芃芃这孩子啊!她虽然也知道别芃芃的存在,但绝对不可能去吃一个陌生人的喜酒,当下就拒绝了。 汤兰花碰了个软钉子。 她气不过,又转头去跟姜女士说。 姜女士其实是认识汤兰花的,她毕竟和别家当了十年邻居嘛,当然知道汤兰花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当场拒绝了不说,还夹枪带炮的怆了汤兰花一场。 这次跟着来的其他旁支近亲,都以姜女士马首是瞻。姜女士发话说不去,态度还不怎么好,其他人对汤兰花也没啥好脸色。 气得汤兰花又去找应雨时吵。 别燕东、别燕南、别燕西个儿子默默围了上去,也不说话,就是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瞪视着汤兰花。 其实栀栀父母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相反,家里人还更疼爱怜惜家里的女孩子们一些;但这会儿栀栀的个哥哥的作派落在汤兰花眼里,这是应雨时在显摆她儿子多呢! 这,应雨时有个儿子,她只有一个…… 她输了。 汤兰花被憋屈得不行,一扭头去骂别芃芃去了。 没一会儿,别芃芃亲自过来找应雨时,“妈妈……不,二婶,明天我想邀请全家在大院小操场那儿来吃喜酒,我和建华准备结婚了。我知道,过去我做算了很多事……就是、就是当时我钻了牛角尖……” “妈妈好歹养育了我一场,所以,无论妈妈对我有多么不满,我、我还是希望妈妈和全家人能过来吃顿便饭。”别芃芃小小声说道。 应雨时瞪着别芃芃,眼尾赤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妈妈对不起!”别芃芃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来回转,“对不起!对不起!” 她控制不住自己,垂下头,哭道:“我知道妈妈明天下午要搭乘火车去京都……所以,请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一定要准时抵达小操场那儿!妈妈,你一定要来呀!” 说着,别芃芃转身跑了。 应雨时被气得……拼命深呼吸,只是碍于还得招呼客人,所以只得撑着一脸的假笑。 等到招呼着客人们吃完了饭,回到家,应雨时坐在沙发上气得拼命地捶抱枕。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为着她和姓罗的走太近,我们都已经和她保持距离了!怎么还非姓罗的不可了呢?难道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当初罗家把我们家逼成那样,她是亲眼看到的啊,怎么……哎哟,真是气死我了!” 别逢君坐在一旁呆了许久,颓然说道:“这些年来,我们给栀栀准备了一千块钱作为嫁妆,给芃芃和棠棠各准备了百块钱作为嫁妆……明天,把那百块钱给芃芃吧。” “不给!”应雨时怒道,“她都已经把我给气死了我、我……” 然而又想起罗建华因为跳楼而多处骨折,依着吴琴的刻薄寡情性子,肯定不会给罗建华一毛钱。再加上罗建华又嚷着要去黑鹤洲,想必芃芃也会跟着去。去那么远的地方,罗建华的伤还没好,哪儿哪儿都要花钱…… 再想着芃芃以前也一直很乖,唯有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又杠又轴。 应雨时心里又气、又恨、又痛,一句狠话还没说出口就泄了气,说道:“罢了罢了!反正她也是要离开这儿的人了,明天就给了她吧!从此以后我再不管她了!再也不管了!” 棠棠小小声说道:“爸爸妈妈,四姐跟我说了好几次……说明天让我们去喝喜酒的时候,喜封里不能放份子钱……” 全家人齐齐愣住。 单朝凤奇道:“哪有人去喝喜酒不随份子钱的?” 由于白天的时候棠棠已经告诉过栀栀了,栀栀想了许久,大约猜到了,“是不是因为大伯娘在这儿,所以别芃芃觉得,我们给的份子钱最终会落在大伯娘的手上?” 王宗秀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吴琴也有可能会拿到芃芃和罗建华的份子钱啊!” 突然间门,全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黎恕忍不住打破这沉默,“那有没有可能……大伯娘和吴琴会因为他俩的份子钱……打起来啊?” 这正是全家人刚刚想到的。 别燕南猜测道:“所以这丫头特意赶在明天中午办喜酒,其实是为了咱们吧?咱们明天下午就得上火车站去,因为要赶晚上的火车……咱们中午吃完了他俩的喜酒,拍拍屁股就走了,这一去京都就是七八天,大伯娘也讹不到我们。” 别燕西也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搞不好芃芃和罗建华也是明天走……要是真这样,那咱们全都走了,大伯娘和吴琴岂不就是狗咬狗?” 全家人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全都在瞎猜,可越猜、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因为这非常符合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动机。 ——别芃芃痛恨她亲妈汤兰花,罗建华也恨他妈吴琴。而且罗建华要去黑鹤洲的态度也很明显,别芃芃和他在临行前各摆汤兰花和吴琴一道,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那么,别芃芃交代棠棠,让别家人去喝喜酒的时候不要带上份子钱…… 其实还是向着家里人的。 应雨时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嗔骂道:“哪有喝喜酒不凑份子钱的!传出去了我应雨时还要不要做人了!” 顿了一顿,又小小声说道:“再说了,如果去喝他俩喜酒的人都不带份子钱去,那汤兰花和吴琴还争个屁啊!还有啊,汤兰花那个个性,我们要是真的一个子儿都不出……等我们从京都回来以后,她反而会追着我要!甚至还有可能宰我一笔!” 说到这儿,应雨时想了想,对俩儿媳和栀栀说:“凤儿、秀儿、栀栀……你们仨是成了家的,所以你们仨的份子钱单独给,老和棠棠还没说亲呢,他俩的份子钱我和你爸一块儿给!但这钱呢,说白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我和你们爸就封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凤儿、秀儿、栀栀,你仨各给十块钱!咱们就把芃芃当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就成!” 儿女们全都点头。 一夜无话。 天亮后栀栀和黎恕起来了,和父母、哥一块儿吃完早饭后,全家人就开始将要带走的行李打包好,忙得差不多了,就把行李全都扛到了厂招待所那儿,和姜家、黎家人的行李放在一块儿。 这一次别家人齐齐整整的要去京都为栀栀送嫁。至于亲友团么,但因为耗费的时间门长,几乎没有亲友能请到那么长的假期……所以亲友之中,只有栀栀的奶奶、栀栀二叔家的十七岁堂妹桂香会跟着一块儿去。 应雨时是女主人,需要陪着姜家、黎家的人们…… 栀栀是黎家的新媳妇儿,也得陪着。 不过,栀栀突然看到棠棠红着眼圈儿跑了过来,也不说话,就站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忙走了过去,问她,“妹,怎么了?” 棠棠带着哭腔小小声说道:“我刚去了一趟小操场,看到四姐一个人在那儿架锅做饭办喜宴呢,我问她……就算不去饭店办喜酒,好歹也去厂子大食堂啊,怎么在结婚的日子里,她一个新娘子自己去炒菜?结果她说……没钱!我就说,那我帮你吧!结果她还骂了我一顿,把我赶走了……” 栀栀默然,愈发觉得昨晚上家里人的猜测是稳住了。 “她不让你去帮忙,是为了把你摘出来,其实是为你好、为咱家好。”栀栀解释给妹妹听,“你想啊,万一昨晚我们猜测的全都成了真,今天大伯娘又看到你帮芃芃了,她就会觉得我们家和芃芃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在东窗事发后,会认为是我们指使芃芃这么干的……” 棠棠恍然大悟。 半晌,棠棠幽幽叹气,又看着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自家妈的大伯娘,忿忿不平地说道:“五姐你看汤兰花……四姐要结婚,她不去帮忙,反而还在这儿大大剌剌的坐着……” 栀栀看向汤兰花,轻蔑地说道:“她呀,是觉着咱爸妈肯定会给芃芃一大笔钱当嫁妆,又知道咱们今天中午就得走,所以在这儿守着,生怕我们不去吃喜酒、不给份子钱和嫁妆!” “人都钻进钱眼子里去了!”棠棠骂道。 差不多中午十一点半钟左右,汤兰花终于按捺不住,朝着应雨时扑了过来,“弟妹,走走走!去吃我们芃芃的喜酒去!哎,你要不要回家拿钱去?我陪你去?” 应雨时嫌地白了汤兰花一眼,猛然推开她,“哎呀大嫂,这天气怪热的,你别靠我这么近。” 说着,应雨时站起身,吩咐别燕南,“老二,你把招待所的账结一结,这几天的饭钱也结一结……今天的午饭钱也提前结掉,然后等我们上小操场那儿吃完喜酒这就走。” 汤兰花连忙也冲着别燕南说道:“燕南,这边儿的午饭也得算上我们的一份啊!” 棠棠看不过眼,“大伯娘,你有几个胃啊?小操场那边的喜酒你不吃吗?” 汤兰花也不在意棠棠的讥讽,笑嘻嘻地说道:“两边儿的都吃!” 别燕南轻哼了一声,过去结账去了。 应雨时又对汤兰花说道:“大嫂啊,你一家、弟妹一家、四弟妹一家的房子,我们只续到今天了啊,你们要想再继续住下去……” “不住了不住了,”汤兰花爽利地笑道,“这回咱们都已经在这儿住了四天了,还得早点儿回去呢哈哈哈哈……” 栀栀和棠棠在一旁叽叽咕咕, “以前每次来咱家,恨不得在咱家住到天荒地老!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着急走?” “哼,估计就是想抢了四姐的钱马上就跑……只要她跑得快,吴琴就追不上!” 应雨时没有理会汤兰花,转头朝着小操场走去。 汤兰花亦步亦趋地跟上,又不住地对应雨时说道:“弟妹,你真不用回家去拿钱啊?那……那你给芃芃的份子钱,是随身带着的?哎哟你呀,不是大嫂说你,那么多的钱,随身带着多不安全啊……不如你现在就拿给我吧!我替你保管!” 应雨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汤兰花,“大嫂,如果现在结婚的是你,那我把份子钱给了你也无所谓……是吧?” 汤兰花可听不懂应雨时的讥讽,就算听懂了她也无所谓,只是想到一事,又问,“弟妹,那你打算给芃芃多少钱的嫁妆啊?一千块?” 说着,汤兰花陡然激动了起来,黝黑的面庞上红光满面。 应雨时说道:“我为什么要给芃芃嫁妆?你才是她的亲妈啊!” “那怎么一样,虽然芃芃是我的亲生女儿,可她打小儿起就在你和逢君身边养大,她喊你们两口子二十年的爸爸妈妈啊……你俩可是城里的大干部,不至于这么小气的吧?多少也给一点儿嫁妆,要不然,说出去多寒酸啊!坏的也是你俩的名声!”汤兰花劝道。 应雨时冷笑,“你也知道芃芃是你的亲生女儿?那我和逢君养了她二十年……大嫂,这抚养费,是不是也该算清楚,然后你把钱还给我们?要不然啊……你遗弃亲生女儿的名声就那么好听吗?” 汤兰花:…… 她没有想到,一向包子似的应雨时,怎么突然就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 现在应雨时说的这些话,她一句也回不了嘴。 于是汤兰花瞪了应雨时一眼,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去,又突然看向了栀栀。她眼珠子一转,立刻走到了栀栀身边,亲切地问道:“栀栀啊你跟大伯娘说说,你结婚你妈给了你多少钱的嫁妆?你婆婆给了你多少钱的彩礼?” 栀栀笑眯眯地回答道:“你猜!” 汤兰花噎住。 第334章 栀栀和黎恕跟着众人去了小操场那儿。 小操场那儿露天摆放着十来张八仙桌和条凳,旁边还支着一口大锅,别芃芃满头大汗、正站在锅灶前奋力地挥着锅铲…… 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到栀栀一家来了,连忙站起身,对芃芃说道:“你妈妈来了!” 芃芃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应雨时。 她面上一喜,连忙对他们说道:“叔,麻烦你们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这些中年男人都是别芃芃在锅炉房里的同事,今天也是芃芃喊了他们过来帮忙的。 听了芃芃的吩咐,他们连忙上前去,把应雨时一家、以及老别家人的引到了八仙桌那儿坐着。 栀栀打量着别芃芃。 别芃芃今天的打扮……终于不再模仿栀栀了。 以前的芃芃为了模仿栀栀,所以她会留长头发,但不留刘海,再将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腰间,然后穿浅色的裙子和小皮鞋,显得恬淡舒雅。 现在的芃芃穿着白色短袖上衣,深蓝色及膝裙,一双半旧的白色回力布鞋,显得利索又清爽。她剪去长发,留着厚重的刘海,不长的头发也编成了两条辫子,短短的辫梢垂在肩上……依稀又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爽利的芃芃。 芃芃炒完菜以后,喊了一位叔叔过来帮忙盛菜、洗锅,她则抽空过去和应雨时打招呼。 “妈……” 刚喊了一声,芃芃突然意识到汤兰花也在,立刻改了口,“二婶!多谢你来参加我和建华的婚礼!” 应雨时盯着芃芃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现在芃芃的形像清爽又干练,又变回了她以前的样子,应雨时内心深处对她的排斥也就没那么严重了。 “今儿你结婚,也没请几个帮手来帮你?你一个新娘子,你还自个儿炒菜?”应雨时问道。 芃芃说道:“我有请人来帮忙呀!我科室里的同事都来帮我了……只是,他们不会炒菜,还是我来吧!” 应雨时看了看那几个中老年男人……他们确实都是本厂锅炉房里的职工。 这时汤兰花忍不得了,焦急地说道:“弟妹,你、你快把份子钱给我吧!” 应雨时和别芃芃同时看了汤兰花一眼。 应雨时皱眉问道:“今天到底谁结婚?” 汤兰花:…… “那、那芃芃在做饭么!我帮她拿,免得她不小心弄丢了。”汤兰花说道。 应雨时说道:“今天是芃芃结婚,就该由芃芃收份子钱!至于你这个亲妈,这会儿就该为孩子的婚礼出一把力!你去炒菜吧!” 汤兰花才不肯呢,“我不会!” 应雨时对别芃芃说道:“这样吧芃芃,你一个新娘子,在结婚摆婚宴的时候不陪宾客反而要去炒菜……太不合适了,来,二婶给你五块钱,你用这个钱,请你三婶和四婶帮你炒菜!” 别芃芃还没开口说话—— 汤兰花瞪大了眼睛。 乖乖,五块钱! 汤兰花心想,她在乡下上够一整个月的工,也只能挣到折合七块钱的工分。不就是办十来桌饭菜么,有什么难的!再说了,刚才她都已经看到了,那些食材已经提前被芃芃给处理好,该洗的洗干净了、该切的切好的……最麻烦最累的活计全都已经处理好,只差下油锅炒了! 有啥难的? 汤兰花立刻对应雨时说道:“钱拿来,我这就去炒菜!” 应雨时,“不要你炒菜,你又不会!”然后扭头喊道,“三弟妹,四弟妹……” “我怎么就不会炒菜了?”汤兰花急了,叉腰说道,“五块钱拿来,我保证给你办一大桌!” 应雨时说道:“我要是现在就把钱给你了,回头你拿了钱就不办事儿了!你先去做饭,宴席办好了以后我自然会给你。” “你……不骗我?”汤兰花问道。 应雨时不理她。 汤兰花心想,现场这么多人都听着、看着呢,也不怕应雨时赖账,于是她就匆匆走到了临时灶台那儿,拿起了锅铲准备开始炒菜。 应雨时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喜封,正准备递给别芃芃…… 汤兰花远远地看到了,飞快地跑了过来,“弟妹,这份子钱给我拿着!”然后又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啊,今天妈帮你保管份子钱啊!” 应雨时将手里的喜封又收了回来,冷冷地对汤兰花说道:“糊一个菜扣一块钱!” 汤兰花一愣。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五块钱。 毕竟食材配料已经全都准备好,只差下油锅翻炒了。炒一会儿的菜,就能得到五块钱,这也太吸引人了。 汤兰花气得直跺脚,又担心油锅里的菜炒糊了,只得恨恨地对别芃芃说道:“我警告你啊别芃芃,回头这些份子钱必须全部上交给我!”然后就急急地朝着油锅那儿奔去,就怕油锅里的菜糊了,到时候又被应雨时扣钱。 应雨时这才将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单朝凤、王宗秀和栀栀也纷纷把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别芃芃打开喜封看了一眼,看到了里头的大团结,急了,小小声说道:“妈妈!我不是跟棠棠说过吗……” “你说归你说,我做归我做。”应雨时说道。 单朝凤压低了声音,向芃芃解释了一下昨晚上应雨时的担忧。 芃芃明白了,轻声说道:“是我想得不周到……”然后看着大嫂,眼里流露出羞愧的神情,悄然说道:“大嫂,对不起!” 单朝凤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芃芃失落地垂下了头。 栀栀看了芃芃一眼,没说话,拉着黎恕去一旁坐下了。 这时,别三婶、别四婶也过来塞喜封给芃芃…… 别逢君就把应雨时拉到了一旁去,低声问道:“那三百块钱……给芃芃吗?” 应雨时瞪圆了眼睛,“你傻吗?刚才汤兰花那样子……明显就是要过来抢芃芃的份子钱,你还把钱给她?” 别逢君,“可我们吃完午饭就要走了!” 应雨时有些为难。 目光一瞥,她看到了栀栀,连忙招手把栀栀叫了过来。 栀栀跑过来,“爸爸妈妈!什么事儿啊?” “栀栀,你的鬼点子多,你来说说,那三百块钱的嫁妆钱,要怎么给芃芃,才能帮她留住,不落在你大伯娘和吴琴的手里?”应雨时说道。 栀栀不乐意了,“妈——妈!你夸我聪明呗!干嘛说我鬼点子多啊!” 应雨时很享受女儿的撒娇,笑道:“好好好!我家姑娘最聪明了,那你给爸爸妈妈出个主意呗!” 栀栀往旁边看了一眼,“她都和罗建华结婚了,那他俩就是一家呗!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塞到罗建华那儿去不就得了?汤兰花和吴琴肯定会直接向芃芃动手,但是罗建华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谁也不敢碰他……”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下,都十分欣喜! “就这么办!”别逢君说道,“那我现在就拿过去给他……” 栀栀连忙制止了他,“爸爸!你和妈妈现在是汤兰花的重点关注对象,你直接去找罗建华,汤兰花肯定会怀疑的!” 别逢君犯了难,“那怎么办?” 栀栀转头,朝着黎恕使了个眼色。 黎恕立刻过来了。 栀栀三下两下就把情况说明了,又道:“你帮忙把那三百块钱拿给罗建华,再把情况说给他听。但是,给钱的时候要注意表情管理,看起来要凶一点!别让吴琴和汤兰花看出来啊。” 黎恕,“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 别逢君叫住了他,“念之,你等等,我还没拿钱给你呢!” 黎恕说道:“爸爸,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还是别给我钱了……三百块我兜里有,我先垫付给罗建华,回头我们到了京都以后您再把钱给我就好。” 应雨时拉住了丈夫,朝着丈夫点点头。 别逢君这才不再拦着黎恕。 这会儿罗建华正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八仙桌那儿,两只骨折了的手被绑带包得像粽子一样,挂在胸前。 黎恕大摇大摆过去,突然抬高了脚,“砰”一声重重踩在罗建华身边的条凳上,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不友善,像足了一个来找麻烦的街溜子。 罗建华:…… “念之?”罗建华赔着笑脸,“抱歉啊今天招呼不周……” 黎恕用只有他和罗建华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说,你和别芃芃是不是打算跑路了?” 罗建华被吓一跳,“我们……”见四周无人,他点点头,“芃芃的工作指标已经卖掉了,我俩登记结婚了,我的调令也已经下来了。而且我俩……也是今晚的火车离开这儿。” 黎恕:好家伙!还真是栀栀家里人猜想的那样! “所以今天你俩是在做局,准备陷害你俩的亲妈?”黎恕又问。 罗建华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是。” “真有你们的啊!”黎恕说道,“我来找你呢,是这么回事儿……我岳父岳母要给别芃芃三百块钱,做为她的嫁妆钱。但是钱给了别芃芃,很有可能会被你俩的妈抢走。所以栀栀的意思是,把这钱藏在你身上,你现在就是个残废,没人敢动你……”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不不不!我不能要!不能要这个钱……” “你给我闭嘴!”黎恕骂道,“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是、不是……念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恕一脸狞笑着将一卷钞纸攥在手心,然后用双手拎住了罗建华的衣领子,再不动声色地将那卷钞纸塞进罗建华上衣里头的口袋那儿。 罗建华的两只手废掉了,毫无半点儿反抗能力,急得脑门上青筋暴涨,“念之!念之……这可不行啊!” 黎恕慢条斯理地帮着罗建华整理好上衣,还像个街溜子一样,拍了拍罗建华的胸口,面色不善地说道:“好啦!事儿我已经办好了,也能回去交差了。记着哈,今天你妈她妈都在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自己心里要有数!” 说着,黎恕大摇大摆地走了。 罗建华心里很不好受。 他满面通红,既是羞愧难当、又感动万分。 但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由于黎恕的表情实在过于凶狠,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他是过去找罗建华麻烦的。何况罗建华还一脸慌乱的冲着黎恕说“不不不”……愈发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其实就在黎恕“找麻烦”的时候,吴琴就已经到了。 吴琴知道黎恕是个有后台的,年纪轻轻军衔不低……要是没点儿手段,哪怕他父亲只手遮天,他也不可能二十四五岁就当上了少校。 于是她躲在一旁,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直到黎恕离开了以后,吴琴才从暗处跑了过来,匆匆来到儿子身边,“建华,黎念之刚和你说啥了?” 罗建华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灶台那儿挥着锅铲炒菜的汤兰花,最后又看了看坐在远处正相亲相爱聊着天的栀栀一家…… 他又想起来,当他和母亲、家人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冲到了阳台那儿,质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结果呢? 他大哥比他还狠,骂道:“你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为家里出把力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就跳下去!你信不信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沤成肥料卖上几个钱?” 罗建华绝望了,一时冲动,从阳台那儿跳了下去。 后来,是栀栀的父母救了他,一个给他不停歇地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累得满身大汗、浑身脱力;一个给他做人工呼吸,还不停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别人拼尽所有的力气才救回他的性命! 而现在,他和芃芃假结婚…… 算了,不要计较是不是假结婚,反正他和芃芃正儿八经地领了结婚证,就是夫妻了! 可他的母亲为何而来,他心里有数——不就是冲着今天的份子钱来的么?呵呵,芃芃的亲妈也是一样! 还是只有栀栀的父母,害怕那三百块钱被他妈、被芃芃亲妈拿走,居然派了黎恕过来送钱给他和芃芃!黎恕甚至还煞费苦心地假装扮出那么凶狠的模样儿……为的就是不让他妈、芃芃亲妈知道钱在他这儿。 罗建华拼命深呼吸,对母亲说道:“黎念之跟我说了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妈,今天我和芃芃结婚,你应该有点儿表示吧?大哥结婚的时候你给了大嫂二百块钱的彩礼,我也应该有……再说了,我住院那么长时间,你也没拿过一分钱给我交治疗费,我、我受伤之前,所有的工资全都上交给欠了……” “你说什么?”吴琴怒了,“我同意你娶别芃芃了吗?我不同意呀!既然你和她的婚事是我不同意的,你凭啥还来找我要钱?罗建华,谭春雨多会挣钱啊,你娶了她,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们全家人都下半辈子无忧!可你放着好好的谭春雨不要……你非要娶别芃芃,你还想指望我帮你出彩礼钱?”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吴琴,只觉得她十分陌生。 吴琴却愈发激动了起来,“还有!你还有脸说什么治疗费?是我让你跳楼的吗?是我推你下楼的吗?不是啊!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是成年人了,你知道跳下去是什么后果可你还是跳了……你有什么脸面找我要钱去交住院费用?” “你还说你上交了工资给我……那你大哥、你三弟也上交工资给我了啊!你跳楼以后这大半个月以来你没有去上班儿了,你就少了这半个月的工资……你还有脸找我要钱?罗建华,我把你生出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吴琴质问罗建华。 罗建华泪流满面,问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吴琴一脸鄙夷地看着罗建华,“我特别看不起你这种……靠跳楼来逼我的人,有本事你去死啊!你看看我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罗建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啪——” 一记响亮的掌掴声音响起。 吴琴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别芃芃,震惊地问道:“别芃芃,你敢打我?” 别芃芃看着吴琴,眼里有滔天的恨意,“我打的就是你!罗建华现在已经是我的丈夫了,谁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 “我是他妈!”吴琴吼道。 “你不是!!!”别芃芃的声音比吴琴还响亮,“你是畜生!你不配有孩子!我诅咒你孤苦终老无人送终!” 吴琴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别芃芃,质问罗建华,“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是不是?” 罗建华冷冷地看着吴琴,一字一句地说道:“芃芃是我的妻子,她是在维护我,有什么不对?”然后他转头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当心手疼。” 吴琴瞪着罗建华,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像发了疯似的朝应雨时吼道:“应雨时!你看看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不好好管教管教她?” 这一幕,让应雨时也感到十分震惊。 对于吴琴的指责,应雨时看了汤兰花一眼,对吴琴说道:“我只是别芃芃的婶子,既管不着她俩今天的份子钱,也管不着别芃芃,你找我也没用!” “份子钱”仨字儿…… 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汤兰花终于回过神来。 呵,今天谁跟她抢芃芃的结婚份子钱,谁就是杀她全家的仇人! 她很清楚,今天跟她竞争芃芃和罗建华份子钱的人……只有罗建华他妈!所以,如果能想个办法让罗建华他妈提前退场的话,份子钱才能安全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汤兰花不负众望,立刻挺身而出,“我们芃芃怎么了?挺好的呀,对那些来大喜日子里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来说,打一巴掌算轻的!要是按我们乡下的规矩啊,起码得抽上十来个巴掌……芃芃啊,你这样可不行!来,看着啊,得像妈这样……” 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举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吴琴的右脸上。 全场瞬间惊呆。 吴琴傻了。 她的两边脸,分别被别芃芃和汤兰花一人打了一巴掌,不但高高肿起,还使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儿,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 吴琴自诩为厂长夫人,这辈子哪吃过这样的亏! 她气急败坏地冲着罗建华跺脚,“罗建华!这就是你老婆的娘家人?你看看这素质!你觉得……这种人配我们罗家结亲吗?我告诉你,你马上和别芃芃离婚!马上!” “放你娘的屁!”汤兰花叉腰大骂,“你家罗建华就是个残废!我们芃芃是真心喜欢他,才不计较他是个残废的!要不然,你问问在场的人,谁愿意和你家结亲啊?还离婚……我看你的素质也就是这样儿!哼,有一句话叫做‘宁叫人打崽、莫叫人分妻’……你没听过?” “算了算了,我看你这素质啊,估计也没听过这一句,那‘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总该听过了吧?哟……不说话呀,那就是没听过啦!我呸!还有脸说自己是城里人呢!一点儿文化素养都没有!对了,你儿子要娶我女儿为妻,这彩礼多少钱你问过我了吗?” 其实吴琴三番四次想开口—— 但是汤兰花声音太大,气焰又嚣张,吴琴根本插不上嘴。 现在听到汤兰花说起了彩礼,吴琴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尖叫道:“你的女儿想嫁进我们罗家来,我们同意了吗?没有啊!所以你还想要彩礼?明明就是你女儿臭不要脸倒贴上我儿子的!我告诉你,要是你女儿没有八千块钱的嫁妆,休想我承认她!” 汤兰花毫不示弱,并且心头暗喜,“哎哟亲家呀,这婚嫁可是有来有往的呀!你有脸找我们要八千块钱的嫁妆?那就证明着……你们家也会出八千块的彩礼,是吧?你先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你做梦!”吴琴暴跳如雷。 这一边,汤兰花和吴琴你一言、我一语地大骂了起来。 那一边,别芃芃懒得理她俩狗咬狗,依旧过去炒菜去了。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剩下的两个菜炒好,装了盘以后又请她原来的叔叔同事们帮忙上了菜…… 这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大部被芃芃和罗建华请来的宾客已经就坐。 芃芃无视汤兰花和吴琴,过去将罗建华扶起身,带着他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来宴客。 应雨时和别逢君、别奶奶、别三叔三婶、别四叔四婶坐在主宾一桌。 芃芃红着眼圈儿扶着罗建华,率先到了这一桌,对长辈们说道:“阿奶,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今天我招呼不周,但我也只有这样的能力了,感谢你们不嫌弃……谢谢各位了!” 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别芃芃已经扶着罗建华去了下一桌。 下一桌就是栀栀和黎恕、家里兄嫂们、侄儿侄女们坐的那一桌,别芃芃也没说太多,就红着眼圈儿请大家好好吃饭,然后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呀,这次我……可能不能送你去京都了,不过,念之人很好,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栀栀朝着芃芃点了点头。 然后她扶着罗建华又去了下一桌。 栀栀盯着八仙桌上的饭菜看。 今天芃芃的喜宴,是她自己做的,一共有两个荤菜、两个半荤、两个素菜、一个汤和一道点心,也勉强凑够了八大碗——粉蒸肉、红烧鲤鱼,香菇焖鸡、辣椒肉片,粉丝肉沫、素炒白菜,外加木耳番茄鸡蛋汤和甜点花生汤圆。 看着热闹,但其实菜肴的份量不丰,全荤菜装不满盘,半荤素的菜里素多肉少…… 跟之前栀栀和黎恕的婚宴完全不能相比。 前几天栀栀和黎恕结婚的时候,应雨时想办法搞了两头猪来……光是荤就有六样,半荤素四样,全素两样,汤菜一个甜品一份……外加瓜子花生糖果无数,饮品更有白酒、汽水两种,除此之外还有西瓜、香烟等。不但品种多,份量还足。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心想桌上这几道菜……要是黎恕放开了肚皮来吃,估计他一个人就能干掉! 她只好悄声对他说道:“回头到了招待所小食堂那儿咱俩再点两个菜吃。” 黎恕点头,舀了一勺寡汤浇在米饭里,慢吞吞吃。 今天的宾客们格外沉默。 因为在一旁打架的汤兰花和吴琴实在是太闹腾了。 她俩拿出了撕、扯、拉、拽、掐、咬、骂等十八般武艺,一边鬼哭狼嚎地打、一边粗鄙不堪地骂…… 别家的几位婶婶看不下去了,小小声问应雨时,“二嫂,要不要去劝劝啊?” 应雨时看也没看那边一眼,说道:“我可劝不动,万一拳脚不长眼、打到我了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想上去捱骂,你俩体力好,要不你俩去试试?” 婶婶们面面相觑。 别奶奶生气地说道:“听我的,谁也不许蹚这趟浑水!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跟老二两口子马上走。你们也赶紧收拾东西搭长途班车回老家去!反正我是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啊,我、我再也不来了!” “老二,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工作忙……以前呢是我迁就你俩,每两年我进城里来看你们一回,以后还是你俩隔两年回去看我吧,我可实在没脸来了!”别奶奶怒道。 别逢君只得应了一声。 婶婶们立刻垂下头,继续默默地扒饭。 菜肴并不多,大家匆匆吃完了。 别奶奶和婶婶们偷偷塞了点儿钱给别芃芃,又道:“这些钱你收着,别让你妈知道……喜封里也有钱,她要是非拿不可你就给她吧……好了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建华啊!” 别芃芃含泪点头。 然后她又看向了应雨时。 ——黎恕已经把罗建华所说的“芃芃已经把工作指标卖了,我的调令也下来了,我们搭乘今晚的火车离开”一事告诉了栀栀,栀栀又悄声告诉了家里人。应雨时当然也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应雨时与别芃芃对视,一时间,应雨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别芃芃既不知道父母给了她三百块钱、如今正安然放在罗建华的怀里,也不知道罗建华已经把他和她的计划告诉了黎恕…… 此刻别芃芃哭成了泪人儿,万般不舍地看着应雨时,抽抽噎噎地说道:“妈妈,对不起!大嫂……对不起!我、我以后会改的……我笨得很,未必会有什么成就,但我会努力、努力做到我力所能及的最好……妈妈,再见!” 别逢君看了看腕表,距离他们和黎家、姜家人约好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牵住了妻子的手,说道:“走吧,别误了咱们的正事儿。” 应雨时被丈夫牵着往招待所的方向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别芃芃一眼。 这时,棠棠跑了上来,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应雨时,“爸爸妈妈!这是四姐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应雨时下意识接过。 ——这是一个用包袱布包起来的一个锡饭盒。 应雨时打开一看…… 里头是三扎崭新的、整整齐齐码好的钱钞?每一扎都是大团结,一看就是一百张一扎的,所以……这是三千块钱? 应雨时和别逢君被吓一跳! 别逢君飞快地拿过妻子手里的饭盒盖子,迅速盖上了。 应雨时则在丈夫盖上饭盒盖子的那一瞬间,从饭盒里拿出了一张手写的字条。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有你们的保护,我是保不住这份工作的,迟早都会被逼着把工作转给别燕发。所以我把工作卖掉了,这份工作当初也是家里人费尽心思才为我找到的,钱也应该还给你们。 我马上就要跟着罗建华离开松市,去黑鹤洲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他,也努力适应新环境的。爸爸妈妈再见,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喊你们爸爸妈妈了,但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最最最亲近的人。 不争气的芃芃留。】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 正好这时,棠棠又和栀栀说道:“五姐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四姐聊了几句……” 棠棠找芃芃聊的是刚才芃芃为了罗建华掌掴吴琴的事儿。 棠棠问芃芃道:“四姐,你和罗建华的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 芃芃黯然说道:“也没你想像中那么好。我们算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吧,相互理解、相互依赖。我和他已经说好了,他现在还需要养伤,我会好好照顾他。做为回报,他和我……会维持三年的婚姻,在我们没有离婚之前,他的工资交给我来保管……三年以后,只要我能在黑鹤洲站稳脚跟,我们就按原计划离婚,然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样的婚姻观念,教棠棠吃了一惊!而且芃芃的坦率,更让棠棠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将自己和芃芃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栀栀,又问: “五姐你说,四姐她是不是疯了?你说她图什么呀?呆在咱们厂子里好歹还有一份正式工作,这可是铁饭碗呢!她干嘛要卖掉工作跟着罗建华去外地?而且还是没有正式工作、当家属找男人伸手要钱花的那种……她、她这是为了啥?” 棠棠十分不理解。 应雨时和别逢君也将女儿们的话听了个齐齐整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过去的她,应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的她,估计是清醒了,心里过意不去,又觉得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在这儿呆着难受,不如跟着罗建华走……毕竟是一条未知的出路。” “换句话来说,她觉得她已经无法改变她在钢铁厂的处境了。但是她还有机会可以改变她在黑鹤洲的处境……这其实是件好事儿,至少她不愿意再摆烂了。”栀栀分析道。 说话之间,大家步行来到了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 别燕南去调大客车过来,接送大家去火车站;栀栀陪着黎恕抓紧时间在小食堂那儿点了两个菜和米饭,胡乱吃了个饱…… 很快,大客车过来了,大家这才拎着行李排队上了大客车。 正当大客车缓缓朝着家属大院外头驶去的时候—— 芃芃突然哭着跑了过来! “妈!妈妈——” 芃芃大哭一边追着车子,一边朝着应雨时的方向伸出三根手指,拼命地挥手,“妈妈!妈妈……” 坐在车窗旁的栀栀看到了芃芃面上的感激与羞愧,也看懂了芃芃伸出三根手指的含意——应该是罗建华把那三百块钱嫁妆的事儿告诉了芃芃。 芃芃心里过意不过,这才想着跑过来向父母道谢。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芃芃又不好说出口,情绪才会这么崩溃。 应雨时毕竟抚养芃芃长大,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感情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地冲着车窗外的别芃芃大声喊道:“芃芃!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啊!” 别芃芃嚎啕大哭,拼命点头。 且说单朝凤去了京城以后,找机会用黎恕家里的座机,给小潘打了个电话,询问芃芃结婚那天,吴琴和汤兰花谁打赢了…… 小潘告诉单朝凤: 后来,罗副厂长一家子全都赶来助战,别三叔、别四叔虽然也很看不惯汤兰花的所作所为,但毕竟是自家大嫂,不能让她吃亏的。于是三叔四叔和罗氏父子对峙……男人们全都和斗眼鸡似的,只是瞪眼,都没动。最后还是汤兰花和吴琴从中午一直打到了傍晚,两人都只剩一口气了…… 这时候,芃芃早就已经扶着罗建华离开了。离开之前,芃芃把装着份子钱的挎包挂在小操场的篮球架旁,说随便汤兰花和吴琴怎么分钱。 汤吴二人躺在地上动不了,最后两家商量,份子钱平半分。结果挎包里的份子钱,一共只有五十二块五?! 原来,除了栀栀一家,和别三叔、别四叔给了一点儿份子钱之外,其他来吃喜酒的人全都在喜封里放了一张写着“祝贺罗建华、别芃芃新婚之喜”的字条! 只剩下一口气的吴琴和汤兰花疯了!汤兰花说,五十二块五全是别家人给的,吴琴不配分钱;吴琴则说,就算是别家人给的又怎样,不是她儿子娶别芃芃,别家人也不会给这个钱…… 两个女人打到月上中天,终于昏死过去,被送医院抢救,最后各自花了十来块钱的治疗费…… 再然后,一分份子钱都没有拿到的吴琴怒不可遏地想要找到罗建华、想逼他赶紧离婚;汤兰花也迫不及待地想逼着别芃芃把钢铁厂的工作转给儿子别燕发…… 结果她们发现:罗建华已经不在筷子厂工作了,他已经拿到了调令,昨晚就启程前往黑鹤洲了!别芃芃则把工作指标卖给了别人……一切转岗手续全部完成! 直到此时,吴琴和汤兰花才知道,她俩被罗建华和别芃芃给摆了一道! 但已经无力回天,因为罗建华和别芃芃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松市。 吴琴和汤兰花恨得相互埋怨,又打了几次架……最后,她俩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膊,住院治疗的费用超过了一百块钱…… 王厂长就此事非常严厉地批评了罗副厂长,最终让罗副厂长提前退休了!至于汤兰花,因为罗家后来报了警,汤兰花被吓得拖着一条断腿连夜逃回了老家,以后再也不敢来松市了。 单朝凤打听清楚了以后,便将事件的后续说给家里人听,大家全都啧啧称奇。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来治! 这时,应雨时嗔怪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总说这些八卦了,明天就是黎家举办娶妇宴的日子了,大家没忘记自己手里的活计吧?这一次啊由亲家来安排婚宴,我们的任务呢,就是要把栀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众儿女们笑嘻嘻地应答道:“知道啦!” 栀栀涨红了脸。 第335章 栀栀乖乖坐在房间里,一动也不动的。 不是她文静…… 而是结婚实在太累人了! 其实在京都举办婚礼,这属于她的客场,大多数的事情和工作都由婆母姜女士指挥和亲力亲为,黎家、姜家的亲戚们协助与配合,栀栀只需要听从指挥就好。 但是—— 凌晨四点多她就被家里人摇醒,然后开始梳妆打扮,清晨七点,黎恕穿着一身笔挺的新军装,胸前佩戴着大红绸花过来接她,依旧是骑着二八大杠的新自行车带着她、在他的发小们的簇拥下,自行车队围着军区大院的外围转悠了三圈,这才把栀栀接到了他家的小别墅里。 黎家的小别墅位于大院正中轴位置。 外表看起来灰朴朴的,共有三层半。一楼的院子里,被姜女士布置了不少花草,二楼、三楼和顶楼的窗户上、扶手栏那儿全都被贴上了大红双喜,看起来就特别热闹。 小别墅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和书房;二楼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主卧是黎父和姜女士的,带有洗手间,另外一间充作客房;三楼的格局和二楼一样,主卧就是栀栀和黎恕的婚房。 这会儿栀栀正坐在婚房里昏昏欲睡,棠棠和别三叔家的妹妹桂香也坐在房间里陪着她。 黎恕趁人不注意,从楼下跑了上来。 棠棠和桂香拦在门口不让他进—— “念之哥,你妈妈交代的,下午婚宴之前你都不能进来看我姐!” “五姐夫你别进来!” 黎恕有些无奈,“我不进去好吧,我就站这儿看看你们五姐!” 棠棠和桂香就闪开了一条道儿。 黎恕伸了个脑袋进来,看到栀栀穿着嫁衣坐在大床上,正歪着脑袋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他朝她一笑,问道:“是不是无聊了?” 栀栀点头。 黎恕递了个布袋给桂香,“呐,拿着,这是给你五姐的零嘴儿,桂香你和棠棠也可以吃。”然后又对棠棠说道:“书桌里的抽屉里有我家的相册,你去拿给你姐看,书架上有书,觉得闷了也可以看书。” 桂香和棠棠笑眯眯地应下。 栀栀没动,只是支肘托腮看着黎恕笑。 黎恕的心里突然一荡。 他俊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说道:“那我……去楼下了啊,栀栀你要是有事儿你让棠棠或者桂香下来找我。” 栀栀笑盈盈地点点头。 黎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栀栀就和妹妹们一块儿吃零嘴儿,翻看黎恕家的相册。 在这次婚礼中,栀栀几乎已经全都认识了黎家、姜家的亲戚,所以在看相册的时候并没有陌生感,出现在相册里所有的人,栀栀全都认识。 才刚看完相册—— 黎恕又跑来了,“栀栀?” 他没敢进来,还是站在门缝那儿。 桂香和棠棠飞快地跑过去,抵住门口不让他进来, “念之哥你干嘛?你怎么又来了?” “五姐夫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黎恕,“我……我来看看栀栀是不是有事儿找我……” 棠棠,“没有没有!我姐没事儿找你!” 桂香,“五姐夫,要是有事儿我们会下去找你的……” 黎恕,“我不信,你俩站开些,我问一问栀栀。” 然后他从门缝那儿探了个头进来,傻乎乎地问栀栀,“栀栀,你还好吗?”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下去招待客人吧!”她笑着说道。 黎恕一看到栀栀,眼神就挪不开了,“好,好好好……那我下去了啊!你要是有事儿你让她们喊我一声……” 话虽如此,他却压根儿就没有想挪脚的意思。 棠棠,“念之哥,你快走吧!” 桂香,“五姐夫楼下好像有人喊你……” 黎恕再次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然后十来分钟以后,黎恕又跑到了喜房门口,“栀栀……” 棠棠背对着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缝儿,“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你进来了!脑袋也不行!” 桂香,“五姐夫我们会照顾好五姐的你出去,出去!不让你进来了!” 黎恕急道:“我我我、我不进去……那啥,这桔子糖特别好吃你俩吃了吗?” 棠棠和桂香对视了一眼——嗯?好吃的桔子糖? 黎恕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示意棠棠和桂香伸手,两个小姑娘乖乖伸了手,他各给她俩抓了一把水果糖,然后趁机踮高脚尖从棠棠的头顶上看向屋里,果然看到了栀栀。 一看到栀栀穿着他亲手挑选的漂亮嫁衣坐在他的大床上…… 黎恕的嘴角就咧到了耳根子下,冲着栀栀大喊,“栀栀,我拿了桔子糖来,你也试试,很好吃的!” 然后他就被棠棠和桂香给赶走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黎恕又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这一回他打着送荔枝味儿的糖果,又趁机看了栀栀一眼…… 棠棠嘴里含着甜津津浓香扑鼻的荔枝糖,打趣栀栀,“姐,念之哥对你也太上心了!就这黏糊劲儿……幸好你嫁的是他,要是你没嫁他,那多可怕呀!” 桂香抿着酸酸甜甜的桔子糖,说道:“他要是没和五姐结婚……怕是要疯!” “你俩别胡说!”栀栀红着脸儿嗔骂道。 说话之间,黎恕又借口送菠萝味儿的水果糖过来看了看栀栀…… 又又送了椰子糖过来,趁机看了栀栀一眼…… 又又又送了水蜜桃味儿的水果糖过来,趁机再看栀栀一眼……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开筵席的时候。 这一次的婚宴,姜女士是在自家办的流水席。筵席就摆在小别墅的院子里,当然了,院子里只能摆下七八桌,然后又围着黎家小别墅的也摆了二三十桌…… 别家人和黎家、姜家的长辈坐了上席,栀栀被黎恕扶着,两人一块儿下了楼。 栀栀本来就生得好看,她身上的这袭嫁衣还是黎恕选的样式——边襟扣立领小敞袖的民国风大红色上衣,大红色及膝百折裙,脚下是白袜红布鞋。脑后的长辫子被挽成发髻盘在脑后,佩戴了一对珍珠耳环。 就显得她更加漂亮窈窕了。 栀栀瞬间成为整个场面的焦点。 宾客们也冲着栀栀和黎恕嘀嘀咕咕, “总参谋家的这新儿媳妇是电影明星吗?这也太漂亮了吧!” “她不是电影明星,我听黎夫人说过,她的儿媳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姑娘,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 “所以说,这新娘子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 “新娘子好漂亮啊!和小黎真是般配!” “我倒是觉得啊,新娘子太漂亮,小黎有点儿……那啥!” “你是想说,小黎配不上新娘子?可小黎也帅气,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了……” “这就是郎才女貌!” 栀栀和黎恕当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栀栀大感意外——按说,这里是军区大院,是黎恕的主场。但是来喝喜酒的宾客们居然会因为她的容貌……而觉得黎恕配不上她??? 美丽真的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她忍不住看向黎恕,心想他会不会生气。 让栀栀感到意外的是,黎恕面上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倒是带着傻里傻气的笑容,还特别神气地将胸脯挺得高高的,而且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栀栀挺怡然自得的,一点儿也不紧张。所以她能感觉到黎恕的紧张与喜悦,如同唐僧师徒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以后,终于迎来大圆满的激动心情。 栀栀莞尔一笑。 不远处几个年轻的宾客纷纷压低了声音惊呼, “黎恕这小子好福气啊!他媳妇儿真好看!” “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姑娘……” “这么好看的姑娘咋不是我们大院里的呢?要让我一早认识她,还有黎恕什么事儿?” “得了吧就凭你?没人家黎恕高、没人家黎恕帅、军衔还没人家黎恕厉害……你就是是那三条腿的赖□□,好找得很!” “黎恕和他媳子儿很般配的……” 听了这些话,黎恕有些不高兴,冷飕飕的眼神就朝着那一桌飘了过去,心想呆会儿得用酒水干死丫的! 栀栀很敏感地觉察到他的不高兴,便反握住他的手—— 黎恕岂会不知这其实就是栀栀在安抚他?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回过头看向栀栀时的笑容温和可亲,宛如最最最温驯的大金毛。 这时,姜父请来了他的上级,一位非常眼熟的、经常上电视新闻,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当主持人和主婚人。在老人的主持下,黎父和别逢君再次代表男、女方家长致辞,然后黎恕原来的老上级也出来说了几句…… 由于主婚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所以这场婚礼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但好在过程不长,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主婚人宣布开席! 栀栀和黎恕被姜女士叫过去,喊他俩飞快地吃了点饭菜垫垫肚子……然后就开始捱桌敬酒了。 因为黎家办的是流水席,所以吃完一席又一席,栀栀和黎恕就一直奔波在敬酒的路上。当然了,在敬酒的过程中,有棠棠、桂香,以及黎堂妹、姜表妹跟着栀栀帮忙挡酒,倒果子汁……一整个晚上栀栀滴酒未沾,就是喝了一肚子的果汁。 直到夜里八点半,主要宾客全都散了,黎恕这才把栀栀送到亲友那一桌去,交代来帮厨的阿姨,让给栀栀煮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然后他就坐到了先前口出妄言的小伙伴那一桌去,开始和那几个人斗起酒来。 结果帮厨阿姨是按着黎恕的胃口来做的汤面,栀栀根本吃不完,分了一碗出来,就让棠棠把剩下的热汤面给黎恕送了过去。 栀栀和父母坐在这一桌,远远地听到黎恕捧着巨型海碗一边唆面、一边炫耀,“……是啊,我就有媳妇儿管啊!我媳妇儿还特别心疼我!你瞧,她还给了我一大碗热汤面……你有热汤面吗?你有媳妇儿管你吗?” 栀栀:…… 莫名想笑是怎么一回事? 应雨时悄声在栀栀耳边交代道:“现在呢,我们也已经为你送嫁到黎家了,你啊已经是黎家正儿八经迎娶进门的媳妇儿了,所以你和念之……我们也不来管你了,就是你婆婆说了,明天后天还得带我们在京都逛一逛,你可别太累了!” 栀栀岂不听不懂母亲的言外之意? 她面一红。 偏应雨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又轻声交代道:“你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他蛮得像头牛似的……万一今晚上你受不住,可别死忍着,实在受不了你骂他掐他打他都使得……女儿啊,就是别让他伤了你的身子,知道吗?” 栀栀的脸儿红得快要滴血了。 半晌,她才声如蚊蚋般轻轻“嗯”了一声。 夜里九点,筵席结束。 黎恕把那几个觊觎他媳妇儿的坏蛋放倒了,又让其他人把他们送回来,这才回过来又向自家亲戚打招呼。 当下,姜女士亲切地和应雨时约好了明天一块儿吃早饭的时间,又指挥几个侄儿把别家人送到军区招待所去。 应雨时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栀栀几句。惹得栀栀俏面染霞,羞愤地说道:“……妈妈我知道了!” 应雨时这才和家里人一块儿离开。 其他的黎家、姜家的女眷们帮着把家里收拾了一趟,姜女士笑着给她们发了大红包,感谢她们,让她们注意路上安全(其实都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这才关上了院门。 家里就剩下了黎父、姜女士,黎恕和栀栀四个人。 姜女士去切了一盘梨子回来,给黎氏父子醒酒,又问栀栀,“房里还缺什么吗?” 栀栀摇头。 姜女士说道:“估计还是有缺的,不过呢你要是不住进来,也知道缺什么趁手的东西……没事儿,缺什么就跟我说,要不让念之直接陪着你去买也成!” 栀栀乖巧点头。 姜女士看着漂亮文静的栀栀,喜得不行,伸手摸摸栀栀的脸蛋,宠溺地说道:“以后呢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你把海鸥岛建设得那么好,这个家也等着你来建设!我对你呢只有一个要求——别把自己当成外人!好不好?” 栀栀用力点头。 姜女士转头看向儿子,脸色就没那么好了,骂道:“明知道今天洞房你还喝那么多酒!” 一句话成功地让栀栀和黎恕同时涨红了脸。 “我警告你啊黎念之!你要是敢弄伤了栀栀……老娘抽死你!”姜女士继续骂道。 栀栀咬着下唇一声不吭,黎恕连耳尖都是红的。 黎父适时解围,“哎呀我看栀栀也累了……念之啊带你媳妇儿上楼休息去,明天不用早起啊,我和你们妈明儿一早过去请亲家上外头的国营饭店吃炒肝、再带他们去水云榭听戏……你俩呢中午赶到大正门那儿跟我们汇合就好了,去吧上楼去吧!” 黎恕牵着栀栀上了楼。 两人刚走上楼梯,就听到父母压低了声音交谈, 黎父,“人栀栀还是个新媳妇儿你当她面说那个干啥?” 姜女士,“我这不是害怕吗?你自己瞅瞅,栀栀小胳膊小腿儿的……她是你儿子的对手?” 黎父,“你要对念之有信心!他喜欢栀栀,他会有分寸的!” 姜女士,“哼,他喝了那么多酒,万一把握不了分寸呢?你儿子手上的力气……二百斤沙包都能当成风火轮,栀栀有几斤几两够他拆的?” 黎父顿时有些发愁,“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姜女士更加忧愁了,“万一明天栀栀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我肯定被应大姐骂死……” 黎父想了又想,“算了算了总要过这一关的……” 姜女士恨恨地骂道:“哎,这个浑小子!” 黎恕牵着栀栀的手,两人红着脸儿轻轻上了楼。 进了屋,黎恕反手关上门,把栀栀搂在怀里,赌气似地说道:“我不会弄疼你的!” 栀栀面红耳赤,“你走开……一身酒气,臭死了!” 黎恕慌张松开了禁锢住她纤腰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栀栀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镜子开始拆头发。 黎恕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栀栀一边拆辫子,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傻乎乎的他,忍不住笑问,“你今天……为什么要跑那么多次上来看我?” 黎恕面一红,“你好看。”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的这一身嫁衣是我选的……果然就跟我想像中一样好看!不,是比我想像中更好看……” 然后又软语相求,“栀栀,你别脱下来好不好?让我多看看……” 栀栀的脸儿也是通红通红的,却故意和他唱反调,“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啊?” 黎恕呆住。 栀栀红着脸儿催他,“快去洗澡!把你那一身酒气都给我洗干净了!” 黎恕嗯了一声,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栀栀头上被几个妹妹别了不少的蝴蝶发卡,她只能慢慢的摸索着一个一个拆下来……等到她终于卸掉了所有的发卡,又将长发梳顺了以后,黎恕洗完澡出来了。 他穿着当初应雨时在松市给他置办的棉绸睡裤,露出精窄的腰身、粗壮的手臂肌肉与明显结成块状的腹肌。 他站在浴室门口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栀栀,我洗干净了,”他弯下腰,将自己的脸贴住她的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栀栀,轻声说道,“还刷牙了……身上没有酒气了。” 声音清朗温润,又暗含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他带着清新的水雾汽贴过来,她闻到了香皂和牙膏的香气,还有洗发膏的幽香……确实已经闻不到酒气了。 栀栀转头看向了他。 然后她的唇瓣就被他含住。 一阵胡搅蛮缠过后—— 栀栀陡然感觉到失重……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大床上。 “黎恕!我还没洗澡!”栀栀羞愤地说道。 她想挣开—— 却被他牢牢缠住。 他喘着粗气说道:“呆会儿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栀栀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更慌乱了,“我、我自己来……我得先换下这身衣裳……” “别换,”他低声央求她,“就穿着这一身好不好?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过于温柔,又过于坚定,让栀栀根本无法拒绝。 黎恕看着她,眼神乌沉沉的,轻声说道:“栀栀,我发誓绝对不会弄疼你的……我向你保证!” 栀栀咬住下唇,脸蛋红得不像话。 突然—— 栀栀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说道:“黎恕!黎恕……你干什么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黎恕轻笑。 栀栀羞愤难当! 他、他他他……他居然口她??? 第336章 好吧,昨天晚上黎恕确实遵守了他的誓言。 他没有弄疼她。 但是,他口了她四五次! 折腾得栀栀连肚皮都在抽筋,整个人都虚脱了。 不得不说,黎恕是一个热情的、好奇的、精力充沛的、非常热衷于学习的人。 经过一整夜的学习,他已经从一个对神秘事件一无所知的小白,迅速摸清了他新近占领阵地内的详细情况。洱海与玉溪的敏感、高峰与洼地的奥秘……经过他一夜不休的摸索,已经侦察得七七八八。 直到天亮时分,栀栀才哭着睡着了。 然后就是补眠时间。 黎恕也抱着栀栀睡了一觉,醒来时他觉得幸福满满。 仔细聆听了一下家里的动静…… 他确信,父母已经不在家里了,于是轻轻地将栀栀从他怀里摆放到枕头上,然后飞快地起身去洗漱了,匆匆跑下楼,看到了饭桌上母亲给他和栀栀准备的丰盛早饭。 黎恕大口大口吃包子灌豆浆,吃饱了以后,立刻端着尚有些余温的白米粥和他刚煎好的鸡蛋……飞快地上了楼。 栀栀倦极、累极,睡得晕晕乎乎的,但也肚子饿。被他抱了起来以后,闭着眼睛接受了他一勺白粥一勺白粥的喂食,被他一放倒在床上,就立刻睡得不省人事了。 黎恕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她连睡着了的模样儿也是美极了,太招人心疼,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温软的面颊。 栀栀气极了,挥了一下爪子,“啪叽”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黎恕的面上,然后滑落—— 黎恕快活地拾起她幼瘦白嫩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又把玩了一下,才笑嘻嘻地去收了碗筷。想了想,他又跑去浴室,端了一盆温水、拿了栀栀的毛巾过来,帮着栀栀擦洗干净,还给换了两次水…… 栀栀这才舒服的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黎恕收拾好了,拿过座钟定了个闹钟,这才上了床,抱住香香软软的栀栀也睡了个回笼觉。 上午十一点,黎恕设定的闹钟响了,惊醒了相拥而眠的二人。 栀栀直接往被子里钻,觉得这样就可以阻止闹钟的动静…… 黎恕轻笑了一声,长臂一伸,按了一下座钟,关掉了声响。他轻声哄她,“要不今天我俩就不出门了?” “今天……要去哪儿来着?”栀栀闭着眼睛问道。 黎恕柔声说道:“他们要去大正门那儿,你要是不想起来,那咱们就不去……回头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带你去大正门那儿看看也不迟。” 栀栀慢慢清醒了,喃喃说道:“大正门啊……今天必须要去,得跟我爸妈拍合照!啊,起来了,走吧!” 她倒是想起来。 刚一坐直,就觉得有些不妥。低头一看,栀栀又羞又怒,“黎念之!你这个臭流氓!” 黎恕轻笑,“来我侍候媳妇儿更衣!” 然后就颠颠儿的拿了她的衣裳过来,非要亲手帮她穿…… 又看到他朝她吻了过来……她想起昨晚上他口了她好几次,又羞又气又嫌弃,气得栀栀一巴掌打开他…… 最终,两人又在床上闹了大半个小时。 栀栀终于意识到,刚吃上肉……不,是舔过肉是啥滋味儿的男人,不让他尝到点儿甜头他是怎么都不会罢休的,只好半推半就的顺从了他的服侍。 最重要的是,得让他琢磨清楚女性内衣要怎么穿。 又花了半小时,黎恕终于把自家的小媳妇儿给侍候了个全套! ——他亲手侍候她穿好所有的衣裤、袜子、鞋子,还给她打了水过来,按她的吩咐侍候好她洗脸、刷牙、抹上润肤膏……他甚至还想尝试一下帮她梳理长发编辫子,但是栀栀嫌他手笨手慢,没同意,所以只好作罢,非要亲手帮她穿…… 又看到他朝她吻了过来……她想起昨晚上他口了她好几次,又羞又气又嫌弃,气得栀栀一巴掌打开他…… 最终,两人又在床上闹了大半个小时。 栀栀终于意识到,刚吃上肉……不,是舔过肉是啥滋味儿的男人,不让他尝到点儿甜头他是怎么都不会罢休的,只好半推半就的顺从了他的服侍。 最重要的是,得让他琢磨清楚女性内衣要怎么穿。 又花了半小时,黎恕终于把自家的小媳妇儿给侍候了个全套! ——他亲手侍候她穿好所有的衣裤、袜子、鞋子,还给她打了水过来,按她的吩咐侍候好她洗脸、刷牙、抹上润肤膏……他甚至还想尝试一下帮她梳理长发编辫子,但是栀栀嫌他手笨手慢,没同意,所以只好作罢。 黎恕牵着栀栀下了楼。 栀栀自从下床以后就觉得双腿有些软,但还能接受。可一下楼梯,顿时觉得两条腿的肌肉全都酸痛不已,根本没办法自如的行走! 她又羞又臊,心想昨天其实黎恕也没真的…… 怎么她全身都酸痛不已呢? 黎恕只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 他直接一个公主抱,就把栀栀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往楼下走。 栀栀怕摔倒,不由自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想了想,她不放心地交代他,“到时候出了门……在外头的时候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我自己能走,估计也就是走得慢一点儿。” 说着,她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黎恕立刻关切地问道:“喉咙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上一直哭一直哭造成的?” 栀栀的脸儿又红了,气得她攥起幼瘦的拳头,狠狠地捶了几下他宽厚的肩膀,骂道:“还不是你!” 黎恕发出了愉悦地笑道:“好好好,都怪我……今晚上肯定不让你哭了,好吧?” “黎念之!” 黎恕又笑,“原来,栀栀还是喜欢被我弄哭啊?” “没有的事!”气得栀栀一连捶了他好几下。 她的那点儿力气,黎恕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反而还因为她幼稚的举动被取悦,黎恕放声大笑。 他把她抱下楼,又问,“我是煮点儿汤面给你吃呢?还是我俩出去吃?” “去跟他们吃,来得及吗?”栀栀问道。 黎恕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中午一点了,就抱着她去了厨房,“我还是给你煮个汤面吧!这个点儿就算赶过去也一点半了。” 小别墅的格局是西式的,厨房和饭厅一体化,还是开放式的。他又笑着说道:“在做家务方面我肯定比你强!叠被子叠衣裳什么的不在话下,搞卫生我也行……再就是你那几件毛衣,其实是我织的……”说到后来,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栀栀一怔,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还会织毛衣?”黎恕给了她好几件手工编织的毛衣,每一件都很漂亮,但是他一直都说是他妈妈给她织的呀! 没想到居然是他亲手织的? 这让栀栀感到非常惊喜。 “别告诉别人。”黎恕有些不好意思。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不是? 要脸。 在这一点上,栀栀非常羞愧,“黎恕,那几件毛衣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再就是,我在做家务这一方面可能没你这么精通,但以后我会慢慢学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太多家务的,家务是需要家庭成员共同承担的嘛!” 黎恕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是男的嘛!个子比你高、力气也比你大,多干点儿家务活是应该的!至于你嘛……” 他装模作样地凑到栀栀耳边低语了一句。 羞得栀栀臭骂他一顿,“……呸!你想得美!” 黎恕笑得不行,“一次抵一件家务!” “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气得栀栀追着他打。 黎恕笑着捉住她,把她送回原位坐好,然后宠溺地问道:“我喂你吃汤面好不好?” “不要,我自己吃!”栀栀吼他。 黎恕却跃跃欲试,“媳妇儿让我来好好侍候你……” 最后,栀栀实在没法子,只好依了他,让他喂她吃了汤面。 真正的婚后第一天……的上午,让黎恕感到非常满意。 ——原来侍候媳妇儿的感觉这么好! 好,以后天天这样! 小两口吃完汤面,黎恕去洗了碗,收拾好厨房以后,就抱着栀栀出了门。 栀栀大惊,“喂!不是说好了出了门不能这样吗?” “这不还在院子里吗?”黎恕说道。 他把她抱到了院子里,直接将她放在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去开了院门,直接把栀栀连人带车的推出了院子……想了想,他又回了厨房,去洗了个梨子还削了皮,让栀栀拿着慢慢吃,又道:“你哭了一晚上,喉咙都哑了,吃个梨子润一润,要是晚上还没好,我再给你煮个冰糖菊花水儿……” 说着,他锁上院门骑着自行车带着栀栀去大正门那儿找双方父母家人们去了。 栀栀打量着甜润多汁的梨子,无端端又红了脸。 不过,她觉得婚后的生活……还是挺有意思的,黎恕这人还不错,家务全包,还很照顾她,就是在那一方面有点儿供大于求。 栀栀小小口咬着梨子,又时不时将把梨子怼到他嘴边喂他吃上一口。 哎,今天的天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黎恕还是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黎、别两家人的。 他带着栀栀一出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栀栀那儿瞟! 因为大家都担心娇气的栀栀被强壮的黎恕欺负。 不过,栀栀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除去面颊红了些、走路的速度慢了些之外……其他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最最重要的是,栀栀和黎恕之间的亲昵,是自然而然的。 两家人都放下了心。 接下来,黎父拿着借来的相机,给大家拍了好多好多张在大正前这儿的单人照、合影和全家福…… 晚上呢,就由黎父请客,大家一块儿去吃了美味的烤鸭。 这一整天,大家全都玩疯了! 第二天,黎恕领着大家一块儿去爬长城,也拍了不少照片。 第三天,黎恕又带着大家在京都逛了一整天,还带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供社销买东西…… 第四天是别家人离开京都的日子。 栀栀和黎恕将父母家人送到了火车站,然后依依不舍的告别。 别逢君与应雨时已经见识过女儿女婿的工作能力,女婿的人品、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又都是知根知底的…… 所以家人们已经很放心栀栀了。 就,还是有些舍不得。 栀栀含泪笑着抱抱爸爸、又抱抱妈妈,答应她们过年放寒假的时候一定会回家陪伴他们,别逢君和应雨时这才拭去眼泪,带着儿孙们上了火车。 送走父母,栀栀跟随着黎恕回到了军区大院,然后……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可公婆却不在家。 饭桌上还留着一张纸条: 【念之,栀栀: 我和你们爸爸外出有事,三天以后回来。你俩自行解决伙食,要注意三餐准时。 你妈。】 栀栀一看,立刻问道:“黎恕,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不会是像之前我二哥二嫂闹出来的误会那样,为了避讳我俩的婚事,把什么大问题给压着不处理了吗?” 黎恕几乎是一看完字条就明白了——他家的家庭成员少,也就没有太多的琐事。所以父母是为了让他俩更自在,才故意找理由避开,好让他俩好好地过上几天二人世界的。 “啊,是这样的……”黎恕信口胡诌,“我爸要去信河公干,那儿附近有个疗养院,我妈的老领导就在那儿住院,估计我妈是去探望她老领导了!” 栀栀恍然大悟。 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饭菜上。 黎恕看向栀栀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狂热。 嘿嘿,这几天一直顾虑着栀栀还要招待她的家人,所以他只敢动嘴,不敢来真的。 那今天晚上…… 他殷勤劝菜,“栀栀,吃个鸡腿,吃饱点儿啊!” 吃饱了晚上好做运动。 第337章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栀栀太难捱了。 她过上了日夜颠倒的日子。 白天的时候一直睡,早饭午饭都在半梦半醒间得到黎恕的喂食,然后再继续睡;傍晚时分她才被黎恕摇醒,吃上一顿黎恕给她做的丰盛大餐以后…… 她本人就变成了黎恕的饕餮盛宴。 长夜漫漫。 教人沉沦、狂热、又依恋。 第四天,黎父和姜女士回来了。 他俩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钟,只看到黎恕穿着大裤衩在厨房烧饭。 姜女士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跑去问儿子,“栀栀呢?” 黎恕面一红,假装一本正经地答道:“在房里睡着呢!” 姜女士:??? “歇下午觉啊?”姜女士又问。 黎恕“嗯”了一声,耳尖都是红的。 姜女士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这都五点多了……别是不舒服吧?” “她……没有不舒服。”黎恕又道。 他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父母说话,但手里的动作不停。栀栀不爱吃肉,要吃也只吃鸡、鱼、瘦肉这三种。黎恕已经给她做过红烧鱼和焖鸡了,今天给她做的是清蒸肉丸子。 纯瘦肉剁成肉蓉,在脸盆里用力摔打,然后在肉蓉里头掺点儿荸荠粒儿,再洒点儿生粉用盐末姜末调味儿,捏成一个一个的肉丸子再上锅蒸。 他今天出去买菜的时候,看到大院门口有附近的农家小孩儿在卖新鲜生猛的河虾,每一只都有小指尾那么大,他就买了半斤回来,洗净以后下油锅爆香,再掺水烧开,最后加入豆腐块儿和丝瓜块,焖煮成虾米丝瓜豆腐汤。 这都是栀栀爱吃的。 至于父母么…… 父亲嗜辣,给他炒一道青椒豆鼓肉片即可;母亲爱吃酸甜,给她做一道酸甜五柳蛋。 最后再炒个大白菜就好。 姜女士默默地守着儿子做饭……是,一家四口的晚饭是五菜一汤,看起来挺丰盛。有肉有虾的,可荤菜却做成了比素菜还寡淡的清蒸肉丸子?虾米丝瓜豆腐汤也一看就是紧着栀栀的爱好来? 不过,还算这小子有良心,还记得他爹爱吃辣,记得他妈爱吃酸甜! 再看看高大英俊的儿子那满脸的不自在? 姜女士突然福灵心至。 “是你小子把栀栀折腾得起不来床的吧?”姜女士问道。 黎恕的脸噌地一下通红。 姜女士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竖起食指重重地戳向儿子的脑门,“得亏你岳母不在!要不然啊,知道你把人家家里娇滴滴的小闺女给催残得下不来床……人家得拿火钳来抽你!” 黎恕的脸红得像滴了血。 姜女士又指着灶台上已经炒好了、摆好了的几道菜肴,骂道:“人家栀栀被你……你就让她吃这个?清清淡淡一点味儿也没有!你炖只鸡给她补补啊!放点儿红枣党参当归进去……” 黎恕讪讪地说道:“我那天煲过一次老母鸡汤给她了,那不是她嫌油腻不肯吃。” “你个傻子!你得在灶上煮鸡汤的时候,趁着火大开,把油花滚到锅边的时候,用勺子舀锅里正在沸腾的鸡汤,那些才是清清的鸡汤!以后你就听妈的,用这个法子把清鸡汤给分出来……栀栀就不会嫌鸡汤太油腻了!那油腻腻的鸡汤连我都不爱吃,除了你和你爸……谁吃啊!”姜女士一边教崽、一边嫌恶地说道。 黎恕恍然大悟,“那我明天再炖一次鸡汤给栀栀!” “这就对啦!以后你得好好心疼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才会心疼你!”姜女士提点儿子道,“记着,所有的家庭都是女人当家,只有当家女人的心情畅快了,你们男人才有好日子过!” 黎恕连连点头。 姜女士细细地交代儿子道:“对了这次出门啊我带了桂圆肉回来,那可是个好东西,全都留给栀栀,回头你带到淮安去,隔三岔五就给栀栀炖点儿甜汤。记着,你得用红枣、枸杞、干莲子来配桂圆肉,最后再放俩鸡蛋进去……这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对女人特别好……” 黎恕问道:“要放糖吗?” “那不废话么,当然要了!得放红片糖!栀栀爱甜一点儿的,你就多放一点儿红片糖,要是她爱吃清清爽爽的,不放糖也成,桂圆肉是很甜的!”姜女士答道。 母子俩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丝毫没有留意到栀栀站在厨房门口已经听了个一清二楚。 栀栀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抿嘴一笑,向婆母打招呼:“妈,你回来了?” 闻言,姜女士转过头,看到了站立在厨房门口俏生生的小美人。 不过三天没见,栀栀似乎又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栀栀看起来就是个纤瘦的女学生;现在的栀栀么……看起来丰腴了些,但腰儿更细了。 以前的栀栀就很漂亮,是清纯、稚气的那一挂;现在的栀栀么,还是很漂亮,眼尾眉梢都带上了初为人妇的妩媚与风情, 以前的栀栀……声音甜润清脆;现在的栀栀么,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娇娇嗲嗲,让人心肝儿颤得慌。 姜女士一见栀栀就惊喜地问道:“栀栀,你睡醒了啊?”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教栀栀无端端涨红了脸,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姜女士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新媳妇儿的羞涩,所以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栀栀,你和你爸打招呼了没?” 栀栀乖巧说道:“打招呼了,我在客厅看到爸了。” ――她当然也知道今天是公婆归家的日子,所以她调了个闹钟。要是靠黎恕……哼,他肯定不会喊她起来的。 看看,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幸好她有闹钟,才不至于真的睡到他上楼去叫她……那多不好意思呀! 不过,婆母好像还是一句话就拆穿了她一觉从天光睡到天快黑的事实……栀栀不好意思了,觉得下不来台。 正好这时姜女士对栀栀说道:“这次我们回来啊带了一筐青李子!据说是千年老树结的李子,看着它的皮儿青青的,实际上又甜又脆!我这就去拿点儿过来洗给你吃……你和念之也试试!”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突然想起一事,问姜女士,“妈,你们上北岭去了啊?” 姜女士一愣,“啊?” 她下意识看了儿子一眼,有些窘迫地哈哈一笑,对栀栀说道:“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是啊!这、这青李子就是、就是北岭特产啊!我去拿李子去了啊!” 说着,姜女士拿了个小筐匆匆离开。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恕。 黎恕已经惊呆了。 我去! 媳妇儿也太厉害了吧? 他结婚后撒的第一个谎……就这样被媳妇儿无情的拆穿!她是怎么意识到他在骗她的? 完了完了,媳妇儿的表情不太对,眼神也不太友好…… 黎恕心惊胆颤,不住地咒骂自己:黎念之啊黎念之!你怎么这么蠢?干啥不好非要骗媳妇儿呢……不过,也是真的冤枉啊,当时他真的只是随口说了句父母去了信河!事实却是,父母走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啊,他本来就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 黎恕被媳妇儿的目光给盯着,倍感压力,被吓出了一身一头的冷汗。 “栀栀,我……” 栀栀一笑,眼神如冰,“看着火候,烧菜别烧糊了。”然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施施然离开。 黎恕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傍晚六点半,一家四口坐在饭桌那儿吃饭。 栀栀果然很喜欢吃那道清蒸肉丸子,但她胃口向来不大,吃了半碗饭、四粒肉丸子,一碗汤……就摇头说不吃了。 剩下的肉丸子被黎父、姜女士和黎恕蘸着辣酱吃了个干净。 姜女士还对肉丸子赞不绝口,“这肉丸子的味道真不错,肉泥软软的,里头的荸荠碎又甜又脆,咬起来还挺有口感的,最重要是……好鲜哪!” 黎恕一脸的自豪,“栀栀喜欢的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栀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黎恕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拍马的功夫到没到家,媳妇儿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栀栀没理黎恕,拈了一枚青李子慢慢吃。 婆母说得对,这青李子看起来就觉得酸溜溜的,但吃在嘴里特别甜脆,果肉还很嫩,入口无渣。栀栀吃了一枚又一枚,都有些停不下来了。 没一会儿,家里另外三人也吃完了饭,黎父便问儿子儿媳,“你俩打算啥时候走?” 黎恕看了栀栀一眼,对父亲说道:“入学通知书上写着八月二十七日前报道,我们打算八月二十号走,路上多留几天时间……顺道去一趟龙林、再去一趟潜江。” ――这两个地儿是国内最负盛名的山水风景胜地。也是栀栀提出来,想和黎恕轻装上阵去旅行的……毕竟以后学业繁重,栀栀还有要孩子的打算。如果错过这次旅游的机会,也不说好什么时候才能和黎恕过二人世界了。 黎恕当然没有不依的。 黎父一听,连连点头,“好!好哇!龙林风景甲天下!值得去看看……潜江也是个好地方,山水特别特别美……你俩还挺会选地方选时间的嘛!” 姜女士也挺兴奋的,“那你俩可千万别带太多东西过去!这样吧,你俩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大件儿的全都用火车托运到淮安,你俩出门子的时候就带两身换洗衣裳就行!这天气热,夏天的衣裳也轻薄,一人背一个小包包就好,千万别扛着铺盖去爬龙林山,会被人笑话的!”黎父又和姜女士商量,“明儿你去单位换点儿零钱呗,一块一块儿给他们多换一点,路上要用钱的时候掏散钱出来花花……” 姜女士点头,“要得!” 栀栀看着公婆,心里暖暖的。 她忍不住想起了一件小插曲――之前她和黎恕商量,说想在去淮安之前,顺道去龙林和潜江旅游的时候,别家的小堂妹桂香、以及黎恕的姜家表妹听了,很是诧异。 桂香家境贫寒,根本不理解“旅游”是什么意思,听到栀栀和黎恕商量着要去旅游,第一反应就是:“那得花多少钱?要是我娘知道了,一准儿得骂人!这饭都快吃不饱了还想着去外头吃吃喝喝……要是有那个钱啊,存起来给弟弟娶媳妇儿不好吗?” 姜家表妹的家境当然比桂香家强得多,但姜表妹也对栀栀和黎恕单独出门旅游的想法表示不理解,“要是在我家啊,谁说想要单独出去玩儿,我妈肯定会骂死她的!要出门就一块儿出门,谁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好的、玩好的……除非工作走不开,不然的话,无论去哪儿,一定是全家人一起!” 栀栀觉得无论是桂香的想法、还是姜表妹的想法,都挺具有代表性的。 一个是贫贱家庭百事衰,一个是典型的大家族共衰荣…… 现在栀栀已经和黎恕结婚了,她也愿意努力融入黎恕的家,可她还是希望她和黎恕能有点儿属于自己的空间。 所以―― 虽说当黎恕听了她的想法以后,立刻举双手赞成的时候……栀栀心里还是打起了小鼓。 她担心公婆会有意见。 没想到,公婆居然这么开明??? 栀栀笑了。 一家四口聊了一会儿的天,黎父去洗了碗(因为晚饭是黎恕做的),然后一家四口就出了门,去大院散步遛弯儿去了。 姜女士牵着栀栀在前头走,黎恕和他爹跟在后头。 姜女士和栀栀商量,“栀栀啊,要是明天你俩没安排,那我俩去一趟供销社呗,淮安那边的冬天可冷了,不买棉衣是不行的,我给你买几身呢子衣、再买几件棉衣棉鞋,哎了,羊毛袜子也买上几双带去!晚上在家里穿着,不冻脚……别嫌东西太多,到时候和你俩的行李一块儿寄过去。到了外地你就知道还是家里好……” 栀栀,“好的妈。” 姜女士打量着栀栀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栀栀啊,上回你妈妈有没有看你和念之的体检报告?有没有说,你需要调理一下身子?如果需要的话,妈给你弄点儿补身子的药材来,一块儿寄走,到时候让念之做成药膳给你吃?” 栀栀并不避讳这个问题,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红着脸儿点点头,“好的妈。” 姜女士见栀栀毫无芥蒂,开心极了,“把身子骨调理好,才好要孩子!要真怀上了,我再跟你娘家妈妈商量一下,看是我过去照顾你呢,还是你妈妈过去……不过呢,看你娘家妈妈忙成那样儿,估计还是我过去……” 栀栀含笑“嗯”了一声。 姜女士见她温柔乖巧,心里就更喜欢她了。 那一边,黎氏父子也在聊天。 黎父问道:“儿子啊,上次你妈说的那一万块钱,你和儿媳妇是把钱带到淮安去存起来?还是在这边儿的未储蓄所存起来啊?” 黎恕,“在这边儿存,写栀栀的名字吧!” 黎父又道:“那你俩明天就把这事儿办了啊!” 黎恕,“行!对了爸,你再给我点儿钱呗,我上淮安看看房子去,到时候问问是租合适还是买合适。我俩得在那边儿上三年学,以后还会有机会回学校进修,有个自己的房子还是方便一点儿。” 黎父,“一千块钱够花吗?” 黎恕,“来两千块吧!” 黎父,“成,那我明天就拿给你……” 一路上,一家四口言笑宴宴散步、聊天,遇上了不少大院里的邻居。大家又停下来互相聊天,姜女士热情地带着栀栀融入大院邻居们的圈子…… 栀栀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直到―― 夜里九点多,一家四口散步回来以后,各回各房,准备洗澡睡觉时,栀栀拿着几枚青李子不住地把玩,又拿眼斜睨着黎恕,笑道:“哎呀这信河的青李子可真好吃呀!是吧黎念之?” 每次她喊他黎念之的时候…… 他就知道大祸临头了! 黎恕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低垂着头可怜巴巴地说道:“媳妇儿对不起……我、我我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其实我、我也不知道他俩上哪儿去了。” “总归是在骗人!”栀栀怒道。 黎恕又垂下了头,“媳妇儿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栀栀瞪视着他,一时间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倒是黎恕见她半天不吭声,以为她真的生了气,哭丧着脸说道:“栀栀,要是这口气你咽不下……那你就征罚我吧!” 栀栀冷冷地说道:“那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黎恕想了想,小小声说道:“那要不……晚上你在上面?你要动就动,你要停就停?” 栀栀瞬间涨红了脸。 呸!狗男人! 她恨恨地盯着他,并且觉察到……狗男人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已经兴奋地摇了起来? 栀栀突然一笑,凑过去用她幼细纤柔的双手捧住他的面庞,然后送上温柔缱绻的香吻一枚…… 黎恕幸福得闭上了眼睛。 半晌,栀栀突然停止,并且飞快地往后一躺,冷冷地说道:“关灯睡觉!今天不许碰我!!!你要是敢碰我一下……黎念之你就死定了!” 黎恕惊呆了。 半晌,他愕然地垂下头,盯着蓬勃生长的某一处……然后又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躺好、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的栀栀,沮丧地问道:“栀栀你不管我了?” 栀栀不理他。 这一夜,黎恕忧伤极了。 他咬牙发誓,以后绝对不可以再欺骗媳妇儿了! 这后果,他实在无法承受。 第338章 栀栀和黎恕在京都呆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栀栀感觉自己一直在奔波。 不是婆母带着她出门买买买,就是黎恕带着她在附近逛逛逛…… 姜女士和栀栀每天中午都去逛一次供销社,她恨不得把整个供销社全都买下来,打包给儿子儿媳托运到淮安去。 后果就是:姜女士添置的东西把一楼的十二平方米的小书房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姜女士甚至还想帮栀栀订做一张床垫、一个婴儿床……最后在栀栀的极力劝阻下才勉强打消了这念头。 平时呢,黎恕就带着栀栀在附近逛。 栀栀看出来了,其实黎恕对军区大院好像也不是特别熟悉,他反而比较熟悉当初他寄宿的中学。 不过,京都圈子也不大。 前几天的时候,栀栀在和黎恕在外头闲逛、居然还碰上了一个“熟人”。 ——赵伟勤。 要说起赵伟勤,就得提到另外一个人——周双双。 周双双也是大院子弟,当初赵伟勤是她爸的警卫兵,为掩护她爸而跛了一条腿,不得已因残疾而退了伍。周父看中赵伟勤的人品,本来想安排女儿周双双和赵伟勤结婚,然后安排赵伟勤就近退伍、安排工作。 周双双气不过,觉得自己是大院千金,别的大院姑娘嫁的对象不是上尉就是中尉,怎么到她了,她爸就安排她嫁个泥腿子了? 那会儿周双双打听到黎恕新近晋衔为上尉,又想起黎恕的英俊模样儿,就不顾一切地跑到南陵岛去找他……被黎恕教训了之后,又改为骚扰傅明宇,还造成了傅明宇和棠娘之间的误会。 最后,周母委托赵伟勤上南陵把周双双接回了京城。 赵伟勤知道周双双看不上自己,就婉拒了周父想让他就近复员在京城单位的打算,直接回了老家,复员于老家本地镇政府担任办事员,而且很快就接受了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和一个本地姑娘结了婚。 如今年过去,赵伟勤的长子已经两岁,妻子肚里又怀了一个孩子。 这一次赵伟勤来京都开会,随便回来看望老首长周父,没想离开时遇上了黎恕和栀栀,于是人聊了一会儿的天…… 栀栀见赵伟勤走路的姿势与常人无异,连忙问了一句。 赵伟勤含笑解释,说他妻子很贤惠,不但包圆了家里的活计,还四处寻来不少草药和土方来照顾他的断腿。现在他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下雨天、太劳累的时候还是会疼,但平时走路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栀栀和黎恕都能感觉到,赵伟勤是不愿意提及周双双的。 小两口也就很有眼力介的只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南陵镇和海鸥岛的情况。赵伟勤当然也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说起怀孕的妻子,说起可爱的儿子,赵伟勤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幸福。 聊了一会儿,赵伟勤说有事儿要先走,于是人各自告别。 栀栀和黎恕又闲逛了几分钟,突然看到周双双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朝着大院门口赶去? 栀栀忍不住和黎恕说道:“周双双不会是去追赵伟勤的吧?” 如今周双双已经成为了大院里的名人了。周双双和黎恕同年,月份还大,今年二十五岁了。大院子弟里像她这样二十五六岁还没结婚的男女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至少已经有了结婚的对象,结婚只是早晚问题。 所以周双双特别慌,每天啥也不干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参加相亲。 而她挑选结婚对象的条件,已经从: 父亲上校军衔以上男方未婚上尉军衔以上——到父亲上尉军衔以上、男方未婚上士军衔以上——再到是当兵的就行,未婚十岁以下——据说现在只要求是军官、离异有孩也成…… 就这样,周双双也没找到合意的对象。 毕竟在婚恋市场上,大家都是双向选择的嘛。 听到栀栀的询问,黎恕耸耸肩,“不知道!没兴趣。” 小两口继续闲逛。 最后栀栀嫌热,拉着黎恕上小卖部去买冰棍儿吃。黎恕就带着栀栀穿窄巷子抄近路走……结果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 女的赫然就是周双双,还哭得不行,“……如果我说后悔了呢?” 男的就是赵伟勤,“双双,我……我已经结婚了!” 周双双,“结了婚也可以离啊!孩子让你父母管着,再让我爸把你调到京都来……只要别让我看到那个孩子,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赵伟勤怒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春芳结婚才年,她给我生了儿子现在肚里还怀着一个孩子……她又贤惠又孝顺,对我、对老人对孩子都好,她还不嫌弃我是个跛子!这么好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和她离婚?” 周双双泣道:“伟勤哥我后悔了……当初我就该听我爸的!我、我以前是真的以为你跛得很厉害,还会因为这个影响前途……” 赵伟勤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条腿确实跛得很厉害!到现在一下雨我就走不动路,而且平时根本没办法干粗活重活!可在一个家庭里,如果粗活重活我干不了,那你想想……都是谁在干?是我媳妇儿春芳在干啊!” 周双双恍若不闻,只是一昧自顾自地说道:“伟勤哥,我真的后悔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每想起当初自己拒绝你的时候……我心里就难受。伟勤哥,你以前也曾经喜欢过我,现在呢?你、你对我应该也还是……” “没有!” 赵伟勤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双双,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春芳,我根本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我娶了春芳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过上那么好的小日子!周双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谢当初你的不嫁之恩!你嫌我是个残废,她对待我如珍似宝!我这一辈子……我都会感激她、照顾她、心疼她……至于你,我祝你幸福!早日找到你喜欢的男人!” 说着,赵伟勤转头就走。 周双双急了,“赵伟勤!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赵伟勤停下,转身对周双双说道:“周双双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大院探望你爸!本来你爸给我写了好多信,让我有空就来看看他的,可是我每次来你都吵着让我离婚来娶你……你要不要脸?我要不是看在你爸的份上,我、我为了春芳我都会打你!哼,以后……再也不见!” 说完,赵伟勤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黎恕拉到一旁去、躲在大树后头的栀栀伸了个头看,看到赵伟勤匆匆离开的身影……气得他都顺拐了? 栀栀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黎恕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而周双双则站在原地小小声哭了一会儿,又忿忿不平地骂道:“一个跛子还神气什么?哼,我还不稀罕你呢!” 然后跺了跺脚,走了。 等到周双双走远了,黎恕这才拉着栀栀出来了,又紧张地打量栀栀裸在连衣裙之外的手臂和小腿,“有蚊子咬你吗?” 然后又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栀栀的小腿,确认她没有被蚊子叮出包,这才放了心,拉着她去了小卖部。 坐在小卖部那儿吃完了桔子冰棍儿以后,栀栀和黎恕居然又遇上了周双双? 一周前栀栀和黎恕在大院里举办婚宴的时候,周双双也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去了。但周双双眼红黎家对栀栀的小心呵护,忍不住在婚礼上怆了栀栀几句……结果当场被姜女士给喷得体无完肤…… 这会儿虽然冤家路窄,但周双双还是对泼辣厉害的姜女士心有余悸,当下就冲着栀栀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栀栀:…… 晚饭时分,栀栀在饭桌上把白天遇到赵伟勤、周双双的事儿说给婆母听。 姜女士一脸的鄙夷,“这还得怪老周两口子没把孩子教育好!老周的资历可不比你爸低,为啥你爸是师级,老周和念之一样是少校呢?还不是因为周双双她妈拖后腿!” 然后说起了周母的光荣事迹: ——老周在前线冲锋献阵的时候,她在后方跟老周的领导为了分配房子的时候闹得水火不容。最终上级为了不让老周在前线为后方的事儿担忧,无奈把不符合老周级别的大房子分给了她。结果后来评定军功的时候,黎父晋了两阶、领了个军功章,老周啥也没有。 ——老周被派去执行任务,她在大院里因为邻居种的一棵果树,树根将她的院墙给隆了起来……因此把邻居家的院墙给拆了,把人家老娘和幼子给推倒了摔伤了住了院……她还不认错,觉得都是对方的不对。老周九死一生的回来了,任务也圆满的完成了,可跟着一块儿去的别人都评了军功,就老周啥也没有。最后还被领导喝斥着去给对方赔礼道歉、又从老周的工资里扣出医药费赔给了人家。 ——她为她弟弟看上了大院里一位姑娘,想把这姑娘说给她弟弟。人家姑娘不同意,她就造姑娘的谣,说姑娘不是正经人什么的。最后姑娘家里人怒了,堵到周家和她对质,她居然还认为她弟弟是贫下中农、成分良好,不愿意和她弟弟结亲的姑娘都是心虚、成分有问题的。因为这样,那一年年底集体评级的时候,老周又是唯一一个军职、军衔都在原地不动的…… 栀栀听得啧啧称奇。 最后姜女士又道:“所以老话就是没错儿!妻贤夫祸少,妻贤惠代!” 黎父点评,“老周自己也有问题……当然了,他媳妇儿问题更大,周双双是他媳妇儿亲手带大的,那基本就继承了她娘的问题嘛!” 最后黎恕拍了板,“以后我和栀栀的孩子我们自己带!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育!” 栀栀:??? 黎恕呆了一会儿,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以后我和栀栀的孩子……怎么教育、放在哪儿教育,全都由栀栀说了算!” 众人皆沉寂。 片刻,黎父和姜女士忍不住笑了。 栀栀满面红晕,狠狠地白了黎恕一眼。 黎恕傻乎乎陪着笑,挠了挠后脑勺。 为避免儿子尴尬,姜女士也跟栀栀说起了另外一个“熟人”——胡佳妮的事儿。 胡佳妮就是当初一直跟许云朵作对的那个人。 胡父和许父斗了一辈子,最终以胡父当上了革委会主任后,在第一时间里就把许父关进了牛棚……两人的斗争暂告一段落。 但许父也并非完全没有人脉。 避开最初的交锋后,许父平静地接受了调查,然后须发无损的回来了。 接下来,胡父开始倒霉。 如今胡父被调到铁路局当了一名轨道检查工,并且被指派到偏远地区工作去了。胡家树倒猢狲散,胡佳妮最终也没跟许云朵的前男友结婚,并且还和她的妹妹胡小妮为了谁留城、谁下乡而斗了个你死我活…… 据说还是胡佳妮赢了,留了城。她妹妹胡小妮被逼无奈,下乡去了。 最后姜女士总结道:“所以呀,一门心思搞歪门邪道也没用的!还得脚踏实地……” 众人连连点头。 见时间不早了,姜女士催儿子儿媳去休息,又问,“你俩是后天的火车吧?” 栀栀和黎恕连连点头。 姜女士便又唠唠叨叨了起来,“那我可以给你俩准备至少两天在路上的食物……火车上买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栀栀肠胃弱,可不能随便在外头吃……” 栀栀和黎恕相视一笑。 第339章 栀栀和黎恕踏上了前往淮安的旅程。 临行前一天晚上,栀栀给家里人打电话汇报行程安排,又问了一句罗家有没有为难父母。 应雨时告诉栀栀,“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他家罗建军(大儿子)在你大哥手底下做事,根本翻不了身!他罗建国(三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又在你一哥手下做事,也翻不出浪花来……老罗已经内退了,现在闲着无事在家就是和吴琴吵架!听说前几天还打起来了……” 栀栀便又问母亲知不知道罗建华和别芃芃的消息。 应雨时答道:“有!他俩一到地儿,芃芃就写信回来了,说路上倒是挺顺利的。就是在到了黑鹤洲以后啊……那儿就是个特别特别荒凉的工地!一去就没有地方住,两人挤了两天的工棚,后来其他的建设者帮着芃芃搭了个竹棚,芃芃和罗建华才有了栖身地儿……” “现在罗建华的伤势还没好,两只手连笔杆子都握不住……所以芃芃现在变成了罗建华的秘书,罗建华就动一张嘴,所有要写要算的全都由芃芃代笔。芃芃在信里说呀,说罗建华教她的那些知识……得亏是在工地上教的,她才能理解,要是坐在教室里教,她肯定又抓虾!” “至于生活情况么,我猜也是很艰苦的,所以芃芃没怎么说,就说了一句幸好我和你爸给了她三百块钱,她现在每个星期要去一次县城帮罗建华拿药,顺便再捎点儿鸡蛋啊大米什么的回去……所以日子倒是挺安稳的,她现在就盼着罗建华能快点儿好起来……” 说着,应雨时又小心翼翼地问对栀栀,“栀栀啊,你……还介意你四姐嫁给了罗建华吗?” 栀栀反问,“那妈妈介意吗?”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倘若罗建华当初是个为虎作伥的,我当然很介意。但事实就是,罗家就罗建华一个人不在钢铁厂工作……我看他在罗家的处境也是很艰难,所以我……也不能说讨厌他像讨厌其他的罗家人一样,但我就是没办法喜欢这个小年轻。” “至于芃芃么,她成年了、喜欢一个男孩子,又去追求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就是当初她那卑微倒贴的样子让我太膈应。我和你爸爸辛苦养大她、教育她、心疼她,用家庭的温暖和支持给了她城市姑娘的底气和自信,不是让她在男人面前作贱自己的,所以当时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现在么,我能从她的信件里感觉到,她好像已经变回了当初的模样儿,她承认自己不够优秀的人,但并不认为她和罗建华之间有很大的差距……看看,这就是自信。所以我呀,恨不起她来了……栀栀,你不会怪我吧?” 栀栀笑了,“怎么会?芃芃喜欢罗建华,我完全不介意。” 然后话风一转,“我介意的是,别芃芃让爸爸妈妈伤心了……她在我们家长大,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大伯娘做对比……她应当知道她有多幸运,可她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伤害到对她那么好的爸爸妈妈……我不能接受。” “不过,既然妈妈选择了和别芃芃和解……只要爸爸妈妈心里不难受,那么我也可以和芃芃和解。毕竟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嘛,而我,正好是被爸爸妈妈偏爱的那一个……”栀栀笑嘻嘻地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了应雨时哽咽的声音,“那就好,我和你爸爸都挺担心你会觉得我们偏着芃芃了……” “这是不可能的,”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全家人都爱我。” 应雨时忍不住笑了,宠溺地说道:“那可不!我们给你送嫁,回来的时候你没回……星星就有些反常,天天躲在角落里哭,我就问月月,星星到底怎么了,结果月月悄悄地拿了星星的作业本给我们看,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写了什么?”栀栀问道。 应雨时哭笑不得,“……上面写着‘五姑父是大坏蛋,他抢走了我们家的五姑,我要快快长大,变成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然后把五姑抢回来’……” 栀栀哈哈大笑。 应雨时道:“我们轮番给她做工作,告诉她说你五姑喜欢五姑父,才会和他结婚。五姑永远都是咱家的人……不过,星星那性子真是随了她爹,偏执得很!栀栀啊你有空的时候给星星写封信来吧!” 栀栀应下。 正好这时家里有客人来访——来人是姜家的两位舅妈、两位表嫂和姜表妹? 栀栀便匆匆和母亲说了一声,收了线。 姜女士已经招呼着亲戚们坐下了,又转头喊黎恕去沏茶。 因见来的全是女眷,黎父过来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了小书房。 姜女士转头见栀栀已经讲完了电话,便招手道:“栀栀快过来聊聊天。” 栀栀过去,从善如流地和舅妈表嫂表妹打招呼,然后捱着婆母坐下来。 黎恕沏了茶水过来,又端了个装着苹果的小筐和水果刀过来,捱在栀栀身边,削苹果皮。 闲聊了几句,大舅妈的目光就转移到栀栀身上了,“栀栀啊,听说你和念之明天就要出发了?” 栀栀笑着说了一声是。 大舅妈不解地问道:“明天才八月一十,你和念之的报到时间不是八月底么,这么着急走?怎么不多留下来陪一陪长辈?” 栀栀还没开口—— 黎恕便说道:“大舅妈,我和栀栀打算先去旅游……” “那怎么不带上你父母呢?”大舅妈立刻说道,“念之啊,你打小儿起先是没跟你爸在一块儿,和你妈呆在那个偏僻的地方一窝就是十年!回来以后你就住校了,也是没时间陪你爸妈!你工作以后就更加不可能好好陪你爸妈了……” “现在好不容易结了婚,明明可以让你媳妇儿代替你多陪一陪你爸妈,结果你媳妇儿比你还忙!好嘛,趁着现在你俩结婚有假期,你俩居然自己出去玩儿?辛苦把你拉扯大的父母你就不要了?” 此言一出,栀栀、黎恕和姜女士全都愣住了。 栀栀看向了姜表妹。 她直觉认为应该是姜表妹和大舅妈说了什么。 果然,姜表妹坐在对面沙发的角落里,一张俏脸通红的、还着急得不行!她悄悄地朝着栀栀做了个双手合什乞求原谅的手势,然后眼神就往大表嫂那儿戳…… 大舅母觉察到女儿的动静,回过头瞪了女儿一眼,“你眼睛抽筋啦?” 姜表妹不敢动了。 栀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看了看大表嫂、又看了看一表嫂。 姜女士有两个弟弟:大舅家是一儿一女,一十六岁的长子已经结婚,一十一岁的姜表妹还没有对象。 一舅家是三个儿子,也是一十四的长子结婚了,剩下两位表弟还没有结婚…… 可以说,除了住在疗养院里的姜姥姥之外,姜家的女眷们全在这儿。 栀栀一早就觉察到大舅妈的封建大家长行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舅母居然会管到她的头上来。不过,她现在是黎家的新媳妇儿,上头又不是没有长辈,于是栀栀就没吭声。 姜女士从都不会让栀栀失望。 “大弟妹,你这是述职报告写完了没事儿干么?”姜女士问道,“手伸得那么长,还跑到我们黎家来管教我儿媳了?” 大舅妈一怔,愠道:“大姐,我可是你的娘家人,我这是在为你撑腰出头!” 姜女士凉凉地说道:“得了吧老娘全家第一,用不着谁来给我撑腰!我自己就是腰!” 虽然场面剑拔弩张的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但小辈们还是被姜女士的后一句给破了功,人人都憋红了脸,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大舅妈,“你——” 顿了一顿,大舅妈索性敞开来说,“大姐,那他俩一结婚就撇开你和姐夫出去玩儿,你没意见啊?这不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 “大姐,你对念之多好啊,他要娶个偏远山城小门小户的闺女,你一话不说就同意了!别栀栀父母当初还高傲得和什么一样……你堂堂总参谋长夫人还得弯下腰来陪小心……还弄出那么大的架势把人娶进家门……” “大姐,你说你这是为啥啊?念之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着,还非她不可了?她一进门儿就要闹着扔下你和姐夫不管……以后你这个家,还是家吗?”大舅母气愤地说道。 姜女士没有理会大舅妈,先是亲热地拍了拍栀栀的手,“你别理她,她还以为自己是旧社会地主家的大太太呢!你要是不想听这些烂账呢你就和念之出去散散步,让他给你买冰棍儿吃去!” “我不去,我留下来陪妈。”栀栀说道。 姜女士宠溺地轻轻捏了捏栀栀的面颊,然后对大舅妈说道:“老大家的,你今儿把老一家的,还有两个外甥媳妇和映映叫到我们家来,是为了杀鸡给猴儿看吧?但是我要告诉你……” “首先,这个儿媳妇是我先看上的!先前念之还没跟栀栀谈的时候我就喜欢 这姑娘了,所以我为她弯腰求娶又怎么了?人家的条件比念之好,我不谦虚一点儿,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栀栀被别人抢走吗?” “其次,我替念之求娶回来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不是让她来侍候我的!是为了让念之有个伴儿!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让儿媳妇一天到晚的守着我啊?我又不是没有男人……” 听到这儿,大舅妈忍不住了,“可姐夫工作也忙,他不可能一十四小时陪着你……” “我为什么需要他一十四小时陪着我?”姜女士莫名其妙,“就他有工作吗?我也有工作啊!是,家庭很重要,可家庭也不是我的全部啊,我有工作要做,我有我的人际关系要处理。老黎在忙工作的时候我也在忙……” 大舅妈打断了姜女士的话,“女人就应该以家庭为重,要有奉献精神。” “胡说八道!”姜女士骂道, “解放以前的镜湖女侠秋瑾,烈士向警予、□□、江姐……你看不上她们什么了?” 大舅妈:…… 姜女士继续骂道:“你少把你那一套强加到我儿媳妇头上来!我费尽心思才把栀栀娶进门儿,是为了让我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好了我自然也过得好,但是最重要的是,他过好了就不会来影响我和老黎的幸福生活!” “所以他们小年轻咋就不能自个儿出去旅游?我告诉你,在他俩结婚第一天,我就和老黎单独上镜山玩去了……那叫一个畅快啊!我是头一回安安心心扔下儿子不管出门去旅游的,因为我知道有他喜欢的姑娘陪着她,他不孤单!” “陪着我变老的人是老黎,又不是我儿媳妇。将来我老了,我和老黎相互照顾,到我俩实在动不了了……我俩就上疗养院去!” 最后,姜女士看着大舅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才不想当妨碍儿子儿媳的恶婆婆呢!你现在给人立规矩……把人折磨得像什么似的,你以为你消耗的是什么?你消耗的是人对你儿子的感情!现在人进门三年不到,就从一朵鲜花变成了干花……你再继续作吧,作上十年一十年三十年,等你身体不行了,真正需要人来侍候你的时候,哼哼,你觉得她心里会怎么想?” 大舅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家儿媳,不由得愣住——她的儿媳当然也是很漂亮的,不然儿子也不会苦苦追求她四五年,才把人娶回了家。 可是,年轻漂亮的儿媳此刻面如死灰、生无可恋的麻木模样儿…… 大舅妈心里突突跳了起来。 姜女士又骂道:“你嫁进我们姜家,也是从儿媳做起,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婆母干涉过你和你男人吗?我就问你一句,你在婆家过得快活,还是在娘家过得快活?” 大舅妈沉默了。 那当然…… 还是在婆家过得快活。 诚如大姑姐所说,她未出嫁前,也是个被父母严格教养的,但娘家父母灌输给她的观念,就是女人必须要付出、要奉献,要牺牲小我成全和服从大家庭……听长辈的话,照顾家族里所有的男性…… 当她嫁进姜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婆母的——撇开自家男人不管,像个佣人一样侍候婆母。没想到当时还算年轻的婆母直接离了家,独自一人住进了疗养院。 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去问丈夫,婆母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丈夫和大姑母轮番来劝,告诉她、婆母只是不愿意介入她和丈夫的生活,才选择去疗养院和她的老战友们住在一块儿的,而且住在疗养院里,环境条件都比在市区好。 她也是过了很久才适应,并且慢慢习惯上这样的优渥生活——有丈夫的宠爱,不用干太多的活计,掌握家庭经济,还没有长辈指手划脚…… 所以,她在姜家当媳妇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啊! 怎么…… 大舅妈又看了儿媳一眼。 她今天来大姑姐家兴师问罪,是因为小女儿前些天就在和她嫂子嘀咕,说表哥(黎恕)表嫂计划两人单独出门旅游……然后怂恿她哥她嫂子也单独出去旅游,还说什么“我看你俩的精气神越来越差,不如出去玩玩再回来,说不定心情好了你俩就有孩子了呢?” 她被气坏了,但是念之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没毛病。 所以? 问题一定出在别栀栀身上! 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可是现在,大舅妈看着脸色苍白、表情麻木的儿媳,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婆母之间的婆媳关系是最舒服的。 ——婆母退休的时候级别不低,手里有钱,也不愿意拖累儿女们,自己住进了疗养院。逢年过节的把儿孙们都召集过去,大家其乐融融。老人家生了病也不告诉儿女们,自己就在疗养院里治好了,再抽个时间告诉儿孙们一声。儿孙们也因此特别愧疚,对婆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孝顺。 她也常常在想,如果将来她和丈夫老了,那就……也去疗养院住着吧,那儿山青水秀的,又有专门的医生、护士和服务员儿照顾。她也会像婆母那样,即使老了也维持住体面,不给儿孙添麻烦……只有这样,她才能赢得自尊、得到儿孙们的尊敬与孝顺。 那…… 大舅妈忍不住又看儿媳一眼。 她突然有些愧疚。 这时,栀栀已经视大舅妈为空气,笑盈盈地和大表嫂聊天,“表嫂去哪儿旅游过吗?” 大表嫂拘谨地摇摇头。 栀栀笑道:“我也没有……所以明天我和念之会先坐火车去龙林,计划在龙林呆上三天,然后我们再去潜江,也是计划在潜江呆上三天……哎这还是我和念之第一次出门旅游呢,我还挺期待的。” 说着,栀栀又问,“表嫂,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大表嫂面上挂着茫然的笑容,麻木不仁地摇摇头。 那一边,姜女士自然也看到栀栀和外甥媳妇儿的聊天。 ——栀栀是朵明媚娇艳的花,生机勃勃,怒绽半开;外甥媳妇只比栀栀大三岁,却俨然失去了生机,像朵干枯了的花。 “你瞧瞧!”姜女士气得重重拍打弟媳的手,“敏芝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她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多好看!现在……” 栀栀倒是没有理会婆母和大舅妈的话,她还在逗大表嫂说话,“真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国家那么大,风景名胜地那么多……” “想去百福山。”大表嫂颜敏芝突然轻声说道。 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姑妈和表弟媳正在帮她抗争。她知道这样 的抗争其实是无用的,婆母会碍于姑妈的面子,委与虚蛇。但一回到家,就会用更严厉的手段打压她…… 她真的,觉得自己对丈夫的爱,在被婆母的磨搓之中一点一点慢慢消散。 她有点儿不想忍受了。 所以,就当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抗争吧! 栀栀赞道:“哇!百福山!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然后转头对黎恕说道,“不如我们明年暑假的时候,去一趟百福山怎么样?听说那里的风景特别美!” 黎恕就没有不答应的,“好!” 栀栀又对颜敏芝说道:“大表嫂你真会选地方!百福山的名气很大,不过我还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虚传……” 颜敏芝扯了扯嘴角,眼里一丝生机也无。 良久,颜敏芝突然听到婆母晦涩又疑迟的声音,“敏芝啊,你要是想去百福山旅游呢,那……就让姜天一陪着你去吧!就安排这几天……” 颜敏芝愣住。 她猛然抬头看向了婆母。 婆母一脸的不自在。 这时,小姑姜映一也不可思议地问她妈,“妈,你这是……答应了?” 大舅妈淡淡地“嗯”了一声。 颜敏芝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颤声问道:“妈,是、是我们……全家人一块儿去吗?” 大舅妈有些不自在,说道:“就你和天一去,我、我……”然后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说道,“我还得安排映映去相亲呢!” 颜敏芝倒抽一口凉气,满脸的不敢置信。 姜映一也是满脸的惊喜,“真的吗?妈!我答应你,只要你肯让我哥哥嫂子出去透透气儿,我、我保证好好相亲!”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映映,好好相亲是怎么一回事啊?” 姜映一涨红了脸。 一直没说话的一表嫂终于开了口,“咱家映映长得好看,好多男青年都喜欢她。可她又太调皮,老是破坏相亲现场……” 然后开始数落那些年被姜映一捉弄过的相亲对象,包括但不限于:被姜映一骗到现场的姜大舅和映映的相亲对象默默喝了一下午的茶水,在约好的地点留纸条让相亲对象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找她但她根本没去,或者干脆不出现……等等。 栀栀被逗得哈哈大笑,趁机给姜映一出歪点子,黎恕还时不时在一旁帮腔。 年轻一辈无视长辈们的约束,肆无忌惮的聊天说笑,令气氛终于活泼了起来。 栀栀和表嫂表妹们快活地聊起了天,就连这两年来木讷得失去生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大表嫂虽然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可眼眉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大舅妈看着儿媳的转变,突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姜女士说道:“大姐,我可能……真的错了。” “没事儿,还来得及。”姜女士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大舅妈垂下了头,眼眶微湿。 第340章 翌日一早,栀栀和黎恕坐着黎父的专车出了门。 当然了,姜女士也在。 姜女士甚至拉着栀栀的手,依依不舍,“栀栀,钱够花吗?不够的话妈再给你……” “够啦够啦!”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她和黎恕两地结婚,份子钱加一块儿快够上一千块钱了,娘家父母又给了她一千块钱当嫁妆,再加上结婚时公婆按她娘家父母的要求给的一千块钱彩礼,以及前两天公爹给了黎恕三千块钱让去淮安租或买房子,昨晚姜女士又塞了三百块钱给栀栀…… 还没算栀栀存在京都储蓄所里的一万块钱呢! 那栀栀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 结果姜女士在送栀栀进站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外甥姜天一??? 姜天一立刻向姑妈一家问好。 “天一,你来火车站干啥?”姜女士问道。 姜天一一脸的兴奋,“姑妈,我妈昨晚上……找我谈心谈到半夜,说她这辈子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昨晚上看到您和弟妹的相处,才觉察到她亏待了敏芝。所以她让我陪敏芝出去旅游几天……我这是先过来买火车票,我们后天走。” 黎恕拍拍姜天一的肩膀,“哥,你和我嫂子旅游回来以后呢,就赶紧向单位申请住房,搬出去吧!” 姜天一有些犹豫,“这……” 姜女士也说道:“别怕你妈!要是你俩想搬出去住,那就搬出去……要是你妈不同意,你来找我,我来好好治一治她!” 然后又说道:“敏芝嫁你快三年了,一直没有动静,你俩的体检报告也没问题,所以就是敏芝过得不太开心了、太压抑的缘故!而且敏芝那性格啊又跟我们家栀栀不一样……我对栀栀是放心的,栀栀不会亏待自己,念之和栀栀在一起只会过得很好。” 闻言,被婆母拥在怀里的栀栀歪着脑袋看向了黎恕。 黎恕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栀栀。 姜女士继续对姜天一说道:“可是敏芝的性格……她多半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口,只会默默地忍着。天一啊,如果你想跟敏芝过下去,你就不能让她受委屈,也千万别让她忍着。一旦她忍气吞声了,消耗的就是她对你的感情……” “为着你妈,敏芝耗尽了对你的爱,你俩又没孩子……敏芝大概率是会离开的。所以呀,要是你想留住敏芝,让她和你好一辈子,你就不能让她受委屈,知道吗?至于你妈,你真不用管太多……你妈有你爸呢,敏芝只有你!”姜女士提点道。 姜天一呆了半晌,眼圈儿微红,“我知道了,谢谢姑妈!” 然后他又和黎父、黎恕与栀栀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 姜天一走了以后,黎父和姜女士准备送黎恕和栀栀进站。 黎父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黎恕,交代道:“里头是四个饭盒,两盒是烤鸭、一盒红烧肉、一盒白切鸡,我让小张上惠福来去排队买的。米饭你买火车上的吧……千万别饿着栀栀了,你瞅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要是年底回来她还这么瘦,老子就要揍你了!念之啊你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媳妇儿,饿着你自己也不能饿着你媳妇儿……” 黎恕连连点头。 那一边,姜女士也悄悄塞了二百给钱给栀栀,“拿着!” “妈我有钱!” 姜女士,“我知道你有钱,可黎念之是个饿死鬼投胎!就不说在外头旅游的这几天,你俩一日三餐都得在外头吃,真让他敞开肚皮吃,七天下来一百块钱估计都不够花!日后到了淮安啊,你俩第一个月肯定安顿不下来,那不还得在外头吃么……哪儿哪儿不得花钱呀!你拿着!你不要我就把这钱扔了……” “妈你别扔!给我吧!” 姜女士这才转怒为喜,“对啦!这才乖!”遂才钱钞塞进栀栀手里。 父母唠唠叨叨地交代小两口许多,直到火车鸣笛—— 栀栀和黎恕这才回到车厢里,隔着车窗向站在月台上的父母挥手。 火车终于缓缓驶动,呼啸着奔向远方。 栀栀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想起来婆母说过让黎恕带了一饭盒的西瓜,考虑到西瓜放久了怕坏,便让黎恕出来吃。 不过,黎恕把装西瓜的饭盒从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明显觉得重量不太对。 ——怎么轻飘飘的? 他盯着饭盒看了一会儿,然后把饭盒递给了栀栀。 栀栀一经手就觉察到不对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最后栀栀小小心揭开了饭盒盖子…… 果然,里头是满满一饭盒的钱钞! 猛的一看也看不出有多少钱,因为新钞旧钞都有,大面额的大团结有,小面额一块的、五角的也有…… 最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 栀栀拿了出来。 纸条一看就是姜女士亲笔书写: 【买一个西瓜给黎念之,剩下的钱给栀栀买水果。】 黎恕低声嘀咕,“栀栀咱俩是不是抱错了?其实你才是我妈的亲闺女,我其实是别家的孩子?”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那也是你和我三哥抱错吧?” 她和黎恕差了三岁呢! 黎恕:……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养成了出门坐火车必定要带食物的习惯。但是这会儿还早,车厢里其他的乘客们拿出来的都是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儿。 栀栀和黎恕除了钱以外啥也没有…… 最后,黎恕摸遍了所有的口袋,终于找出三颗大白兔奶糖和两颗桔子味儿的水果硬糖。 他献宝似的托在手心,朝着栀栀递了过去。 栀栀盯着那几颗糖果看了一会儿,拿过一粒奶糖,剥开糖纸……将糖块塞进了黎恕嘴里。 黎恕被惊着了。 他张大了嘴,糖块儿差点儿从嘴里掉下来,又赶紧含住,含混说道:“你给我干啥?一共就这么几颗了,你留着吃呀!” “怎么?我男人不配吃奶糖么?”栀栀霸气地说道。 当然了,她可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说,是靠在黎恕耳边小小声说的。 黎恕俊脸一红,垂下头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道:“这奶……糖没你甜。” 栀栀瞬间也红了脸,狠狠白了他一眼。 栀栀和黎恕坐的是三人座,栀栀临窗,黎恕坐中间,黎恕的另外一边还有个中年男性。对面也是三人座,临窗和中间位置暂时没人坐,但是对面靠过道的座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她和黎恕身边的中年男性是夫妻。 中年妇女看着栀栀和黎恕你侬我侬我的,便抱臂笑问,“你俩是不是刚结婚呀?” 栀栀面一红,点点头。 黎恕也笑道:“月初办的酒。” 中年妇女笑道:“我就说嘛,你俩感情也太要好了。” 然后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 中年妇女的丈夫姓汤,黎恕自称姓李。于是大家的称呼就变成了:汤大叔、汤大婶,小李和小李媳妇儿。 汤大叔夫妇呢是刚刚侍候完在京都生孩子、坐完月子的儿媳,打算回老家去;黎恕则瞎编了一个理由,说他和栀栀在单位结了婚,这是准备回老家去看望长辈。 聊着聊着…… 又来了一对年轻情侣。 他俩正好就坐在栀栀和黎恕的正对面。 因为这会儿黎恕栀栀和汤大叔夫妇聊得挺开心的,汤大婶就顺便问了一句新来的情侣,“小同志,你俩也是刚结婚没多久的吧?” 年轻情侣看向了栀栀和黎恕。 男的笑道:“对,我们刚结婚……上个星期登记的。”又问黎恕,“你们?” 黎恕答道:“我俩五月领的证,这个月初办的喜酒。” 然后双方又是一通闲聊,黎恕和栀栀知道这个男青年姓董,再一问生肖……于是对方年轻夫妇被称为董大哥、董大嫂了。小董两口子都是大龄青年,通过两个单位联谊相亲认识的,结婚以后单位给放了长假,所以他俩打算先去男方老家,然后再去女方老家。 再一听董大嫂的老家,是在一个很著名的少数民族聚集地,而且董大嫂本人就是少数民族的,大家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聊起了少数民族的趣事。 聊得兴起,汤大婶拿出她带的炒瓜子儿和青李子出来请大伙儿一块儿吃。 这时,隔壁座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也被栀栀这个卡座的人们的聊天内容吸引住,忍不住站在汤大婶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又时不时插两句嘴儿,又介绍自己姓莫。 大家聊了一会儿,莫姑娘大约是看到栀栀啃青李子啃得香甜,忍不住说道:“哎呀这青李子在哪儿买的?看着酸酸的很开胃的样子……” 汤大婶还没来及得动作—— 董大哥直接就从桌上抓起一枚青李子,递给了莫姑娘,“来,拿着吃!” 莫姑娘伸手接过,甜甜地冲着董大哥说道:“谢谢大哥!”一口咬下青李子,又赞道,“大哥你可真会过日子,挑的这青李子也这么甜!” 汤大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小董。 董大哥毫无觉察,还不在意地说了声,“这算什么啊!” 董大嫂倒是意识到了,立刻解释道:“哎呀这青李子是汤大婶的……” 莫姑娘停滞了几秒,马上说道:“谢谢汤大婶!” 汤大婶又看向了董大哥。 不过,董大哥好像没有任何想要道歉的意思,还和莫姑娘聊得热火朝天?汤大婶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只是想着青李子也不值什么钱,算了算了。 气氛有些尴尬。栀栀捧着青李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 最后她还是默默地吃完了青李子,但后来汤大婶又殷勤劝栀栀吃她带来的炒瓜子儿,栀栀也只是摇头,含笑婉拒。 董大嫂也带了些糖炒板栗和水果糖,连忙拿出来请汤大婶吃。 栀栀已经不想吃了,可是董大嫂很热情,如果她不要的话,又显得过于区别对待了,就谢过董大嫂,拿了两粒炒板栗和两颗水果糖就不要了。 而董大哥和莫姑娘已经聊得很熟悉了…… 董大嫂都没有邀请莫姑娘吃零嘴儿,莫姑娘竟泰然若之地直接伸手从桌面上抓了一把糖炒板栗就吃了起来? 这下子,连董大嫂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偏偏她丈夫还和莫姑娘聊得热火朝天的! 董大嫂有些生气,将装着板栗的小布袋口袋折了起来。 没想到,莫姑娘居然还凑过来,直接打开小布袋,从里头抓板栗吃? 她一边吃还一边说,“董大哥你这板栗真好吃!” 于是董大哥就把一整袋……少说也有三四斤重的炒板栗提溜了起来,全都塞给了莫姑娘。 董大嫂生气了,直接质问董大哥,“你怎么全给她了?我不吃的吗?” 董大哥愣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一些板栗……” 莫姑娘有些面红,立刻将装着板栗的小布袋递还给董大嫂,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呀嫂子,你别生我的气。” 然后又对董大哥说,“都是我不好,大哥你别跟嫂子生气……” 就这样,本来还挺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栀栀并不想救场子。 她觉得这会儿不聊天也好,这样莫姑娘就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可以回她座位上去了。 但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姑娘就一直捱在汤大婶身边,就是不愿意回去坐着。 黎恕一眼看透了莫姑娘的行这,又轻又快地在栀栀耳边说道:“她买的是站票,没有座位。” 栀栀恍然大悟。 终于到了午饭时分。 汤大叔两口子、董大哥两口子全都自带了饭菜——汤大叔两口子带的是糯米饭,董大嫂拿出来的是凉拌面。 栀栀和黎恕有烤鸭和红烧肉,但是没有米饭,于是黎恕起身,上餐车车厢买米饭去了。 栀栀就拿出了一盒烤鸭,揭开盖子,从饭盒里挟出八块外酥里嫩还肥滋滋的烤鸭肉出来,放在饭盒盖子上,热情地请大家品尝。 栀栀看了莫姑娘一眼。 果然,莫姑娘完全没有拿饭出来吃的觉悟,注意力也一直放在饭盒上的那几块烤鸭肉上,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这时黎恕直接捧了个装满米饭的锡锅回来了。 莫姑娘一看,更是惊喜。 她的目光开始频频在黎恕身上流连忘返。 栀栀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黎恕的外表比董大哥俊美、高挑,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更体面些。这会儿拿出来的还是烤鸭这样的金贵菜式…… 难怪莫姑娘的注意力会从董大哥的身上,转移到黎恕身上。 栀栀一笑。 340-360 第341章 请重看本章QAQ 黎恕捧着饭锅坐挤进了座位里坐下,开始和栀栀分饭。 栀栀之前已经打开了一个饭盒,并且还分了几块烤鸭肉出来…… 黎恕从栀栀手里接过那盒剩下的烤鸭肉,将之连汤带水的全都倒进了饭锅里,还用勺子铲了些白米饭装进饭盒里,仔细地用米饭将饭盒里残留的汤汁全都蘸干净,又重新倒回饭锅里。 ——因为栀栀口味清淡,可以接受清汤泡饭,油汤泡饭是万万不可的。 直到饭盒里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油光都没有,黎恕这才用勺子添了些没有沾过油花的白米饭放进饭盒,再挑了些肉多骨少的烤鸭肉放在饭盒里,这才将饭盒和勺子递给了栀栀。 栀栀接过来,秀气地吃了起来。 汤大婶见黎恕捧着饭锅直接吃,不由得失笑道:“小李呀,你……这么大一锅饭,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莫姑娘目光灼灼地盯着黎恕。 黎恕塞满了一嘴的烤鸭汤汁浸饭,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栀栀向汤大婶解释道:“他饭量大,能吃完的。” 一旁的汤大叔说道:“能吃是福啊!” 汤大婶笑道:“对对对,刚结婚那会儿他去我娘家过年,我娘家为了招待姑爷,煮了两锅饭,一锅是纯大米饭,一锅是豆子饭。本来想拿大米饭来招待新姑爷的,结果被我小侄儿说溜了嘴……后来啊他就一个人蹲在伙房里,抱着那锅豆子饭,就着炒腌菜吃吃吃……结果把一整锅的豆子饭都吃完了!后来也没办法呀,就其他人吃白米饭……” 说到这儿,汤大婶看了丈夫一眼,笑道:“其实我家里人也都知道,他是为了让其他人吃白米饭,才选择自己吃豆子饭的!所以自那次以后啊,我们再回娘家时,他们再也不煮两锅饭了!大家一块儿吃豆子饭!” 汤大叔嘿嘿傻笑。 董大嫂看了依旧站在一旁的莫姑娘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这就叫眼力介!汤大叔是不希望婶子娘家为了自己搞特殊化,婶子娘家呢,是接纳了汤大叔,把大叔当成自己家里的人啦!” 栀栀看了莫姑娘一眼。 也不知道莫姑娘有没有听到董大嫂的言外之意。 不过,莫姑娘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捧着饭锅大吃的黎恕身上,还偶尔看了看被栀栀放在小桌上、用饭盒盖子装着的八块烤鸭肉,又不住地舔了舔嘴唇。 看来,莫姑娘并没有把董大嫂的话听进去呢! 大家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带的饭菜。 栀栀笑道:“汤大叔、汤大婶,董大哥、董大婶……你们吃烤鸭呀!” 众人都说不吃。 ——京都的烤鸭什么价格,大家都知道。老字号惠福来的烤鸭五块钱一只,就是其他不是主营烤鸭的国营饭店,一只烤鸭也要三块。一只烤鸭斩成一三十小块,一小块烤鸭就得花上一两角钱! 大家非亲非故的,小李两口子吃了点儿不值钱的青李子、炒瓜子儿和糖炒板栗什么的……用烤鸭肉来当回礼? 那也太贵重了,不行不行。 栀栀笑道:“哎呀我吃了汤大婶的青李子和炒瓜子儿,又吃了董家嫂子的糖炒板栗和水果糖……今天说什么你们也得试试我们带来的烤鸭!这里有八块,一人两块咱们不争不抢,也不许说不要不吃!” 她坐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不好劝。 黎恕听了栀栀的话,立刻就把手里的饭锅递给了栀栀,他站起身,一手拿起盛着八块烤鸭肉的饭盒盖子,一手拿着他扒饭的汤匙,用汤匙头给汤大叔夫妇和董大哥夫妇各扒拉了两块…… 表皮酥脆、肉质肥嫩的烤鸭谁不喜欢吃呀? 主要是太贵了,大家不好意思要。 现在人家小李(黎恕)都把烤鸭劝进自己碗里了,于是所有人也就接受了,纷纷向他和栀栀道谢,“谢了谢了……” “甭客气!”黎恕说着,放下饭盒盖子,坐下、从栀栀手里接过饭锅继续扒饭。 董大嫂吃了一口烤鸭肉,顿时两眼放光,问栀栀道:“弟妹,这是惠福来的烤鸭吧?” 栀栀含笑点头。 董大嫂说道:“哎哟惠福来的烤鸭是全京都最好吃的,可是又贵又难买呀!一只就要五块钱呢!” 汤大婶好奇地问董大嫂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惠福来的烤鸭?”顿了一顿,又问,“好像听说惠福来是老字号饭店了!” 董大嫂点头,解释道:“惠福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解放后转为国营饭店了……我能一口就吃出这是惠福来的烤鸭,是因为太好吃了呀,哎,那还是前几年我们单位去惠福来聚餐的时候吃的……” “当时啊一桌只让上一只烤鸭!十个人分,我们每个人也就分到了一丁点儿……不过呢,我们坐在惠福来里头吃烤鸭的时候,是把鸭肉片得薄薄的,用薄薄的春卷皮子把蘸了酱的鸭肉和黄瓜片儿、葱丝儿包起来吃……味道可好了!而且还因为蘸酱的不同,吃在嘴里的味道也不同!” 又吃了一口鲜嫩香酥的烤鸭肉,董大嫂赞道:“就这么吃也挺好吃的!” 栀栀解释道:“要坐火车嘛,不好带面皮儿,所以我公公让斩件……” “其实这样更好吃!”董大嫂说道,“肉味儿更浓郁。” 大伙儿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黎恕的外表俊美斯文,但吃起饭来,那吃相就跟“俊美斯文”没啥关系了。一块烤鸭肉塞进嘴里,三五秒就吐出干干净净的骨头,骨头上一根肉丝也不带…… 不过两口三口,他就吃完了饭锅里所有的烤鸭肉,就连拌了烤鸭油汁的米饭也吃了个干净! 但锅里的大米饭还剩下一大半儿,他就眼巴巴看着栀栀。栀栀知道他的饭量,问他,“你还想吃啥?” 公公一共给了他们四盒肉,两盒烤鸭,一盒红烧肉一盒鸡。 因为都是肉,栀栀兴趣不太大,黎恕想吃啥就吃啥。 “烤鸭。”黎恕舔了舔嘴唇说道。 栀栀便又从包袱布里拿出一盒烤鸭,递给黎恕。 黎恕接过,揭开了饭盒盖子正准备把烤鸭肉往饭锅里倒,又想起来什么,便客气地问大家,“汤大叔,婶子……董大哥,嫂子,你们还要烤鸭吗?” 大家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都已经吃饱了……” 其实,两块烤鸭肉也就只够解解馋的。 但这玩意儿贵,没人好意思再白拿黎恕和栀栀的烤鸭。 黎恕端着饭盒正准备往饭锅里倒烤鸭肉—— 莫姑娘终于开了口,“李大哥,听说惠福来的烤鸭……很出名呀,我只听过,还没试过呢!”说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黎恕。 黎恕在莫姑娘的注意下,稳稳当当、慢条斯理地将整整一饭盒的烤鸭连着汤汁一块儿倒进了饭锅里,然后才“嗯”了一声,说道:“那你下回可一定要去试试,不然错过了多可惜!”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栀栀、董大嫂和汤大婶全都憋住了笑。 莫姑娘:…… 没人理会莫姑娘。 莫姑娘也不气馁,问董大哥道:“董大哥,这惠福来的烤鸭……是什么味儿啊?”她不是傻,知道这些人里,也只有董大哥好撬。 董大哥不负她所望,“很好吃的!” 莫姑娘低下了头,失落地说道:“这次我来京都也没空去吃,以后……恐怕也很难再来京都了,唉!” 董大哥立刻对黎恕说道:“小李啊你就给小莫一块烤鸭肉吧!” 黎恕恍若不闻。 第342章 黎恕将烤鸭全都倒进饭锅里以后,还用勺子将烤鸭肉和米饭混在了一起。 他甚至还将其中几块肉丰骨细的鸭肉埋在米饭里,又刨出来,仔细地用勺子刮掉鸭肉上的油汁,然后将清爽不腻的烤鸭肉舀起来送到栀栀的饭盒里。 栀栀只接了一块就不要了。 “你多吃一点儿,”黎恕愁道,“就那么几块鸭肉,哪里送得下饭?” 栀栀不理他,扭着身子背对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吃饭。 而那一边,莫姑娘泫然欲泣地看着董大哥,董大哥有些下不来台,就对黎恕说道:“小李,要是弟妹吃不下……你匀一块儿烤鸭肉给小莫呗!” 黎恕正色说道:“那怎么行?这鸭肉都已经拌在米饭里了……” “刮掉米饭不就行了?”董大哥不在乎地说道。 黎恕看了莫姑娘一眼。 莫姑娘面一红,避过黎恕的视线,又飞快地看了黎恕一眼。 黎恕,“可是米饭里有我的口水啊!小莫……你介不介意烤鸭肉上沾了我的口水?” 莫姑娘飞快地摇头,又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介意不介意!” ——最好再分点儿米饭就好了! 她如是想道。 “那太好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你这种大方不造作的姑娘了,”黎恕表扬莫姑娘,然后指着桌上他吐出来、堆成小山的鸭骨架,“既然不嫌弃我的口水……那你吃这些吧,我也不介意。” 莫姑娘吃惊地瞪视着黎恕。 栀栀、莫大婶和董大嫂憋笑憋得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莫姑娘的脸蛋涨得通红,但领会到黎恕的直男属性后,也不敢对他说什么,而是难堪地对董大哥说道:“董大哥,谢谢你,我、我还是不吃烤鸭了吧!” 董大哥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又问她,“咦,你怎么不去吃饭呢?” 莫姑娘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我、我……” 董大哥终于觉察到不妥,问莫姑娘,“你坐火车都不带饭的吗?” 莫姑娘吸了吸鼻子,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黎恕飞快地抢在莫姑娘开口之前说道:“要是没钱买饭,可以去餐车车厢跟列车长说一声,有免费的紫菜汤供应……不用谢我。” 莫姑娘:…… 她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她确实没有带饭上火车,但她不想去餐车车厢喝免费的紫菜汤。那种紫菜汤她喝过很多次了,汤稀油寡还谈而无味,就算喝满一肚子也觉饿得慌。 她也不是没钱买饭,只是习惯了利用自己的女性优势从男性那里获取免费的小小资源。 可黎恕这个超级直男的出现,颠覆了她过去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征服男性的所有信心。 当然也就更加燃起了她心底的征服欲。 莫姑娘盯着黎恕看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李大哥,你……是个军官吧?” 黎恕终于从饭锅里抬起头,就是嘴里塞满了饭菜,说不出话来。 栀栀一点儿也没有救场的觉悟,津津有味地看看莫姑娘、又看看黎恕。 黎恕艰难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又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啊!干哈?” 莫姑娘一滞。 然后她又轻笑,“我不会看错的,你……个子高,饭量大,气质也是骗不了人的。” 黎恕懒得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混着烤鸭油汁的米饭,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莫姑娘将手肘撑在汤大婶背后的座椅顶上,掌心托住下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为人民服务的军官呢!”声音轻佻之中透出几分得意。 黎恕看着莫姑娘,从饭锅里挖出一块肥滋滋的烤鸭肉,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吐出细细的骨头,眉开眼笑,“这五块钱一只的烤鸭就是好吃!” 莫姑娘:…… 黎恕还仔细地啜了啜已经完全没有肉的鸭骨,这才依依不舍地将鸭骨堆在小桌上,然后大口吃饭、大口吃烤鸭肉。 最不可理喻的就是,他先前之饭是把脸埋进饭锅里吃,但现在就……每吃一口都仿佛在向莫姑娘炫耀。 那小模样儿嚣张之极! 嚣张到连栀栀都不想看到他。 于是栀栀就扭头看向窗外,以她细嚼慢咽的习惯,慢吞吞的吃饭。 结果—— 栀栀还没吃完那半盒饭呢,黎恕已经把整一锅米饭连着两只烤鸭给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粒米饭也不剩的那种!!! 莫姑娘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方面是因为黎恕从头到尾都不搭理她、甚至还在挑衅,一方面是因为……她对黎恕和栀栀的烤鸭抱有极大的期待,没想到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只能看到烤鸭的肥美、嗅到烤鸭的浓香,肚子都快被饿瘪了…… 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黎恕把饭锅里所有的米饭和烤鸭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黎恕吃完饭就抱臂等着,一直等到栀栀也吃完了,这才将所有的鸭骨全都扫进锅里,又拿了两个空饭盒,准备起身去洗锅洗碗——这锅是他从餐车车厢那儿借来的,得洗干净再还回去。 黎恕刚一站起身—— 莫姑娘就笑着追问道:“李大哥,你真是军官吗?” 黎恕,“是又怎样?”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嗯,军人是不是都应该为人民服务呀?”莫姑娘笑盈盈地说道。 汤大叔见黎恕要出去洗锅,已经让开了一条道。 黎恕向汤大叔道了谢,越过汤大叔、站在了走廊上。 莫姑娘突然就站直了身子,整个人都横在走廊上——如果黎恕要去餐车,那必须得从她身边过。 所以??? 栀栀有些明白了,莫姑娘这是想……碰瓷?趁黎恕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摔倒还是怎么的?要不她怎么会一直追着问黎恕是不是军人呢? 黎恕问莫姑娘,“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猜一猜……惠福来的烤鸭那么难买,我为啥一下子能搞两只呢?” 莫姑娘一愣。 可惜,黎恕没有理会她,直接往车厢后头走去——那可是与餐车车厢完全相反的方向! 莫姑娘又是一愣。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牙想道:哼,你手里还有一个饭锅,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到底去不去餐车还那个饭锅! 于是她又牢牢地占据了汤大婶旁边的位置。 汤大婶有些忍不下去了,“小莫,那边儿有空的座位,你过去坐吧!” 莫姑娘凄婉一笑,“汤大婶,我有点儿晕车,我、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 正好这时,董大哥也准备站起身,出去洗饭盒。 莫姑娘眼珠子一转—— 她已经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 ——虽然小李更俊美,看起来衣着更体面也更有钱,但小李这人有些浑不吝,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解风情呢还是装的,反正就是死活不吃她这一套。 ——但小董就不一样了,她还是很有信心能拿下小董的。 于是,当汤大婶侧过腿儿让开道、董大哥刚走到走廊上的时候,莫姑娘的身子就晃悠了几下,弱弱地喊了一声“董大哥”,然后软软地朝董大哥倒去。 董大哥被吓一跳,直接抱住莫姑娘……因见汤大婶就在旁边,又叫嚷道:“婶子,快,快让个座儿给小莫!” 汤大婶也被吓一跳,屁股像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子就弹跳了起来。 董大哥把莫姑娘放在了汤大婶的座位上,焦急地问道:“小莫,小莫你怎么了?” 莫姑娘虚弱地说道:“我、我没事……抱歉啊让你担心了,我可能……就是有点儿低血糖。” 栀栀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冷眼看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董大嫂一眼。 果然,董大嫂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董大哥却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还对妻子说道:“婉心,你照顾一下小莫,我去找列车长问问,看看能不能找个医生……” 栀栀看不下去了,说道:“她这病啊不用找医生!”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董大哥惊讶地看向栀栀,“弟妹,你……是医生吗?” “我当然不是医生了,但小莫这病啊……只有烤鸭能治!”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 董大嫂噗嗤一笑。 小莫的脸蛋明显红了。 董大哥想了想,问小莫,“你是不是被饿的?” 小莫虚弱地说道:“可、可能是吧……我肠胃一向不太好。没关系的董大哥,我忍一忍就好了。” 董大哥,“你等着啊我就这去给你买饭。”说着,他急急离开。 董大嫂怒道:“站住!” 小莫看了董大嫂一眼,连忙对董大哥说道:“董大哥你还是别去了,我、我不希望你和大嫂为了我吵架,我不重要……真的!” 董大哥对妻子说道:“婉心,就是一个饭钱!你别闹啊,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就急急地跑了。 董大嫂看着小莫,气得两只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小莫楚楚可怜地低下了头。 汤大婶说道:“小莫啊你能找个空位坐吗?你坐的这是我的位置啊!” 小莫咬着嘴唇站起身…… 刚一站起来,她的身子就摇晃了几下,然后无力地跌坐了下来。 汤大婶皱起了眉头。 这时,董大哥拿着一盒饭匆匆过来了,“小莫,你快吃饭吧!” 小莫泫然欲泣地说道:“董大哥,我、我还是不吃了……不然,就怕嫂子多心。”董大哥,“不会的,你别多想……赶紧吃吧!吃了就不头晕了。” 小莫惧怕地看了董大嫂一眼。 董大嫂面如寒冰。 “大嫂,你别怪董大哥,都是我不好……”说着,小莫揭开了饭盒,盯着饭盒里的米饭和清炒大白菜,陷入沉思。 栀栀轻笑,“我一早就说了,小莫的病呀只有烤鸭能治!” 小莫飞快地瞥了一眼栀栀,脸色不太好。 但很快,她就带上了感激的表情,转头对董大哥说道:“大哥,谢谢你!”遂低头吃饭。 虽然饭盒里一块肉都没有,可好歹也是白米饭配大白菜,总好过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小莫还装着虚弱的样子慢吞吞地吃;到后来有些装不下去了,就变成了狼吞虎咽…… 汤大婶也看出来这小莫是装的,目的就是扮可怜……先是想吃小李两口子的烤鸭,现在又诓得小董给她买了饭。 所以汤大婶特别介意小莫坐了她的座位,又说了一遍,“小莫啊你上旁边儿的空位去坐吧,这是我的座位,我花钱买的。” 小莫不愿意离开这儿。 ——她根本没买票,靠站台票上的车。是,现在车厢里的人不多,还有空位。但如果离开了这儿,随便找个空位的话,万一买了坐票的人上车了呢? 于是小莫捧着饭盒一边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一边小小声啜泣了起来。 就是默默地悲伤着,不说话。 汤大婶不高兴了,“小莫你什么意思啊?” 董大哥立刻说道:“婶子你让她在这儿吃吧,你坐着,我的座位让给她,我、我上旁边坐去!” “董思勤!”董大嫂咬牙切齿地喊着丈夫的名字。 董大哥叹气,“婉心,别闹……小莫她不舒服,你们都是女同志,你就照顾一下她吧,我就在旁边坐着啊!” 董大嫂被气得浑身发抖。 但董大哥还是离开了。 汤大婶也气呼呼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小莫吃饭的速度很快,整整一盒饭米饭,三分钟不到她就吃完了。 汤大婶立刻说道:“小莫啊你胃口还挺好的哈,现在饭也吃完了……回你自己座位上去吧?” “我有点儿头晕……”小莫说道。 这时黎恕领着列车长走了过来,“列车长同志,我说的那个逃票惯犯就是她!” 说着,黎恕指向了小莫。 小莫一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黎恕和一脸严肃的列车长,列车长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乘警。 她惊呆了。 列车长一看到小莫,脸色就不太好了,“王娇芳,怎么又是你?” 小莫……不,王娇芳的脸色瞬间惨白,“列、列车长!” 她连忙站起身想要跑—— 坐在她身边的汤大婶不肯让,“哎哟我头晕!”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小莫”一看到列车长就慌张的样子,让汤大婶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坚决不能让能这个既叫小莫、又叫王娇芳的女人离开! 列车长先是对小莫说道:“王娇芳,把你的车票拿出来,验票!” 王娇芳急得要哭了,“我、我……”“你没有票,对吧?”说着,列车长又问,“所以你这次又是空手套白狼的上了火车,讹乘客的食物?” 王娇芳哭哭啼啼地说道:“我、我就和他们交个朋友嘛……” 此言一出,众人惊呆了。 董大嫂恨恨地瞪了丈夫一眼。 刚才黎恕领着列车长、乘警过来的时候,董大哥也有点儿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凑过来……结果一听,竟然听到了这么一出? 所以这个小莫……哦不,王娇芳居然还是个逃票、骗吃骗喝的惯犯? 列车长又问,“王芳娇我问你,你有没有偷乘客的钱?” 王娇芳的眼神开始躲闪,“没、没有!” 董大嫂忍不下去了,抬头对丈夫说道:“董思勤,检查一下你的口袋,看看丢钱了吗?” 董大哥摸了摸口袋,脸色一变。他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裤子口袋,诧异地说道:“我的钱……” 乘警立刻问道:“同志,你丢了多少钱?” 董大哥答道:“我刚才去餐车车厢买了一份五角钱的饭,用一张大团结买的,所以还剩下九块五,另外还有两张一角钱……一共就是九块七角钱。是一张五元的,两张两元的,一张五角的和两张一角的,现在……你们看!” 说着,董大哥将自己裤子上的两个口袋都掏了出来…… 空空如也。 乘警质问王娇芳,“是不是你拿的?” 王娇芳二话不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钞,递给董大哥,哭丧着脸说道:“大哥,钱还给你……请你原谅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呀!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董大哥接过王娇芳递过来的钱,当着大家的面数了数,正好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一张五元钞票,两张两元钞票,一张五角的钞票和两张一角的钞票。 毫无疑问,王娇芳哄得董大哥帮她买了一份饭以后,还偷走了他的钱。 董大哥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娇芳。 乘警对董大哥说道:“同志,情况是这样儿的。王娇芳是这条火车线上的惯犯,一向在火车上招摇撞骗。但她每次行骗的金额都不高,基本就是骗人家一顿饭,再偷上个三五毛钱的……” “咱实话说,以前她骗到的食物也不是很贵重,偷的那些钱也不算多,所以呢,只要乘客能谅解她,咱们就只是批评教育她。但这一次啊,她偷了你这么多钱……” 王娇芳急了,冲着董大哥尖叫道:“大哥!董大哥!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个奶奶要我照顾!我、我弟弟才七岁……董大哥,我求求你,你原谅我好吗?” “呜呜我今年才二十岁!我不想去坐牢!我、我知道错了……要是我去坐了牢,我一辈子人生就这么完了,董大哥,求你可怜可怜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好不好……” 王娇芳哭得梨花带雨。 董大哥迟疑了。 栀栀忍不住问乘警,“请问乘警同志,小莫……啊不,王芳娇被你们抓过多少次了?” 乘警想了想,“落在我手上就有六次了,落在我其他同事的手里,少说也有十来次。要不怎么说她是惯犯呢!” 栀栀又问,“所以说,可能还有很多次,是她做了案但苦主没有报案、或是觉得丢了块儿八毛的无所谓?” 乘警点头。 王芳娇恨恨地盯住了栀栀。 董大嫂冷冷地说道:“我们不接受调解,不愿意谅解她……乘警同志,列车长同志,请你们严惩!” 王芳娇急了,“不要!不要!” 她虽然就坐在董大嫂身边,却侧过头拿泪眼看着董大哥,苦苦哀求,“董大哥!大哥我求求你……不要那么无情好吗?我、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大哥,如果我进了监狱……那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董大哥犹豫半晌,看向妻子,低声说道:“婉心,这钱……不是已经拿回来了吗?你看,小莫也挺可怜的,要不……” 董大嫂深呼吸,直视着丈夫,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事儿必须严惩!” “可是……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不是吗?”董大哥说道,“她还这么年轻,才二十岁……” 董大嫂,“年轻就是你纵容她犯罪的理由吗?犯了法,自有法律的制裁,什么时候轮到你凌架于法律之上,来决定她的生死了?再说了,乘警同志都说了,抓住她招摇撞骗就已经有十几二十次,没抓住的更多!” “她每一次都只骗别人块儿八毛的……是,看起来不多,可累积起来就多了呀!这一次她偷十块钱都不受惩罚,你就是在纵容她去偷别人的一百块钱、二百块钱……董思勤,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人被她偷走了一百块钱、二百块钱的时候,失主的心态?”董大嫂一字一句地说道。 董大哥快要被说服了。 王芳娇急得直接冲破汤大婶的阻挠,抱住了董大哥的胳膊,“大哥!大哥求你救救我,我真是万不得已我已经饿了三天三夜没吃饭,才迫不得已骗了你……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董大哥看着王芳娇,张了张嘴,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董大嫂深呼吸。 她站起身,拿起了行李架上的行李包,越过汤大婶,冷冷地对丈夫说道:“算了董思勤,你这么同情这个小偷,那你就谅解她吧!我不打算和你回老家了,你自己回……要不你带这个小偷回去也是一样。” “婉心,你什么意思?”董大哥呆住。 董大嫂淡淡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会在下一站下车,再搭乘回头的火车回京都去。等你从你老家回来,我们就上民政局去办离婚吧。” 车厢里一片寂静。 连王芳娇都不敢哭出声音来了。 董大哥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为了她,要和我离婚?” “婉心,我跟她没什么!这、这……满车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就是好心!我、我……难道善良也是错?”董大哥焦急地说道。 董大嫂,“还是等你从老家回来再说吧!” “今天你必须在这儿和我说清楚,”董大哥说道,“不让我不让你走!” 董大嫂叹气,“董思勤,你的人品一向很好,善良、正直、忠诚可靠。否则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求婚,和你组建家庭。可是……” 她指着王芳娇,对丈夫说道:“当这个小偷想吃汤大婶的青李子的时候,你直接拿了、给了她,但在那之前,你有没有问过汤大婶的意见?你这行为,和小偷骗别人的食物又有什么区别?” 董大哥惊呆了,“青李子值几个钱?我、我不相信婶子会在意这个!” “我在意的,很在意。”汤大嫂说道,“青李子很重,我老头子背着上火车多辛苦!我愿意拿给你们两口子吃,愿意请小李两口子吃,可我不愿意拿给小偷吃啊!你拿了我的李子去做人情,既没问过我一句,也没向我道歉……是,李子不值钱,我也不好说什么罢了!” 董大哥呆住。 董大嫂继续说道:“小李两口子请我们吃烤鸭,那么金贵的东西……人家不愿意给小偷吃,可你呢?小偷朝着你哭一哭、说上几句可怜巴巴的话,你就有脸喊人家小李请小偷吃烤鸭?” “那小李也没给她呀!我、我就那么一说!”董大哥急道。 董大嫂,“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小李给了小偷烤鸭,那你希望小偷是感激你呢,还是感激小李?” 董大哥:…… “我、我无所谓这个!”董大哥说道。 董大嫂,“不!你这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如果小李给了小偷烤鸭,小偷不会感激小李,只会感激你。如果小李不给,小偷也只会记恨小李……可是董思勤,你付出的,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成本的!” 董大哥面色一白。 “我现在说得够清楚了吗?”董大嫂说道,“你要不要原谅这个小偷,我真的无所谓。可是我很着急想要和你划清界限……因为我害怕我的将来也是被你算计的。” 董大哥立刻说道:“婉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当我不让你去给小偷买饭的时候,你要去?我说要严惩小偷的时候,你不让?”董大嫂质问。 董大哥有些恼怒,“买饭那事儿……真的只是我好心而已!至于严惩小偷,那、那你要严惩就严惩吧!我完全听从你的意见,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芳娇急了,“董大哥!你不能这样!你别这样啊董大哥,我求求你!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乘警和列车长拖着王芳娇走了。 董大嫂对丈夫说道:“我不需要你完全听从我的意见,我需要的是,在你我做出决定之前,会尊重另一方的意见。但是看起来,你完全不需要我的意见。董思勤,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我们分开吧!” 董思勤的眼睛都是红的,“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婚姻?我们才结婚一个星期,你就……” 董大嫂,“抱歉,之前一直呆在单位,也没有机会见到真实的你。如果我们可以在领证之前一块儿坐火车回家,遇上这个小偷、经历现在这一幕的话,或许我们就不需要离婚了。” 董大哥急道:“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我可以改!我答应你……我会改的,好吗?” 董大嫂失望透顶地摇摇头,“你不会改的。” 这时,火车缓缓驶入站台。 原来—— 火车已经抵达了下一站。 董大嫂拎着自己的行李包,头也不回地朝着火车车厢连接过的车门走去。 董大哥又急又气,“婉心!你、你还来真的啊?我俩老家的亲戚可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呢!婉心?” 见妻子已经下了车…… 他只得奔回座位那儿取下他的行李,也追着妻子下了车。 栀栀扒着玻璃车窗,看着董思勤追着妻子而去…… “才结婚一星期就闹离婚啊!”栀栀叹道。 汤大婶说道:“要我说啊,这小董是些拎不清,而且还不怎么把媳妇儿放在眼里。小董媳妇儿是城里人,有正式工作,眼界也宽广……嗐,早点离了也好!” 汤大叔也说道:“他俩应该是相亲认识的,天天忙工作,但是在工作岗位上呢,应该都是如鱼得水的……还就只能在旅途上,或者在陌生的环境里遇上了突发事件,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品行……” 顿了一顿,也说道:“离了也好,小董配不上他媳妇儿!” 黎恕紧紧地握住栀栀的手,茶里茶气地说道:“小董也太大男子主义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啊事事以媳妇儿为主,媳妇儿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媳妇儿不让我干的我就不干……这样媳妇儿就不会不理我了,对吧媳妇儿?” 栀栀媚眼横视,“我不让你干的事儿,你就不干?” 黎恕面上的笑容一滞。 他赶紧压低了声音,“毕竟我才是一家之主嘛!所以床上的事儿都由我说了算……其他的事都由媳妇儿说了算!” “你是一家之主?”栀栀轻声问道。 黎恕一凛,正色说道:“一家之主明显是我家媳妇儿啊!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栀栀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 第343章 栀栀和黎恕痛痛快快地开展了他们为期七天的蜜月旅行。 两人是有感情基础的。 只是在结婚之前,两人虽然天天见面,却基本都在各忙各的,何况栀栀还有学习任务……可以说,每个月能抽出时间约会一次都比较难得了。 现在终于有时间在一起,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吃吃喝喝,两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在爬龙林山的时候—— 此时后世著名的世界名景龙林山还没有开发和建设,就是一座野山。 几乎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栀栀是被黎恕背着爬上山的。这让栀栀清晰地认知到黎恕那似乎取之不竭力的充沛体力,作为回报,栀栀一连两个晚上都很主动…… 黎恕被高兴坏了!当然了,栀栀最多也就主动一两回,最后还是躺平…… 但是,他俩一块儿见识到龙林山最最最美的风景,在龙林山顶峰呆了整整一夜,看到了绝美壮丽的夕阳,也等来了被波澜壮阔的云海簇拥着缓缓升起的朝阳,美得让人心醉! 在游潜江的时候—— 小两口租了一艘乌篷船,又买了炭米油盐腊肉青菜什么的上船,然后摇船上江,顺着江流而上、再调转船头而下。 两人当起了渔婆渔公,白天黎恕撒网捞鱼、支钓鱼杆钓鱼;栀栀生起小炭炉烹饪鱼汤,或是跳下水游泳玩耍。偶尔将船儿靠了岸,两人一块儿去岸上走走、赶集买点儿山货…… 夜里二人相拥着卧、吹着江风赏星而眠。 七天过去,两人已经好得蜜里调油…… 但归校报道的时间已至。 两人把小船儿还给本地渔民,搭乘火车来到了淮安。 一到淮安,栀栀和黎恕立刻去海洋科技大学报到。 然后在海大门口看到了“新生报到处”的牌子。 栀栀拉着黎恕走过去,报了两人的名字…… 接待处的一个男生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栀栀,兴奋地叫嚷道:“你就是别师姐???” 栀栀也转头看向了这个男生。 男生看起来二十三四岁,身材样貌中等,长得浓眉大眼的,很精神。 栀栀想了想,尝试着喊了他一声,“秦师弟?” “对对对!我就是秦梓毅!”男青年笑道,“老师让我在这儿等你呢!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在这儿等上两天了,没想到你俩这么早就到了啊?”然后又和栀栀身边的黎恕打招呼道,“师姐,这位就是我姐夫吧?” 黎恕连忙笑着和秦梓毅握手,相互介绍自己,又寒暄了几句。 秦梓毅带着栀栀和黎恕去找黄教授。 正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黄教授也是一脸的惊喜,“哟,栀栀你来得那么早啊?” 这几年来,黄教授基本上每半年就去一次海鸥岛,对栀栀这个学生很满意,对栀栀打理的实验室也是非常满意的。而且她也知道栀栀和黎恕结了婚,黎恕也会在海大上学。 当下,黄教授索性先带着栀栀和黎恕参观了一下她的实验室,然后让他俩把行李先放在她的办公室,招呼着他俩一块儿上学校食堂去用餐,还吩咐秦梓毅,“去把你所有的师兄师姐都叫上!也给梦清打个电话过去……我前两天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她会过来的。” 秦梓毅连连点头,跑腿去了。 黄教授领着栀栀和黎恕,三人一边聊天一边朝着学校食堂走去。 栀栀的老师黄雅婵教授一共带了七个学生,分别是:大师兄霍令坤,二师兄许明奎,三师姐袁希善,四师兄王文倾(袁希善的丈夫),五师姐康梦清(她是挂名的关系户),以及栀栀和秦梓毅。 这些年过去,大师兄霍令坤和二师兄许明奎已经顺利的硕士毕业,霍令坤进入农科院工作,许明奎留校任教。 黄教授就又收了秦梓毅这个学生。 目前栀栀师门的情况就是:袁希善、王文倾、康梦清三人延毕,栀栀的大学文凭还没有拿到,只能算是黄教授的记名弟子。又因为黄教授对栀栀的认可,所以秦梓毅主动喊栀栀师姐,哪怕他比栀栀还大两岁。 到了食堂,黄教授直接领着栀栀和黎恕上了二楼,说道:“咱们头一回团圆,找个房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栀栀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黎恕和黄教授、栀栀打了个招呼就下楼熟悉环境去了。 黄教授就和栀栀聊天,说起了栀栀要租房的事儿——栀栀一早写信给老师,请老师帮忙看房子。 黄教授说道:“我已经让令坤去帮你找了,昨天我还问了他,他说帮你看好了五个地儿,都在学校附近。一会儿他来了,你和小黎再跟他约时间去看房子……这两天的过渡时间呢,你和小黎就在学校招待所住吧!” ——大师兄霍令坤现在好像是在农科院从事行政工作,确实空闲时间多一点儿。 栀栀连连点头。 黄教授又道:“再就是……梓毅最近也没啥活计,你和小黎想要熟悉这附近的环境的话,可以找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他!” 说话之间,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进入了包厢。 男的瘦个高儿,模样清俊文秀,怀里抱着个应该有一岁多的婴儿;女的大约三十岁左右,五官俏丽但有点儿月子肥,手边牵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同门师兄师姐之中,栀栀只见过老师、大师兄霍令坤和二师兄许明奎。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猜出了眼前这一家四口是谁。 “袁师姐,王师兄!”栀栀立刻站起身,笑眯眯地和他俩打招呼。 来人正是袁希善和王文倾。 袁希善看着栀栀,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也笑着过来握住了栀栀的手,“栀栀!早就听说了你的美名,可惜直到今天才见着你……哎哟,老师的得意门生果然就像传说中那样,又漂亮又能干!” 袁希善又把丈夫和两个孩子介绍给栀栀,“他就是你的四师兄王文倾!这是我俩的大儿子王豆豆,你师兄怀里抱着的那个,是我俩的小女儿王苗苗。” 栀栀从怀里掏出大白兔奶糖来,递给王豆豆。 王豆豆初时有些拘谨,接过了奶糖以后,就有些调皮了。 没一会儿,霍令坤和许明奎也到了。 栀栀的师门之中,黄教授本来最喜欢、也最器重袁希善,但四年来,袁希善生育了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跟着老师一起去海鸥岛出差。所以霍令坤和许明奎陪着老师去海鸥岛调研的机会比较多。 这会儿两人见了栀栀,表现得既亲切又自然。 许明奎甚至因为几次去海鸥岛都得到了黎恕的热情招待,两人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他和栀栀打过招呼以后,就问栀栀,“栀栀啊,念之呢?” “他在一楼闲逛呢!”栀栀答道。 许明奎便道:“那我下去找他了啊!” 黄教授连忙说道:“明奎你下去顺便把菜点了啊!咱们一共九个大人俩孩子,你点个八菜一汤……再弄个蒸蛋给苗苗!” 许明奎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袁希善看着许明奎的背影,感到十分意外,问栀栀道:“许师兄平时都不爱搭理人……所以他和你爱人的关系那么好的嘛?” 栀栀也很意外。 她从来都不知道许明奎居然……平时不爱搭理人? 在栀栀看来,许明奎确实性格比较沉闷,不怎么爱说话。但在跟栀栀相处的时候,许明奎沿袭了大师兄的作派,会一直不停地用专业知识来考核栀栀。 每次老师轮流带着两位师兄去海鸥岛做实地调研的时候,都是栀栀最最最痛苦的时候,不但脑子会被大量的专业知识给撑爆掉,而且做实验做到连手上的茧皮都会被老师和师兄磨掉几层的那种……精疲力竭之下,她真的已经没有精力去了解师兄的性格。 至于许明奎和黎恕么…… 阿弥陀佛,他俩走得越近、栀栀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不过,栀栀确实从来都没有问过黎恕,他为啥和许明奎那么要好。 现在袁希善的话,让栀栀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大师兄霍令坤适时解围,对袁希善说道:“你还不如直接去问明奎呢!栀栀怎么可能知道明奎的事啊……刚才明奎和栀栀一共也就两句话!第一句‘栀栀你来了啊’,第二句‘念之呢’……这么闷的人,你想指望他说出第三句话来是不可能的。” 黄教授被逗笑了,“明奎这个闷性子啊,难怪他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对象!” 一说起对象,连霍令坤也不乐意了,“老师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他跟随老师的时间最长,和老师的关系就像母子一样,同门之中只有他敢这么跟老师说话。 黄教授一滞。 ——黄教授年逾五旬也没有结婚,门下弟子七人只有袁希善、王文倾结了婚,现在再加栀栀一个。其他的……就没有一个人结婚! 黄教授不由得哀声叹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态非常矛盾……一方向说来,她也希望学生们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儿,过得幸福些;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心酸,她最器重的学生袁希善在这几年的紧要关头里,因为结婚生子,于学业和研究方面几近停顿、甚至还在开倒车! 黄教授忍不住看了袁希善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栀栀……心情复杂。 这是师门的第一次团聚,由不得栀栀特别心思敏感。 她觉察到老师的眼神先是扫过师姐袁希善,又看了一眼正在包厢里发疯玩闹的王豆豆,长叹一口气,似有些失望;然后老师的目光扫过自己,又长叹了一口气。 栀栀:??? 栀栀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袁希善——只见袁希善垂下了眼眸,也看不出表情怎样。 这时,秦梓毅笑吟吟地领着个年轻姑娘进入了包厢。 栀栀与这年轻姑娘打了个照面,不由得齐齐一愣。 第344章 栀栀知道,老师门下有七个学生,四男三女。 所以这个年轻的漂亮姑娘…… 不消说就是康梦清了。 果然,年轻姑娘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栀栀,“你就是小师妹吧?我是康梦清!” “康师姐你好!”栀栀笑道。 康梦清看着栀栀,笑道:“我早就听到大师兄和许明奎说你长得特漂亮……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了许明奎还说,你对象长得特帅!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说着,她四处扭头看。 栀栀笑道:“他在楼下呢,一会儿上来了再介绍给师姐认识!” 康梦清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左右,性格活泼外向健谈。她毫不避讳的告诉栀栀,“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咱老师门下占了个名儿,其实你们做的那些实验……我一个也不懂!这主要是因为我在林业局工作,领导的意思就是让我读个委培。可我太不争气了……这都已经快五年了还没毕业,小师妹,你有空可要多教教我呀……” 栀栀还没回答—— 霍令坤说道:“就是人家小师妹愿意教你,也得你有空才行吧?你自己都忙成了那样儿,哪还有空学习?”他语气里透出了明明白白的亲昵。 然后霍令坤又笑着向栀栀解释,“你别看梦清年轻,她已经是淮安市林业局的副局长了!平时工作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到实验室来。所以她就这么一说,你听听就好。” 袁希善突然来了一句,“栀栀,我怎么记得,你在林市南陵镇……也是身兼数职来着?既是南陵知青办的副主任,又是双岛社队的负责人,还要负责生产队的生产……然后咱们老师这边儿的实验你也一直没落下?” 气氛突然尴尬。 栀栀佯装不知,笑道:“所以我就是个半吊子,啥都想干、啥也没干好。这回有机会来到海大在老师门下学习,师兄师姐们可一定要多多关照我呀!” 康梦清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学习上的事儿我可真的帮不了你!其他事儿可以!尤其是吃喝玩乐方面的……小师妹,你想知道淮安什么好吃、哪儿有什么好玩的,找我就对了!” 袁希善,“你要是有那个功夫,怎么不好好学习,早点儿答辩通过呢?再说了,你一个公职人员在吃喝玩乐方面这么精通干什么?这适合吗?” 场面再次寂静。 而这时,袁希善的儿子王豆豆正在包厢里的凳子上蹦跶,从一张板凳上、跳跃到另外一张板凳上,小家伙还噢噢噢的叫得欢…… 大人们一安静下来—— 王豆豆闹出来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吵闹。 袁希善怒道:“王豆豆!你给我安静一点儿!” 王豆豆一呆,“哇”一声大哭起来,“妈妈凶我!呜呜——” 王文倾打量着妻子袁希善的脸色,连忙一手抱着怀里的小婴儿,上前去一手拉住王豆豆离开了包厢。 袁希善扶额。 栀栀默默走到老师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袁希善和康梦清之间不合,栀栀是新人,不想站队。 很快,包厢的门打开了。 许明奎和黎恕一块儿笑眯眯地进来了。 自然又是一番相认。 康梦清很活泼,看到黎恕就连连惊呼,“哇!许明奎没骗我!这个妹夫是真的帅!和我们栀栀天生一对呢!” 黎恕一笑。 康梦清大呼小叫的,倒是把气氛很好的调动了起来。 大家美美的吃了一顿饭…… 然后许明奎告诉老师,今天这顿是黎恕请的。 黄教授很惊讶,“说好了这顿我请的呀!” 黎恕笑道:“我和栀栀一共举办了三场婚礼,唯独还欠淮安这边的亲友还没有宴请过。难得今天人齐,不如就由我和栀栀来请大家好了!” 栀栀也对老师说道:“老师下个月生日,到时候再请我们吃一顿呗!” 黄教授无奈,只得应下,“好!” 然后又对学生们说道:“那我们就……祝栀栀和小黎百年好合!” 秦梓毅也只比栀栀早来一年,性格虎虎的,有心想要活跃气氛,就起哄来了一句,“……祝别师姐和姐夫早生贵子啊!” 黄教授一滞。 众人都没吭声。 栀栀有点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掩嘴轻笑,“这个就要顺其自然了!” 她转头问黄教授,“老师,念之也是刚来学校,他还没有接触过专业知识呢,有空的时候请您介绍一下他那专业方面的老师吧!” 栀栀顺利地把话题给岔开了。 黄教授点头,“下午我还有个实验要盯数据,念之啊,不如明天上午过来找我。” 黎恕连连点头。 霍令坤则对栀栀说道:“那我下午回单位去安排工作,明天上午我带着你去看看房子吧!” 栀栀也连连点头。 就这样,午饭过后,大家就散了。 栀栀和黎恕回老师办公室那儿拿了行李,先去学校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小两口歇了个午觉。睡醒以后两人就在学校里头转悠了一圈儿,买了二十块钱的饭票,然后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儿熟悉地形。 黎恕忍不住问栀栀,“你老师是不是很怕你怀孕生孩子啊?” 栀栀就把之前从老师和师兄那儿隐约听到的一些、关于袁希善的评价说给黎恕听…… 黎恕犹豫半晌,又问栀栀,“那……怀孩子真的会影响到学习和工作吗?” 栀栀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怀过孩子。”顿了一顿,又道,“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你想啊,我妈生了四个孩子,还抱养了芃芃和棠棠……家里孩子那么多,也没影响到她学习、进修和做手术啊!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她还时不时去省城医科大去进修。所以,应该还是……家庭的支持。” 黎恕想了想,“你们家的氛围确实挺好的,所以咱俩小的时候,我妈就爱把我往你家塞……每天晚上你几个哥哥都在跟着你爸妈认真学习,我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学习,我妈就负责带你和别芃芃……” 说着,黎恕又小小声问道:“栀栀,那我们……还准备要孩子吗?” “当然了!”栀栀有些面红,但还是很认真地说道,“而且我还希望在海大能……三年抱俩!” 栀栀非常依恋亲情,也很喜欢小孩。 “反正我是觉得,现在我俩的这三年时光是稳定的,如果不要孩子,难道以后飘在海上居无定所、连食物的来源都不稳定的时候再要?那样的话,我辛苦、孩子也可怜!所以黎恕,我们得赶紧把房子看好了,或租或买……虽然我们在这里最多只呆三年,但一定要有个舒服的家!” “老师那边的担心,你就不用管了。即使我怀了孕,只要没有耽误学习她就不能说我什么。而我现在最迫切的,就是需要一个舒服的家,然后调理好身体再受孕。只要我身体健康,怀孩子的时候就不会太难受……只要身体不那么难受,有什么理由会影响学习和工作呢?”栀栀仔细地分析。 黎恕俊脸通红,“好!”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兵分两路:黎恕去找黄教授,了解一下海大的师资情况,栀栀则去找霍令坤,去把房子看了。 当天的晚饭,栀栀和黎恕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的。 食堂的出品大抵都一样,素菜都是水煮的、看起来还黑乎乎的,荤菜不见肉但泡在油里……栀栀和黎恕都没吃好,不过就是将就罢了。 再看看其他在食堂吃饭的学生——老生已经见怪不怪,新生全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让栀栀和黎恕想要一个家的想法更加强烈。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黎恕各就各位。 不过,黎恕先陪着栀栀去海大门口等霍令坤。 没一会儿霍令坤就到了。 但是—— 三个人突然尴尬了起来。 因为霍令坤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霍令坤说道:“哎,小师妹,你瞧我这猪脑子……也没想着帮你借部自行车来,要不我陪着你走路去?或是坐公共汽车也行。”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这一上午要看五处房子,就算每一个住处都不远,走下来也会累断腿!而且昨天霍令坤就说了,他只请了今天一上午的假。 黎恕又舍不得让栀栀步行一上午…… 但他也知道,这会儿栀栀没有直接做出决定,是因为尊重他。 再想想霍令坤去了海鸥岛好几次,对栀栀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黎恕只好说道:“没事儿,那就请大师兄骑自行车载着栀栀去。”然后又对栀栀说道:“你赶紧先和师兄去看房子,下午我俩上附近的供 销社提自行车去。” 栀栀点点头。 于是,霍令坤遛上了自行车,栀栀小跑着追了几步,跳上了他自行车的后座。 栀栀还朝着黎恕挥挥手。 黎恕心里酸溜溜的。 哪怕是,他明知道栀栀和他感情好,也知道霍令坤对栀栀没啥想法……可是栀栀那么好看,霍令坤也那么帅,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好像……两个人还挺般配的? 黎恕攥紧了拳头。 得赶紧把自行车提回来,而且还得迁就栀栀,提一辆女式自行车。 以后家里有了自行车,就不会再遇上这么尴尬的事儿了! 却说霍令坤带着栀栀一一看完五处院子,连着租价也一一告知。栀栀看完了房子,心里有数了。 虽说昨晚上黎恕就已经告诉过她,房子或租或买、以及到底决定定在哪儿,栀栀可以一个人拍板儿做决定,但是栀栀还是希望黎恕也参与决策。 “师兄,这几处房子我都看过了,下午我再和念之过来再看一遍,决定好了再告诉你。”栀栀对霍令坤说道。 霍令坤点头,“成!你俩选好了以后告诉我,我把房管所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俩。” 于是两人就往海大的方向走。 到了海大门口,霍令坤放慢了车速,栀栀误以为他会停下,就从车后座上一跃而下……可霍令坤丝毫不知道栀栀在这个时候会跳下车子,所以他继续踩着车蹬子,车轮就继续飞快地朝前驶去—— 栀栀被这速度一带,脚一崴,惊呼了一声就重重摔倒在地。 霍令坤被吓一跳,连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车子一扔,也不去扶、任它重重倒在地上,然后转身就往回跑,着急地叫嚷道:“栀栀?哎,栀栀你要不要紧?” 栀栀只觉得脚踝剧痛,完全使不上力。 于是她就着霍令坤的搀扶,慢慢挪到了接待新生处坐了下来。 霍令坤快急死了,“栀栀,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师兄,这不关你的事,”栀栀忍痛说道,“是我的问题,我、我没有跟你说就直接下来了……” 霍令坤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焦急地说道:“栀栀,我、我……我送你去校医那儿看看?” 栀栀冷静地说道:“不,师兄你赶紧骑车去老师那儿找黎恕,让他过来接我。” 霍令坤表示不同意,“可念之也不知道校医在哪儿啊!还不如我先送你去校医那儿,然后……” 他深呼吸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对一个男学生说道,“同学,请问你知道黄雅婵教授的办公室吗?知道啊,那太好了,麻烦你跑一趟腿,去和黄教授说一声,就说别栀栀摔伤了,我送她去校医办公室,请别栀栀的爱人马上赶到校医那儿去,成吗?” 那男学生点点头,转身跑了。 霍令坤去扶起了自行车,推到栀栀跟前,又拜托在场的两位女学生,把栀栀扶到了自行车后座上,然后他推着自行车朝校医那儿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校医处,霍令坤停好了自行车,把栀栀从车上扶了下来,还没走进校医那儿——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一位……是今年的新生?女同学长得这么漂亮啊?难怪霍师兄移情别恋了呢!” 栀栀和霍令坤同时转头,看向了说话这人。 第345章 栀栀扭头,看到一个梳着两条半长麻花辫、穿着白衬衣绿色格子裤的女学生站在梧桐树下的树荫处。 女学生五官清秀,下巴尖尖,看向栀栀和霍令坤的眼神十分不友好。 栀栀又看了霍令坤一眼。 霍令坤给栀栀的感觉,就是个贵公子。 他的气质和栀栀、和傅明宇很像,都是被高知家庭富养着长大,属于温文儒雅那一挂的。 但现在,霍令坤如临大敌! 他紧紧地盯着那个女学生,平时的悠闲优雅全然不见,面色变得惨白、眼神也有些阴沉…… 栀栀问霍令坤,“师兄,她是谁?” 霍令坤咬着腮帮子,嘴角抿得平平的,好半天才说道:“栀栀,我们在这里等念之。” 栀栀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在这儿等,你进去叫校医出来,你俩一块儿扶着我进去。” 霍令坤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那你……” “放心,我扶着这栏杆呢,没事的。”栀栀答道。 霍令坤松开了栀栀的胳膊,转身走了。 那女学生盯着霍令坤的背景,继续阴阳怪气,“哟,这么快就抛弃你的情妹妹啦?啧啧可怜哟,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栀栀笑眯眯地看着女学生。 女学生面上的讥讽表情逐渐崩塌,“你笑什么笑?!” 栀栀但笑不语。 这时,霍令坤领着女校医过来了。 校医蹲在地上,看了看栀栀的脚踝,皱眉说道:“哎呀这样子可不行,伤得有点厉害呢!来,我来扶着你,咱们进去再说……” “栀栀!” 黎恕从远处跑了过来。 霍令坤向校医介绍道:“这一位是我的师妹别栀栀,那一位是小别的爱人黎恕……” 这时,黎恕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栀栀你怎么了?” 霍令坤一脸的愧疚,“念之,是这样儿……”遂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栀栀坦然笑道:“根本不关师兄的事,主要就是没有默契,我以为师兄停下了,师兄以为我不会跳下来……这就是一个误会,没关系的。” 黎恕已经蹲下,看到妻子的脚踝肿得像馒头一样,而且开始发紫了,“医生,麻烦您赶紧帮我妻子看一看吧!” 校医道:“你把小别背到医务室来!” 黎恕点头,站起身直接把栀栀抱了起来,跟着校医朝医务室走去。 身后又传来那女学生阴阳怪气的腔调,“原来和霍师兄还跟别人的老婆不清不楚啊……” 黎恕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那个女学生,然后又看了看霍令坤。 霍令坤面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栀栀轻轻扯了扯黎恕的衣角。 黎恕没有理会那个女学生,抱着栀栀走进了医务室。 霍令坤并没有跟进医务室里去。 女校医让黎恕把栀栀放在病床上,然后让黎恕把栀栀的鞋袜除掉,伸手一摸…… 栀栀被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女校医说道:“伤着筋骨了!我给你开点儿药膏药,回去以后先冷敷一小时,然后涂抹药膏。然后晚上睡觉着再冷敷一次,再涂抹一次药膏,知道吗?” “医生,请问多久能好?”黎恕焦急地问道。 校医解释道:“晚上睡觉前这肿胀就能消,明早起来会有很大的缓解,走路是不成问题的,但做不到完全恢复……你这个伤,至少要休息一星期!不要过于劳累,不能跑步不能跳,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不上体育课……三天以后过来复查,我再给你换药,知道吗?” 黎恕和栀栀点头。 栀栀小小声问道:“医生,请问刚才那女的是谁啊?” 闻言,校医看了看医务室门口,欲言又止。 黎恕明白了,他走到门口那儿看了一眼又回来了,说道:“霍师兄走到树底下和那女的说话去了。” 校医这才急急地说道:“她叫何明艳,这里不正常……”说着,校医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又道,“你们可千万别招惹她啊!” 栀栀恍然大悟,又小小声问校医,“那她是针对所有人?还是只针对霍师兄啊?” 校医犹豫道:“你们……和小霍是啥关系啊?” 栀栀说道:“我也是黄教授的学生,霍令坤是我的师兄。” 校医明白了,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何明艳是六九级的学生,她有个朋友叫李玉珑。李玉珑追求霍令坤,霍令坤没同意……李玉珑就割腕了,当时事情闹得很大……” 栀栀被吓一跳,“救回来了吗?” 校医心有余悸地说道:“救是救回来了……后来霍令坤的父母、还有黄教授都出面跟李玉珑谈了心,但是按李玉珑的说法,是说霍令坤一直吊着她,让她痛不欲生。最后霍令坤和李玉珑一对质……李玉珑才知道,小霍是真的对她没意思。这一切……全都是李玉珑的好朋友何明艳在故意拉郎配!” 栀栀:??? 黎恕:…… 校医继续说道:“后来李玉珑明白了,就跟何明艳绝交,也再不理小霍,毕业了就离开了。但是何明艳她呢……就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比如说,她跟踪小霍,半夜蹲在小霍的宿舍窗子底下不睡觉,就趴在那儿看着小霍。比如说,她还偷小霍的东西……还比如说,只要有一个女孩儿接近小霍,她就造小霍的谣……” “学校也处分过何明艳,但每次一处分她,她就闹着要跳楼、要割腕、要上吊……最后大家还是怕出事,就不再理她了。我听说啊,小霍本来是想留校任教的,是因为何明艳的关系,他还没有留校的,去了农科院……”校医说道。 黎恕皱眉,“这何明艳是不是脑子有病?” 校医嘘了一声,示意黎恕不要太大声,又无限唏嘘,“应该是有病……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哎,小霍这人啊,我看着他十七八岁进学校的,我知道他的为人,也相信他!可为了这么个神经病,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快三十了也不敢谈恋爱……太倒霉了!” 栀栀却道:“其实是何明艳喜欢霍师兄……” 女校医连连点头。 黎恕这个直男却无法理解,瞪大了眼睛,“啥?” 这时,医务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栀栀等三人立刻闭了嘴。 霍令坤进来了,问道:“乔医生,小别的腿怎么样了?” 校医答道:“已经交代给小别她爱人了,药膏也给了……你们可以走了。” 霍令坤再次愧疚地向黎恕和栀栀道歉,“实在对不起!” 黎恕倒是已经不介意了,“师兄没事儿,我会照顾好栀栀的!” 当下,众人分道扬镳。 黎恕抱着栀栀回了招待所,先是照顾好栀栀冷敷、涂抹药膏,然后买了饭回来两人在招待所吃了,他让栀栀歇午觉,他则搭乘公共汽车去了供销社,当场用之前别燕南塞给他的全国通用工业票,提了一辆自行车回来。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栀栀睡醒了下午觉,果然她的脚踝涂过药膏以后就消了肿。 于是黎恕又把她抱下楼、放上他们的新自行车后座,他则骑着自行车、在她的指引下,两人看完了这五套房子…… 栀栀还把她最喜欢的一套指给黎恕看。 黎恕也挺喜欢这套房子。 ——这房子距离海大不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在海大大门口斜对面的一个巷子里。左邻右居的院子都住了人,看起来都是爱花爱果的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长出茂密漂亮的花树果树。 房子的布局也很不错,院子不大,总面积一百平方米不到,房子是小二层的,一层只有四十平米左右。一楼就一间很宽敞的屋子,外加一个独立的厨房和一个独立的厕所;二楼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房间里还带了个厕所。 栀栀腿脚不便,但一看到这院子,她就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指指点点地对黎恕说道:“这一块地儿我们开出来种点儿菜,这一块儿就种点儿花草……屋里是没有家具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一楼隔个书房出来专门学习……” 黎恕也是一眼就喜欢上这儿了,问栀栀,“那我们是租呢还是买呢?” 栀栀毫不犹豫地答道:“买!” 黎恕点头,“走,咱们先回去……趁霍师兄还没下班儿,我赶紧找他要房管所的联系人联系方式,明天我就过来谈买房子的事儿……” 栀栀说道:“要是这一套不让买……那你就问问清水桥那套能不能买,不然那一套也成。” 黎恕,“放心,明天我会带着你一块儿过来的,我俩直接问。”说着,他弯下腰抱起了栀栀,又把她抱回到自行车后座那儿,小心翼翼地让她坐稳,这才骑着自行车匆匆往海大赶。 栀栀抿着嘴儿笑了。 好期待新家呀! 第346章 黎恕带着栀栀去找霍令坤,拿到了房管局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栀栀仔细观察着霍令坤的神情——但见霍令坤模样儿很憔悴的样子? 想来,应该是受了昨天那个神经病何明艳的影响。 栀栀本来是想找机会劝一劝霍令坤的,但转念一想,何明艳是六七级的学生,现在是七二级,海大的大学是三年制,也就是说,何明艳早就应该毕业了…… 可何明艳现在还呆在海大? 而且霍令坤……他家里应该也有些实力,就算何明艳不愿意离开,只要霍令坤真正想摆脱这个人的话,他可以离开这儿的。 偏偏何明艳没有离开,霍令坤也一直呆在这儿。 这事儿可能不是栀栀想得这么简单。 所以栀栀没吭声。 倒是霍令坤很紧张地问黎恕,栀栀的脚怎么样。 他拿出一个装了二斤苹果的网兜、两瓶麦乳精和两袋大庆奶粉递给黎恕,“念之这些你拿着,给栀栀补一补身体。” 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肉票,“念之,这肉票你也拿去……要是房子租下来了买下来了,称点儿肉骨头给栀栀炖个汤……” 霍令坤的紧张,令栀栀和黎恕感到有些好笑。 黎恕释怀了,“没事儿,你这小师妹啊看着个子小,没啥力气还娇滴没的,可她心里主意大着呢!要不是这会儿她脚崴了,我哪有那么多的机会做主啊!我这是趁机夺取家庭地位了你懂吗?” “黎——念——之!”栀栀眯着眼睛瞪视着黎恕。 黎恕假装露出了讲坏话被抓包的窘迫。 霍令坤这也才释怀,拍拍黎恕的肩膀,笑道:“那我就等着吃你俩的乔迁酒了!对了,要是需要帮忙修整新家、买家具什么的,只管找我,别把我当外人啊!” 黎恕笑眯眯地应下,拎着霍令坤送的东西、抱着栀栀回到了招待所。 算起来,栀栀和黎恕来到淮安已经两天了。 就,黎恕还能接受,可栀栀已经吃厌了食堂…… 今天在外头看房子的时候路过集市,栀栀指挥着黎恕买了一丁点儿的大米、腊肉、青菜、鸡蛋和一个老婆婆自己做的豆腐乳,又买了双耳锡锅、小炭炉和木炭什么的。 栀栀决定偷偷地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生个小炭炉煮点儿米饭。 不过,她脚踝伤着,黎恕就没让她动。 栀栀趴在床上,看着黎恕蹲在房间的窗下生炭火,点燃了炉子以后,赶紧淘米添水上锅煮饭,再把腊肉放进米饭里,然后洗青菜……最后把洗干净的青菜撕得碎碎的,也扔进饭锅里,还不忘再打四个鸡蛋放进锅里。 米饭一熟,饭锅里的腊肉、青菜和鸡蛋也熟了。 他们没有买油盐酱醋,于是栀栀拿着那瓶豆腐乳,小心地用筷子把豆腐乳表面的辣椒面扒拉开,露出里头咸香的豆腐肉,将之涂抹在青菜和鸡蛋的表面。 黎恕则去用开水冲了两杯麦乳精回来。 这就是小夫妻俩简单又有营养的一顿饭。 虽然这顿饭没有任何油盐酱醋,但米饭里有腊肉,腊肉的油水和烟薰咸味儿使淡而无味的米饭也染上了滋味,再加上抹在青菜和鸡蛋表面的豆腐乳也有着特别的咸鲜风味…… 栀栀赞道:“咱们就这么一锅乱炖,那也比食堂的饭菜好吃!” 说话之间,黎恕又给了栀栀一大勺没有被腊肉油盐沾染到的白米饭…… “我够了!”栀栀连忙说道。 黎恕解释道:“这一块米饭没沾油盐。” 栀栀这才笑了,高高兴兴地吃着青菜、再送上一口腊肉饭。 黎恕念叨道:“但愿明天咱们能搞定房子的事儿,然后我就可以上火车站去拿行李回来了!我妈在行李里放了好多补身子的东西,到时候咱们有了一个家,我就可以天天做好吃的给你了……” 栀栀说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嗯,房子到手以后咱们先得把大门修好,然后必须得有一张床,要有铺盖……再就是各种各样的炊具!” 黎恕连连点头。 栀栀又道:“要实在忙不过来,就把我几个师兄都叫过来帮忙!” 黎恕笑道:“你还敢叫你大师兄?就不怕那个何明艳来咱家发疯?” 栀栀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个何明艳……是不是有什么门路啊?要不她一个六七级的学生,现在已经七二年了,学校怎么能一直让她呆在这儿呢?” 说着,栀栀摇头,“咱们别管这人了……你赶紧吃完了就涮涮锅,然后弄点儿凉水来泡一泡我这脚……今天我得早点儿睡,白天跑了两趟我是真的很累了。” 黎恕应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黎恕抱着栀栀下了楼,骑自行车带着她去找房管局的人。 过程还算顺利。 就是需要的证件和证明比较多,栀栀和黎恕一时间是凑不齐的,还得发电报去京都,让黎父帮着开证明。 不过,黎恕把栀栀放在房管局等着,他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大约一小时以后,房管局的负责人主动从办公室里出来,和黎恕打了个招呼,然后吩咐办事员先把栀栀看上的那套房子的钥匙拿给栀栀,然后让黎恕去交了买房的一千八百块钱,又开了收据给黎恕。至于房本么,得等到黎恕将各种证明缴齐了以后,才会换房本给黎恕。 临行前,房管所领导又对让办事员领着黎恕和栀栀去后头的仓库看了看。 ——房管所大院里有几个大型仓库,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家具。大多数都是前任房主因为搬迁/调离/离世等原因离开后,房子被回收给国家,里头的各种家具也被搬到了仓库里。 黎恕背着栀栀在仓库里转悠了半天…… 栀栀要了三张床,一大两小三个衣橱,一张饭桌八张椅子,四张书桌四张读书椅,书柜四个,外加沙发一组茶几两个,五斗柜三个,碗橱一个等等。 这些旧家具就花了黎恕将近二百块钱。 但也挺值得的。 栀栀问办事员能不能请人帮忙把这些旧家具送到她和黎恕新买的房子那儿,并且递了一张五块钱的纸钞过去。 办事员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离开房管局以后,栀栀紧紧地攥着钥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黎恕,我们有房子了!”她喃喃说道,“我的天哪!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呀?”黎恕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们有房子了!这是我们的第一套房子!栀栀,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会给你安一个舒舒服服的家!” 栀栀还是很高兴。 她拿着手里的钥匙翻来覆去的看…… 总觉得不太真实。 直到黎恕带着她去了新居那儿,栀栀跛着脚,扶着墙慢慢走,将整个院子逛了一圈儿,这才有了些许的真实和踏实感。 这时,办事员雇了一对蹬三轮车的父子俩,吭哧吭哧地送家具过来。 黎恕就搬了张椅子让栀栀坐在院子里,他则与那对父子一起,把各种笨重的家具往楼上搬…… 栀栀坐在院子里隔空指挥。 因过于热闹,住在隔壁和对面的几户人家都过来张望,然后和栀栀打招呼。 栀栀就和新邻居们寒暄了一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和黎恕的基本情况,然后向邻居们打听这房子的水电情况,以及在哪儿买煤球什么的。 邻居们很热情的指点,甚至提出带黎恕去办水电——这房子本身就通水电的,上一任房主是因为工作调离,才带着家人离开了这儿,所以房子上交给国家,水电也暂停了。黎恕想要重新通水通电,需要先去街道办事处报道,填写辖区居民信息,街道办事处就会给他出证明。他拿着证明上水电公司去缴费,隔一天就能通水通电。 买煤球问题也不大,附近就有个煤厂办事处,也是要去找街道办事处开证明,然后就能上煤厂办事处去买煤。还能跟办事处约好每个月买煤球的时间,就是煤球分自己上门去提、还是送上门两种,价格不一样。 自己推独轮车去提煤球,十个煤球三分钱;由煤厂办事处送上门的煤球,十个五分钱,一百个煤球起送。 要不是自己有了房子,栀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过日子还有那么多琐碎的事。 她认真谢过了邻居们,然后黎恕在邻居大叔们的带领下,去街道办事处报到和开证明去了;邻居大婶们则陪着栀栀……旧家具一样一样的被送过来,婶子们全都按着栀栀的要求,指点头让人把相对应的家具搬到栀栀指定的地方去。 大中午的,甚至还有一位邻居大婶跑回家去做饭,送了四碗过来——栀栀一碗、黎恕一碗,搬家具的父子俩各一碗…… 其实就这么一碗饭,黎恕根本吃不饱。 可栀栀还是非常非常感激这些可爱又热情的邻居叔叔婶婶们。 一直忙到下午快四点,所有的家具才全部搬完,栀栀让黎恕又塞了两块钱给那对挥汗如雨的父子俩,他们拿着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黎恕犹豫片刻,把栀栀送到了隔壁的邻居家去,他则骑着自行车去了火车站,领回第一批姜女士寄过来的行李…… 是的,姜女士一共给他俩邮寄了三批行李。 连铺盖都是现成的! 半路上,黎恕还抽空去供销社买了一把挂锁回来。 回到新家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黎恕飞快地把行李收进新屋,用铁链和挂锁锁上大门,又去了邻居家。尽管今天累得不成人样,但是黎恕和栀栀还是不太好意思麻烦邻居大婶太多……于是二人婉拒了邻居大婶的热情留饭,离开了巷子。 此时,细长的巷子里飘满了浓郁的饭菜香气和炊烟的味道。 橙红的夕阳挂在天际,被电线杆和大树遮去半张脸,温柔地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人世间。 栀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到此起彼伏的全都是各家各户的女人们正在呼唤瞎跑出去玩儿孩子回来吃饭……还有孩童们的嬉笑声,猫儿狗儿的吠声,不知谁躲在阁楼里吹口琴。 这是一个寻常而又炎热的傍晚。 是她在这世间拥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小院的……第一天。 似乎也就变得不那么平凡和普通了呢! 巷子里是泥砂路,坑坑洼洼的,黎恕担心会磕着栀栀,所以他不愿意上车骑行,而是选择了先将自行车推出巷子以后,到了外头的水泥马路上再骑行。 这样的话,栀栀就能少受点儿罪了。 他突然听到栀栀说道:“黎恕,你今天累不累呀?” “不累!”黎恕笑道,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从她眼里看出了不赞同与心疼,不禁感到心下一股暖流淌过,“真不累!要是不信,今晚给你表演一个俯卧撑一千次……但是你要配合哦!” 栀栀顿时又羞又怒,“黎恕!我就不该对你那么好!” 黎恕哈哈大笑。 第347章 当然了,后来黎恕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栀栀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真的不累。 而且折腾了栀栀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栀栀咬牙切齿地揉着酸软的后腰,狠狠地臭骂了黎恕一顿。 按照学校贴出来的时间安排: ——八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这三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 ——八月三十日分班、发教材; ——八月三十一日学校召开新生动员大会; ——九月一日大扫除,参加新生活动; ——九月二日、九月三日周末休息, ——九月四日是星期一,正式上课。 今天是八月三十日,所以栀栀和黎恕得去找各自的班级,认识一下班主任和同学,然后领教材。 经过三天的休养,栀栀真心觉得自己受了伤的脚踝已经没问题了。 除了刚下地走动还是会有一点儿痛之外,走路的时候根本不会觉察到疼痛。 可黎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顾栀栀的反对,还是……背着她去了教学楼。 其实,要不是栀栀拼死反抗,黎恕还想来个公主抱,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把她抱住她的班级那儿去,这样才能向所有人宣示他的主权啊! 可是栀栀面皮薄,死活不肯。 黎恕怕把她逼狠了,到时候晚上她又肯和他好了……那吃亏的还是他,对吧? 所以就,为了他的幸福,还是听老婆一句吧! 黎恕在前一天就已经侦察好了他和栀栀的班级。 栀栀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七二级生物科学专业一班,在二号教学楼三楼301室;黎恕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七二级环境科学专业一班,在二号教学楼四楼403室 还好,两人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不同楼层。 黎恕先送栀栀去了她班上。 班上的新同学们看到栀栀是被黎恕抱来的? 大家齐齐吃了一惊! 再一问…… 哦哦,原来只是脚崴了…… 大家还以为栀栀是个残疾同学呢! 不过,大家又看到了栀栀脚踝处那片青紫到有些恐怖的伤痕,还是被吓了一跳!当下,好几个女同学就信誓旦旦地向黎恕保证,她们一直会帮忙好好照顾栀栀。 黎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接下来,就是新同学们相互介绍自己、相互识的时间。 栀栀的这个班上一共有三十人,因为专业的原因,有二十二个男生,只有八个女生。八个女生之中,六人住学校的集体宿舍,栀栀自己在外头住,还有一个女生白晓婵是本地人,她是走读生。 工农兵学员的最大特色就是: ——文化程度不高,像栀栀一样读过高中的只有四五个人;还有只上过几年小学的。 ——年龄跨度也是蛮大。年纪最长的是一个名叫鲁涛的男同学,他今年三十二岁了,孩子都十岁了;年纪最小的是名叫张诗瑶的女同学,她今年二十一岁,和栀栀同岁但月份更小些。大多数同学的年龄都在25-28之间。 ——婚姻状况也多半是已婚已育,全班30人里只有6人未婚。 大家在课室里聊了一会儿的天,班主任甘老师就过来了。 甘老师是个年逾四旬的中年男性,他本身也是学校的专业课老师,但不教栀栀她们这个专业。看起来是个不擅言辞的老实人模样儿。 果然,他一开口就说,“同学们,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咱们就要朝夕相处了,可我也要告诉大家,我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没啥经验。要是工作做得不好,请大家指出、并且提出批评……我呢也会尽可能的为大家服务,让大家渡过这难忘的三年大学时光!让我们砥砺前行,不忘初衷!” 同学们都笑了。 接下来,甘老师就让大家轮流上台演讲,介绍一下自己和家乡。 因为大家都是工农兵学员嘛,基本都是竞选加保送……也就是说,大家在来到海大上学之前,都是有单位的。 所以甘老师安排大家轮流演讲的时候,让大家再加上一条自己原来的工作情况。 栀栀坐在台下凝神细听。 大家都是工农兵学员,政治觉悟是有的,但个人的性格略有不同。 有的活泼话多,如:张诗瑶、白晓婵、林思甜、王继宗等。 有的大方,如:鲁涛、张恩侠、杜文舟等。 有的沉默寡言,如:陈松亭、王容、周玉峰等。 有的内向腼腆,如:田翠平、崔之正、于成功等。 轮到栀栀的时候,她先是向新同学们说明了自己的已婚身份,并且解释了一下她的爱人也是本届新生,就在楼上403教室上学。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图个清净。 毕竟前几天她在学校门口的那一摔……已经出了名。后来,黎恕又不嫌张扬,甭管去哪儿都非抱着她走动不可! 现在可是七十年代初呀,风气相对保守。 而她别栀栀的名声已经被传得全校皆知,所以她干脆把她的已婚身份直说了算了!同时还正大光明的告诉大家她丈夫也在本校上学,免得某些单身男青年对她有什么想法。 当然了,栀栀也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 大家全都惊呆了! 同学张诗瑶眨了眨眼睛,惊讶地问道:“别栀栀,所以你以前的工作,就跟咱们的专业挂钩,对吗?” 栀栀含笑点头。 甘老师虽然今天第一次见到栀栀,但他是知道栀栀的基本情况的,便说道:“别栀栀同学在来咱们海大上学之前,就已经是咱们学校的硕导黄教授的学生了,所以大家也要向她学习!” 然后就是班干部选举。 毫无疑问,栀栀得票率全班第一。 但是栀栀自有想法,所以她提出异议,“感谢同学们对我的信任,可我现在这情况……”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伤腿,继续说道:“相信大家能够理解我,所以班长这个职位我是真的没办法胜任……那我可不可以当学习委员呢?” 大家热情地鼓掌。 于是,年纪最长的鲁涛同学成为班长,副班长由全班唯一的走读生白晓婵担任。栀栀是学习委员,张诗瑶是宣传委员,林思甜是文娱委员,张恩侠是体育委员,杜文舟为劳动委员…… 然后又由甘老师点头指派几位同学担任科代表。 接下来,由各科课代表给大家发放课本。 大家领了书以后,差不多也就到了中午时分了。甘老师说了一下明天要召开新生动员大会的活动,交代了几句就让先其他的同学离开,把班干部们留了下来。 栀栀被留了下来。 甘老师主是要交代新任的班干部们,一是要为学生会竞选和演讲做准备,二是询问团关系,共青团成员是要报备和转团关系的。 忙完这些,甘老师让大家解散。 栀栀见黎恕还没下来找她,她就走出了课室,准备扶着楼梯栏杆上楼去黎恕的课室看看。 结果她的手还没摸到楼梯栏杆,就有两个女同学说说笑笑地从下往上走。人家的腿脚无事,动作比栀栀快多了!她俩两下三下越过了栀栀,嘴里还笑道: “真有你说的那么帅?” “真的呀!他可比六七级的霍令坤师兄还帅气!” “叫什么来着?” “叫黎恕,黎明的黎,饶恕的恕……”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不会已经走了吧?” “那可不好说,快,咱们快点儿去!” “哪间课室呀?” “403!” 正扶着楼梯扶手龟速上行的栀栀:…… 可以呀黎恕,还挺招桃花的嘛! 栀栀心里酸酸涩涩的。 想着刚才她在班级里那么大声地告诉大家,她爱人和她一块儿来上学,她在301,他在403…… 好气哦! 早知道就不强调她已经结婚了而且丈夫也在本校了! 这时—— 又有另外几个年轻女学生步履轻快地从楼上下来,也在叽叽喳喳: “哎那个黎恕也太帅了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帅的男青年!” “是啊是啊,他个子好高呀,估计得有一米八八了吧?” “他高,但是他又不壮,看起来就特别儒雅!” “最重要是他长得好看!他那张脸啊,安在女孩儿脸上都觉得太漂亮……可他是个男的诶,顶着一张那么漂亮的脸,一点儿也不娘气,很有阳刚之美!” “黎恕太帅了!太帅了啊!” 说着,这些女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越过栀栀,匆匆下了楼。 栀栀气得撅起了嘴儿。 慢慢一步一步挪到了楼上,又找到了403课室。 可403课室却…… 空空如也? 一个人也没有?! 栀栀就更生气了。 这个人好过分!他是不知道她的腿还没完全好嘛? 哼!现在她默数十下,当她数到十的时候,如果他还不出现,今天晚上她必须得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 他休想上她的床! 栀栀内心无声的咆哮了起来。 她开始默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栀栀?” 黎恕惊喜的声响了起来,“你怎么上楼了?” 栀栀转过头,看到了从走廊尽头的一间课室里走出来的黎恕。 他笑容满面的朝她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弯下腰,一个公主抱就把栀栀抱了起来,说道:“走,我带去认识一下我的新同学!” 栀栀晃腿儿,怒道:“放我下来!” 哼,她一向不愿意吃亏,有仇就要当场报!于是手指暗戳戳拧住他结实腰身上肌肉,狠狠一掐。 黎恕面上的笑容一僵。 “不放!”他轻声说道,“媳妇儿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301,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幸好你上来找我了,所以你跟着我去见见我同学好不好?我知道你生气了,晚上随便你怎么罚我……” 栀栀斜睨着他。 黎恕已经把栀栀抱进了那间课室……看起来,这课室比较小,而且还摆放着长条凳、没有桌子,倒是有张讲台,应该是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着十二三排长椅,中间有条过道,每排长椅可坐四人左右。 但让栀栀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前排的三四排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男多女少,目测有二十人左右;中间几排没人坐;后面三四排也挤满了人,全是一水儿的年轻女学生,大约有二三十人。 栀栀心里冒出奇怪的想法:不会是前排的人都在正儿八经地开会,后排的女学生全都冲着黎恕来的吧? 这时,高大英俊的黎恕抱着娇美纤细的栀栀在课室门口,逆光而立,课室里没人说话,大家全都静静地侧头看着他俩…… ——男人低眸看着怀里的少女,唇角含笑,眼里盛着满满的依恋与宠溺;少女的表情就慧黠灵动得多。她好像在生气,半扬着头看着他,眼神晶莹明澈,然后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她……她有些羞赧,微微侧过头利用男人的身体遮住她的面容,然后俏皮地晃了晃腿儿。 男人笑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下、直到确定她的双腿在地面站牢了以后,这才松开手,却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大家这才看清楚两人的身高差。 ——男人少说也有一米八五,少女大约一米六出头。被他的高个儿一衬,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的。不过,有一说一,男人身材英挺削瘦,兼之眼神雪亮犀利;少女纤秀婀娜,容貌明艳美丽……当真有种说不出口的般配! 黎恕紧紧地握住栀栀的手,也含笑垂眸看着她,温柔地轻声说道:“我俩向大家打个招呼。” 然后他抬头看向大家,朗声说道:“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七二级新生黎恕,她是我爱人别栀栀,也是本校七二级的新生!” 栀栀落落大方地说道:“大家好,我是七二级新生别栀栀,我的专业是生物科学,课室在301,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课室里瞬间开始叽叽喳喳, “黎恕长得那么帅,果然已经结婚了啊?” “嗐,他条件好还长得帅,怎么可能没对象呢?” “可是我觉得他爱人更漂亮诶!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他两口子都是工农兵学员?这么厉害的嘛?” “优秀的人连五官都长得这么好看呜呜!” “别栀栀好漂亮呀!完了我觉得黎恕配不上她怎么办?” 黎恕解释了一下,“我和我爱人以前守护着同一座美丽的海岛,我是海岛驻军军人,我爱人是海岛建设者。出于对海洋、对海岛的热爱,我们分别拿到了不同系统的工农兵学员指标,一块儿来到海大学习……我们都希望能顺利学成,然后学以致用,以后回到大海、回到海鸥岛去,继续为国戍边,为人民服务!” 短暂的错愕过后,众人明白过来,开始鼓掌。 掌声如雷。 第348章 栀栀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会儿黎恕他们班也是一样,他们班的班主任雷老师正在召开新班干部会议,说的也是明天的新生动员大会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共青团团员关系、党员关系的厘清。 栀栀眨了眨眼,所以黎恕也是班干部啰? 旁听了一会儿,栀栀也基本上能认全黎恕班上的所有班干部了。 至于坐在后排的那些女生,都是听说403教室有个很帅的新生才跑来看热闹的。 陪着黎恕开完班会后,众人含笑道别。 黎恕把他和栀栀的课本放进斜挎包里,然后抱着栀栀下了楼。今天因为开班会而耽误了时间,赶回招待所去做饭也来不及,只能去食堂将就一顿。 等到黎恕去买了饭回来,栀栀才问他,“你们班上男生多还是女生多?” “整个海大就没几个女生!”黎恕说道,“我们班三十二个人里有三十个汉子,女同学就俩,一个三十多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另外一个二十五六结婚两年挺着个大肚子来的……” 栀栀这才放了心,又问,“你当班长了?” 黎恕点头,又问,“你不是?” “我不想当班长,但是选举的时候得票第一……我就当了学委。”栀栀说道。 黎恕问道:“班长都不想当的吗?我还以为我俩能在校运会举牌的时候相遇呢!”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不想当班长,是因为……我打算跳级。”栀栀说道,“现在学的这些内容,我四年前就已经学过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尽快完成大学的学业,然后……考硕士研究生。” 黎恕正在分菜的动作一滞。 “栀栀,我会……追上你的!”黎恕说道。 栀栀展颜一笑,“我相信你!对了,回头你把你的专业书和文化课都给我看看……以前大师兄二师兄监督我学习的法子特别管用,等我把知识点归纳好了,我来帮你!” 黎恕也笑了。 他于说话之间分好了饭菜——栀栀饭盒里的米饭是清清爽爽的,饭上铺着胡萝卜片炒瘦肉和清炒大白菜,菜肴上完全没有油渍。因为所有的菜肴全都被黎恕放在他的米饭里蘸干了油水……现在他的那盒饭简直不能看,油汪汪的,所有的瘦肉全在栀栀碗里,他碗里都是肥腻腻的肥肉,而且米饭还被翻得乱七八糟。 栀栀看着他笑。 “快吃!”黎恕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两人埋头吃饭。 下午是休息时间,准确说来,本周内基本都是活动时间,下周才会上课。 黎恕和栀栀先是去了招待所,把行李收拾好、房间退了,然后去了新家那儿。 让人感到兴奋的是,新家那儿已经通了水电! 而且今天一早的时候,煤站那边来人送煤球,虽然栀栀和黎恕不在家,但隔壁家的大婶帮着招呼了送煤工人,让他把煤球卸在院子门口处,又用油毡布给遮了起来。 栀栀和黎恕先去谢过了邻居大婶,这才进屋开始收拾。 现在家里已经有家具了,昨天黎恕还带回来第一批行李,里头就有铺盖。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趁着这会儿阳光猛烈,得赶紧把铺盖从包裹里拆出来,好好晾晒一下,夜里两人才有铺盖睡。 黎恕刚把铺盖拆出来、晒好…… 栀栀就催着他上火车站去把剩下的行李提回来,再就是油盐酱醋和大米、面粉,以及锅碗瓢盆,包括蔬菜、肉蛋奶什么的也要采购。 现在栀栀伤着脚,这些跑腿和卖力气的活计都得由黎恕来干。 黎恕当然知道,但他有些犹豫,“那我出门去了,你在家……就乖乖休息成吗?那些活计等我回来再干,成吗?” 栀栀乖巧点头,“我听你的!” “真的?”黎恕有些怀疑。 栀栀点头,“我肯定听你的话呀!你快走吧,回来的时候帮我捎根桔子冰棍儿!” 黎恕朝着门口走去。 他推着自行车离了院子,然后又伸了个脑袋进来,对栀栀说道:“要是你不话……那就算犯规,今晚就由我说了算哈!” 栀栀顿时满面通红。 是这样的,两人洞房后的第二天清早,栀栀嫌他手脚重,然后两人说着说着,就约法三章了。其中有一条就是:两人就某事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的,如果一方隐瞒另一方违了约,那就由另外一方实施惩罚。 其实夫妻俩也没约定惩罚会实施在哪一方面。 但从栀栀的立场来看,黎恕在做家务方面是很厉害的,而且他既不以做家务活为耻、也不觉得做家务很累;家里的钱全归栀栀管,平时也宠着栀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觉得唯一能惩罚黎恕,就是在房事方面…… 久而久之的,连黎恕也学会在这方面要挟她了。 这会儿栀栀涨红了脸,咬着下唇瞪视着黎恕。 黎恕不怕死地问她,“同意了?” 栀栀哼了一声,心想今天他还有事儿犯在她手里呢!谁怕谁呀!于是便娇矜地点头,说道:“你别后悔!” 黎恕觉得有些稀奇。 她居然让他别后悔??? “一言为定!”黎恕放下了心,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栀栀当然不会听黎恕的。 她只是脚踝崴伤,又没断,而且已经休养了好几天……走路根本没问题! 再说了,她也只是打算做些收拾、擦洗之类的轻体力活,又不干伤脚踝的重活,怎么就不行啦? 早一点儿收拾好,早点儿住得舒服不好吗? 于是,栀栀哼着歌儿开始了收拾。 前一天她和黎恕买了小炭炉、木炭和双耳锡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烧一锅开水出来,再晾凉,这样就有凉白开解暑啦! 接下来,栀栀收拾了一下行李,找出两块旧毛巾当成抹布,去找隔壁的邻居大婶借来一个锡桶,然后拎着桶和抹布上楼去,接了半桶水,把主卧的墙壁、地板、玻璃窗、桌子、衣柜、书柜什么的……全都擦洗得干干净净。 这时,她听到黎恕回来的动静,连忙下了楼。 黎恕把驮满了行李的自行车刚一推进院子,就看到栀栀是从楼上下来的? 他当即黑了脸色。 “不是让你别动吗?”他不高兴地说道。 栀栀嘿嘿笑,“没动……就是上去参观了一下。” 黎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嗬,还撒谎呢! 当他没看到她鼻尖的汗粒,微红的面庞和被汗水糊湿的额头??? 黎恕很不高兴。 他过去把院门掩上,伸手摸了摸被烈日暴晒得蓬松柔软的棉被,也不说话,只是把棉被收了,扛上二楼,然后又匆匆地下来了。 然后他就开始拆自行车后座上驮着的像山一般的各种包裹行李…… 刚刚才把东西卸下来,外头就有人喊,“小黎!小黎……送煤炉子来了咧!” 黎恕赶紧过去打开了院门。 栀栀也跑过去看了一眼,见是一个骑着破旧三轮车的脚夫,车斗里装着煤炉子、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三四颗大白菜、一筐土豆番茄苦瓜茄子、四只活鸡,另外一个筐子里装着油盐酱醋和各种香料配料佐料,再就是锅碗瓢盆什么的…… 黎恕向栀栀解释道:“这是赵叔,就住咱们胡同口西边的第二家,我上火车站提行李前和他说了一声,请他帮忙采购东西。” 栀栀点头。 她拿了两个大碗转身去了厨房,洗干净大碗,倒了两碗凉白开出来,递给黎恕一碗、赵叔一碗。 二人接过,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把东西全都卸了下来,堆进了厨房里。黎恕是提前给了赵叔钱的,两人面对面把钱账算清楚了,黎恕拿出两块钱塞给赵叔,当作今天的辛苦费。 赵叔的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假意推辞了好几次才收下了。 黎恕送走了赵叔以后,就开始收拾了。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着抹布到处擦一擦、干点儿这种轻体力活。 黎恕一直没理她。 本来栀栀还有点儿担心,他会不会生气……但见他好像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她也就不担心了,一边劳动一边哼歌儿。 黎恕只是大概的把行李收拢归纳了一下,就去厨房里忙碌了。 他生起了煤炉子,烧开水把所有新置办的碗筷全都烫起了一遍,然后去厨房后头杀了只鸡,斩件洗净焯水下油锅爆炒至半熟再加水,武火烧至大开转成小火,这才转身去了院子那儿,把院门关上、锁好,然后去找栀栀了。 栀栀还是很高兴的。 虽说她今天干活的战绩远不如平时卓越……但也不差! 她已经把二楼的主卧擦洗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又把一楼的大客厅给打扫干净了!这么一来,她和黎恕已经可以维持最起码的起居。 这证明她不是废人! 可是—— 黎恕突然黑口黑脸的过来找她了? “黎恕——” 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整个人就被他抱了起来。 栀栀一怔。 等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抱着她上了楼、来到了主卧……而且他还把她放在了床上。 栀栀又羞又气,“黎恕,你干什么啊?” “你说呢?”他慢条斯理的开始jie衣裳。 栀栀涨红了脸,紧紧地抱住了一只枕头,“现在天还没黑!” “天黑以后还有其他的账要算,”黎恕认真说道,“亲夫妻也要明算账……” 栀栀差点儿笑喷了。 夫妻还有亲的吗?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被他抓着做运动,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眼泪都出来了……他才放过她,先是打了水来帮她擦洗干净,然后端了一锅被炖得酥烂美味的鸡汤过来喂她吃下,哄着她睡着之后,黎恕容光焕发的下楼去,先是煮了满满一锅米饭吃了个饱,然后精神百倍地去收拾行李。 直到半夜,他才把所有的行李全都拆完、收拾好。 看着整洁舒适的家,黎恕心满意足。 他兴高采烈的上了楼,把某只睡得正熟的猫儿拥在怀中,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栀栀,咱们把剩下的账算一算……呐,我下午出门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肯定不会劳动的吗?可你劳动了……所以晚饭前的那一次,抵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的劳动……” “现在这一次,是我回来以后,你还是不听我的继续劳动了……栀栀,答应了我的就必须实现。现在你可以选择我在上面或者你在上面……” 气得栀栀给了他一下子! 黎恕轻笑,“不说话就代表了你已经同意了你上面一次、我上面一次……” 直到凌晨时分,面红耳赤的栀栀气愤得呜咽了起来。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可是好像却让某人更激动了? 第349章 第二天一早,栀栀被黎恕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她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服侍。 从穿衣穿袜穿鞋,到刷牙洗脸抹雪花膏,再到喝水喂早饭…… 黎恕干得像模像样的。 最后临出门前,他掏出一盒清凉油,在栀栀的太阳穴、耳后等处抹了些药膏。 栀栀依旧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直到她被黎恕抱上自行车后座,然后黎恕锁好了院门推着自行车一遛……清晨的微风呼呼地从她耳边刮过,教她那抹了清凉油的太阳穴、耳后等处寒凉刺骨! 栀栀被冰得倒抽一口凉气,惊得整个人瞬间清醒。 “黎恕!你怎么……这么讨厌呀!”栀栀恨声骂道。 黎恕放声大笑。 到了学校,栀栀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学校也只有半天的活动——学校召开新生动员大会。 其实就是所有的新生集中到操场那儿去,然后由学校领导讲话,主要是介绍学校的情况和各专业的前景;以及大二、大三优秀学生代表演讲。再然后就是新生团员、党员座谈会,以及学生会竞选的初选。 栀栀和黎恕分别是各自班上的班干部,忙了整整一上午。 当所有的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栀栀才有空,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隐隐作痛的脚踝。 昨天她也忙了一整天,但她的脚都没事;反而今天只忙了一上午,那只扭伤过的脚踝就又肿了。 黎恕也留意到,赶紧跟同学们说了一声,就赶紧背着栀栀去了学校医务室。 乔医生看了看栀栀的脚踝,直皱眉,“你们小年轻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能仗着年轻这么折腾自己啊!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反反复复的……到时候发展到骨裂的程度就很麻烦了!” “乔医生你快想个法子治治她!”黎恕急道,“昨天我们搬新家,她非不听我的非要收拾屋子……要不然也不会弄成这样儿,前两天明明已经好了很多的!” 栀栀:…… 乔医生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给她上夹板!这么一来,至少能保证她的三五天的绝对休息时间,等她这伤完全好了以后再说。” 栀栀立刻表示反对,“不要……” “就这么定了!”黎恕直接拍了板。 乔医生还真的翻出夹板,先是让黎恕给她冷敷、再抹药膏,然后用夹板把她的脚踝给整个儿包扎住,最后还贴心地借给栀栀一副拐杖。 在这过程中,乔医生主动问起栀栀,“小别啊,这几天你有看到小霍吗?” 栀栀,“啊?没有……” “我昨天看到何明艳了!”乔医生的内心燃烧起熊熊的八赴火焰,对别黎二人说道,“……何明艳在农科院门口堵小霍,她也不说话,就站在农科院门口,手里拉了个横幅,上面写着‘霍令坤这是你欠我的’……”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乔医生继续说道:“后来我问了一下农科院的门卫,门卫说,这几天何明艳天天去他们单位拉横幅!农科院领导去见她了,她就一句话‘让霍令坤来见我’……但是小霍就是不见她!门卫也不知道小霍怎么了,只说这几天小霍没去单位,所以我就想问问……这几天啊你看到小霍了没?他知不知道那个疯子去他单位堵他了?” 栀栀摇头,“这几天我忙着搬家、学校的活动又多,没顾得上……” 乔医生笑道:“没事儿!我就问问……主要是啊,这么多年来,看着小霍被这个疯子祸害,挺心疼那小伙子的……” 说话之间,乔医生又交代道:“好了你俩可以走了!小别啊这拐杖借给你,不要钱。三天以后回来,我给你拆夹板,拐杖也同时还回来,要小心一点儿啊别弄坏了拐杖,坏了是要赔钱的!” 栀栀点点头,柱着拐杖走出了医务室。 她当然是非常不习惯柱拐的,黎恕也不过来抱她了…… 她知道,这是黎恕给她的下马威,意思是让她好好受着,看接下来还敢不敢逞能了。栀栀眼泪汪汪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似的脚,欲哭无泪。 这下好了,本来只是崴了脚……很小一件事,结果在黎恕的要求之下,校医给她上了夹板还让她柱拐…… 大家肯定以为她腿断了! 果然,几个刚认识的同届新生看到栀栀柱了拐,非常惊讶,连忙跑过来问栀栀怎么了。 黎恕脸色阴沉地把栀栀的腿伤说得很严重…… 同学们急忙劝栀栀, “别栀栀你可一定要注意呀!” “你平时要多休息,早点儿把伤养好。” “现在是小伤,要是你不注意啊拖到后头就成了大伤了!” “其他的事全都放一放,不用着急,养好伤再说!” …… 栀栀只得陪着笑脸应下。 黎恕硬是生生地陪着她慢慢一步一步挪到学校门口,确保大半个学校的同学和老师都看到她柱拐了…… 然后才把她抱上了自行车后座,载着她回了家。 回到家,栀栀一半儿是因为劳累(今天上午确实累),一半儿是因为困倦(昨晚被黎恕给闹的),还有一半儿是被黎恕给气的……就气呼呼直接挪到了楼上,午饭也不吃地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可睡得真香呀! 等她睡醒的时候,看看腕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肚子饿得难受。 好像…… 还闻到了香甜的食物气味? 栀栀爬起来一看,床头柜上放着一碟子红枣糕和一杯牛奶? 伸手摸摸,红枣糕是热的,牛奶是温热的! 所以? 黎恕一直给她准备着食物吗? 好吧,先试试这红枣糕好不好吃,要是好吃—— 那她就原谅他了! 栀栀拈过一块红枣糕,还没送进嘴里,先闻到了浓郁的红枣与红糖的香气。 塞进嘴里嚼一嚼…… 哇,这香软甜蜜的口感可真是绝了! 这也太好吃了吧! 栀栀又拿过杯子,轻啜了一口牛奶。 因为红枣糕已经够甜了,所以黎恕给她冲牛奶的时候,牛奶里没有放白砂糖,所以牛奶虽然香浓,奶香味十足,但却是淡味的。 没关系,甜蜜的红枣糕配上香浓的牛奶,这样搭配刚刚好。栀栀一口气吃掉了盘子里所有的三块红枣糕…… 然后,她仿佛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 栀栀起身,先是慢慢挪到卫生间去上了个厕所,然后收拾了一下自个儿,又去大衣橱那儿照了照全身镜。 ——这个大衣橱是所有旧家具里最最最贵的,一个就要四十五块钱!不仅仅因为它是酸枝木的,还因为它的样式看起来比较复古,而且还带了个全身镜! 栀栀满意地看到镜子里吃饱睡足以后的自己,然后走出了屋子,慢吞吞地往楼梯那儿挪。 刚走到楼梯那儿,栀栀果然听到了黎恕好像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栀栀以为是邻居大婶过来了,也不以为意,就扯着喉咙喊,“……黎恕!黎恕!!!” 黎恕正在说话的声音一顿—— “就来!”他很快就回应了栀栀。 跟着,他应该是跟楼下的女人低语了几句什么,就飞快地上来了。 “你睡醒了?”他低声问道,“红枣糕和牛奶吃了吗?” 栀栀点头,主动朝他张开双臂要抱抱,又问,“红枣糕是你买的还是你做的啊?真好吃……黎恕,我还要吃红枣糕!” 黎恕表情一僵。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半晌,他才气恼地说道:“晚上再给你做!” 然后他也张开双臂抱了抱她,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栀栀皱眉,“黎恕,发生什么事了吗?楼下是谁啊?” “我的一个女同学!”黎恕咬牙切齿地说道。 栀栀一滞。 ——这么快就有同学找上门来了?还是个女同学??? 可是,黎恕不是说,他班上一共就俩女生,一个三十多,家里孩子已经会找酱油了,另一个二十五六,是挺着大肚子来上学的? 这还真是稀罕事儿! “黎恕,你抱我下去看看!”栀栀指挥他。 黎恕依言,弯腰抱起了她。 栀栀趁机在他唇角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在这方面,黎恕一向不肯吃亏。 他立刻缠了上来,两人难分难舍地纠缠了一会儿……直到栀栀吃吃笑着将脸蛋藏进他的胸口处,他也才放过了她,轻笑着将她抱在怀里,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下了楼。 黎恕把栀栀直接抱到了一楼的客厅那儿。 果然,一个年轻俏丽的少妇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栀栀眼睛一扫,先是看到了少妇微微凸起的小腹;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四处扫视一番……但见门厅处、玄关处、客厅里干净整洁,不见有礼物或者礼品? 那,黎恕和这个怀了孕的女同学不过只有两面之缘(开学才两天),栀栀甚至都没有从黎恕嘴里听到过多一句关于这个女同学的话…… 这位女同学怎么就突然找上了门??? 而且来别人家做客,她是空着手来的,连意思一下的礼物也没带? 栀栀面上浮起了标准的客套笑容。 黎恕将栀栀放在单人沙发座上坐好,然后为栀栀和少妇介绍,“栀栀,她是我的新同班同学刘俏芝……刘俏芝同学,这是我爱人别栀栀。” 栀栀立刻热情地说道:“刘同学你好!哎呀真没想到我们家房子还没收拾好,你就过来向我道喜了啊?真是感谢你!黎恕,一会儿你把刘同学带来的礼物放到门口去,刘同学这么客气……我们可不能收她送来的乔迁贺礼!刘同学啊你千万别客气,同学一场不容易,礼物呆会儿要拿走啊!” 黎恕早就对这个刘俏芝很不满了! 听了栀栀的话,他立刻说道:“刘同学没带礼物过来呀……啊我知道了,所以这是准备给我们封个红包送份子钱?感谢感谢!” 嗐,妇唱夫随他最会了! 刘俏芝:…… 她的脸涨得通红! 栀栀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刘同学你实在是太客气哈哈哈哈……”然后又命令黎恕,“人家要给分子钱,你接一下啊!怎么就变个木头一样动都不动一下呢?” 其实黎恕也没干过这种……伸手找别人要钱的事儿。但今天刘俏芝的来意不纯,最好就按照栀栀的来。 于是黎恕走到刘俏芝面前,老实不客气地朝她伸出了手,“刘同学,谢谢你了!” 刘俏芝惊呆了。 说真的,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像黎恕和他爱人这样的夫妻。 ——他俩男的俊女的俏,再没有比他俩更好看的男女青年了!而且他俩通身的气派和气质也很般配,都属于出身清贵的高级知识份子,一看就非常儒雅,是有文化的人。 可是,黎恕的妻子怎么…… 那么理直气壮的找她要份子钱啊? 刘俏芝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可她又没办法反驳别栀栀的话……确实黎恕和别栀栀刚刚才搬进新家,也确实她今天跑到人家新家来了。 再说了,别栀栀先是挑破了她没有带庆贺乔迁的礼物过来,要是现在她再不给份子钱的话…… 是有些失礼。 想着呆会儿的话题…… 刘俏芝一狠心,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卷钞纸,从里头拿出一张—— 黎恕立刻补刀,“刘同学,按我和栀栀老家的规矩呢,乔迁新居随分子一般是两块钱的!” 刘俏芝震惊地看向了黎恕。 ——这怎么回事啊?黎恕的妻子长了一张利嘴儿,黎恕本人也……这么难沟通的吗? 两块钱??? 刘俏芝欲哭无泪。 两块钱是她一个星期的饭钱啊啊啊啊! 可黎恕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已经把钱都掏了出来……还能咋样? 就,只好听他的了。 于是刘俏芝舍弃了那张五角钱,一脸心疼地抽出两张一元钱钞钱,递给了黎恕。 黎恕接过钱,然后正了正脸色,再次补刀,“刘同学,凡是去别人家里喝喜酒,份子钱都要用红包包上。这一次就算了,下次可别忘了哦!” 刘俏芝:就很气!气到想吐血! 栀栀看到黎恕讹了刘俏芝两块钱,心里乐开了花儿。 不过,她也预感到,刘俏芝来找黎恕……事儿估计还挺大,要不然,刘俏芝和自家无亲无故的,怎么舍得出两块钱的份子钱? 而且还是不摆酒的那种! 看在两块钱已经到手的份上,栀栀亲切地问道:“刘同学,你出来应该很久了吧?要不要早点儿回去啊?这个点儿回去,正好可以赶上学校食堂卖晚饭。” 刘俏芝:想吐血! 她今天真的是要被黎恕两口子给活活气死! 可想着已经花了两块钱了,绝对不能白花啊…… 于是刘俏芝摸了摸肚子,虚弱地说道:“别同学,其实我今天来找黎班长,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 “什么事?”栀栀微笑着问她,然后又对黎恕说道,“你上楼去帮我拿个枕头过来,我腰疼。” 黎恕点头离开。 刘俏芝这才说道:“其实我刚才……已经跟黎班长说了,班长他……已经同意了。” 其实黎恕还没走远。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刘俏芝的这句话,不由得俊脸阴沉,就准备回来怼她几句。 然后—— “刘同学,我们家的情况是这样儿的……我才是当家人,一切由我说了算。”栀栀噙着笑容,温柔如水一般说道。 刘俏芝:…… 黎恕又笑了。 他蹭蹭蹭跑上楼,去拿了个枕头又跑下来,侍候着将枕头垫到了栀栀的后腰处。然后又跑到厨房去,切了半个西瓜,用两个盘子盛了,送到客厅里。 栀栀面前摆一盘,堆得满满当当;刘俏芝面前摆一盘,只有可怜兮兮的几块。 然后黎恕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栀栀跟前,用牙签挑去西瓜肉上的籽——这样栀栀在吃西瓜的时候就不用吐籽啦! 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刘俏芝。 主要是,严重冲击了她的婚姻观! ——这两口子性转了吧?全天下的夫妻,难道不是女人侍候男人?怎么到了别栀栀和黎恕这儿……别栀栀成了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老爷,黎恕反而变成了跑进跑出忙个不停小媳妇儿?瞧,他现在还这么殷勤地服侍别栀栀吃西瓜! 而且,刚才别栀栀还说……这个家,由她说了算? 刘俏芝不服气,转头对黎恕说道:“班长,刚才我和你说的事儿,你看……” 黎恕头也不抬地替媳妇儿剔瓜子儿,“我们家是我爱人当家,你有事儿就直接跟她谈呗!” 刘俏芝忍不住了,“哪有这样的啊?一家之主都是男人!” “我媳妇儿知道我是男人就好,至于谁才是一家之主,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家,必须得由我媳妇儿来决定,谁才是一家之主。”说着,黎恕终于抬起头来,用牙签扎起了将所有瓜籽儿全都剔除干净的西瓜肉,递给了栀栀。 栀栀接过,啊呜一口吃了,赞道:“这西瓜真甜!” 黎恕,“再甜也不能多吃!你体质寒凉,吃多了西瓜会咳嗽。” 刘俏芝再次被无视,不由得又急又气! 她隐约觉得今天可能会亏本——黎恕一直不愿意正面答应她的要求,而且她还随了两块钱的份子钱出去…… 不、不行! 再不能再继续磨叽下去了! 她现在必须得到别栀栀和黎恕的正式答复。 刘俏芝深呼吸,一鼓作气地说道:“别同学,是这样的……你看,我怀孕三个月了,住学校的大通铺多不方便呀,所以我想……我想搬到你们家来住!” 然后她指着楼上说道:“你们这院子这么大,这还是幢小楼,楼上少说也有两三个房间吧?你俩只能睡一间,能不能匀出一间来……让我住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栀栀笑眯眯地问她,“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怀了孩子还来上学?你丈夫呢?他是哪儿人啊?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班儿?” 刘俏芝说道:“我丈夫叫张瑞,和我一样都是安洲人,在安洲渔场工作……那个,我今天晚上能搬过来吗?” “当然不能了!”栀栀温柔如水地说道,“你肚里的孩子关我们夫妻什么事?你不想住在学校的大通铺集体宿舍,那就让你丈夫花钱帮你租房子,再让他过来陪你啊!” 刘俏芝再一次被惊呆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栀栀一字一句地答道:“我说,我不允许你住在我们家……听懂了吗?” 刘俏芝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黎恕,“可是!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啊!” “他只是你的班长,又不是你的丈夫,凭啥让你搬到我们家来?”栀栀问道。 刘俏芝又道:“可是!他是……军人啊!他不应该为人民服务吗?我就是需要帮助的人民啊!” 栀栀冷笑,“他是军人没有错,但在这个家里,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不让外人住进来,就不能有外人住进来。如果他胆敢说一声不,那我就去找他的单位领导!” “刘俏芝,你应该知道,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吧?如果你胆敢破坏我和黎恕的军婚,那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被判枪bi吧!”栀栀信口胡诌道。 其实栀栀是在赌。 因为刘俏芝居然敢用“黎恕是班长所以他应该同意让她住进来”和“黎恕是军人所以他更加应该无条件的让她住进来”这样的借口…… 所以她断定,刘俏芝肯定没文化,当然也就不知道破坏军婚还远远达不到被枪bi的地步,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军事法庭的喙头可比地方法庭听起来厉害多了! 果然,刘俏芝面上勃然变色,“不、不不不……我就是问问,问问!” 栀栀面上的笑容依旧甜蜜,语气也愈发温柔,“啊,原来刘同学只是问一问呀,那现在你听懂了吗?我绝对不会同意……” “我听懂了!听懂了!”刘俏芝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去,哪里还承受得了再被栀栀当面拒绝一次? 她立刻站起身,说了句“我还有事儿我得先走了”然后匆匆逃了。 栀栀看着刘俏芝仓皇逃走的背影,笑喷了。 第350章 刘俏芝走了以后,黎恕追了出去,把院门关上,这才回来了。 栀栀又吃了一块西瓜,赞道:“真甜!”又问,“你啥时候去买的西瓜?” 黎恕说道:“我找赵叔买了个小石磨,他给我送石磨过来……我看他今天为了帮我买东西、送货实在辛苦,就给了他二十块钱……那小石磨开价十五,但他差不多绕了半个淮安城才给我送上门儿的。他不要那么多钱,我直接给他了……后来他就让他小儿子送了一个西瓜过来。” 栀栀明白了,又好奇地问道:“你买石磨干啥?” “不买石磨,那红枣糕是怎么做出来的?”黎恕没好声气地说道。 栀栀有些糊涂,“红枣糕很好吃呀!”所以为什么他不高兴呢?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不是你给我做的红枣糕……全都被刘俏芝给拿走了?” “是被她吃了!”黎恕委屈地说道,“她当我面吃的!除去我拿到楼上的三块红枣糕之外,剩下的全被她吃了!我当时没料到会有人来,就把做好的红枣糕全都拿到客厅里放着,本来是想晾凉了留给你明天当早饭了……结果她看到了,就说她是孕妇,吃这玩意儿最好了,就一口气全吃了!” 栀栀有些震惊。 天哪,刘俏芝一口气吃了十几块红枣糕??? 她不会吃撑了、吃坏了肚子又来找黎恕麻烦吧? 不过,在这物产不丰的年代,平时油水少,大家的饭量就大。就比如说黎恕吧,依他的级别,一个月能拿到二十斤大米的粮票,这属于壮劳力才能有的待遇了。可依着他的饭量,一个月二十斤大米他肯定不够吃! 栀栀级别不如黎恕高,一个月只有十五斤的粮票,但她是吃不完的,夫妻俩一个月三十五斤大米,估计还得再花钱高价买个十来斤大米,才能让黎恕敞开肚皮的吃大米饭。 所以…… 搞不好刘俏芝的饭量也很大。 黎恕倒是没有想到栀栀担心的这个点儿上。 就那十几块红枣糕,凭是谁,敞开了肚皮都能吃得下! 依他看来,也就是栀栀吃不完那么多。她的饭量……像个满个月的猫崽儿似的,吃啥都只能吃一点点,而且正餐不吃腌菜、太咸了不吃、辣的不吃、太油腻不吃……挑剔得不得了! 可要说她挑剔呢,她又好养活的很,清水煮白菜就撒点儿盐末调味,她也能汤泡饭吃得津津有味。 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心疼她。 还心疼今天做红枣糕的原料——都是他妈姜女士收来的上好的红枣,边疆建设兵团种出来的红枣干,前段时间有人从边疆回来,给了姜女士一点儿。一只红枣足有一只鸡蛋大小,甜津津的味儿香甜如蜜! 姜女士如获珍宝,特意求了人捎回来一整箱红枣。这次全都给寄了过来,还特别嘱咐他,让给栀栀调理身子。 所以今天石磨一到,黎恕就兴冲冲地拿出红枣干,仔细地去核、研磨成红枣泥……因想着都是给栀栀吃的,他在用料上也舍得,一箱红枣用掉了四分之一! 栀栀也有些无语,只好安慰黎恕,“咱们不理她!回头再做一点儿就是了……而且咱们也不亏,她不是给了咱们两块钱的份子钱么?” 黎恕就更委屈了,“那点儿钱……哼,有钱都买不到咱家的红枣!而且红枣都快用完了!” 栀栀:…… 怎么感觉到他有点想哭的样子? “我这就写信给我妈,让再给我弄一箱红枣来!”黎恕气道,“下回我再让刘俏芝进门我就是二百五!” 栀栀笑了,又问黎恕,“刘俏芝平时也这样吗?” “我哪知道?”黎恕一提起这人,心情就特别不好,“这才开学两天,我还没来得及把她的长相和她的名字对上号,她就跑到咱家来,先是把红枣糕吃了个干净,然后又说想搬来咱家住,我怕吵你睡觉,就小小声跟她讲道理,结果她还以为……” 说到这儿,黎恕突然戛然而止。 “以为什么?”栀栀又拈了一块西瓜吃。 黎恕气愤地说道:“她的原话是‘我也不白住你的,你看你这屋子啥也没有,冷冷清清的,我来了以后啊给你们两口添了人气不说……还有我这肚子,你看,尖尖的!这证明我肚里怀的是男胎,我知道你俩刚结婚,你们肯定也想要孩子,尤其是……要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吧?所以我就起了个带子的作用’……栀栀你听听!还有人这么不要脸的!” 栀栀笑瘫在沙发上。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黎恕道:“那万一我俩真生了儿子……怎么办?” ——黎父不止一次的表示过,希望栀栀能给黎家生个小闺女儿。之前栀栀总觉得公爹这么说,是不希望给她压力,直到后来她不小心听到公婆偷着议论: 婆母,“那万一将来栀栀生的是儿子呢?” 公爹,“那就劝他俩再生一个!栀栀这不是还年轻么!生两到三个孩子刚刚好……” 婆母,“你们黎家的男性基因比较强大,你这一辈儿一共三兄弟一个女孩儿都没有,念之这一辈儿一共五个,老三想女儿想疯了去抱养了一个回来,那其实就是……还是生不出女儿嘛!” 公爹,“那……实在不行,让他俩也抱养一个小闺女?” 婆母,“那我丑话说前头,就算将来栀栀生的全是男孩儿,要不要抱养小闺女儿也得由栀栀说了算!你想啊,应大姐不就是抱养了别芃芃么,结果后来闹出那么多的不愉快……” 公爹沉默半晌,说道:“那要不……我俩现在去抱养一个小闺女儿还来得及吗?” 听到这儿,栀栀算是明白了。 公爹对小闺女是有着非常偏执的执念…… 这时,黎恕反问道:“你不喜欢男孩儿吗?” “可你爸希望我俩有个女儿。”栀栀说道。 黎恕嘿嘿笑,“我也想要个小闺女!要是生的是儿子……那咱们就再努力努力?” 栀栀无端涨红了脸。 “最多要三个孩子吧,”黎恕想了想,说道,“孩子生太多……怕你身体受不住。如果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儿……” 栀栀故意逗他,“我妈生到第四胎,才得了个女儿。” 黎恕顿时犹豫了,“这……” 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决定,“最多三个孩子吧!生多了我们也没时间精力教养,何况对你的身体也不太好。当然了这也要看情况,万一你怀孩子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呢?要这样的话,生一个就够了,我妈还不是就生了我一个,也挺好!”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说得好像已经怀上了似的!” 黎恕一滞,放声大笑。 方才因为刘俏芝不礼貌的造访而带来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 黎恕心有不甘,见这会儿还不算太晚,非要再做一次红枣糕,明天留给栀栀当早饭,完成他的夙愿。 栀栀也由着他,他要做红枣糕,她就帮他掰红枣核…… 小两口说说笑笑的,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红枣糕出锅了! 栀栀闻着浓郁的红枣香气深呼吸,赞道:“这也太香了!要不晚上我们就吃这个吧?” 黎恕不同意,“正餐是正餐,怎么能糊弄呢?” “红枣糕怎么就是糊弄了?”栀栀嗔怪道。 黎恕去做饭了。 栀栀则拿了纸笔过来,仔细地回想着这两天住在新居里,还缺些什么。 是啊,目前最缺的就是软装,例如窗帘、沙发、桌布、地毯……当然了,现在这年代没人铺地毯,真弄来了地毯,搞不好会遭人诟病,被打成小布尔乔亚主义。 但是栀栀可太喜欢赤足踩地板的感觉了! 或许可以复制她在海鸥岛上单身宿舍里的……竹编地毯? 好,记下! 再就是家里必须要添点儿电器: ——电风扇是要的,至少两台,楼上卧室一台、客厅一台。 ——台灯也是必须的,而且至少要三个。卧室里放一个;楼下的书房里,她和黎恕一人有一张书桌,所以台灯必须是一人一个…… ——如果可以,栀栀还想要一台电视机,能看看新闻也是很好的。实在不行,买个半导体的收音机也成。 ——时下最兴的缝纫机就算了,她应该没有太多的时间自己缝衣服裤子。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好好学习呢!这一类的东西能花钱在供销社买到的,就不用省钱了。 ——啊对了,院子里最好也装个电灯。现在天气热,外头比屋里凉快,她和黎恕可以在院子里吃晚饭。 …… 当黎恕做好晚饭的时候,栀栀也沉思着、将目前家里还欠缺的东西列成了一条长长的明细。 等到黎恕把丰盛的饭菜端到饭桌上后,栀栀将单子递给他,然后打量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鸡汤是昨晚剩下的,今天回锅时放了香菇和粉丝一块儿焖,浓香四溢;一盘蒜叶炒五花肉;一盘土豆片炒肉沫和一盘清炒大白菜。另外,靠近黎恕的那一边儿还摆着个装着辣椒酱的味碟。 他因为饭量大,更喜欢味道重、送饭的菜,所以他是喜欢吃辣的。为了迁就她的清淡口味,他做的菜肴都是不辣的,但他无所谓,再弄一碟子辣椒酱不就得了? 两个人吃三菜一汤,确实有些过于丰盛了。 但是栀栀吃得很开心。 鸡汤还是很好吃,香菇和粉丝吸足了鸡汤的美味过后,也一样很好吃;蒜叶五花肉……她虽然不怎么爱吃肉,但是蒜叶沾了肉味以后也很好吃呀!还有土豆片炒肉沫……就这个菜最最最好吃!啊,清炒大白菜也好清甜…… 对于黎恕来说,让他感到最高兴的事儿,就是喜欢的人陪伴着他,和他一起好好吃上一顿饭。 看着栀栀得意又喜笑颜开的表情,黎恕心里暖暖的。 第351章 吃完晚饭,黎恕去收拾碗筷,栀栀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翻看黎恕的教材。 文化课教材她不动,只拿了基础专业课本,开始划重点——这些基础专业课程是她学过的,书房那儿就有她以前的笔记。 没一会儿,黎恕洗完碗回来,栀栀让他把她抱到书桌那儿去,她先是把划过重点的书拿给他看,然后又翻找出自己以前做的笔记,交给黎恕,说道:“大一上的基础专业课一共五科,你得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完全掌握……前几天黄教授不是给你介绍了靳教授吗?你去找他要大一下和大二上的基础专业课,笔记也一块儿要回来……” “反正我这个学期期末准备跳级,下个学期直接跟大二下。黎恕,我希望你也可以!你也别怨我给你压力了……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嘛!然后你今晚就开始看这些基础专业课本吧,明天我想办法弄些旧试卷练习题回来,咱们先看看你的接受程度,如果能接受快进,咱们就加快进程。” “要是不行的话,那咱们就按部就班的来!学习专业知识必须求稳……”栀栀说道。 黎恕认真点头。 夜里十点钟,栀栀洗澡上床睡觉。 黎恕闹了她好几回…… 她不知道的是,黎恕侍候完她擦身、穿衣后,又悄悄了下了楼,去了书房那儿。 书房里的电灯一直亮到凌晨时分才熄灭。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学校召开新生活动,其实就是让所有的新生以班级为单位,上学校对面的空地那儿去植树。栀栀伤了腿,黎恕本意是不让她去,但考虑到这个活动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于是黎恕背着栀栀去了现场,然后种下了两棵相依相偎的树苗,并且还在一块小木牌上写下了他和栀栀的名字、班级、植树时间。 再接下来,就是周末休息时间了。 在休息的这两天里,栀栀让黎恕带着她去逛了供销社,买了好些布匹回来,然后又请了隔壁邻居大婶过来,帮忙量了家里几扇窗子的尺寸…… “婶子,你家里有缝纫机,要是闲着无事呢,麻烦帮我做几副窗帘。也不赶时间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弄好了再给我。价钱呢,就是十块钱包圆,样式得按我说的来,针线什么的由婶子出,婶子你看怎么样?”栀栀问道。 邻居大婶高兴坏了! ——栀栀自己扯的布,所以这十块钱是纯粹的手工钱。虽说针线要自己出,但那点儿成本算什么啊!这真的算是很优渥的报酬了! “没问题没问题!”邻居大婶高兴地说道,“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栀栀直接画了几幅草图给大婶,连窗帘的尺寸、样式全都标出来……看起来就是清清楚楚的。 邻居大婶很认真的拿着软尺和草图比划来比划去,最终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几天我有空就帮你弄好!” 栀栀笑眯眯地向邻居大婶道谢,“多谢婶子了!” 这个周末,栀栀一直在忙家里的琐事;黎恕则一直埋头学习,但是早晚抽出时间来跑步、锻炼什么的。 周一,栀栀和黎恕一块儿去了学校。 这一天学校开始了正常的授课。 中午时分,黎恕陪着栀栀去学校医务室拆除了夹板、归还了双拐。 由于这几天的得当护理,栀栀的脚踝已经完全恢复。 下午主课时间结束后,学校播音室通过广播告知所有学生会成员、以及各班班委去大礼堂开会。 栀栀和黎恕也赶了过去。 其实就是学生会复选。 学生会里也有学生组成的党委和团委,由于栀栀在报名时填写的履历十分精彩,而且她的劳动人事档案转到学校以后,学校领导也看过了她的档案,非常认可她…… 再加上上一届团支部书记毕业回乡了,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按原来的程度走,团支部书记是不可能让大一新生担任的,多半由大学生担任。可今年升大、并且有资历担任团支部书记的两个学生都准备考研。学校领导找他俩谈话的时候,他俩全都婉拒了…… 最后,栀栀当之无愧的以大一新生身分,成为海大学生会团支部书记。栀栀的同班同学白晓婵、张恩侠、杜文舟人也进入了学生会。 那一边,黎恕也成功加入学会生,任学生会党委组织干事。 但是让栀栀和黎恕都没有想到的是,黎恕的同班同学刘俏芝居然也加入了学生会??? 在“借住”风波前,栀栀和黎恕都没有过多的关注刘俏芝。今天刘俏芝来参加学生会复试的时候,栀栀和黎恕才认真研究了一下刘俏芝的履历和演讲。 老实讲,刘俏芝的履历是非常可圈可点的。 ——她出生于安洲海边的一个小山村,家庭非常贫困、也很不幸。她本来拥有一个大家庭,父母除了她之外,还生育了二儿女。可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相继离世,最后她不得已与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她和爷爷,她拼命地为渔场工作,连续好几年都成为渔场标兵,最后终于在结婚两年后得到了全村老百姓和全渔场工作人员的认可,得到了这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刘俏芝在台上铿锵有力地演讲时,栀栀和黎恕坐在后排,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一讲完,台下掌声如潮。 栀栀敷衍地鼓了几下掌,小小声对黎恕说道:“黎恕,我真觉得好割裂啊!现在的她……跟上星期理直气壮住在我们家的她,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似的!” 黎恕抱臂,盯着刘俏芝看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对栀栀说道:“她应该是把整一本语录给背了下来。你仔细想想她的演讲内容,基本是在空洞地喊口号、表彰她自己以前的作为,但她压根儿没提她加入学生会以后想干些什么……” 说着,黎恕又万千交代,“栀栀,这人咱们必须得小心提防着,不但别和她共事,还得时刻盯着她,不能让她捅娄子……” 栀栀说道:“她既不是团员也不是党员,和我们共事的机会很少。”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黎恕说道。 栀栀深以为然。 复选活动完成以后,其他人离开,栀栀和被团部留下来熟悉工作。黎恕让她就在这儿等碰着,他需要先按约定去靳教授那儿拿大一下、大二上的课本,等他拿了课本再过来接她…… 栀栀应下。 她以前在南陵是知青办副主任,处理团部工作得心应手,很快就跟团部的同学们完成了交接。但这时黎恕还没到,栀栀就走到礼堂门口,站在那儿等。 淮安这地方,纬度比南陵高,所以一年四季气候分明。 现在是九月初,虽然整体说来天气炎热,但早晚还是很冷的。校园里的花圃与绿化村正在这最后、也是最好的时节里繁花怒绽,绿意葱葱。 学校礼堂是整个校区最好看的建筑,高大洋气不说,旁边还有很多的花草,美得像画卷一样。 栀栀看到好多人都站在礼堂前……拍照? 她赶紧让开了。 “栀栀!栀栀你快过来!”不远处有人喊她。 栀栀一看,是同班同学白晓婵? 栀栀过去了。 白晓婵对栀栀说道:“学生会宣传部说,可以帮我们拍照,栀栀你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呀!” 栀栀没有拒绝。 于是她就和白晓婵、张恩侠和杜文舟找了个背景站立好,白晓婵跑去找来端着相机的同学,请他帮忙给七二级海洋生物专业新入学生会的四个学生拍了一张合影。 正好这时,黎恕也抱着一大捆旧书匆匆赶到。 白晓婵已经认识了黎恕,连忙起哄,“栀栀,你和你爱人也拍一张嘛!” 栀栀当然想和黎恕一块儿拍合影,但又有点儿害怕浪费胶卷,就问负责照相的同学,“同学,还能再给我俩照一张吗?” 负责拍照的同学看了看相机快门旁边显示的已照胶卷数量,点头,“没问题,还可以照最后一张!” 白晓婵立刻叫嚷道:“来一张!来一张!” 黎恕连手里的旧书都来不及放下,就那么抱着;栀栀则飞快地站到黎恕身边,侧过身子抱住黎恕的胳膊—— 同学举着相机喊口号,“男同学挺胸!女同学脑袋歪一歪……笑一个!好咧——” 快门一按,照片拍下了。 白晓婵高兴得直拍手,“栀栀,你和你爱人也太般配——”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 突然有人像风一般朝这边冲了过来,“是不是还剩最后一张照片?给我拍一个吧谢谢啦!” 然后白晓婵就被人给重重地推开,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个变故,令所有人全都呆住。 白晓婵压根儿没料到有人冲过来,更没有防备到这人撞她撞得那么惨……她穿着连衣裙,整个人摔倒在地以后,巨大的冲势还让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儿。 ——此时大家都站在柔软的草地上,白晓棠摔倒在地,未必受了伤,但在落地滚动的时候,她裙角上扬,不但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大腿,还露出了里头白底小花点点的底裤。 栀栀立刻走过去,蹲下,先将白晓婵的裙角掀下,遮住一派春光,这才焦急地问道:“晓婵,你要不要紧?” 白晓婵惊魂未定,被吓得猛喘粗气,抬头看去—— 栀栀也追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穿着格子衬衣绿色肥大军裤、小腹微鼓的刘俏芝。 刘俏芝只是扫了白晓婵一眼,也不理会,只是一昧追问拍照的那位男同学,“同学,刚我听你说还剩一张照片可以照,是吗?给拍我一张吧!我想给我肚里的孩子留个纪念。” 男同学简直无语了,“我刚才不是已经给你拍过单人照了吗?而且还不止一张!” 刘俏芝,“怎么了?谁定的规矩一人只能拍一张?” “你……” 刘俏芝,“我都问过人了,根本没有一人只能拍一张单人照的说法,所以我多拍几张也是没问题的!快点吧同学,啊对了,你觉得我这样站可以吗?摆这个姿势怎么样?” 男同学,“不好意思,刚才的最后一张已经拍了,现在底片已经用完了。” 刘俏芝呆住,“什么?哎,你什么意思?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男同学,“我都不认识你我对你有什么意见?胶卷已经拍完了没办法再拍。你要是想再拍照呢,上学校门口的照相馆花钱拍去!或者是下一次学校搞活动的时候再拍吧!” 说着,男同学准备转身去看看白晓婵—— 刘俏芝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男同学,“同学,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这是看不惯我这个孕妇吗?” 第352章 栀栀冷冷地瞥了刘俏芝一眼,低声问白晓婵,“晓婵,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白晓婵已经回过神,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一想到刚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得那么难看,几乎在场的几十个男同学都看到她……的裙底风光了,白晓婵一下子就气哭了。 “我、我……”她又羞又气,心乱如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栀栀安慰她,“晓婵,刚才就是一个意外,没事的。我扶你起来好不好?你站起来走两步试试,看看手啊脚啊哪儿疼。” 白晓婵哭着点点头。 结果她刚站起来,就听到“嘶啦”一声—— 白晓婵的连衣裙居然从腰部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栀栀愣住。 白晓婵大惊失色,“我的裙子!” 黎恕站在一旁,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摞旧书。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栀栀和白晓婵,又朗声说道:“男同学们请转身回避一下!” 在场的男同学们先是齐齐一愣,然后二话不说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栀栀和白晓婵。 这时,栀栀张开双臂将白晓婵紧紧抱住,好遮住她破烂的裙子,又叫嚷道:“哪位同学方便借件衣裳过来吗?” 大多数同学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被刘俏芝纠缠住的那个负责照相的男同学飞快地脱下了自己的白衬衣,朝着栀栀扔过去,“同学,先用我的衣服挡一挡。” 栀栀伸手接过,立刻让白晓婵穿上男同学的白衬衣。白晓婵个子娇小,穿上男式衬衣,下摆垂到了大腿处,看起来更加暖昧。 这时,同班男同学张恩侠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也将自己的衬衣脱下,背对着栀栀倒退着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了栀栀。 栀栀又把张恩侠的衣裳系在了白晓婵的腰间…… 这才稳妥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不宽裕。 拍照的男同学和张恩侠各自脱下衬衣以后,一个穿着满是破洞、还严重褪色的大红篮球服背心;一个穿着已经挂了纱、被洗得松松垮垮还十分透明的白色背心汗衫…… 看起来就特别狼狈。 而这时,刘俏芝依旧不依不饶地和穿着红色破烂背心的男同学纠缠。 “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啊?是不是你不想给我拍,才说没有胶卷了啊?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你这相机!” 男同学很生气,“你别碰这相机!弄坏了很贵的……” 栀栀大声说道:“恩侠,文舟!麻烦你俩上医务室去找乔医生,再借一副抬架过来,我们把晓婵抬到医务室去看看……晓婵摔得太严重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还得花钱住院治疗呢!” 然后又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你去找田老师过来,我们当着田老师的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是谁撞倒了晓婵的,就让谁负责赔偿!” 黎恕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张恩侠和陆文舟也转身离开。 栀栀又对拍照的男同学说道:“同学,既然刘俏芝同学想看看你的照相机,就请你给她看看吧!她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一部相机值多少钱,也肯定知道损坏了公共财物是要赔偿的!” 男同学一听,立刻将相机的带子从颈脖处取下,然后将相机递给刘俏芝,还说道:“你叫刘俏芝对吧?呐,你想看这相机你就拿着……随便你看,记住,这是海鸥牌相机,价值三百块钱的。坏了一丁点儿都要你赔……” 刘俏芝早在栀栀开口安排现场的时候,就已经愣住。 刚才她还纠缠着男同学、非让他帮她再拍一张照片的…… 现在? 刘俏芝往后退了好几步,用怀疑地目光盯着男同学,说道:“你们别想讹我!” 男同学气笑了,“我讹你什么了?你把人撞倒了这是真实吧?”说着,男同学指向了狼狈万分的白晓婵,又质问刘俏芝,“你向人赔礼道歉了没?” 刘俏芝丝毫不以为意,“都是无产阶级兄弟姐妹,谁没过过苦日子啊!不就是在草地上摔了一跤么?那算什么?我不相信工农兵学员没吃过苦头!又不是万恶资本家家里的千金小姐,受了点儿委屈就要生要死……” “要我说啊,这儿这么宽敞,她怎么就刚好站在这儿呢?看到我过来了……而且我还是个孕妇,她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难道她就不怕……把我撞流产了?” “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么,大家都是同学,道歉多生疏啊!不过……如果你真这么介意,那我就向你道歉好了……对不起同学!”刘俏芝丝毫没有诚意地说道。 在场的众人简直惊呆了。 栀栀也愣住。 至此,她倒是可以理解……这什么刘俏芝跟黎恕只见了两次就敢虎里虎气地上门,要求搬进自家来了。 这女的真的……脸皮够厚,天下无敌。 所以? 她到底是怎么被选上工农兵学员的啊?! 栀栀好奇地打量着刘俏芝。 白晓婵更是震惊。 她年轻、面皮儿薄,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会儿她觉得手肘、手臂,两条腿儿全都火辣辣的疼,想来虽然不至于伤到骨头,但体表擦伤肯定免不了。 而且最最最让她感到难堪的是,刚才她那丢脸的一幕…… 白晓婵抽抽噎噎地哭道:“我、我……我刚才丢死人了!” 刘俏芝听到了白晓婵的哭诉,丝毫不在意,“你那算个啥?不就是在地上滚了两圈儿,底裤露出来了么?我跟你说呀同学,我们新时代的劳动女性就不应该穿裙子!你要是一早穿了裤子……不就什么事儿也没了吗?” 白晓婵无比震惊。 刘俏芝又指向穿着破烂红背心的男同学,继续对白晓婵说道:“再说了,你看这男同学,他不也是穿了件破烂衣裳么,照样儿精精神神的……” 男同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已经破烂得根本遮不住肉的破烂红背心,又羞又气,“你、你这人……” 刘俏芝落落大方地说道:“不会有人笑话你们的啦!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这时,乔医生急匆匆赶了过来,张恩侠和杜文舟跟在乔医生身后,还扛了个空的担架…… 刘俏芝立刻捂住了肚子,“哎哟我肚子疼!” 乔医生一看刘俏芝的肚子,立刻关切地说道:“怎么了?” 栀栀认得乔医生,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的经过捋了一遍。 乔医生沉吟,“这样吧,刘同学怀孕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得注意啊!所以还是安排救护车,把刘同学送到市人民医院去抢救!但毕竟是她先撞人的,所以医药费和叫救护车的费用都由她自己出……” 刘俏芝立刻站直了身体,“哎哟我没事,我就是……想上个厕所!不需要叫救护车!” 乔医生观察了刘俏芝一会儿,见她面色红润、行动敏捷的样子,这才不理会她了,转头去看白晓婵。 白晓婵刚摔倒、又爬起来时,身上的伤痕还看不出来。 过了这么一会儿,她身上到处都是渗了血珠子的擦伤、撞伤和於青。乔医生喊她走两步试试,白晓婵刚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幸好被乔医生和栀栀扶住,才没有再次摔倒。 白晓婵的脚受了伤。 而且看起来—— 很有可能是左腿踝骨骨折! 这种病,乔医生是治不了的,她赶紧让张恩侠和杜文舟用担架把白晓婵抬到学校门口去,又安排人骑自行车送白晓婵去市人民医院…… 此时田老师也匆匆赶到。 当栀栀和大家把现场的情况告诉田老师、田老师决定好好批评教育一下刘俏芝,并且要处理此事的时候…… 大家这才发现,刘俏芝早就已经趁乱跑了? 第353章 白晓婵被大家送进了医院。 大家考虑到栀栀的腿伤刚刚才好,黎恕又要照顾栀栀,就没让他两口子跟去医院。 乔医生、田老师,张恩侠、杜文舟护送白晓婵去了医院;以及大家又去喊了班主任甘老师、甘老师带着班长鲁涛,以及女同学张诗瑶一块儿赶到医院去汇合。 第二天栀栀去到班上问了班长鲁涛,才知道白晓婵左脚脚踝骨裂,至少要住院护理一星期,然后在家休养一个月以后才能回学校。 幸好白晓婵是本地人,家人父母兄弟姐妹都在本地,所以昨天甘老师问白晓婵要不要班上同学轮流护理她的时候,白晓婵婉拒了。 栀栀又问鲁涛,医药费谁出。 鲁涛气愤地说道:“昨天田老师她们回来的比我们早,所以我和甘老师他们从医院回来以后,先去找的田老师……才知道田老师一回来就找刘俏芝谈话了,然后还被刘俏芝给讹了!” 栀栀:??? 张恩侠、杜文舟和张诗瑶昨天都在场,七嘴八舌地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栀栀。 原来,田老师从医院回来以后,已经有在场的学生会干部们把事情的经过整理成文件,同时还附上了多位在场学生的证词,说清楚了当时发生的事。 刘俏芝推倒了白晓婵,这是所有人看到的事实。 田老师看过文件以后,就来女生宿舍找刘俏芝谈话。 结果—— 刘俏芝就一直挑衅和刺激田老师。 田老师年纪长些,能看穿刘俏芝的把戏和意图,就非常的克制、冷静和小心翼翼。 但最后还是以刘俏芝的“崩溃”而匆匆结束了会谈…… 凌晨两点多钟,同寝室的女同学被刘俏芝吵醒,刘俏芝说她肚子不舒服,就是因为田老师找她谈话,让她心里难受、继而开始肚子难受,吵着嚷着要同学送她去医院。 大家把她送到医院以后,医生检查过她的身体,说她的身体很健康,肚里的胎儿也很强壮…… 后来根据陪护刘俏芝的女同学说,刘俏芝嘴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说什么“白晓婵会装病,我就不会装吗?”、“她白晓婵讹我多少钱,我就讹田老师多少钱”和“反正我没有钱,我不可能出钱”诸如此类的话…… 张诗瑶是女生,昨晚上刘俏芝吵着要去医院的时候,张诗瑶也跟着一块儿去了,所以她最了解刘俏芝的情况。 这会儿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栀栀以后—— 围在栀栀身边的同学们听了,都很气愤。 “就她这素质!她是怎么评上工农兵学员的?” “不行!一来啊,我们晓婵不能受这委屈,二来呢……明知道刘俏芝是在讹人,哪能由着她这样,那以后还得了哇?” “就是!这也太过份了!” “鲁涛,栀栀,难道对于这种坏人,我们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 同学们愤怒地议论了起来。 栀栀想了想,说道:“呆会儿我去问问田老师。” 第二节 课后的大课间门,栀栀先去403找黎恕,然后两人匆匆去找田老师。 田老师的情绪倒还挺稳定的。 栀栀是学生会新任团委,虽然她才来没几天,和田老师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她安慰了田老师几句—— 田老师笑了,说道:“我本人没什么事,昨天刘俏芝推搡白晓婵致其受伤,在场的目击证人足有六七十人呢!就是后来我上宿舍去找刘俏芝谈话的时候,也有十几个同学旁观,她们都是目击证人。包括刘俏芝到了医院以后,医生对她的诊疗……这些都是证据。” “放心吧栀栀,咱们这儿是学校,是育人成才的地方,可以因材施教、但不能容许学生存在品格方面的问题。因为你们都是工农兵学员,是人民选举你们来这儿上学的。她品行有亏的话,学校会处理的。”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她和黎恕回到了各自的班级。 两天后,栀栀和黎恕的班主任各自召开班干部会议,要求大家在学校处理好刘俏芝事件之前,先约束班上的学生们对此事默缄,以防走露风声。 隔了一天,刘俏芝出院。 刘俏芝出院以后,回到班上,发现一切风平浪静? 她先是旁敲侧击地问过班上唯二的那个女同学,问学校有没有出什么通知之类的要惩罚她?但女同学事先被重点交代过,面对刘俏芝的询问,她只是摇头,一问三不知…… 然后刘俏芝又去问同寝室的女同学们……可女同学们那天晚上亲眼看到刘俏芝是怎么故意激怒和挑衅田老师的,还眼睁睁看着刘俏芝半夜闹腾,非要去医院!所以,根本没人敢跟刘俏芝搭话。 笑话!万一一句话不对路,就被刘俏芝给讹上了可怎么办? 所以没人敢跟刘俏芝说话,人人都如同避让牛鬼蛇神一般,离刘俏芝离得远远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星期五下午。 当田老师陪同着一个中等身高、略有些肥胖、面容丑陋凶狠,大约三十多岁的农民模样的男人进入403课室的时候—— 全课寂静。 刘俏芝陡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站起身,转身就跑! 全班同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刘俏芝的品行让大家牢牢记住了一件事——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要过度靠近刘俏芝,免得被刘俏芝害了,还会被反咬一口! 于是刘俏芝一跑,班上的同学们都被吓住,也没人指挥,不知为什么就是所有人全都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和刘俏芝逃跑的反方向跑去…… 刘俏芝:??? 黎恕也呆住。 看着二三十个同学们缩在角落里被吓得瑟瑟发抖,黎恕赶紧点了几个班干部的名字,和他们一块儿安排着同学们排队离开了课室。 等到黎恕再次进入课室的时候,不由得再次惊呆。 那个三十多岁的憨厚农民汉子竟然正在狠揍刘俏芝??? 田老师也站在讲台上,呆愣愣地看着汉子揍女人,整个人都傻住了。 黎恕忍不住问道:“老师,这男的是谁?” 田老师是知识分子,平时接触的人大多数都是知识分子,没有见过揍女人揍得那么狠的……而且捱揍的还是怀有身孕的女人。 她呆了一呆,才说道:“他、他是……刘俏芝的丈夫。” 黎恕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摁着刘俏芝狂揍的男人。 有些乡下男人会打老婆,这是陋习,黎恕也曾经听说过,但此时亲眼见到,依旧十分震憾。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点了班上几个班干部的名字,然后领着他们一块儿上前去,制止男人打刘俏芝。 “同志,请你住手!”黎恕第一次警告。 男人骂骂咧咧,“关你X事啊老子教训婆娘跟你XXX……” 黎恕第二次警告,“有什么事儿你好好说!不许在学校、在我们班级上打人!” 男人狠刮了刘俏芝几巴掌,然后指向黎恕,目露凶光的又是一阵粗鄙的咒骂。 黎恕第三次警告,“我再说一次……住手!” 男人揍刘俏芝就揍得更狠了,言辞之中还在骂刘俏芝勾引男人,要不怎么会有人帮她出头呢? 黎恕直接出手。 他…… 先是把木制的桌椅推到一旁去。 其他的班干部虽然不明白黎恕为啥要这么做,但黎恕是班长,他开了这么一个头,大家就都跟着他学,很快就把所有的桌椅全都推到靠墙的位置。 课室中间门就空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其实男人正也防备着黎恕呢! 看到黎恕攥紧了拳头想打过来—— 男人先一步出拳。 但黎恕本来就不打算出手,只是为了引男人出手。 这会儿男人一出拳,黎恕眼疾手快地抓住男人的胳膊,一扭;然后长腿一扫,男人立时重心不稳…… 黎恕直接将男人高高抓举过顶,然后重重地摔在课室中央的空地处。 “砰!!!” 巨大而又沉闷的躯体撞击地面的响声震耳欲聋! 尤其是地面传来的震动感,更是吓人! 大多数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了课室,却都趴在玻璃窗那儿往外看——所以大家全都看到了黎恕制服这男人的全过程。 男人很壮实,壮实到……看起来有些肥胖,他这个体重,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吧? 可黎恕不但在一招之内就制服了他,而且还轻轻松松将这人高举过顶、又重重扔下??? 黎恕本人是个瘦高个儿,他自己都未必有二百斤重,居然—— 天,这个武力值也太可怕了。 男人躺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半天都没有动静。 刚才还被男人揍得奄奄一息的刘俏芝突然大哭着扑向了男人,“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男人虚弱地骂道:“你个XXX的**……” 黎恕、田老师与围观的同学们都有些无语。 但想着男人现在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了,黎恕就走出了课室。 田老师和其他几个同学都走了出来。 “这题给我整不会了,”田老师苦笑着说道,“黎同学,你找几个同学去学校保卫科,把赵科长他们喊过来,让带几个保卫员过来,尤其记得要带女保卫员过来……还有就是,再来几个人把殷校长、谭主任也叫过来吧。” 黎恕点头,让几个班干部跑腿,按田老师的要求,把一众领导和保卫人员都喊了过来。 考虑到刘俏芝的丈夫有暴力倾向,而且还会当着学生的面打人,影响不好。所以校长让人把刘俏芝两口子请到了校长办公室去。 那场谈话,据说从上午一直进行到深夜、又到了第二天上午…… 事情才得到了解决。 学校官方的处理方式就是: 第一,刘俏芝向白晓婵写八百字道歉信,以及在周一学校开大早会的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白晓婵朗读道歉信并当面向白晓婵道歉,同时赔偿白晓婵所有的医药费用三十五块钱。 第二,刘俏芝休学一年。 后来栀栀找机会问了田老师,才知道那一天一夜的谈判是这么回事: 根据学校方的调查,刘俏芝的工农兵学员资格……确实是她所在的村子全民选举出来的,但村民们选她,是为了送走这尊瘟神。 原来,刘俏芝在村里的身世确实可怜,但她的品行却让村民们十分愤怒。再加上刘俏芝将一整本语录背了个滚瓜烂熟,然后遇事儿就扯大旗,让村民们有苦说不出。后来村里要选工农兵学员,大家就齐齐选了她,并且希望她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刘俏芝的男人叫张瑞,也是村里数一数二让人讨厌得不得了的人。但他大约是村里唯一一个盼着刘俏芝回去的人了。因为他和刘俏芝的婚姻还是比较传统的,而且刘俏芝虽然品行不太好,其实也是个勤劳的女人,有她在,张瑞挺享福的。 刘俏芝一走,家里没人干活了、没人侍候张瑞了,张瑞很不爽。 由于刘俏芝在学校惹了那大的事儿,当时校领导就让学生们缄默、闭口不谈此事,实际上已经安排人去刘俏芝的老家,把刘俏芝在学校里干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瑞。 张瑞很生气,但他更希望刘俏芝可以回家继续侍候他! 于是他来到了学校,却还像在乡下那样,只要看老婆不顺眼就狠揍她一顿……不曾想却被黎恕揍了一顿。 最终,学校和张瑞达成了一致条件: ——刘俏芝向白晓婵道歉(不涉及利益,张瑞痛快答应) ——刘俏芝赔偿三十五块钱给白晓婵(张瑞不同意,但校方说不同意就上法院打官司去。反正校方掌握了一手证词、还有那么多的证人。刘俏芝不赔钱,那就要去坐牢,至少也是三年起。张瑞犹豫再三,最终同意拿钱出来。) ——取消刘俏芝的工农兵学员资格(但出于对公信力的维护,校方对外声称刘俏芝要养胎所以休学一年,实际上刘俏芝不可能再回来上课了。张瑞求之不得,因为他也不希望老婆离开他,这样就没人侍候他了。) …… 后来,刘俏芝在早会上念过了道歉信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栀栀也和黎恕讨论过刘俏芝这人。 其实刘俏芝也曾经拥有过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她没有牢牢抓稳这个机会……也不知道未来的刘俏芝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黎恕笑道:“好了你就别再管别人了……快来管管我!” “你怎么了?”栀栀问道。 黎恕将其中一本基本专业课本递给她,“来,随便抽查!” 栀栀接过课本,惊讶地问道:“这本书……你已经看完了?” 黎恕笑着点头,“看是已经看完了,但有没有真正掌握,还得请媳妇儿考核。媳妇儿说我真正学会了,我就专攻下一本了。” 栀栀一听,果然打开课本,开始抽查知识点。 不知不觉的,一整本书的知识点全都被栀栀拎出来问了一遍…… 黎恕根本就是对答如流好嘛! 栀栀又惊又喜,“黎恕,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呀!”此时新学期开始不足一个月,才三周的时间门呢,黎恕居然已经看完了一整本基础专业书!简直就比当初的她还要厉害! 看着栀栀兴奋又亮晶晶的眼神,黎恕有点儿飘,“媳妇儿,那今天晚上……你准备怎么奖励我?昨夜就挺好的,今晚再让我……” 他压低了声音轻语几句。 栀栀瞬间门涨红了脸,恨恨地啐了他一声。 第354章 栀栀和黎恕在淮安的生活渐趋稳定。 这天中午,栀栀提前从学校离开,准备赶回家去做午饭。 她先是半路去了一趟菜市场。 在这个时候,菜市场也是国营的。但会有些本地的农民,会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自家菜地里的一些菜,自发蹲在国营菜市场外头排队摆摊。 栀栀先是一头扎进了市场里头。 她想买点儿荤菜。 现在买荤菜都需要凭票,但如果不是周末、荤菜供大于求的时候,偶尔也不需要肉票。 栀栀去了猪肉摊,直接和卖肉师傅打招呼,“师傅,今天有不要票的么?” 卖肉师傅指了指旁边的一副猪下水。 栀栀东挑西选的,要了半副猪肝——猪肝是她唯一能接受的猪内脏,但那也是因为黎恕很会处理,烹饪出来的猪肝嫩滑不腥的缘。 当然了,有肉票的话,猪肝两角五一斤,没有肉票三角五一斤。半副猪肝快有一斤重,花了栀栀六角钱。 栀栀把猪肝放进菜篮子里,拎着走出了菜市场。 买菜呢,就得去市场外头本地老百姓摆摊儿的那里买,既然新鲜又便宜。 最最最关键的是,菜市场里的工作人员都端着铁饭碗,服务态度特别不好。 栀栀菜市场外头转悠了一圈儿,切了一斤重的南瓜、买了一大把蒜叶、又称了五斤重的极新鲜的毛豆,还买了两个番茄,这才拎着沉甸甸的菜篮子匆匆往家赶。 半路上,几位邻居家的婶子正坐在巷子口聊天,看到栀栀气喘吁吁的拎着菜篮子回来,且篮子里还露出翠绿翠绿的毛豆,连忙问道:“栀栀,你在哪儿买的毛豆啊?” 这个季节已经很少有毛豆卖了。 而毛豆是非常美味的东西,剥了壳和番茄一块儿煮,它就是非常清爽美味的菜肴;连着壳放进盐水里煮,不需要其他的佐料,它就是老少咸宜的零嘴儿和佐酒佳品。 现在看到栀栀买了毛豆,婶子们都不淡定了,把栀栀叫了过去,捏了捏毛豆的饱满程度,大家就更兴奋了。 栀栀也说道:“婶子,这会儿菜市场有!可新鲜了还便宜!这儿有五斤重才花了三角钱!” 邻居婶子们一听,忙不迭地就往菜市场跑, “好咧好咧,我们这就去买了!” “六分一斤!不贵呀!” “难得的是新鲜!这都快过冬了哪儿还有毛豆卖呀!” “哎我多买点儿回来……我家小子爱吃这个!” “我也买点儿回来给我老头子下酒……” 栀栀看着婶子们争先恐后的跑远,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拎着沉重的菜篮子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铁门,推门而入。 说真的,她和黎恕的第一个家…… 刚定下要买这幢小房子的时候,真觉得如置身梦中,觉得非常的不真实。后来呢,是觉得这幢带院子的小房子十分的不起眼。 现在一个月多过去,这房子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早在两人刚搬进新居的时候,黎恕就按栀栀的要求,在院子后头开出菜地,种满了各种蔬菜。前院则按着栀栀的要求,沿着院墙下种满了一溜儿的各式花卉。 现在,后院里的蔬菜已经生长得郁郁葱葱。 只不过,淮安不是四季如夏的南陵,种植蔬菜有季节和气候上的限制。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中秋刚过,秋老虎突袭了几次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快…… 后院里菜地里的蔬菜,鸡毛菜、空心菜、番薯叶、芹菜已经能吃了。辣椒、茄子、番茄已经坐了苞,估计还得半个月左右才能吃上。大白菜、白萝卜、胡萝卜的长势也不错,但看起来还得等到十一月份才能吃。姜、葱、蒜这些倒是长得很好。 前院呢,茉莉花是最先开花的,各类菊花已经含苞,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开花……还有月季、芍药、兰草这些,因为已临近深秋了,估计不会开花,想必春天的时候,这个院子就能变得很美啦! 栀栀哼着歌儿将沉重的菜篮子拎到了厨房里。 现在她和黎恕的生活非常的规律。 ——每天一早,黎恕五点起来在院子里锻炼健身,顺便把早饭做好。 ——清晨七点左右,黎恕把睡眼惺松的栀栀从被窝里挖出来,侍候她洗漱换衣,然后把她抱到一楼客厅,让她看报纸、吃早饭;他则上楼洗澡、洗衣,再冲下楼吃早饭,收拾碗筷,然后骑着自行车带着栀栀去学校。 ——大一上有四门文化课,六门基础专业课,栀栀基本隔一次课上一次。省下来的时间,少部分用来处理团委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黄教授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不过,栀栀唯一不会缺席的,就是每天的大课间广播体操,以及所有的体育课。她甚至会在每天清早抵达学校之后、上课之前的十来分钟里,围着操场走一走什么的。 ——黎恕的学习任务很重,但是栀栀的学习任务相对轻松。所以每天中午栀栀会在放学前,提前半小时离校,步行回家做午饭。 ——午饭后,栀栀午觉、黎恕陪着栀栀午休一会儿,但会很快起来继续学习。 ——下午两人一块儿去学校上学。 ——晚饭一般都是黎恕做。吃完晚饭后,两人会出门散一会儿步,聊聊天。八点前回家,各自学习、补漏。栀栀晚上十点前要睡觉。 栀栀准备先做饭。 拎开节能煤炉底部的金属风门,风门打开之后,会有大量的空气灌入,煤炉子里燃烧着的煤球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火势很旺。 然后她揭开米缸,用小搪瓷杯量好大米的分量,倒进双耳锡锅里择砂、淘洗、注较多的清水,再把饭架到煤炉子上去。 接下来,栀栀飞快地把那块南瓜清洗了一下,削皮、切成块儿,用盘子装好了,表面上洒上一丁点儿的盐末…… 等到饭锅里的大米和水沸腾以后,她赶紧揭开饭锅,拿了个大碗过来,用木勺将白糊糊的米汤盛在大海碗里——这就是米汤了。 现在这时代的大米,其实是后世的“糙米”,没有经过精制抛光的处理过程,所以米粒表面附着的淀粉含量极其丰富。 栀栀超喜欢这种米汤,喝起来味道甘润清香还带着天然的微甜。 所以每次煮饭,她都会留一大碗米汤出来,既营养、还方便……因为不需要再滚汤了。 把米汤留好,栀栀赶紧将那一盘子切好的南瓜放进米饭里一块儿蒸上。 这么一来,等米饭煮熟了,南瓜也蒸好了。 将锅盖盖上,栀栀转身去后院割了不少水灵灵的鸡毛菜回来。 把自己种的鸡毛菜洗干净,再把买回来的一大把蒜叶也清洗干净……栀栀就开始清洗猪肝、切猪肝了。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米饭也煮熟啦! 栀栀把饭锅从煤炉上端下来,又架上了炒锅。 在炒鸡毛菜之前,她先烧了些热猪油、爆香蒜末,然后将热油浇上了蒸南瓜上。 “嗞啦——” 热油炝在熟南瓜块上,发出强烈的响声,瞬间浓香四溢! 想着锅里已经沾上了猪油……虽然份量很少,但油少一点才更清爽嘛。所以栀栀不再放油了,直接把浸过水的鸡毛菜扔进油锅。 大火翻炒出水,再继续炒干,洒上盐末直接出锅。 一道清爽水嫩的鸡毛菜就炒好啦! 噢不对,还有一道蒸南瓜……同时完成了! 院子里响起了动静。 果然,黎恕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好香啊!栀栀你炒啥菜了?” “香吧?”栀栀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我做了正宗的蒸南瓜和清炒小白菜……” 黎恕呆住。 “雷声大、雨点小啊!”他笑道。 栀栀嘻嘻笑,“你回来得正好,快点儿炒猪肝!” 黎恕惊喜道:“今天有猪肝啊!” “有!对了我还买了毛豆,一会儿咱们吃完饭就把毛豆剥了。晚上我们焖毛豆吃……” 夫妻俩笑眯眯地聊了几句,黎恕跑去洗了手,再一看……猪肝、蒜叶、姜和蒜粒全都已经处理好了,只等下锅了? 他赶紧开始颠锅烹饪。 栀栀则将已经做好的饭菜和碗筷全都端到了客厅的饭桌那儿。 然后又去翻了两只梨子出来,削皮切皮后放在水果盘里没一会儿……黎恕就端着已经炒好的蒜叶猪肝走了过来。 小两口今天的午饭就是蒜叶炒猪肝,清蒸南瓜和清炒鸡毛菜。外加栀栀有一大碗的米汤,以及黎恕还有一个辣椒酱蘸碟,以及餐后水果梨子。 炒猪肝鲜嫩无渣,完全没有腥味儿,栀栀也吃了不少。清蒸南瓜甜津津的,因为有了猪油的提味,更是甜鲜。清炒鸡毛菜嫩得能掐出水,一口咬下去,菜梗菜叶直接爆汁! 再喝上一碗浓浓的米汤…… 栀栀觉得自己好像又吃撑了。 她揉着自己的肚皮哀声叹气,“……黎恕你瞅瞅我这肚皮,是不是和别人怀孕三个月的差不多了?” 黎恕装模作样地伸出大手,摸了摸她那平坦坦、薄得只剩一层细皮的小肚腩…… “我要减肥!”栀栀大声说道,“从明天开始,黎恕你早上起来锻炼的时候也叫上我,我也要锻炼减肥!” “减肥就算了,”黎恕实事求是地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真怀了孩子……我真怕你养不好。你没听你妈科谱吗?胎儿在母体里发育成长,靠的就是掠夺母体的各种营养……你这么瘦,你抢得过孩子吗?” 栀栀,“我……” 黎恕又道:“不过,锻炼是好事儿!免得每天晚上来个三四回你就说你不行了……你还哭!你明知道你一哭我就拿你没法子了……锻炼好哇!明天我叫你起来和我一起锻炼,我总想试试一晚上到底能几次……” 栀栀又羞又怒,“黎恕!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 黎恕痞痞地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晚上我们用来实践一下,好不好?” 气得栀栀朝他扑过去就啊呜一口咬在他的肩骨上。 黎恕无声地笑,依旧金刀大马的坐着,又禁锢着栀栀让她横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他就这么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饭勺直接舀饭吃。 栀栀自然是不依的,各种的欺负他…… 最后闹着闹着,撩得黎恕腹中火起,栀栀被黎恕按在沙发上办了一回。 饱饱的吃过午饭,又那个了一回,栀栀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又骂黎恕,“我总觉得我到现在还没怀上孩子……肯定是因为你纵欲过度了……黎恕,你好讨厌啊!”一句话还没说完,栀栀就晕乎乎地睡着了。 半跪在沙发前、刚刚侍候着媳妇儿清理好的黎恕愣住,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种食髓知味的好日子他还没过够呢…… 要是有了孩子? 岳母说过,孕妇在怀孕前三个月、最后三个月里是要禁房事的! 所以…… 其实没孩子也挺好的,是吧? 栀栀睡了一个小时,才被黎恕叫醒。 睁眼一看,已经是中午两点钟了? 虽然身体还有些酸软,但经过长时间的午休,她的精神还算是不错。 起来一看—— 黎恕已经把那些毛豆全都剥好了? 栀栀打了个呵欠,“你一个人剥了那么多毛豆?指甲不疼的嘛?”他怎么这么傻呀,叫醒她一起剥呀! 黎恕不甚在意,“也就你们女同志娇里娇气的……再说了,剥毛豆需要用技巧!” “什么技巧?”栀栀奇道。 黎恕下意识伸出双手想比划一下—— 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你下次再买了毛豆回来再说吧!现在赶紧去学校,下午你有体育课!” 栀栀一听——体育课? 那体育课她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于是她飞快地起来,换了身蓝底两条白杠的运动服和白色帆布鞋,跟着黎恕匆匆离开。 栀栀班上的体育课是下午第一节 。 上完体育课,栀栀觉得又累又爽……其实,要不是中午被黎恕闹了一回,她还是有体力的。但现在真的走不动了,就坐在操场上喘气儿,打算休息一下再走。 海大的女生不算多。栀栀和同班的女同学往这儿一坐,陆续就有其他年级、其他班级的女生也往这边儿靠拢。 栀栀班上的其他同学们倒是兴致很高、体力也很好,上完体育课也不觉得累,鲁涛就去找体育老师要了篮球,几个男同学就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正好第一节 课是黎恕他们班上体育课,他和他班上的男同学勾肩搭背的过来了,一眼就看到栀栀坐在篮球场旁边的草地上…… 黎恕笑着朝栀栀挥了挥手。 他生得人高腿长,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温润,自有一股清俊的儒雅气质。再加上女生们全都扎堆,他又朝着栀栀挥手,落在其他女生的眼里……他好像是在朝她们挥手? 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哎哟那是谁?怎么长得那么帅!” “他是大一403的班长,叫黎恕!成绩好不说,人还超级帅!” “我的天啊他刚才是不是冲着我招手?” “你?别想了人家已经结婚了!而且他爱人也在我们学校……也是大一新生,今年学生会的团委支书!” “啊……我失恋了!” …… 女同学们都笑了。 栀栀也忍不住笑了。 坐在她身边的同班女生张诗瑶本来想说“黎恕的爱人叫别栀栀,人就在这儿坐着呢,你们议论别人丈夫的时候,也顾虑一下别人妻子的感受好吗?” 不过,栀栀制止了张诗瑶。 毕竟女同学们也都是在开玩笑…… 结果,鲁涛他们本来正在打篮球的,也不知是谁把篮球给扔出了场外,并且正正地朝着栀栀的方向呼啸而去! 栀栀正在跟同学们商议要不要去买冰棍儿吃,压根儿没有注意到。 等她听到惊呼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篮球杂夹着风雷之势,猛然朝着她的面门袭击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黎恕一发现不妥,就立刻朝着栀栀狂奔了过来! 众人只觉得残影一晃,黎恕已经从十几米开外冲到了栀栀跟前,并且举起粗壮的拳头朝着篮球就是一击! 他是朝上击打的,而且力度极大。 只听到“砰”一声巨响,篮球直接被他用拳头打烂了,然后朝着天空的方向喷冲上三四米高,最后残破的篮球软趴趴地落下。 一个女生却依旧渲染在刚才篮球即将撞上栀栀面门的可怕场面之中…… 哪怕是这会儿那个篮球已经被黎恕给打破了,软软落下……却是正好落向她的头顶方向。 女生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白,就软软地朝着地下倒去。 黎恕愣住。 他可以肯定那个破烂的篮球是不可能伤害到女生的,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生倒在地上啊——此处是水泥台阶,按着女生倒地的姿势来看,搞不好是后脑勺先落地。 黎恕越过了栀栀,伸手一抓——堪堪抓住女生的胳膊,暂时稳住了女生继续落地的余势。 “同学,你们扶一扶她!”黎恕说道。 其他女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那个被吓晕了的女生。 黎恕这才松了口气。 他连忙低下头问栀栀,“栀栀,你没事吧?” 栀栀看着黎恕,眼神如冰。 黎恕一怔。 第355章 栀栀站起身,走了。 黎恕呆住。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因为他“救”了那个女生吗? 不,不可能。 栀栀不是小气的人。 那…… 难道是……嫉妒??? 栀栀嫉妒他当着她的面,救了别的女人?还捉住了那个女人的胳膊??? 黎恕心里突然生出些莫名的欢喜。 在他和她的感情里,向来都是他付出得更多一些。因为栀栀比他更优秀、更自信,所以总是她在主导两人的感情走向,也总是他更在意她。 现在…… 这样的欢喜在黎恕心里转瞬即逝。 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在他心底无边无际的恐慌。 栀栀明明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与臣服,为什么还要生气? 她现在生气了,那他要怎么办? 黎恕呆呆地看着栀栀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时,方才晕倒的那个女生终于悠悠醒转,并且在旁人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连忙看向黎恕——青年背对她而立,身姿挺拔修长,腰细腿长,光是看背影,就已经足够让人面红心跳了。 女学生红着脸,大着胆子喊他,“黎恕!刚才……谢谢你!我、我叫楚晴……” 黎恕压根儿没有理会女学生,拔腿就追着妻子而去—— “栀栀!栀栀!” 栀栀心烦意乱。 她也说不清为啥突然就情绪崩溃了。 明明黎恕是先顾着她的,明明他在救那个女生的时候,也不算逾越。 可她心里就是窝着一把火在。 是因为那几个女生先夸黎恕长得帅气?还是因为黎恕当她的面救了其他的女人? 黎恕匆匆追了上来,一把捉住栀栀的手腕,“栀栀,你怎么了?” 栀栀奋力摔开他的手,“你走开!” 黎恕愣住。 “栀栀你怎么了?”他开口问道。 他和栀栀交往三年,加上今年算是有了四个年头了,栀栀一直人间清醒……她在工作上没有出现过纰漏,人际关系也一向处理得很好…… 这……到底怎么了? 黎恕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栀栀,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栀栀略侧过头,也不看他,只是冷冰冰地说道:“你先回去上课。”然后匆匆离开。 本来她打算下午的时候去图书室看看书的。 但现在全无心情。 她直接回了家。 站在小院里,栀栀沉默了一会儿。 深秋时节的院落,叶多花少,但墙角下总有几朵怒绽的茉莉。 幸好她还有一个家。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窝在家里也挺好。 栀栀走到院角处蹲在地上捧着绿幽油亮的茉莉枝条,欣赏着藏在绿叶间洁白馨香的花朵,把玩了一阵过后,果然觉得心情舒爽了一些,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各类菊花。 大多数菊花还没开,但已经坐了苞。 栀栀种的菊花并非名品,全是非常常见的深红色墨菊、满天星似的胎菊、复瓣黄蕊白菊、花瓣细长呈玫红色的秋菊、如同绣球一样圆滚滚的黄色塞菊等等…… 坐了苞的花骨朵从外表看来,尽管花包的形状、颜色不尽相同,但已经可以窥得将来盛开时的美貌了。 栀栀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她打算站起身,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儿。 结果刚一站起来…… 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一个踉跄—— 她落进了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一抬眼,栀栀撞进了黎恕担忧的眼波之中。 “怎么会头晕?”他轻声问道。 栀栀的脸色瞬间寒如冰,“我不是让你回去上课吗?” 黎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道:“你不舒服,我抱你去楼上休息,你睡着了我就走……” “我自己可以走上楼去。”栀栀说道。 黎恕沉默片刻,没说话,也不愿意放开她,抱着她上了楼。 他把她放在床上,蹲在床前帮她脱下运动鞋和袜子,又转身去打了水过来,侍候她洗脚。 “我可以自己来。”栀栀说道。 但黎恕不容她的拒绝,强势而又温柔地帮着她擦洗完双脚,又去换了个脸盆接了清水、拿了洗脸巾过来,给栀栀擦了把脸,又擦了擦脖子、腋下…… 栀栀耷拉着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她已经调节好的心情,因为黎恕的出现……她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沮丧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觉得,或许睡觉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一切等睡醒以后再说吧! 栀栀没有拒绝黎恕的服侍,擦洗过后,她换上了睡衣,浑身清爽,就躺下了。 她本来以为她会睡不着。 没想到,一沾枕头她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恕一直守在床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栀栀几乎是在两三分钟之内就陷入了沉睡状态,不禁有些难受。他心想,会不会真是因为最近房事过于频繁,才令栀栀筋疲力尽,导致精神状态不好? 他有些愧疚。 他心想: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不要再闹她好了。 黎恕轻手轻脚地走到将窗帘那儿,慢慢地拉上了双层窗帘——这还是栀栀当初请邻居大婶做的,一层深紫色的窗帘、一层浅绿色的窗帘,遮光效果特别好。而且也因为是双层布料的窗帘,消音效果也很不错。只要一拉上窗帘,屋里就变得安安静静的。 黎恕把电风扇也打开了,但不敢对着床吹,就对着床尾处吹,然后又走回到床边,动作非常轻柔的帮栀栀拉上了薄被,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这一觉,栀栀睡得畅快淋漓。 以至于她睡醒以后,居然觉得浑身酸软! 好像隐藏在体内的所有疲劳全都被释放出来了一样,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 她翻了个身,赖了一会儿床,然后起来了。 屋里黑乎乎的。 嗯,有可能是拉了窗帘的原因。 栀栀下了床,拉开屋里的电灯,然后走到窗边,一拉开窗帘……才知道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窗户外头也是黑乎乎一片??? 再一看座钟——已经是傍晚八点了??? 栀栀很是诧异。 她应该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回来的,一回来就睡着了,然后一觉睡了四个半小时? 栀栀转身去了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黎恕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了。 “栀栀,你醒了啊?晚饭已经做好了……”他小小声说道,“我们一块儿下去吃饭好不好?” 他看向她的表情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想要透过她的表情来观察着她的情绪。 栀栀心里莫名不爽,淡淡地“嗯”了一声,朝门口走去。 黎恕侧过身,给她让出一条道。 她率先下楼,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连脚步声音都放得很轻很轻。 到了客厅,栀栀闻到了饭菜的气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她莫名生出一股非常抗拒的心态。 “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起来?”栀栀忍不住问道。 黎恕轻声说道:“我上去看了你三四回……看到你睡得那么沉,就想着你可能是累了,没舍得吵你。” 栀栀忍着没说话,然后看向了桌上的菜肴。 ——番茄粒炒毛豆、清炒番茄叶、蒸水蛋和丝瓜豆腐鲜菇汤。 这全是她爱吃的素菜,口味清淡。 但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还喜欢吃重油盐的菜肴。 栀栀深呼吸,抬眼看向黎恕,隐忍着怒意说道:“你就不会弄个肉菜?不想出去买菜,厨房里有腊肉、有腊肠、有咸鱼干……后院还关着两只鸡……” 黎恕慌了,立刻站起来,“栀栀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现在都几点你还做什么做?”栀栀低吼道。 黎恕一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解释说道:“我、我看你睡了那么久……怕你胃口不好,烧了油腻的菜你也吃不下,就、就做了这些清淡的菜。” 栀栀忍不住了,怒吼道:“那你不用吃的吗?” 黎恕眼睛一亮,“我、我没有问题呀!这些菜我也很爱吃的……何况我还有辣椒酱!” 栀栀深呼吸。 她就觉得肚里生出了一股邪火,塞满了一肚子,然后全都齐齐地往她脑门上冲。 她端起饭碗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吧!” 然而饭粒送到嘴边…… 她才觉察到自己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食欲。 挑着饭粒的筷子怼在嘴边,三五秒钟以后,栀栀才狠狠心,张嘴吃了这口米饭。 按说,满桌子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肴,可这会儿她嫌毛豆有菜腥味儿,番薯叶滑腻腻的有点恶心,也就蒸水蛋和丝瓜汤能吃。 再看看黎恕。 他平时就饭量大,这会儿应该是被饿狠了,几勺丝瓜汤浇在米饭上,再舀几勺炒毛豆、一勺辣椒酱……两口三口,他就把一大海碗的米饭给吃完了,然后去添饭。 栀栀无端端地火气又大了,啪一声把碗筷重重顿在桌上,说道:“我一直睡,你就由着我睡,也不叫醒我!你就不怕我睡太久了睡倒了晚上睡不着?你由着我一直睡也就算了,到了饭点儿你自己为啥不先吃,非要等着我?” 黎恕被骂懵了。 他张大了嘴,嘴里还含着饭菜……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栀栀,你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我今天为那个女同学挡了一下篮球的原因吗?”他继续问道。 栀栀呆住。 当然…… 当然不是! 她才没有那么小气。 呃,好吧。 当时她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可黎恕的处理方式没有不妥——他先冲过来救了她,然后顺手扶了一把女同学,两人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所以为什么……她的情绪会变成这样? 栀栀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眼正视着黎恕,说道:“对不起!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直很不好。” 黎恕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栀栀摇头,“不知道。” 黎恕,“那这几天你把学习和运动都停一下吧……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也不学习了,我陪你出去散散步,我们聊聊天?今天星期四了,我们后天出去爬山、野炊好不好?把心情调剂好了再说?” 栀栀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听着他温柔的语气,莫名红了眼圈,低声说道:“……好。” 黎恕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愈发有些担心。 他有心想问个清楚…… 但栀栀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于是他忍着没问,只是劝她赶紧吃饭。他觉得她是不是被闷得慌,不过等她吃完了饭,他带她出去逛一逛,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栀栀点头,捧起饭碗继续吃饭。 只是,一口炒毛豆刚塞进嘴里才嚼了几下,那独特的豆腥味儿就冲得她难受至极。 栀栀脸色一白,她下意识就想强行忍住。 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最后她捂着心口深呼吸几口气,本想压住这股恶心的感觉的,不想却“呕”的一声,将刚刚才吃下去的饭菜全都呕了出来。 黎恕被吓傻了。 第356章 看到栀栀苍白的脸色,赤红的眼圈儿…… 以及她一直在不停地呕吐,可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除去呕出几口饭菜,后来一直在吐水……到了最后,她无力地趴在桌上只能喘气儿了?! 黎恕过于震惊,呆了三五秒钟以后,他终于回过神,“蹭”一下站起身,“栀栀,我得马上送你上医院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去,拿了栀栀的一件衬衣和一件风衣,又跑下楼,先是照顾栀栀换了衣裳,然后打来温水给她洗脸擦衣,还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漱口。 然后他两下三下收拾好饭厅,立刻去推了自行车出来,扶着栀栀上了车后座坐好,遛着车子就出了门。 一路紧赶慢赶的往市人民医院赶,黎恕心急如焚,几乎每隔上一两分钟就要回头问栀栀一句,“现在感觉怎么样?” 可栀栀现在的感觉很糟糕。 具体哪儿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 但就是全身酸软无力,胃部极端不舒服,喉咙烧得慌,太阳穴也涨涨的疼。 可这些症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大病。 她越是说不出来自己哪儿不舒服,黎恕越是着急,简单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把自行车蹬成了哪吒的风火轮! 一鼓作气地赶到市人民医院,他赶紧停好了自行车,背着栀栀就往急诊科跑。 一个护士跑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黎恕急得快要哭了,“护士同志,快帮我看看我爱人……” 护士立刻问道:“哪儿不舒服?” “刚我们在家吃饭的时候她呕吐了……现在连说话都说不出来!!”黎恕说道。 护士指挥着黎恕把栀栀放在急诊科候诊室的长椅那儿,然后打量了栀栀一番,问道:“是吃饭的时候呕吐了吗?饭菜隔夜了没?是不是变了味儿或者馊了?” 栀栀依旧觉得喉咙处堵堵的,而且胃部、心脏处非常难受。她不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眼泪一直不受控制的狂飙,看起来就是很痛苦很虚弱又说不出话的样子。 “没有没有!我做的饭,都是新鲜的!”黎恕急着对护士解释道,“而且我也吃了,我就没事儿……” 护士又问,“那是不是吃了腌菜?我跟你说腌菜也不能多吃的……” “没有吃腌菜!”黎恕急道,“吃的是很普通的素菜,有毛豆、有蒸蛋、有番薯叶,还有丝瓜豆腐……” 护士听了,只得说道:“不急不急啊,那个……病人家属你先去挂号,我喊医生过来!张医生!张医生……这里有个病人请你过来看一看。” 黎恕一步三回头的冲到挂号窗口去挂号,护士则领着个中年女医生赶过来查看栀栀的情况。 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过后—— 医生陷入了沉思,对黎恕说道:“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你爱人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毛病。” 黎恕急道:“那她为什么呕吐啊?那些饭菜……是干净的,是新鲜的,我也吃了啊!” 医生说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怀孕了呢?” 黎恕愣住。 栀栀也愣住。 医生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是急诊科大夫,不是妇产科的,而且现在是晚上,化验科也不上班儿。最好呢就是等明天你们直接挂妇产科的号,让医生给你们开化检验单去验个尿,是不是怀孕了……一目了然!” 说着,医生又解释道:“当然了,你们也可以算一算末次行经的时间门,推算一下。” 栀栀推算了一下,惊觉好像大姨妈已经迟了十来天了? 黎恕当然也知道栀栀的生理期。 两人呆若木鸡。 黎恕又想起来,岳母应雨时之前跟他说过很多孕产妇的案例……确实说过,孕妇因为怀孕,体内的激素不均衡而有可能造成情绪化,比如说会有无故发火、哭泣、无理取闹等现象发生,丈夫在这个时候一定要关注妻子的情绪问题,要理解、要支持,要想办法帮助妻子缓解情绪问题…… 所以? 栀栀今天无端端地为了他扶了女同学一把而生气…… 并不是她真的很在意,而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情绪不稳定的原因吗? 栀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震惊地抬眼看向了黎恕,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拭去的泪珠。 黎恕呆呆看了栀栀许久,然后问医生,“医生,那我……我现在带着我爱人回去,明天一早再带着她来重新做一个检查吗?可是坐自行车很颠簸的,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啊?” 医生失笑,“虽然你爱人的个子确实瘦了点儿,但你也别把孕妇想得那么虚弱。平时怎么样、怀孕还怎么样,别让她太累、别让她干重活就行!再说了,怀不怀孕,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还得你们自个儿去妇产科做了检查才行。” 黎恕这才问栀栀,“我们是现在回家去,明天再来?还是……” “当然是先回家去了!”栀栀说道。 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自家舒服。 黎恕点点头,二人谢过医生,一块儿离开了医院。 医院里不让骑车。 夫妻俩推着自行车走到医院门口,看到一个推独轮车卖炒面的小贩正在吆喝着卖宵夜。黎如犹豫片刻,问栀栀道:“你晚饭啥也没吃呢,要不……” 他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栀栀嫌恶地用手捂住口鼻,跑到了一旁去。 她受不得这油烟气味儿。 黎恕只得推着自行车跟了过来,忧心仲仲地问她,“那你也不能啥都不吃呀!” 折腾了那么久,栀栀已经饿了。她想了想,说道:“回家你给我煮碗汤面吧,要卧蛋要放猪油,再撒点儿葱花。” 黎恕连连点头。 他让她先坐上自行车后座,然后才踩着车蹬子朝家里赶。 幸好从医院到家的这段距离,都是有路灯的,而且地面都是水泥路,很平缓。 但到了家附近,要钻巷子的时候,黎恕不敢骑行了。 巷子里没有路灯,有的只是住家自己在门口挂着的、瓦数特别低的灯泡,只能勉强看清人影,地面是照不清楚的。 “栀栀我们下来走,巷子里的地面坑洼不平,免得颠簸。”说着,黎恕踩停了自行车,方便栀栀下来,然后又从斜挎包里拿出手电筒,递给了栀栀。 栀栀依言下了车,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电筒,拧开开关,照亮脚下的路,两人慢吞吞往巷子里走。 “黎恕,我会不会是……真的怀孩子了?”栀栀纠结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黎恕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容,“那不正好么?” 栀栀又问,“那万一……没怀上呢?” 黎恕有些诧异,“没怀上,那我就继续努力啊!不过,还得把你的身体调理好……” 栀栀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然失笑,“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刚才怎么就……一直在钻牛角尖呢?既害怕怀上了,又害怕没怀上……” 她瞬间门释然了。 “你为什么会害怕怀了孩子?”黎恕诧异地问道,“之前咱们不是挺期待孩子的到来吗?” 栀栀沉默了一会儿,如实说道:“我害怕……孩子的到来,会让我变得像今天这样不可理喻。说真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大的火气,可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好像是有点儿过了。黎恕,你说实话……我向你发脾气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厌烦我?” “怎么会?”黎恕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有点儿不适应是真的,但在我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很高兴?”栀栀十分诧异。 黎恕笑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承受你的小性子的人啊!” 栀栀一噎。 黎恕叹道:“栀栀你知道吗?你平时太清醒了……让我有种感觉,就是……你对你的人生拥有‘结婚生子’这个计划,我呢,是你在目前情况下的最佳择偶对象……” “我真的好害怕……你嫁给我,是因为我是你丈夫的最佳人选,而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才想要和我结婚的……” 栀栀有些震惊。 黎恕继续说道:“而今天,你突然无端端朝我发火……也不是无端端啦,我确实当着你的面,扶了一下别的女同学。可要放在平时,你根本不可能生气,甚至还会去慰问一下那个女同学……如果真是这样,在我心里呢,我当然感谢你的大度,可我也会有一点点的难受……那就是,你真的那么不在乎我吗?” “不是的,我……” 黎恕又道:“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突然就发火了,然后扔下我就走。在那一刻,我又惊讶又害怕。但我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快活的,因为你终于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小事向我发脾气了……” 最后他又笑道:“虽然说,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的原因,让你的情绪变得有些不稳定了……可现在我俩之间门的坦承,还是让我很高兴。” “栀栀,我了解你。你就是一个很清醒的姑娘,你有大局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懂得取舍与前退,也分得清孰轻孰重……能娶你为妻,是我的荣幸。我对你有一百个满意,但我还想向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黎恕认真说道。 栀栀仰着下巴看向他,“什么?” 黎恕笑道:“你可不可以,以后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不高兴的时候就向我发脾气啊?我想参与你所有的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栀栀动容地看向黎恕。 她没有想到,黎恕把她看得这样透彻。 对她来说,确实人生规划大于一切。 由于成长的原因,她非常渴望有个家,希望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也喜欢健康活泼的孩子……但这些,全都比不上她想要做的事业。 她是喜欢黎恕的。 如果要让她在事业和爱情中二选一的话…… 她会毫不犹豫选择事业。 她自认为,她在黎恕面前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 他一早就知道,却依旧那么宠她,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乐意看到光芒盖过他的她,也不介意在感情上臣服于她…… 这样的男人,就是放在后世…… 也是很少见的吧? 栀栀热泪盈眶。 在这个深秋的夜里,在这条窄窄的长巷里,栀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黎恕精壮的细腰,含泪哽咽道:“孩子他爹,以后我和孩子……就要承蒙你的照顾啦!” 黎恕低下头,将下巴轻轻搁在她温暖的额顶住,“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对孩子疼爱,对妻子忠诚……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为止。” 第357章 回到家以后,黎恕赶紧煮了一大锅汤面。 他晚饭因为着急栀栀的反常情况,也没吃好。 可是,当他按着栀栀的要求煮了一大锅汤面,放了猪油、卧了蛋、撒了葱花以后…… 栀栀捧着汤面,却又吃不下了。 黎恕看着她,着急道:“刚还说饿了……怎么现在又不吃了?我放了猪油、卧了蛋,也撒了葱花啊!” 这会儿栀栀心里其实还是窝着一把邪火在。 但是,她也害怕自己再无理取闹,就尝试着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我现在又觉得这个汤面它……太淡了,没滋味。” 黎恕想了想,“那我再给你煎个鸡蛋?煎得香香的,表面焦脆,里头溏心?” 栀栀立刻舔了舔嘴唇,“要再放点儿酱油!” “等着!”他转身匆匆离开。 才走到门口,他又回来了,端起了她那碗汤面,去了厨房。 黎恕煎了两个鸡蛋,并且还把那碗……栀栀觉得太清淡的汤碗,倒进油锅里,让清汤沾满了油锅里的烟火气味,又重新盛在碗里,再把两个金黄酥香的煎蛋盖在汤面上。 当新的汤面被送到栀栀面前的时候,她眼睛一亮。 吃上一口汤面,再咬上一口鲜美的煎蛋…… 她居然把整整一大碗汤面给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汤汁也不剩。 黎恕表扬她,“这就对了,吃饭就得这么吃!吃得饱饱的,身体才能好。” 吃饱喝足以后,栀栀的心情很好,揉着吃撑了的肚皮瘫坐在沙发上,叹道:“我是怎么喜欢上这么油腻的汤面的啊……” 黎恕说道:“要是以后也临时改变了口味,不要紧,随时说就好。” 栀栀含笑点头。 她去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 等到黎恕洗完碗,收拾好屋子,两人才上了楼。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夜里快十二点。 栀栀以为自己睡了一下午,不会再有睡意了……没想到洗完了澡,刚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黎恕叫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栀栀被吓一跳,赶紧起来。 黎恕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已经去过学校请假了。等我们从医院回来,可以再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去学校就好……对了栀栀,早饭想吃什么?” 栀栀想了想,说道:“蛋炒饭。” 黎恕愣了一下,说道:“幸好昨晚煮的米饭没吃完,我下去看看米饭坏了没有。” 等到栀栀洗漱完,下楼来…… 一楼已经弥漫着浓郁的猪油和煎蛋的香气。 栀栀深呼吸—— “栀栀,快过来吃蛋炒饭!”黎恕说道。 栀栀过去了。 饭桌上摆放着一大盘子馒头包子,锡饭盒里盛着白粥,还有一小碟子佐粥的素炒萝卜缨子;还有一大盘子的猪油香葱蛋炒饭,以及一杯牛奶、一小盘切好的苹果。 栀栀明白了。 ——馒头包子和白粥是黎恕上学校饭堂买的,清炒萝卜缨子是他现炒的,这是栀栀平时的伙食喜好。 但是今天她突然很想吃些味道浓重的蛋炒饭…… 所以他又临时做了蛋炒饭。 栀栀盯着蛋炒饭看了半天…… 黎恕有些心惊胆战的,“怎么了?又不想吃蛋炒饭了吗?” “那想吃什么?”他焦急地问道。 栀栀摇头。 她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蛋炒饭,送入嘴里。 炒饭是用猪油炒的,看起来鸡蛋放得还不少,再缀以翠绿的香葱粒儿……既有猪油的鲜香、又有鸡蛋的浓香,还有着香葱的香气…… 简直不要太好吃! 栀栀吃完满嘴的蛋炒饭,又舀了一勺、又又舀了一勺、又又又舀了一勺…… 她吃饭的速度不慢,还时不时喝上一口热牛奶。 黎恕这才放下心,拿过饭盒就着白粥吃馒头。 栀栀又吃了几口香喷喷地蛋炒饭,问黎恕,“哎你说,我这口味怎么转变得这么大?” 黎恕说道:“转变成什么样都没有问题……只要能吃饱吃好就行!” 栀栀嘟嚷道:“可是你没有发觉吗?以前我俩的口味天南海北的,是两个完全的极端。但是现在……好像我在向你靠拢诶!” 黎恕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咱们再观察看看。要真是这样……我就得多弄点儿肉票回来了。” ——他爱吃肉。 栀栀把整整一大盘子的猪油蛋炒饭给吃完了…… 并且觉得意犹未尽。 要知道,她还喝完了一大杯甜牛奶呢! 最最最可怕的是,大清早的她吃了那么多蛋炒饭和牛奶以后,好像还是有点儿不饱? 以前她的饭量可没那么大。 栀栀被自己的饭量给惊着了。 因为还有点儿不满足,她伸手拿过了苹果块…… 黎恕倒是很高兴,笑道:“我们这就走……去完医院回来,我们上菜市场去称一根肉骨汤给你炖汤,再割两刀五花肉回来做红烧肉……” 栀栀顿时觉得嘴里的苹果块不香了! 两人锁好院门,骑着自行车又一块儿去了医院。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验孕试剂,只能靠医生开出化验单,然后采了尿样去送检。然后两人就坐在化验科门口的长椅那儿等,本来栀栀还有点儿小紧张,可等着等着……她就睡着了。 等到黎恕轻轻叫醒她的时候,栀栀一看腕表…… 我去,已经上午十一点了? 她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饭量突增不说,还这么嗜睡的吗? 栀栀扶额。 黎恕让她坐好,跑去窗口那儿拿了栀栀的化验单,一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栀栀连忙站起身朝他走去,“化验单上写什么了?” 黎恕把化验单递给她。 栀栀接过一看…… 嗯,其他的数据她也看不懂,但还是能看懂化验单上的一个蓝色的章—— 【妊娠阳性】 栀栀看向了黎恕。 黎恕笑得像傻子一样。 他大大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但又顾虑到这儿是公众场合,不宜喧哗,只能用下巴轻蹭栀栀的额顶,小小声说道:“栀栀!栀栀我们有孩子了!” 栀栀也摸住了小腹。 她……真的怀上孩子了! 无法言表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喜极而泣,也用力抱紧了他的腰身,“嗯!我们有孩子了!” 小夫妻俩拿着化验单去了医生那儿。 医生先是恭喜了他俩,然后递了两个油墨印刷的小本子给黎恕,说道:“这一本是孕妇怀孕须知,这一本是产妇分娩须知……怀孩子可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儿,男人也必须要参与!所以这些方面的知识你一定要懂,要心疼你媳妇儿,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黎恕拼命点头。 然后医生又交代栀栀一定要按时产检。 栀栀倒是知道后世的妇产科产检基本是两三周一次,孕晚期的时候一周一次。她还是头一回亲身体检这个时代的产检……这会儿医生跟她约的产检时间门,是怀孕初期一个月一检,怀孕七个月后一个月产检两次。 看来,人们对妇产科的重视,还远不及后世。 然后医生又问了一嘴他们小夫妻俩,身边有没有长辈在。听说这对小夫妻身边没有长辈?医生便又交代了一通“孕早期和孕晚期不能同房”、“孕妇不能单手提重物避免下蹲不要过于劳累”和“不能挑食什么都要吃保持心情愉快”之类的…… 栀栀和黎恕谢过医生,又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在路过菜市场时,栀栀也想去逛一逛,可她还没进去呢,就被菜市场里的气味给刺激得想呕吐!黎恕只好让她站在自行车旁等着,他则飞快地进去称了肉骨头和五花肉,又飞快的出来了。 回到家里,栀栀饭还没吃先被困得眼泪直流。 黎恕只好照顾着她,先让她去歇午觉,他则赶紧去厨房忙碌了。 骨头汤是来不及炖了,所以留到晚上再说。红烧肉可以先做,焖上一小时,肉也酥烂了,到时候再把栀栀叫起来,吃完午饭再去学校…… 所以啊,买个高压锅是誓在必行的。 黎恕飞快地处理好五花肉,在锅里焖好了,然后抽时间门去书房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他父母、一封给栀栀父母……得尽快把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学校附近就有邮局,到时候他寄个加急挂号信出去。 红烧肉做好了,黎恕又飞快地将肉骨头飞了汤,上锅先用大火煮沸,再转小火焖了一会儿……跟着,他换好了煤球、关上煤炉子底部的风阀门,再把骨头汤架在炉子上。 这么一来,不高的炉火会一直煨着骨头汤,等他和栀栀下午放学回来,就会得到一锅浓稠够火候的肉汤了! 黎恕去把栀栀喊了起来。 栀栀睡得晕晕乎乎的…… 不过,一闻到红烧肉的香气,她顿时就精神了! 最后她就着白米饭吃红烧肉……虽然比不过黎恕的饭量,却远超平时她自己的饭量!大米饭吃了两碗,红烧肉也吃了七八块…… 吃得饱,吃得好,让栀栀的心情特别愉快。 但这样好的心情,只维持到下午第二节 课后。 一个穿着漂亮花裙子、上身穿着开衫毛衣,披散着一头长发还戴了个粉红格子布头箍的漂亮女同学赶来找栀栀。 “别栀栀同学,我、我叫楚晴,”女同学楚楚动人地说道,“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就是昨天黎恕同学在操场上救下的那个人。” 栀栀打量了楚晴一番,是觉得有点儿眼熟,就点了点头。 楚晴打量着栀栀的脸色,愧疚地说道:“昨天黎恕同学救了我,你是不是……不高兴呀?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觉得你不应该误会他,我和黎恕只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说着,楚晴看向栀栀,语气愈发真诚,“别栀栀同学,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要相信阿恕……” 栀栀:??? 第358章 栀栀看着楚晴,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看不出在楚晴姣好面容、温婉表情之下隐藏着的挑衅,也不是听不出楚晴语气里的绿茶…… 此刻栀栀是觉得,是不是她的个人魅力值下降了? 居然有人上门挑衅她的主权? 不过,还没等栀栀有所表示—— 黎恕蹭蹭蹭从四楼跑下三楼来,“栀栀,栀栀!” 他直接越过楚晴,跑到栀栀身边,很兴奋地伸出手,将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展示给栀栀看,“栀栀你看!” 栀栀看了一眼,是龙眼? 看着龙眼挺大一粒的,但数量少,只有三颗。 “你哪儿来的龙眼?”栀栀惊讶地问道。 龙眼果属于是热带水果,在南陵倒是很常见。可淮安位于祖国东部沿海地带,在地理位置属于北温带圈,不产龙眼。而且这个季节已经是深秋,就算在南陵地区,龙眼也已经过季了…… 所以他手里的龙眼是哪儿来的? 黎恕嘻嘻笑,“不告诉你!”然后剥开一粒,直接递到栀栀嘴边,喂她吃了。 龙眼果清润甜蜜,栀栀吃得眉舒眼弯。 黎恕又剥了一粒,依旧是送到栀栀嘴边。 栀栀嘴里的龙眼还没吃完呢,于是反手一推,将龙眼果推到了黎恕嘴边。 黎恕不吃,等到栀栀嚼完了嘴里的果肉,才又将托着龙眼果的大手怼到了栀栀嘴边,还说道:“那核你就吐我手里。” 栀栀依言将龙眼核吐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叼走了第二枚龙眼果。 黎恕收好了栀栀吐的龙眼核,然后将最后一颗龙眼果也剥开了。 栀栀含着眼里的果肉,拼命摇头,意思是:那一颗我不吃了给你吃吧! 黎恕却不为所动,依旧将果壳掰开,露出晶莹剔透又水润透明的果肉……等着投喂给栀栀。 楚晴站在一旁,盯着那枚龙眼果,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黎……” “这颗也给你吃,”黎恕哄栀栀道,“你乖乖吃了我就告诉你这龙眼果是哪儿来的。” 栀栀再次将嘴里的龙眼核吐在他的手心处,然后一口……咬住了最后一颗龙眼肉,但很快,她就松了口,然后笑盈盈地抬头看着黎恕。 被黎恕托在手心里的龙眼果肉依旧还在,但顶端处赫然被人咬走了一小块,果肉上还残留着小巧的牙印。 黎恕看看这枚被咬了一小口的龙眼果肉,又看看栀栀。 他看到了栀栀俏皮又得意的笑容。 他当然懂得她的意思。 ——她会接受他的照顾,但不会独占,必须分享。 黎恕一笑,将她咬了一小口的龙眼果扔进了嘴里。 “甜吧?”栀栀问他。 黎恕连连点头,“甜!” “那这龙眼是哪儿来的?”栀栀问道。 黎恕一笑,“你猜?” 栀栀猜不中。 会是他班上的同学、他的老师给他的吗? 不太可能吧? 同学大多数住校,而今天是星期五,现在又是下午时分……不太可能是因为同学回家一趟带来的龙眼果。而且也没听说黎恕的哪个同学来自界南地区。 栀栀又看了黎恕一眼。 她发现,黎恕的笑容过于自信与狡黠…… 所以??? 这龙眼果的来历,会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吗? 嗯,她和黎恕呆在一起已经四年了…… 栀栀一呆,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是……正义岛来人了?” 黎恕惊讶万分,“媳妇儿你也太聪明了吧?这、这也能被你猜到?” 栀栀被巨大的惊喜所淹没,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谁来了?是姚叔、罗叔?还是辫子爷爷和胖叔叔?” “都来了!来了七个人!这会儿他们就在学校门口呢……”黎恕牵住了栀栀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走去,“你下午应该没课了吧?我先送你去学校门口和罗叔他们汇合,你领着他们回家休息去,我还得回来上两节课……” “可我的书还没收拾呢!” “我一会儿回来帮你收拾……你现在怀着孩子,别太劳动,做饭什么的让春芽婶子来就好,都不是外人,用不着客套……”黎恕交代道。 栀栀被黎恕牵着手,马上就要走到走廊拐角处、下楼去了。 她回头看向楚晴。 楚晴正窘迫万分地捏住开衫毛衣的衣角,咬唇垂首,俏脸儿涨得通红——她觉得好没脸。她不是不知道黎恕已经结婚了,也知道别栀栀很优秀,但黎恕很帅也是事实……再加上黎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这才让她生出无尽的勇气。 她今天来找别栀栀,是鼓足了勇气想要……在别栀栀这边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的。 没想到,别栀栀对于婚姻的态度,她是完全没有试探出来,反而看到了黎恕对别栀栀的照顾和在乎! ——他只有三颗龙眼果,却毫不犹豫的全都投喂给别栀栀! 楚晴还没来得及向黎恕介绍自己,就先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这会儿楚晴心里难受极了。 然后她突然听到别栀栀问黎恕,“哎,你认识楚晴吗?” 楚晴立刻看向了别黎二人的背影。 ——她很期待黎恕会怎么回答,因为她今天一早就避开了人,在黎恕的书桌里放了一封情书!那是她昨晚整夜不睡赶出来的一份八百字的情节,她把她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写了,又将她对他的爱慕全都写在信纸上…… 他,应该看到了吧? 楚晴心里激动万分。 然而—— 她听到黎恕用诧异又无辜的语气问道:“楚晴是谁?” 楚晴呆住。 这时,别栀栀笑着说道:“楚晴么,就是你昨天在操场上救的那个女同学啊。” “哦,你说的是那个人啊,”黎恕不甚在意地说道,“昨天么,我其实是为了救你……要是我不冲过去把那篮球打破掉,真砸到你头上,那后果不堪设想。至于那个涂琳么,其实就算那个漏了气的篮球砸在她头上,她也不会受伤……” “我主要是怕她像刘俏芝一样,会讹我……所以我才拉了她一把的……”黎恕解释道。 楚晴脸色铁青,心儿碎成了一万片! 偏偏别栀栀还要纠正黎恕,“人家叫楚晴,不是涂琳……” “噢!”黎恕说道,“栀栀我们走快一点……算了还是我抱着你下去吧!” “不要!这是在学校……” “在学校又怎么了?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是夫妻?” “那也不行!” “我以前又不是没抱过你!” “可那是因为我脚伤了走不了路,才让你抱的!” “你现在怀了我的孩子啊,一样走不动路……” “别胡说八道,就算我怀了孕也是可以自己走路的……” …… 楚晴眼睁睁地看着别栀栀和黎恕下了楼,当然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黎恕根本没看她的情书? 所以黎恕和别栀栀的感情那么好,甚至别栀栀还怀了孩子!她楚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可乘之机嘛! 所以黎恕压根儿没把她这个人放在心上,甚至记不住她的名字…… 所以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闹出来的笑话! 再想想她刚才在别栀栀面前说的那几句话……指不定这会儿别栀栀正在嘲笑她什么呢! 楚晴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此刻黎恕带着栀栀匆匆往学校大门口赶,并且介绍道:“叔叔爷爷们其实昨天就已经到了这附近,但他们第一次来,不熟路,走错了好几个入海口,后来问了人才摸索着找了来的……龙眼是他们特意带来给你吃的……” 栀栀问黎恕,“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黎恕笑道:“叔叔爷爷们找到咱们学校以后,找了一个同学问人,正好是我们班同学。他就跑回教室告诉了我,当时时间短,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跑出去和他俩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让他俩在门口等一小时,我先回来上了一节课……” “你让他们在外头等一小时?”栀栀诧异地问道。 黎恕,“我安排他们在小卖部那儿休息,放心……我有买东西给他们吃的。”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两人赶到小卖部那儿—— 果然,叔叔爷爷们正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矮板凳上,一边聊天一边笑。 他们手里拿着棒棒糖、冰棍儿什么的在吃,精神是很愉快的。 一看到栀栀,他们惊喜万分,连忙站了起来,“栀栀!” “栀栀你上完课啦?” “栀栀呀,你和小黎的学校好大哟!” “栀栀听说你怀孩子了?太好了太好了!” “哎呀看来我们来得正好!栀栀怀孩子了……是不是很想吃家乡的海鱼啊?” “人家的家乡又不是我们南陵!” “第二故乡嘛!” 栀栀哈哈大笑,大家也哈哈大笑。 黎恕对栀栀说道:“栀栀,你领着叔叔爷爷们先回家去,我上完下午的两节课就回来啊!” 栀栀点头,“你快去吧!” 黎恕返回了学校。 七位叔叔爷爷和婶子们则转身去拿他们的行李——栀栀这才注意到,小卖部旁边堆满了各种箩筐、竹篓,每一个都被塞得满满的,只不过,箩筐和竹篓上都盖着油毡布,也看不出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顷刻间,叔叔爷爷婶婶们将担子全都挑了起来…… 看着被压弯的扁担,栀栀怀疑他们每个人至少负重百把斤? 天,淮安虽然临海,可栀栀和黎恕的家距离海边少说也有三四十里路远,叔叔爷爷他们是怎么才挑着这么重的担子赶到了这儿的? 栀栀忍不住说道:“叔叔爷爷们,你们怎么带那么多东西来……” 春芽婶子摆摆手,意思是在这儿别说这个,“栀栀啊,走!咱们快回家去,我想解手了。” 栀栀赶紧带路,领着挑着担子的大部队急急往家赶。 第359章 栀栀和黎恕的家,距离学校并不远。 大约步行十分钟左右,栀栀就领着叔叔爷爷和婶子们来到了家中。 叔叔爷爷和婶子们看到了栀栀的小院,不由得齐齐整整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哇——” 栀栀啼笑皆非,“爷爷们,叔叔婶子们,怎么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 “栀栀你这院子收拾得真好!” “这院子真不错,而且距离栀栀上学的地方不远……” “栀栀一向很会收拾和打理环境的……” “哎呀小两口住这么个小院子,刚刚好哇!” …… 栀栀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快进屋吧!春芽婶子,厕所在这边儿……”她指着院子里的厕所说道。 春芽头一个冲进了厕所。 栀栀又在门口喊道:“婶子,墙上挂着的小筐里有卫生纸,上完厕所以后,用墙角放着的小桶接水冲厕所……” “好!知道啦!”春芽婶子回应到。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则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然后揭开了箩筐和竹篓上边儿盖着的油毡布。 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院子里一字排开近二十个箩筐,其中: 有八筐大米,目测超过四百斤左右; 一筐红豆、小米、糯米等分开装好的杂粮,目测加总起来也有五十斤左右; 一筐新鲜的带叶玉米棒; 一筐装着木耳干、香菇干、笋干、苦瓜干、白菜干等干菜; 一筐装着腊肉、腊肠、腊兔、腊鸭、腊鱼等; 一整筐的咸鸭蛋、皮蛋,最上面两层放着新鲜鸡蛋,目测至少也有二百来个蛋…… 一整筐金灿灿成熟了的甜杏; 一整筐各种其他品种的果子,但一看就知道是海鸥岛出产…… 外加满满四箩筐的各式海鱼! 栀栀有些无奈,“这么远的路,你们居然还带着大米来?” 辫子爷爷骄傲地说道:“那不一样嘛!这些大米是我们在正义岛上亲手种出来的!必须要带一点过来给栀栀尝一尝!” 胖叔叔在一旁说道:“再说了,我们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把栀栀吃穷了可怎么办?所以这四百斤大米啊,恐怕我们在这儿住上两天就得吃掉一大半儿!” 姚叔也说道:“是啊栀栀,你在这城里又不比我们在农村……我们在农村呢,就说自己种了庄稼,秋收了以后大米可以随便吃。你在这城里啊想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就连走上几步路也要花钱!” 栀栀又连忙问起大家是怎么来的、出来了多久。 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栀栀: 他们在完成秋收任务以后,想着今年各种粮食都大丰收嘛,就人人都惦记着栀栀……于是他们于四天前从双岛出发,可他们从来也没有走过那么远的水路,走错了无数次!直到昨天上午才真正摸清淮安入海口的位置…… 他们又考虑到栀栀应该很久没吃过海鱼了,于是就在海上停留了一夜,捉了不少海鱼,今天一早上的岸。可上岸以后又走错了方向,距离海洋大学越来越远……最后春芽婶子做了主,在原地卖掉了一筐海鱼,挣到了块钱,这才一路问着人,倒了四趟公共汽车,终于找到了海洋大学。 栀栀一听,心疼极了,“嗐,要知道是这样……早该让黎恕先带你们进家里来好好休息一下的!” “哎,不要紧不要紧!”罗叔连忙说道,“……小黎安排我们在小卖部坐着休息,还掏了四块钱给小卖部的工作人员,说让我们随便吃零嘴儿,还不让找钱哟!你说说,我们要是吃不完块钱的东西……岂不是亏了!所以我们就吃了个肚皮滚圆!” 这时,春芽婶子从厕所出来,招呼其他人去上厕所,听了罗叔的话,她也笑着对栀栀说道:“对对对!栀栀啊你别怪小黎……要我说啊,得亏他安排我们上小卖部那儿去坐着,你是不晓得哟,我四十多岁了可小卖部里的好多东西都没见过,这下子我可算是……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把以前没见过的、没吃过的高级糖果点心给吃了个够!”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栀栀这才心下稍安。 春芽婶子又说道:“栀栀啊,我们……能不能进你们学校去参观一下?哎哟我还没进过大学呢,也不晓得学校里头是个什么模样儿,是不是跟咱南陵中学差不多?” 平时工作的时候,学校不对外开放。 但是到了周末,学校大门口那儿是不设防的,允许学生的亲友进入校园参观。 于是栀栀说道:“成啊!但得等到后天星期天才行……” 春芽婶子算了算时间,说道:“那,我们就等后天参观完栀栀和小黎的学校,大后天就回吧!” 众叔叔爷爷们连连点头。 “娃娃们是在这里学习的哩,咱们别呆太久,免得耽误了他们!”辫子爷爷说道。 栀栀笑道:“其实不妨事……主要是黎恕的功课比较紧张,我倒是比较轻松,叔叔爷爷婶子们多住几天也没事。” 说着,她转身进了厨房,想打点儿热水招呼叔叔爷爷们洗脸。 春芽婶子立刻拦住了她,“栀栀啊你怀了孩子就别动了,你想干什么你说,婶子来替你!” 栀栀嗔怪道:“婶子!我是怀了孩子我又没有残废……再说了我也只是想倒点儿热水给大家擦把脸……” 春芽婶子说道:“来!我来!我可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想招待他们,那我就帮着你来招待他们!” 栀栀没法子,只得指挥春芽婶子拿哪个脸盆、又怎么倒热水。 煤炉上炖着一大锅的骨头汤,还是黎恕中午和栀栀离家前炖着的,这会儿已经煲煮了近小时,早就已经骨酥肉溶,一大锅汤都变成了乳白色。 栀栀准备煮饭…… 春芽婶子又抢着干活,把米饭给煮上了——用的是叔叔爷爷们带来的正义岛的大米。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则将四筐海鱼全都倒在院子一角,直接堆成一座鱼山,然后他们蹲在鱼山旁,拿起随身带着的鱼叉,开始剖鱼杀鱼。 栀栀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些海鱼品种很杂,而且个头明显不如叔叔爷爷们在正义岛上捕获的大。 辫子爷爷很愧疚地说道:“这些鱼已经闷了一上午,差不多都死完啦……不敢给你吃生的!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胖叔叔也说道:“这附近的海货不行,鱼也不够大!栀栀你将就着吃点,以后回了海鸥岛叔叔再给你叉了大鱼回来吃!” 栀栀含笑点头。 姚叔说道:“栀栀啊,我们把这些鱼全都处理好,除去今天我们要吃的以外,得把其他的鱼留下来烤熟,不然放到明天就全坏了!新鲜海鱼就这点不好,不能放太久……” 罗叔捡起了一条极肥美的大鱼,说道:“呐,就这条鱼还比较像样,栀栀啊把你的盐巴拿来给我,我把这条鱼腌一下,明天拿来蒸给你吃!” 栀栀听了,眼睛一亮! 以前在海鸥岛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吃这种腌鱼。 因为它既有咸鱼的独特香气,又有新鲜鱼肉的口感,用来佐粥是最好不过的! 栀栀点点头,赶紧进厨房里去,拿来了盐罐。 春芽婶子洗了一小筐甜杏送出来,看到栀栀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叔叔们身边看着他们收拾鱼,不由得说道:“栀栀啊,女人一怀孕就对气味特别敏感,你怎么还往那儿凑?不嫌鱼味儿腥么?” 说着,她把这一小筐的甜杏递给栀栀,“来,吃咱们南陵岛的甜杏子!” ——这甜杏是海鸥岛知青们研究成功、并且在第一生产大队头一批量化生产的改良嫁接果,产量高不说,味道很甜还能扛虫害。 栀栀捧着这筐水灵灵的大甜杏,一愣。 刚才春芽婶子问她为什么不怕鱼腥味儿? 还真是呢…… 栀栀好像并不反感鱼腥气。 “可能是……我才怀上没多久?”栀栀想了想,说道,“我也就是这几天才有点儿反应的……前几天黎恕以前我不舒服,给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毛豆和丝瓜什么的,结果我一吃,吐得很厉害。结果吃蛋吃肉呢就能大口大口吃……” 然后她又问春芽婶子,“婶子,女人怀了孩子以后口味真的会变得这么离谱吗?” 春芽婶子笑眯眯地说道:“这是肯定的呀!” “那变化也太大了!”栀栀叹道。 说着,她抓起一个大杏子,啊呜一口咬住。 南陵甜杏个大如拳,果肉软绵多汁,水嫩无渣,一口咬下去,只要轻轻一抿,果肉就自动化成了果汁,最难得的是,甜度相当高,一点儿酸味儿也没有! 栀栀今年还没吃过甜杏呢,忍不住两口口吃掉一个,然后又吃了一个…… 叔叔爷爷们见她吃得欢,人人喜笑颜开。 栀栀则站起身,抱着装甜杏的小筐,一个一个的喂叔叔爷爷们吃甜杏,最后还塞给春芽婶子一个。 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栀栀问了一回正义岛的秋收情况…… 叔叔爷爷们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院子外头有女人在凄厉地尖叫—— “救命啊!救命!!!” 毫无防备的栀栀被吓一跳,脸色瞬间惨白。 春芽婶子急忙扶住她,大声说道:“栀栀不怕!不用怕……你这么多叔叔爷爷在这儿呢你怕个什么……走!婶子陪着你进屋里去坐坐,咱不用担心啊!” 然后春芽婶子扶着栀栀朝屋里走去,又回过头,朝着罗叔他们眨了眨眼。 罗叔他们会意,急忙打开院门出去查看去了。 第360章 栀栀在春芽婶子的陪同下,在客厅那儿坐了一会儿。 外头的动静越闹越大。 栀栀听出来,好像是住在巷子里的一位婶子正在大哭着骂她的小孙子? 栀栀想出去看看…… 可是春芽婶子拦住了她,“别管,咱们就在这儿坐着。” 大约十来分钟后,外头众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安静了下来…… 突然间,大家全都鼓掌,还大声叫好。 跟着,栀栀听到那位大婶大哭着说道:“小黎啊谢谢你!谢谢你啊……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哪呜呜!” 栀栀心里一动,心想是不是黎恕回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叔叔爷爷他们回来了,言辞之间还特别兴奋。 栀栀连忙走出去,果然看到黎恕和叔叔爷爷们一块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挂猪肉,目测有个四五斤重的样子。 “外头怎么了?”栀栀连忙问道。 罗叔快嘴快舌地说了起来。 原来,邻居大婶在家带小孙子,结果打了个盹儿……五岁大的小孙子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小孩儿本来蹲在巷子里最大的一棵树下捉天牛玩,结果天牛沿着树干往爬……逃了! 于是小孩儿爬上树去追……一来二去的,小孩儿追着天牛爬上距离地面十来米高的树梢上以后,眼睁睁看着天牛被一条盘踞在树上的蛇给一口吞了! 不仅这样,那条蛇还和小孩儿看了个对眼。一人一蛇相距不超过两米远,小孩儿顿时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邻居大婶睡醒午觉不见了小孙子,被吓傻了,连忙出来找,最后发现小孙子在树上,还哭丧着脸说他面前有条蛇? 邻居大婶睁着一双老花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小孙子面前确实有条蛇…… 而且那蛇通体碧绿,搞不好是剧毒蛇竹叶青? 邻居大婶被吓得尖叫。 叔叔爷爷们赶出去查看,却没有很好的办法——他们倒是不怕蛇,但因为体重的原因,他们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啊。 其他邻居想了个办法,就是将一张棉被展平,让孩子直接从树上跳下来。 但问题就是,没有人敢保证那条蛇会不会和孩子一块儿掉下来…… 要万一真一块儿掉下来了,蛇又咬了孩子,那就完蛋了! 这时黎恕拎着一大块猪肉匆匆往回赶。 见众人全都围在巷子里叽叽喳喳的,他赶紧过去问了一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又看了看那条蛇的位置,然后和大家商量了一下,说了他的计划:第一步先把蛇弄死,第二步把孩子接下来。 但最麻烦的,就是他在弄死蛇的时候,孩子不能因为害怕、而跟蛇一块儿掉下来……所以他需要大家先把孩子的注意力吸引住,然后还需要一些打蛇的工具。 就这样,邻居大婶按照黎恕的吩咐,站得远远的,大声和她的小孙子说话…… 黎恕趁孩子不注意,直接甩了几把螺丝起子出去! ——是的,螺丝起子就是他临时借来的“打蛇工具”。 他同时甩了三把螺丝起子出去,那三把螺丝起子同时戳中了绿蛇的身体……那条绿蛇也没多大,全身的重量还不如那三把起子重,于是它就被起子带着、从树上跌了下来。 黎恕先是一脚把蛇踢得远远的,然后追过去一脚踩爆蛇头。 毒蛇的威胁一旦被解除,小孩儿全身放松,再也无力,大哭着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被大家用棉被给兜住。 栀栀光是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的。 春芽婶子问黎恕,“真是竹叶青?竹叶青的头是尖的,尾巴有一点红。山上还有一种无毒的翠青蛇,蛇头是圆的……这里是城市,不应该会有竹叶青吧?搞不好是翠青蛇!” 黎恕看了栀栀一眼,想了想,说道:“是圆头的,应该是翠青蛇吧。” 栀栀还能不了解他? 倘若真是翠青蛇,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就是,还有什么必要想想再说。 估计就是担心她会害怕,才顺水推舟说是翠青蛇的。 栀栀还是挺怕蛇的。 但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儿,便对黎恕说道:“一会儿你把屋子收拾一下吧,姚叔和春芽婶子住我们楼上的小房间,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就在书房里打地铺吧!” 黎恕点头。 春芽婶子对栀栀说道:“我们来的人多,给你俩添了麻烦……这饭就由我来做吧!小黎你去忙,栀栀啊你在厨房门口坐着指挥我,告诉我这晚饭要怎么弄。” 栀栀笑道:“婶子你也太客气了。” 于是黎恕去收拾房间,栀栀和春芽婶子去做饭,其他的叔叔爷爷们继续蹲在院子角落里处理那堆鱼。 突然有人过来敲栀栀家的院门,“小黎!栀栀……你们在家吗?” 栀栀听出来,来敲门的人,就是刚才遇到蛇的小孩儿的奶奶——邱大婶! “哎,来了来了!”栀栀跑过去开了门。 邱大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活鸡,两眼含泪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啊刚才可多亏了小黎,要不我家小军可就……啊,对了,这只鸡你俩收下吧!我们家也没啥好东西,你……听说你怀孩子了是不是?来,这鸡你留着补身子……” 栀栀连忙拒绝,“不不不,婶子,这鸡我们不能收……” “哎哟你必须拿着!”邱大婶说道,然后看到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全都蹲在院子里剖鱼,婶子又问,“栀栀啊,他们……是你家亲戚?知道你怀孩子了,过来看你的啊?” 栀栀犹豫了一下,觉得要解释清楚太麻烦了,就点点头,“是啊!” “那你就更得收下这只鸡了!要不然啊,人家来这里你不好好招待一下嘛?”邱大婶说道。 栀栀倒是想起一事,“对了婶子啊我有事儿求你呢!” “你说!我办得到我肯定办!办不到我也给你想法子办……只要你肯说!”邱大婶拍着胸脯说道。 栀栀笑道:“是这样的,我和小黎搬过来也没多长时间,置办的东西也不够,这下子家里来了那么多的亲戚,我……想给他们打个地铺也不够铺盖的,能不能麻烦婶子借给我几副铺盖?大约三四天的样子……”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回去给你拿过来啊!”说着,邱大婶飞快地跑了。 栀栀想了想,收下了那只活鸡,然后上厨房去翻了个网袋出来,走到叔叔爷爷他们那儿,将他们处理好的一斤重左右的海鱼,放了十来条进去…… 很快,邱大婶就领着几个人过来送铺盖,又解释道:“你家里来了那么多客,我家里多余的铺盖也不够,所以我找她们也借了几床……这里一共有五床,够吗?” 栀栀连连点头。 叔叔爷爷们一共来了七人,其中姚叔和春芽婶子是夫妻,可以住在楼上的小房间里。小房间里的铺盖是现成的……现在邻居大婶送来五副铺盖,正好够五位叔叔爷爷们一人一副,就算是打地铺,那也舒服些。 邱大婶说道:“你怀着孩子在,别动了,我们给你送进客厅里去。” 栀栀含笑点头。 婶子们把铺盖送进客厅,放在沙发上,又出来了,栀栀才指着那一大网兜已经处理好的海鱼对邻居大婶说道:“婶子,我家亲戚都是渔民,这些鱼是他们在海里打捞的,新鲜着呢,今天一早捞起来的,你们拿去分一分,尝个鲜吧!” 婶子们也说不要不要,栀栀含笑说道:“都是自己在海里捞的鱼,不值钱,难得的是新鲜……而且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婶子们拿去吧,其实也不多,你们一人也就只能分到两三条!再说了,海鱼有营养,拿回去煎一煎、或者蒸熟了给小娃娃吃是很好的。” 最终,邻居婶子们还是敌不过海鱼的诱惑,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但没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了。 栀栀过去一看,是先前借了铺盖给栀栀、又从栀栀这儿拿了海鱼走的那几位邻居婶子。 她们每个人都递给栀栀一个网兜, “栀栀啊你家来了那么多客人,烧菜招待也件是大事儿……呐,我这儿有些土豆仔儿,你拿去……不值钱的我家自己种的!” “栀栀啊多谢你送了新鲜的海鱼给我,这个冬瓜送给你,也是我家自己种的。” “栀栀,我老家亲戚给我捎了不少花生米过来,我匀点儿给你!” …… 她们放下网兜就跑,根本不容栀栀拒绝。 栀栀摇摇头,笑着把东西拎进了院子。 春芽婶子笑道:“栀栀啊,看来你的人缘是真的好!在南陵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到了这儿也一样!哎,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知道你上哪儿去都不会被欺负!对了栀栀,小黎拿回来的那些猪肉要怎么做?” 栀栀想了想,觉得在海鸥岛的时候,叔叔婶婶们没少吃香菇红烧肉…… 于是她说道:“**蛋土豆仔红烧肉吧!” 春芽婶子瞪圆了眼睛,“鸡蛋土豆仔红烧肉?” 栀栀笑着进入了厨房,和春芽婶子一块儿烹饪了起来。 晚饭时分,九人围坐在饭桌那儿,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人人两眼放光! 用搪瓷脸盆盛着的满满一大盆鸡蛋土豆仔红烧肉,以及一小筐被烤得滋滋冒油的海鱼,两大碗清炒鸡毛菜和一大盆奶白色的猪骨头汤。 菜肴不算多,只有三菜一汤,但份量极足。 叔叔爷爷们以前是过惯了在海上飘泊的日子,捕鱼吃鱼只求饱腹,大多数时间都吃鱼生;但最近几年已经被养成了一个种地农民胃,习惯顿顿吃大米饭和鱼肉,甚至还很刁钻的顿顿都得有汤…… 这次他们为了来看望栀栀,在海上飘了整整四天,基本就没吃过熟食。 现在看到桌上摆着香喷喷的红烧肉、洁白香软的大米饭和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人人都欢呼了一声。 栀栀笑道:“开饭了开饭了!叔叔爷爷们,婶子……别客气,赶紧吃呀!” 他们这才捧起了大海碗开始热热闹闹地扒饭。 栀栀先喝了一碗鲜浓香稠的猪骨汤,添了饭以后,她挟了一条烤鱼,蘸上青柠酱,大口吃了起来。 ——黎恕知道栀栀喜欢吃海鱼,尤其喜欢吃烤海鱼,且要配上青柠酱油。所以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和栀栀刚搬进这里的时候,他就种了一株已经结了果的小青柠。 当时他想的是,如果在菜市场买不到海鱼的话,周末的时候他可以骑自行车去出海口那儿钓鱼…… 没想到,今天叔叔爷爷们带了那么多的海鱼来看栀栀。 这会和他看到栀栀直接用手抓着烤海鱼,撕下一块鱼肉蘸了青柠酱再塞进嘴里吃……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黎恕松了口气。 他心想:还好她怀孕以后不反感吃鱼。 嗯,鱼肉和鸡肉可比猪肉有营养得多……所以他得养些鸡,偶尔还要弄点鱼回来给栀栀吃才行。 栀栀倒是不知道黎恕心里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呢,还是真有这种感觉……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饭量变大了,饮食口味上也变得更加嗜肉。 明明这会儿才六点刚过,她就已经饿得不行。一口气吃掉一整条一斤重左右的烤鱼,她还吃下一大碗白米饭,外加一个红烧蛋,七八块红烧肉和若干土豆仔儿…… 然后她又盛了一碗骨头汤,慢吞吞地陪着叔叔爷爷们吃,一边问他们,正义岛的秋收情况,以及整个南陵地区的种植、秋收情况。 大家叽叽呱呱、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栀栀: “现在的生活那是一天比一天好喽!” “大丰收!整个南陵地区全部大丰收……我们主动取消了国家给我们的缴粮优惠!不为啥,因为我们富裕,我们给得起!” “以前啊,一秋收完,外头就有人偷偷卖粮!现在没有了……你要问为什么,因为大家不缺粮也不缺钱了嘛!” “双岛社队蛮厉害呀!书华和龙强今年又卖出去了梨子和桃子!” “南瓜岛今年改名了,改成了菜油岛!因为他们现在除了种大米之外,其他的都不种了,全部改种油菜籽。南陵十二支生产队的食用油全部由他们来提供!” …… 栀栀一听,也挺高兴的。 于是她又问,“那海鸥岛和正义岛的情况怎么样?龙强、甜甜,书华、晴玉他们近况如何?”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栀栀看到叔叔爷爷们、以及春芽婶子面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尤其是春芽婶子。 她的目光先是滴溜溜地在栀栀的小腹处打了个转儿,然后抢在其他叔叔爷爷们开口之前,笑道:“哈哈哈哈大家都挺好的!” 栀栀挑眉,“真的?” 叔叔爷爷们面面相觑。 面对栀栀通透了然的目光,春芽婶子面上的笑容差点儿维持不住了,但还是强行笑道:“那还能有假?” 500-520 第501章 棠娘定定地盯着傅明宇看了一会儿。 说真的,她也觉得与他的重逢……实在是太梦幻、太不可思议了。 大海那么大,偏偏她和他都到了蛇岛附近。 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和他一见面,就…… 真是荒唐、惊艳又刺激。 棠娘也一直疑心自己活在梦里。 经过两天的沉淀…… 她终于接受了事实。 一切都是真的。 当初炙热如火的少年郎,已经成长为从容沉静的成熟男人。 也不对。 老去的只是他的头发而已。 事实上,他肌体有力,正属于男人最好的时候…… 同时,他又还保持着少年的羞涩感。 就比如现在吧,他看着她笑,面庞泛红,纯白如雪的发丝俏皮地垂在他额头上……衬得他俊美的五容有种妖异的美感。 让人怦然心动。 棠娘并不知道,她看向傅明宇的眼神已经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色。 落在傅明宇眼里—— 他也看到了慵懒而又绝美的爱人。 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 再加上小金枝先前说了一句“阿爹晚上你和阿娘睡这个屋”…… 傅明宇脑子里灵光一闪: ——棠娘爱酒,也正好这些年来,他知道她爱酒,但他不怎么爱喝酒,也不会辩识什么酒好,倒是当初随口问过栀栀一句,然后听她说可以多囤一点儿茅台酒。于是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囤上两三瓶,这些年来,隔壁的空屋子里的地窖那儿,已经囤积了三四百瓶茅台酒了。 他可千万不让能她知道这个秘密! 首先是喝酒须克制,千万不能让她酗酒。 其次,在现阶段她还没有完全接受她的情况下,他用酒灌醉她……也是一种情趣吧?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全都没有表露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棠娘叫醒了女儿,一家三口起身换了衣裳,去了食堂那儿。 双岛上大部分人已经等在这儿了。 辫子爷爷拉着棠娘的手,嚎啕大哭,“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们还是命好……还能活到你来!胡大、胡二和独眼龙他们……年纪大了熬不过去,没等着你回来他们就……喂大鱼去了哇!” 棠娘眼圈儿一红。 她性格清冷,生老病死又是正常轮回,虽然也难过,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辫子爷爷倒也知晓,并没有指望棠娘说些什么出来。 他指着傅明宇,对棠娘说道:“这些年你不在岛上,我们这些老兄弟……可全都指着他啊!棠娘啊,你瞅瞅我们这屋子……起得多好哇!现在我们基本上都是两个老家伙住一个屋,每个老家伙都有床,明宇怕我们睡不好,养了猪笼草来驱蚊……” “每一层楼都有厕所,他又怕我们这些老家伙脚下没力会摔伤,厕所里的每个坑位都装了扶手,实在行动不便的,再做一把屁股可以镂空的椅子!上厕所都比过去舒服!” “吃饭就更加不用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属于‘退休’的,吃住全免!他们年轻一点的,来食堂吃饭是要花钱买的!我们吃得还特别特别好,顿顿都有肉有米饭!外面很多人羡慕我们的!”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咧着嘴笑。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棠娘说道: “棠娘你还不晓得吧?明宇在每年的三月一号,都会去镇上的医院,把医生请来给我们做体检,哪个人有什么毛病,全都写一个本子里,然后个个月帮我们拿点药回来……” “那食堂里也会配合给我们做养生的药膳!棠娘你晓得吧原来吃章鱼可以治肝病!水母头可以治哮喘!海带治缺钙……” “棠娘,我们老了但我们个个月还有退休工资拿……一个月五块钱!比不得他们做工的,但我们包吃包住包看病,一个月还能领五块钱……真的很好很好了!” …… 棠娘不爱说话,但大家说的这些,还是让她十分高兴。 她笑得眼儿弯弯,神采飞扬。 这时辫子爷爷又说道:“棠娘啊,你说说看,明宇好不好啊?”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没吭声。 辫子爷爷又道:“我倚老卖老的说一句……以前的事全都已经过去了,结婚嘛很正常!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包袱……我跟你讲,我们正义岛上所有的原班人马,都看好小傅!就连南陵镇上的人,也都看重他!” “既看重他年纪轻轻放下一切,来正义岛无私地帮助我们这些老家伙,又看重他情深意重……你看看他、看看他啊!这多好的人才啊,长得俊、个子高,性格好还体贴……可他就是死心塌地的守着你……” “棠娘啊,我是要跟你说一句,你这一走十年,还带了个小娃娃回来……你和小傅好了,我们都替你高兴。要是你还是看不上小傅,小傅怕是要疯……我们老兄弟也不答应!” 棠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也正看着她,一声不吭。 但眼里全是希冀。 棠娘转头问道:“栀栀和黎恕还没来?” 自有旁人作答。 傅明宇失落地垂下了头。 没一会儿,栀栀和黎恕也带着孩子们来了。 其他的知青们也陆续拖儿带女的赶到。 场面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接下来,棠娘就和黎恕聊了起来。 听说黎恕的任务,就是在南海指定海域里种出一个岛来…… 棠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性格内敛沉静,倒是没有急着否认。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她觉得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会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 没有十年八年,不付出大力气……根本不可能成功。 别看棠娘性格内敛,但作为解放前的海盗首领,她骨子里当然也有着冒险精神。否则当实就不会带着才三四个月大的女儿,周游全国了。 棠娘当即点头,“可以一试。” 然后她又对黎恕说道:“明天你把海域图给我看看,先让我知道地方在哪儿,然后你可以马上安排一次出海,我们先去一趟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放心,有我在,不用担心天气和补给。但是船不要安排太大、人也别太多,队伍太大了人太多了我顾不过来。” 黎恕大喜,连连点头。 接下来,大家开始享用丰盛的晚宴。 这些年以来,棠娘带着女儿在陆地城市生活,一年之中也只有在缺钱的时候会出海打鱼卖钱,她和小金枝吃海鲜的机会并不多…… 再加上叔叔们知道棠娘回来了,特别高兴,一部分人划着小船儿去养殖场取最新鲜的各种海鱼,一部分人现划船去近海打来最新鲜的野生海鱼! 所以今天的这一顿宴席主要以海鲜为主。 用大木盆盛着的姜葱炒梭子蟹,排成一溜的烤马鲛,清蒸大石斑……外加从养殖场拿回来的蒸蓉粉丝蒸生蚝,白灼竹节虾,粗如儿臂的椒盐皮皮虾,豆豉辣椒炒文蛤,油炸秋刀鱼、带鱼…… 当然了,还有烤鸡、咸鱼蒸猪五花肉、芋荷紫苏焖鸭块……这些菜。 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还是栀栀劝离的,“各位叔叔爷爷们,虽然今天大家都很快活,可棠娘和小金枝今天才回来……小金枝还小,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小姑娘哪受得起?反正棠娘也不会很快就走,咱们还有时间再聚……今天就散了吧!” 大家看到小金枝确实在一直不停地揉眼睛、打呵欠,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傅明宇将女儿抱在怀里,和棠娘一块儿回到了正义堂。 小金枝窝在父亲怀里都已经睡了一觉了。 到了正义堂,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说道:“阿爹,岛上有电吗?” “有,但电力不够,每天晚上只有两小时左右有电灯照明,小金枝赶紧再去洗个澡,好不好?”傅明宇问道。 小金枝点点头。 傅明宇赶紧去给女儿调洗澡水,又给找出换洗衣裳,摆在女儿的浴室门口。 跟着,他才去酒窖那儿拿了一瓶茅台酒…… 想了想,他去拿了个搪瓷杯,倒了四分之一瓶酒在杯子里,把剩下的半瓶又收回酒窖里;再用个小碟子装了点儿今天他从食堂那儿顺回来的油炸花生米,一块儿端到了棠娘屋里…… 嗯,他和棠娘的屋里。 这会儿棠娘应该也在浴室里洗澡。 她不在屋里,浴室紧闭着门,还传来了哗哗水声。 接下来,傅明宇走到女儿房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到了动静,才问女儿,“小金枝,洗好澡换好衣裳了吗?” “阿爹我已经换好衣裳上床啦!”小金枝叫嚷道。 傅明宇这才推门而入。 小金枝的自力能力很高,已经上床躺好了。 傅明宇去浴室看了一眼,孩子自己放掉了浴桶里的水,连着她自己的衣裳裤子袜子也全都洗好了……但应该是不知道哪往晾晒,就全都铺放在浴桶上。 傅明宇笑了,“小金枝真能干,还会洗衣裳了!” 小金枝得意地说道:“都是阿娘教我的!我在津市船厂子弟学校上学的时候,好多同学也不会自己洗衣裳,知道我会,他们的家长才让他们自己学着洗的!” 傅明宇拿了个脸盆,把女儿洗好的衣裳放进盆里,端着盆走到到孩子床前,把她的拖鞋头朝外放在床前,又把蚊帐放了下来,帐子角掖进铺盖底下,这才说道:“早点儿睡,明天阿爹带你去市里买东西,好不好?” “就我和阿爹去吗?”小金枝欣喜地问道。 傅明宇笑道:“对,就我俩去。” “那阿爹可以给我买辣椒棒棒糖吗?” 即使隔着帐子在,傅明宇也能看到女儿面上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虽然不知道辣椒棒棒糖是什么,但傅明宇的心儿已经被甜化了……便点头应允,“好!阿爹给你买!” 小金枝欢呼了一声。 隔壁屋里传来棠娘悠长隐约的低喝,“金枝!不许说话,快点睡觉!” 小金枝吐了吐舌头,“阿爹我睡啦!要是我阿娘要赶你走……你就把我叫起来,我会向阿娘撒娇,让她留下你的!” 傅明宇表情凝重,认真点头。 然后实在没能忍住…… 笑了。 不过,端着脸盆走到房间门口,为女儿熄了灯、关上门—— 傅明宇的心儿突然变得七上八下。 趁着外头的月光,他把女儿的衣裳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然后深呼吸,朝着正屋走去。 站在正屋门口,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终是鼓起勇气进了屋。 屋里亮着温暖的桔色灯光,将古色古香的摆设映照得朦朦胧胧。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美人懒惰地坐躺在美人榻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秀气,正端着搪瓷杯慢吞吞啜饮。 傅明宇看到棠娘穿着件微敞口的白底小红花无袖睡裙,那衣料的白,衬得她的肤色更加润白,又将她平时的冷艳拭去几分,染上几分绯色。 她也正歪着头,看向了他。 她突然一笑,举杯问他,“这酒……哪来的?怎么……这么香?” 傅明宇见她没有要赶走他的意思,心下稍定。 他朝她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 大约还剩下一半儿的样子。 他笑了。 ——棠娘爱喝酒,但她的酒量也确实不行。才喝这么一点儿酒,她说起话来就带上了咬舌音。 “这酒很香吗?”傅明宇没话找话,“我尝尝……” 说着,他想要拿过杯子,浅尝一口。 棠娘却不肯撒手。 她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子,用力将他一拽—— 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凑过去,吻上。 半晌,她轻笑着问道:“香么?” 傅明宇喘着粗气欺上前去,顿时反客为主。 第502章 第一天一早,棠娘和傅明宇都起晚了。 小金枝拼命敲他俩的门,“阿爹!阿娘……你们在屋里吗?在吗?阿爹!阿娘!哎呀你们是不是扔下我不管,跑出去了啊……” 屋里,抱成一团的棠娘和傅明宇被生生吓醒。 两人赶紧坐起身—— 薄被滑落。 两人均看到对方身上斑痕密布的红痕…… 再对视一眼? 两人都是满面满心的又尴尬又羞涩又心动。 小金枝在外头急得快哭了,“阿爹!阿娘……你们上哪儿去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棠娘急了,一脚踹向傅明宇,低骂道:“还不快出去看看!”然后又高声喊道:“金枝别闹!先去院里玩一会儿!” 金枝这才松了口气,又埋怨道:“你俩干啥呀,太阳照屁股也不出门,还关着门……哼!” 小姑娘走了。 傅明宇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到处找他的裤衩子,最后赤足跳下地,终于在地上找着了,捡起来一看……好嘛,裤衩子已经被撕成了两片。 他拿着破烂的裤衩子,想起昨晚激烈的战况,忍不住回头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秀发正在穿文胸。 蓬松的头发遮住她的双颊,甚至还有一缕碎发俏皮地立在她的头顶,仿佛一撮呆毛。 再加上她可能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红艳艳的嘴儿气鼓鼓地嘟着…… 竟然透出几分幼稚可爱。 傅明宇笑了。 他光着月定、走到大衣橱前,拉开门,从一个小得可怜的小角落里,抽出了一条他的裤衩子,快速穿戴好了,走到浴室去梳洗。 他毕竟是男人,穿衣更快,洗漱也快,等他收拾好自个儿的时候……棠娘已经去了隔壁的卫生间洗漱。 傅明宇快速花了点时间把屋子收拾好。 啥都好收拾,就是……棠娘的床单潮潮的,湿迹还挺大,且混着酒香与石楠花的香气,让人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最终,傅明宇还是把快手快脚地把床单换了下来,扔进浴室里去,想着先用水泡着,等他抽空再来洗,然后他又把房间里的窗户全开了,好透透气…… 他快步离开了房间,又看了看腕表。 傅明宇突然愣住。 ——什么?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小金枝正不高兴的蹲在院子里,看到阿爹来了,忍不住说道:“阿爹!你和我阿娘在屋里干啥呢?早饭都已经凉透了!” 傅明宇一惊。 再一看,堂屋里的饭桌上果然摆满了食物。 有一大钵白粥,一篮子馒头包子什么的,一看就是食堂出品。 “枝枝,你上食堂去买早饭了?”傅明宇问道,“你拿得动吗?” 金枝答道:“我遇到黎叔叔(黎恕)了,他帮我拎到正义堂门口的……”然后又好奇地问道:“阿爹,你和我阿娘关着门在里屋干啥?” 傅明宇一时语塞。 小金枝,“我早上出去买早饭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门栓是从里头锁上的,所以我知道你俩没出去!可是…《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我阿娘从来不睡懒觉的!她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练功……” 傅明宇俊脸通红。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最后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真的?可是你阿娘当初没离开正义岛的时候,她从不早起,都是睡到中午才起……” “为什么呀?”小金枝有些疑惑。 傅明宇解释道:“因为她以前都是下午天快黑才出去打鱼,凌晨才回来……” 小金枝恍然大悟,然后又问,“所以她昨天没去打鱼啊,为啥你俩还那么晚起来?” 傅明宇:…… 好嘛,这话题又绕了回来?! 这时棠娘终于收拾好,从里屋出来了。 她穿了件玄色滚姜黄边的包布扣对襟衫,腰间系了块姜黄底色小红花的丝巾做成的腰带,头发随便用发绳绑了下,挽了个乱蓬蓬的发髻,簪了一枝简洁的木簪。 美人睡晚,面带春痕。 傅明宇看着她……眼神痴痴的。 棠娘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先端碗盛粥喝了两口,再抓过包子咬了两口……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受顿阻。 傅明宇赶紧招呼女儿,“你也快吃!以后要是我们起晚了你就先吃,可不能再这么一直饿着肚子了。” 小金枝心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仰着小脸儿看向她阿娘,“阿娘,你今天怎么睡懒觉了?” 傅明宇坐在一旁,再次涨红了脸。 他都不敢看棠娘了,只好低下头给女儿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棠娘淡淡地对女儿说道:“你要是这么闲得慌呢,天之内把第层的鞭法给我练熟了,要不然……你自个儿一个人去蛇岛呆上两天吧。” “什么?天之内把第层的鞭法练熟?”小金枝气得哇哇叫,“阿娘你欺负人!” 傅明宇也急了,“那可不行,蛇岛可不能去,不能去!” 棠娘没理父女俩,她下两下吃完早饭,拎着她的鞭子便扬长而去。 ——她得赶紧去海鸥岛和黎恕栀栀她们开会! 傅明宇看着小金枝。 小金枝也看着她阿爹。 两人默默地吃早饭。 吃完早饭,傅明宇收拾完碗筷,问女儿,“你在家练鞭子吗?还是跟着我去市里买东西?” 小金枝一咬牙,“去市里!” “那你鞭子不练啦?” “在船上练呗!” 于是父女俩也收拾收拾,一块儿出了门。 临行前,小金枝让傅明宇抱了两根直径在一十厘米左右,长度约一米左右的树桩子上船,说她要用这俩树桩子来练鞭法。 当下,傅明宇一边划船,一边看着女儿扎着马步站在船上,拿着她那根……略细、略短于棠娘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着树桩子。 还像模像样的。 中间休息的时候,傅明宇看了一下女儿的鞭子。 ——鞭子是用掺着金属线的皮子制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当然了,棠娘的那根鞭子重约一十斤左右,鞭尖镶着金属倒钩,是能杀人的武器;小金枝的鞭子整体娇小很多,可能因为怕误伤人,鞭尖处被棠娘镶了个木制圆球,圆球外头还包了一层用皮子缝制起来的棉套。 傅明宇掂量了一下女儿鞭子,估计也有六七斤重的样子。 “累么?”傅明宇问道。 小金枝点头,“累的呀!但是阿娘说了,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使这鞭子了,要是我不学,以后就没有传人了。” “阿爹,我还是挺喜欢练这个的,你知道吗?阿娘为了让我壮胆,大半夜的特意找了一伙流氓,我们娘俩儿先是跟了他们一路,找到了一个偏僻地儿,然后阿娘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她躲起来了……” “哼哼,我一个人,就用我这条鞭子……把这木球拆了,对方六个男的都是大人,我阿娘都没出手,我自己一个人应付了!”小金枝自豪地说道。 傅明宇吃惊地张大了嘴。 小金枝赶紧解释道:“阿爹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我又没杀人!我就是用鞭子把他们全都抽了一遍,抽得他们遍体鳞伤!可他们连报警都不敢!一来呢,他们本来就是怀着歹意的坏人,一来嘛……谁相信六个大人打不过一个小孩儿啊!” “回去我得和你阿娘好好说道说道!”傅明宇是真生气了,“你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么危险的事儿,就是大人也不能这么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不懂?” 小金枝歪着脑袋着着她家的大学生阿爹。 傅明宇是太心疼自家小闺女了,一路上唠唠叨叨地给女儿灌输思想:你要是在外头吃了亏,先不忙着自个儿出面报复,因为你还小啊,一是你还没有报复的能力、一是你有父母在,理应让父母帮你处理…… 其实小金枝已经被阿娘带着,是个非常独立的小姑娘了。 但阿爹这么啰嗦,话里话外都透出了对她的关心……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小金枝笑眯眯的。 父女俩赶到了林市。 傅明宇带着女儿坐着公共汽车辗转逛了好几个供销社,给女儿买了不少小女孩儿的内衣内裤,上衣长裤、短袖短裤,还买了好几条裙子,以及运动服,各种鞋子,甚至连漂亮的头绳也买了好多,另外看到了漂亮的花布,也忍不住买了好多,准备带回去请岛上的婶子们帮小金枝缝纫裙子穿…… 在逛供销社的时候,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傅明宇又带着孩子在街头找了家干净的小摊贩,一人吃了一碗汤馄饨…… 父女俩一直逛到中午两点多,傅明宇终于采买完毕,小金枝也如愿吃上她心心念念的红辣椒棒棒糖。 那玩儿其实就是棒棒糖,只是被染上大红的颜色做、成红辣椒的样子而已。 傅明宇把买来的东西打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袱,背在身上。他低头看着拿着红辣椒棒棒糖舔得正开心的女儿,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玩意儿就这么好吃?”傅明宇好笑问道。 小金枝眉开眼笑,“阿娘听人说,小孩子吃糖吃多了会蛀牙……这种红辣椒棒棒糖是最最最大的棒棒糖,所以她从来都不准我吃,怕我蛀牙。” 傅明宇勃然变色,“什么?会长蛀牙?” 他后悔了! 就不该给这小家伙买红辣椒棒棒糖的! 小金枝聪明着呐! 一看到阿爹一脸的焦急,恨不过冲过来抢走她的棒棒糖时—— 小姑娘已经咯咯笑着跑开了! 父女俩玩了一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 傅明宇才停了下来,又把女儿喊了过来,“小金枝,你陪着阿爹去一趟医院,好不好?” 小金枝秒懂,“去看阿奶?” 傅明宇静默两秒钟,“也倒不算是去看她……她不是装病么?搞不好今天已经不在医院了。” “那咱们去医院干啥?”小金枝不解地问道。 傅明宇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爹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病。” “那我们赶紧走吧!”说着,小金枝又疑惑地问道,“阿爹,你那儿不舒服了?刚才不还跑得挺快么?” 傅明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带着小金枝去了市人民医院。 他给自己挂了个号,然后让小金枝坐在门诊候诊大厅那儿,守着他刚买回来的那个大包袱,他则走进了诊室。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他从诊室里出来,走到小金枝身边,一手提起了那个大包袱,一手牵起了女儿,“小金枝,阿爹需要去做个小手术,咱们现在就去手术室,一会儿你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等一等阿爹,好不好?” 小金枝十分不安,“阿爹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做手术?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呀?” 傅明宇笑了笑,“没事。” 父女俩来到了医院大楼的一楼手术中心。 傅明宇先是把女儿安顿好,从大包袱里掏出一包他在供销社买的葡萄干饼干,递给小金枝,“呆会儿你就在这儿吃点饼干,记着……不要离开这儿,看好我们的东西,阿爹很快就会出来的。” 小金枝拽住了他的袖子,“阿爹,你到底怎么了?” “阿爹做完手术再出来跟你讲,现在要进去了啊!”傅明宇含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转身走到手术室旁边,敲了敲门。 门一开,出来一个男护士。 傅明宇将手里的单据递了过去,对方接过看了看,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去。 傅明宇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又交代道:“小金枝,你哪儿也别去啊!” 然后含笑走进了手术室。 小金枝有点儿害怕。 小姑娘扁着嘴,根本没心思吃饼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许久许久…… 金枝的脖子酸了,眼睛也看花了,可那个手术室的门还没有打开。 小姑娘忍不住,跑过去敲门。 还是之前的那个男护士来开的门,“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啊?” “叔叔,我爸爸呢?”小金枝不安地问道。 男护士问道:“是那个白头发的男的吗?” 小金枝点点头。 “你爸爸还在做手术呢!没那么快出来,小朋友你在外面等着,千万别走开啊!”男护士说道。 小金枝又问,“叔叔,我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正在做什么手术啊?” 男护士答道:“你爸爸没生病,他做的是结扎手术……也就是说,以后你爸爸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小金枝惊呆了。 她在船厂子弟小学上学的时候,好多女同学都叫招娣、引娣、接娣,或者叫倩子(欠子)、英子(迎子)什么的……说白了,大人都喜欢生男孩儿。 在过去,小金枝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她阿爹遇上了她和阿娘以后,居然做了这样的手术??? 阿爹他这是为什么啊! 小金枝还太小,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好继续焦虑不安的坐在长椅上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傅明宇慢慢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精神萎靡,脸色惨白。头发本就是雪白的,现在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双眼珠是有颜色的,但似乎也失去了光华。 “阿爹!”小金枝急忙跑了过去。 傅明宇朝孩子一笑。 方才那个男护士出现了,连忙阻止小金枝,“哎,小朋友,你爸爸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你可别闹你爸,回去以后呢,让你爸多卧床休息,记着别让他干重体力活啊!还得多吃点好的!” 傅明宇笑道:“谢谢你了护士同志,我女儿很聪明,她会照顾好我的。”却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全是气音。 说着,他慢慢走到了休息长椅那儿坐下,见女儿没吃那包饼干…… 他一笑,问小金枝,“怎么?不喜欢吃饼干?” 小金枝摇摇头,小小声问道:“阿爹,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再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傅明宇一怔。 他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 傅明宇笑着摸了摸小金枝的头,轻声说道:“每个母亲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能生下孩子的,要么怎么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呢……我不希望你阿娘因为再生孩子而面临什么危险,小金枝,我们已经有了你,这已经就足够了。” ——主要是,棠娘确实已经不年轻了。 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就不管她的死活,他也不敢冒险再让她生孩子。 小金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呆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我来摇船好不好?阿爹,我力气很大的。而且刚才护士叔叔也说了,你不能干体力活了。” 傅明宇仰头轻笑。 他当然不可能让孩子干这样的事儿。 是,他是刚动完手术,但歇一歇就没事儿了。 歇了一会儿,傅明宇突然想起一事,对女儿说道:“咱们也算是来了一趟医院,我想去你阿奶那儿看看,万一她在呢?” 小金枝很懂事,“阿爹你别去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吧!我认得路!” 傅明宇又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那可不行,万一拐子佬来拐我孩子呢?” “阿爹!你忘啦,我的鞭子可是很厉害的,我不怕拐子佬!”小金枝认真说道。 傅明宇摇摇头,他站起身,对女儿说道:“我俩一块儿去吧,走慢一点儿就成。” 小金枝赶紧站起身,扶住了自家大学生阿爹,又问,“阿爹,那我们的这一大包东西——” “你去敲敲门,我们请刚才那个护士叔叔帮忙看一看。”傅明宇吩咐道。 小金枝去敲了门,把男护士喊了出来。傅明宇和他说了这个大包袱的事儿,男护士很爽快地答应了,帮着把大包袱收了,又道:“一会儿你们过来敲门找我就行。” 傅明宇谢过对方,牵着小金枝的手,父女俩慢慢朝着他母亲的病房走去。 == 却说棠娘本来和黎恕他们正在海鸥岛开会的。 一切沟通得挺顺利的。 午休时分,突然有老兄弟过来找她,“大当家的,我们今天一早上林市去送鱼,有个女的托我们带封信来给你,喏!” 棠娘皱眉接过。 她才回来一天,会有什么人给她带信? 撕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纸一看—— 【你这臭不要脸的老表子,你要是真那么厚颜无耻地想要老牛吃嫩草的话,只会害了他。今天下午四点钟你一个人到市医院的病房来找我,我们谈一谈。你要是不来,我让你身败名裂!】 棠娘沉思片刻,将信纸收好了,找了个人给栀栀带话去,就说她下午有事儿,然后匆匆离开了正义岛,驾着小船儿奔赴林市而去。 第503章 棠娘赶到了医院。 她站在傅老太太的病房走廊上,伫足不前。 倒不是她心里有什么丑儿媳终须见公婆的扭捏感…… 她就是,纯粹觉察到不妥。 ——她的前半生背负着血海深仇、交织着刀光剑影、掺杂的是国仇家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年,早就让她对危险生出了最直观、最敏锐的嗅觉。 她笃定309病房里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棠娘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五分。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十分钟,而傅老太太的病房门一直紧紧地闭着。 棠娘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封信。 其实,这信是谁写的,棠娘心里有数。 她只是不太爱说话,不代表她就是个只会窝在小岛上啥也不懂的土匪婆子。更何况,最近十年来,她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儿可太多太多了! ——傅家人全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就算再不同意她和傅明宇的事儿,依着他们的教养,也绝不可能写出语气这么恶毒信件!而且他们很清楚:越是不想失去傅明宇,他们就越不可能在表面上反对傅明宇的决定。 所以,这封信是那个名叫刘燕燕的女人写来的。 想来309房间里正酝酿着一场针对她唐棠的阴谋?! 正当棠娘站在楼梯口那儿徘徊的时候—— 傅明宇带着小金枝来到了住院大楼,还慢吞吞上了楼。 父女俩还一边走、一边聊天: “阿爹,一会儿我还想去买东西……” “今天还没买够吗?说来听听,你还想买什么?” “医生不是说了你得吃点好的么?” “哈哈哈……咱们正义岛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可那也不是我买给阿爹的呀!阿爹,我有钱……” “你阿娘给你的?” “在我和阿娘之间,是我管钱!而且我还会做生意,你也知道啦,阿娘她都不爱说话……真要靠她卖鱼挣钱的话,那我们娘俩儿就只能换口饱饭吃吃……” “小金枝,以后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阿娘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呢,只管好好学习就好。” 棠娘皱眉,盯住了楼梯口。 没一会儿,傅明宇和金枝牵着手儿从梯梯那儿冒出了头。 父女俩看到了棠娘,皆是齐齐一愣。 小金枝兴奋得张嘴就喊,“阿——” 棠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父女俩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父女俩果然不吭声了,但加快了上楼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棠娘身边。 傅明宇惊喜地看着棠娘,小小声问道:“棠娘,你怎么来了?” 棠娘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封信,递给傅明宇。 傅明宇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原本惨白的俊脸顿时气得满面通红! “棠娘,我——” 棠娘阻止了傅明宇,示意他不要说话。 正好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从楼上走了下来。 棠娘连忙迎了过去,对中年男医生说道:“医生,309病房的病人突然喘不过气了,能麻烦您过去看看么?” 医生愣住。 ——三楼的病房全是单人病房。在这儿住院的,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退休干部级的病人! 医生不敢怠慢,问道:“你们是病人的什么人?” 傅明宇说道:“我是刘淑华的二儿子傅明宇。” 傅老太太常年住院,傅明宇也常常来探病,医生见他眼熟,不疑有它,立刻冲进护士站,大喊了一声,“护士长跟我来!” 护士长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医生朝着走廊跑去? 当下,护士长也马上带着两三个小护士,跟着医生冲了出去…… 棠娘和傅明宇对视了一眼。 两人也跟了上去。 小金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在父母身后,一块儿过去了。 男医生是第一个冲进309病房的。 护士长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连忙叫嚷道:“张医生……等一等!309病房没人啊!” 晚了。 张医生刚推开309病房的门,便从房里伸出来几只大手,不但又狠又重手地将张医生拖进病房,病房门还被人从里头重重关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张医生还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又怒道:“你们干什么……” 房门牢牢关上后,他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护士长被吓得目瞪口呆。 小护士们也面面相觑。 护士长赶紧拍门,“张医生?张医生你怎么了?” 屋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在打斗? 这时,已经有隔壁病房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伸头出来看热闹了。 棠娘压低了声音对傅明宇说道:“仔细看看有没有熟人。” 傅明宇愣住。 说完,棠娘上前去把护士长拉开,手里鞭子一扬! “砰——” 一声巨响。 木门被棠娘的鞭子扬成了碎屑! 饶是如此,木门的框架居然还牢牢的与门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足以见得,病房里的人,是如何将这扇门牢牢地固定住。 ——这是多么不想让外人进入这间病房啊! 所以? 病房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木门虽然已经被棠娘给扬了,但木门的四周还闭合在门框上,大家根本进不去,却可以通过极大的破口,看清楚病房里的一切。 病房里居然有四五个彪形大汉? 方才冲进去的男医生这会儿被这四五个彪形大汉给按在病床上,而且男医生身上的白大褂、甚至连身上的衣裳全被撕毁??? 男医生打着赤膊正在挣扎,还气愤地叫嚷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 而那几个彪形大汉也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其中一人叉腿站在病床门口,裤子褪到了脚边,这会儿正准备脱大红花裤衩子…… 花裤衩子男人呆呆的看向同伴——那是一个正按压着男医生的、身材最魁梧的一个大汉,喃喃说道:“大哥,怎么进来的……是个男的啊?那……我们还要轮流槽他吗?” 其他几个大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傻愣愣的: “大哥,刘燕燕不是说,来的是个漂亮女人吗?这不对啊,这不明明是个男人吗?” “男人我们也要上吗?” “大哥,这门怎么破了?为啥啊?”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极端的变故,令无论是病房里正准备施暴的人,还是集体守在病房外或蹲、或弯腰、或踮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全都陷入一片寂静。 于是这些坏人说的话,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到了! 众人一片哗然。 而这时,站在外围,一直在盯着这些吃瓜群众看的傅明宇突然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声音—— “啊?怎么会这样!” 他扭头一看,居然看到刘燕燕从在309病房对面的病房门口探出头来,而且还带着一脸的惊诧?! 在这一刻,傅明宇什么都明白了! ——棠娘就是因为收到了那封恶毒到了极点的信件,才来医院的吧?而那封信,肯定是刘燕燕写的!309病房里就是刘燕燕设的一个圈套! 要不是棠娘警醒…… 不,也不对,棠娘武艺高超,就算她自己进了病房,估计也只有那几个男人非死即残的下场。可一想到刘燕燕的用心居然这么恶毒,傅明宇被气得浑身颤抖。 “刘燕燕!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傅明宇愤怒地大喝一声。 刘燕燕被吓一跳! 她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傅明宇? 天! 她只写信给唐棠娘了,傅明宇怎么会来?这唐棠娘怎么这样啊! 刘燕燕来不及细想,她现在害怕极了,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傅明宇刚做完手术,身体既虚、又没有力气,根本没办法阻止,只得叫嚷道:“抓住她!抓住她……” 正围在309病房门口吃瓜的群众们回不过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刘燕燕已经跑远了。 “坏人!你给我站住!”说着,小金枝突然飞快冲上前去,一把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鞭子,甩了两下就朝着刘燕燕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绊住刘燕燕的脚,刘燕燕哎哟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她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大家快点抓住她!护士长快报警!”傅明宇适时地将后半句话给喊了出来。 群众们一听——现场有罪犯? 这还了得! 当即就有几个陪房的女家属们冲了过去,把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刘燕燕给轻松逮住。 刘燕燕哭得哀哀欲绝,“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赶着回家煮饭给我妈吃呢呜呜呜你们放开我……” 护士长已经飞奔着跑回护士站报警去了。 很快,医院内部保卫科的人先赶到,第一步是清场,把吃瓜群众全都请回了他们原本呆着的病房内;第二步是把刘燕燕控制住;第三步是勒令让309病房里的几个大汉把残门打开,把双手抱在脑后、排着队鱼贯而出……那几个大汉处于懵逼状态,但见眼下这情况,他们是肯定跑不了的,只好照办。 很快,刘燕燕被单独关在一间空置的病房里,几个大汉也被关在另外一间空置病房里……护士们赶紧去看那位张医生。 张医生告诉大家,“我刚一推开门,就有人把我拽了进来,然后他们就关上了门……二话不说先扇了我几耳光,跟着就把我衣服全撕了……我还听到他们说‘怎么是个男的’,‘是不是搞错了’之类的……” 张医生受的是皮外伤,倒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他就是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在医院行凶啊?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必须报警!必须严惩!” 张医生的白大褂和上衣全被这些歹徒撕毁了,好不狼狈。 他的同事又给他送了一件白大褂过来,他气呼呼地穿上……唐棠娘不动声色地与张医生擦肩而过,将一张大团结悄悄塞进张医生的口袋里。 这一切,张医生完全不知道。 而这是棠娘给他的补偿。 派出所的公安也迅速赶到。 以及,傅家人也全都赶到了——傅明宇给家里打了电话,除去几个小的,傅父傅母,傅兄傅嫂都赶了过来。 傅老太太盯着棠娘,急忙问儿子,“明宇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棠娘不语。 傅明宇恨恨地看着母亲,“还不是你招来的祸事?” “我?”傅老太太急道,“我怎么了?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明宇,你这电话一打来,我们饭都没吃完,碗一扔就跑来了,结果你就……就这么埋怨我一顿?我到底干什么了?” 说着,她忍不住看向了棠娘。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可从她眼里泄露出来的置疑、厌恶的眼神,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傅明宇深呼吸—— 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封信,递给了母亲。 傅老太太接过一看,顿时恼了,“这不是我写的!我、我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我知道不是你,我有说是你写的吗?”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老太太,“那——” “是刘燕燕写的。”傅明宇说道。 傅老太太愣住,“是刘燕燕写的?她为什么要写这东西?” “你问我?”傅明宇怒道,“你问她去啊!要不是你给了刘燕燕希望,她又凭什么干涉我和我爱人之间的感情?这一切不是你纵容的吗?” “爱人?难道你们已经……”傅老太太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傅大嫂抢上前来,扶住傅老太太,“妈,你别激动,来……先坐下,喝口水……咱们一家人,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啊?” 傅明楼也适时上前对兄弟说道:“明宇,你有话好好说。” 第504章 棠娘垂眸。 这时,小金枝对棠娘说道:“阿娘,我饿了……” 然后小姑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继续对棠娘说道:“阿娘,阿爹也饿了……而且今天医生说了,阿爹刚做完手术,要好好休息,要吃好的。”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眼神疑惑。 傅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做手术?明宇你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手术,别大惊小怪的,”傅明宇沉声说道,“就是……结扎手术。”这事儿他根本就不想瞒着。 屋里再次响起了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傅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今天刚做了结扎手术,直接切掉了输精管,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着,他还把手术单递了过去。 傅老太太喘着粗气一把夺过,瞪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儿……等到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转头看向棠娘,气愤地问道:“是你让明宇这么干的吗?”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 小金枝脆生说道:“才不是呢,是我阿爹自己决定的!” 傅明宇不悦地说道:“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做主……妈,就算你是生我养我的妈,你也做不了我的主。就算棠娘是我最爱的女人,她也不能替我做主。我的事,我的决定……都由我自己说了算。” 傅老太太尖叫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明宇毫不退缩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决定。” “你是想气死我!你这是想气死我啊!”傅老太太大哭了起来,“所以我把你生下来、把你养那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气死我的吗?” 傅大嫂急忙安抚她,“妈,妈你别这样……” 棠娘径直离开。 傅明宇急了,遂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棠娘,你要去哪儿?” “给你买饭。”她淡淡抛下一句,离开。 小金枝追了出去,“阿娘你等等我!”小姑娘一边往外跑,一边朝着傅明宇使了个眼色。 傅明宇这才放下了心。 他主动过去,关上了门,正色问向他母亲,“妈,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傅老太太哭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傅明宇,“这么说吧,妈,你觉得你幸福吗?抛开孩子的事儿不说,你跟我爸这么些年来,过得幸福吗?” “我和你爸门当户对,又是革命战友,我们当然很幸福!”傅老太太说道。 “门当户对!”傅明宇说道,“原来这就是你认为的,婚姻幸福的诀窍。” “往远了说,明朝的万贵妃和明宪宗朱见深也相差了十七岁,那男的还是皇帝,谁绑着他和万贞儿好了?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喜欢万贞儿的吗?他俩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宫女,门当户对了吗?影响他俩的感情了吗??” “往近了说,”说着,傅明宇先是指了指上面,然后又竖起两根手指,“二把手家里……不也是女大男小?是,没差多少岁,也就差了七岁而已!至于他俩的门第儿……妈,你是老革命,你知道的比我们多多了!你说说看,他俩门当户对吗?” 傅老太太一时语塞。 傅明宇继续说道:“妈,你一天到晚都想塞女人给我,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你帮我选择的女人,可我过得不幸福呢?我是不是应该恨你?” 傅老太太张大了嘴。 她激动地说道:“我是你妈,我不会害你的!” “那刘燕燕怎么说?”傅明宇质问道,“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烦透了刘燕燕!我以前还愿意和她打个招呼,是因为我以为她结婚了,你不会让一个已婚女人接近我……我不知道她离婚了,我要是知道她已经离了,我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她!” “我不愿意和普通女同志保持正常的社交关系吗?可但凡我对任何一个人有那么一丁点的笑容,你就疯了一样上去舔人家……我看着都觉得丢人!所以只要是个女的,我就必须对人家横眉冷对,要不然……我看着你讨好别人的样子我觉得恶心!” “知道吗妈,这一切全都是被你给逼出来的!”傅明宇说道。 傅老太太面色惨白。 “再说回刘燕燕的事儿,”傅明宇又道,“……你明明知道刘燕燕她弟弟犯了事儿,人现在在派出所还没审出来,你居然为了撮合我和她,答应帮刘燕燕捞人?” 说到这儿,傅明宇看向了父亲和兄长。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被吓一跳! “妈,你也是老革命工作者了,这种错误……你也犯?”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老太太急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这意思,你是打算欺负刘燕燕?”傅明宇问道。 傅老太太,“不是,不是!我……” 丈夫和长子震惊的目光令傅老太太十分不安。 她急忙说道:“我、我主要就是想让你俩处一处……要是你俩没意思,我当然不会强求!要是成不了,凭她弟弟犯了什么事儿我也不会过问啊!” “那你是希望我和刘燕燕能成,还是成不了呢?”傅明宇又追问道。 傅老太太顿时哑口无言。 傅明宇说道:“到了现在,你依旧觉得棠娘不如刘燕燕,对吗?” 傅老太太气道:“刘燕燕好歹是个年轻姑娘!明宇啊,不是妈说,你今年三十三,唐棠娘已经快五十了!她还能活几年?到你五十岁的时候她都死了!到时候你一个人……” 傅明宇淡淡地说道:“所以你觉得,哪怕刘燕燕是个罪犯,哪怕刘家那一屋子的窝囊废会拖累我一辈子,我和刘燕燕在一起,也比和棠娘、我亲生女儿在一起更好?” 然后他又抖了抖手里的那张结扎手术单,“哪怕是,我这一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 傅明宇笑了笑,“妈,其实刘燕燕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胡说八道!”傅老太太骂道。 顿了一顿,老太太又说道:“明宇啊,你也别太早下结论……万一那事儿跟刘燕燕无关呢?”刘燕燕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是多么乖巧文静的孩子啊,怎么可能这么恶毒呢! 傅老太太不相信。 “叩叩叩——”有人敲门。 傅明宇过去开了门。 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走了进来,他朝着傅明楼敬了个礼,“明楼同志,案件已经初步查清了,我们请示过局长,局长让我把案件情况向您通报一声。” “那麻烦你了公安同志,你请说。”傅明楼说道。 公安便将刚才在隔壁屋子里审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给傅明楼、以及傅家人知道。 原来—— 根据刘燕燕的交代,她本来以为傅老太太看上了她,想让她和傅明宇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唐棠娘出来…… 刘燕燕的想法很简单:傅家有头有脸的,只要唐棠娘身败名裂了,傅明宇当然也就不能再娶唐棠娘了! 于是她去找了她弟弟的几个朋友出来,告诉他们说,她会把唐棠娘带到空置的309病房(傅老太太昨天就出院了)去,只要他们把唐棠娘的衣裤撕坏,然后就立刻逃走……当然了,如果能在逃走之前,给唐棠娘一点儿厉害瞧瞧,那就更好了! 事成之后,她会给他们一人二十块钱的报酬。 就这样,正愁没钱花的花裤衩大汉们立刻答应了。 当然刘燕燕敢于这么做,也是因为唐棠娘离开南陵已经十年了,她的威名已经被人渐渐忘却,刘燕燕对唐棠娘的唯一认知就是:唐棠娘是个靠美色上位的老女人!她压根儿不知道唐棠娘的武力值有那么的恐怖! 所以当刘燕燕眼睁睁看到棠娘拿着鞭子轻轻一抖,那扇木门顷刻间便化为齑粉时…… 躲在309病房对面、正准备看热闹的刘燕燕被吓得尖叫,这才被傅明宇抓住。 那几个大汉在公安的讯问之下,也给出了与刘燕燕一致的答复。 这就是所有的情况。 然后公安又对傅明楼说道:“明楼同志,据我们的调查,受刘燕燕指挥的那几个人里,就是穿花裤衩的那个,和个头最大的那个……他俩都是通辑犯,那大个子犯的还是人命案子呢!” 闻言,傅家人更加不安。 傅明楼点点头,对公安说道:“感谢你,公安同志,这件事儿希望你们秉公处理!” 公安离开了。 傅明楼再次关上了门。 傅明宇问他妈,“妈,你满意了没?你为我看上的人……居然还认识杀人犯!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儿媳妇吗?” 傅老太太咬唇,“我哪知道她是这种人啊!” 傅明宇深呼吸,“所以,以后不要再管我和棠娘的事了,好不好?” “我是你妈!” “叩叩叩——” 再次有人敲门。 站得最近的傅明楼顺手开了门。 来人是棠娘和小金枝。 棠娘一手拎着个用草绳提起来的汤锅,一手拎着个装着食物的包袱。 她也不说话,只是将汤锅拎到了一旁的小几子上,对傅明宇说道:“金枝说要给你买鸡汤,一时间买不到,买的是骨头汤,你吃吧!” 小金枝笑眯眯地说道:“阿爹我们还买了肉包子和烧饼!你喜欢哪一样?” 傅明宇看着女儿,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小金枝买的我都喜欢……你也饿了吧?来,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 小金枝点点头。 小姑娘把包袱布打开,露出堆成小山一般的包子和烧饼……然后她选了一个模样儿最漂亮的包子,拿起来就往她家大学生阿爹的嘴里塞。 棠娘低喝道:“规矩呢?”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赶紧拿了个烧饼跑到傅老爷子身边,“爷爷吃晚饭啦!” 傅老爷子还没见过小金枝呢,这会儿看到这么漂亮可爱、还长得特别像傅明宇的小闺女,眼珠子顿时就挪不开了! 小金枝把烧饼塞在老爷子手里,然后又拿了个馒头塞给傅老太太……她悄悄瞄了母亲一眼,果然看到母亲皱眉起了眉头。 这就是金枝的小心机了。 她知道奶奶不喜欢她阿娘,所以给她个馒头;但爷爷是可以和奶奶抗衡的人物,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向着她阿娘,但塞个最好吃的烧饼给爷爷……博取一下爷爷的好感也好呀! 接下来,小金枝又给大伯和大伯娘也各塞了一个包子。 众人默默吃起了手里的食物。 棠娘也拿了个包子慢慢地吃…… 傅明宇捧着那锅骨头汤,拿着大勺直接舀汤喝。 这锅汤料足汤少,汤汁浓郁,味道鲜美,也不知道棠娘上哪儿找来的。虽说棠娘已经解释过,是小金枝坚持,才买到的这锅汤,但这是棠娘头一回主动照顾他。 这让傅明宇十分感动。 他喝了两口汤,又舀了一勺,吹凉了喂女儿喝。 小金枝倒是高高兴兴的喝了,还主动要求,想吃骨头上已经炖酥了的肉。 傅明宇喂女儿吃了几块肉,女儿咯咯笑得开心。 其实傅明宇还想喂棠娘也喝点汤、吃点肉…… 要是屋里没这么多人,他倒也敢。 可想了又想,还是没那个胆子。 不知不觉,屋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凝重。 良久,棠娘沉吟着开了口,“我和傅明宇的事儿……” “棠娘!”傅明宇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不由得阻止了她,“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我们的事……由我来解决好不好?” 第505章 棠娘定定地看着傅明宇。 傅明宇心里毛毛的。 原本美味的骨头汤,这会儿也如同嚼蜡。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的父母家人,我来解决……好不好?” 棠娘朝他笑了笑,“是不希望我说话吗?” “不是不是!”傅明宇立刻否认。 他只是…… 很害怕她会做出更决绝的决定。 上一次是出走十年,那这次…… 她武力值高,性子又散漫,根本自由随心、来去自如。 他不可能勉强她。 甚至是…… 她如果想离开的,他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着! 一时间,傅明宇难过到了极点。 棠娘看着悲伤又失落的傅明宇,不由得微微叹息,“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傅明宇顿时炸了毛,“你让我怎么得到安全感?一声不吭就走,一走就是十年!再被我妈这么一折腾……你是不是又要走?这次又打算走多久?我还有多少个十年和你耗?你走的这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着死了算了!活着没意思!” 说着,傅明宇眼圈儿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唐棠娘你根本没良心!你明明喜欢我,你又不敢承认!孩子都生了你还不承认!确实每次都是我主动!可我又打不过你,你要是不愿意你推开我啊!” 傅家人惊呆了,不住地看看傅明宇,又看看棠娘。 棠娘俏面晕红。 小金枝则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阿爹,你主动什么啊?阿娘为什么要推开你?” 傅明宇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没什么!小孩子不要听这些!” “啊?”小金枝莫名其妙。 棠娘凑过去看了一眼傅明宇捧着的那个汤锅,淡淡地说道:“给你十分钟,把汤锅里的骨头肉和汤全吃完,一滴汤水都不能剩下……金枝,要是你爹吃不完,你帮着吃点。” 顿了一顿,又道:“等你吃完我再说。” 傅明宇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小金枝也赶紧趴在自家大学生阿爹的汤锅旁……傅明宇舀一勺汤喂给女儿喝,又舀一勺汤自己喝,再舀起一块肉骨头给女儿,自己也吃了一块肉骨头…… 傅家人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这对父女俩。 ——这一大一小极度相似的面容,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你争我夺,却有着说不出口的亲切与幸福,虽然坐在一旁的棠娘如同冰雕美人一般……但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呆在一块儿,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很快,父女俩就干光了整一锅汤。 小金枝饱得打了个嗝儿。 “阿娘我们吃完了!”小金枝说道。 傅明宇也说道:“可没到十分钟哈!” 棠娘微微一笑,“那走吧!” “去哪?”傅明宇愣住,“刚才你不是说,等我和小金枝吃完了以后……你有话要说吗?” 棠娘不解地问道:“一句话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金枝,收拾东西!” 金枝说道:“阿娘,我们今天买的东西全在门诊大楼二楼手术室的护士叔叔那里!” 棠娘点点头,说道:“那一会儿我们取了东西就走……” 然后她对傅老太太说道:“我想说的话只有一句——今天初三,初八那天我和傅明宇在正义岛摆席结婚。你们来,我们会很高兴。你们不来,也没有关系。” 说完,她率先走出了屋子。 傅明宇呆住。 傅家人也呆住。 倒是小金枝牵着大学生阿爹的手,说道:“阿爹,我们走吧!” 傅明宇突然回过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唐棠娘你给我站住!站住——” 棠娘便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 “你不走了是不是?”傅明宇抽噎着问道,“以后都不会走了是不是?” 棠娘认真说道:“我长了腿,当然会走……但我会听你的意见,你愿意和我一块儿走,那我们就一块儿走。你要是不愿意离开正义岛呢,那等我忙完了工作以后,我再回来。” “我要跟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傅明宇斩钉截铁地说道。 棠娘笑了笑,“好。” 傅明宇的眼泪又开始哗哗流,“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唐棠娘……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唐棠什么时候骗过人?”棠娘柔声说道,“只是觉得你因为喜欢我、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那么我也不应该辜负我对你喜欢。傅明宇,我也喜欢你,但我……真的很不习惯这么说。或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你知道……” “傅明宇,我喜欢你。” 棠娘话音刚落—— 傅明宇就冲上前一把抱住棠娘,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我听到了!我、我听到了……棠娘,我也喜欢你!要是你觉得难为情,那以后咱们就不说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然后他又哭着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想哭……我平时眼泪没那么多,我一个男子汉我哭什么啊……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棠娘抬起手臂,搂住他的手颈,又轻轻一压,让他垂下了头。 她吻上了他。 “傻子,你也会说你根本打不过我,如果不是我同意……你怎么可能还能活着‘主动’啊?”棠娘轻声说道。 傅明宇又哭又笑,真像个傻子似的。 傅老爷子扯了扯老妻的衣角,轻声问道:“你见那傻子这么开心吗?” 傅老太太心情复杂。 诚如丈夫所言,这样的儿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自从当年唐棠娘出走,傅明宇向全天下昭告他喜欢唐棠娘之后……傅明宇本人和傅家全都陷入了风暴的中心。 自那时起,傅老太太就再也没见过儿子露出过笑容。 她当然恼怒,想要挽回颜面,更希望儿子和那个比他年长十来岁名声还不好的女人断绝往来……所以她明着暗着不知使了多儿劲儿,最终的结果却是将儿子越推越远! 若不是长子长媳苦苦维持,恐怕小儿子和这个家早就已经决裂了。 最近她甚至感觉到,小儿子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但她觉得是因为小儿子为了唐棠娘走火入魔的缘故,可小儿子却说他是被她这当母亲的人给逼的! 不管怎么样…… 眼前这个,会哭会笑、会害怕会愤怒,会表露内心真实情感的小儿子……虽然看起来确实傻里傻气的,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哭那么大声…… 可是,现在的傅明宇,才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傅老太太捂着嘴呜呜地哭了,“我不管了!我以后都不管了!你们爱咋咋滴吧!” 说着,老太太哭着率先夺门而出。 傅大嫂害怕老人出事,连忙追了出去,“妈!妈你慢点儿……”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也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傅明宇和棠娘。 那俩还抱在一块儿。 傅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初八是吧?那个……留座儿啊!”然后就背着手走了。 傅明楼是最支持兄弟的,一来呢,他比较理解这个傻弟弟,而且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何况棠娘本性不坏,只是背负着“海盗头子”和年长他弟弟十六岁……这些都不是原罪。二来呢,是自打他回归家庭以后,父母因为对他心怀愧疚,确实更偏爱他……在这一点上,傅明楼对兄弟是内疚的。 所以他温声说道:“明宇,棠娘,要是婚礼上还缺什么……只管和我说,或者和你们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初八那天我们会去的,都是一家人,没有说不开的事。” 然后他又摸了摸小金枝的头,说道:“枝枝,大伯先走了啊,这次来得匆忙,忘记给枝枝带见面礼了,初八那天补上给你。” “谢谢大伯!”小金枝说道。 傅明楼也离开了。 棠娘这才轻轻推开傅明宇,“好了,我们也走吧!” 傅明宇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拭去眼泪,点点头。 一家三口下了楼。 傅明宇今天才做过手术,还出了刘燕燕的事儿,此刻他步履维艰,行动也十分缓慢。 棠娘扶着他,稳稳地陪着他走出楼梯间…… 然后看到了傅大嫂。 傅大嫂迎了过来,看到傅明宇走路的姿势,先是关切地问道:“明宇啊,这都已经很晚了,要不今天先回家歇一宿,明天再走?” 傅明宇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家老娘和棠娘相处,免生罅隙,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傅大嫂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猜你也不肯……这样吧,妈让我给你俩传几句话,就初八那天……让你给家里留上二十桌,我们男方的亲戚确实有这么多人。而且方便的话,最好派船接一下我们。” 棠娘点头,“没问题。” 傅大嫂又道:“那我们要为婚礼……准备些什么?” “不用。”棠娘淡淡地说道。 傅大嫂有些不安,“棠娘啊,是你嫌麻烦不想准备呢,还是信不过我们啊……” 傅明宇立刻说道:“大嫂,这些事儿我会准备的。如果我有需要,会让人给你捎话的。” 傅大嫂这才点点头,“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然她还真有点儿害怕棠娘不上心,到时候傅家去了二十桌客人,那就是差不多二百人呢!万一到了正义岛以后啥也没有……那才是真丢人! 傅大嫂离开以后,傅明宇、棠娘和小金枝先去了门诊大楼。棠娘让傅明宇在楼下等着,她和金枝去二楼手术室取回了大包袱,然后三人一块儿乘坐公共汽车去了市郊。 棠娘去找刘八萍借三轮车,刘八萍听说傅明宇刚做完手术?她连忙让她男人骑车,又让棠娘一家三口坐在车斗里,叫她男人把棠娘一家送到了出海口…… 棠娘先扶着傅明宇上了她的船,然后又把傅明宇的小船用绳子系在她的船后,这才撑竿、摇桨,离了岸。 折腾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金枝困得不行,已经蜷缩在傅明宇的大腿上睡着了。 好在傅明宇给孩子买了不少衣裳,这会儿全都拿了出来,铺在女儿身上。 金枝睡得香喷喷的。 傅明宇睡不着,他坐在船舱里,听棠娘的吩咐,往他身上披了一块厚厚的包袱布,觉得整个人都是暖和的。他撑着下巴看着不慌不忙摇桨的美艳女人,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棠娘转头看了他一眼,温柔一笑,问道:“知道金枝为啥姓金吗?” 傅明宇愣住。 是啊,为什么呢? 第506章 棠娘一边摇船,一边看着傅明宇。 他半躺在船舱底,发色雪白、脸色也雪白……整个人有种易碎的美感。 她看向了星空。 半晌,这才说起了往事,“你应该听说过,我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南陵镇上的地主一家给糟蹋了吧……” “这个我知道,”傅明宇轻声说道,“你不喜欢提这个,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说这个。” 棠娘笑了笑,“其实我不是我爹娘的孩子,我本姓金,亲生父母生养的孩子太多,实在养不活,就把我送给了养父母。养父母对我很好,可也是家里穷……我十四岁那年的春天,养父母张罗着让我和韦大成订了亲……当年年底,因为交不起田租,我的养父母扔下我没管,两人收拾好细软半夜逃走了……” 傅明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棠娘慢慢说道:“他们或许……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把我当成钱物,抵给地主吧!这些都是后来地主告诉我的,直到如今我也不知养父母的下落。是不是地主在胡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愿意记恨他们,毕竟再穷再苦的日子,至少他们让我活了下来……” “所以我有了金枝以后,还是决定让孩子跟着我姓……不过,如果以后你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那就让金枝姓傅吧!傅金枝也很好听。”棠娘说道。 傅明宇点点头。 对于他来说,他为了棠娘已经受了很多苦,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怎么样都可。再加上她还生下了他的孩子……那么孩子谁姓都一样,反正都是她和他的孩子。 “棠娘,后来呢?”傅明宇又问。 棠娘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淡淡地说道:“后来啊……地主韦思岸和他的三个儿子糟蹋了我。我……差点儿死了,他们还让人熬了参汤,像灌水那样逼着我喝……” 傅明宇攥紧了拳头。 “……第二天晚上,一个姓金的男人蒙着面、单枪匹马杀到地主家里,把我救走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棠娘问道。 傅明宇张了张嘴。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棠娘是正义岛的大当家,在棠娘之前,正义岛的大当家也姓金。 大家都说,金老大还活着的时候,棠娘是金老大的压寨夫人。 所以? 傅明宇不是没有怀疑过,棠娘给孩子取名为金枝,是在怀念着前夫。 现在看来…… 金,才是棠娘原本的姓氏? 棠娘继续说道:“他就是金老大,正义岛的前任大当家,他和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大哥!” 说到这儿,棠娘眼里泪光浮现。 “我那会儿年纪小,长得还挺好……正义岛上当时鱼龙混杂,大哥是靠内讧上的位,帮派里的势力四分五裂,谁也不服气谁。如果我是金老大的妹妹,不知会有多少男人想要抢着当金老大的妹夫……所以大哥为了保护我,默许了我是他的压寨夫人……” “从那时起他教我练功夫,把我关在正义堂里,让哑婆婆照顾我……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必须练上十个时辰,少一刻钟也不行。我扎马步、练鞭法……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偶尔出个门,痛得连路都走不动!大家都笑话金老大,说他迟早会死在我的肚皮上……他还笑着和人说荤段子呢……可一回头,他逼我练武逼得更狠!” “因为我和他都知道,我要是强大不起来,永远都是受人欺辱的。”棠娘淡淡地说道。 傅明宇攥紧了拳头。 棠娘又看了看星空,说道:“大哥比我还命苦,他比我年长十五岁,是金家最大的孩子。六岁下地种田,十一岁的时候家里人口众多,实在养不活了,他是饭量最大的孩子,所以他……有天晚上自己走了。” “他跟着个杂耍团走南闯北,见多了奇人异士,学得一手好鞭法,还会使大刀……杂耍团里卧虎藏龙,全都是武艺高强又凄苦无依的人。他们白天在街头卖艺,夜里就去劫富济贫……好景不长,团里有人为了赏金出卖了他们,杂耍团便解散了。” “大哥回到了故乡,才知道金家早没了!爹娘交不起租子,都被卖了。出了嫁的姐姐们收留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暗中将他们送到外地……后来一直没有音讯。当时我跟着养父母留在南陵,倒还能勉强吃饱肚子。” “大哥就投靠了正义岛,干些劫商船的营生。换言之,他是为了我才留在南陵的。我也问过大哥,为啥不成家呢……他告诉我说,当年他趁乱逃离杂耍团的时候受了重伤,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所以他不愿意祸害别的姑娘……” “我所幸是有些天赋的,被大哥逼着没日没夜地练了几年武……我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正义岛上的一个恶霸。他是我大哥的死对头,趁我大哥不在,想欺辱我,我平时就恨透了他,狠狠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把他头给抽了下来……我当时害怕极了。但别人只有比我更怕的……” “大哥赶回来收拾好残局以后,他抱着我哭了一夜……他说很抱歉,他其实不想让我拥有杀人的本事,他真的很希望我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可世道那么乱,想要活下去……真的好难啊!” 说到这儿,棠娘哽咽了。 “我露了那一手功夫之后,很快,正义岛上的男人们再也不敢小看我……大哥武功高,我也不差。他才真正坐稳了那个位子,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意识的领着岛上最残暴的男人出门去干活……又过了两年,那些人死得死、折得折……岛上剩下的人,多半都是穷苦出身,被逼走投无路的……” “突然有一次,大哥他们出去劫了一条商船……没想到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西洋药。我们拿着那些药也不知能干些啥……后来有人上门来找,说那些药是外国花侨捐了钱,想偷偷送回国内给洪军部队的,希望大哥能归还。大哥失踪了半个月,回来以后把那些药全还了……” “他告诉我,说他跟着洪军的人跑了半个月,知道了洪军是支什么队伍了……他还笑着跟我说,洪军也是穷人的军队,我们正义岛也很穷,怎么人家纪律那么好,我们却是海盗呢!从那时候起,他就总是偷偷帮着洪军干些运输的事儿……” “再后来鬼子觉察到不妥,疑心到大哥身上,就特意设了个圈套……大哥不知情中了埋伏,死得很惨……连全尸都没有!大哥死了以后,我实在气不过,心里痛得很,就半夜摸进鬼子的据点,趁着天黑把他们四五十个人……全弄死了!” 说到这儿,棠娘冲着傅明宇一笑,“看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傅明宇纠正,“我的棠娘是个顶顶漂亮的女英雄!” 棠娘久久地看着傅明宇,一笑,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特别恨鬼子,只要让我听说了哪儿鬼子,哪怕是要赶上两三天的路,我也要去看看,不杀他个百儿八十的我绝不回来!消息传来回正义岛,大家都说我杀人如麻……但在无形之中,也没有人再跟我争了,我自然而然成了大当家。” “再后来,鬼子组了船队要来围剿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那个洪军头子,他截到了情报就赶紧派人通知我。当时正义岛上乱成一团,跟我心不齐的,说我是祸水,我让他们走、以后都别回正义岛,剩下的兄弟们,我领着他们守在半路,把鬼子的所有的船底全部凿穿了……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大哥的朋友为了救正义岛,也派出他手上根本不多的洪军力量去偷袭鬼子,逼着鬼子放弃对付正义岛……当然了,也有二三百个鬼子被我们拖进了大海,也让洪军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棠娘看着傅明宇,柔声说道:“我的以前,基本上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直到这时,傅明宇才意识到——棠娘是真的接受他了! “当然有!”他激动地说道,“我还有……还有好多好多想知道的事儿。” “那你问吧!”棠娘含笑说道。 傅明宇深呼吸,让激动地情绪尽快平静下来,又问道:“你最喜欢吃那种荤菜?鸡鸭鹅猪牛羊还是鱼肉?” 棠娘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 傅明宇便又问了一遍,“我是在问你,你喜欢吃哪种素菜?” 棠娘失笑道:“你这算什么问题?嗯,捱过饿的人没资格挑食,只要味道好……什么我都爱吃。” “非要选一个呢?”傅明宇追着问。 棠娘想了想,“那还是鱼吧!” 傅明宇立刻追问道:“那你喜欢哪种做法,煎烤炖炸蒸?” 衬着疏朗的星光,棠娘看向傅明宇,目光柔柔的,“……嗯,我喜欢吃花胶,就是鱼肚,还有海参、鲍鱼这些比较软糯有胶质的食物,炖猪蹄我也很喜欢。烹饪方式么……真不挑,好吃就行。素菜水果这些呢,以前我们也不会种地,这些东西种不来所以吃得少,现在有机会吃了就特别稀罕,喜欢多吃一点……什么品种都行……” 傅明宇叹气:“你也太好养活了!” 这时,枕在傅明宇腿上的小金枝迷迷糊糊地说道:“阿娘我也要吃卤猪蹄……” 棠娘和傅明宇同时一笑。 两人怕把小金枝吵架,遂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明宇才小小声对棠娘说道:“等回去了,我给你做饭吃!这几年我都练出来了……你喜欢的花胶和海参,在咱们正义岛也不是稀罕活,我天天给你做!” 棠娘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厨艺比较一般。” 她的厨艺真不能说是一般般,只能说惨绝人寰。 所以她总是带着女儿吃食堂、或者花钱在别人家里搭伙。要实在不行必须自己做,基本就是把食物用水煮熟了洒点儿盐…… 小金枝快十岁了,体型看着还像五六岁的小孩儿,搞不好就是因为不爱吃她做的饭菜才营养不良的。 傅明宇说道:“没关系,以后我做饭给你们吃,做饭的过程其实很享受的……尤其是,做给喜欢的人吃。” 说着,他又看向了棠娘。 棠娘笑笑,没看他。 不过,傅明宇还是看出些不同来。 ——向来清冷的她,不再具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眼眉温柔,刻意避开的眼神……似乎只是因为有些羞涩和难为情。 傅明宇傻傻地笑了。 第507章 回到正义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下了小船儿以后,棠娘将大包袱背在身后,将睡着的女儿扛在肩膀,慢悠悠地往正义堂走。 傅明宇急道:“棠娘,你把孩子给我……” 棠娘没有理会他。 他又说道:“那你把包袱拿给我……” 棠娘依旧没有理会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正义堂。 棠娘去照顾孩子睡觉了。 傅明宇便赶紧回屋去给棠娘准备泡澡水。 棠娘回来的时候,傅明宇正半弯着腰,检查浴桶旁的小架子上的香皂、洗发香波齐不齐全。听到她进屋的动静,他连忙说道:“棠娘,快去洗澡。” “你先洗吧!”棠娘说道。 傅明宇道:“医生给我开了刀口,说三天内伤口不能碰水……一会儿我擦一擦就好。” 棠娘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傅明宇又期期艾艾地说道:“医生还说,半个月之内不能同房。” 棠娘奇道:“那半个月之后还能行房?” 傅明宇面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结扎了,又不是当了太监!” 棠娘呆住。 她身体强健,偶尔会感冒风寒,只要熬点红糖姜汤喝上几天就能好;小金枝跟着她,虽然个头矮小,但也一样身体健康,热咳喝点儿冰糖炖梨子,风寒喝点儿红糖姜水就能好。 所以棠娘对西医一无所知。 她并不知道结扎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医院里听到傅明宇和他家里人说以后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了…… 她还真以为他太监了。 结果??? 傅明宇慢慢走过去,把浴室门关上了。 然后他拉下库头,让她看他的伤口。 棠娘先是一眼看到那玩意儿确实还在……然后就是在左边股沟靠上边儿的位置那儿有一个极小的伤口,有血痕,还缝了肉眼可见的三针棉线。 傅明宇简单解释了一下男性结扎手术的原理。 棠娘这才明白了。 那玩意儿慢慢长大。 傅明宇急忙背过身去,不好意思地对棠娘说道:“涨起来了我会有点疼……所以这半个月,我住到西厢房去。等半个月以后我去医院复查一下,医生说没事儿,我再搬回正屋来。” 棠娘没吭声。 傅明宇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以为结扎手术……是、是我变成了太监?” 棠娘面红红地嗯了一声。 傅明宇觉得不可思议,“那……我要是真变太监了你还愿意和我结婚?” 棠娘想了想,低声说道:“你对我那么好,为我付出了很多,还做了很多的事……我也是喜欢你的……那就一起过日子吧,也不一定非要那啥。” 傅明宇惊呆了,“唐棠娘,你是不是在嫌弃我啊……觉得有那个和没那个一个样?” “也不是。”棠娘说道。 傅明宇越想越生气,“那我到底哪儿不好了?不够大,还是不够久?还是说……” 棠娘有些无奈,“你现在说这些真的好吗?之前也是你说的……要《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静养半个月,把那玩意儿弄起来了难受的不是你?” 傅明宇:…… 还真别说,好像是起来了。 然后—— 开始隐隐作痛了! 傅明宇瞬间脸色惨白。 棠娘叹气,扶住他,带着他慢慢走出浴室、离开正房、去了西厢。然后她又去拎了一桶温水过来,好让他洗漱……这才回了正房。 棠娘坐在浴桶里泡着澡,想起刚才发生的乌龙事件,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天一早,棠娘早早起身,把角房后头的煤炉子给拎到了前院,炖了一锅花胶海参汤,又去了码头附近,用穿了线的抛针就在近海附近扎了几条不大的海鱼,拎回正义堂剖杀好,去了头尾和骨头,只取了纯鱼肉,也一块儿扔进炖锅…… 小金枝起来了,揉着眼睛说道:“阿娘,你起来炖汤啊?” 棠娘嗯了一声,说道:“你阿爹开刀做了手术,我给炖点儿汤,一会儿出锅的时候你来把盐啊!” ——棠娘厨艺不精,炖汤也只会将所有食物先焯水,再直接放进炖锅加水煮,后期的调味还得靠金枝。 棠娘也交代了一句,“你也要多喝点,都已经十岁了个子还这么矮!” 小金枝凑过去看了一眼炖锅,发现份量足得很! “好咧!”小金枝高兴地说道。 棠娘又交代女儿道:“从今天起,咱家一天炖两次汤,上午炖的中午喝,中午炖的晚上喝……你上午要是闲着没事儿干,上食堂找人拿新鲜打回来的大鱼,一条就够了,拿回来,我中午好炖汤……” 然后又唠叨道:“你可得拿点儿好的回来,有青斑石斑最好,鬼面鱼也成,或者红龙,再差也要拿个马鲛……我刚上码头去打了几条海鲈,都是一斤多点儿的小鱼,去头去尾再去骨就没啥肉了,炖出来的鱼汤它也不鲜啊……” 小金枝脆生生地说道:“知道了阿娘!” 棠娘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再就是,从今天起你就叫傅金枝了!” “怎么,你俩结婚还让我认祖归宗了?”小金枝诧异地问道。 棠娘看着时间也快差不多了,便道:“这个回头你问你阿爹……我得走了!你别闹你阿爹啊,让他多睡会儿。你吃了早饭上托儿所玩去吧!” “我不想去托儿所!那里面的都是小孩儿!阿娘我想跟三叔他们去打鱼,成吗?”小金枝开始谈条件了。 棠娘不甚在意,“去呗,别把自个儿掉海里了。” 小金枝哼了一声,又道:“我叉几条大墨鱼上来给我阿爹熬汤喝!” 棠娘去了海鸥岛,和黎恕他们继续开会研究。 开完一场会议过后,她去找了栀栀,把昨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儿说了,又告诉栀栀她决定和傅明宇结婚。 栀栀大喜! “我的天,你俩终于能成了!”栀栀拉着棠娘的手,感叹道:“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是偏着你的!所以你都不晓得,我每次看到明宇的时候心里都愧疚得不行……所以在以后的十年里啊,我会偏着他的!” 棠娘一乐,“偏呗!” 然后又小小声说道:“就冲着他去做了结扎手术这一点……以后我也偏着他。”栀栀红着脸儿笑,“好像咱们岛上生养了孩子的男的,大部分都结扎了……” “真的?”棠娘连忙问道,“那你家黎恕结扎的时候,你给他做啥吃的了?” 栀栀有些愧疚,“他结扎的时候都没告诉我……不过那会儿我刚生完老二正在坐月子,他跟着我一块儿喝了一个月的炖汤。” 棠娘道:“那我也给炖汤,弄点花胶鱼肉什么的吧!” 栀栀犹豫再三,“是不是开了刀不好吃鱼啊?” “为啥?”棠娘奇道。 栀栀有些懵懂,“据说鱼是发物,对伤口不好……不过呢,食物相克相楚忌属于中医说,结扎这种手术属于西医……” “那不怕了!”棠娘说道,“他在正义岛早就已经吃惯了鱼,不忌讳这个了。” 栀栀含笑点头,又打量着棠娘,“自打你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啊……马上就觉得你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棠娘挑眉。 栀栀笑道:“比起以前来少了些冷漠,多了点烟火气。” 棠娘抿唇一笑,“其实以前……这些也不是不关心,主要是懒得说,觉得都不重要,说不说无所谓。” “那现在怎么又改了?”栀栀笑问。 棠娘叹气,“昨天看到他在他家里人面前为了我据理力争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睡了他,不就是因为喜欢他么!他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喜欢我,并不会觉得我比他大十来岁有什么问题……他敢大声告诉所有人他喜欢我……” “可我呢?从小到大,再到现在……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很多事,因为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也懒得去争取了……但那不代表我不想争取。” 棠娘继续说道:“至少他教会我珍惜当下,我喜欢他的性子,我也想……任性一把。是,我唐棠既确实是个海盗头子、土匪婆!可我也确实是个女人,我可以当一个好妻子,也可以是一个好母亲。我更加可以是造船厂的优秀职工,也能当好你家黎恕的向导!” “或许想要当好每一个身份,想要做好每一个工作都挺困难的,但是不要紧啊,我已经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不管我想做什么,我家里人会陪着我一起的。”棠娘含笑说道。 栀栀看着这样的棠娘,高兴得眼圈儿直发红。 她拉着棠娘,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高兴地说道:“棠娘,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一块儿来商量商量,看看你和明宇的婚礼要怎么办吧!” 棠娘含笑点头。 第508章 一转眼就到了初八这天。 天刚蒙蒙亮,胖叔他们驾着在船头系了大红绸子扎成喜球的小船儿,排着队朝林市入海口那儿去。 统共去了六十八条小船! 按每艘小船能载重至少八人来算,那也能拉近五百人左右! 为表喜庆,每位驾船的叔叔爷爷们全都穿上了新衣,还在头上戴了块红头巾…… 等到六十八艘小船儿来到林市入海口那儿时,大家全都排好了队儿,一艘小船连着一艘小船儿的。庞大的船队让住在入海口附近的老百姓们惊讶不已,纷纷在问这是谁家那么大手笔,办喜事儿的场面可气派啊! 傅家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诚如那天傅大嫂说的那样,一共黑压压来了二百多个傅家的亲朋好友,也是人人衣着光鲜、手里还拎满了东西。 今天被派来迎宾的,是栀栀、黎恕,与洪禾禾、大周两对夫妻。 栀栀连忙向傅家人问好,尤其问候了一下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双目红肿,面色憔悴,一看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身上穿着鲜亮的新衣,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为表重视与庄重,她和长媳全都佩戴了耳环、项链等首饰,手边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挎包。 傅老太太确实心情不怎么畅快,可看到正义岛来接自家人时,这船队这么豪华气派,心里又很高兴,和栀栀说话的时候也和颜悦色了起来。 她拉着栀栀小小声抱怨道:“栀栀啊我可一向都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你来说说,他俩结的这叫什么婚?正常男青年女青年结婚,哪家不是男青年呼朋唤友地上女方家里去迎亲?偏我家明宇……还迎什么亲呐!这岂不就和入赘一样!” 栀栀含笑劝道:“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首先呢,金枝姓傅,您的孙女儿叫傅金枝!其次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旧社会才说高娶低嫁呢,我们新时代合法的男女结合叫做结婚。以后他俩一般大,就像您和老爷子一样,也会相亲相爱白首到老的!” 这话的后半句,傅老太太是喜欢听的。 而且她也已经知道儿子要和唐棠娘结婚的决心了,现在还当着那么多傅家的客人…… 傅老太太便没再继续说了。 栀栀亲亲热热地挽着傅老太太,将她扶上了船。 接下来,傅家亲友陆续登船。 船队又调转方向,排着队儿朝正义岛驶去。 对于部分傅家亲友来说,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坐船……既兴奋又陌生,有的人还有点儿晕车。 好在栀栀和洪禾禾早有准备——每三艘小船结队准备一份“晕船礼包”,内含风油精、几只酸桔子、一小包用干净的桐叶包好的剁椒腌酸姜等。 叔叔爷爷们撑船的技巧高超,要是头船上有人说晕船,中程船上的叔叔们立刻用长竹竿头上的钩子将小包袱甩出去……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船礼包”就被甩到了头船上,准头准得很! 要是尾船也有人说晕船的话,那么头船上的叔叔也是用长竹竿将“晕船大礼包”拍到尾船上去…… 再加上海水清澈,傅家亲友偶尔能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浅海海底的漂亮珊瑚礁,以及在珊瑚礁附近游来游去的漂亮鱼儿…… 大家一路欢笑着,异常兴奋。 到了双岛附近,傅家亲友们又是齐齐发出了一声—— “哇!!!” 海鸥岛上的灯塔、正义岛上的雷达站……以及从远方看到正义岛上若隐若现的建筑群时,都让傅家亲友们感到惊讶! 南陵和正义岛都很出名,他们都听说过,但大多数人没来过,也想不出正义岛到底是怎么一回来…… 包括傅家父母与兄嫂,因近年来家里人明里暗里逼傅明宇相亲结婚,傅明宇和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所以他们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正义岛了。 现在看来,感觉双岛的变化好大啊! 尤其是正义岛。 从外表来看就觉得很不一般了。 码头已经全部铺设了水泥路,一路蜿蜒朝着半山而去。宽敞的水泥马路两旁种植着芒果树。盛夏时节,树梢上的芒果金灿灿、沉甸甸的,还能闻到浓郁的果香! 李晴玉夫妇、李爱国夫妇在这儿迎宾。 李晴玉笑着迎上前,先是向傅老太太问好,又说道:“您来得正巧!这会儿赶紧上食堂去吧!省领导、市领导全都已经到了,还有棠娘单位的领导……他们全都在!” 傅老太太愣住,“省领导也来了?” 李晴玉压低了嗓子,“解放前棠娘救过那一位的性命……”说着,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继续说道,“可那一位走不开,让他的公子过来祝贺棠娘……几位省领导是来作陪的。” 傅老太太当然明白李晴玉的那三根手指是啥意思。 ——三把手呗! 傅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棠娘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正好可让明楼去认认人,有了棠娘的这层关系,棠娘和明宇又无心仕途,最后还是明楼得益…… 傅老太太心情复杂。 若说之前她对唐棠娘这个儿媳妇有十二分的不满意…… 这会儿心里的不满稍少了些。 傅家亲友陆续朝着半山腰的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那儿以后,性格最活泼的方丽娟充当解说员,手里拿着个大喇叭,朝着大家喊话,“朋友们,亲人们!感谢大家光临正义岛,参加我们傅明宇和唐棠娘的婚礼!为答谢大家的到来,我们正义岛安排了不少助兴节目,请大家注意看旁边的海报!祝愿大家在正义岛上渡过愉快的一天, 傅老太太便也过去看了一眼海报。 海报上写着: 今天正义岛上全天候安排多场游乐节目,包括沙滩赶海、溶洞寻宝、登望海峰顶等等。 来岛上作客的小朋友可以去托儿所玩,那里有滑梯、有秋千。 在岛上的疗养院里,设有象棋闯关赛、围棋闯关赛和军棋、跳子棋闯关赛等。 岛上有图书室,藏书超过一万册,也是全天开放。 食堂随时都有免费的小吃和美味的饮品,大家想吃可以随时去吃。但不要把食物带出食堂,同时请保持食堂的环境卫生。 傅家亲友请到食堂去找高甜甜同志,登记免费住宿,住宿标准为四人间,请大家服从床位分配,谢谢体谅! 至于婚宴么,由于来庆贺的人太多,婚宴将于下午四点准时开始,吃流水席。请大家注意看吃席的顺序:四点整为第一批,第一、二、三、四、五生产大队的亲友们。五点整为第二批,第六、七、八、九、十、十一生产大队的亲友们。六点整为第三批,轮到留宿在正义岛的客人们吃席。 到此时,傅老太太才知道这场婚礼的盛大! 她心情愈发复杂……内心深处对棠娘的不满再次减轻几分。 这时栀栀匆匆赶了过来,“老太太,您快跟着我到这边儿来……老爷子您也来,傅大哥、傅大嫂,走,我带你们去棠娘和明宇住的地方看一看……明宇和金枝这会儿在家里呢!” 说着,栀栀把傅家人带到了正义堂。 傅家人看到了富丽堂皇、美纶美奂的正义堂,先是一愣,跟着栀栀进了院子以后—— 傅明宇听到了动静,连忙从里屋出来了。 傅老太太连忙上前,“儿啊,上次你做的那手术……身子可还好哇?休养得怎么样了?” 话刚说完,傅老太太就看到眼前的儿子,与几天前刚做完手术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的傅明宇,憔悴、面色惨白、病弱;眼前的傅明宇穿着合体剪裁的黑色长裤、全新的好料子白衬衣,胸前佩戴着饰有“新郎”字样的小红花。他虽然满头白发,但发质晶莹有光泽,整个人的气色特别好,眼睛明亮有神,面颊泛出健康的粉红色,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 “妈,我很好,我没事儿!”傅明宇笑道,“你看看,我这还叫不好吗?” 这几天来,棠娘和金枝每天都想着法着的炖补汤给他。 再加上他和棠娘解开了心结,也真实体会到棠娘对他的接爱与喜欢,以及小金枝对他的认可与依赖…… 傅明宇心情畅快,睡眠也好,这气色、精神当然也很好。 傅老太太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 看着丰神俊朗又活力四射的健康儿子,傅老太太心里高兴坏了,知道儿子在短短几天之内,精神面貌就有着如此大的转变,肯定也和唐棠娘有关。 她心中对唐棠娘的不满又稍稍抹去了一些。 傅大嫂正艳羡地对丈夫低声说道:“明楼你快看……天哪,明宇和棠娘住的这院子,简直就是神仙院子啊!你看看——” 也不知为什么,傅大嫂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傅大嫂还过于惊讶,以至于……她伸手指向了大门口。 傅家人齐齐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站在那儿? 众人齐齐愣住。 第509章 棠娘身着红衣,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说实话,棠娘在打扮上一向不肯下功夫。 奈何天生丽质。 以前的她,喜欢穿得宽松的衣裳,一是穿着舒服,二是……她身材丰腴,如果穿修身的衣裳会显得曲线毕露。 现在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大红色掐腰一字领及膝小敞口连衣裙,露出青春美好的身材,以及裙下一双雪白又笔直的小腿。 以前的她,仗着发质柔顺乌亮,梳头就是随便用手抓一抓,用根木簪……后来会使用了橡胶发圈了,大多数时间会把浓密的半肩长发织成一条蓬松的辫子。 现在的她,头发打理得整齐漂亮,被梳成两条好看的蜈蚣辫,最后汇于脑后盘了起来。沿着辫子还簪了两行极细的红色小绒花…… 辫梢上娇俏的小绒花,额前俏皮的碎发,再衬着她洁白如玉的肌肤,眉眼含情,唇角带笑的,恍眼看去,仿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最重要的是,在过去,棠娘的穿衣打扮风格总给了傅家人一个“民国女人”的形像。但这次她的扮相,看起来时髦又摩登,关键是她的气质还挺好,既有成熟女人的自信,还带着些新嫁娘的羞涩…… 傅家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美丽灵动的红衣美人。 傅明宇已经快步朝她走了过去,“棠娘!” 棠娘含笑看着他。 这两人站在一块儿…… 男的俊、女的俏;男的高瘦英挺、女的纤婀妩媚,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傅明宇还白了头……明明是老妻少夫的组合,可看在眼里,怎么都是老夫少妻的模样儿。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二人眼里只有彼此。 看着如此般配的一双璧人,傅老太太反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傅老太太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俩不就是差了十六岁嘛?反正老大比老二也大了十岁!所以……他们也还算是一辈儿的! 这时,棠娘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了傅老太太身边,“妈,谢谢你能来参加我和明宇的婚礼。” 傅老太太抿着嘴儿不说话。 棠娘也不介意,说道:“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不但能和明宇结婚,而且还……拥有了家人。我真的很高兴。” 她性格清冷,一连说了两次“我真的很高兴”…… 她是真高兴啊! 而傅老太太听了棠娘的话,却有了感触。 ——都是从水深火热的旧社会走出来的人,有哪个家庭是齐齐整整的啊!就拿她和老傅来说,两人都有年轻的兄弟姐妹死在黎明前,没能活着看到新社会的阳光。且在革命的道路上,她也和长子失去联系多年……试想,如果后来长子没有回归,那么长子也是严格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傅老太太不自觉就握住了棠娘的手。 可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最终憋出一句话,“以后你别打明宇。” 众人皆尽惊呆。 棠娘却温柔地说道:“好,我不打他。” 傅老太太又别扭了,“可你也别惯着他,他惯会登头上脸的……如今我的话他早不听了,你比他厉害你管着他……反正这家里啊,他总得听一个人的。” 众人继续石化中。 说实话,傅老爷子、傅明楼和妻子都挺担心今天傅老太太会在婚礼上闹事儿。但现在看来,虽然也不知道傅老太太是怎么想通的,但似乎她是有意想与棠娘和解? 这可真是太好了! 棠娘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好啊,我管着他……”说着,她看向了傅明宇。 傅明宇激动万分! ——她居然答应了他妈,以后会管着他??? 天! 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以前的棠娘哪替管着他?她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从来都是懒得搭理他…… 棠娘又问傅老太太,“那你希望我怎么管着他?” 傅老太太一时语塞。 想了想,老太太说道:“你管着他好好吃饭吧,你瞧他瘦成那样儿!然后呢,让他好好锻炼,别总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我和你爸是过来人,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拼命……现在你瞧瞧,哪儿哪儿都是毛病!我们年轻时候吃过的苦头,就不希望你们再重蹈覆辙了……” 棠娘认真点头。 老太太又苦口婆心地说道:“再就是金枝了,你们可要好好教育她啊!不是我说,你年纪不小了,以后金枝大了你就老了,明宇又做了结扎手术,以后也不能再给金枝添上弟弟妹妹……金枝是你们的独生女,以后她大了,身边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啊……” 傅明宇有些不服气,“那还要怎么教育,金枝的学习成绩挺好的。” 棠娘却异常认真地答道:“好。” 傅老太太选择忽视小儿子的话,光听棠娘的,所以一听就觉得浑身舒坦,面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对啦!” 傅明宇:…… 正好这时,小金枝哒哒哒地从院子里头跑了出来,“阿爹阿娘!” 棠娘皱眉道:“冒冒失失的!看到长辈了吗?问好了吗?” 小金枝吐了吐舌头,挨着个的向长辈们打招呼。 傅老太太把小金枝抱在怀里,又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和一身小女孩穿的裙子出来,递给金枝,“乖孙,你妈把你藏起来那么久,阿奶都不晓你……这个大红包你拿着,阿奶把这十年来少给的红包全都一次补给你……” “谢谢阿奶,但这钱我不能要!”小金枝脆生生地说道,“阿奶留着自己花!” 傅老太太佯装生气,“这是你该得的,哪能不要呢?快拿着!不拿着我可就生气了啊!” 金枝了看了自家阿娘一眼,这才收下了,“谢谢阿奶!” 接下来,傅老爷子、傅明楼与妻子也各自递出了红包和礼物,交给小金枝。就连傅明楼的儿子女儿也准备了礼物,全都交给了小金枝。 小金枝收红包收到手软。 棠娘陪着傅老太太先参观了一下她和傅明宇、金枝居住的正义堂,又提议去食堂那儿,“……来了好些领导,但我不爱和他们说话,主要是听不懂……辛苦爸和明楼去陪着说说话?”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没吭声。 傅老太太却爱极了这样的安排,当即点头,“好,那我们过去!” 一众人回到食堂那儿,棠娘领着人去和一众领导打招呼…… 傅明宇也不爱这种打官场官司的场面,就张罗着让他妈他嫂子、他侄儿侄女们去玩儿。 岛上准备的游乐活动多,上山登高、下海赶海、溶洞寻宝、浅湖钓鱼、还有各种棋类比赛,胜者能拿到奖品…… 特别招人喜欢。 不光是外来的宾客、就是本岛的家属也兴奋极了! 栀栀也带着婆母、赵阿姨和孩子们,和洪禾禾、李晴玉她们一块儿去玩……后来又遇上了小金枝一家,大家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 其实栀栀还是挺担心性格清冷的棠娘会和傅老太太合不来。 但看起来,棠娘一改清冷寡言的性子,虽然还是不爱主动说话,但至少会在老太太询问的时候努力多说几个字。老太太呢,也不如想像中难搞……可能是年纪大了吧,越老越小嘛,赶海的时候、溶洞寻宝的时候,老太太比孩子们还兴奋,笑得比孩子们还大声。 这样就很好。 到了晚宴时分,食堂摆起了流水席。 早年间,棠娘订下了正义岛酒肉不见面的规定,到现在也一样。所以食堂准备了大量了自制金樱子果汁,从外头买了海量的菊花晶、桔子晶、麦乳精等冲剂饮品,用饮料来替代酒水…… 至于菜式么,那当然是各种海鲜管够,另外岛上还杀了四头猪,猪肉的供应也是充足的! 喜宴从下午四点开始,于是从五点多开始,就有宾客陆续离开。 叔叔们负责撑船送客,知青们站在一旁,给离岛的宾客送伴手礼:每人一个苹果一个梨,外加一把水果糖和一把炒花生瓜子! 一直忙到夜里快八点,大部分流水席的宾客全部平安送回,负责接送的叔叔们归来,最后一桌宾客也散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把劳作了一整天、被累得不行的叔叔们推到食堂里坐下,她们快手快脚地帮着做了七八桌的菜给他们吃。 十来个爷爷们也过来陪着说话。 大家可高兴坏了! 吃到一半儿,棠娘安顿好了傅家人,也和傅明宇牵着女儿过来了。 叔叔爷爷们看着小金枝,喜欢得不得了。 前几天小金枝跟着叔叔们出海去捕鱼,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展露出不凡的水性,闭气的时间完全不输给叔叔 爷爷们…… 这会儿大家看到小金枝的腰间也缠了条鞭子,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小金枝你的鞭法练到什么地步啦? 小金枝看了阿娘一眼,见之露出鼓励的表情,便说道:“那我给爷爷们露一手?” “好!露一手!” “来一个嘛!” “好好好,我们来看看小小当家的本事!” “好样儿的!我们正义岛的小小当家是个有本事的!” 小金枝从饭桌上捡了几只生蚝壳,随便扔在地上,再捡三只生蚝壳交给傅明宇,“阿爹,你把这三只生蚝壳往远处扔!” 傅明宇一愣。 往远处扔? 不是往高处扔吗? 但他还是照做。 手一扬—— 一只生蚝空壳就被抛远。 不过,傅明宇也怕女儿失手,所以没用多大力气。 只见那生蚝壳一飞起来,小金枝便扎了个马步,清脆地大叫一声,鞭子一扬……她竟然抽动了之前她放在地上的生蚝壳! 被她抽飞的生蚝壳猛然飞去,力道又狠又快,不但于半空中追上了之前傅明宇扔出去的那只生蚝壳,且两只生蚝壳相撞,在半空中撞击得粉碎! 众人齐齐一愣,兴奋地大叫,“好!好样儿的!” 金枝得意地一笑,又道:“我可不及我娘万一!”然后又扭头看向棠娘,“阿娘你也来露一手嘛!” 平时呢,棠娘性格内敛沉默,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今天不一样。 她是真的很高兴。 闻言便点头,“好,那我也来……表演一个?” 众人再次热烈地鼓掌! 棠娘喊了栀栀过来,让栀栀找了十来根蜡烛,放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儿,全点燃了。 她拎着鞭子走到圆圈中央,漫不经心地轮了几下鞭子,然后收住。 栀栀是看不懂的,奇道:“这就好了吗?” 话音刚落—— 十几枝蜡烛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 且每一根蜡烛全都平均断成三截! 栀栀目瞪口呆。 大家也全都震惊了! 小金枝嘟着嘴儿说道:“这个不好……阿娘,我想看你用足十成功力的那种。” 棠娘失笑,“十成功力?” 她缓缓环顾四周,摇了摇头。 小金枝也跟着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那算了,真要阿娘使出十成功力的话……怕是要拆房子了。” 叔叔爷爷们也从没见过棠娘全力以赴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他们不敢问棠娘,便问小金枝道:“小金枝,你阿娘要是使出了十成功力……会怎样?” 小金枝说道:“去年我和阿娘出海打鱼,走太远了……我娘说,咱们遇上海底地震了。一会儿的功夫,海面上就掀起七八层楼高的巨浪。我们船小,受不起那样的风浪,可是躲也已经躲不过去了……” 众人的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连忙问道:“后来呢?” 小金枝说道:“我娘看到巨浪来了,就拿鞭子抽啊!一鞭子抽下来,能勉强打下浪花,刚好够我们那条小船儿稳住……” 众人再次瞠目结舌。 ——七八层楼高的巨浪,被棠娘一鞭子给抽下来了??? 在场的众人,老一辈儿的出过海,知道海啸的恐怖;年轻一辈儿的至少也知道台风的可怕……所以非常认可“人定胜天”这句话非常不适用于大海。 但是—— 依小金枝的说法,棠娘的武力值简直逆天了! 坐在一旁的黎恕听了,也十分震惊。 他突然想起棠娘听说了他的项目之后,就让他去安排出海,只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船不要太大、二是人不要太多……否则她照看不过来。 所以??? 黎恕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但愿团队里有了棠娘的加入之后,进展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大家说说笑笑直到深夜—— 知青们把棠娘一家赶回去睡觉,也催着叔叔们赶紧回去休息,他们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残局,也回去了。 栀栀和黎恕手牵着手儿也往宿舍楼走。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栀栀好奇地问道,“尤其是刚才……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棠娘和明宇终于结婚了,你不高兴?”黎恕反问。 栀栀撇嘴,“我看啊,是你听到小金枝说起棠娘的本事……才开心的吧?” 黎恕果然又笑眯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我看今天你也挺开心的啊,拉着孔兰薇和傅大嫂说了一下午的话……平时也没见你和她这么好,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栀栀也笑了,“有!当然有了!” 然后她又解释,“是小满的事儿……” “林小满?”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点头。 ——在正义岛上、乃至整个南陵镇上,女知青和男知青的占比为二比八。林小满是少数既没有回城,婚姻还挺失败的一个女知青。她被兄嫂欺骗,嫁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怀上了疑似男人兄弟的孩子……后来事发,林小满就打掉了孩子和男人离婚了。 从那时起,林小满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好。 今天傅家亲友上岛喝喜酒,一个傅家的远亲婶子过来和栀栀套近乎,说她在岛上上厕所的时候跌了一跤,林小满去照顾她……她对温柔体贴的林小满特别有好感,但不好意思当面问林小满,就过来找栀栀打听,说想替她娘家侄子保媒,但她侄子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了…… 所以这一下午,栀栀和孔兰薇、以及那位婶子、傅大婶一直在讨论这事儿。四人越讨论、就越觉得有戏,于是大家说好了,等过几天栀栀找个理由安排林小满去林市出差,“顺便”帮傅明宇送个东西到傅家去。 到时候,婶子再带上她娘家侄子“正好”去傅家做客,让两个人相看相看…… 说话之间,栀栀和黎恕回到家中。 姜女士赵阿姨已经带着孩子们各回各屋睡了。 栀栀和黎恕也快速洗了澡、换了衣,上床休息。 栀栀仍在感叹,“真是像在做梦似的……棠娘终于接受了明宇,他俩可太不容易啦!尤其是明宇,如是十年前他俩就结婚,那真是……两人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穿 了!” “是明宇坚守了十年,本该是两个人承受的非议与羞辱,他统统一个人承担……而且他还那么努力的工作,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来棠娘接受了他,也是看明白了他的付出吧!” 黎恕抱住栀栀,“好了!他俩不是已经结了婚、办了婚礼么!等他们再休几天婚假……我就安排出海!咱们早点儿把种岛的事儿提上议程啊!” 栀栀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奇怪,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娶上媳妇儿的啊?” 黎恕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也有可能是……技术特别特别好,所以媳妇儿特别特别喜欢?嗯?”也不知他都干了些什么,总之,一句话说到阳后,尾调陡然提升。 栀栀倒抽一口凉气,小小声惊呼了起来。 第510章 棠娘与傅明宇的婚姻热闹了两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傅家人才集体离岛,一众前来吃喜酒的领导们也相继离开。 棠娘和傅明宇、金枝站在码头送客。 傅老太太把棠娘拉到了一边儿去,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在棠娘手里。 棠娘:? “这里头有三千块钱,你拿着!是这些年来我和你爸为了明宇的婚事存的钱……”傅老太太解释道。 棠娘,“我……” “不许不要!”傅老太太严厉地说道,“不是我说,明宇手里可能是有点儿钱,但肯定也不会多……就他一个月四五十块钱,能攒下多少?你呢,这些年带着孩子在外头漂泊,又能攒下几个钱?” “可你瞅瞅,昨天今天你俩的婚事……那排场多大,吃掉了多少东西!这些不都是钱嘛?名义上你是正义岛的大当家,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可那也不能让公家给你俩的婚事买单啊!”傅老太太说道。 棠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傅老太太继续说道:“明宇自己的钱,再加上家里给你俩的这三千块钱,再就是大家来吃你俩的喜酒时给的份子钱……你俩自个儿收好,该还给公家的全都还回去,剩下的你好好存起来,以后要多给金枝买书,要管好她的学习……毕竟你俩就么这一个孩子,必须要教育好……” 棠娘连连点头。 傅明宇害怕老娘刁难棠娘,急忙跑过来解围,“妈!你……在这干啥呢?” 傅老太太还能不知道傅明宇心里怎么想的? 她心里不快活,冷哼了一声,给了傅明宇一个大大的白眼,挎着包包扭头就走。 下巴还扬得高高的。 “棠娘,我妈没有为难你吧?”傅明宇紧张地问道。 棠娘一笑,摇摇头,将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给了傅明宇。 傅明宇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封看一看—— 傅老太太就像脑后生了一双眼睛似的,突然又气呼呼地跑了回来,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重新塞回棠娘手里,又凶巴巴地吼傅明宇,“我们傅家都是女人管钱的!” 傅明宇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棠娘抿着嘴儿笑。 傅老太太又瞪着棠娘,“笑什么笑!男人手里不能有钱!哼,男人啊一有钱就变坏,所以我们傅家的家规就是,每个月最多给男人八块钱零花钱!再多没有了!听到没???” 傅明宇:…… 棠娘忍笑点点头,心想傅明宇的傲娇性格果然传承自老太太。 这时,傅老太太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一扭头,蹬蹬蹬朝着码头走去。 老太太的声音不算小,站在一旁的男知青们全听到了,人人都是一脸的艳羡: 黎恕,“明宇一个月居然有八块零花钱?我才六块钱……” 大周,“我五块!” 申书华,“正好月底了五块钱全花光了,手头没钱,蹭明宇一包烟……” 李爱国,“那我也蹭明宇一包烟!” 陈跃进,“我不抽烟,蹭明宇一包酥糖吧,正好一包四个,我和媳妇儿俩孩子一人一个……” 傅明宇,“呸!你们做梦!”这八块钱花在自家老婆孩子身上不香吗?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以后,双岛众人开始了打扫工作。 棠娘和黎恕决定尽快出海一次。 栀栀也很想跟着去…… 但思前想后,栀栀还是决定不去了。 黎恕是想借助棠娘的经验,但棠娘今年和津市船厂的劳动合同还差三十天左右……出于棠娘的考量,她肯定不希望把在津京水下做工的时间拖到秋冬——津市纬度高,秋冬气候冷。 所以棠娘和黎恕商量好了,这次出海,一共就去三艘船、九个人。只带简单的干粮,快去快回,来回时间预计为十天。 既是这样,栀栀决定还是不要去拖后腿了。 只去三艘船,九个人,按棠娘的意思,当然就是一艘船上三个人,由于这次是紧急行动,她建议不带大兵,全部带上她的旧部人马。 这样安排人手,或在体力上会有些欠缺,但经验和技术绝对是一等一的。 黎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上大周。 棠娘尊重黎恕的意见。 只是在他们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拐子七爷爷突然柱着拐杖来找棠娘,说他也想跟着一块儿出海。 众人沉默了。 栀栀也吃惊地看着拐子七爷爷。 拐子七是辫子爷爷的室友,今年七十多了。他之所以叫拐子七,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伤了腿,在瘸子里按年纪排第七。 看着老态龙钟的拐子七,再想想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几乎都是渔民出身,拥有寿之将尽时就自行出海海葬的殡葬习俗…… 一时间,连性格清冷的棠娘也红了眼圈儿。 拐子七笑眯眯地对棠娘说道:“大当家,我已经老啦……你们捎上我吧,把我带到……黎恕娃娃想要种岛的地方去,我想留在那里,保护你们风调雨顺,以后还可以亲眼看着你们种岛咧!” 这一番话说得……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有些伤感。 棠娘缓缓点头,“要得,明天一起走。” 拐子七爷爷高兴坏了,“那我回屋去收拾一下东西。” 然而他所谓的“收拾东西”,其实就是把他所有的东西全都分给了平时和他关系好的众人。 ——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送给几位成了家但家庭负担比较重的老兄弟。 ——几身还没穿过的新衣裳,全都分给疗养院里的老兄弟们。 ——他以前最爱的一柄匕首,送给小金枝。 ——攒了一匣子的大小珍珠平均分给岛上的女知青们,最大最圆的那颗送给了栀栀。 ——另外他还会配几味伤药,也一并把药方子写了下来,郑重交给了傅明宇。 …… 大家都难受极了。 只有老一辈儿的爷爷们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倒是张罗着搞点酒和花生米来,他们想聚一聚。 傅明宇红着眼圈拿了两瓶茅台酒过来…… 结果一开瓶盖子—— 那浓郁的酒香便让爷爷们吃了一惊! 他们赶紧又把瓶盖子盖了回去,递给拐子七,“这个你留着喝!我们喝米酒就行!” 拐子七陶醉地闻了闻酒香,也没推托,笑眯眯地将那瓶开过的茅台收好,却又打开了另外一瓶茅台,笑道:“刚才那瓶我留着路上喝,这一瓶么……我们兄弟向来同生死、共进退!有酒一起喝!没酒一块儿饿着!来,我们都喝上一杯!” 众人沉默片刻,大笑道:“好!一起来喝酒!” 早年棠娘定下规矩,酒肉不见面。 所以大家就着油炸花生米、卤海带和凉拌黄瓜来下酒,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栀栀和其他知青们都舍不得拐子七爷爷,就挤着坐在一边旁听。 夜深了,她迷迷糊糊地觉察到有人背着她走夜路。 睁眼一看,她果然趴在黎恕背上。 夫妻俩回了家,自然又是一阵伤感、一阵温存……栀栀哭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黎恕早早起来了。 他的行李是昨天白天的时候,姜女士和栀栀一块儿收拾的,很简单,三套换洗的裤衩子汗背心,一身短裤短裤,一身长裤长袖,外加一双凉鞋一双解放鞋。再就是一包各种各样的药,云南白药、碘酊、肠康片、泻立停、消炎药以及医用纱布什么的…… 黎恕向母亲和赵阿姨告别,又抱了抱两个孩子,最后又吻了吻栀栀的面颊,这才拎着不大的包袱匆匆离开。 栀栀追着跑去送他。 到了码头那儿,才知道这次出发的九个人,家属基本上全都已经守在码头那儿了。 小金枝正在闹脾气,“凭啥不让我去?嫌我力气小还是嫌我个子矮?” 岛上的婶子们正在劝她,“金枝,你阿娘是出海办正事儿去的……你还小,别闹啊!” 小金枝愈发生气,冲着棠娘大吼道:“阿娘,我是你的拖累吗?” 棠娘淡淡地说道:“看好你阿爹,他身子还没好呢!” 小金枝:…… “我就去十天,十天以后回来了,咱们就得去津市呆上个把月,干那边儿的活计。要是你阿爹的身子恢复不好,咱们就不能上路。所以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跟着你三叔他们去打鱼,弄点儿好东西回来给你阿爹吃。”棠娘说道。 小金枝瘪了嘴。 本来傅明宇也想跟着去的……后来黎恕给他做了思想工作,傅明宇才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听到妻子这样交代女儿,他心中欢喜,便对女儿说道:“我会不会拖累你啊?” 小金枝看了自家的大学生阿爹一眼,觉得阿爹的性子热络些,话也多,能和他多相处也不是坏事…… “不会!”说着,小金枝主动牵住了傅明宇的手,朝着棠娘挥了挥,“阿娘早些回来吧!我会照顾好阿爹的!” 棠娘一笑。 就这样,一众九人分别上了船,朝着远方驶去。 黎恕他们离开以后,栀栀也和小伙伴们一块儿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之中。 而在岛上变化最大的,当然是傅明宇了。 过去的他,总是一副苦大恨深的模样,虽然心地好、也算细致耐心的,但骨子里仿佛隐藏着一个炸|药桶,一言不和跟人大吵是常见的事。 现在棠娘回来了,和他结了婚,还带回了他的女儿…… 傅明宇逢人就笑,跟人说话肯定离不开“那天我和棠娘结婚时”、“我和棠娘结婚那天”或者是“棠娘很快就回来了”、“金枝还是比较像我”什么的…… 简直让人无语。 但人人看到他面上的幸福…… 好吧,还有什么比旧爱重逢、一家团聚更重要的呢? 再就是,金枝和铁蛋成为了好朋友。 虽然两人相差了五岁,但从外表上看,十岁的金枝个头矮小、四岁半的铁蛋是同龄人里个头较大的……两人的身高也就只差了一个头。 铁蛋沿袭了老黎家的饭桶血统,饭量特别大、力气也特别大。 栀栀和铁蛋掰手腕儿都得用上十足的力气……还隐隐有些敌不过了。 自打小金枝露出一手鞭子功夫以后,铁蛋就上了心,天天找姐姐,想借她的鞭子练一练。结果,铁蛋显露出十二万分的天赋!拿着小金枝的鞭子玩了三四天以后,就能像模像样地用鞭子将地上的石子儿抽打起来,去击打上山水泥马路两边的绿化树的芒果…… 一抽一个准! 小金枝自懂人事起,就没少听阿娘念叨你栀栀姨、你栀栀姨的,所以小姑娘天生亲近栀栀,连带着也很喜欢铁蛋弟弟。看到铁蛋弟弟在练鞭法上特别有天赋,她就毫不藏私地教,还告诉铁蛋,“等我阿娘回来了,让她也给你做条鞭子……你这么厉害,以后我就有对手啦!” 在这段时间里,栀栀也忙得不可开交。 她知道,七九年改革开放即将到来——那将会是令经济高速起飞的时代。 管它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带动其他人共同富裕。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把我国建设成为四个现代化社会主义强国! 但海鸥岛、正义岛并不在粤省,不是试点城市,也不会拥有任何有利于经济的帮扶政策,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双岛、乃至南陵地区都会因为改革开放而流失不少人才! 所以,栀栀找来陶容冶、龙强、申书华、李爱国等人一连开了好几天的会议,又把傅明楼请到岛上来一块儿研究,最后大家终于拟出了一份“以南陵地区为中心,辐射辖管三省农业大规模集中种植计划(简称界南三省科技农业改革)”,报告署名为傅明楼、陶容冶。 完整细致的报告与海量的调研数据被交给了傅明楼,由他来通过人|大会议递交上去。 混忙完这一切,栀栀才惊觉——自打棠娘黎恕出海已经十天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第511章 栀栀总觉得,今年这个年份,似乎对黎恕的事业十分不利。 上一次出海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弯岛特务,后来又被路过的台风给逼到了蛇岛;这一次,哪怕这次是由棠娘率队…… 却依旧是归期未至。 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但愿一切平安顺遂。 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栀栀的祈祷。 下午时分,双岛收到消息——天气预报将有特大台风即将正面登录南陵地区!为确保人民群众安全,上级要求除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必须转移所有的群众,并且务必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 一收到消息,大家立刻紧张了起来。 傅明宇的管理经验已经很丰富。 他立刻把双岛上所有的人员全都集中了起来,“……现在我们收到了上级的撤退命令,因为会有特大台风来袭,现在我宣布,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所有未成年的孩子、病人、孕妇为第一批撤退的,我只给你们一个小时收拾细软,一小时以后,立刻赶到码头去……现在,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 大家没有异议,扶老携幼的离开了。 傅明宇又对剩下的人们说道:“现在请所有的女同志按照家属楼的楼栋编号来排成四列……” 婶子们、嫂子们闹轰轰的花了五六分钟时间来排好了队。 傅明宇指着第一列,说道:“这一列的同志们,呆会儿你们就是运输一队,你们负责把第一批老弱病残孕给平安送到镇上去,找陶容冶,让他安排收容工作……然后你们也别回来了,留在那儿照顾老的小的,知道吗?” 婶子们、嫂子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傅明宇又指着第二列排好了队的女同志们,说道:“同志们,你们是检查小组一队,负责检查所有建筑的门窗是否全部关好,包括咱们的粮仓、食堂、所有的仓库。” “排在第三排的同志们,你们是检查小组二队,你们负责照顾好家禽,把家禽全都关进圈里去,同时加固圈体……” “排在第四排的同志们,你们是运输二队,一会儿你们就去食堂和仓库,搬运走一部分的粮食作为我们在镇上暂渡难关的口粮,你们也是一样,把粮食搬走了以后不必回头,留在镇上,明白吗?”傅明宇问道。 “明白了!”婶子们、嫂子们、大姑娘们全都齐声应道。 傅明宇又道:“你们年轻,所以我只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回去收拾东西……不用拿太多,但家里如果有老人孩子和病人的话,最好带一副铺盖……好了,女同志们可以解散了!” 女同志们立刻跑着离开了。 傅明宇又说道:“剩下的就是岛上的男同志了!我也没啥好说的,咱们不是第一次防范台风了,大家本身已经很有经验,但我想强调的是——咱们只有五小时做第一加固,第二加固需要在三小时内完成,第三加固时间为一小时……请各位小组长和我核对一下现在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各小组长立刻扬声应答—— “第一小组组长田大壮,八点五十五分。” “第二小组组长韦明,八点五十五分。” “第三小组组长胡瑞民,八点五十五分。” “第四小组组长韦金成,八点五十五分。” “第五小组组长韦福仁,现在是八点五十六分……” …… 傅明宇说道:“那咱们撤退的时间为下午六点,最晚不能超过傍晚七点半!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气势如虹一般大声吼道。 “解散!”傅明宇大声说道。 栀栀是后头才来的。 她和洪禾禾已经处理好了海鸥岛知青站那边儿的文件,这会儿匆匆赶了过来。 于是她目睹了傅明宇分配人手的场面。 众人散尽,栀栀和傅明宇打了个招呼,“……确实是成长了!对了,你带队去镇上吗?” 傅明宇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和金枝留下来,毕竟之前也没告诉棠娘我们会去镇上,你呢?” 栀栀答道:“我先回去安顿一下老的小的,我也会留下来。” 洪禾禾也说道:“那我也留下来……” 栀栀当即表示反对,“禾禾,我留下来,是因为我婆婆可以帮我照顾铁蛋和铁柱。可你家仨孩子呢,大周和黎恕一块儿走了,那仨孩子只能指着你!你啊,先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带着孩子们去镇上吧!” 洪禾禾,“我……” 傅明宇也说道:“是啊禾禾,你还是跟着去镇上吧,那边儿也缺人手。” 洪禾禾犹豫再三,点点头,“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吧!”遂匆匆离开。 栀栀也赶紧回去了。 姜女士和赵阿姨正在紧张地准备着行李。 栀栀一回去,先是拧开了煤炉子的风门,烧上一大锅开水,将家里所有的三十多个鸡蛋全都煮熟,然后又把家里所有的三个军用水壶全都灌上了凉白开…… 栀栀又对姜女士和赵阿姨说道:“妈,赵阿姨,我不跟你俩去镇上了。铁蛋和铁柱就交给你们了……不用带太多行李,傅明宇已经有安排人把咱们的口粮也运到镇上去了。这些鸡蛋你们留着,万一饭菜不合口味就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你们也吃……” 姜女士愣住,“栀栀,你不跟我们一块儿走?” 栀栀犹豫再三,说了实话,“我怕黎恕正好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再说了,其实岛上也是离不得人的。” 无论何时何地,铁蛋总是站在妈妈那一边的,“阿奶,不如我们全都留下来吧!上次不也有台风吗?只是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而已……” 姜女士纠正道:“那不一样!上次是三级台风,本来就不大,而且还是过路的……这一次啊天气预报说了,是特级台风,而且是正面登陆,那威力就大了。” 铁蛋一听,便对栀栀说道:“妈妈,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 栀栀摸了摸儿子的头,“妈妈会留下来……你陪着阿奶、弟弟去镇上,好不好?爸爸妈妈不在,阿奶和弟弟要靠你照顾了。” 铁蛋的表情有些忧伤。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好!”然后像个大人一样,很沉稳地对他奶奶说道,“阿奶,我们收拾好东西就走,我会照顾你们的。” 姜女士红了眼圈,“栀栀啊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吧!” 栀栀缓缓摇头,去厨房捞锅里煮熟的鸡蛋去了。 她听到赵阿姨小小声劝姜女士,“算啦,栀栀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正义岛在这儿多少年了!总会有防御工事和地道什么的,快别担心了……我们现在啊,就是好好照顾孩子们,别给栀栀和黎恕拖后腿……” 姜女士含泪叹气,继续回去收拾东西。 栀栀把鸡蛋装好了,又将家里存着的大约二三斤重的糖果翻找了出来……想了想,她随手抓了一大把糖果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把剩下的糖果全都塞进赵阿姨的包包里,“铁柱还小,万一他闹腾的话,这糖果用来哄他……” 赵阿姨点点头。 毕竟有俩孩子在,姜女士收拾了一副铺盖,装了每人一套换洗衣裳,然后拿着栀栀煮的鸡蛋和凉白开,大家吭哧吭哧地往码头赶。 半路上,好多人都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地往码头方向赶。 这就更让姜女士担忧了,她一把抓住栀栀的手,焦虑地说道:“栀栀,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吧!” “妈,正义岛上有防御工事,我留在这儿会很安全……为了黎恕,我不会离开这儿,而且正义岛海鸥岛都是我们的心血,我也不会离开这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我和大家把后头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躲进防御工事里去”栀栀说道。 洪禾禾背着自己的小儿子匆匆过来了,对姜女士说道:“阿姨,你别担心了,不止栀栀留下,傅明宇龙强他们都会留下来……我向你保证栀栀不会有事儿的,来,咱们上船吧!” 姜女士被洪禾禾半扶半拉地上了船…… 栀栀把小儿子抱了起来,吻了吻他的面颊,小小声说道:“铁柱,你要听哥哥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铁柱乖乖点头。 栀栀把小儿子也递上船,姜女士抱住了小的;然后栀栀又把赵阿姨也扶上船,说了声“辛苦了”…… 最后,栀栀蹲下身子,和铁蛋保持了平视,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你阿奶、赵奶奶和你弟弟。” 铁蛋点点头,“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栀栀抱住儿子,吻了吻儿子肥软的面颊,“我会的……你在保护他们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铁蛋认真点头,然后抱着妈妈的脖子,也在妈妈面上亲了亲。 栀栀站直了身子,想把儿子也抱上船—— 铁蛋拒绝了。 小家伙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稳稳当当地跨上了小船儿。小船满载,撑船的婶子立刻用长竹篙一戳石壁……小船儿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缓缓远离岸边。 栀栀朝着家人们挥挥手。 直到小船儿渐渐看不见了,栀栀这才急匆匆去了食堂那儿。 大家全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去了,但男同志们需要留岛完成防护工作的检查与加固,他们需要一直忙到傍晚……不吃饭可不行。 再者,也需要给留岛的人准备一点儿食物。 食堂负责人老张正急出一身大汗! 看到栀栀来了,他连忙问道:“栀栀啊你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栀栀说道:“我来帮你做饭!” 老张愣住,“做饭?” 栀栀点点头,“快点儿吧!现在是十点整,咱们争取在两小时之内,做出两顿饭来……简单些也没关系,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就好!再就是,咱们再烙点儿大饼给留岛的人当口粮。” 老张答道:“要得!” 当下,由老张主厨,栀栀打下手…… 后来小金枝发现栀栀也在这儿,赶紧去和她家大学生阿姨说了一声,便也过来和栀栀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为求快、方便,而且做饭的人手也少,还得做上二百多个男同志的两顿饭菜…… 老张选择了煮大米饭,然后配上蒸腊肠和清炒大白菜,两大桶紫菜蛋花汤——这就是大家的午饭了。 至于晚饭么,老张听从了栀栀的意见,为大家制作了米饭糕——糯米和大米按二八比例混煮,再在大锡盘底部刷上一层油防止粘饭,铺一层米饭在上面,再铺一层炒腌菜在上面、再再铺一层米饭、再再再铺一层香菇丁炒腊肉丁,最后再铺一层米饭……上面盖上木盖,置放重物压实。 等米饭凉下来以后,再用刀将米饭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就是美味又扛饿的米饭糕了。 忙完这些米饭糕,还得烙饼…… 等到老张、栀栀和小金枝忙完一切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三人又急急忙忙收拾厨房,老张必须要撤退了。 栀栀包了两块米饭糕,让他拿着路上吃…… 老张犹豫再三,接过了,又催她俩,“你俩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离开,那就早点儿上溶洞里去!一定要小心啊!” 栀栀和小金枝点点头。 老张走了以后,栀栀和小金枝用干净的包袱布把烙饼打好包,送到了溶洞里。 溶洞就是山体的内部,入口、出口众多,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都不会直接吹进洞里,而且还十分透气、干爽。 栀栀和小金枝在溶洞的一处相对有四面墙壁、也有顶的一处小浅洞那儿点亮了蜡烛、罩好灯罩——之所以选择这儿,是因为这里的空间相对密封,点一枝蜡烛就能照亮四周。 她俩把食物放在这儿,然后又匆匆回去,继续搬食物、搬饮用水,甚至还搬来了几副铺盖。 回到食堂那儿,驻守岛上雷达站的大兵们也匆匆跑过来,问栀栀需不需要援助。栀栀摇头,劝大兵们也躲进溶洞来。大兵们也摇头,说守护雷达站是他们的职责,就是人死了、也不能离开。 栀栀只好给了他们一些米饭糕和烙饼。 后来大兵们又跑下来,送了一些压缩饼干给她。 栀栀抓住大兵,从口袋里抓出一小把水果糖,塞在大兵的口袋里…… 大兵眼圈儿红红地跑了。 傍晚七点半。 正义岛光照充足,但都已经到了这个点儿了,按平时的天气来看,怎么也该天黑了。 但是,这一天的太阳说什么也不肯沉到海平面之下。 天际挂着妖异的鳞片状红云,空气似乎变得格外厚重,一丝风儿也无,人什么也不干、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傅明宇急匆匆领着男同志们来到食堂,大家迅速分食完米饭糕,并且在吃饭的时候,傅明宇最后一次和大家确定了防风林是否已经检查好、各种防御措施是否已经全部落实…… 吃完米饭糕,傅明宇赶紧让他们撤了! 最后,傅明宇数了一下留岛的人们。 一共二十一人。 连金枝在内,有十三个男的、八个女的。 傅明宇便又组织大家,趁着台风还没来,拿着手电筒继续在岛上花了三小时左右又巡视了一遍,确认所有的措施全部到位…… 而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虽然天空浓黑如墨,也没有月亮和星子,但不知光亮从何而来,反正就是不需要拧开手电筒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山、这岛、甚至是不远处的海…… 栀栀站在溶洞前,看着浓如墨的天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台风即将来临的前兆。 这一次肯定和平时不一样。 所以??? 所以黎恕和棠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栀栀,别担心了,有棠娘在,他们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傅明宇的声音响起。 栀栀转头,果然看到了傅明宇。 傅明宇虽然在安慰栀栀,但他面上的忧虑完全不输于栀栀。 栀栀强笑道:“对……” 几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 伴之而来的,是沉闷又洪亮的惊天动地的雷声: “轰轰轰轰轰——” 紧跟着,豆大的雨珠开始从天空砸落下来。 “栀栀咱回去吧!”傅明宇说道。 栀栀也确实打先回溶洞里去。 只是—— 栀栀和傅明宇刚刚才转过身,便同时愣住。 好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栀栀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从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地呼喊声? 只是,雨点又急又重地砸在地面、建筑、树木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反让人觉得那似若似无的呼喊声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栀栀和傅明宇呆立不动,仔细聆听。 半晌,他俩面面相觑,均发现了对方面上的狂喜!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明宇!明宇你听到了吗?” “栀栀……我好像听到黎恕的喊声了!”! 第512章 并不是栀栀的错觉。 远处,除了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海平面上还传来了晃晃悠悠的灯光。 那是手电筒的灯光。 在这个时候,除了回归的棠娘和黎恕他们,不可能还有别人飘在海上。 栀栀喜道:“他们回来了!” 傅明宇也高兴坏了,扭着朝着溶洞里头大声吼道:“棠娘他们回来了!” 溶洞里的人们听到了,急忙也赶到了溶洞口。 张望了一会儿,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众人狂喜! “真的!真的诶!是棠娘他们!” 三叔大喊,“老八、十五!走,咱们去码头接应他们!”说着,三位叔叔就打着手电筒朝着山下跑去。 栀栀连忙喊傅明宇,“明宇,快!我们把火生起来!一会儿他们肯定淋雨了!” 傅明宇听了,赶紧找了个干燥通风的地儿,去把抱了柴枝过来生火;小金枝也和其他的婶子们拿了锅、提着水桶过来,又帮着搭起了烤架,架上锅烧开水…… 很快,溶洞外头就响起了动静。 风大雨大,还杂夹着人们的脚步声,兴奋的笑声。 黎恕第一个冲进溶洞,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像是自动安装了马达似的,只一眼,就看到了栀栀。 “栀栀!”他扔下扛在肩头的东西,朝着栀栀飞奔了过来。 栀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 直到这一刻,栀栀才能确定黎恕他们是真的没事! 感受到被黎恕用强壮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 栀栀满心的担忧这才全部松懈了下来。 她快活得想哭,属于他的熟悉气息令她下意识仰起了脸儿就想吻上去……却又想起来身畔的伙伴们,只得生生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大肌里。 一个接一个的伙伴们跟在黎恕身后,全都冲进了溶洞。 他们浑身湿透,但精神状态都还挺好的。不但每个人都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而且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脸上还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棠娘最后一个跑进溶洞,当即就被傅明宇给紧紧抱住了! 不过,看得出来,棠娘非常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傅明宇—— 又生生忍住。 她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身体和姿势都有些僵硬。仿佛归家的主人一脸嫌恶地对待猛扑上来的狗狗,既宠溺又无奈的样子。 偏偏金枝也冲过去,喊了一声“阿娘”就扑了过去! 傅明宇继续用一只手抱住棠娘,一只手托住女儿……小金枝抱住自家阿爹,还奋力往上爬,很快,一家三口就抱在了一块儿。 栀栀看着那一家子,忍不住笑了。 这时—— “拐子七爷爷呢……” 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热烈的场面慢慢寂静了下来。 棠娘轻轻推开傅明宇,顺手抱过了女儿,淡淡地说道:“拐子七没回来,他歇在了海里。” 场面愈发沉寂。 想着十天前拐子七爷爷还笑眯眯地和大家打过招呼…… 虽然知道他这一趟跟着棠娘他们出去,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怕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根本就是去出去海葬的…… 可大家还是挺难过的。 黎恕解释道:“拐子七爷爷的最后几天过得还是挺好的,能吃能睡,一直跟着我们到了沙虫滩,也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他才……睡了过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他是在睡梦里,笑着走的。” 众人默默点头。 一位婶子说道:“哎你们衣裳都湿了,赶紧洗一洗、换一换!再烤烤火喝点儿开水吧!” 场面才又开始热络了起来。 溶洞里也有泉眼。 再加上这次远行的人们都带着换洗衣裳,所以大家打着手电筒去了泉眼那儿,蹲在一旁轮流用淡水擦澡洗头、换上干净的衣裳。 棠娘一人拎着水桶去一堵石墙后擦身洗头换衣。 一个婶子突然惊讶地说道:“哎哟,大当家回来的……这是啥?是蛇吗?” 闻言,栀栀被吓一跳! 一位叔叔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是沙虫!这可是好东西呀,可鲜了!” 听说是沙虫,栀栀这才松了口气,跑过去看了一眼…… ——棠娘他们是用细网兜装的沙虫,估计是在上山的时候,海沙从网兜里抖落得差不多了,所以网兜里只剩下了丑陋肥胖还扭曲成一团的沙虫。 栀栀当即头皮发麻,飞快地跑了。 叔叔们被栀栀逗笑,“栀栀你嫌这东西丑、恶心嘞?等下我们把这些沙虫处理好了,滚个汤给你喝……鲜得你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呢!”说着,几个叔叔已经拿起了一旁的鱼叉,有人还去提了个桶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处理沙虫了。 栀栀知道沙虫这玩意儿。 但她实在很惧怕这东西的外表,所以从来很抗拒。 听叔叔们这么一说,她笑眯眯地也不反驳,只是打定了主意——才不要喝这种汤呢! 不多时,黎恕他们轮流洗完澡,回到了篝火边,栀栀递了一杯开水给他。他接过,慢慢吹到微烫,又慢慢啜饮。 黎恕表情放松,问栀栀道:“妈和孩子呢?” 栀栀答道:“上级下了撤退通知,我让妈和赵阿姨带着俩小的去了镇上。现在海鸥岛、正义岛除了我们,就只有灯塔和雷达站的人了,其他人全都撤退了。” 黎恕又问道:“这次是几级台风?” 栀栀答道:“特级。” 黎恕沉默了。 其实在海上的时候,棠娘就已经预测到这次台风即将正面登陆南陵,那么正义岛和海鸥岛还要比南陵先一步承受台风的洗礼。 棠娘甚至还预测到这将会是一场极大的风暴! 他们是不可能躲得过去的,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尽快赶回正义岛去…… 当然了,现在他们回来了,生存已经不成问题。 可这是特级台风呢! 但愿这次人没事儿,庄稼也能扛过去就好了。 棠娘也换好了衣裳,懒洋洋走过去,坐在篝火旁。 小金枝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娘,黎叔叔,这次你们出海的情况怎么样呀?有没有看到大海怪?” “世上哪有大海怪?”棠娘嗔怪道。 一提起这次出海,黎恕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次出海多亏了棠娘……” 然后他对栀栀说道:“栀栀你知道吗?跟着棠娘出海,再对比之前咱们出海……要是用交通工具来打比方的话,那就好比是,我们推着独轮车走烂路,跟着棠娘坐飞机……” 栀栀差点儿笑喷了,“有这么夸张么?” “真的啊!”黎恕毫不吝啬地夸赞棠娘,“上回我们出去,说好了一个月回来,结果走了快两个月,才找到一个适合的地儿……这次跟着棠娘出去,说好了只去十天,那就只去十天……效率也高,这次咱们找到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听到黎恕这么一说,栀栀“哇”了一声,也高兴坏了,“真的?一下子就找着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棠娘笑道:“主要是我熟路……那些地儿都是我知道的地方。主要是这次台风生成,云层太厚我看不到星子就定不了方位,再一个这次的台风是真厉害,哪怕人在外海,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带着他们赶回来……” 然后她又对黎恕说道:“黎恕,等这次台风过了,我再和你出一次海,我还知道至少七八处合适的地点,全都领着你去一次!” 喜得黎恕连连点头。 “成!但先休息两天吧,我还得花点儿时间把这次找到的四个地点的海底地形图给整理好……”黎恕说道。 棠娘点头,“也要等上几天,不然台风刚过,云层没散的话看不到星子我也白瞎。” 小金枝着急地叫嚷了起来,“阿娘!阿娘我不相信……这次你们去了十天,难道一丁点儿的有趣事情也没发生么?” 棠娘性格内敛,不擅言辞。再加上她见多识广,海上无论发生各种怪象,她都有经验,在外行眼里看来,再奇怪的事她都遇过到,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于是棠娘摇了摇头。 黎恕却道:“其实咱们这一趟出去,还是遇上了很多事儿的,不但只是有有趣的事儿,还遇到过不小的麻烦,甚至还遇上了危险……” 栀栀呼吸一滞。 小金枝有些生气,“哼!阿娘你老是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当一回事儿!我不管,下次我要跟着你们去!” 傅明宇也有点儿慌了,问道:“棠娘,念之,你们……都遇上了什么事儿啊?” 大周却从挎包里换出了笔记本,说道:“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来和大家说说这次我们出海的经历吧?” 闲着也闲着,聊聊天、吹吹水也挺好。 于是大伙儿纷纷叫嚷道:“好好好!快和我们说说吧!” 大周便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一边看日记,一边回忆了起来: 出海第一天,棠娘教会大家一套……怪里怪气的搏击术,还亲自盯着大家练。当然了,其他的叔叔们都会,只有黎恕和大周这两个年轻人不会。所以棠娘非常仔细地盯着他俩练,并且还纠正了黎恕和大周的一些动作。 很快,黎恕和大周就知道这套“搏击术”的真正用途了。 ——这次一共出动三艘船,每艘船上有三人。棠娘要求大家急行军,每次两人摇橹划桨、一人休息。两小时后替换一人休息……休息的那个人,就要练习她教的“搏击术”至少半小时。 原来,那“搏击术”是介乎于拉伸和热身之间的放松操。确实只需要按照棠娘教导的那样练上半小时,就能缓解摇橹整整两小时带来的肌肉酸痛问题…… 再加上叔叔们还会喊号子来划船,以保持整齐划一的节奏、速度;以及棠娘会观察风向和洋流的流向,及时让大家调整方向……于是在一天之内,大家不眠不休地跑了近二百海里! 这是什么概念? ——外国的柴油机械化货轮,一天最多也就只能跑二百四五十海里! 大家靠人力划船,居然也划出这样的速度,简直了! 再加上棠娘的目的性很强,第二天晚上她就把大家带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从表面上看,这里就是茫茫一片大海。但此处海水清澈、又是浅滩,能很清楚地看到海底……黎恕跳下海去量了量,大片的珊瑚礁只差半米就能探出海平面了! 最重要的是,此处有淡水。 黎恕连忙用带来的仪器丈量了一下此地的经度与纬度,仔细记录好,又和大周花了半天的功夫将海底地形初步记录下来…… 大家便启程了。 不过,棠娘和叔叔们在等待黎恕和大周干活的时候,实在闲得无聊就下海叉鱼吃,或者潜入海底摸贝壳玩儿。 一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海龟主动游到了棠娘的船舷边,久久不肯离开,还主动翻白肚皮。海龟肉并不好吃,又糙又腥。 且在种花国人的观念里,龟是灵兽,不宜杀生。 可棠娘只瞅了那海龟一眼,就立刻拔出雪亮的匕首……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那海龟清理长在它甲壳上的、重重叠叠的藤壶。 老海龟异常温驯,始终一动不动。 棠娘花了点儿时间把它身上的藤壶给去掉,并且还避免伤害它的甲壳。清理完毕后,她把老海龟又翻了个个儿,又大声吆喝着让它离开。 老海龟围着棠娘的船儿转了几圈,划拉着四肢离开了。 大周后来问棠娘,“……那老海龟看着挺大,甲壳又残又旧哈!” 棠娘沉吟道:“它们能活到二百来岁,刚才那一只……看它甲壳上的纹路,少说也有百来岁了。” “它是被藤壶害得快要死掉了吗?”大周又问。 棠娘摇头,“它来求我给它铲藤壶的。” 闻言,大周睁大了眼睛,“那它怎么知道你肯呢?” 棠娘笑了,“那换作是你,你肯吗?” “我也肯,”大周老实说道,“可我也不知道它的用意啊!” 棠娘笑道:“海里的东西嘛,只要上点儿年纪,没有不通灵的,跟陆地上的动物一样。”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不光海龟会向人求助,鲸鱼也会。” 大周当时就震惊了,不可思议地问道:“鲸鱼?是那种……巨大到……有一座岛那么大的鲸鱼吗?” 棠娘认真点头。 大周害怕了,“还是别了吧!鲸鱼那么大的个子,就不小心蹭我们一下,我们的船也完蛋了……” 棠娘但笑不语。 第三天晚上,等到黎恕和大周忙完了,棠娘观察夜空中的星子,辨识出正确的方向后,再次带领大家赶往下一个地点。 结果—— 凌晨时分,大家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令人非常震憾的、空灵的啸叫声。 大周和黎恕从未听过,不由得被愣住。 棠娘却一笑,说道:“鲸鱼来找我们了……搞不好就是那只老海龟去通风报信儿的。” 大周惊呆了。 黎恕也有些担心,“棠娘,有鲸鱼在,我们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棠娘说道,“它们已经很有礼貌了,还隔那么远呢,就跟我们打招呼了……放心吧,它们没有恶意,所以不会主动过来。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棠娘率众划船过去。 鲸鱼是不可能呆在浅滩的。 所以此处是深海区域。 为防意外,棠娘让所有人都带上了鱼叉、同时还吩咐大家一定要系好船上的安全绳。 很快,棠娘便划船来到了鲸群翩游的地方。 大周和黎恕傻傻地张大了嘴。 他们果然看到…… 船舷之下的幽蓝深海处,至少有七八头巨大的蓝鲸在水中翱翔! 而他们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海水足够清澈,且海里有不少夜光藻,以及会发光的水母、大批成群游来游去的磷虾等等! 这样的景观,可谓为十分震憾人心了! 抬头,夜空里密布着繁星,甚至还能清晰可见灿烂的星云。低头,会发光的海藻和浮游生物也将深不可测的海底映照得宛若星空!!! 那七八头巨大的蓝鲸怡然自得地浮在海里,动静并不大。 且由于它们的个头太大,他们的小船儿似乎还不如它们的一只短鳍!那巨大的、缓缓游动的体型,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感,令人无端端心跳加速,甚至连呼吸也难。 “你们在这儿等着,别动。”说完,棠娘将匕首咬在嘴里,先是坐在船舷边,然后头朝下直接跃入海中。 由于海水过于清澈,大周和黎恕便趴在船舷边看着棠娘的举动。 只见她朝着其中一只鲸鱼游去,先是浮在水面深呼吸,然后闭了气沉入海里,游到其中一头巨鲸身边后,便取下匕首为巨鲸处理起它身上的藤壶来。 说来也怪。 棠娘一接触到巨鲸,那巨鲸便立时不动了。 娇小玲珑的棠娘与巨鲸贴合在一起,更加衬托出巨鲸那大得可怕的体型…… 真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棠娘的闭气时间长,一口气在水下弄了近二十分钟,才缓缓升上海面。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憋气,沉入水中再为巨鲸处理……如此反复两三次,终于为一头巨鲸处理完它身上、尾巴上寄生的大批藤壶。 黎恕和大周观察得仔细,因此可以看出,被棠娘“医治好”的这条巨鲸,先是缓缓沉入海底,然后朝着远方游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升上海面换气,掀起巨大的气波与小喷泉。 不光只是这一头鲸鱼。 就是其他的鲸鱼想要换气,也是先沉海底、然后游向远处再浮上海面…… 很明显,它们知道如果过于靠近人类,它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用巨尾拍拍水,也能让这些人类承受灭顶之灾。所以它们小心翼翼…… 巨鲸们的温柔体贴,让众人慢慢打消了恐惧。 当棠娘再次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大家都在问,可不可以帮忙。 棠娘点头,但也仔细交代,“闭不过气就赶紧上来换气,千万不能勉强。黎恕和大周不能同时下水,你俩轮换着下,得绑上绳子。一个下了海,另一个在船上看着,不对劲儿了就赶紧扯绳子把人拉上来,知道吗?” 众人应下。 黎恕和大周便也依言,绑着绳子轮流跳进海底,学着棠娘和叔叔们的模样儿,用匕首或者鱼叉来帮巨鲸铲除寄生在它们身上的藤壶。 大周说到这儿,小金枝兴奋了,急忙问道:“那鲸鱼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啊?” 黎恕想了想,说道:“它不动的时候,摸上去手感和石壁一模一样,特别粗糙……它偶尔也会动一动,就能感觉到它很有力量,肌肉特别紧。” 小金枝艳羡道:“我也好想摸一摸啊!”! 第513章 栀栀也很想亲手摸一摸蓝鲸…… 不过,那震憾人心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窒息了。 所以她一方面纠结着,如果以后真能遇上这么美丽奇妙的时刻,她到底会不会跃跃欲试?一方面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但不管怎么说,可能也像小金枝说的那样——棠娘可能是真的经历了太多,像这么精彩的瞬间,她居然也觉得没啥意思,不用多说? 天! 所以棠娘到底还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精彩瞬间呢! 大周继续讲述他们这一趟的旅程。 当时棠娘领着大家在那片海域停留了大约四五个小时,才帮着把所有巨鲸身上的寄生藤壶给全部清除掉。 棠娘又领着众人返回船上,趁天亮之前,再次以星辰和指南针记录方向,然后摇船离开。 直到大伙儿离开许久,还能听到巨鲸们那空灵又寂寥的鸣叫声…… 在接下来两天里,棠娘再次带领黎恕找到了两处适宜之地…… 接下来,她带着大家来到一座小岛上。这个小岛其实就是珊瑚礁、没有淡水,在这里停留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让大家好好睡一觉,生火煮点儿热食吃。 没有淡水也不要紧。 途中棠娘已经领着大家补充过。 大家在这儿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七天,棠娘领着大家找到了最后一处目标地——沙虫岛附近。 沙虫岛是棠娘给取的。 海上的不知名小岛有万万千,她基本根据渔获来取名。 比如说咸椰子岛上没淡水,植被不怎么样,但长遍了满岛的椰子树!椰子水清新微甜,是可以救命的好东西。 比如说螃蟹岛上全是大大小小各种螃蟹,当然也有点儿其他的海产品,但螃蟹特别多也是事实。 还比如说这个沙虫岛吧,岛上是没有淡水的,是因为海底地势的原因才隆起一片沙地,由于没有淡水,岛上连根草都不长!但在这样的沙滩上,却盛产各种各样的贝壳、海螺、喜欢卧沙的鱼类等等。其中沙虫的数量庞大,就随便用铲子挖一铲沙,就能从沙子里抖出几条沙虫来。 叔叔们就是在那儿挖了两筐沙,随便放在了船上。 当然了,也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栀栀没吃过这玩意儿,想带回来让她尝尝。 叔叔们在沙虫岛挖沙的时候,棠娘带着黎恕和大周潜入附近的海底,带着他俩去寻找海底淡水。 一天后,当黎恕和大周终于完成工作时—— 拐子七爷爷在他的小船上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棠娘久久凝视拐子七爷爷的遗体,最终亲手送他离开。 大家都挺伤感的。 突然间,棠娘发现了不妥。 ——天上的云层出现了异常?! 她盯着天空定定地看了十几分钟,又花了一会儿的时间观察风向,然后表情严肃地要求大家立刻上船,马上离开!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棠娘脸色不好,说道:“东南方向刚刚生成了台风……看样子是冲着咱家去的,所以我们得赶紧走!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台风,外岛根本守不住,我们没有地方逃的。” 大家被吓了一跳。 于是众人立刻上船,马上开始了一刻也不停留的摇橹划船! 棠娘无端端就暴怒起来,甚至抽出了鞭子,不停地抽打海平面,厉声要求大家再把速度放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再再快一点!!! 她向来性格清冷,沉默寡言,鲜少有如此焦急的。 大家心知不妙,只得咬紧牙关往死里划船…… 后来,棠娘向大家喊话,说台风已经在后头追着来了,如果跑不过台风的话,就让大家做好弃船与闭气沉海的准备,同时再三告诫大家,万一跑不过,必须弃船的时候,每一艘船上的三个人必须相互之间系好绳子,绝不能落单。 同时,落水之前必须每个人抱一个大木盆。 一听这话,大家的心都凉了半截。 然而转机就此出现! 远处突然传来令众人熟悉的极为高亢空灵的啸吟声—— 众人几乎立刻猜到了——那群蓝鲸此刻就在附近! 棠娘亦大喜。 她先是朝着鲸吟的方向大叫,然后又让众人和她一块儿大叫。 须臾,那些巨鲸转瞬即至! 棠娘跳入海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蓝鲸沟通的……总之,她很快就游回小船旁,拿了长绳又潜入海中,将接驳起来的长绳系在蓝鲸身上。 与此同时,叔叔们也按棠娘的吩咐,也用绳子将三艘小船连在了一起。 接下来,棠娘爬上船,而鲸群也开始了游移。 鲸群游动的速度远比大周和黎恕他们人力划船快…… 而那条负责拉动小船儿的巨鲸,居然体贴到……它一直是贴着水面游的,而且在游动的过程中,尾鳍的摆动幅度特别小,一看就是既不想拍出水花、也不想晃动得太厉害以免小船过于颠簸。 而鲸群里其他的巨鲸则在为这条鲸开路与护航! 就这样,鲸群以飞快的速度带着棠娘一众来到了蛇岛附近,大约耗时大半天左右吧! 到了蛇岛附近,鲸群就不能再靠岸边了——它们体型庞大,只能呆在深海。一过蛇岛就是大陆架地势,它们若再继续前进,将会有搁浅的危险。 见鲸群停止前行,棠娘再次潜入水中,呆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了绳索。她爬上船,吩咐大家继续朝着正义岛的方向走,又让胖叔带着唱渔歌。 众人一边唱渔歌,一边摇着船儿飞快地往正义岛赶。 而远处,鲸群也发出了空灵高亢的啸吟声……它们朝着反方向渐行渐远。 鲸群至少替棠娘他们夺回了几小时的逃生时间。 当下,棠娘指挥着大家继续往死里划船,终于抢在台风登录前的两小时内登上了正义岛。 而此时—— 台风正式登陆正义岛!!! 由于溶洞的细小出入口极多,狂风灌入溶洞,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音……好在大家选择的篝火之地,四面都有阻挡,所以篝火的燃烧情况看起来还挺稳定的。 听到大周绘声绘色地说完了他们这趟旅程遇到的精彩事件,栀栀和小金枝激动坏了。 到这时,栀栀终于明白过来,为啥黎恕他们一冲进溶洞时会面带如此兴奋的表情了。 可不就是劫后余生么! 且他们帮助鲸群铲险藤壶,鲸群帮助他们逃离台风…… 这岂不就证明了鲸群是有智商的吗?以及—— 棠娘到底是怎么跟鲸群沟通的啊?她还有和海洋生物沟通的能力吗? 栀栀正准备开口问,不想胖叔却道:“哎哟这沙虫汤熬好了……来来来,汤里放点儿盐末,咱们一人添一碗汤……” 然后又点名,“栀栀啊,这新鲜的沙虫汤你可一定要试试!” 原来,大周在给大家讲故事的时候,其他的叔叔们已经把沙虫处理好、清洗干净,还扔进汤锅里煮了起来。 新鲜的沙虫富含蛋白质与脂肪,不需要煮太久,汤色也会变得雪白浓稠。 说话之间,叔叔们已经拿着长柄勺和锡饭盒,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汤。 栀栀当然也分到了一碗。 可她盯着饭盒里浮沉在乳白色浓稠汤汁里的沙虫…… 栀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叔叔们大笑了起来。 黎恕捧着饭盒,微微吹凉汤汁,面不改色的轻啜了一口汤汁,眉头一挑! 他立刻接过栀栀手里的饭盒,先将她饭盒里的汤汁全都倒进他的饭盒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只是将汤汁倒进她碗里,这才递还给她,又道:“喝吧,这汤是很好喝的!” 其实栀栀心里还是很有压力的。 现在汤里没有沙虫,不代表她不知道这汤是沙虫汤,也不代表她不知道沙虫长啥样儿…… 不过,她最终还是闭上眼睛,誓死如归地将饭盒凑到嘴边轻啜了一口。 栀栀睁开眼,眼睛一亮! ——她是亲眼看到叔叔们怎么做汤的,就是非常简单粗暴的先焯水,把带有粘液的水倒掉,再重新烧一锅水,把焯过水的沙虫倒进锅里煮,唯一的调味料就是盐末。 可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煮出来的沙虫汤,汤汁厚重,喝起来既然有蛋白质的厚重感,又有脂肪的甘润香甜,盐味还调放得刚刚好! 天哪,真的可以仗着食材足够新鲜就能胡乱烹饪吗? 胖叔又笑问:“栀栀啊,这沙虫汤……好不好喝啊?” 栀栀连连点头,继续啜饮美味的汤汁。 胖叔说道:“沙虫肉也很好吃的喔!是甜的哩,不信你试试!” 栀栀犹豫了很久也没勇气看一眼黎恕的饭盒,最后老实说道:“沙虫肉……我还是不吃了吧!” 叔叔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黎恕倒是吃得很开心,“是啊这沙虫肉确实好吃……很嫩啊,一咬就化了!” 栀栀不敢抬头,就盯着自己的饭盒,默默大口喝汤。 喝完一碗,她把空饭盒递给黎恕,“还要汤……只要汤,不要沙虫哦!” 黎恕便笑眯眯地给她盛了一碗净汤。 小金枝也是头一回喝沙虫汤。 不为别的,棠娘带着她在外头漂泊的时候,她厨艺不好,还嫌麻烦,从来也不会捕捉沙虫来吃,觉得太麻烦…… 所以小金枝看到沙虫的丑陋模样时,恶心得差点儿快要吐出来了! 后来看到叔叔爷爷们善意地作弄栀栀姨? 她便也大着胆子喝了一口汤,又闭上眼睛吃了一条沙虫,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金枝一下子就接受了沙虫丑陋的面孔、并且原谅了它! 沙虫:??? 一口气连汤带肉吃了两大碗以后,小金枝吃饱了,便抹了抹嘴,问棠娘道:“阿娘,你是会说巨鲸它们的话吗?” 棠娘愣住。 第514章 棠娘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奇道:“你这小小孩子,在胡说什么呢!人怎么可能听得懂鲸鱼的话?” “那蓝鲸是怎么知道你会帮它铲除藤壶呢?”小金枝好奇地问道,“还有,它们又怎么知道阿娘你们需要它们的帮助,又怎么会把你们送到蛇岛呢?” 小姑娘又歪着头猜测道:“难道说,它们知道我们住在正义岛?” 棠娘笑了,“这个嘛……万物皆有灵。” “它们并不认识我。海洋是它们的地盘,人呆在海里特别渺小无助,但它们知道人是聪明的,会使用工具、还掌握了劳动的技巧……所以人类做很多它们做不到的事,比如说帮它们处理伤口、帮它们铲除寄生的藤壶……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再说了,你想想,它们那么大一只,深海又是它们的主场,它还有啥是想求我们的?而我愿意帮助它们,不过为了结个善缘。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它们是想求我铲除寄生藤壶么,这还不简单么?我一靠近它、它就不动的,还会主动把长着藤壶的身体正对着我,那不是求我帮忙是什么?”棠娘反问道。 小金枝点点头,然后又问,“阿娘,那它们又是怎么知道你们需要帮助的呢?” 棠娘答道:“它们感知灾难和气候的能力可比我们强多了!我都能感觉到台风要来了,它们还能感觉不到?” “它们是无惧于台风的,毕竟沉到海底就能安然躲过……不过,它们知道台风来了,也知道人类是脆弱的,更加知道当时我们正在逃命。所以它们发出叫声,其实就是在问我们要不要帮助。” 小金枝立刻问道:“对对对!阿娘我就是想问这个……你是怎么让它们知道,当时你需要它们的帮助的?” 棠娘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这个啊,将来得靠你自己去学着怎么跟它们沟通了。就跟你在岸上和小猫小狗玩,有时候它们用它们的方式,让你知道它们的需求,它们也会通过它们的观察,知道你喜欢怎样、不喜欢怎样……放在蓝鲸或者其他的海洋动物上也是一样的。” 小金枝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她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阿娘,那它们真的知道我们住在哪儿吗?为什么会把你们送到蛇岛附近?”棠娘笑了,“它们有智慧,但它们并不是神明,哪能真的知道我们住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只能说,蛇岛靠近大陆架了……” 大陆架这个名词,还是棠娘从黎恕那儿学到的。 依她自己的认识就是:蛇岛附近就是分界线,蛇岛往外是深不可测的深海,蛇岛以内海底地势平缓渐起,属于浅海了。 “鲸群只是很单纯地把我们送到最近的接近陆地的地方,它们并不知道我们住在蛇岛附近……事实上也是,哪怕我们已经到了蛇岛,但要想赶回正义岛,按着平时的脚程,也需要一整天的功夫啊……”棠娘继续解释。 这下子,小金枝彻底明白了。 栀栀和其他人也全都听明白了。 溶洞里陷入安静。 外头的风雨声就显得格外恐怖。 尤其是凶猛呼啸的风声,暴雨拍打地面、拍打在建筑上、拍打植物的声音…… 尤其是拼命钻入溶洞的风儿,不但发出尖锐的啸叫声,还使溶洞里的气温也降低了不少。好在大伙儿燃了一堆篝火在,围坐在篝火旁,感受着篝火的温暖,手里捧着一碗热汤慢慢啜饮,再加上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伙伴们…… 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少的可怕。 小金枝哆哆嗦嗦地说了句,“阿娘,你再跟我们说说……以前你和叔叔爷爷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这时,大周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棠娘,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初你们在外海遇上的那艘鬼船……后来你不是爬上那艘船了吗?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棠娘还没来得及说话—— 小金枝便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鬼船?什么鬼船???” 当下,一位叔叔就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栀栀和其他人都已经听过了。 不过,再次听到,也并不觉得无趣。相反,因为现在呆在阴冷的溶洞里,反而更加有种身临其境的恐怖感…… 简直刺激极了! 小金枝听得认真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听完以后,小姑娘的脸色有些惨白。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棠娘沉默不语。 大周说道:“棠娘,我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栀栀就分析过了,你听听看,栀栀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然后大周就把当初栀栀的分析和推理一五一十地说了。 棠娘陷入沉思。 金枝则瞠目结舌。 小姑娘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对吖,那可能是一艘运输牙片的船,早就破烂不堪,因为无人驾驶已经在大海上飘了不知多少年,后来被现代人发现了,现代人知道牙片很贵,才想着拆下现代船的发动机,装在牙片船上……不料,装着牙片的木箱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了,牙片的气味散发了出来,直接把船上的人给薰死了!因为这样,那艘船一直在不停地原地转圈,它散发出来的气味,把阿娘和叔叔爷爷们也薰坏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是这样吗?” 总结了一番,金枝又好奇地问道:“阿娘,那你爬到了那艘大船上以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在船上呆了那么久?” 棠娘面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那会儿也没个准确的时间可以参考,我不知道我上去了多久,并不确定当时我上去了半个时辰……”她轻声说道。 胖叔问道:“我记得你后来跟我说,船上有外国鬼。” 棠娘点了点头,“那些干尸穿的就是外国的衣裳,而且我上船以后,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他们……都是男的,外国人,有的皮肤是黑的,像墨水那样黑。有的皮肤是白的,像白纸一样白,还有的……皮肤是青色的,像是人死了三四天的样子……” “船上没有活人……” 棠娘低声说道:“我当时觉得眼前有薄雾,脑子也有些迷糊,那船很大,但也不是特别大,如果船太大,船体倾斜角度长、我不可能爬得上去。可我站在甲板上,透过薄雾,居然觉得远处出现了一条家乡小路……” “……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一不抽大|烟,二不喝酒,我在船上,怎么可能看到陆地上的农村小路?” 众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小金枝追问道:“阿娘,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棠娘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看到了我的阿爹阿娘。” 现场一片寂静。 棠娘低声说道:“那是晚上,他俩背着包袱跑在田基上,我阿爹跑在前头,阿娘跑在后头……阿爹牵着阿娘,阿娘一边跑一边哭……” 【唐母泣道:“当家的,我舍不得棠娘!” 唐父愁眉苦脸,“可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啊……” 唐母哀求道:“当家的,我们回去……带上棠娘一块儿走,好不好?” 唐父,“在这个世道,姑娘家家生得太美就是祸害!她要真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了……到了外头,会把我俩连累死的!” 唐母大哭,“可我们就这样扔下她跑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南陵……我们还欠了韦老爷那么多的租子……棠娘一个小小孩子,她能有活路吗?” 唐父咬牙道:“她生得好看,韦老爷大抵会收了她做妾。做妾有什么不好,跟着韦老爷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以后再给韦老爷生个大胖儿子,岂不是跟着你我逃命的强?” 唐母哭道:“不!不行!当家的,我要回去……我、我要逃我也得带上我的棠娘……” “啪——” 唐父扬手,狠狠地掴了妻子一巴掌。 他红着眼愤怒地说道:“你要是走了,别怪我扔下你俩不管!” 唐母捂着脸看着丈夫,最终摇摇头,转身就跑。 唐父暴怒起来,上前追到了妻子,拽着她的手腕儿猛然拖着她,朝着前方继续跑去,又道:“她又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不过是个养女……不要就不要了!你是疯还是傻?” 唐母哭哭啼啼,“可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当家的我求求你,你放开我,让我回去找她,我们一块儿走,以后棠娘大了,她会好好孝顺你的……” 男人不允,拖着妻子走得远了。 空旷寂静的深夜,只隐约传来了女人悲伤的呜咽声】 说完,棠娘久久不语。 坐在她身边的傅明宇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棠娘会让女儿姓金了。 ——就算亲生父母养活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养父母那儿,但养父母也一样遗弃了她。最后是她的亲大哥把她救了回去、教她本事,让她立足…… 她感念大哥的恩情,也恨养父的绝情,才会让女儿跟回她原本的姓氏——金。 棠娘回忆完当时的情景,又道:“当时我脑子钝得很,觉得手脚也是软的……可满船都是外国人尸体,怎么会出现我的爹娘?我便生出了疑心,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是在梦里。然后我就掐我自己的穴位,掐了七八处……终于觉得脑子清明了些,再一看……”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自在。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我发现我和那几具新鲜的死尸并排躺着,甚至还从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儿,也跟个尸体似的直挺挺的,脸色还发青……当时我被吓得,心脏都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起来了,抓着缆绳就逃下了船……”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棠娘又看了栀栀一眼,笑道:“这件事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个谜团,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当时的所见所闻……真的很难让我不相信……可如果我真的是因为吸入了牙片的气味而陷入幻觉,才会那么真切地看到阿爹阿娘抛弃我的那一幕……倒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栀栀笑不出来。 她托腮,静静地看着棠娘。 ——棠娘幼年的命运实在是过于悲惨,但那也是那个时代贫穷人家的漂亮姑娘的命运缩影。幸好现在她有爱她的丈夫、有聪明可爱的女儿,还有着她喜欢的工作…… 栀栀这才慢慢地笑了。 第515章 这一次的台风还真是厉害。 雨势实在太大,偌大的溶洞里也下起了“小雨”。更别说狂风将暴雨从溶洞口泼进来,直灌了一天一夜…… 半夜时分,栀栀就被黎恕摇醒。 ——倒灌进溶洞里的雨水已经浸到了大家燃烧篝火的位置。 没办法,大家只能收拾东西,朝着溶洞的高处撤退。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时分…… 天却并没有亮。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气压依旧低得可怕,狂风肆虐、暴雨如注…… 中午过去,风势雨势渐趋平稳,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低气压散尽,风雨半停,空气湿度增加,且变得潮湿闷热起来。 傍晚七点左右,终于风停雨歇。 栀栀站在溶洞口朝外眺望,发现天空纯净得连一丝云彩也无,湛蓝湛蓝的。红彤彤的夕阳安静地坠在西边,似乎马上就要沉入海平面。 众人知道,台风终于过境。 当下,大家立刻分成了几班:栀栀和婶子们去了食堂,为大家烹饪晚饭;傅明宇领着男人们赶紧去巡岛;黎恕和大周先上正义岛雷达站去询问大兵们的情况,然后又去了一趟海鸥岛,先去军营问了问情况,又去把在海鸥岛值守的知青们喊去正义岛吃晚饭。 栀栀自知体力不行,婶子们做饭时动作也麻利,并不需要她和小金枝的帮忙。于是栀栀和就小金枝上上下下地跑了一圈儿……她俩去了疗养院、食堂的小仓库、以存放物资的几间大仓库匆匆跑了一圈,检查了一遍。 还好,因为之前的准备功夫做的好,这些地方没有明显可见的损坏。 晚饭时分,大家坐在一块儿吃饭。 饭菜比较简单,就是大米饭配上炒腌菜、炒大白菜,外加一道腊兔萝卜汤。 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双岛的情况: ——正义岛的雷达站完全没问题,因为雷达站本身就建造在半山掩体之内。但是让大兵们没有意料到的是,掩体内是单循环密封空间,他们有粮有柴但不敢生火做饭,就怕二氧化碳中毒死了。所以七八个小伙子整整捱了一天一夜,就靠着压缩饼干、栀栀给的十来个烙饼和一把水果糖,外加凉白开,草草对付。 黎恕和大周过去的时候,大兵们也刚刚才从掩体里出来,一边检查各项设施一边在外头生炉子做饭吃呢! ——海鸥岛军营也完全没问题。 呃,这里说的没问题,是大兵们都没问题。但军营么,彻底被冲上岸的海水给淹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地势低么,年年台风年年被淹。但这里的大兵们已经很有经验了,粮食和各种仓库全都建在半山腰,知道台风要来,连军营里的床架、食堂桌椅全都被拆卸了搬走了存在仓库里,大兵们全都上了半山腰的知青站去避难。 现在风停雨歇,大兵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又把床架桌椅什么的全都往山下搬…… ——海鸥岛的情况呢,知青站坚不可摧,没有问题。实验大棚基本没问题,没有肉眼可见的损坏。但露天农田有明显积水现象,水稻问题应该不大,小麦和玉米喜旱,但小麦田和玉米田里也有积水,情况堪忧。 黎恕和大周喊了几个大兵上去,大家先是将田基口挖开排水,如果能在今晚把小麦田和玉米田里的水排掉,损失应该没那么大。 ——正义岛上的损失不小。 于是,大家匆匆吃完饭,就带上手电筒和头灯,开始忙碌了起来。 家禽被集中关起来闷了一天一夜,踩踏而死的、被饿死的、被热死的占两成左右。傅明宇让人开圈,让家禽们出来透透气、喂食喂水,又把死掉的家禽拿出来,堆到一旁去。还热乎的,当场宰杀,用盐腌制起来还能当成明天的午饭菜肴;已经凉透了还僵硬了的,直接埋坑。 菜园子已经被雨水给泡了起来,得用锄头挖开泄水渠,帮助放水。再把已经泡烂的蔬菜连根挖起,扔掉…… 最大的工程就是要给正义岛上的小麦田、玉米田泄洪了。 在干体力活方面,栀栀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夜里十二点多,她筋疲力尽地回了家。 烧了热水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连烧几锅热水把家里的开水保温瓶给灌完了,最后又给黎恕煨了一锅热水架在煤炉子上,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躺到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醒一觉,觉察到床畔的动静…… 栀栀伸手抱过去,得到了一副精壮瘦削又有力的腰身。 犹有水迹。 还带着香皂和洗发香波的香气…… 嗯,黎恕应该是刚洗过澡、洗过头。 温软的唇堵了上来。 栀栀还没清醒,人就被带入浮浮沉沉的大海之中,脑子愈发糊涂。直到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黎恕才喘着粗气下了床,张罗着端了温水过来,给栀栀擦洗。 栀栀闭着眼睛问道:“几点了?” “还早。” “还早是几点嘛?” “四点一刻。” “赶紧睡,明天要打仗……” “嗯,知道!” “打仗不可怕……不怕庄稼有事,就怕人有事啊……” “快睡吧!”黎恕轻轻拍了拍栀栀的腰身。 栀栀嗯了一声睡着了。 黎恕把盆子毛巾拿去卫生间搓洗干净,也把他自个儿收拾了一遍,赶紧上床,抱着栀栀一块儿睡。 第二天一早,黎恕起来煮了一大锅挂面。 家里的鸡蛋被栀栀全煮熟了让姜女士带走了,黎恕只好把家里的腊肉切了几片下来,扔进面锅里煮熟,出锅时调了味再撒了点栀栀在自家阳台上用破了洞的破脸盆种的葱花…… 两口子吃了一顿腊肉面条,就匆匆出了门,去了海鸥岛。 黎恕跑去军营,用电台和南陵军营取得联系,问了一下南陵镇上的消息。 得到的准确消息是:南陵镇上的情况还是比较好,在镇上避难的三十七岛居民已经开始陆续返回。 黎恕松了口气,跑到半山去告诉了栀栀一声。 栀栀这也才松了口气。 从九点多开始,正义岛的居民开始陆续回到岛上。 姜女士、赵阿姨带着孩子们,和洪禾禾母子四人搭乘一艘小船儿,直接来到了海鸥岛。 栀栀连忙先给姜女士、赵阿姨和洪禾禾沏了茶水,告诉她们黎恕他们平安回来了,又抱住了孩子们,开始询问她们在镇上过得怎么样。 姜女士心有余悸地说道:“哎哟上一回的台风啊,跟这一次的台风相比……都是台风,怎么差那么远啊!” 她们被安排住进南陵高中的教室里,由于人满为患,正义岛只分到了四间课室,近五百人挤在这小小的四间课室里,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大家只能把带去的铺盖傅在地上,然后坐在地上干等…… 赵阿姨插嘴道:“栀栀啊,得亏我们走的时候你煮了三十多个鸡蛋让我们带上,要不然啊,我们可就要捱饿了!” 栀栀奇道:“这话怎么说?明宇不是让人带了粮食去吗?” 姜女士直摇头。 洪禾禾气愤地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连我都生气!”遂将当时的情况说了。 ——南陵镇上一共有十二支生产大队,一二三四五六都在镇上,七、八、九、十、十一、十二都在岛上。所以这次台风来袭,本镇居民都留在自家,去镇上避难的,都是岛上的居民。 正义岛的人自带粮食去了,但其他岛的人没有啊! 于是正义岛的人煮上一锅饭,就有人过来蹭饭……刚开始的时候,正义岛的春芽婶子还会因为对方也是个看起来腿脚不便的老妇人,可怜她,便答应她说,等正义岛的人分完了饭以后,若是还剩下,可以给她一份。 那老妇人便哭哭啼啼地说,她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可怜,身体又怎么怎么不舒服…… 春芽婶子好脾气地解释,“不瞒你说,这次我们正义岛出来避难的人里头啊,也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也有病痛……所以这些吃食呢得先紧着他们,阿婆,你放心,分到最后要是还有得剩,我肯定给你一份。” 老妇人哭道:“来之前的头一天晚上就没吃,一大早被吓着了,也还没来得吃……大妹子,求你行行好先给一口吃,不然……我可真要活活饿了啦!” 春芽婶子一听,皱起了眉头,“阿婆,我看你眼生得很,你究竟是哪个生产大队的啊?要真是你说的这样……这事儿咱必须过问!青天化日之下,我们南陵可是有名的科技种田示范乡,你说我们还没有富裕起来,这个我承认,可你要说我们南陵还有哪户人家连饱饭都吃不上的话……” “走!我这就陪你去问问你们大队长,他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生产队员饿成这样儿呢?”春芽婶子生气地说道。 老妇人顿时吱吱唔唔,只说道:“家里儿媳妇太凶了哇,可不关生产大队的事儿。” 春芽婶子不依不饶,“那也不成!我们南陵镇十二支生产大队,这些年来轮流当选了先进文明生产集体……要是你儿媳妇真这么过分,连饭都不给你吃,那你们大队是怎么当先进文明集体的?” 春芽婶子的本意,要是替这老妇人出头。 旁边的人听了,也生气,纷纷说道: “就是就是!谁家儿媳妇这么坏啊,怎么虐待老人,她以后不会老的吗?” “这事儿咱们必须要管!不闻不问就是在助长歪风!” “可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没听过咱南陵有这么过分的儿媳妇吧?” “我觉得也是,我就是南陵人,十二支生产大队里都有我家亲戚,我还从没听说过咱们镇上有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呢!” “就是啊,被婆婆逼得离婚的我就知道有两个了,快被儿媳妇饿死的婆婆我还真不知道呢!” “这人看着眼生……她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说着说着,大家就开始怀疑起这个老妇人来。 而这老妇人也十分不安,往后退了几步,又看向了春芽婶子,苦苦哀求道:“大妹子啊,求求你……赏口饭吃吧!” 春芽婶子说道:“阿婆你别怕,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不但好饭好菜的请你吃,我还会帮你出头、为你做主、给你讨回公道!” 老妇人盯着春芽婶子看了半日,阴恻恻地问道:“也就是说,你见死不救?连一口救命的饭菜都不肯给我?” “阿婆,你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支生产大队的?”春芽婶子继续问道。 老妇人突然就脱下鞋,并且将她那沾满泥点子、还又脏又臭的解放鞋给扔进了一旁的饭锅里!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正义岛的人全都惊呆了。 也不是。 是现场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南陵镇上的人们都是靠耕种而生的农民。 既然是农民,就没有不珍惜粮食的。尤其是现场四五十岁往上的人们,全都经历过旧社会,就没有没捱过饿的! 哪怕就是到了新社会,现在南陵还成为科技种田示范区,大家都能吃饱了,可人能吃饱饭了,也是要靠农民辛苦劳作才能收获的啊! 从育秧开始就兢兢业业,抛秧过后洒肥,一天三四次地盯着秧苗的变化,化肥洒太多会烧死秧苗、洒太少营养又不够;三伏天在地里除草除虫,抽穗的时候就怕老天爷不下雨,结穗的时候又怕老天爷下雨,快成熟的时候早晚驱赶雀鸟,成熟以后为了抢收又累得半死…… 现在还遇上这么严重的台风,也不知道多少秧苗要死在台风手里! 补种还来得及吗?今年大家会捱饿吗?也不知道家里的存粮会不会被雨水泡坏……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老妇人居然当众浪费、损坏粮食,将她的脏臭鞋子直接扔进饭锅里,那臭鞋带起的泥巴还均匀地洒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踏马的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众人红了眼。 春芽婶子气愤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有问题你就提出来!你糟蹋粮食干什么?” 老妇人眼珠子一转,“我可不就是有病么?我一早就跟你说了我几天没饭吃了哇……让你给我一口吃的你也不肯哇……我现在我、我、我就要发病了哇……” 说着,她往地上一躺,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春芽婶子定定地盯着老妇人看了一眼,笑了,“原来还真是个外地人!” ——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正义岛在南陵的地位!首先,正义岛的大当家在南陵十分有威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绝不可能来闹正义岛。其次,别栀栀在南陵的影响力更大,南陵镇上年轻一代的人都拥护她。 可这个老妇人居然敢来正义岛闹事? 老妇人继续赖地大嚎,“外地人咋了?外地人也是人!你们年纪轻轻地欺负我一个孤身老婆子……王法在哪里?政府的人呢?咋不来管管啊……” 春芽婶子大吼一声,“老姚!” 不巧的很,她男人老姚跑去做事去了,这会儿不在。 但是刘叔和罗叔闻讯前来。 “弟妹,啥子事嘛?” 周围的人拉着刘叔和罗叔,气愤让他们去看饭锅里的那只鞋,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刘叔和罗叔气得脸都扭曲了。 “也是稀罕哦,现在还有人看不起我们正义岛……”刘叔阴阳怪气地说道。 罗叔问春芽婶子,“弟妹啊,现在怎么搞嘛?” 春芽婶子冷笑,“这老太婆不是说她有病吗?哎呀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病……” 罗叔点头,“晓得了,她有病!” 刘叔愣住,疑惑地问道:“老罗,这老太婆有什么病?” 罗叔想了想,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活鸡。 活鸡是正义岛食堂负责人老张从岛上带来的,因为担心没有荤菜嘛,所以带了一笼鸡、一笼鸭…… 罗叔拎着那只鸡走到老妇人身边,蹲下,很和气地问道:“老不死的,晓得这是啥不?” “鸡。”老妇人答道。 她眼珠子乱转,心想这些人居然还有鸡!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只鸡,能不能想办法讹几只走? 罗叔摇头,“不对。” 老妇人愣住。 她狐疑地盯着那只肥美的麻花母鸡看,心想这不是鸡、难道……是只鸭? 罗叔缓缓地说道:“这是一只……手撕鸡。” 然后站起身,将母鸡放在老妇人的脸面上方,缓缓开始了拉扯动作。 母鸡咯咯挣扎—— 洒了老妇人一头一脸的鸡血! 甚至连鸡内脏都落在了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她两眼放空,然后两眼一翻白,人晕死了过去。 罗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老太婆是真的有病!看,她晕过去了。” 春芽婶子瞪了罗叔一眼,“老罗啊,你这么个杀鸡法,怎么去毛呢?” 罗叔:…… 刘叔说道:“应该也是一样的用开水烫烫就能拔毛了吧?” 春芽婶子哼了一声,说道:“那你俩负责把这鸡处理好了再拿给我啊!” 然后气呼呼地去处理那锅被污染的米饭了。 ——老太婆扔了一只鞋进去,那鞋带着污泥与雨水,根本就将整一锅米饭全都污染了,不能吃了!只能扔掉! 好心疼。 再后来呢,那老妇人醒过来了以后,就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地上残留着鸡血的痕迹。看起来,老妇人应该是朝着楼下离开了。 有人去喊了陶容冶过来,陶容冶带着人去追,才终于把老妇人给截住。 这下子,被吓破了胆的老妇人十分配合,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她叫王爱花,确实不是南陵镇的人,而是临镇的。她听到了广播说,会有超级台风来袭后,就立刻拖儿带女的领着家里人赶到了南陵,又趁乱住进了南陵高中的临时收容中心。那王爱花为啥要在台风来临前,赶到南陵镇来呢? 是因为她认为南陵镇比较富裕,台风过后她会有捡漏的机会。所以她就盼着台风过了以后,带着一家人捡到了好东西就赶紧回去…… 没想到,她居然看到春芽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做饭? 王爱花大喜! 于是她仗着自己年老,上前扮可怜讨要吃的,并且还打定了主意……瞧这女的煮了那么大的一锅饭,那不得赶紧多要点,让她一家人吃个饱? 谁想到春芽居然不肯给? 于是就有了她扔鞋的那一出。 陶容冶手头事情也多,当下没有细究,只是很严肃地批评了王爱花一顿,就让她先在住在收容中心,想着等台风过了以后,再移交给临镇的政府来处理这事儿。 没想到王爱花的儿子听说了以后气得不行。 半夜时分,王家人摸上三楼,在堆放在楼梯间里的几袋正义岛带来的大米上……淋了尿!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春芽婶子准备给大家做早饭的时候发现了不妥! 当然又是一场官司…… 最后叔叔们忍无可忍,去抓了王爱花的儿子们,狠揍了他们一顿,还给了他们同等待遇! 王爱花一家也是在其他人的提醒下,才知道她惹的是正义岛的人、是唐棠娘的手下??? 当下,王爱花全家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是,官司是断明白了。 但淋了尿液的大米,谁还敢吃? 幸好还有一袋面粉还没开过。 所以第二天的白天呢,大家就每人只分到了一个白馒头! 幸好栀栀煮了三十多个鸡蛋让姜女士带去,姜女士给自家孩子们和洪禾禾的孩子们留了一人两个鸡蛋,剩下的全都送给年纪大的人吃了。 直到昨天晚上雨停了,春芽她们去军营借了米粮蔬菜,这才给大伙儿做了一顿饱饭吃吃。 听到这儿,栀栀直皱眉,“这王爱花一家是什么人啊,怎么损招那么多!” 洪禾禾说道:“一会儿当着春芽婶就别说这个了,她昨天哭了一天,说对不起大家,要是当时她把大米搬进课室来的话,肯定就不会被王爱花一家淋尿了!” 赵阿姨叹气,“那谁也不知道那王爱花一家那么无耻啊,再说了,那么几袋大米要是搬进课室里去,那岂不是更加挤了?一个课室挤一百多个人呢!不瞒你说,我在那屋里坐了一天一夜,屁股都是疼的!” 栀栀正准备开口—— 龙强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敲了敲栀栀的办公室门,“栀栀!栀栀……” 猛然看到办公室里的姜女士等人,连忙点点头,先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栀栀,镇上出事儿了!容冶托人带了话过来,让你马上去一趟镇上!” 栀栀立刻站起身,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龙强低声说道:“好像是……隔壁镇子受灾严重,容冶的意思是,让你赶紧过去看看,咱们南陵可能要收容难民。” 栀栀对姜女士说道:“妈,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啊,我去一趟镇上,回头你和黎恕说一声。” 姜女士点点头。 栀栀匆匆走了。 第516章 栀栀匆匆赶到了南陵镇。 陶容冶正忙得焦头烂额,听说栀栀来了,连忙把她迎进他的办公室。 栀栀先问,“咱们镇上的情况怎么样?” “本镇十二支生产队,没有任何伤亡报告。不过,房子还是有倒塌的,家禽也有死亡的,庄稼被打坏了不少,目前还在等待统计……我已经下达了死命令,今晚数据要全部汇总上来,明天一早咱们就知道了。”陶容冶答道。 栀栀又问,“那隔壁俩镇子的情况呢?” 陶容冶看着栀栀,深呼吸,说道:“初步消息是……伤者有一百多个,是否有死亡数据,目前还不知道,但房屋倒塌无数,庄稼……差不多全没了,可能有近万名无家可归者。” 栀栀愣住,“怎么会这样?” ——当年南陵镇第一生产大队队长韦大业在台风来临前玩忽职守,消极对待,造成数人死亡、房屋倒塌、粮仓倒塌、庄稼被淹等灾难…… 自那以后,每次台风来袭,南陵镇总是很认真的布置一切防灾工作。 所以近年来,可能会由于台风来袭的原因,对于生产、经济方面发生部分毁损,但人员伤亡事件基本已经绝迹了。 就拿南陵镇上的六支生产队来说吧: ——家家户户都建有防灾地窖,平时用来储存杂物,台风来的时候全家都躲进地窖,就算房屋倒塌,地窖也不会有事,照样有透气孔、有供人进出的后门。 ——庄稼地附近全都种植了防风林,就算台风来袭,受损最严重的基本就是防风林,与防风林树木倒塌时压坏的庄稼。 ——所有的仓库全都建立了防固机制,基本是每个月就要派人检查一次。台风来临前更是会派人反复检查五次,有问题提前解决。 ——所有人全都养成了灾前储存食物与清水,灾前关闭所有建筑物的门窗,包括会把街道上的店铺招牌、桌椅、花盆、杂物等全都收好…… 所以刚才栀栀匆匆赶到南陵镇上的时候,街道上光秃秃的,所有店门店铺闭门闭户,除了落叶与被狂风吹折吹断的树木、树枝之外,街道上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损坏。 那么问题就来了。 南陵作为带头大哥,一直拉扯着附近的镇、乡、县、市……平时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没少来南陵参观和学习。 怎么这次的问题这么严重? 不过,追责的事儿有其他人负责。 现在—— 陶容冶说道:“……市委陈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希望我们能接纳双镇难民。” 说着,他满面愁容。 栀栀知道陶容冶的为难。 南陵镇的本地居民才万多人,要负责万余难民的吃喝拉撒…… 镇子重建是个大问题,庄稼还得补种,没有半年七八个月的,根本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走,咱们这就去双镇看看。” 陶容冶点了点头。 他找来他的秘书小陈,想让小陈开上吉普车去。 栀栀制止了他,“骑自行车去吧!” 陶容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这次的狂风暴雨有可能带来山石滚落、树木倒塌等拦路情况。骑自行车去虽然辛苦,但应该是受阻碍最小的一种出行方式。 于是人各自带上一壶凉白开,又去镇政府食堂各拿了四个馒头,就分别骑着辆自行车往双镇而去。 还就真像栀栀所猜想的那样,刚刚才沿着唯一的一条马路离开南陵镇,就看到一棵倒塌的大树横在路中间。 南陵岸防部队的几辆军用运输车被堵在了这儿。 大兵们正光着膀子想办法往大树上系绳子,准备用卡车将倒塌的大树拖行到一旁去。 看到栀栀一众,大兵们先帮着她把自行车给抬过那棵大树,又说道:“一路要小心啊,才过大雨,就怕公路两边的山体发生滑坡……” 栀栀与陶容冶、小陈谢过大兵们,骑上自行车继续往邻镇而去。 还就真像大兵们和栀栀猜想的那样,一路行来,几乎每骑车走上十来分钟,就会遇上山石塌方、被狂风摧断的树木横在路上这样的情况。 人大部分的力气全都花在搬自行车上…… 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步行往来的老乡,大家看到了,也会帮着他们推拉一把。 栀栀也问了问这些老乡:现在路不通,还着急上哪儿去? 老乡们大多数都是附近几个镇上的人,台风过后担心亲友的安危,所以急忙出门打听情况。 栀栀把南陵镇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又打听他们镇上、村里的情况…… 然而一番打听下来,她和陶容冶、小陈的心里都有些不妙。 最终大家相互鼓气、又相互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各自上路。 坐汽车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因为公路频频受阻……直到下午四点多,栀栀一众才抵达双镇。 果然,双镇的情况可比南陵严重多了! 好多群众的房子被台风给掀了顶,门窗也坏了,家里的细软全被雨水冲了出来……简直满目疮痍。 群众无处可去,公路两旁坐着老弱病残,还有不少伤者,耳边尽是呜咽声与哀嚎声。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看到这一幕,栀栀心里还是很难受。 人推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双镇镇政府。 镇政府里乱成了一团。 几位镇长都不在。 只知道刘副镇长蹲守在岸防部队的联络点那儿——因为山石滑坡,现在镇上的电话线都断了,唯一能和外界联系的就是岸防部队联络点,那里能收发电报。 其他的张镇长、王副镇长和林副镇长全都出去视察灾情去了。 栀栀便和陶容冶他们一块儿离开了镇政府。 双镇的镇政府是建在盘山公路边的一块空旷的空地上,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低洼处的一片村落,几乎已经被倒塌的树木给掩埋得差不多了!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那个村落应该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搞不好张镇长就是去了那儿。 于是栀栀等人把自行车锁好,步行赶往那个村子。 果然在这儿找到了张镇长。 张镇长光着脚,裤角挽到膝画上,腿上身上头上全是泥浆。他看到陶容冶,眼圈儿都红了,上前紧紧握住陶容冶的手,说道:“陶镇长,我们双镇……需要你们南陵的帮助啊!” 陶容冶反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这不就来了吗?来,咱们来说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双镇没有南陵大,常居人口一万多人,但这一次,全镇受到了灭顶打击! 庄稼目测大约只保住了十之一二,镇上的房屋倒塌数据还没出来,伤亡人数倒是已经出来了……没人死亡,但伤了一百多人,都是呆在自家避灾的时候,被滚落的山石、倒塌的树木给压坏房子造成的。 现在伤势较重的伤者已经被人们用牛车、马车等方式,送往市里抢救。伤势较轻的伤者,留在原地由镇医院组织救治。 大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粮仓被保护得好好的。 张镇长和陶容冶讨论的时候,栀栀就站在一旁打量着这村子里的受灾情况。 ——大多数村落都是依山傍水自然建成,双镇也一样。 但是双镇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多数村子是建在半山上的,台风一来,吹折了树木、倒塌下来压坏了房子;暴雨又令山体滑坡,给村落带来二次伤害…… 现在有这么多的村子都受灾这么厉害……当然在原址上复建是比较容易的。可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同样厉害的台风什么时候会来。 倒不如趁这机会重新选址,找到真正的宜居地,再按防灾防震统一标准来规划建造。 但这么做也有弊端。 毕竟依着双镇镇政府现有的财政水平,未必有帮扶的能力,只能靠老百姓自己出钱建造。 选址,意味着老百姓必须要放弃他们自古以来的家园。按防震抗灾标准来建造房屋,就必须请动有关部门来选址和设计…… 老百姓们会同意吗? “栀栀,你怎么看?”陶容冶问道。 栀栀回过神,看向了陶容冶。 张镇长解释道:“栀栀,容冶刚才说,居住区最好另外选扯重建……”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陶容冶。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想想也对。 都是在同一条壕沟里同进退十数年的战友,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栀栀、陶容冶和张镇长就蹲在泥潭里的大石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张镇长对栀栀和陶容冶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他也觉得压力很大,所以他需要先吹吹风,看看村民们的接受程度。如果这个建议有可行性的话,他会再请教栀栀和陶容冶。 在这个节骨眼上,张镇长是很忙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询问他各种各样的安置受灾群众的事儿…… 栀栀和陶容冶便告辞了。 “咱们现在回去吗?”陶容冶问栀栀。 栀栀看了看腕表,答道:“现在是六点半,咱们回南陵估计也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倒不如再继续往前走走,去庄镇看看他们的情况。” 骑自行车回南陵需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去庄镇大约需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如果道路顺畅的话。 而且栀栀之前问过赶路寻亲的老乡,知道从双镇到庄镇的公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陶容冶点点头,“成,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人回到镇政府,取了自行车,又朝着庄镇的方向赶去。 渐渐的,天色暗沉了下来。 就像老乡们说的那样,这一路上还算顺利。甚至路上还有两两的行人……栀栀他们停下来一问,原来行人们都是去探完亲、匆匆往回赶的老乡。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继续往庄镇的方向踩着自行车。 在估计着距离庄镇还剩下十几公里的盘山简陋公路上,前头是个极大的拐弯处。天黑了光线不好,陶容冶骑着自行车在最前头,栀栀紧紧跟在他身后,小陈跟在陶容冶身后。 结果前头突然传来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咔咔咔”的声音…… 陶容冶立刻刹住车子! 栀栀没能及时刹住,冲出去两米远…… “栀栀小心!”陶容冶大喊了一声,直接扔下自行车,朝着栀栀冲了过去,一把就将栀栀拉到了自己身后。 栀栀的心儿怦怦狂跳起来。 小陈也喘着粗气问道:“别同志,陶镇长……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不是……” “砰!砰!砰!!!” “哗啦啦啦——”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以及地面传来的震动感,栀栀也知道……肯定是前头拐角处发生了山体塌方! 然而更糟糕的就是—— 前头突然传来了惊慌失措地尖叫声, “救命!救命救命!” “快跑啊塌方了!” “我爹被卷进去了……快来人救命啊!” “别过去!这塌方还没完!” “不行!我爹被埋在泥巴里头了!救命……”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面面相觑。 ——前面有人被卷进去了? 陶容冶飞快地一把将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和公文包扯了下来,扔给小陈,又吼道:“小陈你保护好栀栀!” 说着,他就迅速朝着前头跑去。 栀栀也跟着往前头跑。 小陈将陶容冶的水壶往脖子一挂,冲上前去一把拽住栀栀,急道:“栀栀姐危险!你别过去!别过去!” 不过,在拉扯之间,小陈和栀栀已经跑到了拐角处,而陶容冶已经冲到拐角处的那一边。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栀栀听到陶容冶着急地大吼,“同志们!快撤!快撤——” 顷刻间巨石从山顶滚落,以极其震憾的声音重重砸在了水泥公路上,发出如同轰雷一般的巨鸣声。 陶容冶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 栀栀呆住。 第517章 栀栀急得不得了,拼命想要挣脱小陈,去前头看一看。 小陈又着急又难过,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栀栀的一双小腿,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栀栀过去。 “栀栀姐!求求你了别过去!别过去……”小陈哭道,“陶哥说了不让你过去!呜呜呜……” 栀栀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小陈!” 她喘了两口粗气,“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我俩现在、马上、立刻过去看看!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要是还有动静,我第一时间保护好我自己行不行?” “行还是不行?”栀栀吼道。 小陈这才抽抽噎噎地松开了手。 栀栀喘着粗气朝着山体拐角处狂奔而去。 小陈抹了一把眼泪,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栀栀往前头跑。 在山体的这一边时,确实听不到那一头的声音。 跑过去以后,第一时间就听到陶容冶这会儿正在指挥现场,“乡亲们请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我们把绳子捆起来!” 栀栀冲到他跟前,“容冶你没事吧?” 陶容冶这才转头看向栀栀,“我没事!对了栀栀,你先去旁边照顾一下家属!” 说着,他继续指挥现场。 栀栀转头一看,看到二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正六神无主地瘫坐在一旁哭泣。 她赶紧过去,问道:“妹妹,怎么了?” 姑娘泣道:“我们走到这儿的时候头顶上有小石子儿掉下来,我爹说可能会塌方,让我们往后逃,我弟弟说赶紧冲过去吧……然后他们俩就冲过去了,我跑得慢我、我没冲过去……然后大大小小的石子儿和泥巴就砸了下来……我再喊我爹和我弟弟,就再也没人回应我了!” 旁边还有几个群众帮腔,“对面也有人被轧了!” 栀栀握住姑娘的手,开始打量起现场来。 ——公路一旁就是悬崖峭壁,抬头望去……因为天已经黑了,看不到顶,但能看到山体斜垮了半边滑下来。公路上大小乱石密布,被生生冲出了一道乱石与洪泥的屏障,正好横在路中间……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大小石块和泥土被冲下了公路,一直继续往下冲去! 也就是说,横在路中间的大小巨石与泥块、残树等等,将一段公路分截成两段。 这边的人过不去,那边的人也过不来。 栀栀这一边大约有七八个群众,而那一边似乎也有些群众,就是不知道人数有多少,情况怎么样。 栀栀扭头喊小陈,编了些简单的句子,大家一块儿朝着那边喊话: “对面的老乡有几人!” 顷刻间,对面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对面也齐声大吼了起来,“我们有人!我们有人!” 栀栀这一边继续大喊,“你们那边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受伤?” 对面也齐齐大吼,“有一个人……掉下去了!有一个人……掉下去了!还剩我们个人!还剩我们个人!” 栀栀又赶紧问这一边的群众,“咱们这边儿一共掉了几个人下去?” 其他人都摇头。 年轻姑娘哭着说道:“就我爹和我弟弟。” 那这一边掉了两人下去,那一边掉了一个人……一共有个伤者。 栀栀和陶容冶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第一步先派人下去寻找伤者,第二步是得把栀栀这一边的群众全都转移到对面去,第步就是得把自行车也弄到对面去,再安排人骑车去双镇求救。 毕竟这地方距离庄镇只剩下十几公里的路程,如果回头去双镇,几十里路都杳无人烟的。 但这会儿谁也不知道头顶上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山体滑坡。 两边的人们都挺焦急。 经过一系列的摸索…… 最终大家终于清理出来一条泥路,能勉强过人。 双方汇合在一起,都有点激动。 小陈带着人去把辆自行车推了过来,大伙儿一块儿想办法把自行车又推又拉又扯的,总算把自行车给弄到了对面去。 接下来,陶容冶安排小陈和其中一个名叫石小红的女人一块儿骑自行车去庄镇求援。然后让大家在附近寻找、呼喊伤者的名字。 八点一刻,第一名伤者从昏迷醒了过来,回应了大家的呼叫。 大家欣喜若狂,急忙七手八脚地把人从泥堆里扒拉了出来……在这过程中,又发现第二名伤者,不过他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大家是在无意之中找到他的。 一部分人把两名伤者搬抬到公路上,另一部分人继续呼唤第名伤者的名字,希望可以尽快找到他。 栀栀已经知道,年轻姑娘名叫王四喜,她爹叫王爱民,她弟弟叫王七宝……被救起来的两个伤者,正是王四喜的爹和弟弟——王爱民和王七宝! 王七宝是自动醒过来,主动呼救的那一个,他伤势不重,因为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爹推了他一把,他是被泥土卷进去、冲下山坡时撞到脑袋才晕了过去的。 王爱民伤得比较重,据说他是想用手臂挡住落下的山石,然后头朝下摔倒、一头扎进了泥里…… 栀栀看到他的右手,确实已经呈现出不规则骨折状态了。 而且王爱民始终叫不醒! 有心跳,但非常微弱,呼吸也时有时无。 栀栀急了。 她立刻让王四喜把王爱民的上衣解开,跪在王爱民身边开始为他做心肺复苏,又对王四喜说道:“快,给你爹做人工呼吸!” 王四喜呆住,“什么?” “人工呼吸!”栀栀大声说道。 王四喜一脸的呆滞,“人工呼吸是啥?” “就是给他渡气儿!”栀栀快急死了,“你得配合我……快啊!” 王四喜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你让我给我爹渡气儿?我、我是他女儿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不想救你爹!”栀栀奋力按压着王爱民的心口,急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王四喜拼命摇头。 栀栀被气得不轻,只得大叫,“陶容冶!陶容冶你过来!” 陶容冶飞快地跑了过来,“栀栀,怎么了?” 栀栀急切地说道:“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陶容冶毫不犹豫地跪在王爱民身边,一手捏住王爱民的鼻子、一手掐住他的嘴,俯下身子就开始给王爱民做人工呼吸。 就这样,栀栀一刻也不停歇地拼命地给王爱民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陶容冶也一直在给王爱民做人工呼吸—— 终于,王爱民突然猛烈地咳起嗽来。 栀栀累瘫了,无力地跌坐在一旁。 陶容冶也累得不行,只觉得一阵头晕脑涨,差点儿昏死过去…… 这时,负责搜救的人们欢呼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王仁良了!” 栀栀和陶容冶精神一振。 两人相互搀扶着、挣扎着起来了,朝着那边走去。 王四喜则嚎啕大哭了起来,“爹!爹你终于醒了啊……” 另外一个伤者叫王仁良,是个十多岁的汉子。他比较惨的一点就是被洪泥摔倒在地的时候,正想开口呼叫,结果两排牙齿咬到了舌头,差点儿直接把舌根子咬断! 他是被断舌之痛生生痛晕了过去的。 后来醒了,也听到大家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说不了话,全身还痛得不行、又无法行动……还由于塌方面积挺大,天又黑了,大家举着火把毫无目的寻找,真的很难发现他。 最后王仁良拼命蹬腿,发出了动静,大家才觉察到,赶紧跑来察看,这才发现了他的。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王仁良抬到了公路上,栀栀赶了过去,请老乡解开了王仁良的衣裳,看了一眼他的胸膛,看到了肉眼可见的骨折迹象,再观察一下他的胳膊和腿…… 她知道王仁良全身多处骨折,最好不要造成二次伤害,连忙大声说:“他全身有多处骨折!请大家帮忙给他做副担架……” 众人刚才看到她把王爱民给救醒了,对她比较信服。当下就有人下到了半坡那儿,用脚踩断了几根手腕粗的小树……没有绳子,男人们便将上衣和汗背心全都脱了下来,汗背心被当成绳索来固定,上衣被当成担架布…… 众人甚至商量着,现场还有一辆自行车,干脆将担架的一头放在自行车后座那儿,另一头就大家轮流用手提着。 这么一来,大家不至于太辛苦,王仁良躺在自行车后座的担架上,也不至于因为过于颠簸而加剧他的伤情。 结果,正当大家准备把伤势最重、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王仁良抬上担架的时候—— “等等!等一等——”王四喜突然扶着王七宝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怎么只做了一个担架啊?我弟弟伤得不轻,要不先让我弟弟躺上吧!” 她话音未落,王七宝已经一骨碌爬上了担架…… 担架的一头是架在自行车后座上,另一头本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提着一头的;由于过于震惊,那两大汉手里没握稳…… “砰”一声响! 担架的另外一头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简易担架像个滑梯似的,一头搭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头滑在了地面上。 而王七宝也从担架上滑了下来,一屁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草泥玛!”王七宝暴怒,大骂了起来,直起身子从在“滑梯”上坐了起来,一双牛眼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失手的大汉。 众人全都惊呆了。 一位名叫娇婶的中年妇人劝道:“七宝,你瞅瞅仁良的伤……他的伤可比你的严重多了!要不你坐在这自行车后座上,把这担架让出来给仁良吧!” 王七宝斜睨着娇婶,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是大夫?你咋知道他伤得比我还重?万一我伤得比他还厉害呢?你负责?” 娇婶本是好心,被王七宝这么一炝,气得脸都红了。 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之前栀栀在那边和陶容冶一块儿抢救王七宝他爹的时候,因为和王七宝隔得比较远,栀栀又一直背对着王七宝,所以王七宝并没有看清楚栀栀的模样儿。 直到现在—— 王七宝猛然看到栀栀的容貌,不由得心肝儿一颤! 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人又往后重重一躺,直接倒在担架上,手还抚着心口,一边觊觎着栀栀,一边虚弱地喊道:“哎哟……救命!救命啊……快来救我,快给我做那个人工呼吸啊!” 栀栀皱起了眉头。 围观着的群众们全都皱起了眉头。 王四喜本来一脸的诧异,但她愣愣地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突然又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 她终于明白了。 “同志,你看我弟弟都这样儿了……刚才你说的那、那人工呼吸,给我弟弟也来一个吧?”王四喜佯装焦急地说道。 栀栀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啊,没问题!” 霎时间,王氏姐弟俩都高兴坏了。 王七宝激动地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家住在庄镇治下的弯月村,也隐约听说过南陵别栀栀的大名,却从未见过。而栀栀到现在也没有自我介绍过,且栀栀容貌美丽、身段曼妙,容貌和身材看起来和没结婚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王七宝看到如此动人的栀栀款款朝他走过来,高兴坏了! ——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好骗啊!呵呵,只要她和自己打了啵儿,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啵了他,那她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能当他的媳妇儿啦! 只是,栀栀看着王七宝直摇头。 王四喜急忙说道:“同志,请你尽快啵一下……不是,请你尽快给我弟弟做人工呼吸啊!” 栀栀摇头,“他并没有昏迷,不需要做人工呼吸。” 闻言,王七宝急忙把眼睛一闭,直挺挺的不动了。 “晕了晕了!”王四喜急切地说道,“你看,我弟弟已经晕了……快别耽误了,同志,请你尽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吧!哎呀他受伤太严重了。” 栀栀说道:“好像他确实晕了……” “对对对!”王四喜说道,“大伙儿可都看着呢,我弟弟确实晕了!” 栀栀握拳,露出天真单纯的表情,“好,那我必须要把他救醒!” 陶容冶见闹得不像样子,上前阻止,“栀——” 栀栀却先一步伸出手,直接掐上了王七宝的人中,还笑眯眯地说道:“不过,陷入晕迷可不一定要做人工呼吸,有时候掐人中才是正确的救治方式。” 说着,她用上了十二万分的狠劲儿! 还特意用指甲掐! 狠狠地掐!往死里掐!!! 王七宝正等着美人儿自动送上香香甜甜的芳唇呢,所以完全没有防备。 结果被这栀栀这么狠心一掐,王七宝嘴唇上方的皮肉处几乎被掐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子……直接划破表皮,见血了! 他被痛得“嗷呜”一声,从担架上弹跳了起来,狂骂道:“我看你踏马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518章 栀栀看着王七宝,笑盈盈地对大家说道:“瞧瞧!是不是我妙手回春,把他给救醒了?” 老实讲,刚才众人都被王七宝的无耻给震惊住。 现在他们又被栀栀的操作给爽得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但是娇婶她们不敢笑,怕被王七宝一家报复。 只能偷着笑。 笑归笑,陶容冶还是挂心着王仁良的伤势,连忙朝着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 于是,当王七宝从担架上跳起来的时候—— 另外两个大汉赶紧弯下腰,把奄奄一息的王仁良给抬上了担架。 “老乡们,赶紧走,千万别耽误。”陶容冶交代道。 当下,一个大汉把着车头,推着自行车急急走在前头;俩大汉一人一抬着担架的一头,急急跟在后边儿…… 陶容冶又喊了两个大汉,让他俩也跟着一块儿去,一路上也好轮换着休息休息。 王七宝愤怒级了,捂着自己鼻子底下暴跳如雷,还指着陶容冶大骂,“你踏马谁啊?你敢这样对老子?快叫他们回来!回来!我都没走他们敢走?” 陶容冶冷冷地看了王七宝一眼,说道:“看起来,你的身体很健康嘛……瞅瞅,你还能跳那么高,声音也这么洪亮——” 王七宝一听,直接躺地上了,两腿乱蹬,嘴里大喊,“爹啊娘啊!有人想害死我啊!救命啊……” 娇婶和王氏父子仨、以及王仁良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这次也本来就是同村人组团一块儿出来的,看到王七宝这样子,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担忧地对陶容冶和栀栀说道:“嗨呀你们可得当心啊,他们这一家子可不讲道理了……” 栀栀抿嘴一笑,却突然说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却齐齐一怔。 一旦大家都不说话了,现场就显得更加寂静。 栀栀煞有其事地瞪圆了眼睛,问道:“你们听这哔哔卟卟的声音,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大家又是一愣。 明明没有声音啊! 可赖在地上的王七宝却刚才只顾着撒泼,也没注意听是不是真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会儿听到栀栀像模像样地说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王七宝被吓得一个激灵,“嗷”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然后朝着庄镇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跑了! 众人:…… 他姐姐王四喜急了,喊道:“七宝!七宝你回来……哎呀你不管我和爹啦?” 栀栀又悠悠闲闲地说道:“也不晓得前面会不会发生塌方哦,毕竟现在……也是很难讲的。” 王四喜面色一白,急忙追了上去,“七宝!七宝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王氏姐弟很快就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栀栀这才说道:“赶紧去掺着王爱民,我们也快点儿走吧!”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陶容冶无奈地看着栀栀——也只有栀栀有这份机灵,能在最快的速度里想出对策来对付这些难缠的人…… 两个大汉听了栀栀的话,赶紧过去架起了王爱民,一众人匆匆朝着庄镇的方向走去。 王爱民问题不大,就是精神比较萎靡。 一众人大约步行了半小时左右,就有一辆农用拖拉机开了过来。 陶容冶的助手小陈赫然就坐在车斗里。 “陶哥!我们来接你们了!”小陈连忙朝着陶容冶挥手。 当下,拖拉机调头,大伙儿齐齐爬上车斗里,拖拉机突突突地朝着前面驶去。 噪音太大,陶容冶贴着小陈的耳朵大吼,“前面的两个伤者都拉上了吗?” 小陈点头,在陶容冶耳边大吼,“咱们一共来了两部拖拉机!我过去找到了庄镇的李镇长!他喊了几个护士一块儿过来的!” 这时陶容看到坐在车斗里的护士已经开始检查王爱民的伤势了…… 他这才放下了心。 拖拉机在寂静的公路上大约行驶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抵达庄镇。 庄镇的刘镇长已经带着人在这儿等着了。 看到了陶容冶和别栀栀,他急忙上前与一人握手、寒暄,又相互询问了一下对方的镇子受损情况。 听说南陵镇人员无伤亡、房屋庄稼虽然有损坏但问题不严重…… 刘镇长连连点头,然后愁眉苦脸的告诉陶容冶,庄镇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和双镇一样,庄镇损毁最最最严重的,就是庄稼了,几乎全毁!好在生产队的粮仓保住了,大约能吃三个月左右,勒紧裤腰带的话,大约能吃四个半月,最多撑五个月…… 可哪怕是马上补种粮食,也不可能在五个月内收获啊! 其次,全镇不少民居倒塌,下头的村寨已经报上来,好几位孤老因为无人照看而离世。另外就是有三四十个人为了保护财产而受伤。整个镇子统共一万余人口,估计有四五千人无家可归。刘镇长今天一整天都在安排老百姓的去处…… 刘镇长一边说,一边让人把伤者送到镇医院去,还把陶容冶和栀栀、小陈给领到了镇政府。 镇政府里头的院子也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群众。 幸好今天放了晴,镇政府院子里头的青石板被晒干了,要不然群众也不可能在这儿打地铺。 一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群众们的铺盖,跟着来到了刘镇长的办公室。 “陶镇长,今天太晚了你们别走了,就怕半路上再次发生坍塌……我这办公室里有沙发,别同志就在沙发上对付一宿吧!然后……来,我们把我这俩文件柜挪过来做成间隔,挡在这儿……陶镇长你和小陈就在这外头打个地铺吧!”刘镇长说道。 然后他又解释道:“真的很抱歉,现在镇上所有能住人的地方全都爆满……” 陶容冶说道:“别忙着搬文件柜了,呆会儿栀栀睡沙发,我和小陈在办公室外头的走廊上应付一宿就好……对了咱们来谈一谈这善后工作要怎么处理吧!” 这正是让刘镇长感到万分头痛的事儿。 不过,刘镇长和双镇的张镇长一样,十分信服陶容冶和栀栀,当下便虚心向陶别一人请教。 栀栀提出的补救办法就是:一半儿的田地用来补种水稻,一半儿的田地用来种植土豆和红薯这两样。 原因:土豆快熟,一般2-3个月就能收获。红薯产量大,目前的优质水稻亩产才六百斤左右,但红薯亩产能达到一千五百斤! 再配着水稻种植,先把今年凑和过去,明天开春再全种植水稻。 栀栀又承诺:双岛可以提供种植、营养剂、除虫害等方面的技术配合。 刘镇长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陶容冶则和刘镇长也说起了民居要选址重建、统一规划的事儿。 刘镇长一听,神色凝重。 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办好了,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儿,既造福于百姓,他的考核也能评优;办得不好,那肯定民怨滔天,丢乌纱帽还是小事儿,动摇了组织在民间的威望,他就成了罪人啦! 陶容冶道:“目前也就这么一说……具体的,还得先落实目前的工作。刘镇长可以在平时工作的时候,探探群众的口风。” 刘镇长连连点头。 谈到现在,已是深夜时分。 刘镇长连忙让栀栀、陶容冶和小陈早点休息,转身离开。 栀栀与陶容冶、小陈这才从挎包里拿出了馒头,就着随身带的凉白开吃了。 陶容冶满心愧疚,“栀栀,真的很抱歉这次把你拖到灾区来了……” 栀栀摇头,“这本就是我应该参与的工作。” 陶容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哑着嗓子说道:“条件艰苦,你就将就一下吧,早点儿休息,我和小陈就在外头的走廊上,有事你喊我们一声。” 栀栀点头。 陶容冶和小陈离开了办公室。 栀栀除下鞋,脱了袜子,揉了揉自己的脚。 今天走的路不少,虽然穿着布鞋,但足底还是磨出了几个水泡…… 她随身的斜挎包里有小瓶装的碘酊,于是她狠心将一双足底的五个水泡全扯破,然后涂上碘酊消毒…… 疼得她眦牙裂嘴! 折腾了许久,栀栀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一天一早,有人很礼貌地轻轻敲响办公室的门。 栀栀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一看—— 是个陌生的环境? 她被吓一跳,思考了几秒钟才想起昨晚她和陶容冶来到了庄镇。 外头那人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敲门。 “是容冶吗?”栀栀问道。 陶容冶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是我。” “容冶,请你等我三分钟。”栀栀说道。 他在门外轻声说道:“不着急。” 栀栀在穿袜子之前先看了看自己的脚——足底处被挑破水泡的地方已经很好的结了痂,但看着才长出来的一层薄薄的新皮,已经可以预见到呆会儿走路的时候会有多痛了。 她皱着眉头飞快地穿好了袜子,穿好了鞋,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皱巴巴的衣裳,又从斜挎包里找出梳子,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尽快梳理好,绑成两条麻花辫子,这才过去开了门。 陶容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他看着她,笑吟吟地说道:“食堂那边在分饭,有稀饭和包子,你吃一点吧!” 栀栀说了声谢谢,接过,又问,“小陈呢?” “他还在食堂,我先吃完就给你送早饭过来了,对了……一会儿我们再跟刘镇长打个招呼,这就走吧!”陶容冶说道,“该谈的昨晚上就已经谈好了,人家也要忙工作,而且我们也该早点儿回去,不然念之该着急了。” 陶容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他肯定着急了。” 陶容冶怔了怔,眼睛看向别处,笑了笑。 栀栀确实饿了,再加上这稀粥可真稀啊,就和水似的,包子有馅儿,是微酸的萝卜丝,用来佐粥也不差。她三口两口吃完早饭,站起身说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陶容冶点头,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暂居在镇政府里的群众不少,栀栀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上了厕所洗漱过还把饭盒给洗干净了,这才离开。 这时小陈也已经回来了,三人本想亲自和刘镇长打个招呼再走,奈何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刘镇长去了附近的一个村…… 于是陶容冶给刘镇长写了一封简单的条子,只是让他有空的时候去南陵找自己,说说选址重建的事儿…… 然后三人便去自行车棚那儿找到了自己骑来的自行车,打算尽快回去。 没想到三人刚刚才离开镇政府大门口,栀栀还没溜上车呢,就有人一把拽住她自行车的车后座,激动地叫嚷了起来,“你给我站住!你别想走!” 栀栀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昨晚那个王七宝??? 只见王七宝厚颜无耻地问栀栀道:“阿妹,你都已经和我那啥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啊?”栀栀莫名其妙。 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有毛病。 第519章 栀栀盯着王七宝,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谁是你阿妹?”她板着脸质问。 王七宝嘿嘿笑,“……你啊!” 王四喜也过来了,她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姑娘啊,昨晚上你和我弟都已经……那啥了,所以今天我们来接你上我们家去……” 栀栀上下打量着王四喜,“你爹的伤,好了?” 要不怎么这么闲呢? 王四喜一滞。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我爹啊,其实得的是心病!只要我弟弟能和你结婚,我爹的病很快就地好起来的!” 栀栀嗤笑,“你爹的手都骨折成那样了,昨天要不是我给他做了心肺复苏,陶容冶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今天你俩就成孤儿了……现在你说你爹得的是心病?” 顿了一顿,栀栀突然明白了,“你们舍不得花钱给你爹治手?” 王四喜没敢吭声。 王七宝倒是很勇敢地说道:“你想花钱帮他治手也可以的。” 栀栀气笑了,“凭啥?” “凭我是你男人,凭他是你公爹!”王七宝气势汹汹地说道。 然后他又看了看栀栀美丽的脸,嘿嘿嘿地笑。 陶容冶看不下去了,“王七宝同志,请你不要胡闹!我们还有事儿我们现在得走了,请你不要挡着道儿!” 王七宝斜睨了陶容冶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别以为你和阿妹一块儿来的,你就能代表她什么!她求你出头了吗?你有啥资格替她说话……呸,你算个屁啊!” 陶宝冶面色瞬间惨白。 栀栀并不生气。 主要是,跟这种神经病置气也太傻了些。 她主要是好奇。 一夜不见,王七宝凭什么将一面之缘上升定义为男婚女嫁? 于是她冲着王七宝大声说道:“好狗不挡道,快滚!” 王七宝愣住。 他死死地盯着栀栀,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骂我是狗?” “还抬举你了呢!”栀栀说道,“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啊!” 王七宝痞里痞气地笑了,“你喊啊!你喊啊!你多喊点人来……我也好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你昨晚上勾引我的事儿说出来!” 然后又骂道:“本来还想给你脸,你自己不要脸,非逼我说实话……阿妹啊,你乖乖跟着我去我家里,我们把婚事谈妥了,再去你家……我们好好结婚不行吗?” 栀栀一脸的好奇,“我?昨晚勾引你?” 她盯着王七宝嘴唇上的那道高高肿起的指甲血印子…… “请问,我是怎么勾引你的?”栀栀很不明白。因为昨天现场一共有十来个人呢,大家全都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医治”王七宝的,王七宝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王七宝厚颜无耻地大声说道:“你昨晚上主动和我打啵了!” 栀栀看了王七宝的眯缝眼、香肠嘴一眼,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周围已经被看热闹的群众们里里外外地围上了一圈儿。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就你这蠢猪丑样儿,人家小姑娘看得上你,跟你打啵儿?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 众人大笑。 王七宝怒了,大吼道:“谁踏马在说老子笑话?谁!” 当然没人承认。 王七宝瞪着鱼泡凶眼恶狠狠地扫视了人群一眼,也没看出是谁在说他坏话。 他回头看向了栀栀,“走!这就跟着我回家去!” 王四喜高高兴兴地上前,抱住了栀栀的胳膊,“弟妹,我们走吧,咱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去喝媳妇茶呢!” 栀栀好笑地问道:“你想让我当你的弟妹?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还能不知道吗?陈xi妹妹?”王四喜笑得别有深意。 栀栀愣住。 ——陈xi??? 站在陶容冶身边的小陈傻乎乎张大了嘴。 小陈的全名就叫陈曦。 一时间,栀栀、陶容冶和小陈全都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之中。 王七宝姐弟为什么误会栀栀是陈曦? 再想想,昨晚一直处于混乱之中,陶容冶、栀栀和小陈也没时间也机会自我介绍。小陈喊陶容冶“陶哥”,喊栀栀……不对,小陈基本没啥机会在王七宝姐弟面前和栀栀说话。当时栀栀在安抚王四喜,小陈在陶容冶的指挥下,和大家一块儿挖泥石。 后来小陈挖泥挖得又累又热,他就跑到栀栀身边,让栀栀帮他拧一下水壶盖子,倒点儿水给他喝…… 正好这时,大家挖通了挡路的泥墙,还把自行车推到了对面,陶容冶大声喊小陈,“小陈!陈曦!你过来!” 当时小陈正在喝水,栀栀怕小陈呛着了,便替代小陈应答了一声:“哎,听到了听到了这就过来……”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王四喜误会栀栀的名字叫做陈曦? 这时,王四喜又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陈xi,我知道你是镇长秘书,可我们家七宝也不差!我们家的成分好,往祖上数多少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你嫁到我们家来啊……别人只会说你眼光好……” 栀栀一听到“眼光好”就莫名想笑。 不过—— 王氏姐弟居然还知道陈曦是镇长秘书? 既然知道,那他们不知道陈曦是个男的吗??? 栀栀还没想明白这一点,但陶容冶已经明白了。 ——昨天他们的第一站是双镇,第二站才是从双镇往庄镇赶……正好双镇的张镇长也有个秘书叫陈昔,是个女青年。 而他们仨遇上王四喜一众时,正好从双镇赶来。 干部和群众的着装与气质还是有点儿区别的,再加上三个人都骑着自行车,还都带着公文包…… 难怪王四喜姐弟把栀栀当成了张镇长的秘书陈昔! 王四喜抱着栀栀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小陈啊,咱们这就走吧!你这自行车让七宝来骑,你坐车后头,你俩骑自行车回家也就半小时左右……回去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 栀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走?又为什么要和你弟弟谈婚论嫁?” 王四喜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勾引我弟弟,现在你不认了?哼,你要是不认,那我们就上你单位去,跟你的领导好好说道说道!” “我怎么着你弟弟了?谁看见了?”栀栀又问。 王四喜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娇婶,娇婶?!” 她一吼—— 娇婶委委屈屈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气呼呼地说道:“干啥哟?” 王四喜问道:“昨晚这个陈昔是不是主动啵我弟弟了?” 栀栀看向了娇婶。 娇婶看着栀栀,眼圈儿都红了,垂下头去,说道:“……是!” 栀栀睁大了眼睛。 小陈生气了,“你们胡说八道!昨天栀……” 他刚说了一个“栀”字,就被栀栀的眼神制止,只好改了口,“昨天只救了你爹……” 王四喜叉腰大骂,“放你的屁!昨天你都不在,你知道个啥?” 陶容冶说道:“昨天我一直在现场,我证明她没有和你弟弟有过任何过分的亲近。” 王四喜直接忽略了陶容冶,拉拽着栀栀,想把人带走。 栀栀身材娇小,被王四喜一拽,自行车都扶不住了…… 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等一下!”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青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王四喜的鼻子大骂,“王四喜你还要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打算强行把人小姑娘抢走吗?” 王四喜盯着这男青年,眼神不善,“关你屁事啊齐大江!” 栀栀认出来了,这个齐大江昨晚上也在。 他好像和第三名伤者王仁良是亲戚。 齐大江大声说道:“乡亲们,我来作证,事情根本就不是王四喜和王七宝说的那样!昨晚我和我姐夫结伴上双镇去看舅爷,回来的时候遇上山体塌方,从山顶上滚下来的泥土和大石头差点儿砸我们脑袋上!我姐夫王仁良被泥流给卷下山了……” 然后他指着栀栀和陶容冶,“是他们正好路过,先是喊人回来报信儿,又把我们组织起来,大伙儿一块儿搜救,才把受了伤的三个人找到……我们才安然无恙的!” 齐大江指着栀栀说道:“我可以做证!这个女同志昨天根本没跟王七宝有任何不相关的接触!完全是他们王家恩将仇报!昨晚王七宝他爹伤得可重了,是这女同志用手按压王爱民的心口,那个男同志给王爱民做的口对口人工呼吸……才把王爱民给救醒了!” “至于王七宝,他当时还臭不要脸的装晕,要这个女同志帮他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女同志给他掐了人中他才装不下去了的……乡亲们你们看,他嘴巴上面的人中位置那儿还有个印子呢!” 齐大江大声说道:“所以王七宝和王四喜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他们欺负人!” 然后他又问栀栀:“同志,你别怕他们,你要不要报警?我可以帮你报警!” 王四喜盯着齐大江,阴阳怪气地说道:“齐大江,你是不是看着我弟妹陈昔长得好看,故意跟我们家做对啊?” 齐大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你胡说八道!我那是因为,因为他们昨天救了我姐夫!所以我才要来帮他们说句公道话!” 王四喜大骂,“公道个屁!快滚!” 她用力拉扯着栀栀,要带着栀栀离开这儿。 栀栀忍无可忍,问王四喜,“你想让我嫁给你弟弟?” 王四喜大吼,“你昨晚主动啵我弟弟了!你要是不嫁那就是败坏你自个儿的名声!你一个干部,主动勾引男人、跟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想钓着人不放?你要不要脸?啊,我问你啊陈昔,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要是谈不成,明天我上你单位上你父母家去说道说道!” 栀栀抿嘴一笑,秀秀气气地说道:“你别去问我父母,也别找我的领导……你啊,还是先问问我男人同不同意吧!” 王四喜见栀栀的语气温婉柔顺,心中大喜,眉开眼笑地说道:“这就对了……” 猛然听到后半句,王四喜又愣住。 “你说什么?”王四喜不可思议地反问。 她上下打量着栀栀,冷笑道:“陈昔,你以为你随便搬个男人出来我们就相信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对象,你是林市人,今年二十一岁,今年年初才被分配到双镇镇政府工作,对不对?你哪儿来的男人啊?我告诉你,你唯一的男人就是我弟弟王七宝!” 第520章 栀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二百五姐弟。 她斯斯文文地对王四喜说道:“首先,我不是陈昔,我叫别栀栀。其次,我已经结婚五六年了,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 “你胡说!”王四喜尖叫道。 栀栀笑了笑,点了人群中几个眼熟之人的名字,“韦春和,韦四明?” 他们几个正是南陵本地人,也是来庄镇看亲戚的。 今天一早他们准备离开,结果在镇政府看到了这么一出。 老实讲,他们几个都蚌埠住了。 场面过于劲爆,他们过于震惊,以至于……好像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又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一直带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干什么”的心态,稀里糊涂地看热闹看到现在。 现在栀栀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韦春和与韦四明赶紧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栀栀我们快走吧,这女的怕是有精神病!” “栀栀我去帮你喊黎恕来吧!” 栀栀一笑,“不至于,你们告诉她,我们仨是谁就好了。” 韦春和便指着陶容冶,告诉大家,“他是我们南陵镇的镇长陶容冶。” 然后指着小陈,“他叫陈曦,是陶镇长的秘书。” 最后指向了栀栀,“栀栀是我们南陵双岛社队的负责人……对,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别栀栀。” 南陵就没有不认识栀栀的人。 但这里是庄镇。 栀栀鲜少来这儿,所以大家虽然都听过栀栀的名字,却很少有人见过她。 现在大家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南陵精神领袖,先进分子别栀栀…… 人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议论纷纷: “原来她就是别栀栀啊?” “我的天哪别栀栀这么年轻的吗?她好出名的,我听到她的名字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我以为她起码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她怎么这么漂亮啊,看起来小小的,我以为她只有二十出头呢!” “别栀栀是先进分子,王四喜一家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这明显就是王四喜一家想抢亲!太坏了!” “我不理解!现在还是旧社会吗?可以允许王家人这么上街抢人吗?就算对象不是别栀栀,他们也可以一样抢人吗?” “这王家人全都蔫坏蔫坏的!不是好东西!” 这时王四喜看着栀栀,惊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 是她误会了??? 可昨天“镇长”明明朝着这漂亮姑娘喊了一声“陈xi”,这漂亮姑娘也明明白白地应喏了一声的啊! ——有三十出头的英俊镇长、还有美丽少女陈昔秘书,这要素还不够齐全? 那怎么…… 这个镇长秘书“陈昔”又怎么会变成了别栀栀? 在这一刻,王四喜恼羞成怒! “我管你是谁!反正你昨晚上就是跟我弟弟好上了!这样吧我们也不嫌你结过婚生过孩子了……只要你嫁给我弟弟就成!”说着,王四喜一把抓住栀栀的胳膊,就想把她带走。 陶容冶立刻停好了自行车,上前拦住,“王四喜!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王四喜将栀栀往弟弟王七宝那儿一推,然后一低头,朝着陶容冶冲了过去,大嚷道:“我跟你拼了!” 陶容冶个头一米八,生得英挺硬朗。但他是个读书人,性格儒雅斯文,活了三十岁从没跟任何人红过脸。 这会儿王四喜不讲道理还当众撒泼,一时间陶容冶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好迅速避开—— 王四喜扑了个空,一时还收不回去势,惯性使她跌坐在地,顿时捶胸顿足地大哭了起来,“南陵镇镇长臭不要脸啊!当众强抢我家弟媳!这是要当众□□哪……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啊……你怎么能让这么畜牲当镇长呢?这不是想害死我们老百姓嘛!” 众人一片哗然。 陶容冶气得涨红了脸。 而那一边,小陈见势不妙,飞快地把自行车放下,冲上前去把栀栀抢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后。 栀栀被王四喜一推,再加上王七宝上前一拥—— 她被王七宝抱了个满怀! 王七宝心头大喜,松开了怀抱准备牵住漂亮姑娘的手,带着她回家去—— 栀栀趁机往后一退! 正好小陈迎上前,栀栀便躲在了小陈身后。 可小陈也是读书人,个子精瘦精瘦的、还不高。他虽然护住了栀栀,但面对肥壮的王七宝……小陈根本不是对手,被暴怒的王七宝一个耳括子抽过去,小陈眼镜飞了、脸也肿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 倒是齐大壮冲上前去,和王七宝对峙。 韦春和、韦四明急忙把栀栀和小陈拉到了一旁…… 现场一片混乱。 其实呢,附近几个镇子里的人们相互联姻,庄镇也不是完全没人认识栀栀。 除了韦春和、韦四明之外,还有几个南陵的老乡也看到这一幕了。不过,他们着急赶回南陵镇去,便匆匆上了路。 走了没多远,老乡们看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正缓行而至? 再一看,黎恕可不就坐在副驾座上么! 老乡急忙上前拦住了车子。 然后跑过去对黎恕说道:“黎恕啊你总算来了!快上镇政府看看去吧!” 黎恕皱眉问道:“老乡,怎么了?” 老乡急得不行,说道:“你别问了快去吧!再不去啊,你家栀栀就要被人抢走去当他们家的媳妇儿了!” 黎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谢过老乡,想着这儿距离庄镇镇政府也不远了,索性下了车,飞快地跑了过去。 果然—— 镇政府门口围了一圈儿的人! 男的女的哭、老的小的骂…… 热闹得不行! 黎恕个子高,只踮脚看了一眼,随即勃然大怒! ——高瘦白净的陶容冶被个泼妇纠缠上,正狼狈不堪; ——栀栀的表情有些惶恐,南陵镇的两个村民正把她护在身后; ——小陈的脸被打肿了,正在哭; ——两个男青年正在对峙: 高瘦帅责问:人家有丈夫有孩子你没听到吗?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老婆,你是想进牢里去吃牢饭吗? 肥壮黑大骂:关你屁事。 黎恕明白了。 ——有人想抢他的媳妇儿! 他两眼通红。 身后,俩大兵追了过来,“首长?怎么了?” 黎恕双手握拳,慢吞吞走进了群众们的包围圈。 说来也怪。 方才还闹轰轰的现场…… 自打黎恕一过来,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就连坐在地上,双手揪着陶容冶衬衣的王四喜就愣住,歪着脖子看向黎恕。 黎恕冷冷地盯着王四喜。 王四喜突然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隐忍着怒气的毒蛇给盯住了一般。 王四喜莫明其妙地松开了手。 然而陶容冶已经狼狈得不像样子了——他的白衬衣已经被王四喜给撕破了,露出里头的白色汗背心,但是汗背心也被王四喜给撕毁,白净的腹部还留着几道深深挠出了血丝的指甲印! 黎恕又看向了正在跟齐大壮对峙的王七宝。 王七宝倒是虎得很。 他父亲是个入赘汉,入赘到妻子家中以后改了名字和老婆姓,夫妻俩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王七宝一个儿子。 王七宝是这个家里的命根子! 他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会儿包围圈里里外外的人都被黎恕的气势给压制住,人人心头发怵…… 只有王七宝不怕。 所以他还在和齐大壮对峙—— “……她是我看上的女人!马上就要嫁给我、给我生孩子了!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跟她也有一腿儿?”王七宝咄咄逼人。 齐大壮还是个未婚男青年,听了这话,气得满面通红,“你!你你……不要乱讲!” “既然不关你的事儿,你为她出什么头?我今天带她回去,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儿为她出头,今晚上我睡她的时候你也来给她出头?”王七宝可算是发现了,齐大壮可能是因为未婚且没处过对象的原因,他越是这么说荤段子,齐大壮的气势就越弱…… 于是王七宝的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你说说,你是不是看上我老婆了?啊?你看上她哪儿了?胸还是屁股?” 齐大壮被气浑身发抖。 这时,一道清泠疏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老婆……是谁啊?” 王七宝愣住。 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现场明明围着那么多的人,怎么……这么安静呢? 环顾一周后,王七宝发现自己跟前站了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修身玉立,个子高挑,穿着件一身没有肩章的军装便服——深绿色的长裤、浅绿的长袖衬衣。他的五官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但头上剃了个寸板,眼神又过于雪亮锋利……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王七宝突然觉得周遭的气温突然降到了冰点。 可王七宝生平就没吃过亏。 所以他心头虽然浮起了莫名的惧意,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老婆……就是她啊!” 说着,王七宝还指向了栀栀。 黎恕缓缓转头,顺着王七宝的手指,看向了栀栀。 他看到了妻子气愤委屈的脸、微红的眼眶、以及眼角要落不落的泪珠。 黎恕看向妻子的目光里,泄露出满满的心疼与怜惜。 但转过头看向王七宝,黎恕的眼神又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懒洋洋地问王七宝,“……那你问过她男人的意见了没?” 王七宝呆愣住。 他就是再傻,这会儿也听出来了——眼前这个俊美又冷漠的男人,就是那个陈昔……哦不,别栀栀的丈夫??? 王七宝倒抽一口凉气。 520-540 第521章 王七宝看看了黎恕,又看了看栀栀……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你、你谁啊?”王七宝问道。 莫名有点儿底气不足。 黎恕痞痞一笑,朝着王七宝伸出了手,“我是别栀栀的爱人黎恕……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王七宝愣住。 他下意识也伸出了手。 黎恕热情地和王七宝握手…… 由于黎恕的力气过猛,王七宝被他拽了个趔趄,甚至和黎恕来了个胸撞! 王七宝觉得自己生生撞上一块铁板,撞得他五脏六腑如同被搅碎了似的,疼得半天都抽不上一口气。 黎恕阴恻恻笑了。 这是他给这二百五的见面视。 ——刚才那一撞,他用了点暗劲儿在这二百五的小肚子上。一会儿这二百五就会蹿稀,要是能阻止他离开…… 那就有好戏看了。 当下,黎恕看向王七宝的眼神,如同正在看一只恶心到了极点的粪桶,眼神里既有嘲讽、又有嫌恶。 王七宝则有点儿懵。 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当他亲耳听到这男人自称是别栀栀的丈夫时,当他亲眼看到这男人的外表如此出众,与别栀栀如此般配时…… 王七宝既心虚,又有点儿自惭形秽,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成怒。 但他嚣张跋扈惯了,无论他有什么心愿,只需要往死里闹、闹出人命来……他爹娘总会想法子帮他摆平。 所以…… 王七宝转头看了栀栀一眼。 ——那样美丽柔弱的女人,绝对值得他拼一把。 于是王七宝的心里又生起了越烧越旺的熊熊怒火。 他高高仰起下巴,嗤笑着对黎恕说道:“是吗?可是昨晚上……她就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呢!” 黎恕眼睛一眯。 自打和栀栀在一起后,他便离开了战场,这些年来和他打交道的人,多数都是学者、知识分子、读书人。大家都是有文化有素质的,懂得什么是坚持、什么是理解、什么是尊重。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王七宝这样,在他的雷区反复横跳,作生作死了。 刚才在听到王七宝用污言秽言污辱他心尖尖上的人时,他恨不得直接弄死了王七宝算了。 但是现在,黎恕不同意。 这么贱的人,根本不配……死。 王七宝就应该活着。 而且还必须好好活着,才能一一经历……所有的痛苦。 “说来听听,”黎恕痞痞地笑道,“她是怎么成为你的女人的?” 王七宝一噎。 他压根儿说不出口。 因为他和别栀栀根本就没发生什么。 而且…… 这男人看起来很可怕,他居然用这种调调说话? 正常的男人听到老婆绿了自己,难道不应该暴跳如雷? 搞不好还会迁怒女人,比如说打女人一巴掌什么的……如果真这样做了,那他就正好有机会有理由把别栀栀带走了。 可这男人居然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知道他是在说谎? 甚至—— 王七宝有种“他根本就知道自己是在说谎,但就是想听他说谎,然后按照他的谎言来报复他”这样的错觉。 王七宝讪讪的,再不敢开口了。 一旁的齐大江急了,连忙冲着黎恕说道:“同志!你别听他乱说!昨天晚上我也在场,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说着,齐大江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对黎恕说道:“同志,我保证我说的全是实话!而且当时现场不止我一个人在,还有其他人在……那个、那个别栀栀同志的两位同事也在,你可以问他们!” 他还真害怕黎恕误会了栀栀,又急急地说道:“还有……娇婶!娇婶当时你也在,你来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样的?” 娇婶张了张嘴,然后看了看王四喜和王七宝,“哇”一声哭了,“我、我不敢说哇!我要是说了实话王四喜和王七宝会弄死我的!大江啊我和你可不一样,你又不住在弯月村,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我还住王七宝他家隔壁呢!” 娇婶话音刚落—— 王四喜便来了一句,“娇婶,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哈……当着我的面说我们家的事儿?” 娇婶看了王四喜一眼,又打量了黎恕一番,便猛然朝着黎恕冲了过去,卟嗵一声跪在黎恕跟前,大哭了起来,“解放军同志!您是解放军同志吧?请您救救我们这些……平时被王爱云一家欺负得快要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吧!” 黎恕愣住。 栀栀和伙伴们愣住…… 就连王四喜、王七宝也愣住了。 黎恕并没有否认他的身份。 他走到了娇婶的侧边儿,搀扶住娇婶,托住她、想让她起来。 结果娇婶还不肯。 她挣扎着不愿意起来,死活都要跪着,“我不管!我今天就跪在这儿了,解放军同志您今天要是不把这祸害给收了,我回去也是要等死啊!” 然后娇婶就大哭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叽叽喳喳地劝娇婶, “娇婶算啦,你斗不过王爱云的……” “就是啊以后等你姑娘在城里站稳脚跟了,你就走吧别呆在这儿了!” “娇婶啊,别说了别说了,赶紧回吧别多事了。” “阿娇啊我们知道你心肠好,可你也得多为家里人想一想啊!” “阿娇别说,别给你自个儿找不痛快……” 娇婶哭得愈发大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王爱云作恶……” 王四喜面色铁青,阴阳怪气地说道:“娇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么闹可就没意思了哈……我还是那句话,就为了你家小红和小军,也别得罪我妈。” 娇婶立刻抓住黎恕的裤腿,哭道:“同志你听听!你听听啊……她还用我家小孙子来威胁我!呜呜我俩个小孙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大孙子那个已经被他家给吓成了傻子,小孙女儿也被他家吓一天到晚发高烧……为了避开,我儿子儿媳带着俩孩子都躲到儿媳娘家去了,我和老伴儿呆在村里,哪有力气上工?他家这是想要害死我们家啊!” 说着,娇婶索性破罐子破摔,对黎恕说道:“昨晚上的事儿,就跟大河说的一样!可是同志,我想告诉你的是……从王七宝十六岁开始,他妈王爱云就为了给宝贝儿子说亲,祸害了不知多少年轻姑娘!每相中一个姑娘,都觉得人家配不上她儿子……最后发展到靠用骗人的、抢亲的方式把人抢到他家里去!” “今天他为啥非要抢你媳妇儿?因为他觉得你媳妇儿生得好看、是个干部还是外地人,这样的姑娘不好拿捏,那谁好拿捏?你就等着瞧吧,今天你能护住你媳妇儿,明天那个真正的李昔姑娘可就完了!肯定会被王爱云一家讹死的……” 说着,娇婶细细说起了王家人干的一箩筐坏事: 王七宝十六岁的时候,他娘王爱云就张罗着给他说亲了。 刚开始也正儿八经地说了一门亲事,两人刚定亲,王爱云就打着喜爱准儿媳小甲姑娘的名义,哄着骗着把小甲留下来和王七宝一块儿过了夜,然后装着一副已经把小甲当成儿媳的模样,哄着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甲在家。 明明还没结婚,小甲却当上了真正的儿媳——她白天要拼死拼活上工挣工分,下了工回家侍候一家老小,夜里还要被王七宝在床笫之前折磨…… 等到小甲和王七宝十八岁的时候,小甲家里来催,让王爱云给彩礼,他们娘家好准备嫁妆,为小两口正儿八经办喜事。 结果王爱云不干了! 说小甲是只不下蛋的鸡,被她儿子睡了两年都怀不上孩子;说小甲不检点、不自爱,还没结婚就跑到男方家里来,是小甲自己犯贱;小甲明明很勤快,却还要说小甲懒……最后嫌小甲不好看,竟然生生将小甲赶回了娘家,还打上门去,逼着小甲家里把之前的定亲礼物给退了! 小甲气得要跳河,被家里人劝住。因为害怕小甲寻短见,小甲的大嫂就把小甲送到她娘家去,一年以后大嫂娘家给小甲介绍了一个门亲事,对方是同村的二十出头男青年,因为父母早亡、手头拮据,一直说不上亲。他喜欢小甲、不介意小甲在王爱云家过了两年…… 小两口你没彩礼、我没嫁妆,就是小甲娘家人凑了点儿东西给他俩、村里的好心人也送了点东西……两人就这么结婚了,很快小甲就生了个儿子…… 小甲的遭遇还算好的。 小乙姑娘就比较惨了。 自打村里人看到了小甲姑娘的下场以后,王七宝在婚恋市场上的名声已经坏了根,再也没有媒人愿意为王七宝说亲。王爱云没办法,只好托亲戚介绍,最后相中了小乙姑娘。 小乙姑娘是知青,身娇体弱干不了农活。王爱云在经历了小甲姑娘以后,觉得小甲是农村姑娘、配不上她儿子……小乙姑娘虽然不会干活,但每天都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从外表上看,当然比小甲姑娘还好些。 然后王爱云也是热情地把人邀到家里来做客,然后就把人灌醉了酒、关进她儿子屋里了…… 小乙姑娘清醒以后哭着要生要死,被王爱云恶狠狠地威胁了一通,就病了一场,人烧得迷迷糊糊的。王爱云便张罗着杀鸡、称肉的,无微不至地照顾小乙……这就是恩威并施了。最后小乙还是留在了王家,可小乙一直没提和王七宝结婚,王爱云也乐得不提。 就是小乙真的既不会干农活、又不会做家务,被王七宝睡了一年多也是没怀上孩子。她白天被王爱云打骂虐待,夜里被王七宝打骂虐待……好好的漂亮姑娘隐约有些疯颠了,有时候她头也不梳、衣棠也不穿,站在空地里和空气说话,还笑得咯咯咯的…… 去年有了知青返城政策,小乙的家里人想把她弄回去。王爱云不肯放人,最后讹了小乙家里几百块钱,这才把已经疯得挺厉害的小乙还给了她家里人。 小丙姑娘也不比小乙姑娘好到哪儿去。 小丙是王爱云从市集上抢回来的,那会儿小丙才十四岁,她是外乡人,家里父母没了,来投靠亲戚收留的。她的亲戚就领着她来庄镇赶集……当然了,也不知道她的亲戚是真不小心把小丙给弄丢了呢、还是故意丢的…… 总之,小丙来到庄镇的时候语言不通、又不识字,大家听不懂她的话,不知道她是哪儿人。王爱云假装好心收留了小丙——这时候王爱云已经不挑儿媳妇了,因为王七宝一连睡了两个媳妇儿,两个媳妇儿都没能怀上孩子! 小乙呢,还能说她太瘦了,怀相不好。 可小甲却是一结婚就怀了孩子、而且还是一举得男! 王爱云能不慌吗? 所以她在集市上看到落单的小丙时,立刻动了心思。 但这时小乙仍住在王爱云家,后已经有些疯颠了。王爱云把小丙领回家以后告诉她,小乙也是她捡的,捡回来的时候已经疯了……看,她对小乙多好啊! 天真的小丙觉得王爱云真善良啊,就卸下了心防。 很快,王七宝就因为“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而睡了小丙。小丙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语言还不通……最后只能含泪留下来,当了王七宝不公开的媳妇儿。 小丙在庄镇呆了半年以后,渐渐能听懂这里的话了,也会说一点这里的话了,这才避开王爱云悄悄求人去通知她的亲戚,让她亲戚来这儿接她回去。 亲戚还真的来了。 不过,小丙的亲戚具体和王爱云怎么谈的,没人知道…… 但根据娇婶的猜测,搞不好小丙的亲戚把小丙卖给王爱云了。因为很快,王爱云就给小丙改了名字叫王巧巧,还说王巧巧是她的女儿,然后就把王巧巧给嫁到了隔壁县城去! 据说王巧巧的男人快六十岁了,他在相看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王巧巧,特别喜欢,所以给了王爱云一百块钱的彩礼。 除此之外,还有小丁姑娘。 小丁姑娘呢,原本是庄镇镇政府的一个办事员,刚参加工作,为人比较单纯。王爱云来镇上办事儿就是小丁姑娘接待的,王爱云一眼就喜欢上小丁了,热情地把儿子王七宝介绍给小丁,小丁当然不喜欢王七宝,但姑娘家面皮薄,王七宝脸皮厚,对小丁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小丁因为舍不得这份工作,也不好拒绝王七宝。 这就给了王爱云一个错觉:看,我儿子条件还是很好的,连政府机关的女干部都喜欢我儿子。 王爱云就开始拿乔了,逼着姑娘赶紧请家长来,两家家长见面谈婚礼细节,姑娘拒绝、劝说,王爱云就闹事儿…… 最终,小丁实在忍受不了,把这事儿告诉了她家里。她家里人思前想后,最后花了一大笔钱走人情关系,把小丁调到市里去了。 王爱云不服,打听到小丁的现任单位然后上门去闹。当时小丁刚刚才处上对象,被王爱云这么一闹,小丁和对象就吹了……小丁可能真心喜欢那个男青年,据说还寻过短见…… 小丁后来怎么样,娇婶就不知道了。 只是听说小丁家里防得很紧,除了小丁的父母,谁也不知道小丁的下落,就连小丁的兄嫂都不知道。不过,隐约听说小丁后来和男青年重修旧好,两人一块儿考上了大学……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絮絮叨叨说到这儿,娇婶对黎恕说道:“解放军同志,你说说,小甲姑娘惨不惨?小乙姑娘惨不惨?小丙和小丁惨不惨?就因为王爱云一家迫害这些姑娘们的时候,没人追究,所以王爱云才会越来嚣张,才会盯上了你媳妇儿啊!” “我呢就住王爱云家隔壁,所以我是看着那些年轻善良的姑娘们怎么被他们一家折磨的……不瞒您说,要不是我偷偷救济她们,三不五时地给她们一点儿吃的,头三个姑娘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在他王家了!也就是因为我常常帮那些可怜的姑娘们,所以王爱云她、她……” 说到这儿,娇婶又哭了起来。 原来,每当王爱云哄、或骗了姑娘来家,娇婶总会想法子示警…… 其实这些年来,王爱云也确实哄骗了不下十四五个个姑娘来家里,但全都被娇婶想办法偷偷把王爱云家的事儿说了,大多数姑娘也在娇婶的帮助下跑了。 只有呆在农村完全没有生存能力的小乙,和语言不通的小丙……娇婶实在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扑进火坑里。 王爱云恨极了娇婶,但又对娇婶家无可奈何——因为娇婶生了三儿一女,再加上丈夫正值壮年,家中男丁比王爱云家里多。 于是,王爱云就想出了坏点子。 她扮鬼吓唬娇婶那怀了孕的二儿媳,吓到二儿媳流产;又见天的吓唬娇婶长媳生的大孙子和二孙女…… 娇婶和她理论,她就轻飘飘来一句“只是开个玩笑嘛”…… 后来实在没办法,娇婶只好让长子长媳带着俩孙子去了长媳娘家;次子次媳因为流产的事儿正在闹离婚,娇婶为了挽回,建议次子也跟着次媳去丈母娘家住一段时间,用讨好丈母娘的法子来讨好妻子;娇婶的女儿也不愿意呆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去年考上了大学,去省城上大学去了……娇婶的小儿子也烦,不想呆家里就参军走了。 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现在就只剩下娇婶和丈夫在家,老夫妻俩孤若无依;反而王爱云仗着她家人多,还来欺负娇婶! 说完了原委,娇婶抱住黎恕的大脚,嚎啕大哭,“解放军同志,我不是刁民,可这事儿你要是不管,搞不好明天我就和我老伴儿被王爱云一家给活活逼死了!求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黎恕本来就烦王七宝。 现在听到娇婶所说,王七宝一家居然是这样的恶霸? 黎恕更是生气! “婶子,你先起来……咱们好好说话,”黎恕按捺着性子,和气地说道,“我只能说,我不是地方上的人,你这样的事儿我确实管不了,但我会帮你反映情况的,好不好?” 娇婶站起身,有些失望,“这事儿……连你们解放军也管不了吗?” “我会帮你们的……”黎恕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冷笑了一声,“哟,唐娇,真看不出来啊,听说你今天找个了特别厉害的靠山来对付我?” 娇婶一听到这把声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黎恕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身如宝塔一般的膘肥体壮、黑发黑肤、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眯着眼睛、叉腰走进了包围圈儿。 不消说,这中年女人正是王四喜和王七宝的母亲王爱云。 王爱云打量黎恕片刻,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她其实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黎恕此人衣品不俗、气质上佳,就连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所以? 还真被唐娇找着靠山了? 王爱云当即生出了脚板抹油的念头。 她眼珠子一转,招呼自己的一双儿女,“四喜、七宝,你们爹还在医院里呢,所以你俩还磨叽个啥,走……咱们上医院找你们爹去!” 但此时王七宝却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屁股,一脸的便秘表情,“娘,我、我……” “你咋了?”王爱云皱眉问道。 黎恕心里明白了—— 时机到了! 于是他立刻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几步。 “娘,我、我不舒服,我想拉shi……”王七宝吼道。 王爱云瞪了儿子一眼,“那你就去找茅厕啊!”为什么这种事也要跟她说啊! 王七宝哭丧着脸,嚎哭道:“来不及了……” 然后围观的众人只听到“不——卟卟卟卟卟”的可疑声音响起…… 王七宝面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然而他的裤子后头立刻濡湿了一大片,还透出了恶心的黄色! 与此同时,众人还闻到了极其恶臭的气味。 群众们惊慌失措地退后,同时大呼小叫: “王七宝当众爆shi啊?” “我去,想上茅厕就赶紧去啊……当街拉shi算个啥?” “我早怀疑王七宝是个傻子了,你看看……他要拉shi都不知道要去茅厕,难道他不是傻子?” “这也太臭了……yue” “难道王爱云拼命地骗年轻姑娘上当呢,原来王七宝真是傻子啊!” “我以前觉得王七宝脑子轴,今天才知道王七宝是个傻子……” 王七宝气得满面通红,大吼道:“放屁!老子才不是傻子!” 第522章 栀栀站在一旁,观察着王爱云与她的儿子、女儿们。 ——王爱云一看就是个很强势的人,再加上她的丈夫是入赘的,想来在家里应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王四喜、王七宝这么蛮横…… 想来也是子承母业。 只见王爱云先是垮着脸吩咐怒骂周围看热闹的人,破口大骂了起来。用辞之粗鄙恶毒,超出栀栀的想像。 群众大多敢怒不敢言,灰头土脸的退远了些。 王爱云便让王四喜带着王七宝先回家去。 王七宝回头看向栀栀,对王爱云说道:“妈,一会儿把我老婆带回家啊……我再不要别人了,只要她。” 栀栀大怒! 不过,这会儿既然有黎恕在,栀栀也就不想出头了。 她招呼了小陈一声,让小陈扶起陶容冶,一块儿进了镇政府的刘镇长办公室。 小陈捱了一巴掌,面颊高高肿起;陶容冶则被王四喜给抓挠得满脸都是血印子…… 栀栀的斜挎包里有碘酊,拿出来给陶容冶消毒;又去打了点冷水回来,把自己的手绢儿浸湿了,给小陈冷敷。 小陈年轻些,气鼓鼓地说道:“栀栀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而且他们也太恶毒了……这不是比旧社会的地主还可恶吗?” “栀栀姐,要是娇婶说的都是事实,那咱们更加不能放过这样的坏人了!他们都已经祸害了那么多的女孩子了!”小陈捂着自己肿胀的脸,气愤地说道。 栀栀皱眉说道:“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一家子这么蛮横的话,为什么一直没人治他们呢?难道刘镇长一直不知情吗?” 小陈不吭声了。 栀栀和陶容冶也对视了一眼。 陶容冶的情绪很低落。 栀栀猜想,估计是平时在南陵的时候,群众的脾性比较温和,而且陶容冶在南陵比较有威望,不可能有人这样对他…… 直接上爪子挠了都! 所以他才会有些难受吧? 栀栀想了想,安慰他,“容冶,你不必想太多,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也是没办法。” 陶容冶摇摇头。 小陈跑出去说要洗脸…… 陶容冶才十分愧疚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今天真的很抱歉……” 栀栀一怔,这才明白过来,陶容冶闷闷不乐是因为他没能护住她? 她笑道:“其实我没事儿……我比你和小陈强多了,起码我没吃什么亏。” 陶容冶直摇头。 没一会儿,小陈进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黎恕和刘镇长一块儿进来了。 刘镇长一进来就急忙上前,双手拉住栀栀的手,一个劲儿的直道歉,“栀栀同志,你受委屈了!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儿……” 另一边,陶容冶问黎恕,“念之,外头怎么样了?” 黎恕答道:“有人去给刘镇长报了信儿,刘镇长赶了回来把围观的群众劝散了。王爱云一家也回去了……” 小陈气愤地说道:“那王爱云和王七宝欺负了那么多的女孩子……《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么?” 陶容冶朝着小陈使了个眼色。 小陈气呼呼地闭了嘴。 栀栀则说道:“刘镇长,您之前认识王爱云一家吗?” 刘镇长叹气,“栀栀同志,不瞒你说啊,王爱云可是我们庄镇有名的泼……那个人物啊!可她家里情况特殊,说实话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啊……” “那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栀栀问道。 刘镇长这才将王爱云的情况告诉了栀栀一众。 原来王爱云的母亲是个寡妇,膝下只有俩女儿,一个叫王爱云、一个叫王爱花。抗战时期王母为掩护洪军而牺牲,留下十七岁的王爱云与十四岁的王爱花姐妹。组织为了照顾这对姐妹,后来给王爱云介绍了一个对象,也是一位洪军战士。 只是,王爱云和第一任丈夫结婚三个月以后,她丈夫牺牲了…… 后来才招了现在这一任丈夫上门,当了她的入赘郎的。 听到这儿,栀栀明白了,“原来王爱云是烈属啊!” 刘镇长一拍大腿,“就是这样!” 然后面露难色,“所以啊也不是我们不想管,主要是人家一向部队反应,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以劝说为主啊!” 黎恕皱眉。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啥这个王爱云这么蛮横了。 敢情是因为有了部队支撑腰呢! 可部队为这种人撑腰,只会让老百姓寒心,得不偿失啊。 栀栀想了想,问刘镇长,“那您打算怎么处理?” 刘镇长顿时十分为难,吱吱唔唔说不上来。 但见栀栀一直盯着他看…… 最后他只好说道:“回头我再去找她做做思想工作吧!” 栀栀皱眉道:“目前当务之急,就应该尽快转移娇婶两口子……要不然,事情很有可能会失控。” 黎恕和陶容冶连连点头。 刘镇长想了想,“那我就……借口娇婶家的房子被台风掀了,把她两口子转移到镇政府来?” 栀栀说道:“让转移到南陵镇去吧!” 黎恕点头表示同意,“娇婶两口子是王爱云的邻居,把娇婶转移到南陵,我们部队也才能更好的取证。” 小陈说道:“那万一王爱云听说娇婶两口子去了南陵,她一家也要去呢?” 这倒也有些道理。 陶容冶想了想,说道:“那不如就对外说……娇婶两口子去省城投靠她那上大学的女儿那儿去了?” 众人齐齐称赞,“这个办法好。” 刘镇长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那这事儿……就拜托黎恕同志了?不瞒各位,如今的王爱云早就成为庄镇一霸,我们拿她根本没办法……” 栀栀笑道:“成啊,这事儿就交给我们陶镇长来办吧!” 听了这话,刘镇长讪讪的,又怎么听不懂栀栀的言外之意呢? 但他是真的拿王爱云没办法! 如果别栀栀、陶容冶他们以把王爱云解决掉,对庄镇、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儿。 刘镇长也只得觍着脸答道:“好好好,那就辛苦陶镇长,辛苦黎恕同志,也辛苦栀栀同志了!” 当下,刘镇长喊了个工作人员,让他悄悄去把娇婶两口子叫来。 娇婶两口子根本不敢回去——王爱云一家子回去了,肯定会找她和老伴的麻烦啊!所以两口子正凄凄怨怨地蹲在镇政府门口,商量着上哪位亲戚家里去先躲上一躲。 工作人员一出去就看到了他俩,赶紧把他俩喊了进来。 黎恕写了张简单的条子,递给娇婶,“婶子,你俩也别回去收拾细软了……都是身外物、不值当什么。你呢拿着这张条子直接去南陵镇岸防部队找孙营长,他会安排好你俩的。” 条子上其实没写啥,就是请孙营长帮着给娇婶两口子安排一下住进军营招待所,再给他俩一人一张临时饭卡。 说白了,就是先安排好娇婶两口子的食宿问题。 娇婶和丈夫高兴坏了,拿着条子激动万分地对黎恕说道:“解放军同志,你会替我们申张正义的对不对?” 黎恕朝着娇婶敬了个礼,“为人民服务!” 然后他又和气地对娇婶说道:“我会向上级反应王爱云一家的真实情况,所以这就需要婶子您的帮助……同时我也要建议婶子,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大叔的下落,以免走漏风声。” 娇婶含泪点头,又紧紧地攥着条子,呜呜地哭了,“好,好!那我和我老伴儿现在就走!我们也不告诉别人我们去南陵镇,要是路上有人问我们上哪儿去,我们就说我们走亲戚去。” 黎恕说道:“这就对了,我保证最晚从明天起,就开始调查这件事。” 娇婶和丈夫千恩万谢地离开,攥着纸条匆匆离开。 接下来,黎恕也向刘镇长告辞,又让栀栀一众和他一块儿走。 走出镇政府,栀栀看到了黎恕的吉普车,见只有一个开车的大兵正等着?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栀栀问道。 黎恕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本来也没打算来,睡到下半夜的时候突然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撑船去了南陵,开车来找你。” 栀栀看了他一眼。 ——就因为做了个噩梦,所以就来找她了? 这时,小陈问道:“黎哥,我们来的时候,路上遇到塌方了……现在已经通车了吗?” 黎恕说道:“这条公路是唯一的通行道路……军卡一直连续不停地往来行驶,遇上塌方或者石头拦路、巨树拦路的情况,运输连队会直接处理的。所以我来的时候,一路顺畅!” 小陈这才高兴了。 当下,黎恕和大兵、陶容冶和小陈将三辆自行车分别绑在吉普车车尾、以及车顶位置,然后上了吉普车。 黎恕让小陈坐了副驾驶,让栀栀坐车后座靠窗位置,陶容冶坐另外一边靠窗位置,黎恕捱着栀栀坐了,一行五人在两小时之内就赶到了南陵。 到了南陵以后,陶容冶和小陈回镇政府上班儿,栀栀这才问黎恕,“你昨晚做啥噩梦了?” 这一路上,黎恕一直有点儿魂不守舍。 他正在思考着要怎么处理王爱云一家——既要合情合法合规定的处理这一窝恶人,同时也要严惩,才能替栀栀报气,也好让他出口气。 所以这就需要娇婶的配合,才能调查王爱云一家的罪证,同时了解了王爱云一家,才能实现精准打击么! 现在猛然听到栀栀问起,黎恕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夜的噩梦,不由得面色惨白,一把就捉住栀栀的手,眼睛也惊恐地盯着栀栀…… 栀栀安慰他道:“那就是一个噩梦,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然后她又好奇地问道:“黎恕,你就告诉我呗……做梦嘛,只要说出来梦就不灵了。” 黎恕神色怔忡。 良久,他才弱弱地说道:“我梦到……你、你不在了,我心里痛得很,痛得很……”说罢,他红了眼圈儿,一手依旧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还是活生生的。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抚住了自己的心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难受。 黎恕的额头沁出涔涔冷汗,喃喃说道:“我梦到你……在林市废仓那儿,谭春雨把你骗到了仓库里,仓库里还有一个男人……你拼命的哭喊,他也在哭喊……然后你哭着跑回钢铁厂家属大院,去质问谭春雨为什么要陷害你……” “谭春雨真是面目可憎啊!她狠狠地羞辱你……栀栀,梦里的你特别脆弱,你受不了那样的羞辱,就、就沉了湖……” 说到这儿,黎恕心如刀绞。 “我拼命地喊着你的名字,我说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栀栀你看我一眼你看看我啊……可你根本听不见!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步一步从浅滩那儿走向湖心处,最后……最后你整个人都沉入了湖底!” 黎恕闭了闭眼。 他又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栀栀,急切地说道:“栀栀,你告诉我……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做!对不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很乐观的活下去……对不对?” 他真的好害怕! 尤其是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目光空洞、万念俱灰地一步一步走向沉沦的时候,他几乎要疯掉了! 他恨透了谭春雨和罗建华! 听了黎恕的话,栀栀也惊呆了。 她忍不住算了算时间,又想起了她刚刚魂穿到这个世界时的剧情…… 她好像明白了。 第523章 栀栀呆呆地看着黎恕。 黎恕兀自沉浸在昨晚的噩梦中,越想就越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喃喃低语,“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栀栀你知道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好恨!我好恨啊!!!”说着,黎恕双拳紧握,极度的恐惧与憎恶让他目眦尽裂,整个人迸发出难以言喻的阴鸷酷烈。 只是他容貌俊美,这样病态到有些疯颠的表情……倒有一种另样的变态阴狠的美感。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谭春雨、罗建华凭什么还能活在世上?逼人自sha就不是罪过?” 看着这样的黎恕,栀栀陷入怔忡。 黎恕愈发愤怒,连声音都染上心痛到了极点的悸动,“……我最爱的姑娘被他们害死了,那是我最爱的人,是我孩子的母亲啊!我怎么可能还容许这两个贱人活着!” 他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绽,“不!最可恨的是我,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栀栀,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所以我,必须要让那两个贱人痛苦一辈子!” 说到后来,黎恕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他浑身杀意顿显,连栀栀都被他释放的威压给惊住…… 栀栀定了定神,立刻张开双臂抱住他,“黎恕,你醒醒!醒醒——” 黎恕愣住。 他喘着粗气缓缓低下了头,看着栀栀。 “你清醒了一点儿吗?”栀栀仰着脸儿看着他,“那只是你的个梦,一个梦而已。” 黎恕看着她,眼泪跃出眼眶,顺着面庞滑了下来。 “我知道……” 他又闭了闭眼,眼泪就流得更欢快了。 “可是栀栀,当时那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我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害怕……那会儿你还没有爱上我,你还没有嫁给我,你还没给我生孩子你就……如果那是真的,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说到后来,黎恕再次陷入颠狂,他两眼通红,狂声嘶吼了起来:“别栀栀,我不能没有你!!!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在我前面啊???别栀栀!我不允许你死!你要是死于非命……那我就让行凶者后悔他来过了人间!” 说着,黎恕紧紧地将栀栀拥在怀里…… 不,他还是觉得不够。 完全没有安全感! 于是他继续紧紧地抱住栀栀,恨不得把她摁进他的骨头、血肉里去!只有这样,让她和他融为一体,她才是彻底安全的…… 面对黎恕强有力的怀抱,栀栀像个布娃娃似的,只能被他摆弄,丝毫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他害怕失去,所以紧紧地抱着她……甚至有些疯了,完全不顾她的挣扎,还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呜咽声。 栀栀放弃了挣扎,柔声说道:“黎恕,我好疼……” “黎恕,你轻一点好不好,我真的……好疼,我不会有事,我会……我会一直陪着你……”她万分艰难地说道。 可他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栀栀只好拼命抬起头,吻上了他的下颌。 一个轻柔的吻刚刚才印上去—— 黎恕浑身一僵。 他迫切而又热烈地回应着她…… 栀栀身子一松。 但她也没能轻松太久。 黎恕虽然不再用力抱紧她,但他又开始疯狂地亲吻、吞噬起她来。 一样也是……根本喘不过气来! 栀栀只觉得身体开始异样的发软,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顿……并且开始眩晕了起来。 这样是不对的。 她已经有些缺氧了。 栀栀紧紧抱住黎恕精壮的腰身,重重一咬—— “嘶——” 黎恕吃痛,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栀栀这才得以解脱。 她靠在他厚实强壮的胸膛上,奄奄一息。 黎恕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 ——现在他和她正呆在小船上?他坐在船舱底,栀栀窝在他怀里……她脸色惨白,似乎脱了力,这会儿正闭着眼睛、脑袋也靠在他的胸膛上,正喘着粗气? 再看看远处的小岛、以及后头的码头? 原来他正带着栀栀准备赶回海鸥岛! 黎恕呆了半晌,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低下头看着栀栀,急切地问道:“栀栀,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了你?” 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是!” 到现在,她被他那铁箍一般的双臂、钢板一般的怀抱给硌得全身酸痛!还被他给吻得差点儿缺氧到晕厥过去! 黎恕愧疚极了,“栀栀对不起……下次你打我!把我打醒!” 栀栀睁眼看着他唇边被她狠咬过的秀气牙印…… 她低声叹气,伸手抚了抚,轻声问道:“疼么?” “不疼。”黎恕低声答道。 他不自觉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一想到刚才他居然使出了三分力对她…… 他又心虚、又心疼,连忙松了手,柔声问道:“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栀栀这会儿虚弱得很,不想理他。 黎恕轻轻拥着她,哽咽道:“栀栀……真的好可怕,你答应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好好的活着……好不好?” 栀栀没吭声。 此刻她的心情过于复杂。 当她刚穿进这个世界、并且接收了原身所有的回忆时,也对原身和黎恕的关系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原身和黎恕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情愫!原身没有喜欢的人,黎恕对原身也无感,那么本文设定的原身是疯批反派的白月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最最最大的一个bug就是,如果原身真是疯批大反派黎恕的白月光,那为什么原身刚死的时候他不报复,反而是在十余年后、改革开放了,谭春雨和罗建华下海做生意挣大钱的时候,他才处处和谭罗二人作对??? 直到现在,栀栀才隐约有了想法。 ——是不是原书世界,存在于黎恕的梦境之中?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原书里,黎恕直到原身死了十年以后,才开始疯狂(在梦中世界)报复谭春雨和罗建华? “栀栀你生我气了吗?”黎恕抱住栀栀,焦急地问道,“你别生我的气,我、我刚才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栀栀,以后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栀栀没办法对他生气。 “那你以后不许弄疼我。”她嘟着嘴儿说道。 黎恕松了口气,低下头,将脸儿埋进她的颈窝里,“好!我以后……不会弄疼你的。” 然后他依旧坚持,“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好好的,绝对不会寻短见!” 说到后来,他还是急了眼,“栀栀你快说话啊!你答应我啊!” 栀栀只得叹气,“我答应你!” 然后她又白了他一眼,“人生那么美好,我当然不会寻短见!” 黎恕这才放下心来。 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淡香与温软的肌肤,整个人彻底放松。 回到海鸥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黎恕直接摇着小船儿回到了正义岛,夫妻俩回了家。 姜女士和赵阿姨正守着铁蛋、铁柱吃饭,见他俩回来了,又惊又喜! 赵阿姨连忙说道:“哎哟,不晓得你俩回来吃,都没买你俩的饭……栀栀啊,我给你俩下点儿挂面好不好?” 栀栀想了想,说道:“还是煮点儿米饭吧,用高压锅煮,那个快。” 黎恕更爱吃米饭,所以吃好一点儿也有助于平缓他的情绪。 赵阿姨立刻点头,“好好好!就是家里没有荤菜……” “腊肠和白菜帮子放进米饭里一块儿焖吧!再炒个青椒鸡蛋,菜叶子打个汤。”栀栀交代道。 赵阿姨和姜女士对视了一眼。 ——其实栀栀一直很体谅赵阿姨。 要是搁平时,栀栀和黎恕误了饭点的,栀栀一般不挑,有啥吃啥。 但今天,栀栀一反常态要求赵阿姨做正餐??? 大约是今天出了什么事。 姜女士忍不住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愣住。 ——为什么念之两眼通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女士赶紧对赵阿姨说道:“快去做饭吧!” 赵阿姨连连点头,“好!” 黎恕回家以后,情绪也不怎么好,不理人,搬了个小板凳独自一人去阳台上坐着,默默地发呆。 铁蛋铁柱想要跑过去和爸爸玩,却被栀栀制止住。 好在孩子们也很乖。 栀栀不让他们去吵爸爸,他们就真没去,乖乖坐在饭桌那儿,慢慢吃饭。 姜女士实在忍不住,拼命地用眼神询问栀栀,这到底怎么了。 栀栀没敢说黎恕的梦,只是小小声告诉婆母今天一早她被王七宝姐弟骚扰的事儿。 姜女士一脸的呆滞,并且表示接受无能,“啥?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吗?有人想抢走我家的儿媳妇???” 栀栀立刻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婆母顾及一下黎恕的情绪,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可是姜女士就更加不能理解了,她站起身冲到阳台,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大骂道:“黎念之!你是个窝囊废吗?人都欺你头上来了……你还忍?你是男人吗?我看你是个王八吧?” 黎恕转过头来,冷冷地瞪视着姜女士。 姜女士破口大骂,“我告诉你!这事儿要是你不处理,我就找你老子去!让你老子来处理……黎念之你还要不要脸?啊?我问你!你还要不要脸!人家要抢走你媳妇儿,你不当场报仇你给老娘流马尿?你踏马还是不是黎家的男人?” 黎恕铁青着脸,又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栀栀扶额。 第524章 姜女士的愤怒,令黎恕更加无地自容。 同时也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但他今天已经失态过,并且已经被栀栀安抚好。如果再控制不住情绪的话……那他也太失败了。 所以面对母亲的狂怒,他也就是阴沉着脸,始终一声不吭。 栀栀连忙把情况解释给婆母听,“主要是……对方是烈属,所以黎恕一定要调查清楚了才能有所行动。妈你别着急,这事儿黎恕会去办的。” 其实姜女士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儿媳态度诚恳,这让她心里舒坦了些,便冷着脸说道:“那我不管,总之现在是八月初,我八月二十回京都……黎念之,要是半个月之内你办不妥这件事儿,那你就别办了!哪儿凉快你上哪儿去!我用不着你!我让你老子亲自过来处理这事儿!” 黎恕生气了,“他来了有啥用?他管他媳妇儿,我管我媳妇儿!” 姜女士:…… 她正准备再骂几句,却猛然看到了栀栀朝着自己投过来恳求的眼神。 看着栀栀美丽还透着湿漉漉雾气的杏眼,以及被秀气洁白的牙齿咬住的下唇…… 姜女士偃旗息鼓。 她凶巴巴冲着儿子“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栀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栀栀你到底懂不懂啊,这男人是不能惯的!越惯越坏!” 栀栀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饭桌前吃饭的儿子们。 铁蛋正拿着小勺子喂弟弟吃饭……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小小声对婆母说道:“我就惯着他……谁让我稀罕他呢!” 说完,栀栀俏脸晕红。 姜女士呆住。 黎恕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 姜女士看看儿媳,又看看儿子…… 她自嘲道:“好好好!是我吃饱了没事儿闲得慌,没事儿找事儿!是我碍着你俩了!” 话虽如此,但姜女士还是很高兴。 还有什么比儿子儿媳感情好、家庭和睦、一家子老小全都身体健康、齐齐整整更美好更幸福的事了呢? 黎恕满心的坏情绪彻底消逝! 他站起身,走到栀栀身边……他还是很想好好抱一抱她,可母亲在、孩子们在。 黎恕只好伸出手,揉了揉栀栀的头。 栀栀飞快地跑开了,还一脸的嫌恶,“可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黎恕失笑。 很快,赵阿姨煮好了米饭,做了两道快手菜——酱烧茄子和白菜叶蛋皮汤,另外米饭里还蒸了腊肠和白菜帮子…… 栀栀和黎恕谢过赵阿姨,舒舒服服地吃了顿饱饭。 吃完午饭大家便各回各房歇午觉。 当天下午,黎恕就迫不及待地又回了南陵镇去,找到娇婶两口子询问王爱云一家的事儿。 黎恕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把王爱云一家子这些年来的所作有为全都弄明白了,同时还摸清楚了王爱云所有的关系网。 娇婶还提供了不少早就看不惯王爱云一家、愿意当作人证、只要公家愿意办她的人们名单和联系方式给黎恕…… 一星期后,专门针对王爱云事件的部队调查组去了庄镇,撤销了王爱云的烈属资格——因为按规定,一位烈士只能拥有一个烈属。而王爱云前夫的父母仍在世,前夫还是家中独子,但王爱云并没有赡养她前夫的父母,所以部队予以纠错。以前部队会按月付给王爱云抚恤金,给了的、不再追究,只是以后不会再有。 至于以后么,抚恤补助只会发放给王爱云的前夫父母。 王爱云当然不同意,又拿当初她母亲来说事儿,意思就是:就算她享受不了烈士前夫的抚恤金和烈属待遇,但她的母亲也是烈士啊! 军方答复:你母亲确实也是烈士,但部队的规定就是,只能为一位烈士评定一户烈属。你不还有个妹妹王爱花吗?她已经提前向我们申请了烈属资格,所以你没份儿了。 王爱云惊呆了! 王爱花是何许人也? 就是当初台风还没来袭时,她领着一家老小混水摸鱼地潜入南陵镇去想趁机打秋风,因为找春芽婶子讨饭未果,最后一怒之下将她的臭子扔进饭锅里的那一位! 这对姐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完全不需要部队出面,她俩自个儿就打了个头破血流! 接下来,又因为王爱民(王爱云的现任入赘丈夫)手伤了,可王爱云迟迟不给拿钱、大约是存心不想给他治的缘故……五十五岁的王爱民向镇政府提出了要和王爱云离婚,后经民政局同志调解无效,王爱民和王爱云离了婚,王爱民去省城打工去了。 接下来,四位姑娘联名状告王爱云与王七宝母子俩强jian罪、非法囚禁罪、诈骗罪等…… 王爱云同时承受了烈属资格被剥夺、丈夫死活都要和她离婚、和亲妹妹打官司争夺母亲遗留下来的烈属资格等等,却不曾想,现在连她和儿子也惹上了官司? 她焦头烂额。 最终, ——王爱云没能斗得过妹妹,失去了母亲留下来的烈属资格。 ——王爱云和儿子同时被判有罪,法院说,如果她愿意积极赔偿四位受害的姑娘的话,倒是可以考虑给她和儿子减刑。王爱云当即决定把家里的房子卖掉,筹钱赔偿,好让她和儿子少受点儿罪。 但让王爱云没有想到的是,女儿王四喜确实把家里的房子和一切都卖了,据说一共卖得两千块钱。可这些钱,王四喜一分都没有给王爱云留下,而是选择了卷款而逃! 知道这真相,王爱云恨不得活活掐死王四喜,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爱云和儿子分别被分配到最最最艰苦的地方劳教。 王七宝不甘心,恼羞盛怒的他一听到判决就非常激动的冲上前去想掴法官耳光,幸好被法警制止。又王七宝态度十分恶劣,还不住用极其恶毒的话来辱骂庭上所有的人,于是王七宝被从重处罚,还多加了几年牢狱。 ——王四喜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把家里的房子、乃至所有的一切全都卖了,准备拿着钱跑路……结果被她姨王爱花半路拦住!王爱花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打着“先抢了王四喜手里的钱”、又打着“再把王四喜嫁出去又能得到五百块钱的彩礼”的坏主意…… 幸好黎恕一早派人盯着了! 关键时间他找人向法院通风报信儿,法院立刻来了人,没收了王四喜手里的卖房钱,又把这些卖房钱分给了被王七喜祸害过的甲乙丙丁这几个姑娘……虽然伤害已经不可逆转,但钱财方面的贴补总能起个安抚的作用。 而王四喜呢,最终还是被她的姨妈嫁给了一个爱酗酒爱打人的老头儿,以换取到十分丰厚的彩礼。据老头儿的三十岁儿子说,他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愿意为老头儿出五百块钱的彩礼。但老头儿自己去外头借来了五百块钱,迎娶王四喜过门。所以这五百块钱,老头儿已经快六十了,没力气挣钱,那么以后就由王四喜来挣钱还掉吧! 王四喜崩溃了。 所以她嫁给这个老头儿…… 到底图啥呢? 她一点儿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可直到这时才发觉,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主持公道! 王四喜被逼着、哭哭啼啼出了嫁。 当然了,对于黎恕来说,王爱云一家罪有应得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 于是在王七宝被转运到石矿劳教中心的时候,半路上王七宝“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得有多惨呢? 王七宝并没有活活摔死。 他只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而已! 另外,他在摔跤的时候运气不太好,正好落在一片乱石堆里,其中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好”砸到了不该砸到的地方……王七宝当即就被痛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医生看着他,一脸的惋惜,“……成家了吗?可惜了啊,年纪轻轻的以后就是个太监啦!” 王七宝陡然崩溃了! 办好这一切,黎恕终算松了一口气。 对于想要霸占自家十全十美儿媳妇的王爱云一家,姜女士表示了高度重视。 所以当她眼睁睁看到王爱云一家在短短半个月里就已经各自判刑、自讨苦吃、天各一方时,姜女士终于满意啦! 暑假也快要过完了。 姜女士就和栀栀商量好归期——暑假过后,姜女士和赵阿姨带着铁柱回京都去,铁蛋就跟着栀栀回淮安去。 而在这半个月里,棠娘又和黎恕安排了一次出海,又为黎恕摸排寻找到几个宜种岛海域…… 棠娘之所以这么赶,也是因为她必须要赶到津京去,趁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把她和津市船厂约定的工期全都赶完—— 就这样,大家即将再次面临着分别。 第525章 七八年的八月底,栀栀一家面临着分别。 ——姜女士即将和赵阿姨带着小铁柱回京都去,栀栀则要带着铁蛋去淮安,黎恕留在南陵工作。 到了分离的前一天,赵阿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 一大家子坐在饭桌前,都有些不舍。 姜女士是最难受的一个。 她看着儿子叹气,“我和栀栀都走了,你吃饭咋办哟?” 黎恕,“不是有饭堂?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就说一人一份吃不饱,现在全都是自己花钱买,手里有钱还怕吃不饱?” 姜女士嘀咕道:“一天到晚吃饭堂……哪有在家吃得好!” 黎恕,“我又不是不会做饭。” 姜女士不以为然,“你搁这儿当单身汉,你会自己煮饭吃?” 黎恕:…… 还真不会。 就他一个人,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吃啥不是吃? 姜女士叹气,又红着眼圈儿看着铁蛋——大孙子才是她最最最放心不下的! 毕竟从大孙子呱呱坠地开始,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现在大孙子大了,要跟在他母亲身边上学读书,这是好事儿。可她就是舍不得啊! 最后就是,眼泪哗哗地淌。 大家都有些不舍。 一顿饭,大家慢吞吞吃了很久很久。 夜里就寝时,黎恕压着栀栀孜孜不倦地一遍又一遍…… 柔到极致,爱到深处。 ……也总有天亮的时候。 一大早,大家吃过早饭、整装待发。 棠娘一家也是今天走。 两家人说好了,一块儿出发。 ——先是一块儿去林市,栀栀和黎恕要送姜女士、赵阿姨和小铁柱去林市坐火车;傅明宇则要带妻女回一趟林市父母家。 两家人约好了,各自在林市休整一晚,第一天结伴划船北上,因为津市比淮安还要远。 就这样,两家人一块儿去了林市。 傅明宇一家去了林市市委,黎恕一家则去了林市市委旁边的军分区招待所。 ——这次姜女士搭乘火车从京都来的时候遇上了拐子佬,小铁柱差点儿被人抢走了。所以这次回去,黎恕特意拜托了一个准备进京办事的战友。这位战友会一路陪着姜女士和赵阿姨,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因为中转站而分成两拨人接送陪伴,最终一趟车晚点,造成后面的旅程无人陪伴。 栀栀一家在招待所里对付了一晚。 第一天一早,她带着铁蛋、和黎恕一块儿把姜女士、赵阿姨和铁柱送上了火车。 铁柱懵懵懂懂的,在分离的那一刻,小家伙觉察到悲伤,扁着嘴儿想哭,还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 铁蛋抱着他爹大腿,奋力爬高,然后在他爹的帮忙下,直接骑在他爹的肩膀上,努力让他和坐在火车车厢里、透过窗子往外看的弟弟的视线平齐。 “弟!多吃饭饭、多跳高高、多说话话!快点长大了……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铁蛋清脆地说道。 铁柱想哭。 “弟!不哭不哭,我们都是男子汉,不能哭的!”铁蛋又说道。一岁半的铁柱小朋友便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火车鸣笛。 栀栀红着眼圈儿朝着婆母和小儿子挥挥手。 姜女士也哭了,“栀栀啊,你身子弱你要照顾好你自个儿啊……铁蛋,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还是个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好妈妈啊!念之,你一个人呆在海鸥岛,也别嫌麻烦,休息时间自己做做饭吃,你还年轻,一定要把身体照顾好……” 栀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黎恕扶住她的后腰,以用力的臂弯安慰着她。 火车咣且咣且驶向远方…… 栀栀一家三口站在月台上,朝着远去的火车洒泪挥别。 离开火车站,一家三口去刘八萍的鱼汤面摊上吃面。 一九七八年的林市火车站集市,和一九六八年的火车站集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约唯一的变化就是…… 所有的房屋全都更残旧了些。 但人流量大了很多。 想想也是。 六八年的时候还不兴让人在街上摆摊做生意。 那会儿刘八萍之所以能在这儿开鱼汤面摊,还是她村里给开了极贫证明,她才能在火车站附近摆摊的。同时有关部门还规定她,一碗鱼汤面的价格,允许比国营饭店里汤面的价格贵,但有规定不能贵出多少多少…… 除此之外,只有在赶集日里,才能允许老百姓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在集市上售换东西。 现在呢,这些规定仿佛悄然不见。 就比如说今天吧,并不是赶集日,可街上多了好多挎着篮子、摆着地摊热情叫卖的小贩……倒是将这破破烂烂的集市衬托得热闹非凡。 十年过去,刘八萍的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最近已经开始谈婚论嫁。所以刘八萍让他在集市上又支了个摊子卖油炸红薯饼、土豆饼、油炸、油烧饼之类的,生意还挺不错的。 栀栀和刘八萍聊了几句。 刘八萍对目前最大的感触就是: ——大批的知青因为返城政策、高考政策而离开农村,感觉农村一下子就空了。 ——现在的生活水平还是要比十年前强,十年前是真的会捱饿,顿顿都是豆子饭。现在呢,吃肉自由谈不上,好歹米饭能管够了。一大家子一个星期吃上两次肉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国家又支持教育了,真好哇,连农村娃娃也有机会上高中考大学了。刘八萍的一女儿就准备考高中! 栀栀笑眯眯地对刘八萍说道:“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刘八萍点头,“那肯定的!” 然后她又笑道:“我啊靠着这个面摊儿,好歹挣到了一家人的进项!所以我就盼着啊,以后能有更多的进项……能让我们家想吃肉吃肉!” “一定会的。”栀栀笑道。 ——明年就是七九年,改革开放的春天即将到来。越往后去、经济发展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不过,像她这样的学者,就更加应该静下心来认真搞好科研。 告别刘八萍,栀栀一家三口赶到了林市入海口。 棠娘一家已经到了,正在等栀栀一家呢! “吃了么?”棠娘问栀栀,“金枝奶奶做了饺子,我们带了一大盒。” 栀栀笑道:“你们吃吧,我们在八萍那儿吃了面了。” 棠娘便道:“那走吧,饺子当今天的晚饭。” 从林市划船到淮安入海口,就算顺风顺水,那也要走上整整一天一夜的水路。 出发时棠娘和栀栀商量好了,夜里不走水路,在附近的渔港歇一宿,大家可以住在自己的船上。 对于铁蛋和金枝来说,这都是全新的体验。 当天天黑时分,棠娘和黎恕将各自的小船停靠在渔港附近,下了锚、给水箱加满了水以后……两家人就一块儿下了船,上岸逛一逛。 比较可惜的是,今天不是赶集日。且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码头上的人也不多。 栀栀还是找到了其他的船家,从他们手里买了些土豆和青菜什么的。 回到到码头,大家一块儿上了棠娘的船——她的船比较大。 两家人一块儿做饭吃。 准确说来,是黎恕和傅明宇做饭。 棠娘和栀栀躺甲板上聊天,铁蛋和金枝吵着闹着要跳进水里玩儿……栀栀不让,因这附近停了不少过往的船家,好多人都在船上做饭,做饭菜的污水、甚至是生活污水全都直接倒进海里,栀栀嫌脏,不许两只小的门。 于是,棠娘便收了锚,直接把她的船儿划到了码头外边儿的浅海处。 棠娘用竹篙试了试,发现海水也就只有一米三四高,这才放了心,停下了船儿,还在船头、船尾以及船舷两边各挂上了一盏煤油灯。 ——这里是浅滩,不会有大鱼。在船的四周挂上灯,孩子们比较有安全感。且小鱼儿也有趋光性,看到灯光它们就会围过来,孩子们会更喜欢。 铁蛋和金枝高兴坏了,站在船舷边就准备炸进海里去…… 棠娘倒是不担心女儿的水性,但想着铁蛋还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虽然会游泳、但平时住在内陆城市……于是棠娘便让两只小的各自在腰上系了长绳,这才一手一只地将他俩扔下了船。 两只小的顿时兴奋得尖叫了起来! 就如同棠娘担心的那样,铁蛋虽然会游泳,但水性很一般。 和金枝简直不能比。 不过,小金枝特别喜欢和铁蛋玩。 铁蛋和她玩了两个月,在小金枝的教导下,铁蛋已经把鞭子玩得像模像样儿。棠娘觉得铁蛋是个可造之材,便让金枝把的小鞭子送给铁蛋,到时候她再给女儿弄一条新的。铁蛋还跟着小金枝学习游泳呢,一开始他连一分钟闭气都做不到……到现在,已经慢慢能把闭气提升到两分钟了。 这会儿俩小只扑楞进海里,就兴奋地玩了起来。一会儿扎个猛子、一会儿去追鱼、一会儿两小只的绳子拧在一处了、一会儿金枝闹着把铁蛋当马骑…… 两小只叽叽喳喳的,简直一刻也没停过。 栀栀和棠娘躺在船舷上看着星星聊天,听着两小只兴奋快活的叽叽呱呱,闻到了男人们做饭菜的香气…… “棠棠,接下来你是怎么安排的?”栀栀问道。 棠娘,“给船厂工作三十天,等天冷了我就领着他俩回来……” 栀栀打趣道:“明宇愿意当你的家属?他就一直陪着你吗?” 棠娘发愁,“我本来不想让他跟着我去津市,可他怕我跑了,就算我说,我把金枝留给他……就算我会扔下他不管,也不可能扔下金枝不管啊!结果他就是不干,非要跟着!” 栀栀啼笑皆非,“谁让你有前科!” 棠娘又问栀栀,“那你怎么打算的?” 栀栀说道:“我啊,我马上就要答辩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应该能出师,然后呢我会参与海大的教学工作,我已经有两个项目成功立项啦,所以需要组建我自己的团队……” “那以后还能回海鸥岛吗?”棠娘问道。 栀栀笑道:“寒暑假会回,我的心、我的人永远都属于海鸥岛……” 顿了顿,又道:“我的项目就在海鸥岛上,除去寒暑假,平时我也会回来看的。” 棠娘想了想,说道:“那……我家金枝能跟着你,和铁蛋一块儿上学吗?” 闻言,栀栀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棠娘有些赧然,“我的文化水平啊……也就仅限于认得字,可我更希望金枝能像你一样,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时代,为所有的种花国人服务。说白了,我怕我教不好她。” 栀栀说道:“明宇也是大学生。” ——而且是高考停摆前的大学生,含金量太高了。 棠娘却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真就怕她跟着她阿爹学坏了……” “怎么会?”栀栀愈发诧异。 傅明宇这人挺好的啊! 棠娘叹气,“他什么都好,就是事业心不强。实话不瞒你说,他对我一往情深……这是搁在我身上,我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所以才会觉得刚刚好。可我一代入我婆婆的视角来看明宇……诶,我也会被他气死!” “倒不是因为他爱上一个年纪比他大那么多的女人,而是……觉得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爱情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我、挽回我。我没有办法看着将来的金枝也这样……我更希望金枝能像你一样清醒理智。” 棠娘又道:“你别看金枝年纪小,她会功夫的,一个人对付三四个成年男子也不成问题。而且这些年来,她做家务也很不错……应该不会拖累你。栀栀,你……愿意吗?” 栀栀思考片刻,说道:“这事儿得先问问明宇的意思。” 棠娘点头,“一会儿我就跟他说。” 第526章 栀栀和棠娘坐在甲板上聊天的时候,黎恕和傅明宇正在另一头做饭。 主食当然是大米饭,主菜是鱼肉,是小金枝在半路上用甩针顺手扎来玩儿的,足有十七八条,就是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两斤左右,大多数都是一斤多点,还有七八两重的。 黎恕直接把十几条鱼给处理好,多骨的鱼头鱼尾斩件下来和海带一块儿熬汤;鱼身先上锅蒸熟、再拆骨肉。鱼骨一样扔进汤锅里去熬煮,拆下来的无骨鱼肉和少许糯米粉一块和好、调味,做成圆圆小小的鱼饼,再用小火煎得香香脆脆…… 这就是空口吃也很好吃的脆鱼饼! 傅明宇对黎恕想出来的这种烹饪方式赞不绝口。 于是他也挖空心思的做了一道凉拌土豆:土豆削皮切成小块,用盐末腌一下直接上锅蒸,再调一碗酱油醋辣椒汁,泼一勺滚油进去,将酱汁激发出浓郁的香气,最后再拌在蒸熟的土豆块上。 考虑到栀栀口味清淡,黎恕还是炒了一锅大白菜。 开饭了。 栀栀和棠娘把两只小的提溜上船,给他俩用淡水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裳…… 两家人便坐在一块儿,吃起了晚饭。 香煎鱼饼特别受小朋友的欢迎;黎恕特别喜欢酸辣凉拌土豆,只需要浇一勺酱汁在米饭上,连米饭都变得有滋有味!栀栀呢只需要在米饭上浇两大勺浓浓的鱼汤,再配上清甜的清炒大白菜……她也可以吃下两碗饭! 吃得差不多了,棠娘便对傅明宇说道:“明宇,我想把金枝放在栀栀那儿,让栀栀管着一日三餐和上学……你觉得呢?” 傅明宇想也不想地一口应下,“好!” 金枝愣住。 铁蛋也愣住。 黎恕也有些诧异,看向了栀栀。 片刻,金枝和铁蛋同时大声欢呼了起来: “弟弟!我要和你在一起上学了!” “金枝姐姐,我们要在一起练鞭子了!” 栀栀给了黎恕一个安抚的笑容。 黎恕又仔细想了想:金枝也就是看着娇小、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实际上她已经十岁了。由于棠娘不太会做家务,金枝打小儿起就能干,样样家务活都做得很好,再加上聪明懂事,武力值还不低…… 栀栀绝对能够给予金枝精神文明世界里的指导!也能在学业方面指点小金枝。但在生活方面、以及在照顾铁蛋这一方面,金枝绝对是栀栀的好帮手。 想通了这一点,黎恕不再反对,而是揶揄傅明宇,“你这么舍得吗?” 傅明宇丝毫不带犹豫地说道:“这不是废话嘛!小金枝跟着栀栀,肯定比跟着我和棠娘强。再说了,也该让我和棠娘过一过二人世界了……”说着,他俊面一红。 好在两小只过于兴奋,没留意傅明宇说了什么。 傅明宇含情脉脉地看着棠娘,满眼都是期待。 棠娘面无表情。 黎恕和栀栀偷笑。 ——傅明宇还真是个恋爱脑啊!为了和棠娘在一起,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但对于金枝来说,可能是会有个固定的玩伴吧,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两家人吃完了晚饭,又在海面上玩了一会儿,这才摇着船儿又回到了码头。栀栀一家回到自己的小船上,一家三口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傅明宇在他船上煮了一大锅挂面饺子,两家人一块儿吃了,便摇着船儿前往淮安。 到了淮安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再赶到海大附近栀栀和黎恕的小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两家人风尘仆仆地赶到。 黎恕掏出钥匙开院门。 隔壁的邱婶听到了动静,急忙拿着手电筒过来查看。见是栀栀两口子带着孩子回来了,还领着朋友一家……这才放下了心。 “大晚上我听到动静还被吓一跳!”邱婶笑道,“就怕来了贼!原来你俩回来了……哎哟铁蛋啊你还记邱奶奶不?” “邱奶奶好!”铁蛋大声说道。 小金枝也凑过来,“邱奶奶好!” “好好好!你俩乖啊,今儿太晚了,明天邱奶奶给你们送杮子过来吃!又甜又软糯!”邱婶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邱婶又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家这院子呢我是按着你说的每周给你清扫两次,呐,前天才打扫过的……知道你这几天应该回会来,所以我帮你要了五百个煤球,其他的我就没准备了,你看看你要是还缺什么,上婶子家来拿!” 栀栀笑道:“好咧,谢谢婶子了!” “谢什么谢!”邱婶喜滋滋地说道,“好了我不吵你了,你们呀早点儿休息啊!” 邱婶回去了。 栀栀一家也和棠娘一家进了院子。 果然,邱婶帮着把栀栀家的院子照顾得干净整洁。 黎恕拉亮了院子里的电灯,和傅明宇一块儿在楼下忙着生煤炉子,收拾客厅;栀栀则带着棠娘上了楼,由于去了海鸥岛两个多月,家里的棉被、铺盖什么的全都收起来,现在需要从柜子里把铺盖拿出来,再扛到楼下去掸掸灰…… 忙了快两小时,栀栀和棠娘收拾好屋子、大家轮流洗完澡,才各自歇下。 白天的时候铁蛋和小金枝玩疯了,这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黎恕才问栀栀,“要是把金枝留下来……你顾得过来吗?” 栀栀笑道:“有小金枝在,才能帮我解决不少大问题吧!那孩子很能干的,又聪明!”然后又说道,“明天我先找关系拿到六年级和初一的卷子让她测一测,看她适合哪个年纪……再就是我们铁蛋,我觉得他能直接上一年级了。” 黎恕皱眉,“会不会太早了?铁蛋也才五岁……” “铁蛋的水平我心里有数,小学一年级应该挺适合他的。”栀栀笑道,“再说了,要实在不行,那我就再给他改回幼儿园去。” 黎恕点头。 栀栀又问他,“十月答辩,你也没问题的吧?” 黎恕说道:“问题不大。” 夫妻俩又聊了一会儿的学习,这才歇下。 第二天一早,傅明宇给大家做好了早饭,栀栀吃过早饭,出门去给俩孩子联系学校了,黎恕则带着铁蛋和棠娘一家去逛海大…… 中午栀栀带着几试卷回来了。 给了金枝一套六年级的、一套初一的;又给了铁蛋一套小学一年级的试卷。 两只小的就认认真真坐在书房里写卷子。两小时以后,两人都交了卷子。 栀栀和黎恕各自看过—— 两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棠娘是看不懂试卷的,便问道:“怎么样?” 傅明宇连忙接过他闺女做的卷子也看了看,喜道:“金枝可以啊!” 栀栀笑眯眯地对棠娘说道:“金枝的水平呢,六年级的语文数学卷子正确率都能达到90以上了,算很不错的。初一的差一点儿,所以她就直接上初中吧!” 金枝高兴坏了,“好啊好啊!我也想读快一点儿!” 棠娘又问,“那铁蛋呢?” 栀栀拿着儿子做完的试卷,看了又看,笑道:“他也不差,卷子上所有的题全都做对了!” 顿了一顿,栀栀又问黎恕,“所以呢,你说说……到底是让铁蛋去上一年级呢,还是二年级?” 黎恕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儿! 但妻子提出的这个问题,还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是啊,那应该送铁蛋去上几年级? 这几年来,栀栀一直致力于亲手、亲笔给铁蛋布置各种认知作业;姜女士更是在闲暇时间门里言传身教的带着铁蛋认字、背唐诗、背九九表、教简单算术…… 现在铁蛋才五岁不到,一年级的知识已经基本全都会了。 所以? 要让他去上二年级吗? 可他距离五岁还差三个月呢! 如果让黎恕做主他自己的事儿,那绝对干脆利落。 可事关他在意的人…… 一时间门,黎恕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让铁蛋上二年级?可他太小了,会不会被同学欺负?能不能听得懂老师讲的课? 让铁蛋上一年级?可一年级的内容他早就已经会了,就怕老师一直教他、他本来就会的知识,他会不会对已经学会的知识毫无兴趣? “栀栀你来决定吧!”黎恕索性把决定权交给了妻子,“我听你的!” 栀栀一笑,“那就让铁蛋直接上二年级!” 黎恕倒抽一口凉气。 ——铁蛋五岁不到就上了小学二年级,搞不好以后会跟金枝一样,十岁上初一呢! 转念一想,他和栀栀都是读书人,铁蛋的基因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好! 黎恕豪气干云,“好!那就让铁蛋直接去上二年级!” 第527章 当天下午,栀栀带着傅金枝和黎铮(铁蛋)去新学校办理了转(入)学手续,同时也参加了插班考试。 ——傅金枝在淮安一中上学,黎铮在淮安一完小上学。两个学校相隔一条马路,规模之大,校园设施之齐全,当然是要比正义岛子弟小学要好些的。 插班考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傅金枝被一中初一年级的重点班录取!黎铮小朋友上的是小学,没有重点班,但总归是……又在考试中拿了一次满分! 两家的家长都高兴坏了。 此时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于是两家人又一块儿上街去买采东西。 主要是给两只小的添置东西。 栀栀家是小一楼结构,一楼原本只有两个房间,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后来黎恕又在露天阳台那儿用水泥和砖块自行间隔了一间屋子出来…… 考虑到孩子们以后长大了也会住在这里上学,栀栀就让铁蛋住原来的客卧——这屋子大一些,以后铁柱大了也会过来,和他哥哥住一间屋子。 间隔出来的那间屋子稍小一些,以后就给小金枝一个人住。 所以要给两只小的添置一些房间里的东西,再就是学习方面的书包啊、文具啊这些都要采购。 棠娘和傅明宇心里高兴,但也心存对女儿和栀栀的愧疚。 于是两口子分工合作,棠娘负责堵栀栀、不让栀栀花钱,傅明宇负责花钱买买买……只要是栀栀或者两只小的看过、摸过的东西,傅明宇全都买下了! 只苦了黎恕,他光负责拿,所以从头到脚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童装、书包、被套、床单…… 回到住处,栀栀把两个房间布置好——铁蛋的房间里摆了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窗户那儿挂着黄色小鸭子的窗帘,硕大的两面墙上,一边贴着极大的世界地图、一边贴着国家地图。 铁蛋很喜欢他的房间。 尽管他很清楚,他房间里的另外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是属于弟弟铁柱的。就连衣柜,打开两扇柜门以后,也是一边儿用来放他的衣裳、一边儿用来放弟弟的衣裳…… 他真的好高兴啊! 这是第一间完全属于他的房间! 虽然也属于弟弟…… 但弟弟还没长大嘛! 床单、被套和枕头套、枕巾全都是妈妈按他喜欢的买的——床单是蝈蝈儿趴在绿草里的图案,被套是动画片哪吒闹海图案的,枕头套上印着五颜六色的冰棍儿图案…… 虽然金枝姐姐很嫌弃他的眼光,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喜欢就行了! 还有还有,爸爸妈妈还给他买了几身新衣裳,是深蓝色的短裤长裤配上白衬衣!还有蓝色双白杠的运动服……爸爸还给他买了皮鞋、帆布的运动跑鞋! 铁蛋可太高兴了,他希望新学期可以马上开始,这样他就可以穿着新衣裳、背上新书包去学校上课了。 他在京都上过幼儿园,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 希望新学校的体育课也会是很有趣的那种! 不止铁蛋很高兴,小金枝也同样很高兴。 自打她出生以来,她就一《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直跟着母亲四处飘泊。确实看到了很多风景、见识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方式。 但是,她更喜欢安静下来,彻底体会一段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阿娘和她说过了,等她为船厂干完三十天的活计,就会过来看她,过年的时候会接她回南陵去过年…… 这样就很好。 且她本身就很喜欢栀栀姨和铁蛋弟弟,这样确实更好呢! 再看看她的房间吧! 虽然不大,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不大的书桌和一把椅子,再放上一个不大的衣柜就已经挤满了,完全比不上她在正义堂里的那间厢房那么宽敞透亮…… 但这已经是栀栀姨可以提供给她的最好资源了。 小金枝很期待未来的生活。 忙了一整天,大家都累了。 晚饭依旧是傅明宇做的,黎恕也懒得和他争了,乐得清闲。 夜里就寝时,黎恕也因为儿子能直接上小学一年级而异常开心……他情绪高涨了,栀栀就难过了,一直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 幸好今晚让铁蛋住进隔壁小屋里去了…… 栀栀被他折腾到凌晨都没办法睡觉。 最后等他尽了兴,她也才能沉沉地睡在他的臂弯上……与他共眠。 不过,半夜时分,栀栀觉得颈脖难受,便迷迷糊糊地推开他,朝着一旁翻滚过去……想要避开他的手臂。 没一会儿,栀栀突然听到黎恕用极狠戾的语气说道:“你踏马找死!” 栀栀睁开干涩的眼,看向黎恕。 ——黎恕睡在她身边,全身肌肉紧绷,双目紧闭,咬牙切齿的,不但呼吸有些紊乱,英挺的眉毛还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这是……做噩梦了? 栀栀伸手过去,抚住了他的脸。 睡梦中的黎恕似有感应,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栀栀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手臂。 黎恕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栀栀,没有了动静。 栀栀这才收回了手,趴在枕头上继续睡觉。 没想到她刚睡着…… 就被黎恕的哭声给惊醒了。 她混沌的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但黑暗中,又确实听到了被极力压抑的悲怆哭泣声音,“栀栀!栀栀……” “黎恕,我在呢!”栀栀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黎恕却并没有回应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恨声骂道:“马个批的老子就是不想弄死你们这两只畜牲!你们害死了栀栀……我要是弄死了你们,岂不是给了你们一个痛快?呵呵,谭春雨,罗建华……我就是要你们好好活着,一直好好的活着……然后把世上所有的痛苦全都尝遍!” 栀栀呆了一呆。 她赶紧摇了摇黎恕的臂膀,“黎恕!黎恕……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呵,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害死栀栀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黎恕闭着眼睛低吼,愤怒得浑都颤抖了起来。 栀栀整个人都扑在了黎恕身上,然后轻吻着他的面庞,在他耳边说道:“黎恕,黎恕你快点醒过来,我是栀栀……我好好的呢,我没事!黎恕你醒一醒……” 黎恕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半晌,他才迷惑地问道:“栀栀,我……” “你刚才做噩梦了,”栀栀又吻了吻他的面庞,悄声问道,“现在好了点吗?” 黎恕呆呆地看了栀栀好一会儿,喘息着问道:“我……是在做梦?” “对,你刚才在做梦。” 黎恕定定地看着栀栀,问道:“是……现在在做梦吗?” 栀栀愣住。 他的话,让她又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呢?还是黎恕的梦境还是真实的世界? 栀栀甩了甩头,低头在他的唇角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黎恕“嘶”了一声—— 他立刻开始热烈地回应她。 栀栀本意是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可不是为了再让自己羊入虎口啊! 她挣扎,想逃到一旁去…… 黎恕动了心思,把她拉过来、压住。 栀栀心里叫苦不迭,轻声骂道:“黎恕,你现在正在做梦呢!快醒醒,回那边的世界去吧!” 黎恕呆住。 半晌,他轻笑了起来。 他没有放过她,但也不恋战。一轮鏖战过后,他溜下床,又打了水来服侍栀栀清洗,然后将她抱在怀里继续睡。 栀栀实在是困得不行,很快就睡得沉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听到黎恕恶狠狠地说,“谁敢动栀栀一根汗毛,老子就……灭他满门!” 栀栀伸手,抱住他的腰身…… 黎恕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喘着粗气睡着了。 第一天,栀栀和黎恕都起晚了。 两只小的都已经起来了,自己收拾好了,正在院子里玩儿。 栀栀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洗漱,看到了自己眼窝下的黑眼圈儿,又问黎恕,“……这几天你怎么老是做噩梦?” 正在整理床铺的黎恕动作一滞。 栀栀转头看他,发现黎恕的眼窝底下也泛着青。 他坐在床上,双手抱头,挠了挠头,烦闷地说道:“不知道!我好讨厌那个梦……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噩梦做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就像看似的,前一天晚上梦到的、和昨晚上梦到的还能连接起来,甚至还有因有果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那个梦里,我死了是吗?”栀栀问道。 黎恕瞬间面色惨白! 他愤怒地站起身,朝着栀栀吼道:“……你闭嘴!” 栀栀一怔。 黎恕也愣住。 他急忙解释道:“不!不是的……栀栀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吼你,我只是、只是……” “我懂,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说了。”栀栀认真说道。 黎恕急急冲到栀栀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熟悉香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栀栀,我……” 栀栀仰着脸儿看着他,说道:“黎恕,我不会有事儿,我会一直都平安健康。以后你要是再梦到我有什么不好的,你就一定要告诉自己那是一场噩梦!” “我不希望你沉溺于噩梦之中,因为那是一个虚无的世界,你呆在那儿是毫无意义的。黎恕,你属于这个世界、你属于我、你属于你的工作……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好好的休息,以饱满的精神接受每一天的工作上的挑战!” 然后她吻上了黎恕,“好不好?” 黎恕深呼吸—— “好!” 第528章 这一天的上午,棠娘和傅明宇把女儿金枝带到了外头去,直到中午才回来。 栀栀猜想,大约是夫妻俩想着避开她和黎恕,好好交代一下女儿为人处世的道理。 中午吃过饭,棠娘和傅明宇准备离开。 棠娘拿出一百块钱,塞给栀栀,“这当做金枝这个学期的生活费!” 学费前天的时候棠娘已经交了。 栀栀本不在乎这个。 想了想,她还是收下了。 ——或许只有这样,棠娘心里才能舒服些。 果然,栀栀收下了钱以后,棠娘面上的表情就自在多了。 然后棠娘又对金枝说道:“我们呆会儿就走,早点儿赶去津市把事做完了,也好回头来看你。你在你栀栀姨这儿呆着,多帮着做点家务,看好铁蛋……好好学习。” 顿了一顿,又道:“你把你那旧鞭子送给铁蛋,我下个月过来看你,带条新鞭子给你。” 金枝连连点头,“阿娘给我做一条重手些的鞭子,现在这条轻飘飘的总觉得使不上力。” 棠娘笑了,“知道了。” 她生性不爱多话,虽然将女儿托付给栀栀,却因为信任栀栀,基本没有太多的语言上的交代。饭后,两个女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棠娘便和傅明宇一块儿离开。 在这一方面,金枝大约也继承了她阿娘的洒脱。面对父母的离开,她并不伤心难过,还笑嘻嘻的…… 接下来,栀栀和黎恕开始了分工合作。 黎恕负责大采购、大囤积——主要是粮食方面的。 栀栀负责院子里的修整——主要是后院的菜园子要打理一下,以及鸡圈要重新打扫一遍。 菜园子里的菜,隔壁家的邱婶一直在帮着处理。栀栀之前回南陵的时候,把家里的院子托付给邱婶,邱婶每周过来打扫两次,栀栀给邱婶的报酬就是后院的蔬菜可以随意采摘。 邱婶自己家也种了一点儿菜,但她家人口众多,靠着她自家的那一丁点儿瓜菜……这是远远不够的,再加上栀栀家菜园子的产生,勉强能够。 邱婶在帮着栀栀照看家的同时,也会三不五时的过来浇浇水、施点儿肥什么的,所以菜园子看起来郁郁葱葱。 栀栀让两只小的负责摘菜…… 金枝和铁蛋高兴得很! 这个嚷着要吃茄子,那个吵着要吃豆角……最后栀栀让两只小的摘了一小筐蔬菜,她拿着去了隔壁,把蔬菜送给邱婶,再找邱婶要鸡。 栀栀离开之前,家里养了二十只下蛋母鸡。当时说好了十只鸡送给邱婶当做酬劳,剩下的十只鸡等栀栀回来以后,再送过来的。 邱婶眉开眼笑地接过了栀栀送来的蔬菜,帮着把十来只鸡送回到栀栀家的鸡圈里,然后又送给栀栀一小筐杮子。 杮子是邱婶家里的杮子树上长的。 个头不大,还有核,但是又软又甜,吃在嘴里像喝蜜似的! 栀栀谢过邱婶,招呼两只小的去洗手、过来吃杮子。 当黎恕扛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栀栀刚刚才把十来只母鸡放回到自家鸡圈里……其中几只母鸡就迫不及待地钻进鸡圈一条的蛋棚里去了,看起来像是要生蛋。 “你把鸡弄回来了?”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蹲在鸡圈那儿应了一声,“对!” “这种脏活留着等我来啊!”黎恕心疼了。 栀栀一笑,“都是家务,还分什么美丑!” 说着,她过来看黎恕带回来的战利品。 黎恕借了三轮车出去,买回来一袋十斤装的面粉,四袋五十斤装的大米,挂面二十斤。另外红豆、黄豆、绿豆、小米等若干。粉丝、腐竹、皮蛋、咸蛋等加工类的食物也有。同时还买回来七八斤肥猪肉,各种油盐酱醋、烹饪用的黄豆酱、豆瓣酱、辣椒酱之类的也采买好了。以及,因为家里有了俩孩子,黎恕还买了好几袋奶粉、麦乳精、糖果、饼干等小孩子们爱吃的东西。 这次栀栀还从正义岛带回来不少的山核桃、红枣干、香菇干、笋干、咸鱼干、腊肉腊肠等干货…… 黎恕把所有储存食物全都堆进厨房里,堆得满满当当、林林总总的,看起来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他交代栀栀道:“现在都已经下午了,我先肥猪肉切好,一会儿你来熬猪油。那些重的东西我一会儿再来收拾……” 栀栀应了一声,去准备佐料来熬猪油。 其实也没啥准备的,主要就是弄点儿香料:香叶两片、花椒几粒、姜片三两片。 栀栀以前在家的时候,母亲和嫂子们喜欢用油炼的方式来熬猪油。后来因为要为双岛社队开拓农产品市场,没少和国营饭店打交道,所以从国营饭店的大厨们那儿学到了一招用水来炼猪油,倒是比油炼的更香软细腻。 做法也简单。 猪板油洗好切成细丁,先焯水煮出浮沫、再捞出浸冷水,清洗干净。再重新在锅里放些冷水,把焯过血水的肥肉丁放进锅里,同时将分量极少的香叶、花椒、姜片一块儿放进去。 肥肉先在锅里煮熟、跟着汤水一起沸腾,然后水分慢慢熬干……在整个过程中一定要全程小火、同时要一直不停地用锅铲搅拌,以免肥肉粘锅糊底。 等到水分完全干掉以后,就开始出油。 慢慢的,油越出越多。 等到肥肉丁微焦、猪油全都出来了以后,赶紧把锅端起来,用大漏勺将猪油渣盛起来、挤干猪油渣里的油份,再把所有的猪油装在带盖儿的大搪瓷钵子里…… 金枝和铁蛋被浓郁的肉香给馋得直舔嘴唇,寸步不离地守着栀栀,垂涎的小眼神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金黄焦脆的猪油渣。 栀栀失笑,拿过两只小碗,在小碗里各装了一勺猪油渣,又在上头洒了些盐末、胡椒粉和孜然粉,拌匀了递给她俩。 “呐,拿着去外头吃……现在都已经四点多了,只能吃这些,不然吃多了到了饭点又不想吃了。”栀栀笑道。 两小只捧着饭碗拼命点头。 铁蛋拈了一块猪油渣塞进嘴里快速咀嚼了起来,被烫得嘶哈嘶哈的,又被酥脆美味的鲜给惊住了,“妈妈好好吃!” “是猪油渣好好吃!”金枝纠正道。 “妈妈!猪油渣好好吃啊!”铁蛋又说了一遍。 栀栀笑眯了眼,“那明天一早我们煮挂面吃,就用这猪油渣来拌面,好不好?” 两只小的拼命点头。在栀栀熬猪油的时候,黎恕已经吭哧吭哧地把所有采买回来的东西……该收进米缸就收进米缸,该挂起来就挂起来…… 这会儿猪油熬好了,煤炉子空了出来,黎恕赶紧淘米煮饭,外加准备晚餐。 下午的时候金枝和铁蛋在菜园子里已经采摘了不少蔬菜,并且两只小的已经在栀栀的教导下,把留来当晚饭的蔬菜洗得干干净净。 晚饭简单而又丰盛,三菜一汤。 主菜是芹菜炒五花肉,半荤素的是猪油渣炒豆角,全素菜是粉丝蒜蓉蒸大白菜叶子,再加一大钵子的咸蛋南瓜汤。 以及,桌上还摆着一筐新鲜甜美的杮子! 一家四口吃得舒舒服服。 吃完饭,栀栀开始给俩孩子立规矩了。 以后黎恕不在家,一天三餐都由栀栀来煮饭,所以小金枝和铁蛋需要轮流洗菜、摘菜,收碗、洗碗。 以及,栀栀负责整个家的打扫,小金枝和铁蛋需要负责他俩自己房间里的卫生与整洁。同时,铁蛋还要负责前院的卫生和整洁,金枝负责后院的菜园子和清理鸡圈。 栀栀负责洗所有人的衣裳,铁蛋负责收衣裳、衣裳分类、叠衣裳(金枝负责的后院菜园和鸡圈活计比较重,所以不再分配给她)…… 再就是,两小只的个人生卫生情况: 秋天是隔一天洗一次澡,隔一次洗澡洗一次头;冬天是一周洗两次澡,一周洗一次头。内衣内裤和袜子要天天换洗,早晚要刷牙洗脸,晚上睡觉前如果没洗澡就需要泡脚,不洗澡的时候要天天用流动水洗小澡。 接下来就是两小只每天的饮食: 无论家里准备了什么早餐,小朋友们必须每天早上喝一杯热牛奶、吃一只水煮鸡蛋、两枚核桃肉;每天晚上一杯热牛奶、外加两枚红枣干。每天午饭后一定要吃一个水果,不能挑食,家里有什么水果就吃什么水果。 另外,如果白天表现良好,栀栀会奖励小朋友糖果,但一天之内最多只能吃两颗糖果,而且吃完糖果必须马上漱口。 接下来,栀栀又给小朋友们立下了学习和玩耍的规矩: 除去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外,栀栀还会布置给她俩其他的作业,每晚九点前,所有的作业必须全部完成,交给栀栀批改、再订正错误,同时还要做好错题本!如果头一天的作业没能按时按质按要求完成,那么第二天就不能出去玩儿。 那么,两小只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呢? 金枝和铁蛋放学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半,栀栀的下班时间是每天下午五点半。 所以金枝放学以后,要先去小学接铁蛋,两人一块儿回家,完成他俩要做的家务,比如说整理院子、菜园子、喂鸡捡鸡蛋等等…… 只要他俩能完成了家务活,就能出门和巷子里的小朋友们一块儿玩,一直玩到吃晚饭。 ——栀栀做好晚饭的时间大约会在六点半左右。 当然了,就算金枝和铁蛋出去玩儿,也不能离开这条巷子。 栀栀吩咐得很细致,金枝和铁蛋听得很认真。 最终,两小只对视了一眼,又笑弯了嘴儿,拼命点头。 ——这还真是既新鲜又有趣的新开始呢! 现在仍然是暑假,晚饭过后,院子外头响起了小朋友嬉戏的叫嚷声。隔壁邱婶家的豆豆正在大声喊着铁蛋的名字,催他和新姐姐(金枝)一块儿出去玩。 铁蛋满含期待地看着妈妈。 栀栀笑着对铁蛋说道:“现在还没开学,你俩也没作业,而且今天铁蛋爸爸在家,他可以洗碗,所以你们就出去玩吧!记着,不许离开巷子哦!” 铁蛋和金枝都欢呼了起来,手牵着手跑出去玩儿了。 黎恕便和栀栀一块儿收拾碗筷。 他想了想,有些担忧,“栀栀,你一个人照顾俩孩子……能忙得过来吗?” 栀栀笑道:“刚才的家务分配你没听见吗?我其实也就只做三件事,一是一天三顿饭,一是洗衣裳,一是打扫……这些都很容易的。其他的活计都交给孩子们干了!” “可做一天三顿饭也不容易啊!”黎恕发愁,“洗衣裳也费时间得很……再加上咱们的房子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事没事!”栀栀笑道,“一日三餐么,我也可以做快手菜,保证每顿饭的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左右……洗衣裳留到晚上,争取半小时搞完。打扫卫生的话,其实早上和中午稍微收拾一下,晚上扫扫地,隔一天拖一次地也差不多了……” “你要是担心呢,从明天开始我先试着做一做快手菜,看看咱家还需要添制些什么才能克服这个困难……只要把这一天三餐的问题解决,其他的都不是大问题。”栀栀说道。 黎恕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还得每天骑车去外头国营菜市场买荤菜……不过,马上就要天冷了,可以隔一天买一次肉。你把买回来的肉一次性煮熟了,第二天也能吃,不会坏。等到天气再冷一点,下雪的时候……一星期买一次肉也行,买回来的肉就冻在雪地里……” 栀栀连连点头。 第529章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栀栀就开始在黎恕的旁观下,过起了模拟独自带娃的生活。 一大早她六点钟起来,先是花点儿时间门自己洗漱好,然后下楼做早饭。 ——先煮上四个带壳鸡蛋。 ——再烧水煮挂面,面条里放些从后院菜园子里摘来洗净撕碎的菜叶子、葱粒,佐料是昨天做好的猪油渣,面条里放了酱油盐末调味,再挖些雪白柔腻的猪油进去…… ——冲调牛奶、敲核桃。 正好花费半小时。 孩子们则是六点半左右被黎恕叫醒,等到两只小的换好衣裳洗漱好、收拾完房间门下了楼…… 正好七点整。 栀栀把面条端出来,一家四口吃了起来。 每个人都分到一大碗汤面、一杯热牛、一只水煮蛋、两只被敲开的核桃。 吃完早饭七点一刻。 金枝自告奋勇今天洗碗。 等到金枝洗完碗,收拾好桌子,正好七点半钟。 金枝和铁蛋的学校都是八点整上课,两只小的七点半钟出门,走上一刻钟左右,抵达学校正好是七点四十五分左右,八点上课是刚刚好的。 看来,栀栀早六点起来、两只小的早上六点半起来……时间门刚刚好。 但栀栀必须要把早饭时间门控制在半小时之内,否则就会造成两小一大上学、上班迟到。 早饭的种类,煮挂面当然是最最最简单的。主要就是看吃什么佐料,一个月弄一次猪油渣也挺好,大约够吃上四五天的,再就是弄点儿炒腌菜、或者煎蛋什么的也挺好。 如果早饭总吃挂面、吃厌了…… 于是栀栀又尝试着用面粉来做葱油煎饼。 她把楼上房间门里的闹钟拿了下来,计了个半小时。 然后开始调面浆。 面粉加水、加油、加盐末和香葱粒儿揉成面团,洒上生面粉防黏粘,用擀面杖擀得薄薄的。架油锅在锅里倒少许油,开始煎面饼…… 可葱油面饼还没完全煎好,闹钟就响了。 超时。 但葱油饼看起来很好吃…… 栀栀没有理会,继续煎饼。等她忙完以后再看,发现一共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所以? 如果想改换一下早饭种类,改做葱油饼的话,那她就提前十分钟起床呗!再说了,如果再压榨一下洗漱时间门和收拾整理打扫家里的时间门,那是完全有可能在七点前把早饭做好的! 接下来,栀栀又做了两种早饭的测试:一是熬粥、一是蒸蛋糕。 但这两种早饭是需要在头一天的晚上先做好准备工作的——大米粥要提前一天煮沸了,不揭锅盖一直焖到第二天早上,再熬煮十五分钟以后就是很绵烂的米粥了。 蒸蛋糕的准备工作比较麻烦。 需要在头一天的晚上准备好鸡蛋、牛奶、白砂糠和面粉。 鸡蛋的蛋黄蛋清要分开,蛋黄加白砂糖搅匀再加奶粉和清水,拌匀之后再把面粉放里头;然后蛋清加白砂糖打成奶油状、再滴几滴白醋进去。睡觉前这两样东西先分开放,第二天一早起来,将两样东西拌在一起,再拌匀了……在大钵子里弄点儿油,把面糊蛋液倒进去,上锅蒸。 经过一夜的发酵,蒸出来的蛋糕特别特别松软,还带着浓郁的奶香! 当然了,栀栀和黎恕还花了点时间门,来测试她做一顿午饭或者晚饭到底需要多长的时间门。 为了更准确的计算时间门,夫妻俩还特意从海大骑着自行车,先去了一趟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猪肉然后匆匆赶回家。 一进家门,栀栀立刻将猪五花肉洗净、切成薄片,再用豆豉、蚝豉、酱油盐末、蒜末姜末腌好。跟着她就淘米、洗米,将清洗过的大米放进高压锅,再把用搪瓷盘子装着的五花肉放进高压锅里,盖上盖子开始煮饭…… 等等! 米饭刚煮熟,就已经超过半小时了! 再按照栀栀的标准……她还要再炒一个菜、再打一个汤…… 那半小时内完全做不到! 于是栀栀立刻调整了方案。 每天中午她一下班儿就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金枝和铁蛋回到家,铁蛋负责淘米、择砂,金枝负责去后院的菜园子摘菜、洗菜……金枝摘了什么菜,栀栀就做什么菜。 后来一大两小又花了一顿饭的功夫来测试大家的合作。 ——当栀栀买完肉菜回到家里的时候,两只小的已经在家里干好了活计。所以栀栀一回到家,先马上处理荤菜,再处理一个蒸菜。当高压锅从炉子上拿下来的时候,正好刚过十分钟。栀栀再炒一个菜,打一个汤…… 正好半小时。 一大两小的中午放学、下班时间门是中午十二点,栀栀骑车去菜市场买菜再赶回家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栀栀能保证一大两小在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之前吃上午饭,一点整左右,一大两小可以歇午觉,一点半左右起来……下午大家上学上班的时间门是两点钟,是完全来得及的。 再说了,栀栀还有备选方案。 ——如果中午实在来不及做菜的话,那么栀栀就在海大食堂买好菜再回家吃也是一样。 至于晚饭么,时间门相对充裕些,倒是不用发愁。 就这样,栀栀花了两天的时间门来调整家务所占比的时间门,确实有些手忙脚乱的,但因为事先学习了,倒也算适应了。 两天过后,距离孩子们开学还剩三天,栀栀和黎恕开始带着孩子们去单位工作了。 栀栀十月答辩,目前还在黄教授的实验室里。但她已经是农科院淮安分站的成员……又因为黄教授替她争取到两个项目的立项,目前她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就是还没有正式开始。 所以她就把两只小的带到她的空置实验室里,拿出一摞名著,让孩子们看,写读后感给她。 为了勾起小朋友们的兴趣,栀栀给他俩安排的是《西游记》读物,给金枝的是全版,给铁蛋的是连环画版,再给他俩一人一本新华字典,外加给多金枝一本成语典故…… 栀栀要求他俩同步。 ——铁蛋看比较简单版的连环画,但对五岁不到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儿困难的,所以他还需要查字典,才能完全弄明白连环画上说了些啥。 ——金枝虽然上初二了,但她的任务也不轻。全版的西游记是白话文,生僻字比较多,典故也多,还暗含深意……金枝也需要翻查字典、甚至还需要翻阅成语典故才能完全理解。 两人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后,会交换一下自己的书,还会花时间门讨论剧情…… 这么一来,铁蛋能学到更多的知识,金枝也能稍微放空一下过度的疲劳,以继续保持对的热情。 而栀栀和黎恕则趁这几天的时间门,把工作捋清楚。 九月开学,海大给栀栀满满当当地安排了大一新生、大二、大三、大四的专业课。 这是因为自从恢复了高考之后,每年都有海量的青年们报考。 海大在过去是个非常冷门的大学,到现在也依旧是,但每一届都会有不少新生接受调剂被分配到海大来。 这学生一多,原来的讲师不够了,连已经退了休的一些老教授也都被返聘回来…… 像栀栀这样青年讲师,教学任务就更重了。 栀栀没啥怨言。 她必须按照规定,授课达到一定的课时后评定了级别,以后才有资格当硕导、博导。之前她已经是讲师了,但带的学生多数是大一专业基础,现在学校给她排了那么多的课时,会很累,但课时费加起来很可观,而且还能让她和各年级的学生接角,从来合适挑选优质的生源,为将来组建军她的团队而努力! 黎恕呢,他毕竟是军人,是不可能在海大当教授的。所以今年十月份只要他能顺利答辩,他就是博士了,以后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种岛的工作上去。 就这样,黎恕陪了栀栀几天…… 在这几天里,他因为心疼栀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既要忙于应付繁重的教学,所以把照顾孩子们的事情完全接了过来,更加是把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等到开了学,黎恕又陪伴了妻儿两天,这才启程回去。 黎恕万般不舍,栀栀只安慰他,“今天九月三日了,你十月中就要过来答辩,算起来也不至于分别太远。你回去好好工作吧,十月咱们就能再见面了。” 然后她又不放心地对黎恕说道:“……这些天我看你还是在做噩梦,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你夜里睡得不好,就会影响白天的工作。你得克制自己……那些梦也不是啥好的梦境,你要一定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要再迷溺于那样的梦了。” 说起黎恕的噩梦,他脸色就是一白。 可他还拿那个噩梦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又不是他不想入梦就不入梦的…… 那个梦境真像是在看啊! 还每天晚上都能接上前一天晚上的剧情,而且场景真实得令人发指!黎恕总是在初入梦时先看到栀栀带着一脸的绝望漠然沉湖,他却每一次都无法阻止,这极大地刺激到他的情绪,让他完全失控! 所以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而他又总在梦境中看到谭春雨和罗建华……这俩看起来还特别积极,尤其是谭春雨。黎恕就更恨这俩了,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既然这是一个噩梦,那是不是他怎么发疯都没问题?那不如就……早点儿让谭春雨和罗建华嗝屁了呗!反正也不影响现实世界里的谭春雨和罗建华。 或许只要他梦里的谭春雨和罗建华早点儿去死,他才不需要再夜夜做这样的噩梦,每晚都要经历一次……绝望到极点的心痛与难过。 黎恕有些苦闷,但不想栀栀为他担心,便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 ——想来想去,还是早点儿把他噩梦里的谭春雨和罗建华弄死吧! 对! 最好就是今晚,趁栀栀还在他身边。 于是,黎恕从晚饭后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栀栀因为要管着俩孩子,也没特别在意黎恕,就觉得他好像有点儿魂不守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里九点半,栀栀管着孩子们睡下,她便也回了房,洗过澡换过衣裳倚床上看书。 十点半的时候,栀栀看完了书准备休息,这才觉察到——黎恕好像坐书桌前写写划划很久很久了??? “黎恕,你干啥呢?”栀栀喊他,“时间门不早了,快睡觉了!” 黎恕笔尖一顿。 他立刻收好了钢笔,将自己刚才写了满满几大版的信纸收进了抽屉里,这才去了卫生间门,飞快地洗了澡,穿着汗背心上了床。 明天黎恕就要回南陵了。 栀栀原本以为,黎恕应该会很想要……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却规规矩矩地将她拥在怀里……只是很单纯的想睡觉? 栀栀不服气。 她暗示似地将手放到他的胸大肌上,还不轻不重地按压了几下弹性十足的强健肌肉…… 黎恕捉住了她的手,却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她继续睡。 栀栀十分惊奇。 平时只要一入夜,他恨不得能把她翻来覆去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是她不信邪地又悄悄伸手去摸腹肌。 “栀栀别闹。”黎恕无奈地说道,“好好睡觉。” 说着,他再次捉住她的手,不允许她调皮,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以示亲昵。 栀栀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黎恕的怀抱过于温暖舒适…… 她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睡着的,可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黑暗中,黎恕冷静地睁着一双雪亮的眸子凝神思考。 半晌,他冷冷一笑,闭上眼睛开始跟上了栀栀悠久绵长的呼吸。 没一会儿,他便陷入了梦中。 第530章 黎恕根本没办法说清他现在的感受。 他进入了梦中的世界。 深夜时分,他的视线……跟上了从松市钢铁厂家属大院里溜出来的栀栀。 眼前的栀栀,是十余年前的栀栀。 她苍白瘦弱到了极点…… 有种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 老实讲,黎恕并不喜欢这样的栀栀——她看上去过于脆弱,眼里也没有任何温度,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夜里。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栀栀,和他的栀栀是不一样的。 他的栀栀健康、活泼、积极、灵动…… 十余年前她被谭春雨陷害的时候,当时黎恕作为特种兵后援,全程看到了他的栀栀是如何应对临时出现的危机的。 ——当谭春雨诱骗他的栀栀进入那间屋子的时候,他的栀栀只用了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反过来把谭春雨给骗进了那间屋子。然后,他的栀栀轻松离开…… 说起来,他的栀栀真是聪明到了极点!而且她也不肯受委屈,会想办法当场报仇……是个敢爱敢恨,心里主意很正的姑娘。 于是那个想要谋害栀栀的谭春雨,反而落在坏人手里、还差点儿小命不保! 可眼前这个病态的栀栀,有种逆来顺受的麻木与漠然。在面对谭春雨的陷害时,她明知有异却并没有及时反抗、才会被谭春雨一把推进小黑屋…… 后来她和二流子一块儿从小黑屋里出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谭春雨在巷子口那儿编造她和二流子那根本不存在的“奸|情”时,连二流子都敢一记耳光掌掴得谭春雨吐了血,可那瘦弱到风都能吹跑的栀栀,只是表情麻木地离开。 回到家属大院,她也不跟家里人说,直到家里人从邻居嘴里听说了这事儿,焦急地问她,她才如同被惊醒,跑去质问谭春雨。 被谭春雨羞辱了一顿以后,栀栀沉默着回到了家。 当天夜里,她趁着家里人全都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走出大院、来到街上,缓缓朝着人民公园走去。 她毫不今晚地慢慢蹚入湖中…… 黎恕急了! 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栀栀,和他的妻子在外表上很像很样,内里却根本不是一个人…… 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沉湖自尽啊! “栀栀!栀栀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啊!!!”黎恕焦急地大吼,“那些都是身外事,不值得你这么做,你站住!站住——” 苍白瘦弱的姑娘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怀着对这世界的漠然,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继续朝着湖心走去。 黎恕根本没办法看到栀栀脸上露出那么冷淡的表情…… 他没办法看着她寻死啊! 她明明拥有满腔的热情,她有远大的抱负,她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这个国家、热爱人民……再过几年她就会接受他的追求、爱上他、和他结婚、成为他人生的灵魂伴侣!她会和他组建家庭,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他的革命伙伴…… 她怎么能…… 这样就放弃了呢? “栀栀你别这样,别这样!栀栀——”随着黎恕的惨叫怒吼,冰冷的湖水没过姑娘的头顶…… 在一这瞬间,黎恕心里绽放出无尽的痛苦与恨意! 这都怪谭春雨和罗建华! 如果不是罗建华自作多情的以为栀栀喜欢他,或者说,罗建华费尽机也想逼栀栀嫁他,哪怕栀栀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谭春雨也不会把栀栀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呵呵,谭春雨是最最最坏的那一个!罗建华也是个贱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俩,栀栀根本不可能死! 所以,栀栀死了…… 他黎恕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 让谭春雨和罗建华去死吧! 只有这两人死了,他才能毁掉这个噩梦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黎恕赤红了眼,握紧双拳。 突然间,黎恕感到一阵眩晕—— 有线型的光线四处飞散,光怪陆离又五光十色的,怪让人觉得难受,就像晕车晕船那样。 等他将恶心的感觉压下时,这噩梦世界突然……一下子就过了十来年。 现在是一九八五年? 罗建华早已另娶,谭春雨也然二嫁…… 黎恕似乎已经退了伍,回到松市事事针对罗建华。罗建华被黎恕逼得……把岗位指标卖掉了,怀揣着两千块钱,他孤身一人去了改革开放的前沿地——深市。 但此时的深市还是个正在建设之中、破破烂烂的小渔村。 罗建华在深市转了一圈儿,听说附近的广城举办国际交易会,好多白皮肤金发碧眼的老外全都往广城而去? 罗建华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懂一点儿鹰语,但十来年没用过,完全生疏了。胜在脑瓜子聪明,善于观察。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和这些老外直接沟通,所以他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些陪同老外前来参展的港城人的身上。 这些港城人会英语,但苦于不了解广城的具体情况,更加不了解展会里参展商的情况。 罗建华的机会来了。 他当上了二道贩子——先是通过港城人,知道老外想买什么东西,然后他再去找人来做。他用他所有的两千块钱,租了个民居,拉了一条电话线,买了一台传真机。 就这样,罗建华的“贸易公司”成当立了。 他就靠着用传真机和港城人联系订单业务,第一年挣了几千块钱。 第二年,他雇了两个人,挣了万余元。就算把工资发出去,那他也成为了万元户! 第三年罗建穿上西装,搬进了新建成的办公大楼,公司规模扩大到……请了十来个人。 第四年,罗建华的利润超十万。 第五年罗建华成为百万富翁! 第六年罗建华进军制造业,第七年罗建华摸索着当了地产商…… 那么,这么些年,黎恕在干什么呢? 按照黎恕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可持续性剧情”,目前已经发展到: 黎恕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对付罗建华身上,他是罗建华的主要竞争对手,搅黄了不少罗建华的订单、下了无数绊子给罗建华、还挖了不少坑陷害罗建华。虽是这样,但罗建华还是变得很有钱。 于是他开始找情人。 他找了三四五六七八个情人,每一个都跟栀栀长得很像。 这更令黎恕气愤! 黎恕加大了对罗建华的打击,同时也绝不放过谭春雨。 谭春雨比较好对付,她一直都是家庭妇女,这会儿她还没跟她的第二任丈夫离婚。黎恕在对付罗建华的时候也挣了不少钱,一直压过罗建华一头。他有了钱就不停地打压谭春雨的第二任丈夫,那男人在外头一受气就回去打骂谭春雨…… 谭春雨实在难受,就哭着来找罗建华,求罗建华帮帮她。 罗建华有钱以后就特别大方,也懒给谭春雨的丈夫谋什么出路,直接挥手给了谭春雨一笔钱。 谭春雨当然很高兴,但在和罗建华接触的过程中……她也发现罗建华的好几个情人,个个都长得像别栀栀。 谭春雨心里冒出了一个主意:那她能不能拿着这些钱去整个容,变得更像栀栀呢?毕竟罗建华的情人们又不认识栀栀,只能求个形似。她却是很了解栀栀的,只要整容整得有三四分像栀栀,她就能模仿出七八的相似程度来。 正好这时,谭春雨的婆母嫌她生不出孩子,撺掇着让谭春雨和男人离了婚。谭春雨求之不得,离婚以后就立刻拿着罗建华给她的那笔钱去了寒国。 剧情发展到这儿,黎恕立刻派出他在噩梦世界里的助手,跟踪谭春雨去了寒国。 助手和谭春雨的整容医生联系上,花了十倍价格拿到了谭春雨整容前的确认图稿——她果然想要整成栀栀的模样儿? 黎恕让助手再花十倍价格,换了一份确认图稿,让医生按照黎恕选的确认图稿,来为谭春雨整容——那是罗建华母亲吴琴的照片! 因为黎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医生为谭春雨进行了非常细致而又全面的改造。一共历时八个月,方方面面全都改得十分完美。 不过,在为谭春雨做出最后一项整容手术时,医生建议谭春雨回国休养,说修容后的五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红肿,休养好了就没事了。 当时谭春雨的脸肿得就像猪头一样……根本看不出像栀栀、或是像吴琴。 整容医院里的其他护士们也纷纷告诉谭春雨,整完容以后就是这样……这是正常情况。 于是谭春雨回了国。 半年后,她的脸终于消了肿,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谭春雨惊呆了——她明明是要整得和别栀栀一样!可镜子里的她,怎么会……和吴琴长得一模一样呢??? 谭春雨摸着自己的脸,发出尖锐而又凄厉的恐怖叫声。 第531章 就这样,在黎恕强势干涉剧情下,谭春雨彻底崩溃了! 她原本想整容成为别栀栀二号、并以此接近罗建华,得到罗建华的宠爱与财富的……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什么纰漏,怎么会……整成了罗建华母亲吴琴的模样儿呢? 谭春雨跑回寒国想去找那医院,可对方欺负她人生地不熟的,拒不认账,还说那本来就是谭春雨想要的样子。谭春雨在那儿语言不通,手里也没钱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可回来以后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一直爱着罗建华,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也仗着小聪明也做了点小生意攒了些钱……但她的财富和罗建华完全不能比。何况她本来就一直寄望于能攀上罗建华。 最后没办法,谭春雨决定再冒一次险,再次联系上罗建华,希望他能再看在邻居、同学、青梅竹马的份上,再给她一点儿钱,好让她再重新做一次整容。 然而,当罗建华看到谭春雨的时候…… 罗建华惊呆了。 他本来就恨透了母亲——当年若不是母亲作天作地想要拿捏他的婚事,想以他的婚事来大挣一笔钱、同时打压别栀栀的父母…… 他要是早早娶了别栀栀,别栀栀也不至于自尽! 别栀栀去世以后,罗建华心如死灰,与母亲安排的女人结了婚。可他对妻子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甚至连夫妻生活都过不下去,他觉得他人生尽毁。 而这一切,全都是他的母亲吴琴造成的。 可是天大地大,孝道最大。 他就是再恨他母亲,那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还能怎么样? 现在,谭春雨居然顶着一张和他母亲年轻时候十分相像的脸,出现在他身边??? 罗建华也崩溃了。 他……痛殴了谭春雨一顿! ——他不敢打他妈,怕遭雷劈,难道他还怕谭春雨吗? 谭春雨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被罗建华给打了…… 躲在暗处的黎恕见了这一幕,差点儿笑醒! 但他又很快克制住。 ——还真不能直接笑醒。这一醒啊,噩梦没能结束,那么明晚上他又得重温一次那让人痛苦到绝望的栀栀沉湖的一幕! 所以,最好今天就能解决这两个渣贱! 于是黎恕立刻派人回松市,在罗建华的妈和老婆耳边教唆。很快,吴琴和罗妻便匆匆赶到了深城。 与此同时,黎恕在生意场上开展了对罗建华的全面围攻! 白天,罗建华疲于奔命地处理公司事务……但他名下的公司与产业却莫名其妙惹上了各种各样的官司! 晚上他回到家,不是在处理妻子与他的情人们之间的矛盾,就是在处理吴琴和谭春雨之间的矛盾…… 是的,谭春雨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赖在罗家。吴琴陡然看到谭春雨变得和她长得那么像,不由得又惊又疑,一会儿怀疑谭春雨会不会她娘家哥哥的私生女,一会儿觉得儿子罗建华不孝顺她,是因为谭春雨的教唆! 一时间,罗家变得乌烟瘴气! 黎恕买通了罗家的几个保姆,那几个保姆每天都轮流向黎恕汇报罗家家里的吵架情况,直把黎恕乐吱得不行! 后来呢,吴琴的想法——“谭春雨是不是吴琴兄长的私生女”给了谭春雨莫名的启发。 一番衡量过后,当然也主要是因为罗建华对谭春雨的态度、实在令谭春雨心凉……于是谭春雨果断转身回了松市。 趁吴琴没有陪伴罗父身边,谭春雨趁虚而入。 尽管罗父其实也不喜欢谭春雨的脸,但谭春雨毕竟还拥有一副年轻的身体,又因为带着目的,她能把腰弯得很低很低,态度很舔很舔…… 后来,谭春雨假装有孕,逼着罗父闹着和吴琴离了婚,改娶谭春雨为妻! 老实讲,这个消息不但让整个钢铁厂家属大院陷入了爆炸状态,罗建华也差点儿疯了——谭春雨你整容成为我妈的样子,就是为了给我当妈???老头儿也奇怪,离了婚想找个年轻漂亮的,罗建华能理解。无法理解的是,为啥还得找个跟吴琴长得一模一样的?! 然而罗父有了谭春雨这个“贤内助”的提点,开始逼罗建华一点一点的吐钱出来。 黎恕呢,就在一旁看好戏,还时不时推波助澜: ——罗建华当然不甘心把自己名下的财产给老头,于是黎恕适时让人透露出“可以给老罗一个皮包公司”的建议。罗建华思前想后觉得很有道理,果然送了一家皮包公司给老罗。但老罗又不懂经营,最后当然落到了谭春雨的手里。 黎恕做局陷害谭春雨,令罗建华有了一种“在谭春雨的经营下这家公司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的错觉,于是想把公司收回来。谭春雨当然不肯,罗建华便与谭春雨产生了内讧。为拿回公司的掌控权,罗建华只能不停地注资,加大他在公司的股份。 最终,黎恕撤去假象……罗建华才知道,谭春雨的公司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投进去的那些钱就听了一声响,就全没了! 罗建华恨透了谭春雨!而谭春雨却认为这是罗建华做的圈套!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吴琴和谭春雨见天的打架,争吵不休。两人都强势,但吴琴和老罗做了一辈子夫妻,还是能拿捏住老罗的。再加上谭春雨是假怀孕,被吴琴拆穿以后,老罗内心的天平又偏向了吴琴。最终,当谭春雨的公司倒闭以后,老罗和谭春雨又离了婚,与吴琴复婚。 谭春雨根本无法接受。 她不能接受她变得一无所有…… 甚至连原本的美丽容貌也失去! 到此时,她对罗建华满腔的爱,全都变成了恨。 如果不是因为罗建华,她至于逼死别栀栀吗?如果不是逼死了别栀栀,别燕南就不会追着她打击,那她就不需要头婚嫁给了一个屠夫! 她怀着对罗建华的爱,才忍受了那么些年…… 好不容易看到胜利的曙光,结果她变得比以前还穷、比以前还丑! 这全因罗建华而起! 可现在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身无分文还欠一屁股债、脸也比原来丑陋好多,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东山再去! 再加上黎恕安排了好几拨人分唱红脸白脸,反正就是从各种角度来刺激谭春雨,谭春雨最后失去理智,做好万全的准备与罗建华同归于尽! 黎恕觉察到谭春雨的意图,不由得欣喜若狂。他通过安插在谭春雨身边的“闺蜜”那儿得知到谭春雨的计划,并且立刻帮着安排实施了十足的“措施”…… ——谭春雨想弄死罗建华,但她并不想毁了自己。 所以她布了一个局。 罗建华的其中一个情人是位人|妻,有丈夫有孩子,所以罗建华包|养她,就不能像养其他情人那样,专门给租个房子。他想见她的时候,会把她召到他在豪华酒店里长期包下的一个房间里。 谭春雨花了点时间混进酒店当客房服务员,然后摸清了罗建华和情人约会的时间。 她写了匿名信,交给情人的丈夫,告诉他、他的妻子将于某月某日某时来到某酒店某房,和另一个男人幽会。 黎恕给动了手脚,把谭春雨写的那封匿名信,送到罗建华妻子的手里,又在事发当日派人阻止情人进入酒店…… 谭春雨在走廊尽头的服务员休息室里等了又等,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走到罗建华的房间门口去听听动静…… 黎恕一早收买了谭春雨的同事。 见谭春雨凑到罗建华的房间门口、贴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同事立刻悄悄走到谭春雨身后,拿出房卡刷开了门,直接把谭春雨推进了房间…… 接下来,同事飞快离开。 正好此时罗建华的妻子领着一众娘子赶来捉奸…… 下场就是—— 罗建华身败名裂! 毕竟谭春雨是他的继母。 罗建华和妻子结婚近二十年,因为怨恨母亲的缘故,从未亲近过妻子。妻子恨透了他,便将他养情人、还与继母私通的事儿捅得尽人皆知。 罗建华的事业一蹶不振。 不过短短半年光景,罗建华就沦为债台高筑的穷鬼,最后变成了拾荒者,夜晚住桥洞,白天捡垃圾…… 见识过繁华,岂能甘心沦落泥泞? 罗建华恨透了谭春雨,谭春雨也恨透了他。 在一个雨夜里,两人为了抢一只空的易拉罐而大打出手。 最终,两人倒在了血泊里。 又因为当晚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根本没有人听到他俩打架和呼救的声音。 等到第二天清早,清洁工出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发现罗建华和谭春雨已经趴在大街上,早已凉得透透的。 说来也怪。 罗建华和谭春雨一死,黎恕听到一把冷冰冰毫无感情的电子声音: 【警告!剧情线崩坏,男主脱离主线死亡,女主脱离主线死亡,本世界即将崩塌,本世界即将崩塌……】 黎恕愣住。 ——剧情?男女?女主?世界崩塌??? 所以这个噩梦世界…… 真的是一本书?或者是一个电影??? 他诧异极了。 如果噩梦世界是一本书?那真实世界呢?会不会也是一本书? 他刚这么一想,很快就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噩梦世界正在飞快地分崩离析! 极致的眩晕感迅速包围住他。 眼前有耀眼的白光闪过……使他暂时性失明,什么都看不清,又因为眩晕感,他也无法思考,直到一把甜润温柔的声音响起: “黎恕?黎恕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黎恕……快醒醒,快醒醒!” 黎恕睁开了眼睛。 这是—— 现实世界里,他和栀栀在淮安安的家。 此刻是在夜里,屋里关着灯,他和栀栀睡在床上。 身畔萦绕着属于栀栀的微温暖香,这会儿她正趴在他身旁,还用手扶住他的脸,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快醒过来黎恕,你做梦你知道吗?别害怕那就是一个噩梦,你睁开眼睛就不会害怕了……” 黎恕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他看向了栀栀。 他在梦里和罗建华、谭春雨斗了十来年,便已经有十来年不曾见过栀栀了。 枕畔的栀栀完全是一副健康模样儿,虽然也纤瘦,但身上也有肉……最最重要的是,她看向他时,眼里流露出来的担忧模样儿…… 黎恕一笑。 他伸长手臂一抄…… 便将骨细肉丰的她牢牢锁在他硬实宽阔的胸怀里。 “栀栀!栀栀……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黎恕喃喃说道,“结束了,噩梦终于结速了……” 栀栀:??? 第532章 栀栀看着黎恕,有点儿不太明白。 “噩梦结束了?”她疑惑地问道。 黎恕含笑,“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栀栀怔怔地看着黎恕。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当她穿进原文后改变了剧情,使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有可能衍生出平行世界。 但在原文世界里,原身依旧去世,所以十年后黎恕觉醒了原剧情,继续推动剧情。 现在,也不知道黎恕在他的梦里都做了些什么,有可能在根源上改变了剧情? “黎恕,你在梦里都做了些什么?”栀栀好奇地问道。 黎恕把他的梦一五一十说了,又把后来谭春雨和罗建华死后,突然有一道冷冰冰的女性电子声音在他耳边说什么“世界崩塌”……最后他一道白光差点儿耀花了他的眼,过度的眩晕让他无法思考…… 再醒来时,他就回来了。 栀栀陷入沉思。 黎恕说道:“栀栀,还记得咱们从米国带来回来的那些科谱读物吗?我记得其中有几本……一本说的就是宇宙守衡定律,一本说的就是宇宙对称定律……” “宇宙对称定律,讲的就是宇宙大爆炸创生理论,基本粒子总是从能量中对生而出,有一个正粒子、就有一个反粒子……” “所以每一个星球都有一个映生星球,是这样吗?”黎恕说道,“所以我经历过的那个噩梦世界,其实就是……地球的映生星球?” 栀栀好笑地摸了摸他的面庞。 ——那些都是没谱的鬼扯! 放到2020年代,宇宙对称论早就已经被论证只是猜想。 但现在是七十年代末,种花国的航天学才刚起步,还没有能力辩证“宇宙对称论”。就算有,那也不在栀栀和黎恕的学术范围之内。 所以啊—— 栀栀说道:“那就是一个梦……” 然后她又顿住。 ——其实还是很难说的,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她穿书、谭春雨重生、黎恕觉醒原文剧情…… 还是有那么些玄学的成分在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世界才是她和黎恕赖以生存的世界。 那么,珍惜当下才是最最最要紧的。 “快别多想了。”栀栀轻声说道。 黎恕“嗯”了一声。 栀栀的声音实在过于温柔,以至于……在黎恕心头荡起了涟漪。 只是他刚动手—— “钉铃铃铃——钉铃铃铃——” 床头小几上摆着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栀栀飞快地扑过去,一把按下了闹钟顶端的小帽子,成功阻止了闹钟继续作响。 她趴在床上,打了个呵欠。 “天快亮了呢!” 黎恕有些不爽。 他还想着天亮以后他就得离开了,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不好好吃饱一点可怎么行? 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亮了? 又转念一想,就算昨晚没吃上,好歹永远性解决了那个噩梦世界,也不算亏…… 这时栀栀正准备起来——《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黎恕摁住她,“今天我来做早饭……好歹趁着我在,再服侍你一回,你多睡一会。”说着,他匆匆爬了起来,穿好衣裳就冲进卫生间洗漱,又急急地下了楼。 栀栀抱着被子赖了一会儿的床,起来了。 换好衣裳去洗漱过,她走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却意外发现了昨晚上黎恕伏案写下的几张信纸。 仔细一看: 【罗建华弱点总结:BALABALA】 【罗建华是否值得打击:六个情人,偷税漏税……直接打击!】 【谭春雨人际关系网:BALABALA】 【谭春雨是否值得报复(划掉)逼死人不值得原谅】 【最羞辱的打击方式:1以彼之道还施彼身,2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划掉,改成‘要想让他倒霉’),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 栀栀咬住了下唇。 她把这几张信纸给撕得碎碎的,扔进厕所,直接冲进了下水道。 然后她又从抽屉里头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她前几天抽空做的手账。 日期从今天开始,一共涂涂写写画画了三十五天。 每一天就是一页纸。 每一页全都整整齐齐地列着: 【早饭吃啥了? 黎念之的午饭是: 晚饭一定要吃好呀: 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了吗? 一个人住也要保持房屋干净卫生哦! 昨晚几点睡的呢? 今天让你最开心的事是: 学习计划完成进度: 工作计划完成进度: ……】 栀栀还花了不少的心思,在每一页上都用钢笔画了些好看且不重复的花边。 她把手帐本放在书桌上,然后又写了张纸条【把这个带走,每一天都要记录好,下个月带回来给我】 栀栀含笑去喊孩子们起床了。 到了楼下,栀栀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葱油饼??? 可昨晚她不是煮了一点儿米粥吗? 有煮粥就不用再做葱油饼了吧! 这也太奢侈了。 栀栀走进到客厅一看,果然看到饭桌上摆着一锅白粥、佐粥的炒腌菜,一个装着四只水煮鸡蛋的小碟子。 她笑了笑,去拿了四个杯子,调好奶粉,沏了开水调匀了,放在四个人的座位处,转身拿了核桃又去找来锤子,一个一个敲碎外壳…… 黎恕匆匆抱着小篮子过来,里头装着煎得酥脆金黄的葱油饼和几个大馒头。 “你就惯着我们吧,到时候你走了,我可没空让他们吃这么好!”栀栀嗔怪道。 黎恕笑道:“再坚持一个月,等我回来了……家务活我再全包。” 栀栀笑了笑。 孩子们从楼上砰砰砰背着书包跑下来,栀栀叫住他俩,让他俩轮流卫生间洗漱、再出来喝水。 一家子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铁蛋看着桌上摆着那么多的好吃的,惊呼道:“爸爸,妈妈!今天的早饭也太丰盛了吧?” 栀栀交代他和金枝,“今天早饭太多了,你俩别吃鸡蛋了,把鸡蛋带到学校去,上完第三节 课再吃。免得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饿得心慌,到时候没心思听课了……” 两只小的连连点头。 栀栀又交代金枝,“金枝中午接了铁蛋回来就得去后院摘点儿菜啊,不然午饭咱们仨够呛了……” 黎恕说道:“午饭的我给你们做好,米饭我煮好,不揭那高压锅的盖子……一会儿我把肉也买回来炒好,栀栀,你回来就煮个汤,煮汤的时候把我上午炒的肉菜热一热就能吃。” 栀栀还没说话—— 铁蛋嘻嘻笑,“爸爸,你好体贴!” 黎恕却交代儿子道:“以后你还得超过爸爸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得这么照顾你妈,以后你长大了有了媳妇儿,也得像我现在疼媳妇儿一样……” 栀栀红着脸喝止了黎恕,“他才多大,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啊!” 两只小的假装捧碗喝粥,眼睛却骨碌碌转,一会儿好奇地看看栀栀、一会儿又嘻嘻笑着看看黎恕…… 黎恕满不在乎,“他以后迟早都得懂!” 栀栀扶额。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栀栀拎着自己的包包,推着自行车和孩子们一块儿走出了院子。 黎恕把她送到小院门口。 铁蛋没心没肺地朝着父母挥手,“爸爸妈妈我和姐姐上学去啦!” 金枝也朝着二人挥手,“叔!姨,我们走了!” 两只小的就手牵着手儿一块儿跑了。 “那我这次就不送你了,”栀栀说道,“你自个儿做些吃的带走,一个人撑船回去,还得走上一天一夜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黎恕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眷恋,“我不在家的时候,出入要把门窗关好。好好照顾自己……” 栀栀也点点头。 最终,她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黎恕一直看着栀栀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那儿,他才掩上院门,开始收拾残局、里里外外的做卫生,出门买菜、回来做饭…… 大约上午十点多,他终于忙完了。 回到楼上取行李的时候,黎恕看到了书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蓝色胶皮笔记本,上面还放了张纸条? 打开胶皮本一看…… 黎恕愣住。 又往后翻了好几页……再数一数,正好是三十五页?嗯,三十五天,一天一页…… 栀栀是不希望他感觉到孤单呢? 黎恕笑了。 他将胶皮本合上,先是放在嘴边吻了吻,然后又贴在心房处、摁住。 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他笑得像个傻子。 黎恕含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然后拎了两只灌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一个用包袱皮装好的四十个馒头包子…… 他站在院子门口留恋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背上包包,走出了巷子。 第533章 栀栀中午下班回到家,果然看到米饭已经煮好了。 高压锅盖上的小帽子还没拿下,所以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温。灶上放着一盘子炒好了、但已经冷的了莴笋炒猪肝,另外一边放着一个竹筛子,里头放着已经洗净了、撕好了、正在控水的鸡毛菜…… 一旁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高压锅里和米饭一块儿炖了肉片,酱汁已经调配好,一会儿用肉片蘸酱吃。另:剩下的猪肉我怕坏了,已经煮熟了放在橱柜里,今晚要吃完。】 栀栀抿嘴一笑。 有了黎恕的分担,今天的午饭当然很快就能吃上了。 而且还吃得挺好。 娘仨儿吃饱了,铁蛋去洗了碗,三人一块儿歪在客厅沙发上睡午觉,中午一点半,闹钟响了,三人这才起来了。 栀栀给了两只小的每人三块饼干,用油纸包好了,交代给他俩下午上完第三节 课再吃,免得肚饿…… 两只小的连连点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 不过短短两周,栀栀突然觉得小金枝好像长高了? 十岁的小金枝只有一米三高,铁蛋才五岁就已经一米二了……但两周过去,可能是平时伙食好,肉蛋奶没有一天落下过,再加上胖叔他们每个月过来送一次海鱼,所以海产品吃的也多,蔬菜瓜果更加没停过…… 金枝突然就比铁蛋高了半个头。 半个月前棠娘和傅明宇给她买的衣裳已经有些短小了。 正好趁着换季,栀栀又赶紧带着两只小的去置办了两身换季的衣裳。 不曾想,又是半个月过去…… 十月初的时候,金枝又高了些,直接蹿到了一米五! 当然了,铁蛋也长到了一米三。 可能是个子长得太快,金枝出现了生长疼痛,开始发起了高烧。栀栀请了一天假带着孩子去医院,忙进忙出的照顾金枝、给她做药膳,也幸好遇上了国庆假期,倒也不需要请太多的假。 金枝在家里昏天暗地的睡了整整两天,要是栀栀不喂她吃饭,不喂她喝水……她能睡上一整天,但也因为栀栀的细致照顾,小金枝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金枝不舒服的时候乖巧得不行,不吵不闹不说话,栀栀让她吃药她就吃药、让她上厕所她就上厕所的…… 栀栀心疼得不得了。 等到金枝好了一些以后,精神气一下子就来了……栀栀觉察到孩子好像还有些低烧,就不让金枝下地儿,让继续静养,金枝就和弟弟在家下棋、看书,后来精神又好了些,姐弟俩就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打滚玩儿…… 栀栀又好气又好笑。 但见孩子们活泼可爱,便也不计较。 国庆假期过完没几天,栀栀正在单位上班儿呢,棠娘和傅明宇匆匆赶来找她。 傅明宇身后背着打成了行军铺盖的大包袱,一只手拎着个网兜,网兜里装满了苹果梨子等水果;一只手拎着个黑色油毡布,一看沉甸甸的估计里头还有水……应该是棠娘在半路上打的海鱼。 栀栀惊喜地问棠娘道:“津市船厂的事儿忙完了?”棠娘点头,“那可不就忙完了就回来了……对了你继续上你的班,把钥匙给我们吧,我们先回去烧饭,有什么事儿等你下班再说。” 栀栀赶紧掏出钥匙递给了棠娘。 傅唐二人先走了。 等到栀栀忙完工作,回到家的时候,两只小的已经回来了。 傅明宇已经烧了一大桌子的丰盛菜肴…… 这会儿两只小的正吵着嚷着把这些天他俩的事儿说给棠娘和傅明宇听: ——金枝九月月考全班第七,她准备十月要提升,挤进前五去。 ——铁蛋虽然直接上小学二年级,但他是全班第一。铁蛋觉得功课太容易了,他学着没意思,正在和妈妈商量,下学期想直接跳到三年级下…… ——金枝长个子啦,个子一下子长高了,害得她身体都变虚弱了,仿佛全身的关节都在疼痛……再就是个子一高,夏天的衣裤连着袜子和鞋子全都换了一遍…… ——铁蛋也长个子了,不过铁蛋没有金枝长得那么快,他只长了五厘米高。除了鞋要换之外,衣裤还能穿之前的。 ——金枝前几天生病啦,医生说,是因为身体长得太快的缘故,她发了好几天的烧,躺在床上没力气,多亏栀栀姨细心照顾才好了。 ——铁蛋也帮着照顾姐姐啦,铁蛋还特别懂事。姐姐生病这几天没去上学,铁蛋就跟着隔壁院子里的豆豆哥哥一块儿上学、放学。 …… 知道栀栀为孩子做了那么多,棠娘和傅明宇都挺愧疚的。 棠娘说道:“要不金枝还是跟着我们回南陵去吧?正义岛也有子弟学校。” 金枝面露犹豫。 栀栀当即表示反对,“金枝已经上初二了,明年就升初三……等上了高中就得寄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让她转学回南陵?正义岛子弟学校也只是设到初中而已,没有高中……以后她还得在外头的高中上学。” 棠娘说道:“可我没料到她生起病来会这么磨人……” “得了吧!”栀栀嗔怪道,“人要吃五谷杂粮的,怎么可能不生病呢?知道自己生了病,很乖很配合治疗,这叫什么磨人呢?只有那种生了病还不肯去治的,那才叫磨人!” “就听我的,金枝就在我这儿住着,也就是两年,过后她上了高中住校了,也烦不到我什么。”栀栀一锤定音。 金枝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栀栀笑,心想等她身体完全恢复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帮着栀栀姨干家务活,争取不给栀栀姨造成任何麻烦和负担! 傅明宇说道:“好了好了栀栀去洗手,咱们赶紧吃饭,之前铁蛋还说肚子饿呢!” 栀栀应喏了一声,去厨房那儿洗了手,刚一走出厨房、还没走到客厅呢…… 院门被人推开,黎恕扛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和栀栀打了个照面。 栀栀大喜,“黎恕你回来了?” 黎恕笑眯眯答道:“回来回来了!” 棠娘、傅明宇和两只小的闻讯也从客厅跑出来…… 铁蛋爆发出尖叫,“爸爸!我爸爸回来了!”然后就像只小炮弹一样朝着黎恕冲了过去。 黎恕扔下了手里的大包小包,直接把孩子单手拎了起来,就往天上一抛—— 栀栀被吓得脸色惨白! ——铁蛋五岁了,个头壮实、还高。 黎恕把这么大的孩子往半空中扔……接得住吗? 眼看着铁蛋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最后被黎恕稳稳地接住…… 栀栀这才松了口气。 黎恕父子俩倒是挺高兴的。 尤其是铁蛋,兴奋得尖叫,“爸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黎恕也高兴坏了,抓着儿子再次往空中扔去…… 傅明宇已经注意到栀栀铁青的脸色,小小声喊着黎恕的名字,“念之……”又疯狂朝黎恕使眼色。 黎恕接住儿子,先看了傅明宇一眼,再看栀栀一眼…… 他立刻扎了个马步,小心翼翼把儿子放下了。 铁蛋不依不饶,“爸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咳咳,爸爸一路赶来,肚子都快饿扁了,先吃饭,吃饭!”黎恕正色说道。 金枝已经懂事地把铁蛋喊了过去,“铁蛋,我们赶紧吃饭啦,下午还要上学呢!” 傅明宇朝着厨房走去,又道:“念之,没料到你也是今天来,我饭煮少了,大家先吃那一锅,我这再煮一锅米饭啊……菜应该是够的。” 说着,傅明宇去了厨房拿了个大钵子出来,去客厅里先把高压锅里的米饭全都盛了出来,又拿着高压锅去厨房,重新煮了一锅米饭…… 黎恕已经拿着毛巾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那儿,洗脸、洗头还把后颈子也擦洗了干净,这才和栀栀一块儿进了客厅。 棠娘和黎恕寒暄,“你也是今天到?” “嗯,我下个星期答辩,提前几天过来准备一下,”黎恕说道,“……我在出海口那儿看到你俩的船了,估计你俩也是这两天到的,没想到也是今天啊!” 见桌上摆着清蒸大石斑、葱烧章鱼腿、咸鱼焖萝卜、清炒大白菜和一大钵子的鱼头鱼尾炖豆腐汤,饭桌旁边的木桶里还养着几尾蓝脚花龙…… “现在还能打到蓝脚花龙吗?”黎恕好奇地问道。 ——淮安已经算是北温带了,北上再去津市,秋冬季节根本不可能还打得到蓝脚花龙。 说白了,这玩意儿是热带洋热的产物。 棠娘“嗯”了一声,说道:“栀栀爱吃这个,我们就绕了两天路……顺便打回来的。” 黎恕啧啧说道:“那确实挺顺路的。” 栀栀瞪了黎恕一眼,又歪着脑袋看着棠娘。 棠娘含笑不语。 栀栀确实很喜欢吃蓝脚花龙。 她蹲在木桶边,看着正在木桶里拼命蹬脚的鲜活大龙虾,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说道:“一会儿我就把龙虾膏取出来淬上油,明天早上我们吃挂面吧,虾膏用来捞面很好吃的!嗯,这里有八只蓝脚花龙,中午吃四只、晚上吃四只……” 瞧,安排得明明白白! 棠娘和黎恕都笑了。 不过,现在天气凉快了,黎恕没让栀栀吃太多龙虾刺身,只取了两条蓝脚花龙,片成薄片大家一块儿吃了…… 剩下的龙虾,能养就再养上两天,好让栀栀多吃几天。 到了开饭的时候,大家很善解人意地顾着栀栀的饮食喜好,最多夹一两片龙虾刺身,连铁蛋和小金枝也只各吃了两片薄薄的龙虾刺身便作罢。 剩下的龙虾刺身全被栀栀一口气吃光光! 真是享受啊! 第534章 一顿饭吃下来,黎恕惊叹于小金枝猛蹿的个头——以前的小金枝就跟着六七岁的幼童差不多,但现在的小金枝看起来已经有点儿少女的样子了,就是瘦得可怕。 想想也是,突然一下子长高了那么多,身体承受不住都病了……哪儿来得及长肉啊! 但也没啥关系,栀栀对于药膳养生、锻炼运动这些方面都很重视,小金枝跟着栀栀,身体很快就能调理好的。 黎恕也被儿子的表现感到既高兴又自豪——铁蛋是个神童吧? 嗯,肯定是! 要不怎么会才五岁大……不,他还差一个月才满五岁呢!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上了二年级,而且还嫌弃二年级的教学内容太简单,闹着要他妈妈给他办跳级,想跳到三年经去…… 以后铁蛋肯定会在学问方面,超越他和栀栀的对不对? 再就是,其实铁蛋也蹿了个子。 只是小金枝的个头蹿得太猛,铁蛋的长势看起来就没那么大。不过,对于五岁的小朋友来说,他已经快一米三了,在同龄人里他算是很强壮的了。 黎恕的眼神又看向了栀栀。 她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二十八岁的女人了,皮肤瓷白而又细腻,长发乌黑油亮而又蓬松,腰肢纤细得手可一握…… 说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绝对没人怀疑! 自九月以前,她平均每天授课达到五个课时,是整个海大最忙碌的教授,没有之一。她还要照顾她自己和两个孩子的生活,最近金枝还病了一场,她得照顾金枝还要忙答辩的事…… 可这家里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孩子们活泼可爱,笑容天真,举止言行既有礼貌又进退有度……不消说,这是受了栀栀言传身教授的影响。 黎恕有些心疼。 没关系,现在他回来了……哪怕只能在这儿呆上两周,好歹也能在这两周里,多承担些家务,教栀栀轻松一些。 在饭桌上,棠娘又问起黎恕,准备在这儿呆多久,什么时候回南陵。 黎恕扳着手头算:下周他和栀栀都要答辩,好歹也要等到过完下个周末,也就是十月下旬的时候再回去。 棠娘便道:“那我们和你一块儿回吧!既然这几天你俩都忙,那做饭做家务就交给我们!” 黎恕看向了栀栀。 栀栀颌首。 黎恕才笑道:“没问题啊!那就辛苦你们啦!”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栀栀和黎恕沉浸在论文和一大堆的资料里……傅明宇负责做饭和打扫一楼、包括院子里、菜园子和鸡圈的卫生,棠娘就带着孩子们习武。 这次棠娘带了一根新鞭子,送给女儿。 虽然在重量、长度上都比不上棠娘的鞭子,但比金枝以前的那条鞭子更沉、更长、更组一些。 就是金枝大病初愈,且她自己也不太习惯现在的身高,常常气喘、无力、腿软…… 棠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思来想去,她觉得也不需要急于一时,于是就带着女儿和铁蛋练一练基本功。 基本功很枯燥,但也不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棠娘会的武功很多,但她最喜欢使鞭子,其实是因为……懒。 在闲暇时间里,棠娘给大家露了一手轻功。 只不过,棠娘会的轻功,可不是港片武侠片里的那种可以在天上飞的轻功。只是比普通人身轻如燕一些罢了。 譬如说,棠娘翻过院墙只需要助跑几步就能很轻松翻跃过去;还比如说,棠娘助跑几步以后就能轻松蹿上栀栀家的二楼楼顶(相当于三楼了)…… 当然黎恕也能做到。 但黎恕的身体素质好,以前是干特种兵的,一直到现在他的锻炼也从未有一天落下过……不是每个普通人都像他一样。 在这一方面,傅明宇就完全不行。 黎恕、包括两只小的都对棠娘的功夫很感兴趣。棠娘也没藏着掖着的,全都大大方方的教给他们……但两只小的年纪还小,棠娘主要还是教给黎恕。 在孩子们的起哄之下,棠娘和黎恕还过了几次招。 论空手擒拿,棠娘不是黎恕的对手,毕竟黎恕战斗经验丰富、力气还大。但只要棠娘手里有武器,黎恕十次里有六次打不过棠娘……尤其是,她的鞭子属于长兵器,黎恕基本没有近她身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黎恕对棠娘的哪一门功夫感兴趣,棠娘都会毫无保留地把她所有的本事全都教给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明宇负责做家务、棠娘负责带孩子……周末的时候,为了解放栀栀和黎恕,傅明宇和棠娘索性带着俩孩子出门去逛了一整天。 过了一周,栀栀和黎恕参加答辩…… 只能说,之前很紧张,过程很顺利,最后……如同意料之中的那样,答辩通过! 栀栀和黎恕都很高兴。 傅明宇置办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不过,也就是到黎恕和棠娘、傅明宇要离开的日子了。 黎恕很是不舍。 栀栀相对洒脱一些,笑道:“现在都已经十月底啦,过完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初的时候就放寒假啦!到时候你过来接我们……去年咱们在正义岛过的年,今年过年咱们就回京都去……” “你呢,就好好工作。棠娘都已经把津市船厂的事儿忙完了,有她这个好帮手,你要是办事还拖拉,那就太对不起这么好的资源了!” “总之呢,我会带着孩子们在这儿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你也一样要加快进度啊!”栀栀笑眯眯地给黎恕加油打气。 黎恕叹息。 就这样,夫妻俩在未来的日子里,各司其职。 当然也是聚少离多,但寒暑假的时候两人总会呆在一块儿,孩子们也会和他们在一起。平时的时候,栀栀就呆在海大,黎恕基本上会把假期攒起来,前一个的月底、到后一个月的月初,他都会想办法去看望栀栀和孩子们…… ==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在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栀栀已经评上了副高,同时成为硕导,已经为她自己的研究项目创建了团队。目前她带了二男一女,共计三个学生。 ——黎恕的种岛计划在棠娘的加入之下,进行得非常顺利。首先,他在棠娘的帮助下,早早选定了六处最适宜种岛的地带。上级立刻组建了考察团,将这四五处全都走了一遍,又和众专家商议过,最后选定了两处正式的种岛地点,一个替补地点。 然后黎恕又在棠娘的建议下,采用生物种岛的方式来建岛。 也就是:圈养珊瑚虫。 所以这需要黎恕派人长期驻守在适宜地带,每天检查珊瑚虫的生长情况,同时观察水质。在适合的时候还需要人工养殖、繁育珊瑚虫。 但一段时间下来,黎恕发现倚靠饲养珊瑚虫来建岛,时间成本太大。于是他在两个基地同时进行不同的建岛方式,一个是传统派,即听从棠娘的建议,圈养珊瑚虫。一个采用现代派,即用大船运输水泥、钢筋和大石头过去,先在船上将水泥块浇筑成功,再沉入海底,同时在水泥块上圈养珊瑚…… 目前看来,当然是第二种办法的进度看起来特别快。 ——姜女士已经退休了。 现在家里就属她最忙。上半年呢,她会去淮安呆上一个月,陪伴栀栀和孩子;下半年呢,她就去正义岛,陪着儿子住上一个月…… ——老黎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部队不让,最后让他退居二线,当起了顾问。 ——再就是三只小的: 金枝在淮安一中上高二了,马上就要进入高三。目前按学校规定,她在住校,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会回栀栀家。 铁蛋小朋友确实是神童,他今年快九岁了,已经上初二,并且再次向妈妈要求,他要跳级!希望下半年直接上高一。 铁柱小朋友今年六岁,他现在也跟着妈妈呆在淮安上小学啦!而且他和哥哥一样,也继承了父母的高智商,目前在上三年级。 再就是栀栀娘家那边的情况: ——别逢君确实是在研究武器(黎恕真的猜对了!),他闭关五年,终于交给国家一份满意的答卷。所以上级给了他两周的假期,允许他回乡探亲。当然了,应雨时陪同。 所以栀栀和哥哥妹妹们商议好了探亲的时间和地点,兄弟姐妹们全都准备好假期,只等父亲的准确时间出来了,大家就一块儿请假。 ——别燕东政绩极优,破格晋升至中央,单朝凤陪同。 ——别燕南被官派到米国去学习经济与金融,本硕博连读,妻王宗秀陪读。 ——别燕西成为种花国第一批无国界医生,出国前往非洲支援。 ——别棠棠仍在松市钢铁厂工作,已经考上中级工程师,目前已经通过函授的方式拿到了大学文凭,正准备读带职研究生,主攻“钢铁材料”这个专业。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暑假了,栀栀早早做好准备。只等黎恕过来接了她和孩子们,一家四口就准备回松市去,和父母兄弟姐妹们一块儿汇合。 她还挺激动的。 毕竟自从父母去了西北边陲之地以后,家里人就再也没有齐齐整整的团圆过。 在进入暑假的第三天里,黎恕终于赶到。 栀栀让黎恕好好休息了几天,然后一家子收拾好行李,把院子托付给隔壁的邱婶照片,一家四口风风火地乘坐火车赶到了松市。 第535章 栀栀一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松市。 现在家里人除了别棠棠之外,已经没人呆在这儿了。原来一家子住的筒子楼里的房子也早就退了,依着别棠棠现在的职称和级别,她还没结婚呢,只能分到一个单身的一房一厅。 所以棠棠在钢铁厂职工招待所那儿包了整整一层楼,一共十个房间……以保证一家大小可以住得舒舒服服的。 现在栀栀一家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团聚。 因为大哥工作繁忙,二哥两口子在米国,三哥在非洲……好在这次因为栀栀的积极沟通与联系,最后大家相互迁就,选择了三哥回国的时间(他的时间是最难迁就的)…… 当栀栀一家赶到松市钢铁厂的时候,大哥两口子带着大房、二房的孩子们已经赶到,他们是昨天中午到的。 别逢君和应雨时也及时赶到,他们是昨天晚上到的。 栀栀惊喜地和家人见面。 ——别逢君今年六十八岁,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头发也已经是雪白雪白的了,眼镜似乎又厚了些。不过,他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 ——应雨时的年纪和别逢君差不多,但她保养得还算不错,一头乌亮的短发烫了个微卷,两鬓花白。她是气质型的美人,尽管眼角已经生出了皱纹,但表情依旧温柔恬淡,目光沉静而又怡然。 ——大哥别燕东今年四十七了,可能是由于平时工作过于紧张,他现在的气质远比过去严肃,脸上法令纹有点儿重,瘦得很厉害。 ——大嫂单朝凤也已经不年轻了,但极富书卷气,也是保养得好,看着像三十出头的女人。 ——大哥家里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巍巍已经二十四岁,他算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出国留学生,已经读了硕士目前回到工作参加工作了,这一次他的未婚妻也跟着一块儿来了。行二的峰峰二十一岁,正准备出国留学……最小的溪溪今年十七岁,明年参加高考。 ——二哥家里的三个孩子,最大的月月(王宗秀从前一桩婚姻里带来了)已经结婚了,她是别家第三代里最早结婚的,而且已经生了一个儿子。目前她在邮政局工作,丈夫是她的同事,夫妻俩感情还是很好的。 行二的星星也已经结婚了,她现在是老师,在京都一所中学教初中语文。她的丈夫是父亲别燕南帮她相中的,是京都基层的一个小领导,夫妻感情挺好,目前正在备孕,这次星星的丈夫也来了。 行三的辰辰今年十六岁,刚上高一。他偏科比较严重,理科极好文科极差,直把他的二姐星星给愁坏了,恨不得天天给弟弟补课……为了这个,姐弟俩闹得不太愉快。 而大家看到了栀栀一家,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大嫂单朝凤过来就握住了栀栀的手,“栀栀快来和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做到……三十多了还像二十多的样子?” 栀栀笑道:“大嫂你也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四十多了还像三十出头的样子?” 姑嫂俩大笑了起来。 别棠棠也过来凑趣儿,“大嫂,四姐,那你俩也给我出出主意呗,为啥我二十多了看起来像三十多的?” ——倒也不是。 别棠棠打小儿起就不太注重打扮,现在她成为松市钢铁厂骨干技术以后,更加没空打理自己。头发剪得短短的,每天穿着染满了机油的工作服,唯一的保养就是往面上涂点儿雪花膏…… 只能说别棠棠皮肤有点儿黑,再加上身边可能都是男同事,她自己的气质也变成了英姿飒爽的那一挂,和家里其他女性的气质不太一样。 栀栀笑道:“谁说的?我家棠棠可好看了!” “好多人都说我是假小子呢!还说我找不着对象!”别棠棠直撇嘴。 单朝凤说道:“别理会那些人!” 应雨时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说道:“那你就……找个对象呗!”她最最最耿耿于怀的事,就是三儿别燕西、小女儿别棠棠到现在都不肯结婚! 但别燕西为情所伤,应雨时既不敢逼他结婚、也不敢向他说一句重话…… 到了别棠棠这儿,应雨时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说你又不肯去京都,你要是去了京都呢,好歹你大嫂还能照看着你,你一个人呆在松市,你又不结婚,老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一日三餐也没个人陪着你吃顿热汤饭,生了病也没人照顾你……” 应雨时唠叨了起来,“你要是实不想去京都,那……干脆跟着我和你爸去西北吧?好歹还有我照顾你!” 然后又哀声叹气,“诶,我和你爸都快七十了!现在还算身体好,还能照顾你……可谁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呢?我又不能一辈子照顾你!” 众儿孙们面面相觑。 栀栀连忙上前,转移话题,“妈,我们什么时候回乡下啊?” 应雨时答道:“等人齐了再说吧!棠棠已经约好了车子,到时候我们包一辆长途班车回别家庄去!” 别巍巍的未婚妻叫史清玉,还不太了解别逢君和应雨时的情况,就小小声问了一句,“别家庄是爷爷的老家吧?那奶奶的老家在哪呀?爷爷奶奶,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奶奶是松市本地人吗?” 闻言,别逢君看了妻子一眼,笑道:“确实很久没有忆苦思甜了,来……清玉啊,爷爷把以前的事儿告诉你们听……”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松市既不是别逢君的故乡,也不是应雨时的故乡。 但数十年前,别逢君和应雨时在这里相识…… 1931年,17岁的别逢君从贫穷的小山村里辗转来到松市,在松市打点儿零工,却因为一场事故他受了重伤,差点儿死掉了。 当时15岁,寄读于教会学校的应雨时发现了躺在大街上奄奄一息的别逢君。她立刻喊了人来,把别逢君送到了教会医院。 两人就这么相识了。 应雨时是富家千金……但准确说来,她是位不爱宠爱的庶女。战火连天的时候,一家子乘坐轮船逃往南洋。应雨时的奶娘是个小脚女人,牵着应雨时,一个走不快,一个年纪小……最后和家里人走散,被留了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当时奶娘拿错了包袱。两人的包袱里一个馒头包子都没有,全是金银细软。 当时家乡的形势很危急,奶娘只好带着应雨时逃到了松市。 到了松市以后,不识字的奶娘日夜惶恐——奶娘当时三十出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脚女人,应雨时当时只有七八岁大。在这么个乱世里,两个女子无依无靠的,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还是应雨时观察了许久以后,指挥着奶娘把她带到了教会。 她拿出一份信件(自己花钱请教书匠写)和一部分金银交给教会的负责人,信件是她模拟父亲的口吻所写,大意是:这是他心爱的小女儿,因故不能及时接走,恳请教会收容,他会每个月固定送些银钱过来云云。 教会的人便收留了应雨时。 一晃多年过去,虽然应雨时每个月都会小心翼翼地打发奶娘去外地给教会汇些钱,甚至还会伪造外地的家人给自己寄信…… 但她的家人多年都没有过来看望过她,有的只是她自己请人假扮家中仆妇、下人“奉老爷的命令前来探望小姐”…… 可单身又美丽的妙龄少女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 应雨时心急如焚。 这时她遇到了别逢君。 在照顾别逢君的过程中,少年少女毫不意外的相爱……应雨时一五一十地将她的景况告知于别逢君。然后应雨时央求别逢君,以她表哥的名义留下来,和她一块儿在教会学校读书,费用由她来出。 别逢君同意了。 他虽出身小山村,但本身跟着读过几年私塾。在教会学校里上了两年的学,更是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各种知识。 1934年,二十岁的别逢君和十九岁的应雨时结了婚。 同年,应雨时打听到当时的政府想在松市办一家钢铁厂……但当时的种花国风雨飘摇,各路列强想着法子的想来瓜分种花国国土,本土根本没有这样的人才。 应雨时立刻和别逢君一块儿写了自荐信,交与当时的政府,言明自己愿意为国留学。 大约是考虑到应雨时是个女性、不适合学习理工科的缘故,当时的政府没有同意应雨时的自荐,但让别逢君去面试了。后来,别逢君拿到了公派留学的名额。 在这一刻,夫妻俩万般为难。 分开吗? 可两人刚刚才结婚,正是感情好的时候…… 不分开? 可两人心里都装着家国天下…… 最终,应雨时一咬牙,为丈夫打点行装。 别逢君心里也难受得要命,如果他走了,谁在乱世里照顾美丽又柔弱的妻子呢? 后来,应雨时劝住了别逢君,并且向他保证,她绝对不会离开教会一步!有了教会的保护,她就不会有事儿。 就这样,别逢君带着简单的行李出国留学。 应雨时则留在教会学校,最后选择了医护专业。而别逢君一走,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1935年,她生下长子别燕东。孩子满月后,她抱着孩子拍下了照片,寄给国外的别逢君。 1938年,别逢君回国探亲,应雨时已经成长为教会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生。 1939年,应雨时再生下次子别燕南。 1942年,当时的政府突然撤销了别逢君的公派留学资助,原因是政府预算不足,决定取消松市钢铁厂创建…… 别逢君给应雨时写信,说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留在国外加入鹰国籍,他再把应雨时母子仨接过去,以后他们一家就在国外生活。一是他放弃一切回来,就算当不成工程师,但他可以当战士,为保家为国做最后一点贡献。 应雨时拿着丈夫的信件沉默许久,做出了第三个选择。 她准备好丈夫的履历,又写了一封长信,辗转托人送给当时的洪军领袖,说明了丈夫的情况,又问领袖,她丈夫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她就拿到了领袖的亲笔回信。 信中说: 【……请别逢君同志继续安心在国外学习,党会为他支付留学费用。但务必请再学□□XX与XXXX、以及XXXX方面相关的知识……别逢君同志应当成为和平后,拿着锤子和钉子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人,人民期待他成为开拓科学技术生产的第一人……】 应雨时高兴坏了。 她立刻应信中的要求,将丈夫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告知于洪军,并且立刻发了电报给丈夫。 很快,别逢君就写信告诉她,说国外已经有花侨联系上他了,给了他很多资料。他想了想,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回国参战毫无意义。但他很乐意为国家继续读书…… 就这样,别逢君成为洪军公派留学第一人,除去他自己本身在学习的专业之外,又开始废寝忘食地按照领袖要求的专业,开始了艰难的学习。 1945年,尽管还没有完全解放,但松市已经成为洪军势力,松市钢铁厂开始了建设,应雨时主动要求加入,成为松市钢铁厂的开山远祖。同年,别逢君回国供职……夫妻俩分别了14年后,终于团聚。 再后来,老三别燕西和老五别栀栀相继出生,别逢君和应雨时又收养了侄女别芃芃和外甥女别棠棠…… 听到这儿,史清玉好奇地问道:“那四姑呢?一直没听说过四姑的情况啊!” 众人面面相觑。 别芃芃啊? 第536章 栀栀陷入怔忡。 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别芃芃啊? 说起来,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别芃芃的消息了。 栀栀和黎恕是七四年结的婚,别芃芃和罗建华也是同年结婚,然后他俩就去了黑鹤洲建设水电站…… 到现在快十年了,还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别芃芃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给应雨时,简单地说一下她在那边儿的情况。后来应雨时跟着别逢君去了大西北,别芃芃那边儿就没了音讯。 这一次的家人团聚,是栀栀组织的。 其他人都好联系,就是别芃芃联系不上。 栀栀按照别芃芃原来留下的地址发电报过去、被退回,说查无此人。于是栀栀又给黑鹤洲方面打了电话,询问能不能联系上罗建华。得到的答复是罗建华已经是黑鹤洲水利高级工程师,但最近被外调到另外一个水电站援建去了,对方给了栀栀一个新的地址。 栀栀尝试着想要打电话过去,但得到的答复是那是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目前不通水电也不通电话…… 栀栀只好给罗建华写了一封加急挂号信过去,希望他能把别家人聚会的事情告诉别芃芃,要是别芃芃有空,就让她和罗建华一块儿赶回来聚一聚。 但罗建华也始终没有回信。 所以栀栀也不知道,这一次别芃芃和罗建华会不会来。 栀栀如实相告。 别星星小小声告诉未来的准堂嫂史玉清,“四姑跟我们向来不亲近,这一次啊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咱们就别勉强。” 别月月也说道:“再说了,当年四姑结婚的时候,还摆了伯奶奶一道……说不准伯奶奶记恨到现在呢!不回来也好,免得又吵架!” 史玉清又问起当年别芃芃的婚礼。 她是别巍巍的未婚妻,两家已经为这对小情侣定下了明年秋天结婚的婚约。史玉清算是别逢君和应雨时的长孙媳妇儿,以后这家里的人情走动,主要还得靠她来维系和经营。 当下,大家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史玉清明白了,说道:“四姑好像有点儿……那个不太自信?” 栀栀笑了。 ——史玉清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一眼就看出了核心问题。很好,她和别巍巍还挺般配的,典型的男的沉默寡言但内心主意大,女的温柔亲切很有亲和力。 单朝凤解释道:“其实都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压力……” 别星星说道:“这个我有体会!其实就是四姑觉着在她那一辈儿的兄弟姐妹里啊,就她最不中用,瞧我大伯!我爸也不差,三叔和五姑都已经当上硕导了……她可以是觉着她太平庸了,呆在这家里压力太大……” 别辰辰不服气,“那她也可以向六姑看齐啊!六姑当年连高中都没上,现在还不是靠着函授学习拿到了本科学历,现在还考研呢!” 别星星冷笑,“你倒是很会感同身受么!别辰辰,你要是真的感同身受呢,那你就像六姑学习啊!可我怎么觉得,其实你的行动一直在向四姑靠拢呢?一直在逃避呢?” ——别辰辰今年升高一,理科成绩很不错,文科成绩却一塌糊涂,除了英语勉强能上八十分之外,语文一直在及格与不及格的线上垂死挣扎,政治历史小测从未上过三十分…… 别星星为了管弟弟的学习,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里,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偏偏别辰辰还不领情。姐弟俩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吵起来…… 这会儿别辰辰就不服气地反击了起来,“你秃顶治好了吗?职称评上了吗?考研答辩了吗?你为了我的事儿这么着急上火我姐夫知道吗?” 别星星也炸了毛,“你还知道我是因为你的缘故啊?别辰辰你怎么有脸啊!” 他俩的长姐别月月赶紧出面安抚,她先是把抱在怀里的孩子塞给星星,说道:“都出来了还说什么学习成绩!来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么……” 然后她又把辰辰拉到一旁去,“你姐是为你好,可不许闹了啊!不然就送你回去补习语文了!” 星星和辰辰隔空怒视,各自翻了个大白眼。 栀栀忍不住笑了。 她还挺喜欢侄儿侄女们在一块吵吵闹闹的,虽然有时候确实也气人,但大家的出发点也都是好的。 别棠棠也过来主持公道,“好了好了都不许闹了啊!你们五姑一家才回来,走!咱们上食堂吃饭去……我昨天向食堂订了两桌席,全都是咱们以前爱吃的……还有几道菜啊,是你们这小辈儿应该很久都没吃过的家乡菜了,走走走!” 于是,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下了楼,往钢铁厂食堂而去。 别逢君抱着孙女儿月月的孩子萧诗诗,喜欢得不得了;应雨时一手牵着铁蛋、一手牵着铁柱,也高兴得笑眯了眼…… 一路上,不少人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了别逢君和应雨时,眼神停留片刻,当即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别工?哎哟别工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工啊你现在退休了吧?” “别工啊,最近你和应医生都在哪儿呢?” “别工,你这头发全白啦!” “别工啊你身体还好吧?” “应医生?好久不见……你和别工离开了快有五六年了吧?” “应医生啊你还真是保养得好哟,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应医生难得回来一趟,快上我家去玩,我们一起喝喝茶嗑嗑瓜子吧!” “应医生最近怎么样了啊……” …… 别逢君接受的是秘密任务,当然不会说去大西北造武器了。当初他离开松市钢铁厂的时候,是以退休的名义走的。 别人问起别棠棠的时候,棠棠是这么回答的,“我爸妈现在在京都帮哥哥们带孩子呢!” 现在,别逢君便也以同样的理由搪塞,“我这些年呆在京都照看孙子们呢!感谢大家还记得我啊,晚上去小操场唠嗑啊!” 应雨时也一样,“我们退休以后就去了京都,这一次是昨晚上回来的,主要是我们巍巍快要结婚了,还想着小姑娘回老家看看去……难得有机会回来啊……晚上一块儿去小操场啊!” 到了食堂,几个大厨也跑来和别逢君、应雨时见面,大家都有点儿激动。 相互问好过后,棠棠带着侄儿侄女们去把她事先订好的席面全都搬了出来……因为人多,一共办了两桌,年长的一桌,年轻的一桌。 应雨时一看到桌上的饭菜,立时笑了,对孙子孙女们说道:“你们小姑啊还真是把十几年前的饭菜给我整了出来!” 栀栀一看,也笑了。 ——雪白的大米饭上,象征性地撒了几粒黄豆、红豆和绿豆。这是在忆苦思甜当年吃不饱饭的时候,食堂不得已做出了豆子饭,还限量呢!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五六十年代里,工厂和工人的待遇都挺好。肉不太吃得上,但吃饱还是可以的。 ——在一大盘子里盛着八样不同的腌菜,有腌萝卜、腌萝卜缨子、腌豆角,酸包菜、酸黄瓜、酸大白菜和酸辣椒……这样的腌菜,在过去是最最最常见的,家家户户都没少吃。 以前栀栀一家还住在厂子里的时候,和其他的职工们一样,也在后山开了一块菜地。那会儿自家菜园子里种出的菜都舍不得吃,眼看着白菜叶子快要老了就赶紧扒下来晒干,再用盐给腌起来。家里坛子里的腌菜,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攒起来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到冬天还能有个下饭工菜! ——还有一道酿豆腐! 豆腐在过去可是被当成荤菜来吃的,这酿豆腐被切得方方正正的,中间被挖掉一块……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就说酿豆腐的中间那一块其实是块肉。但在五六十年代,酿豆腐里被酿的那一块,也依旧是豆腐。 就是被挖出来的那一块豆腐,再掺上点蛋汁、葱花、盐末和淀粉揉成小丸子,再酿回豆腐上,但顶端的那小丸子上味道比较香,大人会骗小孩子说那就是肉…… ——再就是野菜小米饼。 野菜其实就是婆婆丁(蒲公英),小米饼呢,就是一半儿小米磨成糊,一半小米泡发,然后和焯了水又切得碎碎的婆婆丁混和了,发酵一晚,第二天上锅蒸。 说实话,这种野菜小米饼并不好吃。但这样的饼子放一晚上,第二天硬绑绑的再用火来烤,表皮酥脆,里头软嫩……味道就好吃多了。 不好的地方就是总烤糊。 ——以及一道非常受欢迎的隔夜菜汤浇锅巴。 将锅底半糊掉的锅巴趁热取出、晾凉、晒干,吃的时候用小火把锅烧热、再把硬绑绑的锅巴放进锅里,干涸的米粒变迅速膨大……变得有点儿像爆米花,这时候浇一勺菜汤上去,锅里会发出如同爆炸一般的“滋啦”巨响。 锅巴浸在菜汤里,初食酥脆,继而软糯,再带上菜汤的咸鲜…… 这些都是在贫穷时代里,被聪明的老百姓开发出来的特色美食。 当然了,这些菜就是吃个怀旧,是情怀。 家里老的小的,总不能不吃肉吧! 就,红烧肉也有,清炖鸡也有…… 应雨时还记得家里人的饮食习惯: “栀栀口味清淡,这清淡大白菜她肯定爱吃,给挪到栀栀跟前去!” “老大胃不好,这米汤淮山放到老大跟前!” “老大媳妇儿爱吃酸辣的,棠棠啊你把那酸辣鸡爪端你大嫂跟前去!” “老别,这个西红杮酿肉丸子你多吃点儿……” 大伙儿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饭后,因为别月月的娃娃太小了,所以她一家三口回招待所去休息,其他人则都去了小操场那儿散步。 “别工一家回来了”的消息,早就已经轰动了整个钢铁厂家属大院。 于是晚饭后,大家都来到了小操场那儿。 几乎别家人所有的旧友全都来了! 栀栀和黎恕也是一样。 当初和栀栀一块儿在厂子里上子弟学校的几个高中同学也来了,大家围坐在操场旁的看台那儿聊天,先说栀栀的近况,再说大家的近况……然后还说起了几个栀栀熟人的情况。 ——谭春雨至今未婚,她原来在成衣厂当设计师,其实大家都觉得她干得很不错,但成衣厂是国营厂子嘛,就算谭春雨设计出来的衣裳被单位选用了,效益奖金也不多。而且她的设计老是被领导拿走,冠在关系户的头上。 前几年搞改革改开,但改革开放也只是利在沿海,松市地处内陆,改革开放带来的浪潮掀不到松市这儿,所以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谭春雨呢,在八零年的时候就主动把她在成衣厂的岗位指标给卖了,然后拿着卖指标的两千块钱,独身一人去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城。 谭春雨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大家也只是能从谭春雷嘴里知道一点儿他姐的消息。 据说起初两年,谭春雨还会偶尔报平安给谭春雷……但在半年前,深城突然来人找上谭春雷,说他姐姐借了不少高利贷逾期未还,那些人凶神恶煞的,但谭春雷也不怕,招呼了大院邻居们一声,大家一块儿把这几个人给扭送派出所去了。 后来谭春雷再去派出所打听,才知道他姐在莞城办了厂子,做外贸服装的,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开始借钱了,具体借了多少,警察也不知道,只能从这一批人的嘴里听说,谭春雨借了他们两万块钱,利滚利、滚到了八万块多…… 谭春雷也想尽了法子想找到他姐,但再也没了他姐的下落。 栀栀久久不语。 而大家一说起谭春雨,不由得十分唏嘘。 ——谭春雨这人的性格是真的一言难尽,但她也是真的命运多舛。 她父亲是赌鬼且疾病缠身,为了讹别逢君帮他养孩子,不惜耗尽生命……后来谭春雨为情所困,为追求罗建华几次设计别栀栀,最后大彻大悟承认错误……然后她就和罗建华保持了距离,并且十分要强地一切都要靠自己。可谁又能想到,最后她竟是这样的结局呢? 栀栀一直没吭声。 因为她想起了黎恕在梦中经历的那个世界。 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黎恕曾经说过,在他噩梦里的那个世界,因为在他的引导下,谭春雨和罗建华双双身死,然后世界就崩塌了。 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呢? 谭春雨和罗建华是否依旧还是主角???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这算什么结局了?谭春雨也才三十四五岁,年轻着呢!肯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他人纷纷点头。 大伙儿又说起了罗建华一家。 罗家已经彻底垮了。 ——罗建华他大哥罗建国是被罗父一手捧起来的,奈何烂泥扶不上墙,罗父退休后罗建国就总在工作上出错,新接任的厂长还能看在罗父的面子上帮衬罗建国。两年前铁钢厂又换了新厂长,罗建国就被当成了靶子……他被不停揪出工作上的错误,职称被撸,级别一降再降,现在已经去后勤处负责烧锅炉了。 ——罗建华的二哥罗建军现在是个二流子,老婆因为婆媳关系不和与他离了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罗建军又染上了赌博酗酒的恶习,连工作都被作没了,现在天天在家啃老。 ——老罗被仨儿子给气得不行……但主要说来,应该还是被罗二给气得卧病在床。他和别逢君是同时代的人,但精气神差远了,有人前几天还去过罗家,说老罗看起来不太好,估计熬不过明年。 ——大约是因为这样,吴琴才会疯狂的寻找罗建华! 据知情的老同学介绍:罗建华本来带着妻子别芃芃去了黑鹤洲建设水电站,而且听说罗建华还挺厉害,在那边儿呆了近十年,级别、职称、工资和福利待遇全都上去了,三十多岁就被评为高级工程师,放在钢铁厂这简直不可能! 吴琴呢,眼前的俩儿子都不中用,还天天气她、从她和老罗的手里抢钱……吴琴也烦,隔一段时间就上黑鹤洲去找罗建华要钱。据说罗建华为了息事宁人,每次吴琴过去,他就给他妈一点儿钱…… 估计是后来吴琴狮子大开口了吧,罗建华烦了,开始躲她。然后吴琴就去闹别芃芃,最后呢,听说罗建华向单位申请了外援,去了一个更向偏僻荒凉的地方援建水电站…… 听到这儿,栀栀才恍然大悟。 原来罗建华是因为这样才去了外援其他项目的啊! 夜深了。 铁蛋倒还好,很兴奋,但是铁柱年纪还小……被困得不行。所以铁蛋把弟弟领到了栀栀身边,兄弟俩都嚷着要睡觉。 老同学们便也知趣地说以后再聚。 栀栀和黎恕领着孩子们先回了招待所。 照顾着孩子们洗漱过、歇下了…… 栀栀看着黎恕,欲言又止。 黎恕也刚去洗完头、洗完澡回来,浑身湿漉漉的,只穿了条裤衩子。 长年的日晒使他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以前他年青,身体看着瘦干高挑;现在他也已经三十五六岁了,肌肉越显雄壮发达。 从寸板头上滴下的水珠,一颗颗顺着麦色结实的贲张肌肉,滚入了裤头…… 栀栀坐在床上,抱膝盯着他的腹肌和人鱼线。 “想啥呢?”黎恕含笑揉了揉妻子的头发。 他可喜欢玩她的头发了。 细腻丝滑又柔若无物。 先将五指大大张开、然后缓缓穿插过她的长发,冰凉细滑的发丝从他粗糙的指间滑走…… 就这么无聊的事儿,他能玩一晚上。 栀栀也没动,随便他。 ——玩她的头发好过折腾她,对吧? 思忖片刻,她还是忧心忡忡地开了口,“黎恕,你还记得你以前做过的那个……像电视连续剧一样的噩梦吗?” 黎恕玩头发的动作一滞。 怎么不记得呢? 他特别讨厌那个梦! “我已经在梦里把那俩干掉了,后来再也没梦到过了。”黎恕说道。 栀栀说道:“那,如果他俩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或者死了的话,我们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完蛋?全世界都给他俩陪葬的那一种?” 黎恕一滞,继而放声大笑。 栀栀连忙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轻一点儿…… 晚了。 睡在一旁床上的俩儿子已经发出了不满的梦呓。 黎恕当即闭了嘴。 夫妻俩都紧张地扭头看向孩子们。 还好孩子们只是翻了个身以后,又继续呼呼大睡。 栀栀这才放下心,狠狠地瞪了黎恕一眼。 黎恕低笑道:“做噩梦那事儿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才来担心吗?别栀栀同志,你可是一个科学家!我想请问一下你,罗建华和谭春雨要是死了,这世界就会……崩塌?或者毁灭???” “有事实依据吗?是什么原理造成的?问过全国人民……不,问过全球人民同意了吗?”黎恕含笑说道。 栀栀也觉得有些不现实。 黎恕笑眯眯过来,将手按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看出来最近你都有空想这种天马行空的事了……所以?” 栀栀眯着眼睛看着他,咬住下唇。 半晌,她才喘着粗气低声威胁他,“你要是敢把孩子们吵醒了,我就……” 后头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因为被黎恕给吃了。 第二天,别燕南两口子和别燕西同时抵达钢铁厂家属大院。 他们仨虽然是从国外两个不同方向回国,但都在港城转机,遇上了!于是就一块儿结伴回来…… 别家人头一回那么齐齐整整的! 于是大家张罗着去照相馆拍张全家福的照片…… 但还少了别芃芃。 虽然觉得挺可惜的,但别芃芃不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最后应雨时在手里拿了一只别芃芃小时候玩过的、用旧枕巾改的布娃娃,抱在了怀里。就这样,别家一家三代同堂,统共近三十人,拍下了一张全家福。 接下来,棠棠花钱包了一辆长途班车,带着一家老小直奔三百公里外的别家庄。 虽然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但内陆城市的基建基本没有太大的改变。一条不宽的马路蜿蜒向前……路况不太好,坑坑洼洼的,路面又窄,如果遇上对面也来外大车,会车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翼翼,还偶尔会因为经过农村、乡镇时老百姓们正在赶集而占道,长途班车的行驶变得异常缓慢。 三百公里的距离,从清晨六点发车,也就是中午让司机休息了大约一小时左右,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快五点钟的时候,才堪左赶到了别家庄。 这一次别逢君一家回乡探亲,栀栀和别家庄的村长联系上了。 村长是别逢君的堂侄,也就是栀栀的远房堂哥,名叫别仁晋。 别仁晋很清楚,别逢君这位堂伯父啊,一大家子都很有出息,简直就是整个别家庄对外炫耀的资本啊!所以他在村口拉了个大红横幅,写着“欢迎科学家别逢君阖家回乡探亲”的字样,还特别安排人在这儿守着。 于是,当村民看到长途班车在村口停下,十来个衣着体面鲜亮的青年男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急忙上前问道:“是东头二爷爷(别逢君行二)家里的人吗?” 栀栀连忙上前说道:“对对对!我爸就是别逢君,我是别栀栀,你是……” 结果对方压根儿没等她说完,转身就跑了,还大叫大嚷道:“来了来了来了!快快快!鞭炮烧起来,腰鼓打起来啊!” 第537章 事实上,别逢君已经快有十来年没回过老家了。 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别逢君的父亲是前朝秀才,生养了四个儿子,都是逢字辈儿的,便给儿子们取名:圣、君、贤、相。 从这就能看出别父的政治立场。 前朝覆灭后,别父在村里开设私塾,挣些微薄的钱财养家糊口。不过,别逢君十三岁那年,别父患重病离世,当时小妹别逢珠还在母亲肚里。 别父去世后,别逢君和大哥别逢圣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别逢圣在家务农,别逢君就给人当学徒,挣点儿辛苦钱。别逢圣脾气大,性格还自私,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两个幼弟一个幼妹更是可怜。 别逢君与家庭的决裂,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 原来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分别替长子、次子定下亲事。 ——他给长子别逢圣说的县城巡捕房徐执事家的庶女,主要想图个官亲(具体原因参考别父给四个儿子的取名); ——他给别逢君说的亲事,是本地富裕农家的长女林氏,家境殷实。 其实也好理解。 别父是觉得长子必须要娶个官家的千金,至于次子么,只要妻室的门第儿不拖累家里就好了。 可别父一去世,徐家先悔了亲……主要就是嫌别家太穷了,但人家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直到别逢圣为父亲服了三年孝,才去张罗婚事的时候,徐家早就把别逢圣的未婚妻嫁到了其他人家。 还是在外当学徒的别逢君听到了风声,立刻回家告知了大哥。 别逢圣怒极,立刻上徐家去问,徐家长兄当即耍赖,说:是啊,你的未婚妻确实已经被我嫁出去了,只要你能凑齐聘礼,我就嫁让我亲妹妹嫁给你……我的亲妹妹可是嫡女啊! 别逢圣为争这口气,回家顿着脚的大骂母亲,非逼着母亲卖房子凑钱,他要娶徐执事家的嫡女! 别逢君也傻了,没有想到兄长居然会这么处理。 可大哥在家说一不二惯了,包括母亲在内都不敢不从……全家人眼睁睁看着别逢圣把买主都找来了! 别逢君出面阻止。 别逢圣气得红了眼,和别逢君大吵一架,兄弟俩甚至大打出手!但最后那位被拉来买房子的人被别逢君劝走了…… 别逢圣恨透了别逢君。 他也看出来了,不光那个买房子的人更愿意听二弟的,连家里人也都更愿意听二弟的。 所以? 他作为家中长子的威严在哪里?! 别逢圣表面上妥协了。 等到别逢君安抚好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回到县城去当学徒的时候,别逢圣想了个损招——不让卖房子是吧?那好,那他就瞒着别逢君,与别逢君的未来的岳家林家议婚,只要等林氏的嫁妆一进别家的门,他立刻拿着林氏的嫁妆去徐家娶那位嫡女! 别逢圣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别逢君的未婚妻林小姐出身富裕,打小儿起就在县城上女学,接受了进步思想以后,她很不满意这门亲事,又打听到别逢君就在县城当学徒。于是她去找了别逢君,两人早就把事情说开了。《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林小姐比别逢君年长两岁,当时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革命伴侣……别逢君同意取消婚约后,林小姐就瞒着家里人与意中人结婚了。 不料,别逢圣招呼也不打的直接去林家议亲…… 林家倒是遵守信用,且并不知道林小姐已经另嫁他人。很快,别逢圣和林家议定婚期,直接把林小姐的嫁妆给搬到了别家。 紧跟着,别逢圣就瞒着人把林小姐的嫁妆抬到了徐家去,要娶徐家的嫡小姐。 徐家哪会真如了别逢圣的意?于是便说,之前和别逢圣谈好的是嫁庶女的彩礼,如今徐家要嫁个嫡女与他,彩礼必须要两倍才够。 别逢圣不服,被徐家痛打了一顿,赶了回去…… 与此同时,林小姐也被家里人带回去备嫁。 林小姐、林小姐的丈夫,以及别逢君全都惊呆了…… 别逢君立刻赶回家,才知道兄长闹出这样的事。 他也气狠了,立刻赶到林家去解释。 林家倒是通情达理。 既然两个年轻人并没有感情……而且林家的姑娘还已经偷偷另嫁了,所以林家也没有为难别逢君,还说林小姐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被别家拿走的嫁妆里,有几样含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必须要还回来,其他的嫁妆就算了,当是林家对别逢君的补偿。 于是别逢君拿着单子,让大哥去徐家把东西要回来。 别逢圣就疯了,直接把家里打砸了个稀巴烂,还放狠话出来说:别指望他从徐家把东西拿回来,同时他还必须按照徐家的要求,把彩礼补上……反正他就是要把徐家嫡女娶到手! 别逢君没办法,只好自己去了徐家,客客气气找了徐小姐的哥哥,不卑不亢地告知来意,当然了,在去之前,他也做了功课,了解徐家目前的情况,用了点技巧半威胁半劝告…… 徐小姐的兄长当即就将之前别逢圣送来的东西全都一五一十地退还,他甚至还看上了别逢君,想和别逢君结亲! 别逢君婉拒,立刻把林小姐的嫁妆如数奉还,然后就回去继续当学徒。 殊不知,徐小姐的兄长是真看上了别逢君,后来还主动来别家庄,找别母商量他妹妹和别逢君的婚事…… 别逢圣差点儿被气晕了,立刻气势汹汹地冲到县城来找别逢君,兄弟俩大打出手。 别母闻讯赶来劝阻,却被别逢圣给打了,别逢君气不过,然而别母却迂腐地拉着别逢君,还说什么长兄如父的话…… 别逢圣用最最恶毒的话辱骂别逢君,还往死里打他;母亲又拉着他、不允他还手…… 别逢君的师父出面阻拦,这才控制住局面。 后来,别逢君红着眼圈儿当众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又请师父拿出他这些年当学徒攒下的一些钱,交给了母亲……就一声不吭地回师父家干活去了。 别逢君又给师父干了三个月的活,只拿了很少的钱充作远行的路费,其余的全被他交与师母……他告别了师父师母,懵懵悔悔跟着马车,一路辗转来到了松市,他口袋空空,人生地不熟,吃了些亏最后又病又伤地倒在大街上…… 然后,他终于在松市遇上了他的真姻缘。 但也因此,别逢君一直和家里关系不好。尤其是和他的大哥别逢圣。 当别逢君从国外留学回来以后,已经临近全国解放了。四九年正式解放后,他的工资级别全都上去了,才开始慢慢接济母亲,又因为怜惜妹妹,让妹妹嫁给了别棠棠的父亲…… 是因为这样,别逢君和老家那边的关系才有了些许的修复。 但别逢君和别朝圣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打过照面。甚至上次栀栀和芃芃前后脚结婚,别朝圣也不愿意去,只让妻子汤兰花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栀栀的奶奶、别逢君的母亲已经九十岁了,虽然精神不错、身体也还算硬朗,但行动已经很迟缓,眼神不好看不清、耳朵也聋听不清…… 但她还是很惦记别逢君这一房的子孙,过年过节肯定会托人带点儿东西给别芃芃,还总是交代别芃芃,一定要把她亲手种的南瓜、土豆和花生,分给二房的人。 那些东西,多数都是别棠棠自己享用了。毕竟父母兄嫂姐姐们都隔得那么远,奶奶托人带来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但别棠棠还是会把奶奶的祝福告诉家里人。 所以这一次,别逢君执意回乡,也是为了再见母亲一面。 他虽然已经六十岁了,可身上还有任务呢,休完这两个星期的假期就得回大西北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一次,搞不好是他最后一次返乡看望母亲了。 别逢君和老家亲人的恩怨,这几天他和应雨时一直在给孩子们“补课”…… 毕竟之前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俩也不愿意说太多亲人不好的话,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各有各的去处,就更加没啥好说的了。 现在全家人回乡探亲…… 老实讲,别逢君也还是有点儿担心他大哥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疯,所以才会把以前的事细细说给儿女们听。 所以栀栀和兄嫂妹妹侄儿侄女们的想法都一样,那就是:也确实有点儿担心大伯会不会再次因为嫉妒而搞事情。 应雨时安慰丈夫与儿孙们,“没事儿,反正咱们最多也就在这儿住上两天,两天以后咱们就走!” 栀栀也说道:“我已经和仁晋堂哥说好了,这次咱们又不住东头老屋……仁晋棠哥给我们安排了住住,说是十四奶奶和二十一奶奶各有一幢房子闲置,家里人都在外头工作呢……我们就住在那幢屋子里就好。仁晋堂哥是说乡里乡亲的不花钱,但我想着咱们走的时候拿点儿钱,让仁晋堂哥转交给两位堂奶奶就好……” 众人连连点头。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音!一大堆身上腰上系了红绸子的男男女女从村子里冲了出来,人人喜笑颜开…… 还有人扛着竹竿、竹竿上吊着正在燃烧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纷纷朝着村口而来。 这场面也太太太热闹啦! 栀栀只觉得闹得慌,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铁蛋铁柱却兴奋极了,兄弟俩站在一旁拍手笑,嘴里还呜里哇啦地大叫…… 主要是,现场除了二房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在朝着这边儿跑动,还带着一脸的高兴劲儿,只有一人披着件半旧的蓝色工人外衣,站在矮坡上不动。 所以栀栀很容易就看到了这个人。 此人满头花白头发,生得横眉凶目,正表情不善地盯着……栀栀的父亲别逢君。 第538章 栀栀猜想,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她的大伯别逢圣。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大伯的模样和了,因为她只见过大伯一次,还是在她五岁那一年。 但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长得和她父亲别逢君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别逢圣性情古怪、沉闷,此生没有去过松市,据说最远只去过小山村所在的县城。不过,栀栀四五岁大的时候,父亲曾经带着一大家子回老家探望奶奶。 别芃芃是别逢圣和汤兰花的亲生女儿,却因为重男亲女……她一出生就被别逢圣给扔在村口,老奶奶走投无路,哭着跑去捡回别芃芃,用个大篮子装了起来,挪着小脚艰难地赶到松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二儿子收养。 别芃芃跟着别逢君两口子长大。 其实别逢君和应雨时的工资和收入在那个时代来说,也不算低的,但要抚养那么多孩子,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家里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应雨时基本只为长子别燕东、长女别芃芃置办过新衣。 原因无它,别芃芃本就比栀栀大一岁,因为身体健康,更是从小起就高出栀栀一个头,她长得快,需要新的衣裳,她穿旧的衣裳,正好可以拿来给栀栀穿…… 那一年别逢君带着一大家子回乡探母的时候,别芃芃穿着一身鲜亮的小裙子,头上扎着好看的辫子,还系着个漂亮的蝴蝶结。 芃芃的亲弟弟、别逢圣唯一的儿子别敬山嫉妒得连眼睛都红了! 别敬山要抢芃芃的新笔盒、还想撕掉芃芃身上漂亮的裙子。芃芃哇哇大哭,栀栀去找来三个哥哥……最终,别敬山没能如愿。他被气得哇哇大哭,也去找帮手。 找来的第一个帮手就是阿奶。 阿奶脸色也不好,骂了芃芃几句,要她把铅笔盒送给别敬山,又说村子里的正经女孩子哪有穿裙子的,让芃芃去换了…… 别燕东、别燕南和别燕西惊呆了。 栀栀又跑去找来了父母。 这下子,本来只是孩童之间的小小纷争,升级到了别逢君四房兄弟之间的分家之斗。 因为阿奶还在世,除去别逢君早年离家、后来也是在外头结婚生子的,别三叔和别四叔哪怕是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却还是三房人住在一起。 别逢圣身为长兄,一天到晚光摆大家长的架子,既不上工,也不干家务,三叔四叔拼命干活,挣回来的工分却要平均分摊,还得算上大房一份儿。 而汤兰花做为大嫂,和两位弟妇也是处不好关系,别家的三婶和四婶……要不是因为丈夫可靠、要不是因为婆母良善,这个家,她们早呆不下去了。 这回大房二房为了小孩子的事情吵起来,三婶四婶趁机也闹,最后闹到不可开交…… 三房四房便也分了家。 既然分了家,老母亲总需要人赡养。 老四两口子和母亲的关系最好,主动要求母亲跟着四房住,另外三个哥哥每个月给愿意给一点儿钱财让母亲改善一下生活最好,不宽裕的话就算了。 可是老大却不肯,非说他是长子,母亲必须跟着他,否则这个家就别分了。至于母亲跟着他么,其他三兄弟每人每个月出三十块钱给他就好了…… 大家都气坏了。 五十年代中,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还得是师傅级别的,普通工人可能还没有三十块钱),老大居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找兄弟们要一个月三十块的赡养母亲的费用? 别逢君都懒得理会老大,他直接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说道:“娘,儿子不孝,以后就不回来了,娘要是想我、想雨时、想孩子们了,就让老三老四送娘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说着,别逢君直接带着一家子离开。 别逢君不提分家,他就不需要付给母亲赡养费。自他回国以后,每个月都会汇出八块钱给母亲,但既然没有分家,他和母亲兄弟也没有住在一起,就没有规定要他每个月汇钱、汇多少钱…… 也就是两个月没汇钱回去,老家的别逢圣就受不了了。 但别逢圣自视甚高,拉不下脸来找老二要钱。 于是,汤兰花来了。 汤兰花一来,别逢君和别燕东就倒班儿,应雨时把家里的孩子们交给邻居姜女士照看,她也倒班儿…… 依着姜女士那泼辣爽利的性子,汤兰花没少吃挂落,常常被姜女士骂哭,最后抹着眼泪逃回老家。 又撑两个月,别逢圣实在受不了,主动和老三老四谈了分家。 当然,这也是因为奶奶的妥协。 奶奶主动提出,分家以后她跟着老大,让另外三个儿子,每人每个月出三块钱的赡养费。 但奶奶其实也是没办法,如果她不主动提出和老大住在一起,老大肯定不会同意。 那会儿奶奶还算年轻,虽然裹了小脚,但手上针线功夫了得,会挽纱、会织布,做鞋子的速度很快,一个月能做两双、还不耽误平时干活。她人勤快,一个人就能把菜园子打理得好好的,在不大的菜园子里一年种两季红薯,她自己的口粮就回来了…… 奶奶跟着老大住,等同于她一个人养活大房,其他三个儿子还每个月一共给九块钱……她是希望老三老四不再受老大的拖累。 就这样,别家终于分了家。 分家以后的四房人,除了大房,其他人都是越来越好。 别逢君一家是不用说了,因为他和妻子的言传身教,儿孙们不管是从政的、还是进入学术圈的……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全都是高知分子。 别三叔一家也不错,虽然在家务农,但如今大儿娶了个能干又勤快的媳妇儿,当年家里穷到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女儿别婷婷在老奶奶的教导下去求了应雨时,应雨时给别婷婷介绍了一份在县城煤炭局的临时工。 别婷婷也聪明,几次拎着礼品去给应雨时拜年拜节,发现应雨时特别重视儿女们的教育,于是她也向应雨时求教,要怎么学习、学习什么,才是对事业、对今后的生活有帮助的。 应雨时思考良久,建议别婷婷考教资。 别婷婷立刻开始买书、自学,厚着脸皮去听当时的夜校,甚至还和夜校校长的老婆搞好了关系……后来煤炭局附近新建了小学,别婷婷得到了夜校校长的推荐,成功成为了小学老师。 再后来,别婷婷辛苦供养三弟和四妹读书,现在她三弟也县城教书,四妹去年已经考上了大学。 也就是说,现在别三叔家里已经没有经济方面的问题了。 别四叔家里也不差。 十几年前四婶的大哥不小心从山下摔下来,正好被一根断裂的尖锐树枝插进心脏……旁边一点点的地方。 当时大哥被送到医院,没有医生敢收治他,大家都劝四婶家里人,要么就赶紧送到省人民医院去抢救,要么就……放弃了算了。 大哥是四婶娘家的顶梁柱,上有父母要赡养、下有年幼的弟妹和孩子们嗷嗷待哺,如果他死了,那个家就散了。 后来,四婶想到了应雨时。 她急忙哭着去找应雨时,应雨时一听,立刻跟着她来到县医院,详细地了解大哥的情况以后,应雨时对县医院的院长说,“这个病人我能治,我可以为他开刀做手术,甚至允许把这个病例当成教学示范……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们能免除病人的治疗费用。” 就这样,应雨时为四婶的大哥动了刀。 手术非常成功。 也因为应雨时的争取,县医院免除了大哥的大部分医疗费用。半年后,大哥渐渐康复,一年后,大哥能干些轻松的农活,三年后彻底恢复了! 就冲着这个,四婶和四婶娘家人也一直惦记着应雨时的好…… 后来四婶娘家人特别帮扶四婶,现在四婶家里的三个孩子,一个去年刚结婚,一个考上了中专正在外地读书,一个还在家里上学。 只有大房的情况每况愈下。 老奶奶年纪大了,干不动活计不说,还常常害病,病药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她干不了活,老大一家就饿肚子了。 别逢圣到现在都没有干过农活,所以老奶奶身体不行了,所有的活计都压到了汤兰花身上,汤兰花也烦,三天两头躲到娘家去。别逢圣就让儿子去接,又让儿子去接他妈回来的时候,从舅舅家里顺点吃的回来…… 日子一长,汤兰花的娘家人更烦,直接和她断交了。 现在正是别逢圣一家最最最艰难的时候,没想到,别逢君一家却搞出了那么大的架势,回乡探亲??? 这会儿栀栀看着那个满头白发、表情凶恶的老人,正在暗自揣测他是不是就是别逢圣的时候…… 别家的三婶四婶已经闻讯赶来,一个上前抱住了应雨时,一个上前抱住栀栀,全都激动万分! 四婶抱住栀栀,上下打量了栀栀一番,含泪说道:“一晃眼过去那么几年……栀栀啊你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以前当姑娘的样子,还是那么白净好看,还瘦瘦的……哎哟!这就是铁蛋和铁柱吧?” 说话之间,四婶发现了跟在一旁的铁蛋兄弟,急忙松开了栀栀,一手一个将他兄弟拉过来细细地看,又对栀栀说道:“他俩长得像爸爸!” 栀栀含笑点头。 她嘴里应付着婶婶,却忍不住四处张望,只是,她再也找不到别逢圣的身影了。 别逢君一家子得到了村民们的热烈欢迎! 村长别仁晋直接把别逢君一家带到了公社那儿…… 一九七八年是个分水岭,改革开放只是其中一个代表性政策,同时还释放出巨大的信息量。 就比如说,人民公社也开始逐渐被取消,生产主体允许出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行政意义上呢,取而代之的是“乡”、“村委会”这样的单位。 现在别家庄的公社,就是很久以前的祠堂。别逢君的父亲就在这儿开设私塾,教导村里、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孩童们在这儿学习的。 村委会取代了生产队之后,就搬进了新建的二层砖瓦小楼里办公去了。 所以大家又把公社恢复成原来的祠堂样子。 别逢君近二十年没有回来过,此番见到旧景,想起了童年种种,忍不住淆然泪下。 别四叔背着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别三叔跟在后头,一手着老奶奶的拐杖、一手拎着一串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沙葛果,快快地赶了过来。 “君儿!可是我的君儿回来了?”老奶奶颤颤巍巍地问道。 别逢君与应雨时急忙迎了过去, “娘,我是君儿,我回来看你了!” “妈,我是雨时,我们回来了!” 别四叔把老奶奶放了下来。 别逢君上前扶住了瘦小母亲的胳膊,含泪喊了一声“娘”…… 老奶奶的眼珠上蒙了一层白翳,使她那黑色的眼珠变成了浑浊的浅黄灰色,她因为视力减弱,根本就什么也看不清,就是听到了儿子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泪盈于眶,凑过去用双手捧住了别逢君的脸,想要仔细把儿子看清楚。 可一着急,老奶奶的眼泪就哗哗地淌…… 她就更加看不清楚儿子的模样儿了。 别逢君心里难受,用手去抹母亲的眼泪,可他越抹、母亲的眼泪就越多……到最后,母亲自己用衣角蘸干了眼泪,这才勉强看清了儿子的模样。 老人“哎呀”了一声,哭道:“我的君儿老了!头发都白了!” 别逢君和母亲抱头痛哭。 在场的好多人都哭了。 应雨时也抹着眼泪,仔细地观察着婆母,又和三弟妹小小声说道:“带妈去看过眼睛吗?” 三婶抹了把眼泪,生气地说道:“没有!” “找时间带妈去看看,她这症状像是白内障,问题不大,做个手术把她眼里的白翳给切掉就能好……你们不用担心治疗费,我和你们二哥会负责的。”应雨时说道。 三婶气道:“二嫂!给娘治眼睛,不用你和你二哥出面我们和老四两口子也愿意,问题是……有人不愿意啊?” 应雨时一愣。 别家兄弟不和,这她知道。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大会不同意让老母亲去治病? 三婶小小声解释了起来,“前几年娘在家里干农活的时候跌了一跤跌坏了腿,流了好多血啊……我们用土方子给娘止了血,但伤得很厉害,都能看到碎骨头了!” “我和老四媳妇张罗着送娘去镇上的医院看看,结果汤兰花非说她送娘去,要我和老四媳妇出钱……我们又不是傻子!那钱落进她的口袋,她还舍得拿出来给老的看病啊?” “然后我们就没跟老大两口子打招呼,过了一天就把老的送镇医院了……结果啊,老大两口子就发疯了!先是把我们家和老四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就冲到镇上去……他直接上派出所去报案,说我们家和老四家虐待老的……” 说到这儿,三婶都气哭了,“二嫂哇你是不晓得啊,我们老三和老四被公安带到派出所去,被盘问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被放出来……我和老四媳妇呢,本来在镇医院陪房的,被汤兰花领着她娘家人一顿打……” “汤兰花当场就把老的接走,医生都劝她不要让老的出院,因为刚做完手术还没过观察期,万一回了家被感染了……是要被截肢的啊!人不听,直接给老的办了出院手续!二嫂啊,她以为我们真不知道她是在图什么吗?” “她是要图我们为娘预缴的那几十块钱的手术押金和住院金哪!我和老四媳妇凑了四十块钱,花用掉二十多……剩下十几块汤兰花全揣她兜里了!” 应雨时皱眉。 尽管这事儿过去两三年了,三婶还是一想起来就特别生气,“二嫂你说,娘是不是老糊涂了?明明我们家和老四家都更心疼她些,可她……就像眼瞎了似的,不但不让我和老四家的照顾她,她还……还当着老大的面骂我们呢!” 一旁的四婶也很难受,“是啊二嫂,娘也太偏心了!” 刚才三婶在说这些的时候,栀栀就一直在思考。 这会儿听到三婶四婶的抱怨,再看看奶奶在面对父亲时的怜惜与心疼…… 栀栀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道:“三婶、四婶,咱们换个角度来看,说不定这是奶奶保护你们的手段呢?” 此言一出,三婶四婶齐齐愣住。 应雨时也有些微怔。 半晌,妯娌几个面面相觑。 三婶突然就落了泪,“哎哟栀栀这么一说啊,我突然就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四婶也连连点头,“对啊!难怪了!难怪娘总是对我和三嫂骂骂咧咧的,可背地里又总是避开老大给我们送菜送鸡蛋的……原来,原来……” 应雨时叹气,“那这回我们把妈送到医院去做个全面体检,要是有什么病就早点儿治……如果老大不同意,就让他自己来找我们算账吧!” 三婶四婶一听,顿时高兴了,“好好好!二嫂啊,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只要你和二哥能出面镇住那些妖魔鬼怪……娘的治疗费用不用你们出,我们出,也是我们服侍……娘啊太可怜啦,这一辈子都没怎么享过福。” 这时,别逢君朝着应雨时挥挥手,“雨时,过来尝尝妈亲自种的沙葛果!” 应雨时连忙过去了。 老奶奶现在的视力,也就比全瞎好上那么一丁点。 儿媳过来了,她也没好意思像摸儿子的脸那儿,就只是凑得很近很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 “雨时啊你是不是喘得有点厉害?”老奶奶问道。 应雨时一笑。 ——她也已经不年轻啦,已经是六十七岁的人了,身体总归是有点儿毛病的,比如说心脏不太舒服、还患有季节性哮喘,说起长一点儿的句子都得喘上一会儿。 不过,老奶奶还真是很聪慧,一下子就看出来应雨时哪儿不对了 应雨时笑道:“妈,我没事儿……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急了一点儿,这气儿没喘匀!” 别逢君目光柔柔地看着妻子。 老奶奶握住了应雨时的手,说道:“你年轻那会儿啊,没少为君儿吃苦,国内战火连天的,他一个人跑到国外去过安生日子,把你和两个娃娃留在国内……养家糊口是你一个人、生儿养儿也是你一个人……是君儿欠了你的,现在你俩都退休了,就让他侍候你,你要好好享福……” 别逢君看向妻子的目光,又带上了愧疚与难过。 应雨时表情不变,亲亲热热地对老奶奶说道:“妈,你放心,阿君对我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老奶奶这才高兴了,又对应雨时说道,“快来吃我自己种的沙葛,很甜很甜的……” 顿了一顿,老奶奶又道:“我大孙子阿东呢?还有我栀栀呢?” 别燕东和栀栀立刻上前去,向奶奶问好。 别燕东是他这一辈儿里最大的孩子,也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子。当时应雨时是在医院同事的帮助下生下他,因为当时还在打仗,她也没通知任何人……老奶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拎着四只母鸡,背了一背篓十来斤大米,艰难地挪着小脚辗转二百多公里,费时四五天……终于找到了应雨时。 应雨时几乎没有父母缘。 所以当婆母千辛万苦找到她的时候,她大吃一惊,感动得抱着婆母大哭了一场。 婆母侍候她坐完了月子,不但给别燕东亲手做了小衣裳、小被子,还因为看到应雨时的女同事平时的穿着,她便拿出针线,也给应雨时做了几身比较时髦的裙子…… 也因为老奶奶照顾的第一个孙子就是别燕东,所以她对别燕东有着异乎于其他孙子的挂念。 她捧着别燕东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笑道:“你长得好像你爹……不对,你啊是顶着你爹的壳壳,长了一张和你妈一模一样的脸……好!比你爹好看!” 别燕东笑了。 老奶奶又问别燕东,“听说你去京都当大官了?” “奶奶,都是在为人民服务,不分什么大官小官。”别燕东说道。 老奶奶说道:“那你要好好工作!不要徇私,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别燕东眼圈儿一红,“我听奶奶的话。” 老奶奶又道:“当了大官,肯定工作忙吧?阿东啊,工作再忙也要关心家人啊……你要是连凤儿都照顾不好,谁相信你能为人民服务?” 单朝凤在一旁红了眼圈儿。 别燕东把妻子拉了过来,让老奶奶和妻子握手,又道:“奶奶教训得很对,我一定会好好听奶奶的话……” 接下来,老奶奶又抱住了栀栀。 栀栀是最让奶奶心碎的孙女儿…… 她天生体格孱弱,老奶奶每次去松市看望她,在那儿呆几天就哭几天。 现在看到栀栀健康又有活力,老奶奶高兴坏了,喊老四媳妇,“幺儿去我鸡圈里抓几只鸡来,炖鸡给我君儿吃,大家一起吃哩!” 其实村宴呢,村长别仁晋都已经安排好了。 四婶只是应付道:“好咧!好咧……”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见过了她的曾长孙别巍巍,以及别巍巍的未婚妻史玉清…… 史玉清就和小姑子别溪溪说了一声想去上厕所。 刚好栀栀也想去,问了一嘴…… 结果大家想去上厕所。 于是,众人结伴前往。 当然是要礼让长辈们的。 栀栀落在了后头。 当她刚上完旱厕出来,就听到有人尖叫, “谁在偷看人家上厕所啊?” 栀栀愣住。 第539章 栀栀左右看看—— 今天来探亲的家人们多半都结伴来上厕所了。 长辈们已经离开,留在原地的都是小一辈儿的。栀栀和黎恕是因为两只小的还在上厕所,所以还等在一旁。 刚才高声叫喊着“有人偷看别人上厕所”的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听起来很耳熟,像是……别溪溪? 别溪溪今年十七岁,是大哥大嫂最小的女儿,水灵灵又漂亮苗条,很招人喜欢。 很快,栀栀又听到了别溪溪地大叫,“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爸爸!妈妈……哥哥!快来抓坏人呀!” 别巍巍、别峰峰已经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砰——” 茅厕门被人重重打开。 别辰辰红着脸、带着一脸的慌乱与惊讶从里头跑了出来,“谁?是不是有人偷看别人上厕所??” 这时黎恕让栀栀管好铁蛋和铁柱,也跟着别巍巍、别峰峰跑了过去。 他跑过去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个男的被别巍巍、别峰峰撵着跑—— 于是黎恕踹飞了一块石头。 那石头“咻”一声飞去,正好砸中那人的腿弯,那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别巍巍、别峰峰跑过去将人按住。 那人疯狂挣扎,嘴里还骂得特别难听。 好些村民们听到了动静,连忙凑了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别溪溪也气愤地冲了过来,指着被她哥哥们按住的那人,大声说道:“这人他臭不要脸!他偷看别人上厕所!” 村民们聚拢来一看,全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一人期期艾艾地说道:“溪溪,他、他是你的堂叔啊……” 别溪溪愣住。 另一个村民小小声说道:“他就是敬山,他爹和你爷爷是亲兄弟!” 原来这人就是别逢圣的儿子、别芃芃的亲弟弟——别敬山啊?! 别敬山疯狂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忘本的王八羔子!你们以为你了不起啊?我呸!再了不起,祖谱上也要排在我爹后面!我们家才是长子嫡孙!你们算个屁……” 在场的,就属黎恕辈份高了。 于是几个小一辈儿的都看着黎恕。 黎恕对村民说道:“麻烦请把村长喊过来,现在人证齐全,咱们就报警吧!”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村子里是没有派出所的,村里人平时有什么纠纷,也不习惯报警找公安,大多数纠纷都由本家辈分高的长辈来判决,要是不服气就再找大队干部来处理…… 别家庄从建国到现在,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从未有人说过“报警”二字。 一时间连村民们都愣住,不知道黎恕只是想吓唬吓唬别敬山呢?还是真的非让人去报警。 别敬山也愣住。 但很快,他就疯狂叫嚣了起来,“放你娘的屁!你想报警?啊哈哈哈哈哈……你算哪根葱?你在老子面打什么官腔?我告诉你这里是别家庄!老子是长房嫡孙!” 黎恕确实只是想口头吓唬他一下。 但别敬山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黎恕笑了笑,然而盯着别敬山的眸子愈发冷漠,“但愿公安来了以后你还能这么嘴硬。” 别敬山大吼,“老子看你老婆屁股了?” 黎恕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别敬山。 别敬山更是嚣张,“你老婆就是别栀栀?那个短命病痨鬼???”顿了顿,又轻笑,“她长得倒是蛮好看……” 黎恕大怒! 别巍巍和别峰峰也气坏了,骂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姑姑就是你姐姐啊!” “少放屁了!我没有那样的姐姐!”别敬山轻蔑地说道,“别逢君和那女的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命,那叫无媒苟合!没名没份的还想当我姐姐……呸!就是表子!老表子养出来的小表子!” 众人没有想到别敬山的嘴巴居然这么毒。 二房别逢君的儿孙们几乎全是读书人,此刻别敬山歪理一堆,众人气得哑口无言。 栀栀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听了这话,她冷笑道:“原来你们大房这么高贵啊?那你爹和你娘一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结的婚?那你娘又怎么会是汤兰花呢?和你爹定了亲的那个,不是当初巡捕房的徐小姐吗?” 别敬山愣住。 栀栀又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难道说,你娘汤兰花是个妾?所以你是……究竟是小妇养的还是后娘养的?啧啧,这都新社会了怎么还有封建余孽啊?看来啊革委会的工作可没做好,居然有条漏网之鱼!” ——其实现在已经八十年代,革委会都已经撤掉好几年了。 栀栀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别敬山。 毕竟七十年代过去没多久,革委会余威犹在。 相对于派出所,别敬山果然更害怕革委会,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栀栀所说的“不是小妇养的就是后娘养的”给气着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看向栀栀的眼神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似的。 不过,别敬山向来没有吃过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他盯着栀栀冷笑道:“就是你……屁股上长了个红疤的,对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 周围的人全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黎恕更是差点儿气炸了!攥紧了拳头就准备过去…… 栀栀松开牵住小儿子的手,又朝着小儿子使了个眼神。 小铁柱会意,朝着父亲扑过去,“爸爸!” 黎恕下意识就松了拳头,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 不过,栀栀才没有长什么红疤。 再说了,刚才因为来上厕所的人多,别仁晋给大家安排了两间茅厕。所以大家是按照男女来上的…… 农村的旱厕,挺那啥的。 二房的人除了别逢君之外,其他人几乎全都在城市长大,看到了旱厕的卫生情况,女眷们差点儿呕吐出来。 所以别仁晋就把猪圈旁边的一间用来放泔水的小屋收拾出来,在里头放了一个粪桶,再垒上几块砖当作踩脚的…… 虽然气味很难忍受,却比旱厕强太多,男人们就让女眷们在这间全密封的小屋里上厕所,他们则轮流去旱厕解决。 但是,躲在旱厕后头偷看的别敬山不知道呀! 农村里的旱厕为了除臭,不可能是全封闭的。一般说来,就是钉一圈木板,脚下镂空、头顶镂空,再加个顶…… 别敬山只能通过木板间的缝隙,勉强看到上厕所的人的后背,至于脸长什么样、甚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能看到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栀栀当然知道别敬山是在鬼扯,她才不相信呢! 当时女眷们集体上厕所时,本来想着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有些防备。大家商量好了按辈份排序,没轮到的就站在小屋子的四周看着…… 要不然,偷偷摸摸躲在旱厕后头偷看的别敬山也不会被溪溪发现。 可别敬山躲在后头,又不知道前头二房的人是怎么分配厕所的,所以他一心一意蹲守在旱厕后头…… 他根本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二房的男人们。 别辰辰气坏了,捂着屁股上长红疤的地方,涨红了脸冲着别敬山破口大骂,“你个臭流氓!你、你……” 辰辰到底太年轻,才只十六岁,平时家里的气氛比较友好和睦,小伙子根本不会吵架,就是觉得羞辱极了、难堪极了。 别敬山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个屁股很白,还长了个红疤的人……是你?” 别辰辰气得想杀人,“你这个流氓!” 他想扑过去杀了这个坏人算了! 但怎么跑都跑不动? 回头一看,他姑父黎恕一手抱着小表弟,一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子? “五姑父你别拦着我,这种人渣不用跟他讲道理!我、我打死他……”辰辰气得语无伦次。 趁着那边大乱,栀栀垂下头,看了铁蛋一眼。 铁蛋已经快九岁了,个子还没抽条,现在身高一米三多一点儿,生得精瘦精瘦的,拥有男童的外表、与成年人冷静周全的内心。 在这一瞬间,铁蛋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他笑了笑,用小手轻轻拍了拍腰间。 ——他腰间缠绕着一条长鞭。 棠娘姑姑将她的鞭法悉数传授于他,而且还会根据他的身高体重与力气大小,不厌其烦地为他制作手感合适的鞭子。 铁蛋要是使起鞭子来,连他爸都不是对手! 当然了,对付那么个人渣,铁蛋并不想使用鞭子——把人弄死了可不好。 栀栀用特别温柔的语气说道:“辰辰别闹,我们不要再跟这种流氓浪费时间了,毕竟我们也就只在这儿呆上两天……好了走吧,你阿太还在外头等你呢!” 二房的人全都看向了栀栀。 辰辰、星星,以及别巍巍、别峰峰都有些不可思议——五姑这是怎么了?就这么轻易放过一个臭流氓吗?五姑外表柔弱,但不是真这么柔弱的人啊! 但黎恕心中了然——栀栀从来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当然他也不是。但栀栀既然这么说了,就证明着栀栀肯定有什么想法了……虽然他也已经有了想法,可这也不冲突呀! 那就,让她用她的法子来解决,他也同时用他的方法来解决就好了呀! 双重报复,爽上加爽! 于是黎恕招呼别巍巍、别峰峰,“巍巍,峰峰,我们走!”说着,他一手抱着铁柱,一手拽着辰辰的衣后领,率先离开。 别巍巍和别峰峰只好狠狠地瞪了别敬山一眼,气呼呼地松开摁住别敬山的手,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别敬山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二房人离开的身影,面有得色,还“呸”了一声,一脸的鄙夷。 旁边一个老婆婆劝阻道:“敬山啊,他们好歹也是你的血亲,在外头又都是很体面的人物,你何必这样呢?收一收你的脾气,和他们搞好关系吧!你看看你三婶家的婷婷,就是被你二婶提拔着……现在你们三房一家都变好了!还有你四婶那边,也是走你二婶的关系才救了你四婶的哥哥,那是救了一整个家庭啊!你啊……” “老不死的要你多管闲事啊?!没事做干脆吞点农|药下去帮孟婆熬汤吧你!”别敬山骂道。 老婆婆被骂懵了,“哎呀呀你怎么……” 旁人拉了老婆婆一把,小小声说道:“快点走吧别沾晦气了!” 别敬山便又朝着村民们的背影,又是一顿毒骂。 他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明明他爹才是长子,凭什么二房这么有出息??? 哼,他得非给这些文绉绉假正经的人一点儿厉害瞧瞧不可! 第540章 栀栀一众回到了祠堂那儿。 应雨时、别逢君等人还不知晓此事,只是见栀栀一众……人人都气呼呼的,应雨便含笑问道:“怎么了?” 栀栀和黎恕没吭声。 溪溪特别生气地对应雨时说道:“奶,别敬山那个臭流氓偷看我们上厕所!” 应雨时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是嘛……” 她的声音顿止了三五秒钟左右以后,终于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在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包括老奶奶和村长别仁晋。 别仁晋下意识便问道:“是别敬山那小子?他……又惹事儿啊?”说到后来,语气已是十分不善。 老奶奶呆了一呆,回过神来,急忙拉住了应雨时的手,“雨时啊,敬山他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啊!” 溪溪特别生气,对老奶奶说道:“阿太!别敬山可是我们的堂叔啊!他都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比我六姑还大一岁,算哪门子的小孩子啊?” 老奶奶颓然耷拉下头。 尽管众人大约都知道老奶奶偏着大房一家,其实是不希望大房给其他的儿孙们带去太多的麻烦,但老奶奶一直这么偏帮着,也是一种捧杀啊! 别逢君看不过眼,说道:“娘,你可不能太偏心他了,这么下去……会惯坏他们的。” 老奶奶无力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处,悲怆地说道:“等我死了吧!我死了我就……管不着他们了!” 二房的人全都没说话。 但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应雨时问溪溪,“他躲在哪儿看的?你怎么发现他的?” 溪溪气愤地说道:“别敬山蹲在男厕所后头偷看,我和六姑给女厕所站岗放哨,正好看到别敬山……奶,别敬山可坏了,被我们抓个正着还有脸骂我们,他说五姑是……B-I-AO子!” 溪溪不敢直接说出那个字,就用汉语拼音拼了出来…… 然后继续说道:“他还说,阿爷和阿奶结婚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算是无媒苟合……还、还骂阿奶你了……” 这下子,别逢君的表情也有点儿控制不住了,忍不住埋怨道:“娘,这样可不行!这已经不是教养的问题了,如果你和他都不管,那我也得出面管一管,我不能由着别人欺负雨时!” 老奶奶拿着衣袖擦拭眼泪,“君儿啊,你再忍忍吧!总之现在啊……娘见着你了,也见着你的儿孙们了,娘死而无憾了……要不,你们这就回去吧?” 然后又抽噎着对应雨时说道:“雨时啊你和君儿带着孩子们快走吧!” 二房的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村长别仁晋不干了,“七奶奶,我二伯他们刚刚才到,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你怎么就赶人走啊?” 老奶奶拼命摇头,“要出事、要出事哩!” 别三婶悄悄扯了扯应雨时的袖子,小小声哀求道:“二嫂,求你们了……就忍忍吧,要不然啊,回头还是娘受委屈!”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他夫妻俩都知道老三媳妇的言外之意:如果二房的人追究此事,别逢圣最终还是会折磨老娘! 沉默良久,别逢君才开了口,“辰辰,回头爷爷再和你说话,现在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啊。” 别辰辰委屈极了。 别逢君又对别仁晋说道:“仁晋,一会儿你先带着我们去看看住的房子。” 别仁晋也听出来、二伯这是不再追究的意思,急忙答道:“好好好!好咧!二伯你放心,再不会有错了,我肯定会安排好的!” 别逢君点点头。 别仁晋赶紧找来几个村干部,把他们喊到一旁去,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其实就是让他们想办法把别朝圣、汤兰花和别敬山三个人弄到村外去,最好等别逢君一家离开以后再回来…… 村干部们点头,迅速离开。 别仁晋这才热情地邀请别逢君一家吃村宴。 说是说村宴,其实并不是村里每个人都有资格来吃饭的。 只有村里的一些孤寡、年长的宗老们才有资格陪吃,另外就是这些老人的小孙子、重孙子们能陪着吃点…… 席间,别逢君问别仁晋,村子里的收成情况,老人们的赡养情况,以及孩童们的受教育情况。 别仁晋很清楚,这是二伯想要帮扶村里的意思!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一五一十地将村里的情况如实告知。 说真的,别家庄真不是一个富裕的村子。 村子不大,人口不多,土地还贫瘠产出又不丰…… 连别逢君听了,都唉声叹气。 他特意看了看栀栀的表情。 来之前,他就问过栀栀,如果老家太穷,她有没有办法帮扶——毕竟家里好几个人,老大老二从了政,妻子和老三学的是医术,他搞武器,棠棠是炼钢专业……家里也只有栀栀的专业比较对口。 当时栀栀就点了头,“不管老家是什么情况,只要人心齐,大家都勤快,再穷的村子、再没有营养的土地……也总会找到合适的致富方法。” 这会儿见栀栀并没有露出为难的模样儿,别逢君就对别仁晋说道:“这事儿你一定要问问栀栀的意见!” 别仁晋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可不是第一天听说栀栀这位堂妹的威名了! 十几年前栀栀就是标兵,那会儿别仁晋才二十出头。 看到各大报纸上宣传的南陵标兵“别栀栀”,别仁晋的第一反应就是:咦,这个标兵居然和他的族堂妹的名字一模一样哦!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说也已经四五十岁了吧? 直到多年后栀栀回松市结婚摆喜酒,三婶四婶她们去吃喜酒,回来才告诉村里人:那个南陵标兵别栀栀,就是二伯家的别栀栀! 所以,人家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标兵! 而且那会儿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表彰别栀栀,重点就是“科技种植改善人民生活”…… 别仁晋一早就在想:科技种植是什么意思呢?自家小山村的黄土地特别贫瘠,人家村子里种一亩水稻,多的亩产足有六百斤,少的也有四百斤,可别家庄呢?全村的水稻亩产平均下来能有三百斤就偷笑了! 所以? 科技种植还能改善土壤条件吗? 可他也只是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一次,当栀栀联系上他,说二伯一家想回乡探亲的时候,别仁晋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二伯一家要回来,栀栀也会来……别家庄受帮扶的机会终于来了不是??? “栀栀,那你看……”别仁晋满怀希冀地看向了栀栀。 栀栀一笑,“一会儿吃完了饭,我把行李搬到住处去,然后仁晋堂哥你就带着我去看看村里的种植情况呗!” “好!好好好!”别仁晋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来!来……二伯,二伯娘,你们吃啊!吃菜……这些都是家乡菜,有家乡的味道……” 很快,席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别仁晋请来陪吃席的,全都是村里的老人,恰好都是和别逢君同龄的,说起当年往事,大家都很激动。 长辈们齐齐陷入回忆之中…… 小辈们也热闹了起来。 铁蛋因为身材矮小,很容易就和席上的一些小男孩儿打成一片。 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铁蛋交上了四五个朋友,并且还把别逢圣一家住在哪儿,一家三口的为人和性格怎么样,以及他们平时是怎么虐待老奶奶的,又是怎么仗着他们家是“长子嫡孙”、“秀才之后”、“书香门第”的名义来讹大家的…… 全都摸排得清清楚楚。 吃过丰盛的午饭,别仁晋急忙带着二房的人去了住处。 ——两幢空下来的院子,分别有一间正屋、两间厢房……统共就是六间房。 东边的院子,别逢君、应雨时住正屋,栀栀一家住东厢,别月月一家住西厢,别燕西、别巍巍、别峰峰在堂屋里打地铺。 西边的院子,别燕东两口子住正屋,别燕西两口子住东厢,别棠棠、别星星、别溪溪和史玉清四个女孩儿西厢。别星星的丈夫和别辰辰在堂屋里打地铺。 全都安排好了以后,栀栀就跟着别仁晋、以及其他的村干部一块儿出门视察农田去了。 别仁晋小心翼翼地问了问栀栀的近况。 听说栀栀现在是海大的教授,还是博导…… 别仁晋十分震惊! 他的态度愈发恭谦,言谈间不由得更加陪上几分小心。 栀栀在别家庄里的农田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下别家庄的地势地貌,很快就明白了。 ——这个小村落位于大山脚下,高耸入云的雄山正好挡住了从南边儿吹来的信风和季候风。信风是低气压的产物,说白了,没有低气压的入侵,这附近的雨水就少。 雨水一少,土地得不到彻底的灌溉,再加上连年的耕种……肯定会造成土壤养分流失。 土壤失去了水分与养分,当然就种不好庄稼。 其实呢,要依着栀栀的想法,搬迁村子、另择耕地是成本最低、也是最快捷的办法。 毕竟别家庄只有八十多户人家,统共才三百余人。 与其花费大力气改良改善土壤品质,还不如搬迁到土质天然优良的地方呢! 可栀栀也很清楚,种花国的老百姓有多么恋根……别说别家庄这儿虽然很少下雨,刚才她问过别仁晋,知道这里的地下河水资源还是很好的,就是水质可能偏硬,别家庄的男女上了年纪以后全都发质疏少…… 这样的水用来浇灌庄稼,其实对土壤也不是没有伤害的。 栀栀陷入沉思。 而别仁晋见栀栀久久不语,不由得有些心慌,轻言细语地问道:“栀栀,咱村里这些耕地的情况……你觉着怎么样?” 栀栀:……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不远处的祠堂那儿突然变得人声鼎沸。 有个女人正在尖叫哭喊? 栀栀转头看去。 正好这时,匆匆有村民赶过来报信儿,“仁晋!快去礼堂看看吧,可不得了啦,杀人啦!” 别仁晋愣住。 他好气啊! ——平时村里够安静的,怎么二伯一来,就什么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作妖了? 要是二伯一家受了惊扰不愿呆了,要马上走的话……栀栀还没和他说科技种植的事呢! 别仁晋气急败坏,按压着性子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不好意思,我先过去看看。” 栀栀颌首。 她当然不会傻傻站这儿等。 于是她就匆匆跟了上去,并且在脑海里想着——刚才那哭声,听起来像是汤兰花的? 540-560 第541章 栀栀跟着别仁晋和其他的村干部匆匆赶到祠堂的时候,祠堂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正歇斯底里地狂叫,“……从一开始你就胳膊肘儿往外拐!什么香的臭的你都往别个屋里扒拉!明知道这家里困难成这样,人都已经活不下去你还把好东西拿给别人?你个剁脑壳的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栀栀近距离听着,愈发确定,这人正是汤兰花。 所以她到底在骂谁? 很快,栀栀就明白了—— 因为她四婶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嫂,娘她到底是你的婆母啊,你怎么能这样和长辈说话呢?” 汤兰花大骂,“我呸!她要是个正派人,还干得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她要是不干吃里扒外的事儿,我又有什么道理说她?哦,许她干这种事儿,还不许我说了?” 四婶气道:“婆母也就是拿了几只沙葛果给二哥二嫂吃……” 汤兰花更加生气了,“沙葛果不是我家的吗?拿出去卖……一斤三分钱哩!这老不死拿了我家的东西给外头的白眼狼,她不该死?我骂她几句怎么了?” 四婶也恼了,“大嫂,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沙葛果怎么就成了你家的?那是妈种的啊,她老人家种出来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再说了,二哥二嫂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妈拿点儿沙葛果给人吃了又怎么样?那菜园子里不还多的是么!” 汤兰花开始疯了,“我们是长子嫡孙!一开始分家的时候就说了,老太婆是跟着我们的!她种出来的东西全都归我们大房!我就不乐意给别逢君应雨时吃沙葛果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嚯,现在不得了,还一大家子几十个人跑回来打我们的秋风?真是臭不要脸!” 四婶大约被气晕了…… 好些村民急忙叫嚷道: “逢相媳妇儿,你咋了?” “哎哟不得了四嫂晕了……” “快快快!快掐人中!” “赶紧扶四嫂一把!” …… 这时,别仁晋终于挤进了包围圈,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经过告知别仁晋:“呐,就是因为逢君二叔回来,七奶奶拿了几个她自己种的沙葛果给人吃……大婶子不同意,在这儿闹事儿呗!” 别仁晋不高兴地说道:“大婶子,你要真这么看重这几个沙葛果,那你平时多种一点儿啊!一天天的啥活计也不干,掰扯这些得失你倒是第一名!” 汤兰花叉腰,“我家的东西我爱怎么掰扯关你屁事!” 别仁晋火大了,“你——” 转念一想,现在二房一家子还在村里,所以事情还是不要闹大比较好。 于是别仁晋只得压下火气,说道:“这样吧,我记得七奶奶拿了六只沙葛果过来,一会儿我让我媳妇儿从我们家拿十个过去还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做梦!”汤兰花大吼。 别仁晋惊呆了。 围观的村民也愣住。 ——老奶奶拿了六只沙葛果出来,村长给赔十个,这样也不愿意? 气得别仁晋浑身都在颤抖,问道:“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汤兰花冷笑,“我想怎么样?是不是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他们二房不是很了不起吗?那就让二房赔一千块钱给我们啊!”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四婶怒道:“汤兰花,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汤兰花尖锐地叫嚷道:“有本事他别逢君和应雨时就别吃我家的沙葛果啊!”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兰花其实是想逼死我……” “放你娘的屁!”汤兰花大骂,“你这意思……你其实是想逼死我吧?” 老奶奶平淡地说道:“你想死在前头也可以,反正我死了以后,你们也会被活活饿死的。” 汤兰花再次炸了毛,“你这老不死的你是故意咒我们是吧?还是说你这是在威胁我?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家里的东西扒拉出去给了外人?是不是?” 这时,栀栀看到疑似别逢圣的人也匆匆赶到。 之前栀栀直觉他就是别逢圣了,但不敢确认。毕竟她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只见这人挤进包围圈后,问道:“咋回事?” 汤兰花立刻加油添醋地说道:“当家的你来得正好!这死老太婆把咱家的沙葛果拿出去给人吃了……” 栀栀一听到汤兰花说出“当家的”这仨字,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于是栀栀闲闲地说道:“原来这就是状元及第、书香世家的教养啊?当儿媳妇的能对着婆母任意辱骂?呀,还是远昌公(别逢圣亡父)走得太早,可能没教会他的长子什么叫做百善孝为先,什么叫做孝惕忠信吧……” 别朝圣的脸色瞬间门铁青。 偏偏汤兰花却听不懂栀栀说了些什么。 她听到了栀栀的声音,立刻神气了起来,上前挽住了别朝圣的胳膊,“当家的,别栀栀那丫头也吃了咱家的沙葛果……”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汤兰花捂着脸,呆住。 在场所有的人也全都愣住。 ——别朝圣居然当众扇了汤兰花一巴掌??? 好爽! 但是……这是为啥呢? 这个问题,汤兰花也想知道。 “当家的你疯了吗?”汤兰花捂着生疼的面颊,尖叫道,“……是那个老太婆把咱家的东西给了别人,又不是我,你打我做什么?” 别逢圣阴恻恻地说道:“谁让你对娘不孝顺、不谦恭的?” 众人吃惊地看着别逢圣——这是见鬼了?以前汤兰花也常常打骂七奶奶,就连别逢圣自己也总是有点儿不顺心的就打老娘、骂老娘……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栀栀也很意外。 她其实早就已经觉察到,大房是又懒又坏,还总想让别人尊重他们,估计是其实没啥很体面的东西了,就老拿着“长子嫡孙”来说事儿。 所以栀栀这才搬出了旧一套的说法,什么百善孝为先…… 没想到,别朝圣还真吃这一套? 栀栀立刻又来了一句,“古语有云,这三纲五常里头啊……旁的就不说了,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当妻子的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是丈夫的错?难道不是因为丈夫没有好好教导妻子么?” 别逢圣的脸色更加铁青。 他转过头瞪视了栀栀一眼,突然伸手薅住汤兰花的头发,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外头拖! 汤兰花吃痛,尖叫了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干什么啊……你朝我生什么气?你找那老太婆算账啊……” 但最终,汤兰花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别逢圣给拖走了。 栀栀这才走过去,和老奶奶、四婶坐在了一块儿。 四婶原本差点儿被汤兰花给气晕过去,被几个堂妯娌掐了一会儿人中,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儿正握着老奶奶的手,呜咽着说道:“娘,你和我说,刚才你和她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奶奶摇摇头,不说话。 到底带上了几分心灰意冷,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儿。 栀栀不是很能理解老奶奶的心态,所以连劝,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起。 倒是听到别仁晋在一旁气愤地对那几个村干部说道:“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让把他一家子给想办法挪到外头去吗?” 一个村干部小小声说道:“我们尽力了,但人不肯走,我们也不能拿着绳子绑了他们走吧!” 另一个村干部也说道:“他们是不会走的……想想也知道,好不容易二伯回来了,他们不趁着这机会好好讹二伯一笔的话,怎么甘心啊!” 别仁晋扶额。 栀栀倒是无所谓。 因为她已经发现了治别逢圣的好办法! “仁晋堂哥你先忙,我回去看看啊!”说着,栀栀转身朝着家里人暂居之地走去。 别仁晋急了,“哎栀栀!那个,我们……那个土地的事儿还没说呢!” “回头有空再说!”栀栀故意吊着他,“仁晋堂哥,我现在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说!” ——如果别仁晋治不住别逢圣一家,以后也不会有威望主持村里的土壤改良工作、甚至是全村搬迁的事儿。所以现在最好冷一冷,让别仁晋也知道一下,有的事情他就是避不过、也绕不过去的。 栀栀又加了一句,“我亲眼看到我阿奶被人欺负了,我是小辈儿我没能力做主,可这儿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一个够辈分的人为我阿奶出头……仁晋堂哥,咱们得把其他事儿放下,先处理我阿奶被人欺负的事儿,攘外必先安内嘛!” “所以呢,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我得先把刚才这事儿马上让我爸爸知道!”说着,栀栀转身离开。 别仁晋头脑灵活,否则也不会当选为村长了,他哪会听不出栀栀的言外之意? 栀栀这是在敲打他呢! 气得别仁晋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又恨声低语道:“别逢圣!别敬山!你们给我等着瞧!要是栀栀和二伯不愿意帮扶我们村了……你们就是村里的千古罪人!” 围在他身边的村干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前呢,别逢圣一家虐待老人,他们也就是看看,毕竟也没损坏他们的利益,平时就口头上劝一劝算了。 可现在,如果二伯和栀栀因为这事儿不愿意帮扶村里了,那就损坏到全村人的利益了啊! 这怎么行! 村干部们面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了。 第542章 栀栀回到了自家暂居的院子那儿。 虽说只会在这村里暂居两天,但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可不是件小事儿。 这会儿应雨时带着单朝凤、史玉清正在想办法把这两幢屋子收拾得舒服一点儿。 其实也就是为了让家人们能吃得好些、住得好些。 住么,大家休息的房间和铺位已经分配好了,这个问题不大。但今天别辰辰吃了亏,应雨时有点后怕,就带着大家反复检查这两幢房子,看看有没有可供偷窥狂偷窥的门缝、墙缝、窗户缝什么的…… 吃么,这次别棠棠租了一辆长途班车过来,连带着也捎了不少口粮过来,一家子几十口人吃两天,问题不大。 如果不自己解决伙食问题,家里那么多人,凭是三婶、四婶和自家关系再好,也供养不起啊! 想着有车,索性连煤炉子、煤球,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的全都带来了…… 这会儿别棠棠正在院子里做饭。 别辰辰上厕所的时候被别敬山偷看了,被气得不行,这会儿气呼呼地坐在别棠棠身边,星星和溪溪正在一旁劝他。 栀栀跑进院子,正好看到月月拎着一把沙葛果走过,先问了一句,“月月,这玩意儿哪来的?” 家里人还不知道祠堂那边发生的事,月月便答道:“来了个眼生的小妹妹,说是六阿太送给我们吃的……五姑,刚我吃了一个沙葛果,清甜清甜的可好吃了,你也吃一个?” 栀栀摆摆手,又问,“黎恕呢?” “五姑父和大伯、我爸、三叔他们一块儿出去了!”月月答道。 栀栀又问,“那铁蛋和铁柱呢?” “和村里的男孩子出去了,说是晚饭前回来。”月月答道。 栀栀再问,“你阿爷呢?” 月月朝着后头呶了呶嘴,“跟阿奶一块儿检查屋子呢!” 栀栀点头,朝着后头跑去。 果然,别逢君和应雨时正在屋子后头,应雨时非常仔细认真地扒着木板房子的每一条缝朝里头看,但凡她能勉强看清屋里的摆设,就立刻示意别逢君。 于是别逢君就会拿着石灰泥,往那缝里填,再用个小刮刀给刮平…… 栀栀直接过去了,说道:“爸爸!我跟你说个事儿……” 然后她就把在祠堂那儿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说给别逢君听。 别逢君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应雨时欲言又止。 半晌,她终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如我们走的时候……把妈也带上,带她回松市去,我安排一下她的体检,再帮着联系一下,把她的白内障手术做了?” 顿了一顿,又道:“把妈接出去散散心也好,横竖这几天我们也有假期,回去以后让棠棠给我们租个房子,咱们侍候妈做手术,再好好休养几天。” 别逢君良久不语。 栀栀说道:“爸爸,咱们不能一直治标不治本啊!” 别逢君再次陷入沉默。 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栀栀看着父亲的背影,无端端觉得有些憋屈。 应雨时也叹气,对女儿说道《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栀栀啊,妈妈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呢,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想法,而且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新思想的。” 栀栀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妈妈说的是奶奶。 但是—— 栀栀说道:“妈妈,那依你对阿奶的了解,她愿意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吗?” 应雨时一时语塞。 半晌,应雨时幽幽叹气,“你阿奶啊……实在是太可怜了。” “妈妈!妈妈!” 铁蛋和铁柱跑过来,扯住栀栀的衣角,“妈妈你过来一下嘛!” 栀栀被俩儿孩子扯到了一旁。 铁蛋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妈妈,我上别敬山家去了,你猜我看到了啥?” “怎么了?” 铁蛋气愤地说道:“我看到别朝圣在打他老婆,往死里打,拽她的头发、还踹她!别敬山拿着一只破鞋,在抽阿太的嘴巴子!” 栀栀瞪大了眼睛。 铁蛋继续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我悄悄扒门缝上看了,阿太好可怜啊……她不哭、不说话、也不动……就像已经死了一样,随便别敬山怎么打她。最后别敬山打累了,说让她滚,她才慢慢爬了出去……” “四奶奶跑过来扶起了阿太,又哭又骂,说阿太年纪大了,别敬山怎么还能那样对她……别敬山直接一脚把四奶奶和阿太都踹翻了……四奶奶大喊,把三爷爷、三奶奶和四爷爷喊了来……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我就带着弟弟回来了。” 说着,铁蛋抱住了栀栀,“妈妈,阿太好可怜啊,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而这时,三叔四叔也匆匆过来找别逢君,三婶扶着老奶奶,一旁的四婶一边走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一众人一进院子,就连声说道: “二哥你快来评评理!” “二哥!你可得替咱娘做主啊!” “二嫂啊,你瞧瞧大房都干了些啥!” “二嫂你快来帮忙想想办法吧……这日子可过不下去了!” …… 正在院子里忙碌着的家人们齐齐愣住。 别逢君正坐在板凳上,盯着墙角的一丛野草发呆。 听到这动静,他抬起头,诧异地发现三弟四弟的身上、脸上全都挂了彩? “你们……这是怎么了?”别逢君诧异地问道。 单朝凤赶紧端了板凳过来,“三叔、四叔……你们坐啊!三婶四婶……阿奶,你们坐啊!” 三叔四叔垂头丧气地坐下。 表情麻木、两眼无神的老奶奶也被众儿孙们扶着坐下…… 三叔对别逢君说道:“二哥,你还是赶紧把娘接走吧!” 四叔也气愤地说道:“是啊二哥,再让娘呆在这儿,她就快要被老大一家给弄死了!” “怎么回事?”别逢君追问道。 三婶抹了一把眼泪,一五一十地先从老奶奶拿了几只沙葛果给二房的人吃,到汤兰花追到祠堂那儿拦住老奶奶当众辱骂她,再到栀栀祠堂解围、大房一家气冲冲回到家中就对老奶奶拳打脚踢……四婶因为不放心老奶奶,跟过去一看,恨得不行,扶住捱了打的老奶奶,不过说了几句就被别敬山给打了为止……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别逢君也吃惊地看着母亲,问道:“娘,他们平时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老奶奶直摆手,心灰意冷地说道:“我死了……他们就消停了。” 别溪溪年纪小,口无遮拦,“阿太!你这么说是不对的,你才是长辈,大爷爷一家变成这样,也是你纵容的,你一直觉得你死了解脱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确实你解脱了,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要受他们的折磨呢?” 老奶奶愣住。 在场所有的年轻人……其实全都觉得别溪溪说得不错,栀栀也暗暗点头。 但别逢君必须顾及母亲的脸面,只得先喝止孙女儿,“溪溪别乱说!” 然后他又对母亲说道:“娘,你的小曾孙女儿说得也有些道理……到底谁欠他们了,必须得这样惯着他们?” 老奶奶叹气,“可我没法子啊……他也是我生我养的儿子,我不只养了他,我还养了你们仨,可为什么你们仨都那么孝顺,他却是个反骨呢?我……年轻的时候就拿他没法子,现在我已经快九十了我还能活几年啊?” “大约只有等我死了,他才能知道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惯着他们,日后总会靠自己了吧?”老奶奶心灰意冷地说道。 应雨时也从屋子后头转了过来,听到事情的经过,又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这副模样儿,心里又气又心疼,当即对丈夫说道:“老别,我们还是把妈接走吧!” 别逢君一脸的为难,“把妈接走不难,可你我……” 应雨时愣住。 也对,休完假以后她和丈夫还要回大西北去。大西北条件不好,且不说那里的环境合不合适老人养老了,就是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过去,老奶奶的身体就未必受得住。 别棠棠说道:“爸、妈,让奶奶跟着我去钢铁厂吧!我已经是中级工程师了,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结婚,所以我也就没跟单位申请住房。我带着奶奶去单位,再向单位申请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我和奶奶住在一块儿就好。” 单朝凤温柔地说道:“那还不如让奶奶跟着我们呢,我们的条件还比棠棠好一点儿……再过一段时间玉清和巍巍办了婚事以后,家里会更热闹……” 看到儿女们孝顺,别逢君和应雨时很欣慰。 老奶奶却直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哩……” 三叔四婶、三婶四婶却激动得很,“还有什么使不得的?娘啊你再不跟二哥他们走,你……你还能活多久啊?” 老奶奶终于哭了,“可我要是走了,老大两口子能放过老三老四吗?” 三叔两口子、四叔两口子愣住。 老奶奶呜呜地哭,“再说了,我要是真的跟着老二走了,你们以为,老大两口子会罢休?你们以为老大媳妇今天为什么要拿着那几个沙葛果来说事儿?” “那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我已经老了,我做不动农活了,我养不活他们了啊!所以他们才想着要在老二回家的时候向我动手!只要你们忍不住,只要你们替我出头了,他们才好用这个来拿捏你们啊!” 说着,老奶奶大哭了起来,“我肯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吧……” 别逢圣的声音阴恻恻响了起来,“娘,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老奶奶一听到别逢圣的声音,当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第543章 别逢圣一出现,现场的气氛瞬间门凝固。 所有人全都不说话了。 别逢圣的眼神先是挪到了老奶奶身上,继而又挪到了别逢君的身上。 别逢君虽然年纪大了,但气质儒雅,再加上衣不俗……六十八岁的年龄,要不是头发已经全白了,看面相最多五十多。再加上在大西北干科研,每天爬上爬下,忙进忙出的,基本也和干体力活似的,所以他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健壮挺拔,要是戴顶帽子、从后头看,只会觉得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别逢圣又打量着院子里的人。 ——老二的媳妇儿应雨时柔美娴雅,听说是个医生,拿手术刀的,那么漂亮的女人,有事业心会挣钱肚皮还争气,一口气给老二生了儿一女! ——老二的个儿子个顶个的厉害,现在兄弟仨全都已经去了京都,两个大的从政,一个小的学医,个个人中龙凤,人人一表人才!老二的亲生女儿更不得了,长得好看不说,据说还是个什么标兵,能干又厉害!且她还嫁了京都军区司令的儿子,要背景有背景,要靠山有靠山! ——就是老二的孙子一辈儿,也都是很厉害的人。最大的孙子听说也从政,还快结婚了,二孙子好像是要走学术的路子…… 总之,二房从老二、老二媳妇,到他的儿子一辈、孙子一辈,就没有一个等闲之辈! 凭什么呢? 别逢圣红了眼。 明明他才是长子,不是吗? 他应该比老二还厉害,不是吗? 家里人都应该听他的、顺从他,不是吗? 老二凭什么样样比他强啊? 最后,别逢圣又盯着应雨时看了一会儿。 他内心忿忿不平地想道:还不是因为这女的看上了他的小白脸二弟?要不然,老二有那个能耐在教会学校里受教育,后来还能出国?可这么个女的,凭啥看上了老二?而他,最终却娶了汤兰花那个粗鄙不堪的村妇? 果然从娶错了老婆开始,就一步错、步步错! 别逢圣闭了闭眼,低声问道:“娘,瞧这意思……你对儿子挺不满意的?” 老奶奶沉默不语。 “趁着今天人齐,娘你有话就说……”别逢圣阴阳怪气地说道,“免得有人拿着孝道来说事儿……” 说着,别逢圣凉凉地看了栀栀一眼,又道:“我倒想知道,一个长年在外,十几年也不回来尽一次孝的人,是怎么有脸指责别人不孝的啊?” 老奶奶望着天,两眼空洞,说道:“圣儿,是娘的不是,娘没能力挣来荣华富贵……” 栀栀听不下去了。 “奶奶!这不关你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栀栀脆生生地说道,“其实我也挺不明白的,为什么我爸爸和大伯、叔四叔一母同胞,都是同一个爹娘养大的,为什么他们兄弟四人的差距却那么大呢?” “不过,叔四叔的年纪,跟大伯和我爸差得有点儿远,所以没有可比性。可是大伯和我爸却只差了两岁……当年爷爷走的时候,我爸爸十,大伯十五,按说,大伯应该比我爸爸还多学了两年的问题吧?” “所以我不明白,我爸能在教会学校念书,为什么大伯不能呢?”说着,栀栀又好奇地问父亲,“爸爸,你没有托人给大伯报信儿,让他也去教会学校上学吗?” 栀是故意这么问的。 之前还在松市的时候,别逢君和应雨时说起陈年旧事,便提起过:当初别逢君确实是受应雨时的资助,才能在松市立稳脚跟,进入教会学校学习。但别逢君的自尊心很强,养好了身体以后就开始了勤工俭学。他极有学习天赋,再花时间门打点零工,已经可以挣到钱,供自己上学。 然后他就和应雨时商量了,想让寡母大哥带着幼弟妹们都来松市讨生活。 应雨时打小儿起就没有父母家人缘分,又想着她和别逢君虽然心心相印了,可两人也还是年轻,如果他的家人也来松市,大家相互之间门有个照应也是极好的。 她便也十分赞成。 于是别逢君亲自回了一趟老家,向母亲兄长说明,想说服他们跟着他一块儿去松市。他和大哥可以一块儿去教会学校学习,同时打点儿零工。松市大户人家多,母亲的一手绣活也有用武之地……而且松市人口多,挣钱的机会也多,总比呆在小山村强。 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很高兴,兄长却不允。 再加上别逢君和兄长一向不和,最后……还是以母亲的隐忍与退让收场,别逢君独自一人黯然离开。 事后根据别逢君和应雨时的猜测,估计别逢圣当时不愿意来松市的原因有:害怕受松市的战火波及,以及他有很严重的守成思想…… 换言之,别逢圣是觉得呆在小山村更安全。 用现在栀栀认可的话来说:小山村才是别逢圣的舒适圈,所以他不愿意挪窝。 这么一想,栀栀看向了别逢圣。 果然,别逢圣的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一旁的四叔搭上了腔,“栀栀啊,你是不晓得啊!当初你爸爸在教会学校上了学以后,还特意回来接我们,想让我们全家都去哩……我和你叔、还有你小姑高兴得要死,觉得我们马上就要去大城市了……你阿奶也高兴,当时把家里养的几只鸡都卖了,准备筹点儿钱当路费,我们一块儿去松市!” 然后话风一转,“结果啊,你大伯死活不肯!还拿了把柴刀横在他脖子上,说他死也不会离开老家……还说要是谁敢离开他就剁了谁!” 四婶揉着被别敬山踹疼的肚子,更是冷嘲热讽,“哼,到了现在啊……栀栀,你大伯娘和你堂弟敬山还在怨你大伯,说当时要是你大伯不那么轴的话,他俩也是人上人了!” 栀栀笑眯眯补刀,“我觉得大伯可能也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吧!一是知道他自己太懒的,干啥啥不会,挣不到钱活不下去,二是知道他自己学问太差,学啥学不会,还会被我爸爸给比下去!与其这样,还不如避开我爸那个聪明又能干的……” “然后呢,他留在小山村里,也不允许叔四叔读书认字儿……这么一来啊,身边就不会再有能干人和聪明人和他比较,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挣钱不行、学问不行了!”栀栀笑嘻嘻地说道。 全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人人目瞪口呆。 别逢圣盯着栀栀,表情狰狞。 叔四叔已经呆了。 他俩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但是,栀栀说得好像也特别有道理? 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是古代版“知识就是金钱”的说法。 就冲着爷爷远昌公在前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时候,还为四个儿子取名为“圣”、“君”、“贤”、“相”…… 不难看出,爷爷就是一门心思的希望儿子们能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 可是呢,家里也就只有二哥真的靠着读书,出人头地了。 叔四叔压根儿没有学习的机会,大哥确实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可他从来不教两个弟弟,叔四叔甚至是文盲! 还是解放后,生产队开设扫盲班,叔四叔才在知青们的教导下,勉强认得了自己的名字,自己所在乡镇村的地址什么的…… 当下,叔四叔看向别逢圣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了。 别逢圣瞪着栀栀,怒道:“你是什么货色?当众妄议尊长,到底还有没有教养了?” 现场全都是栀栀的家人,她才不怕呢,便笑道:“大伯是尊长,想必也是个以德服人的长辈,当然不会和我这个小辈一般见识!” 别逢圣:…… 栀栀这种貌似无心信手拈来的几句毫不留情面的话,最后再来捧上一把,让别逢圣……很生气,但又被“以德服人的长辈”给捧得发作不了。 别溪溪仗着自己年纪小,咋咋呼呼起哄,“大爷爷这是真的吗?你没我爷爷聪明对不对?” 别巍巍也恨堂弟辰辰在别敬山那儿吃了亏,假意喝斥,“溪溪,虽然这是事实,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当人面说啊……这让大爷爷的脸往哪儿搁呢?” 别溪溪特别真诚地向别逢圣道歉,“大爷爷,真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当你面说了,你可是尊长,长房长子呢,肯定不会跟我一个小辈儿计较的,对不对?” 峰峰、月月、星星他们没能忍住,全都憋住了笑。 别逢圣被气得不住地喘着粗气,看向别逢君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不过,他也确实仗着自己是“尊长”,不屑于与小辈们一般计较,便只是追问母亲,“娘,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众儿孙们的眼睛便又眼巴巴地看着老奶奶。 其实大家都挺希望老奶奶能跟着二房离开这儿。 不为别的,老奶奶年纪大了,虽然平时挺偏着大房,可房四房都知道她心地善良,也都希望她能离开别家庄,去外头的大城市过上几年好日子…… 只是,老奶奶沉默许久,终是说道:“我年纪大了,还有几年可话,你又让我说些什么?真要我说,我绝不会跟了老二去……我就呆在这儿,今天我已经见着老二一家了,也没啥遗憾了,什么时候闭了眼,你们把我一埋就好!” 然而这个答案,却并不能令别逢圣满意。 他冷笑道:“可我刚才听着,娘并不是这么说的啊……我听得很清楚,娘明明说的是‘我故意趁着老二回家的时候拿捏兄弟几个’……是吧娘?” 老奶奶霎时间门脸色惨白。 第544章 别逢圣冷冷地说道:“原来我在娘的眼里,是如此的不堪!” 栀栀直皱眉。 她能感觉到,这其实是别逢圣是逼奶奶挑头。 不然他不好揪由头。 这其实就是一场心理博弈。 老奶奶要是继续忍气吞声了,只会让别逢圣更加变本加厉的挑衅。 出于栀栀的私心,她其实是希望老奶奶能爆发出来……趁着现在大家都在,把这陈年的积怨理清楚。 但就是,不知道老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见老奶奶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是。” 栀栀一怔,继而大喜! 所以老奶奶这是……愿意好好掰扯掰扯了?! 也不止栀栀一人高兴,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反倒是别逢圣愣住,上上下下地打量母亲一番,嘴边露出了玩味似的笑容,问道:“那娘来说说吧,儿子怎么个不如你意了?” 老奶奶两眼放空,良久才说道:“今天……敬山打我了。” 别逢圣冷笑,“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家齐齐惊呆了。 四婶尖叫道:“我做证!我亲眼看到的!别敬山打娘的时候我过去劝,结果那小子连我也打……” “你一个妇道人家,上我家去干啥?”别逢圣阴阳怪气地问道,“叔嫂避嫌的道理你懂不懂?” 大家再次惊呆。 主要是,被别逢圣的不要脸程度给惊着了。 四婶涨红了脸,又羞又气,转头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带着哭腔喊道:“当家的……” 四叔怒视着别逢圣,一字一句地说道:“还真是抱歉了逢圣大哥,爹死得早,也没个长兄如父的半爹给照看着我,所以我和三哥打小儿起就不识字,当然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叔嫂避嫌’,要不,你给解释解释?” “然后你再解释解释,为啥我媳妇上你家去就得‘叔嫂避嫌’,大嫂上我家菜园子和厨房顺东西的时候,你咋不说‘叔嫂避嫌’了?”四叔被气得咄咄逼人。 别逢圣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三叔也说道:“逢圣大哥,我也是秀才的儿子,出自书香门第……可我也是大字不识一个,有一句话我常常听到,却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逢圣大哥,你满腹诗华,你肯定知道……我也求你好好教一教我……” “什么?”别逢圣下意识问道。 三叔说道:“到底啥叫兄友弟恭啊?为啥‘兄友’要放在‘弟恭’的前面?有啥说法么?” 别逢圣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看来,你们对我都不服气?”别逢圣冷冷地问道。 别逢君淡淡地说道:“并没有不服气,我就是想把娘接走……离开这儿。” “不行!”别逢圣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逢君,“为啥不行?” 别逢圣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我是长子,娘必须跟着我!我在哪儿娘就在哪儿……”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明白了。 栀栀好笑地问道:“所以,我们想把阿奶接出去看病,也必须捎上你?” 别逢圣面不红心不跳的答道:“正是。” 栀栀又问,“那我们给阿奶安排体检……万一真查出来什么毛病,要花钱医治的话呢?” 别逢圣无所谓地笑了笑,“那自然是你们三房凑钱,拿给我,由我来安排你们阿奶的治疗!”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黎恕朝着别逢圣竖起了大拇指,“您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让我们开了眼界了!” 别逢圣冷哼了一声。 他不傻,知道这后生是栀栀的男人……听说这后生的爹,还是京都军区总司令? 所以别逢圣权当没听见。 栀栀脆生生地又问,“大伯,那我们要是不同意你跟着去呢?” 别逢圣勃然变色,“你们敢?” “为什么不敢?”栀栀反问,“你还能拘着阿奶不成?她是你的长辈,又不是你养的狗……该由你孝顺她、敬着她、让着她!她想干什么你必须支持!要不然啊,难道你还能比阿奶早去见阿爷?日后阿奶见着阿爷,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了阿爷,阿爷能原谅你吗?” 别逢圣目瞪口呆。 栀栀又道:“你虐待阿奶、纵容你老婆孩子打骂阿奶……你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别逢圣,别家往上数十几代,也就只出了我阿爷一个秀才!别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在看着你是怎么欺负秀才娘子的!你到底害不害怕、亏不亏心?” 别逢圣面色铁青。 栀栀继续说道:“你懒惰自大、又自私自利、不思进取还碌碌无为,你打压样样比你好的兄弟,还人五人六地装什么尊长!嚯,你自诩是书香门第,秀才长子……那我问你,你干出了什么名堂?你有什么脸面见别家的列祖列宗?” 别逢圣抚着自己的心口,恨得直喘粗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呵,就这点儿文化水平,你也有脸说你是秀才长子?”栀栀嗤笑道,“连我六岁的小儿子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喝道:“铁柱,你来告诉你大爷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出自何处,又有何解?” 身材矮小的铁柱立刻上前,大声说道:“论语阳货第十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的是家下男女仆从难以教养,亲近他们、他们无礼,疏远他们、他们就抱怨!” 栀栀斜睨着别逢圣,“所以你是把全天下的女人都当成你家的女仆?” 别逢圣呆若木鸡。 这下子,他可真下不来台了! 毕竟被一个六岁小孩儿给纠正了他错误的认知…… 半晌,别逢圣恼羞成怒,躲过栀栀的视线,看着别逢君,怒道:“老二!你看看你女儿……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别逢君真诚地说道:“孩子到底哪句说得不对,大哥你给说说。” 别逢圣:…… 众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别逢圣暴跳如雷,“你们!你们这些忘八!” 别栀栀朗声说道:“这一句忘八还是送给你自己吧!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你自己想想你占了几样!” 别逢圣心里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说了个“忘八”,老二一家子未必知道他骂的是什么意思,搞不好还以为他骂的是“王八”呢! 只要他们这么一误会,他就可以摇头晃脑地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说出来……这么一来,他才能在学问上扳回一局。 没想到,别栀栀这个臭丫头居然直接就把八德给解出来了??? 别逢圣猛喘粗气。 他指着栀栀,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栀栀笑道:“大伯,我们会带阿奶离开,去市里帮她做全套的体检,要是她身体不好,我爸爸和三叔四叔会一块儿凑钱给阿治病的。可你要是身体不好……我爸爸和三叔四叔又不是你的孝子贤孙,他们可不会凑钱给你治病……所以呢,你还是好好保重你自己的身体吧!” “呸!你做梦!”别逢圣终于端不住了,指着栀栀破口大骂,“你们想把那老不死的带走?呵呵……哈哈哈哈你们做梦!” 他用恶毒的目光先盯着别逢君,然后又一一看向了三叔、四叔,冷冷地说道:“……除非我死了!” 说着,别逢圣上前,一把就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拉了过去,朝着自家走去。 四婶气死了,冲过去就想把老奶奶抢回来…… 老奶奶回头看了四婶一眼,流着眼泪默默摇头,“老四家的,我晓得你心疼我,可你……消停点儿吧!老二还在呢!” 别逢君急了,也追上去,“娘!” 老奶奶赶紧摆手,“君儿啊,我也回去烧饭去,你啊……给雨时弄点儿家乡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闹,听娘的话啊!” 说着,老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步履蹒跚地被别逢圣给拖走了。 三婶四婶平时和老奶奶相处得多,最了解她、也最心疼她,这会儿急忙跑到了应雨时身边,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胳膊,哭得泪如雨下: “二嫂!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二嫂我求求你了!” “是啊二嫂,我们不求你和二哥供养娘,我们来养!毕竟平时也是我们三房四房得了娘的照拂,可我们求你……想法子快让娘和老大分开吧!我和三嫂轮流照顾娘!” 栀栀解围道:“三叔三婶,四叔四婶,你们别着急,咱们来讨论一下……怎么样才能把阿奶带走……” 这下子,大家全都来劲儿了,积极讨论了起来, “咱们来一出抢人?” “怕不怕大伯一家追去松市啊?” “我其实更害怕大伯会报复三叔和四叔!毕竟我们二房隔得远……他想去找我们麻烦还得花钱坐车!找三叔四叔的麻烦就方便多了!” “他们找麻烦我们也没办法,只要你们阿奶能离开这儿……” “那可不成,这事儿必须干得漂亮!” 单朝凤把史玉清、别星星喊去做饭,“……走,他们商量他们的,我们去做饭,一会儿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想办法!” 另一边,栀栀也邀约大哥别燕东,“哥,咱俩也走,找仁晋堂哥去!” 别燕东心里门儿清——妹妹的意思是,这事儿最后还得是村委会出力,但要得到村委会的帮扶,栀栀就得许给村长别仁晋好。 别燕东道:“我就只能听你们说说。” 如今他位高权重,反而被束缚住。话不能轻易讲、事不能随便做。 栀栀笑道:“放心!你就跟着我好了,一个字也不用说!” 别燕东颌首。 于是,众人各司其职。 做饭的饭做、商量对策的商量对策、通过帮扶手段拉外援的拉外援…… 所有人全都积极行动了起来。 第545章 栀栀和大哥别燕东巡视完村子里的耕地以后,栀栀直接把村里的耕地土壤与气候条件的劣势说给村长别仁晋听。 ——连绵的高山挡住了南来的信风与季候风,也就挡住了潮湿温暖的水汽。 ——地下水虽然丰沛,但看起来水质较硬,浇灌庄稼不合适、其实人也不太合适直接喝。 ——土壤存在过度碱化的问题。 ——作物的寄生虫问题严重。 ——作物的种子不够优质,也没有采用科学的育秧、施肥、防虫害等手段。 …… 别仁晋听得心惊肉跳。 栀栀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整体搬迁……当然也可以继续呆在这儿,花用大力气来扭转土壤质量。但是仁晋堂哥,这将会是一个非常漫长而又严苛的工作,而且收效甚微,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好了。” 别仁晋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妹子你再详细跟我说说,搬迁的好处和留下来整治土壤需要花费什么样的功夫吧!” 栀栀想了想,说道:“搬迁的好处呢,不需要我多说了……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就不出门了。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儿去附近找找土壤更肥沃的地方……如果真搬迁了,目前村子所在的地方可以用来植树。” “种庄稼和种树是不一样的,庄稼从土壤里吸收养分,长出粮食养活人类,对土壤的伤害是很大的。种树呢,一旦种下去了,至少要十几年才能成材。你只要种对了树种,不但能改变土壤情况……树林还会自带生态圈,到时候村里人还能收获菌子、蘑菇……甚至还有野兔、野山鸡这样的小型的动物……最最最重要的是,树林本身也是财富。” 别仁晋点点头。 栀栀继续说道:“倘若你们决定留下来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开垦同样面积的耕地,然后两边的倒腾着种。今年种了这一块,另外一块地就用来沤肥,明年换过来……再用上优质的种子和科学育田方法,产量大约能涨……两成封顶。” 旁边有个村干部忍不住问道:“栀栀啊,照你这么说,等于一块地两年种一次?” 栀栀点头,补充了一句,“而且两块地年年都要保养,施肥……” 村干部又问,“那持续几年才能把地养肥呢?” 栀栀说道:“需要一直这么下去,甚至你们还必须请来农科院的专家,最好每隔上几年就根据土壤的情况改变保养方式。” 众村干部全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别仁晋立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一直需要花费两倍的力气来照顾两块土地……当然是整体搬迁更重要。 毕竟整体搬迁的话,可能也就是最初的两三年里会特别忙,需要开垦新的耕地、建造新的房屋、在旧址上植树…… 栀栀又初了一句,“如果决定整村搬迁的话,可以留意政府的帮扶政策……以及,整村搬迁的时候可以请国土局、国建局来统一规划,给每家每户修建干净卫生的厕所,再统一解决沼气燃烧入灶、和太阳能热水供暖等问题……争取一次到位。” 顿了一顿,栀栀又轻声说道:“南陵地区已经开始统一规划了,咱老家……估计还没有村子这么干,仁晋堂哥,你这么年轻,倒是可以拿出你的冲劲儿出来,带着大家试一试。我可以提供技术方面的支持,虽然我不会呆在这儿,但我可以介绍同行业的人给你。” 说着,栀栀又看了大哥别燕东一眼,笑着对别仁晋说道:“仁晋大哥,你也要主动一点和我大哥联系……就算联系不上我大哥,也要和他的秘书联系上呀,只有这样,相关的试点政策和帮扶政策才能下沉到咱村里来嘛!” 别燕东含笑点头。 这样的忙,他倒是可以帮,并且非常乐意。 别仁晋陡然激动了起来。 跟随在一旁的村干部们也激动坏了! ——虽然村子整体搬离肯定会面临着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可一旦落实,那就是家家户户都能住上新房子,还能像城里人一样,拥有厕所、用上沼气燃灶、甚至可以洗热水淋浴! 大家高兴得想要尖叫。 但努力克制住。 可人人喜上眉梢,个个喜笑颜开。 栀栀又道:“仁晋堂哥,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呢最好带着村干部去一趟南陵,做个实地调研,先观察一下别人是怎么做的,记录好流程,向别人学习好的经验,回来以后再制订出适合咱们村子的改造办法……” “如果你还觉得不稳妥,可以把计划书整理好以后寄给我,我帮你把把关、顺一顺思路,然后你再递交上级申请改造。”栀栀建议道。 别仁晋激动得连眼圈儿都红了。 “好!好哇!”别仁晋握住栀栀的手,狠地狠顿了顿,“栀栀妹子啊……不管后头的事儿能不能不成,太感谢你了!我代表全村的父老乡亲们感谢你!” 栀栀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哎,好咧!”别仁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带路往回走。 在回村的路上,栀栀开了口,“仁晋哥,有件事儿我还得和你商量。” “妹子你说。” 栀栀说道:“我阿奶年纪大了,后天我们走的时候想带上她一块儿走……去城里的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再就是阿奶的眼睛,可能我们会给她做个白内障摘除手术,再加上休养……估计一两年之内都不会回来。” 别仁晋懂了,“就怕逢圣大伯不同意,对吧?” 栀栀笑道:“对。” 别仁晋有些为难。 ——别逢圣这人最难搞,自视甚高又常以尊长自居。偏偏远昌公当年考上秀才的事儿,又是全村人的体面,再加上远昌公还活着的时候又带着村里的孩子们识文嚼字,以至于全村人都把当年对远昌公的尊敬,转移到别逢圣的身上。 可谁又知道,别逢圣居然是这样的小人呢? 人又懒、又爱装,不但天天打骂老娘,还养出一个成天惹祸的儿子…… 现在栀栀提出,要把七奶奶接出去治病,这无可厚非。但问题就是,别逢圣肯吗?别逢圣一家根本就是七奶奶养的寄生虫,一家三口全指着小脚七奶奶做农活养他们,再加上另外几位堂叔每个月给的钱……才能勉强活下来。 要是七奶奶走了,没人给别逢圣一家三口种地了,另外几位堂叔也不会再给别逢圣钱…… 他怎么肯? 别仁晋也不傻。 今天栀栀给了他那么多的建议和指导,现在又亲口提及,她们一家会把七奶奶带走…… 其实就是在提交换条件。 可是,村委会又能做些什么呢? 帮了栀栀,别逢圣难免会怨恨村委,不帮栀栀……那整个村子的后续发展又要怎么办才好? 但不管怎么说,全村人的利益当然高于别逢圣一家的利益。 于是别仁晋点点头,“栀栀啊,大伯可不是善茬,咱们最好想个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不伤和气地让你们把七奶奶带走。” 栀栀很满意别仁晋的态度。 可现在,她需要先回去问问家里人的意见……确实只有筹划好了,才能让村委帮忙,让二房一家安然离开。 在离开之前么,最好还能狠狠地打别逢君一家的脸。 否则阿奶和三叔四叔,包括她们二房这么多年以来受的气,还真是白捱了! 栀栀和大哥回到了暂居的院子。 家人们已经做好晚饭,正等着栀栀和别燕东回来呢。 大伙儿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饭,又一块儿商量起后天要用什么办法甩开别逢圣一家的纠缠,同时正大光明地带走七奶奶…… 总体说来,大家一共想了两个办法: 一是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别逢圣一家误认为二房一家需要再在别家庄多呆一天;二是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别逢圣一家离开村子一天…… 但实际上,二房一家如期离开。 当别逢圣回来的时候,二房已经带着老奶奶离开了,他们也没有办法。 让别逢圣误认为二房需要在村里多呆一天,这问题不大,栀栀可以解决——她可以和别仁晋串通好,放出假消息说她需要再花一天时间门在村里勘探周围耕地的情况。 但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别逢圣一家人离开村子一天,却有点儿困难。 首先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离开,其次如果真有必须离开村子的理由……搞不好他们会带着老奶奶一起。 那,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铁蛋胸有成竹地对长辈们说道:“……我有办法!” 第546章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看向了小铁蛋。 栀栀也看着铁蛋。 她甚至先看了黎恕一眼。 ——她和黎恕生活在一起已经十来年了,非常了解黎恕,知道黎恕有仇必报、还有些腹黑狠戾的性子。 铁蛋渐渐长大,似乎也渐渐继承了黎恕的腹黑血脉,还隐约有发扬光大的意思。 所以?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栀栀捧着碗,一边扒饭一边问。 还别说,今天这些饭菜确实挺好吃的。 主要是村民们知道二房一大家子回来了,大家纷纷将自家菜园子里的各种蔬菜都送了来……虽然每一家送来的菜都不多,但堆在一起还是很可观的,而且种类也多。 单朝凤领着准儿媳、儿子女儿、侄儿侄女们置办出相对丰盛的菜肴——有蒜蓉粉丝蒸大白菜,白萝卜块炖腊肉,醋拌油炸花生木耳,以及一大锅的南瓜汤。 其实呢,要按平时栀栀规定的伙食标准来的话,这样的伙食不太合格,因为没有新鲜的荤菜,只能吃腊肉。 可转念一想,中午吃了村宴,村宴上已经有新鲜的猪肉了,而且这样的伙食,放在别家庄已经算是头一份儿! 瞧瞧,三叔、四叔一家子吃得可欢了! 四婶还和应雨时打商量,“二嫂,我能不能留点儿饭菜,瞅个空儿送去给娘吃啊?” 应雨时急忙放下碗筷,亲自拿了个空饭盒,添上米饭又把各种各样的菜给添了不少,最后盖上盖子交给了四婶…… 这时,铁蛋已经说起了他的计划: 目标人物有三个,别逢圣、汤兰花和别敬山。 目的只有一个:将他们仨调虎离山。 所以,如果想不出让他们仨同时离开别家庄的办法的话,那么可以想出三个针对性的办法,一个一个的将他们仨调离。 别逢圣肚里墨水不多,却偏爱显摆他秀才儿子的身份…… 汤兰花爱占便宜。 别敬山好色! 那么,针对性的办法就是: 安排一场只有秀才儿子才能参加的活动,彻底困住别逢圣, 组织大家都去占便宜……依着汤兰花的性子,别人都去了,她也会憋不住的, 别敬山好色,那就找个女的把他勾引走! 铁蛋井井有条地分析给大家听。 全家人捧着饭碗,连饭都不想吃了,呆呆地看着铁蛋。 ——这小家伙十岁不到,就已经能想出这么有针对性的法子了? 铁蛋不好意思地笑笑,“爸爸妈妈,阿爷阿奶……我就只能想到这儿了,我还小呢,具体用什么法子把人引开……还得靠你们啦!”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三叔说道:“我倒是想出了一个非秀才儿子不可的事儿!” 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说道:“快说来听听!” 三叔说道:“咱乡下人没文化,家里生了孩子……只会给孩子取名狗剩、黄花啥的,如果邻村或者哪个亲戚家里刚好有生了孩子的,又正好后天请吃满月酒,把咱村里的秀才儿子请去吃酒,再给小孩儿取个名字……”众人鼓掌称妙! 三婶却问道:“那谁家正好生了孩子、后天又正好请吃满月酒啊?” 四婶答道:“耀武啊!” 闻言,三婶愣住。 过了好半天,三婶一拍大腿,“对啊耀武媳妇儿刚刚才生了个儿子!” “耀武是谁啊?”应雨时好奇地问道。 四婶解释道:“二嫂,你不认识耀武,耀武是周庄的……呐,就是咱们村仁晋媳妇儿的娘家哥哥!人家后天摆满月酒,本来也请了我们,可我们不是要留下来招呼二嫂你们嘛,所以一早就说好了到时候礼到人不到……” 这下子,众人高兴了。 栀栀也抿着嘴儿笑。 那这岂不是现成的调虎离山之计么! “那呆会儿我就去找仁晋哥,把这事儿说给他听……”栀栀说道。 然后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对付汤兰花的事儿。 应雨时提议道:“不如这样,咱村后山上应该长了些药材或者野果什么的吧?那我就跟大伙儿说,我想花钱买点儿野生的药材或者野果……” 三婶一拍巴掌,“这个主意好!” 应雨时又道:“不过,可不能让大家去太危险的地方哈!” 于是三叔两口子和四叔两口子想了很久,最后给出了建议,“咱们村子的后山上长有一片野生的五味子。这个季节正好成熟了,要不二哥二嫂你们就说,想带点儿五味子回城里去。新鲜果收五分钱一斤……” “五味子是好东西,晒干了以后泡水喝或者煮汤的时候在汤里放一点儿,对男人好。用来泡了药酒,阴雨天气关节疼痛的时候拿出来擦一擦关节也是很有效果的咧!” 然后大家又讨论了一下,就是这消息可不能提早放出去,必须是别逢圣走了以后才能放出来……不然就功亏一溃了。 好极! 那么现在,已经有了把别逢圣和汤兰花调走的法子…… 就只剩下好色的别敬山了。 要找个女的来勾引别敬山吗? 二房女眷不少。 可让谁去呢? 谁去都觉得膈应啊! 最后…… 别巍巍、别峰峰的视线转移到别辰辰身上。 别月月、别星星和别溪溪也看向了别辰辰…… 别辰辰一脸的戒备,看向哥哥姐姐们,问道:“你们干嘛?” 铁蛋问道:“六哥,你不是被别敬山看了屁股吗?想不想亲手报复?” 别辰辰一听到“被看了屁股”,就被气得满面通红,再听到“想不想亲手报复”时,他立刻问道:“怎么个报复法?” 铁蛋说道:“你穿上我妈的裙子,把别敬山引到人少的地方去,我用鞭子抽他一顿怎么样?” 栀栀立刻说道:“别把人弄死了。” “放心吧妈妈,我心里有数。”铁蛋说道。 别辰辰内心天人交战一番,虽然非常羞耻于穿女装,可昨天憋着的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最终他咬牙点头,“……成!” 众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栀栀拿了个空碗装了一碗萝卜炖腊肉,在三婶的陪同下,去了别仁晋家。别仁晋家正在吃晚饭。 见栀栀捧着一碗硬菜来了,别仁晋当然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非常的不好意思。 “哎呀栀栀,来就来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啊!快,来来来……坐,再吃一点儿?”别仁晋连忙热情地和栀栀打招呼,又把自家媳妇儿介绍给栀栀,“秀晴啊,这就是咱栀栀妹子……你把那炒香的山核桃拿出来给栀栀吃……” 秀晴很腼腆,和栀栀打过招呼就转身去里屋翻找东西了。 栀栀和别仁晋寒暄了一番,然后就问起了秀晴娘家兄嫂刚生了个孩子的事儿……又问孩子起名儿了没有,需不需要请大房的大伯给帮着起一个? 别仁晋聪明着呢,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 他想了想,说道:“栀栀啊咱们这样哈……一会儿呢我就上逢圣大伯家里去,代表我大舅哥邀请他去那边儿家里做客,明天呢秀晴啊你捉两只鸡回一趟你娘家,跟你大哥大嫂说说这事儿啊!” 秀晴连连点头。 别仁晋说道:“我相信我去跟逢圣大伯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也肯定会跟我说七奶奶的事儿……到时候我再把你们改成大后天走的事儿一说,多少打消他的后顾之忧,成吗?” 栀栀高兴极了,“那太好了,谢谢你啊仁晋哥。” “你谢我啥?是咱们整个村子都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给咱们指出一条明路来啊,就算咱们再想致富,那也困难哩!对了栀栀,你介绍信啥时候写给我啊?我还想早点儿带着人去南陵参观学习一下呢!”别仁晋说道。 栀栀笑道:“我一会儿就回去写给你。” 从别仁晋家出来,天都已经黑了。 三婶思来想去,非要拉着栀栀去别逢圣家,偷偷看老奶奶一眼。 ——其实她就是害怕,怕万一事情败露,二房一家不管老奶奶死活就走了。但如果这会儿让二房的人亲眼看到老奶奶的处境的话,说不定二房的人才会下狠心把老奶奶带走。 正好栀栀也想偷偷听一听别仁晋是怎么跟别逢圣说的。 于是,三婶牵着栀栀,姑侄二人慢慢走着夜路去了别逢圣家。 结果到了别逢圣家…… 还遇上熟人了! ——四婶也和三婶的想法一样,所以她非拉着应雨时过来给老奶奶送饭。 栀栀和妈妈同时看到了奶奶的处境。 其实别逢圣的房子还算是村里比较周正的,木墙泥瓦,方正高大。 可奶奶并没有和别逢圣一家住在宽敞的屋子里。 奶奶住在菜园子后头一间门用薄木板搭建起来的、面积不超过十平米的一间门小小的屋子里……趁着清冷的月光,能看到这间门小屋子的木板到处都是裂缝! 现在是夏天,倒还好,到了冬天,恐怕寒风会从这些缝隙里灌进屋里去,肯定很冷很冷。 四婶和应雨时站在这小屋子的后窗那儿,栀栀和三婶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四婶和应雨时守在后窗处,盯着老奶奶吃饭。 栀栀小小声问道:“怎么不进屋去啊?” 不进屋,怎么看奶奶的生活环境? 四婶抹了一把眼泪,小小声说道:“……进不去的,前门被汤兰花锁了,你阿奶的吃喝拉撒就全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了。” 栀栀:…… 她看了老奶奶一眼。 屋子里黑乎乎的,压根儿看不清屋里的摆设,只能看到老奶奶就站在窗子前,正狼吞虎咽地捧着饭盒狂扒饭。 四婶又小小声说道:“娘,你吃慢点儿,当心咽着……” 三婶小小声问道:“娘,你屋里有没有凉白开喝啊?” “没得哩!”老奶奶说道。 三婶便道:“那我现在回去给你送点水过来?” “要得。” 三婶匆匆离开。 这时,漆黑的小路上有人朝着这边匆匆赶来。 栀栀和母亲、四婶立时躲到了一旁去。 听动静,像是别仁晋和他老婆。 栀栀等到别仁晋和他老婆各喊了一声“大伯”,又进了屋以后,这才悄悄地循着那从堂屋里泄露出来的微弱烛光,凑到了窗下。 果然,她听到了别仁晋和别逢圣的对话: “……大伯,耀武今天托人捎话过来,说后天他给他儿子摆满月酒,托我来请你去吃酒……” “不去不去!” “大伯,是这样的,耀武的意思呢,是想劳动你过去给他儿子取得好名字!毕竟远昌爷爷是咱这附近最有文化的人了!而且耀武还说了,只要大伯肯给娃娃起个好名儿,怎么说也得封个一等红包(一块钱)给大伯哩!” “我记着……耀武好像是后天摆满月酒?” 别仁晋答道:“是,耀武他们后天摆酒!” 别逢圣沉吟片刻,又问,“那老二他们什么时候走?” 别仁晋道:“栀栀还有事要跟我谈,明天搞不完哩,后天还得再搞一天……要是后天也搞不完,恐怕大后天还得再搞一天……” 别逢圣奇道:“她在这儿搞什么呢?” 别仁晋答道:“事情多着呢,主要是测土壤肥度,还有水……栀栀说,咱们村里的土壤不肥,再加上水质也不太好,所以庄稼收成也不好哩……” 别逢圣嗤笑,“一派胡言!” 别仁晋并不愿意和别逢圣争论,便问道:“大伯,那后天你去耀武那儿吗?他说你要是不爱动弹、不想去的,那他就请陈庄的太叔公给娃娃扶乩赐中哩!” 别逢圣到底舍不得那一块钱的红包,便又反复问了别仁晋几句,别逢君一家到底什么时候走。 听到别仁晋信誓旦旦地说,二房一家确实最快也是大后天才能走…… 别逢圣这才装模作样的对别仁晋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后天就去一趟耀武那儿吧!” 别仁晋笑道:“那大伯是自己去?还是和我娘、秀晴她们一块儿坐牛车去?我娘她们要过去帮手,得一早出发。” 别逢圣就更加愿意了,“我懒得走,和她们挤挤罢!”自己去就只能蹭一顿晚饭,一大早跟着别仁晋老娘她们一块儿过去既不用走路还能蹭早午晚三顿饭!傻子也知道怎么选吧! 别仁晋达成目的,告辞离开。 栀栀躲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悄悄回到了菜园子后头的奶奶小屋那儿。 这时老奶奶已经吃完了怕,三婶也已经带了一壶开水、几枝蜡烛和一盒火柴过来。老奶奶的屋里已经点亮了蜡烛,透出不甚至明亮的光。 栀栀探头伸进小窗户里,看了一眼阿奶屋里的摆设,不由得十分心酸。 ——屋子不大,根本一件家具也没有!床铺就是在地上铺上几层厚厚的干稻草,稻草上放着一副破破烂烂的铺盖。铺盖前放着一个破碗,碗是脏的,看起来应该是之前老奶奶吃过饭将还没有清洗的…… 屋里柜子桌椅一率没有,唯一的家具是张只有三条腿的小板凳。另外靠墙的地方放着个马桶,门后放着锄头,还拉了根绳子晾晒着几件破烂衣裳…… 这就是老奶奶的居住环境和生存状态。 栀栀气得眼睛都红了! 老奶奶倒是笑容可掬,“栀栀啊你快点回去哟,天黑路滑,路上要走慢点哪!” 应雨时牵住了栀栀的手,示意她不要讲话。 四个女人小小声和老奶奶打了个招呼,劝老人早点休息,这才拿着空饭盒悄悄离开。 回到暂居的院子,栀栀气愤地将老奶奶的居住环境说给家里人听,全家人都惊呆了。 别溪溪特别气愤,“阿爷,三爷爷四爷爷,我真的不懂,这还不叫虐待老人?这……我们可以报警的吧?” 三叔四叔直摇头,说道: “我们村几百年都没有招来过捕快、巡捕和公安!要是真报了警,整个村子都会沦为笑话……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哎呀你们不懂啊,长子赡养父母天经地义!再加你们阿太是个寡妇,她老了就只能跟着儿子,听儿子的啦!” 三婶四婶也摇头,解释道: “而且啊,也是你们阿太自己要跟着大房的,这个当初在分家的时候,其实你们阿太是可以轮流住在几个儿子家,只可惜她自己不愿意啊……” “是啊,如果你们真要报警,第一个反对的可不是大房,而是你们阿太!” 别溪溪气馁地嘀咕道:“那阿太到底图啥呀?” 栀栀解释道:“她图的是,她这么做,大房就不会拖累她其他的儿子……她不是为了大房,是为了给她其他的儿子们减轻负担!” 别溪溪的眼圈儿也红了,“阿太好可怜呀!” 栀栀说道:“好了咱们先把明天的任务分配一下……” 就这样,一大家子商议到深夜才歇下。 到了第二天,栀栀和别燕东依旧去找了别仁晋,以及一群村干部陪同,浩浩荡荡地把村里所有的耕地全都查看了一遍。同时,别仁晋还带着栀栀在附近山头逛了逛。 最终栀栀站在山头上,询问了一下别仁晋远处几个地方的降雨情况,又教别仁晋要如何选择新址,尤其建议他以后一定要听从多方意见…… 其他人也没闲着。 别逢君和应雨时就在村里串门子,主要是走访别逢君的儿时玩伴。 他的年轻人则跟着三房的别婷婷她们去附近的山上玩去了。 这一天,栀栀足足忙了一整天,才和别仁晋搞完了所有的工作。 她还把介绍信交给别仁晋,将南陵地区负责人陶容冶的联系方式也给了别仁晋,以及她自己和联系方式等等,全都给了别仁晋。 别仁晋高兴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和栀栀约好了去南陵参观的时间门,才又拍着胸脯对栀栀说道:“放心吧栀栀,明天一早等逢圣大伯走了,咱们再好好配合,争取让你们把七奶奶也顺利带走。” 栀栀含笑点头。 隔了一天。 一大早天还没亮,黎恕和别巍巍就悄悄摸到别逢圣家附近去蹲守,亲眼看到别逢圣穿了一身七成新没有补丁的衣裳从家里出来,站在石板台阶上交代汤兰花,“我吃了晚饭才回……记着,今天无论如何也别给老太婆开门……绝对不能让她出去,知道吗?” 汤兰花委屈地说道:“不放她出来,哪个煮饭啊?” 听到这儿,黎恕和别巍巍的拳头硬了。 然后他们就听到别逢圣说,“……你傻啊?还做什么饭!一会儿你上老二那儿去看看他们搞了什么早饭,就说老太婆还没吃,拿点回来给老太婆吃,岂不是省下了一顿?” 汤兰花转忧为喜,“当家的,还是你聪明啊!” 别逢圣很受用,又交代了汤兰花几句“我再说一遍别放老太婆出来”、“让敬山多睡会儿等他起了喊他温习千字文”和“你多关注二房千万别让他们今天跑了”之类…… 汤兰花早就烦了,却依旧按捺着性子陪笑说是。 别逢圣这才满了了,说了句“好了我上仁晋家等牛车去”,便扬长而去。 他一走,汤兰花当即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黎恕和别巍巍昨天就已经把村里的路全都给摸清楚了,这会儿立刻跟去了别仁晋家附近,亲眼看着别逢圣和别仁晋的妈、老婆孩子等一块儿坐上牛车走了,这才返回到暂居地。 单朝凤她们正在做早饭。 黎恕给大嫂报了个信儿,说一会儿汤兰花会过来抢早饭。 单朝凤嗤之以鼻,回头对准儿媳史玉清说道:“清儿啊咱们做饭的速度快一点儿,争取在大房来抢饭之前把早饭做好、让全家人都吃完!” 别溪溪叫嚷道:“妈!一会儿早饭做好了我先送一份过去给阿太!哼,大房一家子饿死了都不要紧,就不能饿着阿太!” 单朝凤笑道:“好!” 于是大家都去帮着做早饭。 早饭也简单,就是腊肉汤的挂面、里头放了些青菜叶子,佐料是一大盘子的炒腌菜、一碗辣椒酱、全家人一人一只带壳水煮鸡蛋,外加一人一杯热牛奶。 别溪溪用锡饭盒装了满满一饭盒的挂面,在面上放了一撮炒腌菜、一丁点和的辣椒酱,又拿了两个水煮蛋……热牛奶不好拿就不拿了,然后她和铁蛋一块儿去了老奶奶那儿送了早饭,又盯着老奶奶把所有的食物全都吃完,表姐弟俩这才一块儿回来了。 家里人也非常地吃完了早饭,男人们分工合作、把锅碗瓢盆全都洗涮干净了,然后大家全都聚在一块儿校对了一下腕表。 栀栀为行动总负责人,再次要求大家,“家人们,现在是清早七点半,咱们各就各位,记住,第一次集合时间门为上午十点整……大家一定要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知道吗?” 众人连连点头。 当下,众人各自散开。 别逢君和应雨时依旧去村头坐着,等着村里的老人们忙完了家事就来这儿唠嗑。王宗秀带着女儿侄媳们去村里找三婶四婶,故意散播消息说想收购一点儿五味子果,问大家能不能帮着去山上摘一点儿…… 黎恕和别燕南、别燕西他们去后山玩去了;栀栀和别燕东则又和别仁晋他们呆在村委会办公室那儿聊天。 早上八点半,汤兰花终于起来洗漱好,呵欠连天的挎了个空篮子准备去二房那儿抢早饭,一路慢悠悠地终于走到了二房暂居的院子那儿。 单朝凤和别棠棠正在这儿等着她呢! 见汤兰花鬼鬼祟祟地来了…… 单朝凤笑着对别棠棠说道:“哟,棠棠你快看,大伯娘给咱们送土特产来了!棠棠,快过去接一接啊!” 别棠棠果然朝着汤兰花走去,还笑眯眯地说道:“大伯娘你也太客气了!多谢你呀……对了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啊?” 汤兰花一听,一张圆脸立刻垮成了马脸。 这时,别棠棠走到了汤兰花身边,还拽住了汤兰花的篮子,然后低头一看,又抬起头,特别惊讶地问道:“大伯娘,你这篮子……怎么是空的啊?土特产呢?” 汤兰花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们家和你们家一样啊,你们都是城里人,我们是乡下人,哪儿比得上你们啊!?” 别棠棠面上的表情就更加疑惑了,“可大伯才是长房嫡子,秀才长子呀!” 汤兰花立刻挺了挺胸,“那是自然……” 别棠棠,“既然是书香门第的长房嫡子,还能不知道我们二房远来是客?大伯娘连地主之谊也不肯尽?” “你才地主呢!你全家都是地主!”汤兰花叉腰。 单朝凤笑着解释道:“大伯娘,‘地主之谊’是个成语……意思是呢,你才是这儿的主人,我们来者是客,怎么也大不过你去!所以你呢就得好好招待我们……” 汤兰花觉得老大没有意思的,便道:“噢我忘记带了!” 别棠棠憋住了笑,“没事儿,我陪着大伯娘一块儿去拿……” “你!” 汤兰花很生气,决定直接说明来意,“你们……早饭呢?” “早饭?”单朝凤奇道,“这都几点了大伯娘你还在问早饭?” 汤兰花已经看出来了,这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收在一旁……根本就不像是正在吃早饭的样子。 “你们,那么早吃早饭干啥?”汤兰花埋怨道。 单朝凤就觉得更奇怪了,“那早饭既然叫早饭,那当然是一早吃的啊!” 汤兰花噎住。 她又羞又气又不甘,眼珠子一转,说道:“那肯定还剩下一些吧?快快拿些来给我,你们阿奶还没吃呢!” “大伯娘,咱们四房人不是一早就已经分家了么?阿奶跟着你们大房啊,怎么……阿奶的早饭还算到我们头上来了?”单朝凤问道。 别棠棠也说道:“是啊大伯娘,你之前也没说,我们哪儿知道你们大房穷到连早饭都吃不起了啊,所以也就没给你们留……” 汤兰花顿时炸了毛,“放屁!谁说我们大房穷得连早饭都吃不起了?我、我……我就是过来问问,没有就算了嘛,当谁稀罕似的!” 说着,她心里懊恼极了,觉着没蹭上早饭的话,还是回去让老太婆做吧!于是汤兰花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别棠棠追了上去,亲切地说道:“大伯娘你慢些走,我和你一块儿去……把你要送给我们家的土特产拿回来……” 汤兰花惊呆了,“你!” ——二房怎么这么无耻啊?简直比她还能豁出去?! 别棠棠说道:“我们难得回来一趟,更加难得拿到大伯娘给我们的礼物……今天我必须要长长见识!” 汤兰花快被气死了,一张马脸阴沉沉的。 正好这时,大家知道汤兰花来了,立刻开始了分工合作。村里几个和三婶四婶关系好的媳妇子纷纷背着背篓赶了过来,站在院子上头问单朝凤,“燕东大嫂,听说你们家收五味子果,还收五分钱一斤,是真的吗?” 单朝凤连忙答道:“是的是的!我们家就是要收这个……可是大伙儿也别捡太多哈,我们家只收一百斤左右,多了不要。” “好咧!燕东大嫂你等着啊,我们这就上山去摘五味子果……”说着,媳妇子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汤兰花站在原地不动,然而却瞳孔地震! 妈耶,二房要收一百斤五味子果?一斤五分钱,一百斤就是……五十块钱??? 那五味子果是野生的啊,满山遍野都是!只需要从树上摘下来,再用背篓背回来……就能换成钱??? 汤兰花的态度立刻变了。 她转过身,谄媚又亲切地对单朝凤说道:“大侄儿媳妇,你们要收五味子怎么不跟大伯娘说啊?大伯娘可以帮你们啊!” “不用不用!”单朝凤笑道,“我们也不要多,只要一百斤,瞧,彩玲她们去了四五个人,每人背上十来斤就足够了……” “不行!大侄儿媳妇啊,这事儿你可必须要想着自家人哪!这样儿吧,我呢马上就上山去给你摘回来……你等着啊!”汤兰花早饭也不在乎了,直接挎着篮子风风火火地朝着后山走去。 她一连走,还一边回头对单朝凤说道:“你可一定要等着啊,等大伯娘给你摘了五味子果回来……记着,五分钱一斤!一分也不能少!” 说着,汤兰花昂首挺胸地挎着空篮子走了。 单朝凤笑道:“哎!好咧,大伯娘你可得小心一点儿啊……早点儿回来!” 直到汤兰花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单朝凤和别棠棠这才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现在,汤兰花已经中了圈套…… 所以就要看别辰辰他们能不能得手了。 第547章 汤兰花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挎着空篮子飞快地朝着后山奔去。 史玉清、别星星连忙也不动声色跟了上去——她俩的任务就是盯着汤兰花上山,到了规定的时间就赶紧下山…… 而另外一边,负责机动联络的别溪溪一看到汤兰花上了山,就立刻朝着别逢圣家跑去。 大房一家子么,别逢圣坐上牛车去了邻村,估计要晚上才回来;汤兰花上了后山,没有俩小时也不会回来…… 现在就只剩下还在屋里呼呼大睡的别敬山了。 别燕西、别巍巍和黎恕埋伏在大房家附近,盯着半天也没动静的屋子…… 别巍巍忍不住说道:“三叔,姑父,看样子别敬山估计得睡到中午,要不咱们别惊动他了,直接把他大门锁了,然后我们带了阿太走,好不好?” 黎恕看了别巍巍一眼,问道:“那辰辰的屁股白被看了?你阿太白捱打了?” 别巍巍一时语塞。 别辰辰蹲在一旁,面色阴沉。 别燕西问道:“辰辰,这主要看你,你吱一声,咱们是走还是留……” 别辰辰涨红了脸,“要走也揍完他再走!咱们就这么走了,他还真当我们怕了他?以后真追到我爸爸和大伯单位去撒泼吗?趁着这机会把他们打痛,痛到他们没脸再去找我们,甚至没脸找三爷爷四爷爷的麻烦啊!” 大家都沉默了。 这时,别溪溪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报告——汤兰花上山了!” 众人面面相觑。 黎恕小小声问道:“辰辰换衣裳吧!” 其实辰辰早就已经换好了。 他里头穿着栀栀的一条连衣裙,又穿了长裤和长袖衬衣,再把裙摆卷起来盘在腰间……这会儿他迅速脱掉长裤和长袖,又小小心把裙摆放了下来…… 溪溪帮他整理裙摆。 黎恕看得直皱眉。 辰辰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生得清秀单薄瘦弱。他才一米七高,比栀栀还……瘦。栀栀虽然纤瘦,但毕竟是女性,该有肉的地方很有肉。 辰辰就真的瘦,栀栀的连衣裙套在他身上,上身和挂帐子似的空荡荡的;还因为他比栀栀高半个头,原本到膝盖下的裙摆显得短了一截。 黎恕皱眉打量了辰辰好一会儿,才对溪溪说道:“溪溪你找个布条把辰辰的腰束一下,再把裙摆弄短一点儿。” 溪溪连连点头。 她从妈妈、婶婶、姑姑和姐姐们那儿拿了不少丝巾过来,防的就是这一刻。 很快,溪溪就用各种丝巾把辰辰打扮好了。 辰辰很瘦,所以就用丝巾当成腰带,系在他的腰间,倒是捆出了一副手可一握的纤细柳腰;裙摆被刻意收高,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再加上小脚纤瘦修长且雪白,居然还很像那么一回事…… 辰辰是男孩子,留的是短发。 但这没什么要紧的,溪溪先把她阿奶的一条黑色薄款丝巾遮在辰辰头上,再把自己的头箍借给辰辰。 只要距离隔得远,是看不出辰辰头上披着黑色丝巾的。 最最最麻烦的,就是辰辰的鞋子——家里所有的女性都没有四十码的皮《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鞋或者凉鞋,所以辰辰只能穿他自己的半旧帆布球鞋。 不过,看背影还是觉得挺有风情的。 毕竟这里是八十年代初的农村,没有年轻姑娘穿那么短的裙子……反正一眼看去,第一注意力会放在辰辰的细腰上,第二注意力就是他细瘦雪白如同麻杆儿的两条笔直的腿儿。 辰辰本来挺不好意思的,可面对三叔、姑父的眼神,他呆了一呆,问道:“我现在这形像……很差咩?” 黎恕特别耿直地点点头。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辰辰身上的这条裙子是栀栀的,黎恕见过栀栀穿着裙子曲线玲珑的样子,当然觉得辰辰看刚美,这俩要是穿上裙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别扭劲儿呢! 辰辰黑了脸,把头扭到一旁去。 黎恕又道:“你走几步看看。” 辰辰有些生气。 溪溪安慰堂弟,“总要学学样子,不然让别敬山认出来了可怎么好!” 辰辰只好气呼呼地走了几步。 黎恕毕竟是特种兵出身,观察力十分细致入微。 他盯着辰辰的身影,思索片刻,说道:“男人肩膀厚重,肱肌发达,所以走起路来上半身容易摆动,下半身不怎么容易动……女性呢,重心在臀部……辰辰,你试着走路别甩肩膀和双手,把重心放到臀部,然后两只脚别走外八字,注意走个内八……” 别燕西憋笑,“快,按你姑父说的走几步试试。” 辰辰按着黎恕教的,别别扭扭走了几步…… 溪溪惊呼了起来,“我去,辰辰你走路的这种姿势……好像电影里的女特务啊!” 别巍巍也说道:“现在是真的像了!” 接下来,大家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 好戏上演。 其实昨天大家就已经彩排演练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当下,别溪溪跟着黎恕靠近了别敬山家门口,而辰辰则跟着别燕西跑向了小树林的入口处,别巍巍继续守在原地。 啊,铁蛋和别峰峰已经守在树林里的陷井那儿了。 黎恕一早就已经侦察到别敬山住在哪间屋子里了,他娴熟地翻身攀上二楼楼板,再回过身,把溪溪也拉了上来,叔侄二人慢慢地爬到了别敬山住的那间屋子的上方。 昨天搞侦察工作的时候,黎恕就已经在这儿安好了一个他自制的工具——类似于两头使用的喇叭头,正好卡在楼板上,一截探入别敬山屋子里的天花板阴影处、一截露在楼板上。 黎恕示意了溪溪一下,然后俯下身,直接透过楼板上的破洞,看着屋里正在睡觉的别敬山。 溪溪会意,拿住了露在楼板上的喇叭头,先是娇着嗓子小小声喊了一声“敬山哥哥”…… 别敬山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猛然间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女孩子声音? 他一下子就坐起身,看看四周。 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 别敬山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倒在了床上。 黎恕用手制止溪溪,让她不要说话。过了大约五分钟后,等到别敬山再次睡着了,黎恕才朝着溪溪打了个手势。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 别敬山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倒在了床上。 黎恕用手制止溪溪,让她不要说话。过了大约五分钟后,等到别敬山再次睡着了,黎恕才朝着溪溪打了个手势。 溪溪捏着嗓子喊道:“敬山哥哥,我一个人好寂寞呀……你来小树林陪我玩嘛,好不好?” “谁?”别敬山又被吓醒,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惊恐地左看右看。 黎恕示意溪溪不要再说话了。 别敬山坐在房间里喘了一会儿的粗气……又看向窗子外头的阳光,拍了拍心口,喃喃自言自语道:“不怕不怕,现在是大白天,不会有鬼的。” 过了好一会儿,别敬山渐渐回过神来,也不敢再睡下去了,便抹了一把冷汗,站起身准备走出屋子。 黎恕再次示意溪溪开口。 溪溪甜腻腻地说道:“敬山哥哥,我好喜欢你呀……你来小树林找我嘛,好不好?” “谁?!你是谁?”别敬山被吓得毫毛倒竖,浑身冷汗。 他背贴着墙壁,惊慌失措地左看右看…… 可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那突兀响起的少女甜嗓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别敬山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黎恕示意溪溪保持安静。 别敬山呆呆站立片刻,终是扛不住心里压力,被吓出一身冷汗,嗷的叫一声就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他大声喊道:“爹!娘!” 突然想响他爹今天去邻村吃酒去了…… 于是别敬山又喊道:“娘?娘!” 无人应答。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气得他低声咒骂,“这老货!又跑哪去了!”别敬山心里毛毛的,急忙打开堂屋的门,朝着菜园子那儿大吼,“老太婆?” 黎恕领着大家干活的时候,完全没有知会老奶奶。 老奶奶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被关在小黑屋里,听到孙子喊她,连忙应答道:“山儿……可是要我给你煮些早饭?” 别敬山正想骂“这还用问”,转念一想,不对啊,爹昨晚交代过,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老太婆放出来的。 于是别敬山扬声问道:“我娘呢?” “不晓得哩!” 别敬山又大声问道:“咱家是不是来客了?还是个女的?” 老奶奶迟疑道:“不晓得哩,我又没到前头去看……”她一直被关在屋后菜园子的小黑屋里,如何能看到正门那儿的情况? 就是这会儿她都没见着孙子的面,只能听到他说话。 别敬山啥也没问出来,心里烦躁,骂道:“废物!” 不过,总算是听到了人声,别敬山心里没那么慌了。 他站在大门口,猛然响起在屋里听到的那娇滴滴女人声音……好像说她喜欢他,还让他上小树林那儿去找她玩儿? 别敬山今年二十七岁,经历了无数相亲,无一成功。毕竟乡亲们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和顶着个啥也不是的“秀才门第”、实际上又懒又坏又贪心的人家结亲啊? 绝大多数人家压根儿不考虑别敬山,但也有些年长的、带着好几个娃娃的寡妇对他有点儿意思…… 可这样的人别敬山又看不上。 天晓得,他想媳妇儿都快想疯了! 鬼使神差的,他抬脚朝着后头的小树林那儿走去。 老话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今天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个很喜欢他、想勾引他的艳鬼。 ——别敬山的家,和大多数村里的民居一样,孤零零坐落在半山上,距离屋子大约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就是树林。树林的尽头,通往后山。 别敬山才只走了几步,就愣住了。 在小树林的尽头,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穿着小花裙子的纤细雪白少女就站在树林那儿??? 别敬山惊呆了。 在这一刻,他压根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天哪真的有个姑娘喜欢他? “哎,你是谁?”别敬山激动地问道。 隔得老远,他看到姑娘微微侧过脸,似乎在看他? 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就冲着这姑娘的身材,就知道她是个妙龄少女。她似乎朝他笑了笑,然后就扭着腰肢不紧不慢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别敬山盯着姑娘姣好的身段,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乖乖,那样细的腰!那样雪白又笔直的大长腿! 他呆立了几秒钟,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跟了上去,还叫嚷道:“哎!你是谁?你……是谁啊?” 姑娘也不答话,就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别敬山忍不住朝前跑去,“哎!站住!你站住!刚才……刚才在我屋里,是不是你在和我说话?是不是……哎哟!” 一句话还没说完,别敬山就跌了一跤。 但他并不知道,这可不是他不小心。 而是潜伏在暗处的铁蛋用弹|弓打了块石子儿,正好打在他因为跑步而刚刚抬起来的脚板底…… 别敬山摔了个鼻青脸肿!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 美人早就不见了! 而别敬山被摔懵了,浑身都痛脑子也晕,站在原地四处看,不甘心地大喊:“喂!你是谁?你在哪儿?” 不远处,一块红色的丝巾落在地上,似乎昭示着美人离开的方向。 别敬山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眼看着他马上就能捡起那块丝巾了…… 没想到,他脚底突然踏了个空! 原来地上竟然有人陷井??? 别敬山刚一掉进陷井,就闻到了极其恶臭的气味!以及,还有可疑的嘶嘶声响起? 他低头,发现自己摔倒的这个陷井不大,却呈圆坛状——也就是说,顶和底很小,而且陷井底部还弥漫着没过脚背的粪水??? 难怪这么臭呢! 以及,那些可能的嘶嘶声音,原来是……蛇??? 妈耶好多蛇! 目测有六七条那么多!还全是五彩斑斓的菜花蛇? 别敬山被吓得魂飞天外! 他肥胖的身躯立刻从陷井底弹跳了起来,还拼命尖叫,“救命!救命!” 与此同时,让他更觉得恐惧的是,这个陷井似乎是为他度身定做的?他都已经跳起来了,可双手却距离地面仍然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啊,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摸到陷井口了! 可以,好像不管他怎么用力弹跳,手都无法触摸到陷井口,甚至因为几次弹跳,将陷井底的菜花蛇给吓够呛,拼命地乱钻乱蹿…… 好像有一条直接缠上了他的腿? “救命啊!救命啊……”别敬山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但让他不知道的是,由于他家的房子距离其他的人家比较远,他这会儿又是在小树林里,陷井的开口还这么小…… 除非有人存心接近小树林,否则是不可能听到他的呼救声的。 就这样,铁蛋蹲守在附近继续监视这个陷井,免得真被别敬山爬出来了。别峰峰跑去报给黎恕信儿,黎恕这才带着溪溪跳下了楼板,大家一块儿奔走到老奶奶栖身的破房子里。 溪溪去后窗那儿和老奶奶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黎恕则一脚踹破了木门! 老奶奶被吓坏了,整个人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黎恕连忙和声说道:“阿奶别怕,我是你的孙女婿啊!” 这大白天的,屋里光线也不好。老奶奶眼神不好,压根认不出来人是谁。 只是听说来人是自己的孙女婿儿,老奶奶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几个人冲进她屋里,说是她的孙子们…… 他们二话不说就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她稀里糊涂地就趴在了其中一个孙子的背上,他们就带着她飞快地跑到了……二房暂居的院子那儿? 第548章 老奶奶刚被接到二房暂居的院子那儿…… 单朝凤立刻安排了起来。 ——男人们赶紧收拾行李,把行李全都用扁担挑到村口去。 ——别巍巍赶紧去山上,把史玉清和别星星叫回来。 ——别峰峰快去村东头把别逢君和应雨时喊回来。 ——别月月的丈夫跑去村委,把栀栀和别燕东也叫回来…… 霎时间,大家全都行动了起来。 大约半小时左右,所有人全都集中了起来,行李也已经全都搬上了车…… 别仁晋把二房一大家子送到了村口那儿。 老奶奶十分惊慌失措,拉着应雨时的手,说道:“雨时啊我知道你们孝顺,知道你们心疼我,可我真不能跟着你们一块儿去……” 应雨时让王宗秀和棠棠把老奶奶扶上长途大客车,笑道:“妈你跟着我们呢,别担心!” 老奶奶拼命摇头,“我要是走了,老大肯定会把老老四的房子都给掀了!” 正好这时,房一家和四房一家也被黎恕、别燕西等人连拖带拉的扯了过来—— 应雨时连忙对老奶奶说道:“呐,妈你看看吧,你最担心的老一家和老四一家……我们把他们也全都捎上,一块儿去一趟京都,怎么样?” 老奶奶惊呆了,“我们这是……去京都?不、不是去松市?” “去京都!”应雨时笑道。 叔一家和四叔一家别扭极了。 其实昨晚上,二房的亲人们就劝他们一块儿去京都一趟。 他们不太想去…… 也不对。 并不是不想去。 谁不想去首都看看啊! 主要是囊中羞涩。 一大家子出门,得花多少钱啊! 去到了京都,又得给二哥一家增添多少麻烦啊!他们本来就已经亏欠了二哥二嫂好多,现在还要去京都拖累他们吗? 应雨时便告诉他们说:“喊你们去,也不为别的,主要是大家一块儿陪着妈去医院看看病。等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病治病,没病最好……大家都心安了,你们再回来不迟。何况现在也不是秋收的时候,家里田间也没有太多的活计,我们更是难得一聚……” 房四房都有些意动。 昨晚回去以后,他们两房人商量了一夜,最后决定听从二嫂的话。于是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在家里坐等。黎恕和别燕西过去喊他们,他们这才红着脸儿扛着、挑着行李,跟着他们一块儿来到了村口。 众人闹轰轰地上了车,置放行李的时候,栀栀和别仁晋站在一旁说事儿。 两人先是花时间又把工作给顺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就二房把老奶奶接走一事,两边对口供。 商量好了以后,几房人也已经闹轰轰的全都坐上了大客车。 栀栀也和别仁晋挥挥手,上了车。 大客车缓缓驶离了别家庄路口,朝着松市而去。 却说汤兰花和村里的媳妇子彩玲她们一块儿上后山采摘五味子果去了。 五味子果也不是很难摘,满山遍野都是。 就是来回脚程有点儿够呛。去要一小时,回来一小时……汤兰花还没吃早饭,空着肚子和彩玲她们竞争。她年纪大了,已经六十多岁,彩玲她们是年轻媳妇儿,她哪里快得过彩玲她们? 可她偏不服气,摘了好多好多五味子果,直到篮子装得满满的,这才飞快地往村里跑。 她八点半得到的这消息,赶了一小时山路,九点半左右才来到的后山,采摘了一个多小时的五味子果,又急急往回赶……重体力劳路再加上长时间的饥饿,还挎着个沉甸甸的篮子…… 汤兰花差点儿快要晕倒了! 等她回到村里,来到二房暂居的院子那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二弟妹!雨时?大侄儿媳妇,我可把你们要的五味子果给摘回来了!哎哟可把我给累得呀……我和你们说,这五分钱一斤我可亏太多了!这样可不行,必须加钱!一块钱一斤才行!” “对了二弟妹,大侄儿媳妇啊,你们午饭搞好了没有?快给我来一口啊……哎哟我为了给你们搞五味子果啊,都快饿晕了!还有哦,那个……饭菜多来一点儿,娘还没吃呢!嗯?二弟妹?大侄儿媳妇?” 汤兰花冲着院子叫嚷着,突然觉察到有些不太对。 ——二房人多,这会儿又是吃饭的时候,这院子里怎么静悄悄的呢? 她狐疑地打量着这院子,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 她不会记错,之前二房来的时候,因自知家人众多,那么多人一块儿回乡探亲,凭是哪一家的亲戚也没办法招待住宿饮食。所以他们自带了食物铺盖,甚至连煤炉子和锅碗瓢盆全都带上了,众多的家具物什将这院子给塞得满满的。 可现在,院子里怎么…… 什么也没有? 煤炉子呢?大炒锅、大饭锅,柴米油盐呢? 甚至—— 院门也是敞开着的?早上院子里还晾满了衣裳,现在也空了?堂屋是空的?房门也大开……透过大开的房门,可以看到屋里的铺盖也已经全都没有了! 汤兰花面上的笑容裂开了。 这、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呆呆地垂下头,看着竹篮里盛得满满的鲜红色的饱满五味子果实…… 汤兰花突然明白了! 二房……跑了? 霎时间,汤兰花差点儿被气炸! 她手一软,竹篮跌倒在地,盛得满满当当的五味子果跌落于地,娇嫩的果子噼里啪啦全砸在青石板上,果皮炸裂,汁水溅糊了一地! 汤兰花气愤地大叫,“应雨时!单朝凤你们骗我?你们,你们……” 这时,迟了一步的年轻媳妇子彩玲她们也嘻嘻哈哈赶到,也是看到二房暂居的院子空了,不由得有些诧异,急忙喊了住在旁边的人家来问:“婶子,我燕东大嫂她们呢?” 隔壁家的妇人端着饭锅,从自家屋里出来了,一边扒饭一边依着村长别仁晋的教导,答道:“城里来了人,催他逢君二伯赶紧回城里去呢,说是有要紧事!所以二房一家已经走了……” 彩玲她们有些懊恼,惋惜地说道:“哎呀那我们采回来的这些五味子果……” 妇人又扒了几口饭,说道:“没事儿!你们送到村长家去,燕东媳妇儿已经把钱交给村长了,说让村长帮着把一百斤五味子果晒成干果,再给她寄去!” 彩玲她们便又快活了,嘻嘻哈哈地背着身后装满了五味子果的背篓,结伴往村长家去。 汤兰花呆住。 她傻傻地低下头,看着倒扣在青石板上已经跌得稀巴烂的五味子果…… “哎哟!我的命哪……怎么那么苦!”汤兰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又指着隔壁婶子大骂,“你个丧门星你咋不早说啊?” 妇人是个比汤兰花还泼辣的,丝毫不惧汤兰花,闻言破口大骂,“%……#&你哪一句问过我了?你是狗吗?不会说人话?%^#&……” 汤兰花呆了半晌,也不敢回嘴,只好哭着又把篮子翻转过来,捡了小半篮子破坏得没那么厉害的五味子果,抽抽噎噎去了别仁晋家。 今天别仁晋的老娘和媳妇带着孩子去大舅哥家里帮忙去了,没人烧饭,连他自己都是上隔壁堂兄家里去蹭的饭,听到汤兰花大声喊他的名字,便捧着饭碗从隔壁堂兄家伸了个头出来一看,见是汤兰花? 他快速扒完饭,把碗交还给小侄儿,这才抹了把嘴角,走了过来,问道:“逢圣大伯娘,啥事儿啊?” “我来卖五味子果,”汤兰花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燕东媳妇许了我的,一块钱一斤……” 别仁晋一听,惊呆了。 “逢圣大伯娘,话不能乱讲,事情也不能随便做……”他正色说道,“燕东嫂子可是和我说得明明白白,这五味子果啊,外头赶集卖分钱一斤,她找乡亲们收五分钱一斤……可从来也没说过一块钱一斤!” “而且人家只要一百斤,刚才彩玲她们已经送了五味子过来,我请我堂哥秤过了,已经收足了……统共收了一百零斤呢!那斤多出来的果子啊我都没要,让彩玲拿回去了……” “逢圣大伯娘,这些五味子果我不收了,你看看外头有没有人收你的,你卖给人家一块钱一斤吧!” 说着,别仁晋又看了汤兰花篮子里已经磕坏了的烂五味子果,直摇头,“逢圣大伯娘,你这些都是烂果子啊!你讹人咋还讹到我头上来了?还有脸骗我说,燕东嫂子许了你一块钱一斤?我跟你说啊,你政治觉悟太低,这种思想也很有问题!” 汤兰花愣住。 她倒也不是特别无法无天的人。 她害怕丈夫,害怕刚才那个比她还泼辣的妇人,也害怕打官腔的……别仁晋。 是,她男人是秀才长子,可别仁晋才是一村之长啊! 现在别仁晋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害怕,且不敢反驳,只好拎着半篮子烂掉的五味子果,悲悲戚戚地回了家。 回到家中,汤兰花突然感觉到不妥…… 刚才她全心沉浸在五味子果不能换钱的懊悔之中,倒把最最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老太婆呢? 她男人可是交代过,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太婆离开小黑屋的呀! 在这一刻,汤兰花被吓得……心肝儿怦怦狂跳! 她扔下了篮子飞快地朝着菜园子后头的小黑屋跑去—— 啊??? 小黑屋的门已经被暴力破坏了? 屋里空空如也! 汤兰花目瞪口呆。 她胸腔内再次积攒起无尽的怒火。 ——是二房!肯定是二房用五味子果的事儿把她支开,然后把老太婆给带走了!这些人也太坏了!竟然趁着她男人出门去喝满月酒的时候,把她支开…… 等等! 汤兰花突然又想起:家里不是没人的啊! 儿子敬山在家,二房那些人如此暴力地踹坏的小黑屋的门……那动静就不可能小!敬山肯定会听到的! 汤兰花立刻冲向正屋。 可是,她家正屋木门大开,家里空无一人? 就连儿子敬山的屋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敬山?儿子!”汤兰花焦急地大喊,“敬山!你在哪儿呢?” 无人应答。 汤兰花急死了,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找到人。 这时,汤兰花又想:敬山会不会是因为早饭没吃、午饭没着落,肚里饿得慌……他一个生气,就把老太婆的门给踹坏了,然后带着老太婆去房、或者四房那儿蹭饭吃去了?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于是,汤兰花转身就朝着房、四房跑去。 先去的是四房,四房更近嘛。 可四房院门、房门紧闭,无论她怎么拍门叫喊也无人应答? 汤兰花心里更着急,只好又跑去房。 让她感到心惊胆战的是,房居然也……空无一人?! 汤兰花吓得浑身直哆嗦。 ——这、这特么是不是撞到鬼了?! 她深呼吸,去敲房隔壁那一家,“桂香!桂香……” 结果桂香一家也不在? 倒是住在桂香隔壁的媳妇子彩玲伸了个头出来,捧着饭碗问道:“逢圣大伯娘,我娘说桂香一家都不在,一早就上周庄去喝耀武哥家里的满月酒去了!” 汤兰花连忙问道:“那你逢贤婶子一家呢?” 彩玲捧碗扒饭,转头朝屋里问了几句,然后又传话道:“我娘说……逢贤婶子和逢相婶子都跟着逢君婶子一家走了!” 汤兰花瞠目结舌。 半晌,她又哆哆嗦嗦地问道:“那、那我家老太婆呢?” 彩玲脸色一垮,不高兴地说道:“我可不知道你家老太婆是谁!” 汤兰花急道:“你七奶奶呢?” 彩玲这才又转头问向屋里她婆母,得了信儿以后,又传话给汤兰花,“我娘说,七奶奶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汤兰花被吓傻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又问,“那、那我家敬山……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彩玲再次传话,“我娘说没留意,当时人太多了她也没看清,不知道呢!” 汤兰花崩溃尖叫,“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们!我们当家的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二房把老太婆带走!你们、你们……” 彩玲的婆母火了! 妇人从屋里冲出来,先是冲着儿媳妇吼了一声,“回屋吃你饭去!”然后抄起了竹扫帚。 彩玲吐了吐舌头,赶紧捧着饭碗逃进屋里。妇人拿着把扫帚一边恶狠狠扫地、一边气冲冲地朝着汤兰花冲过来,大骂,“七婶是你男人的娘,难道就不是逢君、逢贤、逢相的娘?就算你们已经分了家,也万万没有把老娘锁在黑屋子里的道理!七婶其他的儿子要接了她去享福,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尽孝?” 汤兰花捱了妇人好几下扫帚,疼得她哭着跑开了。 她站在岔路口呜呜地哭,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最后她实在饿得不行,先回家烧了点饭吃。 但在这过程中,汤兰花一直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喊娘?而且听那声音,似乎是她儿子别敬山的,可又有些不太像,好像过于沙哑了? 汤兰花心神不宁、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最后她猛然想起来…… 对啊,她为什么不去找村长别仁晋呢? 于是汤兰花哭哭啼啼地又跑去了别仁晋家。 其实别仁晋一早就知道所有的情况,栀栀已经告诉了他,甚至连别敬山被困在哪儿也说了……但他不好插手那四房人的家事,就一直忍着。 现在汤兰花过来找他,先问七奶奶和房、四房的去处? 别仁晋一五一十告知,又正色说道:“逢圣大伯娘,七奶奶可是自由身啊,你们把她锁在小黑屋里,这可是犯法的!二伯叔四叔都是七奶奶的孩子,他们也有尽孝的义务和权利……现在他们要把七奶奶接到松市去看病,你和大伯不让,这意思……是你们希望七奶奶早点儿死吗?” 汤兰花被吓一跳,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那不就得了?”别仁晋也松了口气。 汤兰花哭丧着脸,“等我们当家的回来了,你自个儿和他说去吧!”突然又想起一事,急道,“仁晋啊,我家敬山也不见了!你,你有没有看到他?他是不是也跟着二房一块儿走了?” 别仁晋思索片刻,“那倒没有看到。” 汤兰花呜呜地哭了,“你快想法子帮着找找啊!敬山他……也不见了呜呜!” 当下,别仁晋立刻找来村民,大伙儿去了汤兰花家附近寻找…… 其实栀栀一早就告诉别仁晋别敬山在哪儿了,别仁晋装模作样地让人在附近寻找、叫喊……很快,大家就在小树林的粪坑陷井里发现了瑟瑟发抖、浑身粪水的别敬山。 以及,粪坑里还有六七条奄奄一息的菜花蛇! 菜花蛇其实性情温驯又无毒,也咬过别敬山,但不能对别敬山造成太大的伤害,主要就是……有点可怕。 所以别敬山被人从粪水陷井里拉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傻掉的。 汤兰花哭着问他,是不是二房的人把他骗到这儿来的? 别敬山直摇头,呆愣愣地说有一个美人爱上了他,要和他去小树林里做夫妻…… 围观的村民们嘻嘻笑。 汤兰花气极,又问儿子,“那个美人是二房的吗?” 别敬山继续摇头。 ——他虽然当时没有看清美人的长相,但二房的女眷们他都认识。他很确定,那个美人肯定不是二房女眷里的任何一个! “娘!娘……你把那个美人找出来给我,我要她!我要她当我的媳妇儿!”别敬山嚎啕大哭,并且朝着汤兰花扑去,“娘,娘你答应我!” 汤兰花尖叫,“你不要过来——” ——你全身都是shi啊!!! 村民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并且为了防止被别敬山身上的粪水误伤,大家纷纷作鸟兽散。 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别仁晋启程前往周庄,去吃他大舅哥家的满月酒。 这时,别逢圣在周家吃午饭的时候,已经就着清水挂面吃了两老白干,这会儿面上还泛着酒意,整个人醉薰薰的。 别仁晋一脸严肃地将别逢圣拉到一旁去,将“今天一早市里来人要接逢君二伯回去”的事儿说了,又将七奶奶和叔一家、四叔一家全都跟着一块儿走了的事儿告知别逢圣。 别逢圣呆住。 他瞬间醒了酒,突然转过头看向别仁晋,目露凶光,又阴恻恻地问道:“仁晋,这事儿……是他们和你串通起来干的吧?” 别仁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大伯这么说就不对了,一是需要讲证据,你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来。二是要讲道理……既然大伯心里对我不满,那咱们今天就不怕在这儿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这里又不是别家庄,别逢圣又向来以秀才长子自居,整天之乎者也的,哪丢得起这个脸? 他只好忍气吞声。 等到别逢圣气呼呼地在周庄这和报复性地吃了一肚子酒菜、又跟着别家庄来吃酒的人一块儿回到家时……据说那天晚上,汤兰花的惨叫声响了半宿,不知怎么的又发展到一家口互殴…… 第二天天亮时,隔壁邻居跑去向别仁晋汇报,别仁晋带人赶过去一看,发现大房一家口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别逢圣的腿被别敬山给打折了。 ——汤兰花的脸被别逢圣用开水烫坏了,毁了容。 ——别敬山在跌进粪坑的时候,被菜花蛇给吓出了性|功能障碍,大约以后都不能娶媳妇儿了! 由于无钱医治,他们只好自己弄点儿草药治一治,却基本没有太大的用处…… 因为这样,后来叔四叔从京都回来后,别逢圣一家既没底气、也没力气再去找他们的麻烦啦。 再后来,别仁晋去县城给栀栀打电话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时,顺便把大房一家的事儿说了。 栀栀将大房的下场说与家里人听,人人都拍手叫好! 却说老奶奶和叔四叔去了松市以后,又搭乘火车去了京都。后来,老奶奶就一直跟着别燕东一家住着,先是做了个白内障手术,后来又查出有心脏衰竭、肺气肿和肾病。 二房的孩子们每人每月都会凑点儿钱交给单朝凤,单朝凤拿着这钱去请了一个体贴仔细、踏实勤劳的保姆来贴身照顾老奶奶…… 老奶奶后来又活了六七年,在那些年里,她没问过大房一家一句话,却带着照顾她的保姆,尽心尽力为单朝凤一家打点家务,将几个小曾孙照顾得好好的。 第549章 从老家归来,栀栀和家里人一块儿回了京都。 和亲人们短暂的相处过后,栀栀和黎恕带着俩孩子又回到了南陵。 今年已经是一九八八年。 南陵地处祖国最南端,中央发起的改革开放政策,看起来并没有对南陵地区产生直接的影响。 但要说完全没影响,那也不是。 受到影响的方面,有有利的,也有不利的。 先说有利的吧! 改革开放对南陵地区虽然没有任何帮扶政策,但允许老百姓注册个体工商户,合法合规定的做点儿小生意。 一时间,南陵地区多了好多贩卖水果和土特产的个体工商户。 现在陶容冶、申书华和李爱国已经升任到林市市委去了,其中陶容冶任副市长,申书华主管教育、农业,李爱国主管经济、工程建设…… 现任的南陵镇镇长,是比栀栀她们年轻一代的知青,叫杜诚勤,也是个办事踏实、性格风风火火的小伙子。 栀栀建议杜诚勤以镇政府的力量,带领着双岛社队前往各大展会去参加农贸交易,打响双岛社队的名声,同时推销南陵地区、乃至三省联名的农产品。 与此同时,个体户也能跟着镇政府一块儿去参加展会。 但既然跟着镇政府走…… 那个体户接到的订单也必须由镇政府指定双岛社队来跟进。 跟进什么呢? ——跟进农产品的生产品质、收获时的品检、农产品的外包装、运输过程等等。 当然,个体户必须要向双岛社队支付订阅金额5%的费用,才能拿到随队的资格,并且享受以上服务…… 大多数个体户当然很乐意这么干,毕竟有了双岛社队的支持,就等于保证了产品的优质、美观的外包装、稳定的交货期和安全有效的运输…… 那么支付订单金额的5%,换来优质的农产品,维持了后续稳定的订单,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个体户觉得5%的订单金额,就该他们自己赚,为啥要便宜了双岛社队? 对于这些个体户,栀栀也是持赞成意见的。 无论何时何地,双岛社队都不应该一家独大,如果有别的个体户能凭本事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越飞越高…… 对于南陵地区和双岛社队来说,这才是既有竞争力、又有对照组的健康经济发展。 啊对了,为顺应时代发展,双岛社队更名为南陵农贸公司,经营性质仍为国营单位。 改革开放政策同时也给南陵地区带来了负面影响。 最直观的就是…… 人才流失。 为此,栀栀也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既然已经留不住外来的人才,那就必须培养本地人才了! 现在国家刚刚才普及九年义务制教育,但高中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所以栀栀在南陵地区所有的高中都以南陵农贸公司的名义设定了基金会。 只要是有意愿考上高中、且分数已经达到,但因为贫穷无法入学的学生,基金会一率予以帮扶,会给学生提供学费和生活费。 关于助学贷款的偿还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以金钱偿还,期限为十年到二十年不等;一种方式就是高中毕业后进入南陵农贸公司工作,签订三至五年的劳动合同…… 至于考上大学的学生,除去以上两种助学贷款的方式通用之外,还会给予一笔不菲的奖金! 这消息一出,整个南陵地区全都沸腾了! 直到现在,人们也很稀罕国家工。 毕竟这代表着稳定、福利与旱涝保收。 虽然南陵农贸公司提供给这些学生的只是有合同的临时工岗位,可这么一来,既能免费上完高中、大学,还能有至少三五年稳定的工作岗位…… 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呀! 一时间,南陵地区的适龄青少年入学率达到了100%!甚至因为大家都想上高中、考大学,连着学习氛围特别好,各学校争先恐后引进优质师资,使南陵地区在最近两年里成为高考率、升学率最高的地方! 然而这一年的春夏之交,栀栀为了实验数据匆匆从淮安赶到南陵,才上岛工作了两天,就遇上一场又急又重的大雨。当时她只是淋了十几分钟的雨,从空旷跑回办公室…… 结果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了。 起初她自己吃了点退烧药,又冲了感冒冲剂喝,但延绵了两天后,非但没好,还开始了持续不断的高烧,并且伴随着咽痛、失语,以及咳嗽、咯血等症状,让她完全无法工作,甚至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正义岛上的社区医院无法收冶。 于是黎恕赶紧摇着小船儿把栀栀送到镇上的医院,给她安排了住院。 八十年代末的医院,治疗条件比起之前的六十年代,水平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设施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再加上栀栀和黎恕不差钱,便找院方要了一间单人病房。 栀栀病得迷迷糊糊,全靠黎恕照顾。 某天她打完吊针以后,在半清醒状态中被黎恕喂了一碗粥……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人在喊黎恕的名字。 黎恕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在栀栀耳边说了一句,“……高甜甜也病了,但医院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病床,龙强问我能不能在咱们的病房里搭多一张病房,我同意了……” 栀栀的脑子正晕着呢,就闭着眼睛点点头,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栀栀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 她身边多了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也正昏睡着,双目紧闭。 栀栀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隐约想起黎恕好像跟她说过,高甜甜也重感冒,但镇上的医院已经没有床位了? 栀栀便又盯着隔壁病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 她现在在淮安海大有教学任务,平时来南陵只能是暑假,如果平时要来,就必须腾课时。能来,但时间不能太长。 所以,直到现在栀栀才觉察到,她好像已经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高甜甜了。 高甜甜瘦了好多。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病着,整个人的苍白瘦削得厉害,以至于栀栀居然……没能认出她来。 门口那儿传来了男人们特意压低的对话声: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一人一天轮换着来吧!” “成,今天我在这儿守着,你放心回去吧!” “好咧,那我先回,明天我做好饭再带过来。” “去吧去吧,有我这在儿你不用担心!” …… 过了一会儿,黎恕进来了。 看到栀栀醒着,他很是高兴,“醒了?感觉怎么样?” 栀栀的鼻子还没通气儿,头也晕得厉害,便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先过来扶我一把……我上个厕所。” 黎恕服侍完栀栀上厕所,又去拿了湿毛巾来,给她擦了一把身体。栀栀这才觉得清爽了好些,连着头晕也没那么厉害了。 黎恕又端了饭盒过来,喂她吃早饭。 早饭是黎恕在医院食堂买的,满满一饭盒的清粥,外加包子馒头。 栀栀喉咙疼得厉害,不肯吃包子馒头,倒是粥水清润,她吃了好些…… 饭后,医生和护士过来查房。 询问了一下栀栀的情况,医生通知黎恕,“……得给别栀栀换针水了,头孢已经连续打了三天……” 然后又交代道:“平时给她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咱这是西医治疗,没有忌口一说。所有的鱼虾肉都能吃,蔬菜米饭也不用忌,但就是别弄得太咸、生冷、或者辛辣……不是不能吃,是怕她生病的时候肠胃也嫩,吃吐了或者拉肚子就不好了。” 黎恕连连点头。 医生又查看高甜甜的情况。 高甜甜也由黎恕照看。 她的病情和栀栀差不多,也是流感引起的重感冒,同样也是持续高热发烧到人事不省…… 不同的是,栀栀现在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的治疗,高甜甜还处于第一阶段。 医生查完房就走了。 护士拿了新的针水过来,给栀栀打吊针。 黎恕趁机出去了一趟,很快就领着个中年女护工过来了,“刘阿姨,她是我爱人别栀栀,这边儿这个病床……病人叫高甜甜。我和别栀栀,高甜甜和她的爱人龙强都是一个单位的,所以我和龙强商量好了,我俩一人守她俩一天……” “但是呢,我在这儿的时候,不方便照顾高甜甜。龙强在这儿的时候,不方便照顾我爱人,所以……” 护工刘阿姨明白了,“我懂了!所以今天呢,你在这儿,所以我照顾高甜甜。明天你不在,高甜甜的爱人在,所以我来照顾你爱人!” 黎恕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刘阿姨说道。 接下来,黎恕很细致地给刘阿姨立规矩: 每天一早起来,要给高甜甜擦脸、擦脖子擦手,后颈也要擦到……对待栀栀也要这样。 每天早上的早饭一定要有粥……栀栀喜欢喝粥。 每隔一小时左右喂一次水,扶她起来坐一坐,如果她在打吊针,那就打完了吊针再让她起来坐一坐…… 刘阿姨笑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小黎,你这也太细心了吧?” 然后她又转头对栀栀说道:“小别啊,你可真是命好呢!” 栀栀笑了笑。 她的病情确实比前几天好了些,可这会儿也一直头晕晕的,躺在床上也觉得好像飘在云里似的。实在难受了,栀栀就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栀栀才悠悠醒转,却听到刘阿姨好像在和高甜甜闲聊? 刘阿姨说道:“……我家小孩今年升高中,他呀可爱学习了!成绩很好的!可我太穷了,我男人又死得早,我大字不识一个,能把他养大已经很辛苦了。本来我都已经打算让他上完初中就去打点儿零工,可孩子和我说,他喜欢读书他还想读书!” “……我当时心里那个难受啊!我真恨我自己没用,孩子想上学我都供不起!后来听说南陵农贸公司有帮扶基金会……当时我就说,我们惠林地区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帮扶政策呢?” “也是我家亲戚给我出主意,说我可以给孩子办个转学,只要把孩子转到南陵来,以后升高中的时候一样可以申请农贸公司的助学贷款,所以我赶紧去问了农贸公司……”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他们的帮扶政策是不限户籍的!所以我赶紧给孩子办了转学,我呢也跟着过来了……我就在这医院里打点儿零工,挣得不多吧够我们娘俩儿吃喝就行……” 说到这儿,刘阿姨的语气变得自豪起来,“我都已经想好了,孩子爱读书、成绩也可以,有了农贸公司的帮扶,他就好好上高中、以后念大学!我呢就多打几份工,争取多挣点儿钱,攒够了钱就能给他娶个媳妇儿啦……” 高甜甜虚弱地笑了笑,“真好!这小日子听起来……就挺有盼头的。” “是呀!”刘阿姨喜气洋洋地说道。 顿了一顿,刘阿姨又问道:“对了甜甜,你小孩现在多大了啊?上几年级?孩子成绩好吗?是不是也很爱读书?” 高甜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刘阿姨,我单身……我没有结婚。” 刘阿姨愣住,语气里有止不住的诧异,“啊?这样的吗?可是……可是我听小黎说,你和栀栀、小黎和你爱人……你们几个都是一个单位的啊!怎么……” 高甜甜沉默不语。 栀栀从床上勉强坐起身,适时打断了话题,“刘阿姨,麻烦你帮我倒杯温开水。” “哎栀栀你醒了啊——好咧!你等一等啊!”说着,刘阿姨赶紧去帮栀栀倒水去了。 栀栀和高甜甜对视了一眼。 高甜甜倚在病床上,朝着栀栀惨然一笑。 第550章 护工刘阿姨也并不是分分钟呆在栀栀的病房里的。 她是按事先和黎恕的规定,每隔一小时过来看看栀栀和甜甜有没有什么需要……在给栀栀倒了杯水,又问了问甜甜有没有什么需求,甜甜直摇头之后,刘阿姨离开了病房。 栀栀哑着嗓子问高甜甜,“你也淋雨了?” 高甜甜苦笑,“不是……是夜里睡觉没关窗,吹了夜风着了凉。” 栀栀沉默。 ——那高甜甜的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高甜甜一眼。 高甜甜瘦得厉害。 她其实也是个美貌完全不输给栀栀的美人。只是栀栀的美,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钟灵毓秀,恍若清新仙子。而高甜甜的美,是弱不禁风的柔弱美,惹人怜惜。 栀栀和高甜甜已经算不上年轻了。 栀栀今年三十八岁,高甜甜比栀栀还大三岁,今年四十一。 但栀栀在爱美这方面还是非常坚持的,她向棠娘学习,几乎每周要吃上两三次的炖花胶,平时严格戒糖、多吃蔬菜;同时也天天涂抹自制的面膜,还连着保养秀发、指甲,以及全身肌肤护理……在这方面,她每天都会花上一小时左右。 所以年近四十的别栀栀,看着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只是最近她生了病,脸色不太好,还几天没洗头,油乎乎的……瞧着有些憔悴。 高甜甜呢,生了一副瓜子脸儿,她肤色白皙,体态纤弱,生了一副倒八字眉,眉尖蹙蹙,不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染上一抹忧愁,格外让人怜惜。 但她对容貌、肌肤、身段的态度,远不如栀栀重视。 所以四十出头的高甜甜,头发微黄干枯、眼角染上不易觉察的鱼尾纹……看着像个三十多的迟暮美人。 这会儿高甜甜躺在床上,烟眉微蹙、泪目盈盈的模样…… 栀栀直摇头,低声说道:“你怎么还没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啊?” 高甜甜含笑答道:“就是记性不好。” 顿了一顿,她又歉然说道:“栀栀,我头晕我先睡一会儿啊。” “你好好休息。”栀栀说道。 她眼睁睁看着高甜甜慢慢挪动着躺下身去,还把头扭一旁去,像是睡着了。 栀栀聪慧,而且十分敏感。 她觉察到高甜甜不是很想和她说话……似乎有些逃避的意思。 栀栀也知道高甜甜的意图——其实高甜甜就是很怕栀栀提起龙强,所以才选择了装睡。 没一会儿,黎恕匆匆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个饭盒和两个汤桶。 见栀栀是醒着的,而且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黎恕挺高兴,张嘴就问,“头还晕吗?” 栀栀想了想,描述自己现在的感觉,“还是有点晕的……感觉好像,我钻进了一个密封套子里似的,所有的声音在我耳里都是嗡嗡响着的,你现在明明站我面前说话……可我就觉得好像距离你很远似的……” “再就是,好像一切的感官都很迟钝,脑子对身体的控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手脚也做不出特别精细的动作……” “你生病了么!”黎恕说道,“所以这几天要好好休息,病好了身体才能恢复了。” “对了,我一早托人带话带钱给玫瑰,托她准备两份病号饭。呐,这就是她让她儿子送过来的……我来看看是啥!”说着,黎恕把饭盒和汤桶一一打开。 ——两个汤桶里盛着满满的鸡汤。 ——三个饭盒里头,有两盒是饭菜装在一起,菜肴特别清淡,有清炒葫芦瓜、蒸南瓜、香油小葱拌鸡丝等等,一看就是给栀栀和高甜甜的病号饭。 ——还有一个饭盒里没有米饭,装着满满的菜,有猪油渣炒腌菜、油泼辣子拌鸡肉,以及凉拌皮蛋黄瓜,还有些清炒蔬菜什么的,一看就是给黎恕的。 不过,韦玫瑰没给带黎恕的饭,估计也是知道黎恕饭量大……真要她管饭,估计得捎上满满一锅。所以韦玫瑰干脆不准备了,她只给送了菜,意思就是让黎恕直接在医院饭堂买米饭,既便宜又实惠。 黎恕也挺高兴。 因为韦玫瑰给他准备的菜,属于特别送饭的那种。 栀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看了一眼,对黎恕说道:“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你先去食堂买米饭吧!” 黎恕,“急什么!我先给你把鸡汤里的油给撇掉吧!”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用勺子将其中一个汤桶里的鸡汤多余的油花全都撇掉……先递给了栀栀。 栀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真不错,于是就捧着汤桶拿着勺子慢慢喝。 黎恕犹豫片刻,问栀栀,“高甜甜的鸡汤……也要撇油么?” “当然要。”栀栀答道。 于是黎恕又认认真真地把另外一桶鸡汤里的油花给撇干净了。 “这一桶鸡汤也弄好了,”黎恕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下去打饭去了啊!” 栀栀应下。 黎恕离开以后,栀栀小小声喊道:“甜甜,睡醒了吗?起来喝点儿鸡汤好不好?这会儿喝,温度刚刚好……要是放冷了啊,就怕腥。” 睡在隔壁床上的高甜甜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的。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 栀栀隐约听到高甜甜发出类似于微微抽泣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高甜甜才迟迟应道:“好,我这就起来……” 栀栀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浓浓鼻音。 正好这时,护工刘阿姨推门而入,问道:“甜甜、栀栀,菜可准备得好!” 想着今天是黎恕在这儿照顾栀栀和高甜甜,刘阿姨便表扬道:“栀栀啊,你家小黎也太会照顾人了吧!” 栀栀连忙说道:“这饭菜可不是他做的……”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 刘阿姨明白了,连忙夸赞高甜甜,“不是小黎做的病号饭?那肯定就是甜甜的爱人做好了送来的吧?哎呀甜甜,你可真有福气!” 高甜甜脸色惨白。 栀栀赶紧解释,“这些饭菜是黎恕花钱请我们镇上的朋友帮着做的!” 刘阿姨:……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从柜子上拿了饭菜送到高甜甜的病床上,又问道:“甜甜啊要不要我喂你吃饭?” 高甜甜直摇头。 刘阿姨只好先扶着高甜甜去上了个厕所,又打了水过来给她擦手,把她送回到病床上以后,刘阿姨才离开了。 栀栀非常理解高甜甜的感受——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特别脆弱。尤其是,高甜甜和龙强多年来的感情纠葛……他俩没成家,就会降低归属感。平时有朋友们的陪伴、有工作的寄托,倒不必想太多。可一旦闲下来无所事事、还生了病,那是相当难过的。 所以栀栀也不主动提起,只是对高甜甜说道:“先喝汤,这鸡汤的味道挺不错的。” 高甜甜默默点头。 她刚才根本没睡着,所以把栀栀和黎恕的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 其实栀栀和黎恕也没说啥…… 就是这对夫妻说的几句家常话,落在高甜甜的耳里,听出了细水长流的爱恋、满身心的信任与依赖,以及平淡幸福生活里的烟火气息。 高甜甜忍不住哭了。 ——因为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爱情与婚姻啊! 她要求很高吗? 可是…… 高甜甜心里难受,却又不想让栀栀和黎恕觉察到,只好死命隐忍哭泣。直到她自认为已经控制好情绪,这才坐起身,没想到却被刘阿姨无意道破。 高甜甜羞愧难当。 她只好低头假装喝鸡汤……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沉默着一勺一勺地喝着鸡汤,直到鸡汤见了底,她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苦笑道:“栀栀,你家黎恕可真会心疼你……瞧他把鸡汤里的油撇得这么干净!是怕你喝了太油腻的汤水对肠胃不好吧?” 顿了顿,高甜甜又幽幽说道:“栀栀,我真羡慕你啊!要是……” 刚说到这儿,高甜甜突然愣住。 片刻,她脸色惨白的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 栀栀挑眉。 ——发生什么事了? 第551章 栀栀诧异地看着高甜甜,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高甜甜一句话说了一半就脸色大变? 【栀栀我真羡慕你啊,要是……】 这句话怎么了?这句话不是挺正常的么! 等等。 要是什么? 栀栀仔细想了想,大抵有些明白了。 她含笑对高甜甜说道:“要是什么?要是龙强也有黎恕那么好……你就更开心了?” 高甜甜目瞪口呆地看着栀栀,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难过得就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栀栀,你别介意,千万别多心,我、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栀栀笑了,“行了行了,就一句真心的赞美……我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鸡汤喝完了就吃饭,我跟你说啊,玫瑰的手艺可真不错!尤其这蒸南瓜……怎么这么好吃呢!又甜又粉又糯……哎甜甜你快试试啊!” 高甜甜半天没说话。 这时,黎恕兴冲冲拎着饭盒进来了,“栀栀,食堂在卖红糖冰粉,你想不想吃?你要是想吃,一会儿等我吃完饭,我把这饭盒洗干净了以后去给你买一盒回来?” 栀栀点头说道:“成啊!” 然后她转头问高甜甜,“甜甜,一会儿你也来一份吧?” 其实高甜甜压根儿没心思吃。 但下意识觉得,接受只需要点头,拒绝还需要解释一大堆…… 高甜甜点点头,“谢谢。” 黎恕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高甜甜身上,便问道:“甜甜,今天这顿饭菜……你感觉怎么样?这是玫瑰做的,你要是有什么不爱吃的、或者是爱吃的,你告诉我,我去跟玫瑰说说。” “我都可以,”高甜甜低声说道,“谢谢!” “啊,不客气。”说着,黎恕看向了栀栀。 他是这个时代的标准男人,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就像其他的男同志一样,和所有的男同志总能搭上话,但平时很少和女同志说话…… 但他和高甜甜认识快二十年了,多少还是有点儿了解的。 看到高甜甜这么颓废丧气的样子,黎恕看了看栀栀…… 见栀栀神色如常,黎恕便不再说话了。 ——高甜甜是栀栀的朋友、是栀栀的同事、是栀栀的革命战友,最最最重要的,高甜甜是女性,他还是保持距离吧! 黎恕走到了栀栀的病床边,刚才他去食堂买了整整三个饭盒的米饭,这会儿就着玫瑰送的菜,开始了大口扒饭。 栀栀没说话,认真吃饭,高甜甜也没吭声…… 病房里便陷入了沉寂。 栀栀慢吞吞吃完饭,抬起头对黎恕说道:“哎黎恕,你知道嘛?我今天可开心了……” “咋了?”黎恕的脸从饭盒里□□,“生病了还这么高兴?” 栀栀骂他,“去你的吧!” 然后又一笑,“是今天……有人羡慕我,说我男人对我好!” 高甜甜正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菜,听了栀栀的话,她瞬间脸色惨白,手里的勺子僵在半空中,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黎恕看着栀栀,有些诧异,“这有啥好羡慕的?现在哪个男的敢对媳妇儿不好啊?对媳妇儿不好,就是对自己的后半生不好!傻子才不心疼媳妇儿呢!” 栀栀,“可是称赞你的那个人,是隔壁病房的陪床家属……是个女的诶!” 黎恕立刻挺直了胸膛,骄傲地说道:“这位女同志的眼光非常好!”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你就不怕我吃醋啊?” 黎恕斜睨着她,“你醋一个给我看看!” 栀栀笑笑不语。 ——黎恕当然很优秀,外表俊美,身高也在这儿摆着,气质也不差。现在他步入中年了,桃花渐少。以前二十多三十岁的时候,多的是年轻姑娘给他扔手绢儿、写情书什么的。 但相比这下,栀栀的桃花可比黎恕多多了。 她到现在都还保持着二十多岁的容貌和身段,尤其是,她还在大学教书。每年的新生里,总有那么十来个会把她误当作学姐,拦路表白的、暗塞情书的、拐弯抹角送她礼物的……简直数不胜数! 为宣示主权,黎恕会在每年的新生报到季里,陪着栀栀去海大,充当护花使者。 栀栀快速扫视了高甜甜一眼,含笑对黎恕说道:“不过,偶尔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好,也是会让我觉察到……最近是不是有些忽视你了。黎恕,等我好了我给你做顿饭吧!” 黎恕说道:“那倒不用,等你好了啊我们出海去!” 闻言,栀栀眼睛一亮! “好呀!”她笑眯眯地说道。 黎恕吃饭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就干掉了整整三盒米饭,菜也吃得干干净净,这才站起身,对栀栀说道:“我去给你们买两盒冰粉上来吧!虽然你俩现在可能吃不下,但就怕一会儿卖完了,下午想吃的时候没了。” 栀栀点头。 黎恕便捧着一堆饭盒离开了。 栀栀又看向了高甜甜。 见高甜甜味同嚼蜡般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菜,栀栀喊了她一声,“甜甜?” 高甜甜回过神来,看向栀栀。 “感谢你对我的赞美!我很高兴。”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高甜甜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轻轻说道:“你不介意的话……那当然最好。” “我不介意,甚至感到很高兴。”栀栀认真说道。 高甜甜突然哭了。 她先是小小声啜泣,然后实在受不了,将捧在手里的饭盒放到一旁去,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再将棉被拉过头顶,呜呜大哭了起来。 黎恕捧着两盒冰粉进入病房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他也没好意思呆在病房里头,便将两盒冰粉放在柜子上,用块毛巾盖住,然后拿起一本书,朝着栀栀指了指外头。 意思是:我就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凳那儿看书,你有事叫我。 栀栀颌首。 黎恕快步走了出去。 高甜甜一直呜呜地哭…… 栀栀吃饱了午饭,躺床上睡了一觉。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体松快了很多。再往旁边一看,高甜甜大约哭累了、睡着了。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从门口那儿探进来一颗脑袋。 是黎恕。 他看到栀栀醒了,面露喜色,赶紧进来了。 快步走到栀栀床前,小小声说道:“你这一觉可睡得真厉害,现在都快下午四点了……要不要送你去上一趟卫生间?” 栀栀点头。 不过,栀栀小小声说道:“你就在一旁看着我,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动。” 她下了病床,穿上拖鞋,在黎恕的保护下慢吞吞走出病房、穿过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 一切都挺顺利。 就是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身体渐渐变得沉重、疲倦,两条腿每迈一步出去,都像踩在云端……整个人摇摇欲坠。 黎恕赶紧上前扶住她,把她抱了起来,送回病房,放在床上。 这时高甜甜也正好醒了,看到黎恕抱着栀栀回来,便说了句,“黎恕,麻烦你把刘阿姨喊过来,护士刚说要打针,我得先去一趟厕所。” 黎恕应了一声,又匆匆出去喊刘阿姨。 高甜甜又问栀栀,“你还是晕得厉害么?” 栀栀笑道:“好多了!刚才我是自己走去的……回来的时候有点儿撑不住。嗐,这流感病毒可真厉害!不瞒你说,我还挺怕传染给黎恕的。” 高甜甜也笑道:“好像他们男的的身体素质都比较好……” 栀栀觉察到,高甜甜的情绪似乎已经有些平复了。 很快,黎恕把刘阿姨叫了过来。 刘阿姨架着高甜甜也去了一次厕所,回来以后,黎恕去喊了护士过来,给两个病号扎了针,开始吊水。 后来黎恕跑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栀栀和高甜甜两人的时候…… 高甜甜主动对栀栀说道:“栀栀,很抱歉啊……我,我情绪有点儿不稳定。” 栀栀笑笑,“大家是快二十年的好朋友,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说的呢?心里头不快活,你就应该早点儿说出来,开解你也,替你出主意也好,总之就是别闷在心里。” 高甜甜点点头,眼圈儿又红了,低声说道:“我以为……你和于露的关系更好些。” 栀栀想了想,答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挚友,不能分排名的那种。” 高甜甜咬住下唇,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郁结于心、耿耿于怀多年的一句话,“当初你一句话……就让于露成为了工农兵学员, 我……” 顿了一顿,高甜甜鼓起勇气说完了最后一句,“我以为你是向着她的!” 栀栀明白了。 “我相信于露的人品,当初她跟我说了她想竞选工农兵学员,所以我给她提了不少建议和意见……我想,固然是因为她听了我的话才能当选那一年的工农学员,但更重要的是,她确确实实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甜甜,你觉得呢?”栀栀问道。 高甜甜面色惨白。 “可能是我……太小家子气吧!”她轻声说道。 沉默许久,高甜甜说道:“于露喜欢龙强。” 栀栀没吭声。 她知道,高甜甜需要倾诉,需要被聆听,情绪才能宣泄出来。 高甜甜抽泣了几声,才说道:“我和她本来是最最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有一段时间,我总听到她提起龙强龙强……” “她常常说龙强人这么好,对你这么不离不弃,真让人羡慕啊,又说甜甜你其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她对我说‘甜甜我真羡慕你啊,要是龙强是我……’,当时我和她同时惊呆了。” “我听懂了她没说完的那半句话……那会儿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我把她当成亲姐妹,她却、她却喜欢上我的对象!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可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和于露刚来到这儿插队的时候,她什么也不会,我也什么都不会,我俩一块儿捱过饿、扛过冻……比亲姐妹还亲。后来我和龙强被大当家派人接回来以后,我才从其他的知青口里听说了,那几年于露一直不离不弃地找我和龙强,哪怕好几次差点儿被韦大成一家给弄死了,她都是养好了伤再继续想办法……” “我回来以后真的很感激她,可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开始怀疑她,觉得她……是不是根本不是因为我,才坚持那么多年和韦家斗?她是不是……其实是为了龙强?”高甜甜含泪说道。 “我是个胆小鬼。”高甜甜淡淡地说道,“……我甚至不敢去问于露,我当时想着……不管怎么样,于露为了救我,被韦大成一家给折磨成那样……龙强因为受我连累,陪着我在荒岛呆了三年,脚也跛了!” “他俩对我有恩,我、我理应成全他们!” 说到这儿,高甜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立刻和龙强提了分手,可龙强不同意。他问我为什么,我让他去问于露……” “他到底有没有去和于露说,又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然后于露开始避着我和龙强,变得忙碌得不得了。那一年,于露评上了工农兵学员,直到走都没跟我和龙强见上一面……” “又过一年,我才听书华说,于露和容冶处上了对象。” 高甜甜看着栀栀,泪眼迷蒙,“栀栀,你知道容冶对你的情感吗?” 栀栀坦率地承认了,“我知道。” “可我从来也没给过他任何一丁点的希望吧?”栀栀说道,“甜甜,有时候人确实会生出莫名的想法、贪欲与执念……这就是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因为人是有思想的。” “容冶现在也很好,他有完整的家庭,有贤内助,他妻子的事业不比他差,他俩还有可爱的孩子……今后他和他妻子的未来是光明的,这就已经很好。” 高甜甜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哽咽着说道:“于露喜欢龙强,容冶喜欢你……你敢说,他俩结婚不是为了打消你和我的后顾之忧?” 栀栀也看着高甜甜,“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难道你不该为这样的挚友而感到庆幸与心疼?庆幸他们没有来破坏我和你各自的感情,也心疼他们的抱团取暖?” 高甜甜呆住。 栀栀说道:“甜甜,容冶和于露在处对象、结婚的时候已经是成年人了,结婚是他俩自己考虑好的结果,也是他俩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要把别人对婚姻的想法强加在你自己身上?” 高甜甜哑口无言。 半晌,高甜甜含泪说道:“因为我,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龙强!我心里乱得很……我遭遇过什么你也很清楚,龙强无怨无悔的陪着我,于露也尽心尽力地帮我……到头来我发现,那么好的龙强,就应该配上那么好的于露!” “栀栀,我可能是岛上最不爱学习的人了……你瞧瞧,岛上也就只有我和明宇不是工农兵学员……而人家明宇在运动开始以前就已经大学毕业了,只有我什么也不是……可龙强和于露都是大学生,现在龙强是硕士,于露是博士……” 栀栀叹气,“可龙强和于露又有什么关系呢?甜甜,于露和容冶的婚姻很幸福,他俩的孩子都已经快要上高中了!” 高甜甜呆住。 “甜甜,你也很优秀,你不要一直困在过去……勇敢地走出来吧!”栀栀轻声说道。 高甜甜呜呜地哭,“我已经走不出来了……栀栀,龙强都已经不愿意再和我见面,和我说话了!我、我心里乱得很,又难受得不得了……我和他明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彼此相爱,但为什么要我遭遇那样的事?” “我以为龙强和于露是上天赐给我的补偿,可老天爷又为什么要我让知道于露……喜欢龙强?是,龙强是和我解释过,他说他对于露无感。可这么多年去,他对我越来越冷淡……” “每天只能匆匆见上两次,其实我都知道,他见不见我也无所谓,和不和我说话也不在乎,我……我能怎么办啊?”高甜甜哭得梨花带雨。 栀栀陷入沉思。 其实呢,依栀栀看来,龙强未必像高甜甜说的那样,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的。相反,栀栀觉得龙强挺辛苦的。 龙强的综合工作能力很强,栀栀以前一直将他和陶容冶视为左臂右膀,申书华和李爱国还得稍微往后靠一靠。但这么出色的一个人,陶容冶现在都已经升任林市副市长了,龙强可能是因为高甜甜的原因,不愿意离开南陵,目前他在南陵任镇长。 高甜甜因为早年的不幸经历,害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所以她一直窝在正义岛、不愿意离开。龙强只好每天摇着小船儿来回赶上两个多小时的水路,往返于南陵镇与正义岛之间。他还有着繁重的工作需要处理,最多只能做到每天一大早和高甜甜一块儿吃个早怕,每天晚上睡觉前去和高甜甜说句话…… 换言之,他俩虽然也算是天天见面,但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根据栀栀的观察,高甜甜和龙强之间的相处,确实和别的情侣、夫妻有点不太一样。 龙强好像永远在迁就,高甜甜似乎永远在生气…… 可能是因为由于居住在岛上人 们三观相近的缘故,无论老少夫妻,大家的相处方式基本一致:女的都属于勤劳彪悍的领导型、男的都属于闷头苦干听老婆话型。 所以高甜甜的格格不入,还体现在…… 呃,用适合这个时代的话来说,是岛上其他的女人属于劳动人民,感情更加朴实无华,对丈夫对家人的爱,就是一日三餐、就是柴米油盐。 高甜甜呢,她应该是有点儿小资情节。她对于爱情的理解,可能更注重于精神需求方面。但龙强却是个标准的正义岛男人——媳妇儿不开心了,那一定是他的错,所以他得听媳妇儿的话,可他的媳妇儿却啥也不说,光让他自己猜猜猜。他应该也猜过,但没有猜对、或是永远都在猜猜猜的路上,长此以往,他可能失去了动力,或是更加愿意把精力放在能看得到回报的工作上…… 栀栀忍不住问道:“甜甜,那是谁发现你生病的啊?” 高甜甜抽泣了两声,答道:“是龙强……” “他是怎么发现你生病了的?”栀栀又问。 高甜甜小小声说道:“他每天早上都要和我一起吃早饭,那天晚上我可能烧迷糊了,他来敲门我不知道,他就翻窗子进来了……然后就送我到镇医院来了。” “他这不是挺关心你的嘛!”栀栀说道。 高甜甜欲言又止。 栀栀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高甜甜这才说道:“他对我……已经毫无感情可言。说白了,他只是沿袭了他的责任心。他不爱我,但是习惯于照顾我……” 她的声音里盛满了沮丧与忧伤。 栀栀便问道:“甜甜,那在你的心里,你觉得他应该要怎么做?” “他至少……不能对我太冷漠,”高甜甜低声说道,“至少要像你家黎恕和你相处的那样……” 栀栀笑道:“可是在这一方面,我更羡慕你呀!” 高甜甜愣住。 一时间,她搞不清栀栀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她和龙强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在双岛上尽人皆知。 栀栀认真说道:“你和龙强好歹还能天天见面,我和黎恕可是两地分居啊!” 高甜甜似有些明白了,她心里乱得很,却依旧说道:“可我和龙强的相处……根本比不上你和黎恕!” “甜甜!你得先搞清楚你想要什么的爱情,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龙强不是黎恕,我和黎恕的婚姻和生活也不应该成为你和龙强的感情刻度表!”栀栀正色说道。 高甜甜瞬间泪盈于目。 她看着栀栀…… 半晌,高甜甜哽咽着说道:“栀栀,我是不是……错了?” 栀栀叹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说你俩谁有错,但你俩之间肯定存在着可以沟通解决的问题……甜甜,你必须得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高甜甜沉默不语。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于露的声音突然响起,“甜甜!甜甜……” 栀栀和高甜甜同时侧目。 只见于露风尘仆仆地冲进病房,一脸担忧地看着高甜甜,“甜甜,你这是怎么了?” 高甜甜咬住下唇。 她定定看着于露,泪水很快就从眼眶里浮了起来,溢出眼眶、又滚落于面庞。 “你怎么来了?”高甜甜哭得像个孩子,却紧紧地捉住了于露的手,泣道:“你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说什么也不想来见我的吗?”! 第552章 当于露和高甜甜泪眼执手相看的时候…… 栀栀看向了病房门口。 黎恕陪着陶容冶站在那儿。 陶容冶看向栀栀,眼里蕴含着莫名的情愫。 栀栀朝着陶容冶笑了笑。 半晌,陶容冶也笑了。 他很快就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黎恕笑嘻嘻地将自己的胳膊架在陶容冶肩上,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两个男人同时笑了。然后黎恕朝着栀栀比了个“我们出去一下”的手势,拉着陶容冶离开了。 栀栀的注意力回到了于露和高甜甜身上。 于露哽咽道:“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不想见你了?我不是每个星期都有写信给你?反倒是你……从来不回信!根本就是你不愿意见我……” 高甜甜抽噎道:“我不敢回信给你……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再加上我工作忙……” 这时,于露突然发现栀栀慢吞吞地从隔壁床站起身? “栀栀!栀栀你想干什么?你跟我说,我来帮你!”于露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来到了栀栀的病床旁。 栀栀:…… ——其实她就是想给这对纠缠了许久的好朋友腾个地儿。 “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栀栀笑道。 于露嗔怪道:“你胡说!这病都还没好,连路都走不稳当,你还想出去?快点儿乖乖躺床上吧!” 说着,她不由分说就把栀栀按在了床上,又红着眼说道:“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长过了呆在父母家人身边的时间……好得就像一家人似的,你还避什么嫌!” 栀栀看了高甜甜一眼。 高甜甜也含泪点头。 栀栀便笑了笑,问于露,“你和容冶不是在林市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于露答道:“容冶和龙强因为工作,通了一个电话,龙强就说了一声你和甜甜都生病了,正好明天容冶要来镇上开个会,我俩就提前来了。” 接下来,于露又问了一下栀栀和高甜甜的病情。 栀栀解释了几句,又笑道:“幸亏你俩来得早,但凡来晚一两天啊我都要出院了!” 一番话说得高甜甜和于露全都笑了。 不过,高甜甜一直看着于露,突然想起了栀栀先前说的那句“甜甜,你勇敢地走出来吧”…… 高甜甜咬住下唇,轻声问道:“露露,你还怪我吗?” 于露一滞。 她看了高甜甜一眼,迅速把视线挪开,小小声说道:“这句话,难道不应该由我来问吗?” 高甜甜久久不语。 半晌,她低声说道:“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啊!” 于露再次陷入怔忡。 ——高甜甜说的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七三年。那一年,于露爱慕龙强的小心思被甜甜发现,甜甜痛苦而又震惊,直接向龙强提出分手。于露羞愧欲死,狼狈不堪去找栀栀,最终在栀栀的帮助下,她如愿拿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远走高飞,离开了她热爱着的第二家园。 哪怕是后来,于露在外结婚、生子,后来又回到了海鸥岛,她和高甜甜的友谊……也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高甜甜看着于露,含泪说道:“露露,我从来也没怪过你……十五年前,我就是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所以我……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一腔情愿,会把你逼走,露露对不起!” 于露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高甜甜,“明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我让你和龙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你怎么这么傻,还来向我道歉啊?” 高甜甜“哇”一声哭了,“那你现在幸福吗?露露你告诉我!你不要骗我!” 于露紧紧地抱着高甜甜…… 她突然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出了病房?! 高甜甜愣住。 坐在隔壁病床上的栀栀也愣住。 高甜甜心乱如麻,喃喃说道:“她、她……” 栀栀立刻说道:“甜甜你别乱想!” 高甜甜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明明就是……不快活啊!所以她不想告诉我真相……” “你不是她,你不能随便判断她的想法,”栀栀正色说道,“等于露回来再说。” 高甜甜面如死灰。 过了好一会儿,于露又走进了病房。 她已经控制住情绪,坐在高甜甜的病床旁,握住了高甜甜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我……不希望在那么激动的情绪之下,表达我的意愿。甜甜,你愿意听我从头说起吗?” 高甜甜点点头。 于露看着高甜甜,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你和龙强失踪以后,我不是因为他,才拼命地打探你的消息的。事实上你也应该清楚,咱们仨在一个大队里插队,统共也有两年不到的时间,在那两年里,我和你一块儿吃一块儿睡,我和龙强根本不熟悉……甜甜,我一直没有放弃你,是因为我已经把你当成亲姐妹了!” 高甜甜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于露继续说道:“我喜欢上龙强,是在我们仨去了海鸥岛以后……真的很抱歉,甜甜,当时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喜欢一个人,很抱歉我当时喜欢上你的对象,还、那还那么明显的让你看了出来。” 高甜甜呜咽着哭出了声音。 于露又道 :“我发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破坏你们……甜甜,这绝不是因为,我认为你当时精神不好,不能受刺激的缘故。而是,我也是一个知廉耻的人。只是,我、我没有过经验,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扼杀这不正确的情感,甚至……我还没来得及觉察到我自己的心思,就被你看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当时都欠你一句道歉……甜甜,对不起!请问你能原谅我吗?”说到这儿,于露也忍不住哭了。 高甜甜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恨于露吗? 不恨。于露为了她,也受尽了韦家的折磨。可后来,于露从她和龙强的感情里完全摘离出来,整整十五年,于露没有单独和龙强相处过、见过面、说过话…… 甚至为了让她安心,于露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 她还要怎么去恨于露啊? ——那,原谅于露? 好像她又做不到。 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纠结……于露明知道龙强是她的对象,为什么还要爱上他?于露为什么要嫁给陶容冶?于露自以为的牺牲,是不是要让她愧疚? 见高甜甜久久不答,于露有些黯然。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和容冶结了婚。说实话,当初我俩处对象的时候……确实处于一个不太健康的关系上。毕竟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嘛,我俩抱团取暖的意义,要比处对象更加重要。” “可是甜甜,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在和容冶相处的过程中,可能是因为……当时我的眼里只能有他,慢慢的我就发现……原来他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在我们结婚的一开始,确实责任大于爱情……但幸好,我们相互理解、相互帮助,总算是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高甜甜突然发问,“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是什么意思?” 于露坦然答道:“因为我比他大三岁嘛,他家里人有点不乐意。再加上他的老实和我的老家隔得还挺远……我和他又都是知青,我俩结了婚,就意昧着有以后可能回不了他的家乡、也回不了我的家乡……” 高甜甜点点头,又问,“那你俩是怎么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的?” 说起这个,于露面上浮起了笑容,“靠给家里人写信和寄土特产……我和他商量好了,结婚以后,我就不往我娘家写信了,全都由他来写。他也不往他家写信了,全都由我来写。当然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的家里人么,但好在是写信,很多话不必当面说,省去了尴尬……” “到了后来呢,他家人开始给我回信,我家里人也开始给他回信……慢慢的,我和婆家,他和我娘家的关系才慢慢变好……他妈妈会在信里让我好好照顾他,也会劝我说不能亏损自己。我哥哥给容冶写信,也说我脾气不好让容冶多包容,又邀请容冶和我回家探亲……” “最后呢,我快生孩子的时候,我婆婆一声不吭的一个人从老家跑来照顾。那会儿我特别怵她,怕她嫌弃我,吃不惯她做的饭菜我也不敢说,连肚子疼都不敢告诉她……” “结果提前半个月在家里见了红,我没有生孩子的经验,总觉得还没到时候,就一直忍着痛,不敢告诉她……” “那天我婆婆买菜回来,看到我晕死在床上,淌了满血的床,把她给吓够呛!她借了个三轮车……她个子比我还矮小,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一个人就把我从屋里抱了出来,又放上了三轮车……” “不瞒你说,当时婆婆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我都已经被痛晕过去了。医生说,但凡婆婆再晚一步,有可能我和孩子就……一尸两命了!” 听到这儿,高甜甜紧张地抚住了心口。 于露回忆起往事,面上的表情既甜蜜、也有些心有余悸,“后来医生拯救了我和孩子的性命,我醒了以后,我婆婆抱着我大哭了一场,我和她就什么都说开了……到现在,她对我也像亲生女儿一样,连容冶也要靠边儿站……” 高甜甜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一顿,高甜甜终于鼓起勇气问于露,“那你和容冶……” 这是高甜甜最最最在乎的事。 没有之一。 甚至这件事,这个结果……在她心里是远超于她和龙强之间的问题的。 于露再次握住了高甜甜的手,柔声说道:“我刚才突然跑出去……就是不希望在情绪很激动的时候告诉你,免得你误会我是在意气用事。” “甜甜,我和容冶的关系很好,你不需要替我们担心。我和容冶的感情,跟你和龙强不一样。我们没办法把‘爱’……这样的字眼轻易说出口,但我们彼此尊重对方、维护对方、挂牵着对方……” “虽然他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但我知道我已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当然了,我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他也早就已经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是他母亲的儿媳、是他儿子的母亲、是和他同甘苦共进退的苦命战友、也是……陪伴着他走过风风雨雨,将来还会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的人,我见证他在人生道路上披襟斩棘,帮助他解决一个又一个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难题。甜甜,如果我和他不相爱,我怎么可能那样陪伴着他呢?”于露温柔地说道。 高甜甜陷入怔忡。 于露和陶容冶的……爱情,让高甜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高甜甜想像中的爱情,是早上起床后、夜晚入梦前的一个吻,是对方亲手喂到嘴边的早餐,是高兴起来抱高高、转圈圈,是午后阳光下翻晒的被子,是傍晚在清风中微扬的秋千和笑声…… 从于露嘴里说出来的,她和陶容冶的感情…… 在高甜甜的想像中,更像亲情。 所以,于露和陶容冶……真的相爱吗? 看着高甜甜的表情,栀栀扶额。她看出来了,高甜甜这家伙是不是又钻了牛角尖? “甜甜!”栀栀正色说道,“恋爱没有标准公式,你不能用你的恋爱标准来衡量别人的感情!” 高甜甜一怔。 于露面上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栀栀认真说道:“甜甜,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于露和容冶结了婚,但她过得不幸福……你会有心理压力,觉得于露的不幸福,完全由你造成……对不对?” 高甜甜没说话。 于露连忙说道:“甜甜你不能这么想……” 栀栀笑道:“那你看看于露吧,只要你认真看过她,你就知道 她过得幸不幸福了。” 高甜甜便又看向了于露。 ——于露今年也已经四十多了,但身材还是保养得不错,在这个春夏相交的季节里,她里头穿着长过膝盖的黑色针织连衣裙,外罩一件杏色的长款薄风衣,脚下踩着一双低跟皮鞋…… 她剪了一头短发,还烫着波浪头,面颊两旁有几粒小小的雀斑,眼角也生出了细细的鱼尾纹…… 但她肌肤白皙,唇色透出健康的粉红盈润,双眼因为刚哭过显得有些红肿,但仍能看出她明眸善睐的模样儿。 高甜甜愣住。 其实,第一批登上海鸥岛的男女知青里,男知青们普通都高、瘦、帅,女知青们,除去栀栀和高甜甜是少见的美人之外,其他女孩子的长相都比较普通。 女知青们是在后期的文化浸养、以及由爱美之心而生出的肌肤保养、因手里不差钱在衣品方面也有所提升……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了气质、知性美人。 于露以前也不漂亮。 她高、瘦,脸色腊黄,是个国字脸不说,还有点儿龅牙。 但现在,她应该已经做过牙齿矫正,一笑起来就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肌肤也早就不是以前的暗黄,也因为变白了,面颊两旁的小斑才会有些明显。 她生育过孩子,该有肉的地方变得很有肉,该瘦下来的地方又完全没有赘肉,哪怕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风衣,却依旧显得身段纤婀。 再加上于露还明显带着儒雅的书卷气质…… 看着这样的于露,高甜甜几乎想不起来以前她的模样儿。 栀栀笑道:“甜甜你看看于露吧,她要是不幸福,能有这么好看吗?” 于露涨红了脸,和栀栀斗嘴儿,“得了吧!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快四十了吧?看着还像二十多!也就是黎恕不显老,你俩才般配,但凡他显老的话……你俩一块儿走在街上,怕是他要被人骂,说他老牛吃嫩草啦!” 栀栀一笑,“我不会让他变得又老又丑的!毕竟还得陪着我过一辈子啊,他要是太丑,那我日子多难过啊……换个角度也是一样的,黎恕要是想舒舒服服地和我过日子,他也愿意把我打扮得美美的!这样他才不亏呀!” 高甜甜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栀栀这是在点醒她——如果女人婚后不幸福,她哪会有什么心思打理自己,更加不可能有心思打理丈夫。 刚才陶容冶其实也来了,只是站在病房门口没进来。 这些年来,于露虽然一直刻意避开龙强和高甜甜,但陶容冶没有避开他俩……高甜甜知道,陶容冶看起来也年轻,还帅气,甚至偶尔还会露出童心。比如说,他喜欢去托儿所给小孩子们上体育课,有时候和黎恕他们打篮球还喜欢耍奸…… 相比之下,龙强就显得老成多了。 不但在气质上显得苍老、衣品上也有些……靠近朴实的劳动群众。 现在有了栀栀的提醒,高甜甜才意识到——陶容冶是个男人,他本身在穿衣打扮这一方面是没有任何审美的。而他之所以看起来阳光、年轻、童心未泯,其实是因为身后有个于露。 是于露为陶容冶打理着装,是于露替他分担了工作和家务、他才能保持阳光和童心…… 反过来说,虽然目前也不知道陶容冶为于露做了些什么,但于露现在是博士,一边在林市大学当教授一边搞她负责的科研项目……她的学历比陶容冶还高! 如果陶容冶不支持她的学业,如果陶容冶没有分担家务和孩子的教养,如果陶容冶没有给予她经济上的支持…… 于露哪儿有钱打扮她和陶容冶?于露哪儿有时间读博?她又怎么可能浸养出这么一身的儒雅风度? 高甜甜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主动抓住于露的手,抽泣了两声才答道:“露露,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我,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于露却看着高甜甜,问道:“那你……还能原谅我吗?” 闻言,高甜甜松开了手。 她轻声说道:“我本来就不怪你……喜欢他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当时还那么坚决地离开了……” 于露垂下头,“可你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回不到从前,我问心有愧。” 高甜甜沉默不语。 “甜甜?”于露轻唤挚友的名字,又问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因为我,而惩罚他?” 高甜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于露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栀栀叹气,说道:“于露,甜甜和龙强之间的问题,在于他俩,和你无关。” 于露朝着栀栀投过来诧异的眼神。 栀栀又对高甜甜说道:“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一定好好想一想。” “什么?”于露急忙问道。 栀栀摇头,“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在感情的世界里,别人说多无益,反而还会给她来困扰,只能靠她自己想清楚……” 高甜甜很清楚,栀栀是在提醒她:你必须要先搞清楚,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和婚姻。 她还意识到,栀栀和黎恕之间的爱情,于露和陶容冶之间的爱情……全都不一样,所以全都不等于她的爱情…… 但此刻,高甜甜心里乱得很。 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栀栀笑着对于露说道:“一会儿你上医院开点儿板蓝根吧!和容冶回去以后你俩都冲一包喝,这次这流感病毒很厉害,我和甜甜都是重症,你还在我们病房里呆了那么久,当心中招啊!” 于露点头,“好!一会儿我就去。” 这时,黎恕扛着个四方桌子匆匆跑了进来,放在病房中间,又笑着对栀栀说道:“栀栀,一会儿龙强也过来,容冶跟我说了,咱们几个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今天咱们在这儿吃顿饭,好好热闹一下!他去食堂买饭了……” 栀栀倒是不反对。 不过—— 她转头催于露,“你也别呆会儿了,就现在赶紧去开门诊挂个号,买点儿板蓝根上来吧!要不然,呆多一分钟我都担心你们会被传染……” 于露含笑应下,拎着包包匆匆去门诊开药去了。 第553章 几位好友在栀栀和高甜甜的病房里,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菜。 栀栀还是很担心小伙伴会被她和高甜甜传染,哪怕是龙强、陶容冶拍着胸脯说他们身体强壮肯定不会有事儿,哪怕于露也说她买了预防感冒的板蓝根冲剂,大家喝了就不会有事儿…… 栀栀也依旧很坚持的让黎恕去找护士要了两个打吊针的铁架、和帘子布过来,把两个吊针架横在她和高甜甜的病床前,拉一条麻绳再搭上布帘子,简单地做了个屏风。 就这样,栀栀和高甜甜坐在病床上吃饭;黎恕、龙强、陶容冶和高甜甜在帘子外头吃饭。 除去栀栀和高甜甜吃的是韦玫瑰送来的病号饭,其他人吃的全都是从医院食堂里买来的饭菜。 老实讲,饭菜并不算好吃。 但大家全都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完全不介意。 龙强怅然说道:“……哪怕再留恋从前,咱们也终于慢慢分开。栀栀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容冶你们又去了林市……你最近干得不错,应该很快就会升到省委了吧?” 后一句是对陶容冶说的。 陶容冶点头,看向了于露,一脸的欲言又止。 于露笑了,“我鼓励你去!” 陶容冶再三犹豫,“我还是……在这儿再干一届吧,怎么也得等到江江考上高中。他上了高中以后就要住校了,到了那会儿我再考虑升任的事。” 于露,“我能管好江江的学习。” “我知道你能管好江江的学习……可家里有我在,至少我还能做做家务管管你们娘俩的吃喝,你也不至于在家务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毕竟你的工作也不轻松。”陶容冶无奈地说道。 帘子后头的栀栀注意到,高甜甜根无心饮食,正捧着饭盒怔怔地听着陶容冶和于露的对话。 于露笑道:“生活上的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嘛!再说了,江江自己也会做家务,他还会烧饭呢!我和江江在一起啊,在生活上,未必是我照顾他!” 黎恕笑着和于露开玩笑,“你为啥这么轴呢?就不能是人家舍不得离开你们娘俩儿么?非要人亲口说出来你才罢休?” 于露顿时闭了嘴。 栀栀和高甜甜呆在布帘子后头,也没看到他们在那边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只听到了黎恕的闷笑,以及陶容冶的笑骂,“黎念之!你自个儿打了半条光棍儿就想让我步你的后尘?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栀栀和黎恕在一年之中至少有半年处于分居状态。 黎恕叫嚣,“来呀相互伤害啊!” 于露和龙强忍不住笑了,栀栀坐在帘子后头,不禁笑出了声音。 高甜甜大为震惊。 ——陶容冶暗恋栀栀,这是整个南陵地区的人全都知道的公开秘密!从什么时候,陶容冶和黎恕的关系变得这么要好了?他俩不应该是情敌关系吗? 高甜甜久久回不过神来。 吃过午饭,于露和陶容冶携手离开。 龙强呢,本来轮到明天看护的,但这会儿他也不想走,就一直捱在病房里磨磨蹭蹭的,时不时看高甜甜一眼。 高甜甜心里乱得很,不愿意理他,早早躺下睡觉了。 龙强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盯着高甜甜的睡颜看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失魂落魄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黎恕赶回正义岛工作去,龙强过来接手照顾栀栀和高甜甜。 栀栀住院两天了,其实觉得已经差不多,想出院了。黎恕没让,非要她再住一天观察一下。 但是栀栀也有点儿坐不住。 打完吊针,她就不耐烦躺床上了,摸索着下了地儿,和龙强说了一声,戴着口罩扶着墙慢慢去外头透气散步去了。 不过,身体还挺虚、腿还软,栀栀也就是慢吞吞走到走廊处上了个厕所,再慢吞吞走到走廊上的窗户那儿,看了一会儿楼下的人来人往、吹了一会儿的风,才又慢吞吞往病房走。 她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龙强坐在门口的长椅处,垂头丧气的。 “干嘛不进去?”栀栀问道。 龙强直摇头。 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低落。 栀栀又朝着病房里看了一眼——高甜甜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栀栀慢吞吞走到自己的病床边,准备上床休息一下。 高甜甜突然掀开了蒙在头上的棉被,整个人坐起身,怒道:“你能不能尊重人一点?我不是让你别进来……” 栀栀愣住。 高甜甜也突然看清楚眼前人是栀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啊栀栀,我、我还以为……” 栀栀了然。 高甜甜可能以为她是龙强吧? 栀栀笑了笑,揶揄道:“你也太凶了吧?” 高甜甜羞愧得垂下了头。 在这一天里,栀栀旁观着高甜甜和龙强之间的相处…… 说真的,栀栀觉得这俩相处的模式可不太健康。 高甜甜有点儿作,大部分时间不理龙强,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好好说,非要夹枪带炮的;龙强呢就一直很沉默,并不主动和高甜甜说话,因为只要他一开口,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捱骂,捱了骂他就更加不吭声了…… 栀栀觉得,高甜甜可能是有点儿缺乏安全感? 诶,但是感情这东西…… 尤其是高甜甜,因为很久以前受到过伤害,所以她会特别敏感些。就算栀栀想提点她,也得找个合适的场合和机会,不然会起反作用。 于是栀栀也就忍着没吭声。 过了两天,栀栀已经好了八成,决定明天办理出院手续,于是这天晚上,黎恕下班以后就来到了镇医院,方便明天一早接栀栀回正义岛去。 傍晚八点左右,陶容冶和于露两口子来了。 一番寒暄后,于露牵着陶容冶走到了栀栀的病床旁,说道:“容冶的会议也开完了,我们……也是明天一早回去,所以今天过来……也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说着,于露轻轻地推了陶容冶一把,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病房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栀栀面色如常,甚至还面带微笑。 黎恕皱眉,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高甜甜则震惊地看看陶容冶,又看了看于露,最后又看向了栀栀…… 陶容冶的脸色十分局促。 他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于露一眼。 于露朝他露出一个“加油,我相信你”的支持笑容,然后走到了病房门口,将门关上了。 陶容冶深呼吸—— 他身材高大,站在栀栀的病床前,遮住了不算太明亮的灯光,极容给人造成压迫感。 他走到栀栀病床前,坐在小板凳上,使他的视线、与坐在床上的栀栀……视线平齐。 “栀栀,我、我必须要……先向你道歉,今天我来找你,我想要对你说的话……或许会给你带来不安和困扰,但希望你能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把我拉出这泥潭……” 说着,陶容冶又看向了黎恕,“念之,我也会再向你解释……” 病房里一片寂静。 陶容冶看向了栀栀,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轻声说道:“栀栀,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当事人栀栀的表情倒还算如常。 半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的高甜甜则瞠目结舌——不是吧?栀栀嫁给黎恕十几年了,陶容冶也娶了于露十几年了,怎么陶容冶他…… 不,不对! 刚才是于露拉着陶容冶走到栀栀跟前的,也就是说,陶容冶向栀栀表白,于露是知情且支持了? 天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陶容冶看着栀栀,继续说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必须承认我是一个肤浅的人,首先喜欢上你的容貌……” “后来喜欢你,是因为那么瘦小的你,心里有着那么大的主意,带领着我们上了海鸥岛,从一无所有……慢慢一点一点打拼、积累。你个子小却一点儿也不娇气,你脑瓜子聪明但你从来都不会看不起谁……” “你充分发掘每一个小伙伴的优点与长处,从来也不担心别人会在某个领域超越你……你体贴细致,尽最大可能照顾团队里的小伙伴……你做事情永远井井有条,循序渐进……” “栀栀,和你在一起久了,想不喜欢你……真的很难很难。” 陶容冶深呼吸,含泪笑问:“栀栀你肯定不知道,那会儿你决定要和念之结婚的时候,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没有念之,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说到这儿,陶容冶静静地看着栀栀。 这意思,就是希望栀栀能给他一个答案了。 栀栀笑了笑,认真、且毫不犹豫地答道:“……不会。” “容冶,你真要把我看得这么透彻吗?”栀栀笑道,“……我承认在我眼里,事业大于一切。但结婚生子也在我的人生计划之内呀!我和念之结婚,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竹马,也从来都不会因为他是最合适的结婚伴侣……” “我愿意和他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他,我爱他……我试想未来没有他的日子,然后我发现,那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我未来的所有计划,都将和他产生交集……所以,对于你的提问,我会告诉你,如果这世界上没有黎念之这号人,那么我不会结婚。” 黎恕本来还有些气呼呼的。 但栀栀的话,一下子就让他高兴了起来……很快,他的眼圈儿就泛了红。 第554章 陶容冶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胆量,敢向栀栀表白。 今天是因为于露的鼓励,他才敢走出这一步。 而现在,栀栀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的表白,还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陶容冶的眼泪也从眼眶里跌落了出来。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栀栀,我应该……早点儿向你表白的。要是胆量能再大一点儿,早点儿表白、早点儿被拒,可能我就……不会被折磨那么多年了!” 说着,他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很抱歉容冶,虽说这是迟来的表白,可我也必须郑重回答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因为你不优秀,相反,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栀栀认真说道。 陶容冶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性一样,属于沉默寡言、埋头苦干型的人,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 他捂着脸痛哭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拿开了双手,深呼吸,继续含泪看着栀栀,缓缓说道:“栀栀,不瞒你说……你和念之结婚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挺颓废的。我知道我还放不下你,可我俩的工作……又不可能避免的需要发生交集。念之和我也是兄弟,那我要怎么面对你?又要怎么面对他?”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最最黑暗的时刻,幸好当时我和你是同一届的工农兵学员,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我不需要直接面对你……这才能苟延残喘。” 说着,陶容冶看向了于露,“在那段时间里,我和露露在同一个城市,我们的学校只距离一条马路……我和她,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露露……仅仅拥有着革命伙伴互帮互助的感情。但不得不说,同在异乡为异客,客观条件确实造就了主观意愿。” 栀栀含笑看向于露。 于露显然也想起了她和陶容冶同在鄂城上大学的艰苦日子,虽然唇角微弯,却眼眸噙泪。 陶容冶继续对栀栀说道:“两年的朝夕相处,让我完全了解了露露的性格。我才知道,她也是个很好的姑娘,善良、敏感、体贴细致,同时她又很坚强,有着……比我还厉害的毅力和上进心……” “然后我就在想,这个姑娘也是个不输于栀栀的呢!然后我又想……栀栀那么优秀,世界上有几个栀栀呢?最后我又在想,我是不是魔怔了?为什么会拿其他的姑娘来和栀栀比呢?人么,本来就是不尽相同的……” “我慢慢了解露露,习惯她的存在……那一年秋天,我腿上受了伤,她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我恢复得又快又好。冬天下雪的时候她不小心滑倒在雪地里,骨折了……可她却压根儿没告诉我,请同学送她去了医院……幸好她同学来跟我说了一声,我才去了医院……” 说到这儿,陶容冶限入怔忡,“当时我非常愤怒!气她发生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我气冲冲地跑到医院去找她……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发现,我是她的什么人呢?又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呢?” “我当时,特别有挫败感……我很快就离开医院,准备马上回学校,并且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只有这样,才能有条件让她好好休养。毕竟骨折不是小事儿,没有三五个月的休养是好不了的。” “我坐在公共汽车上,尝试着分析她的想法……然后发现,露露和我一样,过于期待一个归宿又害怕被拒绝。那是我头一次生出了……想和露露处对象的想法。” “她出院以后,我把她接到了租来的房子那儿……那会儿我俩都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必须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也是因为这样,露露展示出她当家的能力……虽然我们真的很穷,但那段时间……可能也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陶容冶看向于露的目光,变得柔柔的,含泪说道:“那时候快过年了,四合院里有的是人想给孩子做新衣又没钱,露露想了个办法,用碎布做成补子,帮孩子们缝补旧衣,挣点儿微薄的钱财贴补家用……可她太困了,有一次把我一件上衣的散了线的扣眼子也当成了破洞,缝了一只小鸭子子上去……” 栀栀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于露满脸红晕,嗔骂道:“陶容冶你别拆我台好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陶容冶也笑了。 他转头对栀栀说道:“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有可能已经放下而不自知。我对自己说,我不想要最好的了,因为那也不属于我。我只想要最适合自己的……我开始慢慢了解露露,越了解就越……喜欢?” “其实我心里相当迷茫,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不清我对栀栀、对露露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当我想起栀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今年爆发了芽虫病,她该为社队的果树虫害发愁了,可今年才和供销社签了供销合同,到时候要怎么交货?’,‘关于社队的人员调动问题她到底考虑清楚了没有’……” 栀栀忍不住又笑了。 陶容冶也笑了。 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而当我想起露露的时候,我会想‘露露现在在干什么?工作顺利吗?如果工作不顺利,她会不会向我倾诉?她们学校的饭菜很难吃,她多半是不爱吃的,可她胃不好再不好吃也要按时吃饭’……” 于露本来就绯红的脸儿,更是像个红苹果! 连原本面若寒霜的黎恕也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陶二傻!你这不是喜欢你媳妇儿这是啥?你对栀栀的感情……根本就是、就是对一个强者的仰慕与尊敬啊!” 陶容冶笑了。 笑着笑着,他又哽咽了,“可我那会儿还不懂啊!” 说着,他又看向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栀栀,其实是露露鼓励我……将年少未尽之事做完,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留遗憾。我思来想去,觉得很对……毕竟这件事未了,就会成为我心里的刺,留着痛、□□更痛……” “现在我得到了你的答复,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说着,陶容冶站起身,舒了一口气,对栀栀说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人生路上的导师,是照亮我事业的灯塔……” 栀栀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感谢的是露露!是她的大度与宽容,才造就了你幸福美满的家庭!你还要感谢她的是,如果今天不是她让你来……和我把事情说清楚的话,恐怕今后你还会一直陷在这样的不明确、不明朗之中。” 陶容冶连连点头。 他看向于露,缓缓朝她走去,“露露,谢谢你……”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谢啊!”于露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陶容冶说道:“念之说,夫妻是彼此间最熟悉的人……但不能因为过于熟悉就欺负人,让对方承担所有的坏脾气和坏情绪……甜蜜的爱情,幸福的婚姻必须要靠情侣或夫妻双方的经营,只有一个人的爱情,那叫死缠烂打。只有一个人的婚姻,那叫自讨苦吃……” 坐在一旁的高甜甜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了陶容冶和于露。 陶容冶继续含笑看着妻子,说道:“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露露,我很喜欢你。栀栀是我的人生导师,你是我最亲密的伴侣,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就连念之也比不上我,毕竟他和他媳妇儿一年里要分开半年。” “陶容冶,你不拉踩我几下你就不快活是吧?”黎恕嘀咕道。 陶容冶没有理会黎恕,继续对于露说道:“所以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愿意升到省委去……除非你愿意带着孩子和我一块儿去省城……” 黎恕嗤笑,“陶容冶,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哈!你这到底是在向我媳妇儿表白呢还是在向你媳妇儿表白?” “黎——念——之???”栀栀低吼着黎恕的名字。 黎恕立刻举手投降,“我就说说、就说说而已嘛……” 而那一边,于露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变故。 ——本来呢,是于露看到丈夫在这几天里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旁敲侧击着问了,才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那些陈年旧事。 和陶容冶做了多年夫妻,于露早就已经了解他,对他的感情归属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所以她鼓励他当着黎恕的面,和栀栀把以前的感情问题讲清楚。只有这样,黎恕心里的介怀才会消除,陶容冶也才能将这一页翻过去……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到了最后,容冶不但和栀栀讲清楚了,而且还……向她表白了?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感情还比较内敛。 但栀栀经历了好友许昌琳的离世、以及三哥到现在都无法介怀,依旧单身……所以她愈发珍惜当下。是,她和黎恕确实不得不为了工作,一年之中至少半年都在两地分居。在栀栀看来,分居不要紧,但要让他知道她的爱意。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给够他安全感,不是吗? 也正是如此,脾气暴戾的黎恕也才会因为她的温柔而收敛脾气,平时和好友聊天的时候会不自觉带上栀栀的观点…… 现在听到丈夫认真向自己表白,于露眼圈儿泛红,笑道:“容冶,其实我也喜欢……” 这时,高甜甜忍不住说道:“你不是喜欢龙强吗?” 病房里突然变得寂静。 于露看着高甜甜,面上的红晕迅速散去。 第555章 病房里原本和谐、欢快的气氛…… 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吃惊地看着高甜甜。 栀栀也皱起了眉头。 ——于露上次过来看望高甜甜的时候,栀栀认为这对好姐妹已经说开了。毕竟于露当时也是直接剖开心意,明明白白地和高甜甜说清楚了。 那甜甜她怎么还…… 龙强第一个受不了。 “我出去一下。”他也没看高甜甜,只是垂下眼眸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高甜甜厉声问道:“我说错了什么?”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龙强离去的脚步。 他背对着高甜甜站着,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开口说道:“你没有说错。”然后推门而出,离开了病房。 高甜甜呜呜地哭了起来。 栀栀叹气,对高甜甜说道:“你这又是何必?” 于露看着高甜甜,表情有些忧伤,她转头对陶容冶说道:“甜甜还病着在,龙强不可能走远……你去把他叫进来,咱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吧。” 陶容冶伸手扶住于露的后腰,以绝对姿态保护着于露,看向高甜甜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 听了妻子的话,他点点头,走到病房门口,一推开门就看到龙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那儿,指间夹着刚点燃的香烟,默默发呆。 “龙强,进来吧!我们把事情说清楚。”陶容冶说道。 龙强没吭声。 半晌,他将香烟凑到嘴边,猛然吸了一大口,然后直接用粗糙的手指碾熄了烟头。他本来想扔掉烟头……可左右看看,又没有发现哪儿有装垃圾的撮箕,便将烟头塞进了口袋里。 他再次进入病房。 高甜甜哭得梨花带雨。 龙强娴熟且自觉地说道:“甜甜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 是啊,媳妇儿不开心了,那肯定是他的错。 可他到底哪儿错了呢? 他根本不知道于露喜欢过他,他对于露也根本无感,而且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他用这十几年的时间来自证清白,还要怎么样? 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在这一刻,龙强心中生出无尽的疲倦感。 “你厌倦我了对不对?”高甜甜泪眼婆娑地问道。 龙强机械地答道:“没有。” 竟是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 这时,于露适时开了口,“甜甜,龙强,你们能先听我说一句吗?” 高甜甜看向了于露。 于露上前一步,对龙强说道:“龙强,很对不起……多年前因为我的年少无知,对你产生过好感,那是不道德的……因为我,而让你和甜甜的感情出现了危机,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她也羞愧得快要哭出来了。 龙强和气地说道:“于露,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于露愣住。 陶容冶也有些着急了,上前护住了妻子,说道:“龙强,我们都知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那个时候的露露虽然……可她没有做过任何实质上的破坏你和甜甜感情的事吧?而且她在确认自己的心意以后,已经第一时间抽|身离开……”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一直很注意避嫌……龙强,你应该很清楚,这十几年来,露露从来也没有单独见过你、和你说过一句话……你、你要讲道理。”陶容冶急道。 龙强一笑,“容冶你别着急,让我把话说完啊!” 说着,龙强看向了于露,一字一句地说道:“于露,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是因为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容冶说得对,年少时的心动,天真而又单纯,可能就因为一朵花、或者一块贝壳……你不必感到抱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和甜甜的感情出了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完全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可能是我一直没办法给予她……她想要的安全感吧。”龙强淡淡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高甜甜羞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龙强你知道吗?你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你的表情……都温柔得不像话。可你在对我说话的时候,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根本就是毫无感情可言。” 龙强沉默不语。 “你无话可说,对吗?”高甜甜气得想哭,“那你走!你走吧!” 龙强便又沉默着慢慢转过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高甜甜见他果真要走,不由得气苦,眼泪扑籁籁地顺着面庞往下流。 “等一等!”于露叫住了他。 于露看看龙强,又看看高甜甜,低声说道:“甜甜,龙强,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我知道我的暗恋会给你们带来那么多的困扰的话,我宁愿……宁愿我们从来也没有认识过。” 此言一出,龙强还没怎么样,高甜甜却脸色一白。 于露看着高甜甜,说道:“甜甜,这应该是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然后她看向了丈夫,“容冶,我同意带着江江和你一块儿调去省城。” 陶容冶连连点头。 于露又看向了高甜甜,含泪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已经把我对龙强的感情放下了,不为别的,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早就超越了我对龙强的好感!” “现在想来,我为什么会对龙强产生好感呢?我也曾经反思过……后来我,最醒悟过来,大约是因为你的分享,你对他的爱意、你对他的喜欢……你事无巨细地把你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告诉了我……最终引起了我的共情。” “我离开海鸥岛以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厘清楚,我对龙强的好感,全都来自于你眼里的他……事实上,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和龙强到底又有什么交集呢?从六九年登岛,到七三年我和容冶离开……整整四年的相处时光里,我和龙强有没有时间和机会逾越,你最清楚。” “毕竟,你和龙强在一起的时候,我避开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龙强不在……甜甜你说,我有没有说错?”于露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甜甜咬住下唇。 于露失望地看着高甜甜,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今天我已经和你、和龙强全都讲开了……所以我不是第三者,我从来也没有做过任何影响你俩感情的事!到今天我也已经向你们道过歉了,甜甜,请你以后不要再拿着我曾经喜欢过龙强的事来说,这样的话我爱人会不高兴!” 高甜甜看着于露,面色惨白、眼圈泛红,“露露,你这是要……和我割席?” “是。”于露毫不犹豫地回答。 于露忍不住眼圈泛红,“甜甜,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哪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没在一起,可我还是每周给你写信……可你回应过我吗?那怕一个字?”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承受之痛……我有良心,我懂廉耻,所以我会对年少时不应该产生的暗恋抱有羞愧之心。可是,你就没有难言之痛吗?高甜甜,我一直舍不得伤害你,可你为什么就能那么坦然地用最利的刃、来刀我最痛的地方啊?”于露也哭了起来。 高甜甜拼命摇头,“不,不……露露,我、我不是针对你的,我只是、只是……” 龙强开口向于露解释,“于露,甜甜确实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她只是想让我难堪,想让我难受罢了。” 高甜甜一怔。 于露看着高甜甜,低声说道:“甜甜,我想过要挽回我和你的友情,所以我一直坚持给你写信,和你分享我的生活、我的工作……可你从来也没有回应过我。所以,我成为了那个站在原地等你回头的人……但是甜甜,人生是一条漫长的路,我邀请过你和我一块儿走,你没有同意,所以我们……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了陌生人,变成了彼此都不习惯也不喜欢的样子。” “我给你写的那么多的信,所以我还是你了解的那个我。你对我从来也没有回应,所以你成为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不了解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做朋友的。甜甜,我和你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高甜甜哭道:“我不是不想给你回信,我、我只是以为……以为你写信给我,是想透过我让龙强知道你的近况。”高甜甜羞愧地说道。 于露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摇摇头,“甜甜,我和你之间的友谊……不重要了,没了你,我还有其他的朋友。你也是一样……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了,只要你拿出真心待人,总会有人真心对你。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的爱情……” 说着,于露看了憔悴疲倦的龙强一眼,又看向了高甜甜,“……甜甜,龙强也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回头,可你作了多少年、又闹了多少年?你别让他反思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直说啊,你自己说说看,他到底哪儿做得不对了?” 高甜甜语结,“他……你……” 于露,“我确实动过心,可我已经离开十五年了!龙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这么些年来,他做得还不够好吗?他陪着你在荒岛苦捱了三年,还不够吗?这十五年来,他是不是把自己熬成了一个苦行僧?高甜甜,你到底想让他怎么做,你倒是说啊,说出来啊!” “不要再拿着十五年前我还没有说出口的暗恋来说事儿了!就算你拿出来说,那也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和他有什么相干?你犯得着一直折磨他么?” “于露!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龙强喝止了于露,然后深呼吸,对陶容冶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俩快回招待所休息去吧!以后……山高水远的,有缘分再遇上,咱们把酒言欢。没有缘分的话,咱们就不往来了吧……” 龙强心里难受,毕竟陶容冶是和他共事了二十年的好兄弟、好伙伴…… 但现在局面闹成这样,再纠缠下去,既难堪又无益。 龙强上前给了陶容冶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低声说道:“兄弟,好好保重啊,照顾好家庭,也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陶容冶也熊抱了龙强一下,低声说道:“你肺不好,要少抽点儿烟,另外一日三餐要准时……毕竟你的胃也有毛病,上次你去市里开会还晕倒了你记得吗?” “这是怎么回事?”高甜甜吃惊地问道。 陶容冶没有理会高甜甜,而是继续对龙强说道:“最好抽个时间去一趟京都,栀栀她三哥是医生,请他安排给你做个体检,有毛病早点儿治,毕竟还年轻么!” 龙强敷衍地点了点头。 栀栀也是头一回听说龙强身体不好。 她想了想,说道:“龙强,也别等你有空再说了,我明天就去给我三哥打电话说一声,这个月你就有空,不如就这个月你去一趟京都吧!” 龙强正要拒绝—— 栀栀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片刻,龙强点点头,含笑说道:“那……多谢了。”笑意未达眼底,可见他是真的不在乎。 这时陶容冶牵住了于露的手,说道:“都已经说开了,我们这就走吧!” 于露点头,含泪笑着和栀栀、黎恕打招呼,和陶容冶一块儿离开。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高甜甜,仿佛高甜甜不存在一般。 高甜甜却失神地看向了龙强,心慌意乱地问道:“龙强!刚才……刚才容冶说,他说……” “没关系的,那些都不重要。”龙强淡淡地说道。 高甜甜怒道:“那什么才重要???” 龙强看着高甜甜,叹气,“……什么都不重要了。” 顿了一顿,他下意识说道:“你最重要。” 第556章 高甜甜惨白着一张脸,质问龙强,“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呢?”龙强反问。 高甜甜咬唇,“你是不是……故意搞坏身体,来让我愧疚的?” 龙强低垂着头没说话,虽然面无表情,但很明显的……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栀栀听不下去了,低喝道:“甜甜!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我怎么知道啊?”高甜甜哭了。 龙强只是淡淡地说道:“那现在你知道了,也不一样……认为我是使苦肉计吗?” “你!”高甜甜气极。 龙强沉默许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眼看向高甜甜,问道:“容冶当着栀栀的面,让我去找栀栀的三哥看病……甜甜,你不觉得容冶很奇怪吗?明明我和栀栀的关系也很不错,我真心想求人,我会自己和栀栀说……再说了,依着栀栀的性格,只要是她认识的人、和她关系好的人,谁生了什么大病,她都会主动推荐人上她哥那儿去看病……” 高甜甜瞠目结舌。 她刚才确实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虽说陶容冶和栀栀纠葛多年的情感,今天终于说通了。但栀栀的丈夫黎恕还在场呢,陶容冶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让龙强找栀栀的三哥介绍医疗资源? 陶容冶还不到四十岁,在没有后台、没有助力的前提下,仅凭卓越的政绩马上就要升任到省委去……除去卓越的工作能力,他还拥有极高的情商! 他又怎会不知道,由他来开口当面牵线,尴尬的不仅仅是他,他的妻子于露也会觉得尴尬,包括栀栀的丈夫黎恕……也同样尴尬。 所以? 陶容冶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选择这样撕破脸的方式……把龙强的病情摆到台面上来?! 心里有个可怕的答案犹犹豫豫浮上了心头。 高甜甜颤声问道:“龙强,你、你到底怎么了……” 龙强淡淡答道:“……我装病骗你。” “你给我说实话!”高甜甜尖叫了起来。 龙强陷入沉默。 栀栀盯着龙强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黎恕说道:“反正晚上也没事,不如你现在就去军营,给三哥打个电话……要是他不在办公室,你就给总机留个言,约好时间明天一早再给他拨过去。” 黎恕点头,“我这就去!” 龙强急忙说道:“念之,不必这么麻烦……” 黎恕已经匆匆离开了。 高甜甜急坏了,“龙强!龙强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可不管她怎么着急,龙强就是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他如老僧入定,不言不语,甚至没有抬眼看高甜甜一眼。 最终,高甜甜又急又气,“哇”一声抱着枕头扑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栀栀被这俩给闹得,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一直到高甜甜哭得声嘶力竭了,栀栀才问道:“甜甜,你现在冷静了下来了吗?” 高甜甜泣道:“他这个态度,我冷静下来又能怎样?” “那你希望他有个什么样的态度?”栀栀皱眉问道。 高甜甜伤心地说道:“至少不能是现在这种不理不睬、冷冰冰的态度吧!” 栀栀正色说道:“甜甜,你先向他道歉。” 高甜甜呆住,“为什么?”她觉得十分不能理解。 栀栀说道:“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尤其是,龙强还是你的伴侣……你俩之间无论闹什么矛盾,当你听到朋友说起你伴侣的健康出了问题,无论如何……第一反应也不应该是他在骗你!” 高甜甜欲言又止。 栀栀一眼就看出来,高甜甜想说什么了。 “你别不承认他是你的伴侣,你真要不承认的话,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你的态度必须和普通朋友不一样?”栀栀又追加了一句。 高甜甜咬住了唇角。 她和龙强相处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被龙强捧在手心…… 现在栀栀要她向龙强道歉??? 高甜甜是真的做不到。 “我……” 龙强无法再面对,他站起身,低声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高甜甜急了! 她一狠心,小小声说道:“龙强,对不起……” 这时,龙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高甜甜如此轻飘飘的几个字,犹如炸雷一般,轰得他头晕眼花。 他机械地转地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高甜甜。 在这一瞬间,高甜甜原本有些羞愤难当、又有些骑虎难下,但更多却是震惊与难过。 让她震惊的是,不知从何时起,龙强居然已经这么显老相了? 明明就是和黎恕、陶容冶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两代人! 黎恕和陶容冶的身材、发型、衣品都相当不错,看着就是三十左右的成功男人。 龙强呢? 头发长过耳背,皮肤粗糙还偏黄偏黄,额角挤出了深深的川字纹,人瘦得厉害不说,身上的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很普通的一件深蓝色上衣已经被洗成了半旧的浅灰蓝色,衣角、袖口全都散了线。 让她难过的是,龙强他……哭了?就因为她轻轻的一句对不起,铁打的男人……居然哭了?而且他还哭得那么伤心,整个人扑在门板上呜呜地哭,隐忍而又痛苦,委屈而又压抑。 要知道,哪怕是他和她被韦家人放逐荒岛,两人相依为命缺衣少食的时候,他没有哭过! 直到这时,高甜甜才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了。 “对不起,对不起……”高甜甜喃喃说道。 栀栀没吭声,就这么静静地守着病房里的龙强和高甜甜。 等到龙强哭了好一会儿…… 栀栀才说道:“甜甜,你去扶龙强一把吧,让他过来,坐在椅子上咱们有话好好说。” 高甜甜早就红了眼圈儿。 她异常听话,掀了棉被就要下床,准备去把龙强扶过来。 龙强立刻抹了一把眼泪,制止她,“甜甜你别动,你的身体还没好呢……”说着,他自己走了过来,坐在了高甜甜的床尾处。 高甜甜紧紧地盯着龙强,小小声说了一句,“你总算是……愿意好好和我说话了。” 龙强沉默片刻,说了一声“对不起”。 高甜甜一听到这仨字儿,脸色就不太好。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栀栀决定破冰。 “龙强,容冶走的时候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栀栀问道。 龙强先是看了高甜甜一眼,犹豫再三,才转过头看向栀栀,低声说道:“我……确诊了胃癌。” 栀栀倒抽一口凉气。 高甜甜直接傻了! “怎、怎怎么会……”高甜甜满面惨白地看着龙强,满脸的不敢置信。 龙强反而朝着甜甜一笑,说道:“谢谢。” “什么?”高甜甜又心痛又迷惑。 龙强笑笑,“谢谢你这一次没有对我冷嘲热讽,谢谢你没有说那些伤害我的话……甜甜,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高甜甜张大了嘴,眼里噙满了泪花。 “对不起……”高甜甜呜呜地哭了起来,“对不起龙强!我、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其实,其实就是希望你能哄哄我,希望你对我说你只喜欢,你心里只有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天哪,栀栀,你能救救龙强吗?” 说到后来,高甜甜转头看向了栀栀。 栀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龙强便说道:“甜甜,栀栀不是医生,就算栀栀的哥哥是医生,他也不是内科医生。再说了,那医院也不是她哥哥开的……” 高甜甜乍闻这个噩耗,人都崩溃了,哭着对栀栀说道:“不!不是的……栀栀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你一定有办法救龙强的对不对?” 栀栀尽可能安慰高甜甜,“甜甜你别着急,咱们先让龙强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然后我会跟我三哥打个招呼……龙强的病情怎么样,你说我说他说……都不算!必须得先让他去了京都,做完检查再说……” 栀栀叹气,“甜甜,我知道你很着急……” “是因为生病的人不是黎恕,对吧?”高甜甜尖叫道。 栀栀沉下了脸色。 龙强制止了高甜甜,“甜甜你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情绪吧,我生了病,但这和栀栀无关……” 高甜甜急道:“这怎么跟栀栀无关呢?不是她,你也不会去当什么南陵镇镇长!不是她,你的工作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忙,你要不是因为工作忙,会得胃病吗?” 龙强深呼吸,“高甜甜,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闻言,高甜甜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龙强,“你说什么?” 第557章 高甜甜怔怔地,半晌才喃喃说道:“我关心你,你居然说我无理取闹?” 龙强的嘴唇抿得很紧,“甜甜,你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朋友们!刚才是于露和容冶……现在,你怎么能跟栀栀说那样的话?” “我哪里说错了吗?”高甜甜含泪反问,“你也会说,栀栀是我们的朋友,难道朋友之间门连真心话……也不能说了?” 龙强怒极,“……你!” 栀栀坐在一旁的病床上,问道:“甜甜,所以你真的认为,龙强生了病,跟我脱不开关系?” “难道不是吗?”高甜甜再次反问。 栀栀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高甜甜咬住下唇。 半晌,她勇敢地说了出来,“你知道你给了龙强多大的压力吗?你……” 龙强急道:“甜甜你别胡说!” 栀栀拦住了龙强,“你先让甜甜把话说完。” 高甜甜看着龙强,泪眼婆娑,“栀栀是我们的朋友,连她都知道要尊重我,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可你呢?你从来都不愿意好好听我说话。” 龙强深呼吸,闭了眼。 半晌,他复又睁开,看向高甜甜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决然。 “那你就说吧,想说什么……全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龙强说道。 高甜甜看向了栀栀,“从一开始,你就给大家安排了根本不可能达到的任务……所有人都像牛马一样,朝着你想要达成的目标拼命奔跑,累死累活!但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说得好听是为了建设,可有必要那么拼命吗?” “栀栀,你敢说你一点儿私心也没有?”高甜甜质问道。 栀栀看着高甜甜,表情沉静。半晌,她才微微叹气,“甜甜,说真的……能听到你的真心话,我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你很坦诚……难过的是,质疑我的,居然是和我同甘共苦了二十年的小伙伴。” “甜甜,你和龙强、于露……你们仨并不是第一批登上海鸥岛的知青。你们仨是后来才加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因为你和龙强在荒岛被困了三年,回来以后,实在无处可去……才由于露提议,想要加入我们海鸥岛。” “当时于露哭着来求我,说你那会儿精神状态不好,如果呆在其他的生产队,难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但当时的海鸥岛自成一体,岛上只有十来个知青,文化素质高,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我考虑再三,说实话,我是看在龙强和于露的份上,才接受你们的。” “我看重龙强的个人能力,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和你流浪荒岛三年,那时候你的精神很不好,全靠他照顾。他把你照顾得多好你知道吗?一个人在绝望与逆境之中,还能把他自己和你收拾得整洁体面……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拥有坚定的信念,无论处于何等境地,他总能从容不迫……” “我也看重于露,她既聪明又坚持,聪明之处在于她自知不是韦家的对手,就一直忍辱负重地寻找报复的机会……当容冶被韦家人针对的时候,她很敏锐地觉察到棠娘会为我们撑腰,立刻把韦利民欺负你的事儿给捅了出来……如果不是于露的机敏,如果不是于露的坚持,你和龙强恐怕还得在荒岛上呆个十年八年的!” “而你……” 说到这儿,栀栀看向了高甜甜,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而你,过于柔弱……我的意思是,你的性格过于柔弱。是,你遭遇了不幸,所以你痛苦、你生无可恋……可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其实棠娘比你更惨?” 高甜甜愣住。 是啊,据说棠娘十四岁那年…… 棠娘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声名狼藉。有人说她是表子、悍匪、杀人犯,但从来也没人敢小看她。这么多年来,栀栀一直有意无意地为棠娘正名。现在大家说起棠娘来,只会竖起大拇指。 ——至于棠娘十四岁未成年时遭受的侵犯? 嗐,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那是旧社会 栀栀继续说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告诉你,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适合海鸥岛。” “现在我再来和你说说海鸥岛的情况。”栀栀说道。 “甜甜,你应该知道我父母家人的具体情况……说白了,我家的经济条件算不上富裕,但如果想让我留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甜甜,我是主动下乡插队的,不为别的,是因为我心里有梦,我想追梦。” “第一批跟着我上岛的知青们,不管他们下乡的理由是什么,但我们总归拥有着同样的梦想,才能走到一起……我们是相互选择的,当初不愿意跟着我来海鸥岛的人更多呢!” “我们上岛以后,确实条件非常艰苦,连我在内……也不是没有过迷茫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自己的拼搏是否毫无意义……” “但好在大家都是信念非常坚定的人,我们有着明确的目标,大家一起朝着目标努力,慢慢的也有了成绩。这是一个好的过程,我和小伙伴们都很满意,但是甜甜,你真觉得我像个资本家一样逼着他们干活吗?你是真的觉得我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栀栀问向了高甜甜。 高甜甜看着栀栀,半晌才低声说了一个字,“……是。” 栀栀还没怎么,龙强已经握紧了拳头。 “甜甜,你怎么能这样否定我们的努力?”他气眼圈儿泛红。 高甜甜认真说道:“六几年的时候全国都穷,别说你们是第一代上岛的,我和龙强、于露是第二代上岛的……其实我们的奋斗过程都很艰苦。但是,你再努力,日子也是这么过……努力过又怎么样?” “你看看,改革开放以后,粤省那边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已经发展得那么好,你在海鸥岛奋斗二十年……抵得过政策一句话?”高甜甜说道。 闻言,栀栀看向高甜甜的目光里,透出了极其诧异的眼神。 就连龙强也愣住。 高甜甜觉得有些不对味儿,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栀栀叹气,“虽然说,这句话说出来,估计你又得敏感了,但我还是必须要说……甜甜,你多久没有离开过林市了?或者说,你多久没有离开过南陵了?” “你见到的,你听说到的,你享受到的……全都在南陵,说得俗一点儿,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说得难听一点儿,那就是夏虫不可语冰!”栀栀正色说道。 高甜甜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栀栀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甜甜,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海鸥岛上的知青,大约除了高甜甜和傅明宇之外,其他人都是极有抱负之人。 傅明宇呢,他虽然没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但他的目标很明确——用栀栀的话来说,这人就是个恋爱脑,他就是喜欢棠娘,非她不可。所以他拒绝了栀栀让他学一门专业、踏入学科领域的建议,就是一门心思地打理正义岛。 他爱棠娘。 但是棠娘离开了…… 那他就守护好她的岛,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终于达成目的,抱得美人归。 高甜甜是除去傅明宇之外,唯二的对学习、对工作不那么热衷的人。 她初来海鸥岛的时候精神恍惚,为帮助她走出来,栀栀还是帮她联系了导师,让她负责科研实验项目…… 高甜甜也确实凭借着忙碌的学习、以及在学业成就的过程中,慢慢找回了自信心和成就感。 她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但后来,她在专业里停步不前。她的导师、以及小伙伴们都鼓励她竞争工农兵学员,去上大学……她也不肯。 现在海鸥岛第一批上岛的知青,最低学历是硕士,且只有陶容冶和龙强两人,其他人全是博士学历,男性多半从政、女性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学术界扛把子…… 而高甜甜只有一份函授学历。 栀栀并不介意团队里有这么一个短板人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学问的。 她四姐别芃芃就是这样…… 但别芃芃至少还有比较明确的人生规则——她觉得松市不适合她,所以她要去黑鹤洲寻梦。 那么,高甜甜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栀栀看向了高甜甜。 殊不知,高甜甜也陷入了困惑,她也在心里反问自己:是啊,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沉默片刻,她轻声说道:“经历了那么多,我最喜欢的……还是当初和龙强在荒岛上的那三年时光。那才是真正的简单、无忧无虑。” 高甜甜看向了龙强,又小小声说道:“也只有在那段时光里,你眼里才有我。” 龙强愣住。 栀栀大约明白这两人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问龙强,“龙强,你的梦想呢?” 龙强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希望国家尽快强大起来,老百姓富裕起来,世上再也没人饿肚子……大家能吃饱、能穿暖,老人有所依、孩童有学上、病人治病易!” 高甜甜也愣住。 栀栀又问龙强,“龙强,你的梦想……是我强加给你的吗?” “怎么会?”龙强说道,“身为种花儿女,谁还没个强国梦爱国心?我只能说……我实在是太幸运了,才能遇到你和容冶他们……栀栀,虽然你年纪比我还小上几岁,但你不仅仅只是容冶的人生导师,同时也是我的人生导师啊!幸好有你,在我最迷茫、最困惑的时候,你总是给予我最正确的指引……” “……容冶、书华、跃进、爱国和你家念之,以及明宇……他们都是和我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我们相互扶持着走过这二十年……因为有你们在,我的人生才有意义。”龙强说道。 高甜甜忍不住了,“龙强,那我呢?我在你的人生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龙强看着她,说道:“我刚才所说的话,就是在向你回应……甜甜,我认真工作,是因为我喜欢我的工作,这绝不是栀栀在逼我。我确诊了胃癌,可能确实和我一日三餐不固定有关,但并不是我刻意为之。” “我也很爱惜我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的梦还没有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活到一百岁,让我有幸……能亲眼看到这个国家因为我、因为万万千千个像我一样的普通工作者慢慢变得越来越强大……” 高甜甜怔怔地看着龙强,“所以你的梦、你的所有规划里……没有我,对吗?” 龙强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甜甜,也是因为今天栀栀刚才的提醒……我才意识到我俩之间门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高甜甜看了看栀栀,视线又转移到龙强脸上,“你说。” 龙强说道:“我先来说一说,我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的向往吧!甜甜,你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是真心真意想和你结为夫妻的……” “在爱情里,我会保证我对你的忠贞,这一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是不是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了?” “我一直期待着能和你结婚,我们过着像别人一样、但又比别人更幸福的生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饭菜,你把家里收拾得整齐漂亮……白天我俩各忙各的工作,可能我的工作会比较繁重,但我会尽量调配好工作时间门,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至少还有可以寄托的事……” “工作的时候我们好好工作,该休息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好好休息。到了周末的时候我俩就回双岛赶赶海,或者摇着小船儿出海游玩去……” “甜甜,我真的很想和你组建成一个小家庭……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甚至希望我们……还能生养一或两个孩子……” 说到这儿,龙强用一双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低低啜泣了几声以后,他才低声说道:“但现在,我已经确诊了胃癌……甜甜,我怎么可能还和你在一起,还来拖累你呢?” 高甜甜欲言又止。 龙强继续说道:“就算我没有生病,我俩也已经不年轻了……我四十三,你也已经四十二了……就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们也不能……有孩子了。” 高甜甜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迅速于眼眶中凝结,又一颗一颗地顺着面庞流下来。 “那你冷落我,是因为你生了病吗?”高甜甜又问。 龙强如诚答道:“倒也不全是……” 他长叹了一口气,颓然说道:“甜甜你知道吗?我每天早出晚归,在单位的时候真是一分钟都不敢停歇……因为我害怕我忙不完工作,晚上回去晚了,你会不高兴。” “等我忙完工作,再划船一小时才赶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能朝我笑一笑,问我一句‘今天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你吃饭了吗?今天岛上发生了什么事’……” “可你永远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你只会说‘你还舍得回来?你这么忙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不会是在镇上养了一个家吧?’或者是‘龙强,我心里想什么你不明白吗?龙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说到这儿,龙强痛苦地说道:“甜甜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你心里不开心,那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你永远都只是冷嘲热讽!我也很努力想让你开心起来啊,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 “你教教我,我应该要怎么办?”龙强疲倦地说道。 “过年的时候我有三天假期,我张罗了一桌子的年夜饭……结果你说,为了让我体会平时你是怎么等我的,你跑到食堂去和辫子爷爷他们一块儿吃年夜饭。我去找你,你给我脸色看,我只好一个人回来,饿着肚子守着一大桌好吃的却一口也不敢吃。我要是吃了,回来你又会说,我心里没你……” “你过生日那天我特意提前一天忙完了工作,当天提前下班回来找你,我攒了小半年的工资给你买了一块手表,可你却说,你想要竹笋岛的野荔枝。我马上划船去了竹笋岛……可是甜甜,我、我已经不年轻了啊,我的体力已经不行了,跟年轻的时候不能相比……” “竹笋岛困住我俩三年,你不知道那儿的地貌吗?我差点儿死在那儿,才摘回来一小半筐野荔枝,再等我赶回正义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你完全无视我身上的伤口,只是在怨我,说我心里没你,你的生日已经过了……甜甜,在那一刻,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死在竹笋岛吗?” “还有那一次……你突然冲到镇政府去和我闹,说有人告诉你我和一个年轻姑娘当众搂搂抱抱……我当时都懵了,马上去查,才知道玫瑰在镇上摆摊儿的时候,有头牛受了惊,冲进圩场掀翻了玫瑰的摆子,玫瑰被撞得头破血流!一个名字叫做陈荣强的岸防部队的战士路过,赶紧把她背到医院去了。后来玫瑰的丈夫写了感谢信、还送了锦旗去部队……有好事的人听岔了我和陈荣强的名字,跑去你面前乱嚼舌子……” “我当场就把那几个人全都找了来,当面对质……那人亲口承认就是她听岔了,玫瑰、玫瑰她丈夫,还有那个战士陈荣强全都来向你解释!结果呢?甜甜,结果当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对玫瑰有意思!” “甜甜!你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有多绝望吗?我和你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爱上别的女人?何况对象还是玫瑰!玫瑰她、她……我们刚来南陵就认识了玫瑰,玫瑰那会儿还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在我眼里,她跟我孩子是一辈儿的,我怎么可能对她有那种意思?” 说到后来,龙强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甜甜,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去讨好你,这样的爱情让我觉得未来不值得期待,甚至让我心生恐惧。不是我不爱你,可我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太多的精力兼顾太多。再加上我还生了病……我是真的不想拖累你。” “甜甜,我们分手吧!”龙强低声说道。 第558章 高甜甜像是听不懂龙强的话。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慢慢的,她有点儿明白了,表情逐渐变得难过…… “你……要和我分手?”高甜甜怔怔地问道。 龙强轻声说道:“分手吧!” “你不爱我了吗?”高甜甜有点儿急了。 龙强看着她,眼神柔和,却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就因为你生了病?”高甜甜急切地说道,“……我不同意!” “龙强,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会因为你生了病就会离开你!我、我……在过去,我只是觉得你不够重视我……在荒岛的那三年里,你都没有放弃过我。现在你生了病,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你?” 高甜甜咬唇说道:“我不同意分手!我也不会离开你!” 在一边旁观的栀栀直叹气。 ——龙强和高甜甜一直都是模范情侣,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渐行渐远。但让他俩离心的,并不是于露,而是两人的三观。 龙强有理想、有他想要打拼的事业,而且他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高甜甜没有太大的物质要求,她想要的就是爱,并且希望龙强能一直陪伴着她…… 不同的感情需求,如果双方都不愿意做出退步,当然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这时,黎恕推门而入。 他也愣住。 因为他很快就觉察到病房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不过,他看懂了栀栀眼里的“什么也别问,等时机合适再跟你说”,所以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提了个空桶出去接了些热水回来,照顾栀栀洗漱了,和衣在她的床脚处半趴着睡了。 至于高甜甜和龙强,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第二天一早,黎恕去给栀栀办了出院手续,两人便去了岸防部队。前一天晚上黎恕给别燕西打电话,但别燕西下沉去了病房,不在办公室。今天一早他拿到了医院总机的留言,便守在电话旁,栀栀打过去,三句两句就和哥哥说好了。 栀栀病刚好,身子还有点儿虚。 黎恕让她在岸防部队这儿等着,他跑去医院,把别燕西的联系方式给了龙强,才又回到岸防部队接了栀栀,夫妻俩坐船往正义岛赶。 栀栀体虚,一坐船就更觉得头晕了,索性掏出手帕,叠了几下便系在眼间,躺在了船舱里。 黎恕一边摇船一边问道:“昨晚上龙强和甜甜怎么了?” 栀栀闭着眼睛,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黎恕有些生气,“高甜甜居然觉得……是你让龙强超负荷工作,他才得了胃癌的吗?” 栀栀倒是不在意,“高甜甜的性格么,她是会把责任推给别人的,龙强心里门儿清就好。” 话虽如此,黎恕心里还是怄着气在。 毕竟高甜甜也是和大家相处了二十年的老朋友,虽然她在内心深处对工作挺消极的,但在平时,她也还算是比较勤快、踏实的做好工作。 就是觉得二十年过去,她一直呆在人际关系单纯、单位环境优渥的正义岛,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生活方面呢,现在双岛已经自建了潮汐水电站,可以保证二十四小时供电了,再加上各项设施完善……有可冲水的厕所、可以在家洗淋浴,更是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风扇、半导体收音机、高压锅、缝纫机这样的东西…… 她是真的被养得越来越精致、贵气和矫情了。 居然觉得全国各地的老百姓的生活,全都跟正义岛一样? 但凡她在最近三五年内去过一次林市,就会知道双岛是怎样的一个世外桃源了。 黎恕越想越生气,“她说我们的努力,比不上一纸政策?呵呵,是,粤省的发展确实很快,也确实有政策的帮扶。但纵观国内其他的地区,还有哪儿能比我们这儿的生活条件更好!” 栀栀苦笑。 黎恕又恨恨地说了一句,“与夏虫不可语冰!” 再说回龙强和高甜甜。 陶容冶现在算是龙强的领导的领导,他发了话,所以龙强很快把工作交换给同事,准备启程去京都看病。 高甜甜非要跟着他去。 龙强本来不想让她跟着去…… 但他考虑了两天以后,在栀栀的建议下,他不再反对。 于是,当龙强交接完工作后,他便与高甜甜轻装上阵,搭乘火车往京都而去。 就像黎恕私下和栀栀吐槽的那样,高甜甜刚离开南陵就觉得十分不适应。 ——到了林市。 林市是地级市啊!怎么还这么破破烂烂的?二十年前她跟着栀栀她们来林做鱼汤面生意的时候,林市就是这样子,怎么二十年过去……这个城市没有太大的变化。 呃,也不是没有变化。 是变得更残旧、更破烂了! 陶容冶他不是现任副市长吗?怎么干工作的?林市一点儿建设都没有,他居然还能升到省委去? ——到了林市火车站。 天!火车站居然比二十年前还要破烂!而且火车上的情况也……一言难尽,设施破旧、环境脏乱差不说,由于现在搭乘火车已经不需要开介绍信了,所以人也多,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这人一多,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就出现了。 有假装孕妇偷东西结果偷到同行那儿两人大打出手的, 有拐孩子拐大姑娘被人抓个现行的, 有在车厢连接处大小便的, 有当众调戏年轻姑娘的, 还有胡扯骗钱说得天花乱坠最终被拆穿恼羞成怒演变成抢钱的, …… 龙强看出了高甜甜的惧怕,带着她去找了列车长,花钱买了两张软卧车票。 两人呆在相当干净、整洁且封闭的环境里,高甜甜这才舒了口气,带着埋怨的语气对龙强说道:“真想不到,外面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顿了一顿,她又叹气,“我也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龙强倒是笑了,“那你还觉得我平时出差、在外头奔波……很轻松么?” 高甜甜沉默不语。 在省城转车的时候,龙强决定在省城停留几天,“难得出门一趟……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带你出来,趁着现在体力还行,咱们在省城停几天好好玩玩,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高甜甜听他这么一说,又想掉眼泪。 然而界南省城的市容市貌,也让高甜甜觉得……一言难尽。 当然省城的建设要比林市强太多。 但总体说来,处处不如正义岛。 其实这也能够理解,毕竟正义岛面积小,人口也不多,再加上全民基建意识强烈,又都是能干人…… 高甜甜头一回生出了其他地方全都不如正义岛的微妙想法。 她开始认真思考,栀栀和第一代、第二代登岛知青们在这二十余年来的努力……到底是不是白费?是否真的不如一纸政策? 思来想去,高甜甜为自己当初坐井观天的浅薄想法而感到汗颜。 她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当面向栀栀道歉。 在高甜甜和龙强出门之前,栀栀还特意和她谈过话,要她保证一定要做到三件事: 第一,任何事都不能放在心里,无论喜怒哀乐,都必须要让龙强第一时间知道。 第二,为了龙强的健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和他吵架。尤其是,两人还出门在外。 第三,旅途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分开。 高甜甜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栀栀的这三个要求,每一条都在担心龙强的健康、她的安全、以及她和龙强的感情…… 于是高甜甜第一时间就对龙强说道:“我觉得我的想法可能……确实过于狭隘了,龙强,你真应该早点儿带我出来走一走、看一看。”遂将她的想法告诉了龙强。 在这一刻,龙强感动得眼尾赤红! 高甜甜又依偎在他怀里,小小声说道:“我真傻啊!我俩也在南陵插过队,我知道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正义岛和海鸥岛的建设我全程参与,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日子是怎么一天比一天好的……可笑我居然会觉得,双岛建设得好,全国就应该一样……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国家那么大,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双岛人一样,那么努力那么拼博……” 然后她又特别不好意思地问龙强,“哎你说,栀栀会不会笑话我啊?” 龙强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不会!你还不了解栀栀吗?要是你能把你的感悟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只会替你感到高兴。” 高甜甜赧然。 龙强带着高甜甜在省城停留了两三天,他带着她去参观他曾经就读过的大学,带着她去饭堂打饭吃,带着她去拜访他的导师并且说她是他的家属…… 他还带着她去了人民公园的人工湖里划船,去了省城图书馆看书,又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 是的,今年已经是一九八八年了。有改革开放政策珠玉在前,其他的改革也悄然出现。在各大城市里,供销社已经慢慢失消,取而代之的是百货公司。 其实供销社和百货公司的销售方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百货公司里的商品品种更多,且不需要票据……当然了,像自行车、缝纫机、录音机这样的紧俏商品还得用票。但像服装鞋袜、烟酒茶叶、文具玩具、零食副食之类的,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同时,国家一直掌握的粮食供应,例如米面粮油等,部分大城市已经废除了票据供应,改为粮本粮票供应。 不过,高甜甜的物质欲一直很低,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最后她还是给龙强买了几身衣裳,又领着他去理发店里理了发。 龙强被她给打理得清清爽爽,昔日的英俊再现。 可高甜甜看着形销骨立的龙强,却忍不住两眼发酸,“你要是早点儿带我出门……旅途中只有我俩,多好?” 龙强很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看着她笑。 高甜甜知道他想说什么。 ——无非是,在他心里大约还是会以工作为重。哪怕他再爱她,她也只能屈居第二。 在过去,高甜甜不能接受龙强的想法。 因为在她心里,龙强就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在龙强心里,她也应该排第一。 可他总是因为繁重的工作早出晚归…… 在与于露割席之前、在被栀栀当头棒喝之前,高甜甜从来也没有意识到……和她竞争龙强的,居然是龙强的工作。 她就是很敏感的意识到,龙强对她大不如前。 她愤怒、嫉妒、不甘、伤心……想要找出他“移情别恋”的证据,可除了于露曾经也暗恋过他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她越来越别扭。 他越是证明他没有喜欢别的姑娘,他也确实拿出了证据……她就越不安,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的感情怎么突然就淡了。 明明也曾是个满眼都是她的少年。 现在…… 现在的高甜甜,亲眼看到了双岛与林市、双岛与省城的巨大差别过后,突然明白了龙强的梦想与追求。 高甜甜既羞愧又难过。 羞愧的是,她居然那么肤浅!难过的是,由于她的“作”,好友于露与她割席,她也折磨了龙强那么多年…… 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不说,还生生让她和龙强当了快二十年的怨偶! 如果她一早理解他、对他无比信任、还好好地照顾着他的身体……是不是就能避免让他患上那样的病? 高甜甜悔不当初,但也无计可施。 她只能在旅途中仔细照顾龙强的身体。 ——龙强的胃不好,高甜甜就背着一袋小米出了门。每到一个地儿,她总要想办法借来煤炉子,给他熬一锅小米粥,用保温饭筒装好。另外,她还总会买些苹果,要是龙强没胃口吃饭,她就削个苹果给他吃。 ——龙强常常胃疼,但根本无计可施。高甜甜也没办法,只好随着带着一小袋粗盐。每天晚上她都会找地方借锅,把粗盐炒热了,用布袋扎好口子,让他热敷。 ——为了能让他夜里睡得好一点儿,她总会咬牙熬到半夜才睡,为的就是等他睡着了以后,她悄悄把手臂放到他的后颈处,主动充当他的“枕头”,再把他抱住,尽可能给他温暖和安全感…… 就这样,两人在省城呆了几天,在高甜甜的照顾下,龙强的气色变好了很多。虽然脸色还是那么的腊黄,好歹也有些了红润。 四天过去,两人结束了省城之旅,去往京都。 到了京都以后,高甜甜依旧受到了不小的震憾。 ——是,京都是个文化历史非常悠久的城市,而且大气、街道极为宽敞,与小巧秀丽的双岛完全不一样。 可要说起这个雄伟庞大城市的整体规划和基础建设来…… 她觉得京都的街头巷尾还比不上双岛呢! 高甜甜自然也把她的想法告诉了龙强。 龙强笑了。 他很喜欢现在两人相处的状态。 于是他耐心地告诉高甜甜:京都毕竟是个古都,旧有建筑太多,羁绊也多,远不如建设双岛来得干脆利落,因为双岛以前什么也没有,建设起来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高甜甜也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毕竟这些事情,放在以前她是漫不关心的,根本不会和龙强提起,更别提还能像现在这样……她絮絮叨叨地和他提、他温柔仔细地向她解释了。 高甜甜十分感慨,觉得过去的自己还真是应了栀栀说的那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及,在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全国人民的经济水平以后,她突然也生出了和龙强一样的想法——双岛的富裕,是靠着农业、种植业与简单基建发展起来的。不受高科技和重工业的限制,全种花国九成以上的国民全都是靠种地为生的农民! 也就是说,双岛完全可以成为全国性的科技农业种植示范中心、农民致富示范中心。只要把全国打造成为一个又一个的双岛,全国人民不就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但很快,高甜甜陷入了怔忡。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岂不就是栀栀与龙强、乃至所有双岛一代、二代知青们的梦想吗? 高甜甜羞愧得扑进龙强怀里,哭了,“龙强,你骂我吧!我、我真的好蠢啊!过去的我太骄纵了太想当然了!你骂我吧,你骂我吧!” “怎么会?”龙强笑着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温柔地说道,“我的甜甜这样好……”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龙强才强忍住鼻端的酸涩,继续说道:“是我的错,但凡我多分给你一点儿耐心和注意力,但凡我多陪陪你,哪怕只是带着你在附近的城市走一走……让你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我们何至于莫名其妙的斗气多年……甜甜,是我对不起你!” 两人相拥而泣。 第559章 龙强和高甜甜到了京都以后,在龙强的坚持下,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别燕西,而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两人一块儿逛遍了名胜古迹、正安门广场等等。 高甜甜既开心又焦虑。 到了第七天晚上,她忧心忡忡地对龙强说道:“咱别再乱逛了……今天逛贤王府的时候我都看出来了,你已经很不舒服了……龙强,我们明天就去找别三哥吧!” 龙强笑笑,“明天是最后一站,逛完丽和园,后天我们一定去别三哥,好不好?” 高甜甜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我们明天去找别三哥。” 龙强看着她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软发,说道:“甜甜,明天陪我去丽和园吧!如果这次不去,我怕以后没机会……那么我心里又多了一个遗憾。” “不——” 高甜甜哭成了泪人儿。 她的性格,正如栀栀所言,过于柔弱。 所以她没能犟得过龙强。 第二天,她还是扶着龙强去了丽和园。 丽和园庄严肃穆,风景秀美大气。 和小巧精致的双岛完全不一样。 这会儿非年非节又不是休息日,来逛丽和园的人并不多。 高甜甜背着个大包,包包里装着温着小米粥的保温筒、苹果、水煮鸡蛋、温开水和一件龙强的外套……为龙强的健康着想,她还随身带了一个小板凳,方便龙强随时随地能坐下休息。 中午时分,园子里的值班人员也下了班儿,高甜甜和龙强就坐在丽和园树荫下的草地上休息。 高甜甜把吃的拿了出来,放在充作小桌的板凳上,招呼龙强吃午饭。 龙强就着水煮鸡蛋喝小米粥,高甜甜用小刀把苹果切成小块,让他吃。 他看着她,满含歉意地说道:“苦了你了,让你带了那么多东西来,还要你陪着我吃这些没滋没味的食物……” “我喜欢这儿的风景,我也喜欢这些吃的。”高甜甜小小声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喜欢和你一块儿看到的风景,喜欢和你一块分享过的食物。 但她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吃过午饭,龙强精神不济,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小憩。 高甜甜拿出了他的外套,轻轻地为他盖在身上。 她失神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龙强已经瘦得这样厉害了。 但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所有人都与她为敌,包括龙强在内。 没想到,原来固步自封的是她。 此时是六月间,京都的天气温暖干燥。 龙强得的是胃癌,很多东西一吃下去就难受,会呕吐,吐着吐着又会咯血。对他来说,让胃不再难受的方式就是少吃、或者不吃。 所以他早就已经瘦成了骨头架子。 这半个月来,他和高甜甜一直在旅途中,高甜甜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在生活起居上、在伙食上…… 虽然顿顿都只能吃点儿对肠胃好、易克化的各种粥,但呕吐的情况越来越少。 这本应是好事,但龙强之前一直在硬撑,倒显得这病对他的打击不大。现在他卸掉了工作,甜甜也不再和他闹了,他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体就有些撑不住了。 这会儿他倚着树干睡着了,高甜甜怔怔地看着他,泪水直流。 直到—— 高甜甜觉察到龙强快要醒过来了,她连忙别过脸去,飞快地拭去眼泪,又平复了一下情绪。 龙强眨了眨眼,看向了高甜甜,低声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才一会儿呢!”高甜甜温柔地说道,“我都还没睡着。” “那你也睡会儿?”他问道。 高甜甜点头。 其实她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但如果能用这个借口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的话,那也挺好的。 高甜甜闭上眼睛眯觉。 不曾想……居然也睡了过去。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体力特别好的人,陪着龙强出来,还要带着两人的口粮和一张小板凳,那些东西说重不重,但如果背上一整天……负担还是挺大的。 等到高甜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看到了龙强赤红的眼眸。 龙强本来也怔怔地看着已经睡熟了的高甜甜,没料到她突然醒了。他急忙侧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眼泪。 高甜甜没说话,也假装没看到。 等到龙强收拾好情绪,她才恰到好处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再逛逛?” 龙强点头,“好。” 高甜甜把行李收拾好,和龙强一起找到了园子里的一家小卖部,花了两角钱买了两个茶叶蛋,然后把沉重的行李寄放在小卖部,两人赤手空拳地继续逛这园子。 高甜甜突然看到了年轻的一家三口从她和龙强面前走过。 男的女的都年轻,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夫妻俩一块儿牵着个三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十分甜美,说话奶声奶气的,活泼又可爱。 高甜甜的目光就粘上了那个小姑娘。 半晌,她才小小声对龙强说道:“我们结婚吧……我、我给生个孩子好不好?” 龙强沉默了。 他这样的身体,怎么跟她结婚生子呢? 如果他和她没有负气多年,如果他们在年华最好的时候结了婚、生了孩子……没准儿孩子现在都已经上高中要考大学了! 现在,他和甜甜都已经四十多了,他快要死了,怎么还能耽误她呢? 高甜甜觉察到龙强无声的拒绝。 “婚礼的事交给我,”她温柔但坚定地说道,“等我们在京都看完了病,回去以后我就安排婚礼……” 龙强叹息。 逛完丽和园,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住处。 八八年想要打电话,已经不需要再去邮电局排队交押金领号了,街头巷尾的小卖部就有公共电话可以打,方便得很,市内通话五角钱一分钟,长途电话三块钱一分钟。 当然了,八八年的居民工资,也和二十年前不一样了。 六八年栀栀的劳动关系转到南陵知青办的时候,她还是干部呢,一个月的工资是二十八块钱;七一年双岛社队成立,栀栀的劳动关系留在知青办,所以她领不着双岛社队的工资…… 但是七一年高甜甜在双岛社队里是个普通职工,工资二十五块六。 七五年的时候高甜甜凭工龄升任办公室主任,工资涨到三十六块七。七九年涨到五十二块,到今年八八年,高甜甜的工资是一百一十块钱。 龙强的工资是二百二十块。 两人的工资水平在全国属于比较平均的线。 花五角钱打个电话,贵不贵什么的也就算了,最重要是方便。 高甜甜给别燕西打了个电话过去。 别燕西秒接,“……对对对,我是别燕西,栀栀已经给我打过招呼了。不是说一早就出门了吗?怎么现在才联系我?哦哦哦这样啊……嗯是的,那你们明天过来吧,我明天先帮你们挂个号,你们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找我……” 于是第二天,高甜甜和龙强去了医院。 别燕西现在已经是很有名的外科医生了,主攻脑外科、神经外科,平时的工作也是非常忙碌的。他把龙强和高甜甜带到了消化科专家张主任那儿,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 接下来,高甜甜把龙强在南陵和林市做的检查和病历本交给张主任,张主任仔细询问着龙强的情况,开出了不少单子,让龙强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做检查…… 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拿到检查结果。 第三天,别燕西避开龙强,找了个理由单独约见高甜甜。 “高甜甜,你要有心里准备。” 别燕西柔声说道:“……已经是中晚期了。” 高甜甜没动。 她哆嗦着嘴唇,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半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面庞噼里啪啦往下淌。 别燕西叹气,幽幽说道:“别太难过,要坚强起来,该治治,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如果能好好照顾他的话,大约还有两三年的时间。” 高甜甜全身无力,一下子蹲了下去,双手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压抑而又痛苦地大哭了起来。 别燕西心里也不好受。 等到高甜甜发泄过情绪,稍微能控制住了,别燕西才把她扶到沙发那儿,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冷静一下。 接下来,别燕西把张主任和另外两个消化科医生叫了过来,和高甜甜一块儿开了一场专家会诊。 最终,龙强的治疗方案出来了。 首先必须要做手术,切除病变组织,然后采取保守治疗,后期需要随时观察。 高甜甜流着眼泪默默点头。 一星期后,张主任亲自给龙强做了局部胃切手术。 手术很成功。 七月,栀栀因牵挂着龙强的病情,提前和黎恕一块儿带着孩子们回京探亲。 高甜甜找了个机会,郑重向栀栀道歉,“栀栀,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肤浅,我不仅质疑你、还质疑了我们团队的初衷。我、我真是个井底之蛙!不但迷失在爱情里,狠狠地折磨着我和龙强,我还……因为安于现状,迷失斗志看不清自我……” 栀栀倒是没有真的生她的气。 毕竟高甜甜从也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 “想通了就好,回头你再跟和容冶联系联系,让他去探一探于露的口风……大家多年的朋友,如果真的因为误会而生分了,也挺可惜的。”栀栀说道。 高甜甜捂住自己的脸,“我都没脸再见于露了!” “你呀!”栀栀嗔怨道,“陶容冶隔了二十年都还要再把当年事和我掰扯清楚,于露十五年以后依旧要亲口对你、对龙强说一声抱歉……甜甜,有的人可以把已经发生了的事当作过眼云烟,可有的人也会把过往的伤痛放在心里,让自己疼一辈子……” “龙强的事儿,还不足以让你珍惜当下吗?”栀栀问道。 高甜甜呜呜地哭,拼命点头,“好,好!那我……找机会向露露道歉,如果她不原谅我……” 栀栀叹气,抱住了高甜甜,“她会原谅你的,我们都没有生你的气。” 高甜甜哭成了泪人儿。 栀栀又去看望龙强,“感觉怎么样?” 刚做完手术不久的龙强还在住院,躺在病床上的他面色腊黄,身体虚弱,说话的声音也极微弱,“我挺好的……谢谢你,栀栀。” 栀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坐在病床旁。 “龙强,你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恢复呢……其实我现在问你,倒是觉得有些无情了,可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答复,毕竟我们还要提前安排么……”栀栀说道。 龙强心里清楚得很,便问道:“是不是……辞职?” 栀栀一怔,笑道:“不是辞职,是调离。明宇那人,你也是知道的,以前棠娘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倒也能安安心心地守着正义岛。这些年棠娘回来了……可棠娘也是南陵和津市两地走,明宇哪儿还有心思继续蹲守在正义岛?” “所以我的想法是,明宇调离到环保局,你接替明宇的工作,怎么样?”栀栀问道。 龙强明白了。 这是栀栀对他的照顾。 ——管理正义岛是再轻松不过的活计了,因为岛上几乎没有外来户,目前的居民呢全都是知根知底的,这个差使完全没有压力。 而傅明宇又是个恋爱脑,只要能追着棠娘跑,他没有工作也不要紧。再加上栀栀安排傅明宇去环保局,其实也挺好,毕竟傅明宇有这个工作基础。 栀栀笑道:“你可别嫌弃当正义岛岛主啊,事情其实还是挺多的,又琐碎……” “我愿意。”龙强含笑说道。 栀栀放下了心,“那就好,那我这就打电话回去安排。” “栀栀,谢谢你!”龙强郑重说道。 栀栀含笑说道:“都是老朋友了还说什么谢!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你呀要赶紧把身体养好了,再继续发光发热呀!” 龙强连连点头。 栀栀和黎恕准备离开。 高甜甜从病房里追了出来,叫住了栀栀,“栀栀,我……我还有事儿想和你说。”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黎恕一眼。 黎恕秒懂,“栀栀,我先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那儿去买包烟。” 看着黎恕离开以后,高甜甜才期期艾艾地对栀栀说道:“栀栀,我、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就是,等龙强身体好一点儿,我们回正义岛以后,我、我想和龙强结婚。” 栀栀愣住。 “龙强同意吗?”栀栀觉得龙强不会同意。 高甜甜执拗地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听他的……我就是要和他结婚!” 顿了一顿,她哭了,“如果不是我作天作地,我早和他结婚了!如果我悉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根本不会生病!我也不接受他不结婚是为我好这样的说法……这件事就算我听了他的,不和他结婚,你觉得我以后还有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吗?” 栀栀哑口无言。 “栀栀,别医生说了,龙强的手术很成功,只要将来护理得好,按时复诊,他再活上十年……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和龙强已经错过二十年了,我、我想好好过完这十年……”高甜甜含泪说道。 “栀栀,如果你不帮我,那也没关系。回去以后我自己操办婚事……” 栀栀无奈地说道:“你呀有空还是好好照顾龙强的身体吧!” “那你答应帮我了吗?”高甜甜追问道。 栀栀嗔怪道:“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再问问龙强,他毕竟是当事人……最好他也能同意,然后呢我再交代春芽婶子她们吧!” 高甜甜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可就这么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再给露露写信,邀请她和容冶一块儿来参加我和龙强的婚礼!” 说着,高甜甜又拉住了栀栀的袖子,小小声说道:“栀栀,我还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我想要个孩子。”高甜甜说道。 栀栀笑了笑,“可以啊……啊?你说什么?” 她还以为高甜甜对婚礼有什么要求呢! 结果—— 高甜甜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想要个孩子,我和龙强的孩子!” 这一点,栀栀坚决不同意。 “那怎么行呢?”栀栀正色说道,“首先你就不适合怀孕,大龄产妇还是头一胎,这也太危险了!你又没有棠娘那样的身体素质!再说了,龙强是这样的情况,你一个人照顾他都照顾不过来,哪儿还有时候和精力去照顾一个奶娃娃?” 高甜甜说道:“所以我想收养一个孩子……” 栀栀:…… 高甜甜继续说道:“而且,最好不要是太小的小孩儿,最好能有个七八岁,有自理能力……如果是孤儿就最好了,我们仨抱团取暖吧!” 栀栀定定地看着高甜甜,“你决定好了?” 如果是收养一个孩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龙强这病,指不定哪天就走了,高甜甜看起来也不像是肯改嫁的样子,以后有个孩子和高甜甜作伴,也挺好的。 “你跟龙强商量过没有?”栀栀问道。 高甜甜摇摇头,“他都不肯和我结婚……” “□□的这事儿我能帮你,但前提条件是,龙强自己也愿意,”栀栀说道,“……甜甜,结婚和□□,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知道吗?” ——黎恕是军人,部队里的烈属遗孤可不少,多的是幼失怙恃无人照看的孤儿。 高甜甜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劝他的……你赶紧回去吧!” 栀栀又道:“那我明天再来,明天我带点儿熬得烂烂的小米粥过来给龙强吃,成吗?” 高甜甜仔细想了想,“小米粥你就别带了,这些天我天天给他做,估计他也吃厌了……要是没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的话,你带点儿鸡肉粥来吧?要把油水撇净,鸡肉剁成蓉……” 栀栀点头,“好!那我明天带鸡肉粥过来!” “栀栀,谢谢你。”高甜甜说道。 在回家的路上,栀栀和黎恕说起了高甜甜和龙强的事儿。 高甜甜想和龙强结婚这事儿,黎恕没啥意见,“龙强不愿意结婚,应该是不想耽误高甜甜吧,他出发点是好的……他觉得他快死了,又何必在临死前用婚姻套牢高甜甜呢,等他死了高甜甜还能嫁人……” “但他俩之间的羁绊和纠葛太深,一是高甜甜未必肯嫁人,二是他俩的关系,结不结婚其实就是一张纸……要我说,他们结了婚也好,少一桩憾事。” 至于高甜甜想要□□,而且还是七八岁已经可以自理的孩子…… 黎恕又道:“正好昨天老头儿跟我说了件事儿,就是他原来的一个连队里,有个战士参加抗洪,不幸牺牲了。那战士也挺苦的,他是个孤儿,被一个捡破烂的老头收养着长大了……他的养父穷归穷,但是心好,收养了不止他一个孤儿……” “他参了军以后,手里有点儿钱了就寄回去给他养父,意思就是支援养父收养的其他弟弟妹妹们。可怜的就是,他养父去年也去世了,留下七八个没人要的孤儿……十三四岁、和十五六岁的基本算是独立,能自个儿找饭吃,年纪还小的两三岁的,也被村干部安排着让人收养了……” “就剩下一个七岁的女孩儿和一个九岁的男孩儿没人要,主要就是嫌他俩年纪半大不大的,怕养不熟。他们村里实在没办法养活这俩孩子,这几天村干部就带着那俩孩子来了部队……想问问牺牲战士的抚恤金能不能让那俩孩子继承或者是让那俩孩子当烈属,由部队来供养……” “按严格要求来说,那俩孩子既不是牺牲战士的血亲、也不是直系亲属,不符合烈属的评定。部队上也有苦衷,所以昨天才过来问老头儿的意见……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那俩孩子好像又挺合适龙强和高甜甜的。”黎恕说道。 栀栀点头,“那明天我再来看看他俩,问问他俩的意思。” 第二天,栀栀带着鸡肉粥和病号饭赶到了医院。 高甜甜和龙强的兴致都很高。 尤其是高甜甜,拉着栀栀的手,笑盈盈地说道:“栀栀,龙强答应和我结婚了!” 栀栀看向了龙强。 龙强有些无奈,但看向高甜甜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他也笑着对栀栀说道:“等我们回了海鸥岛,再选个好日子……大家一起聚一聚,好不好?” 栀栀也很高兴,“那可太好了!说起来……这些年大家各奔东西,确实很难聚在一起了。而且我们双岛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办喜事儿了!我呆会儿就打电话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春芽婶子她们吧!” 龙强含笑点头。 高甜甜又对栀栀说道:“栀栀,还有□□的事儿,龙强也答应了。” 栀栀看向了龙强。 龙强点点头。 这一次他没说话,只是用依恋的目光看向高甜甜。 栀栀看得出来,龙强的意思就是:收养一个孩子也好,将来万一我不在了,也会有一个全心全意地对待甜甜。 栀栀便将昨天黎恕告诉她的事说与龙高二人听,又道:“可以先让我哥照顾一会儿龙强,甜甜跟着我去军区家属大院,咱们先偷偷看一看那俩孩子,要是合眼缘,我再出面去谈。” 高甜甜陡然激动了起来,“现在就可以去吗?”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心想事成了! “是,现在就能去。”栀栀笑道。 高甜甜连忙看向了龙强,“龙强,可以吗?” “当然可以。”龙强含笑说道。 当下,高甜甜先是照顾着龙强吃饭。 龙强情绪高涨,再加上这些天高甜甜也没办法给龙强做些病号饭,所以栀栀带来的鸡肉粥和病号饭特别合他的胃口。 吃完饭,龙强昏昏欲睡。 栀栀去找了三哥,把龙强暂时托付给三哥,就领着高甜甜匆匆去了军区家属大院。 黎恕把栀栀和高甜甜领到了招待所那儿,找到联络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很快,栀栀和高甜甜就见到了那两个孩子。 那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据说女孩儿已经七岁、男孩儿九岁了,可能由于营养不良,俩孩子都是瘦瘦小小一团,看起来比真实年纪小上两三岁。 女孩子的头发稀疏淡黄,扎着两条小辫子,系着已经洗褪了颜色的红色头绳,眼神惶恐不安。男孩子稍年长些,看起来他努力保持着镇静,但小小的他,眼里也有着对未知未来的不安。 两个孩子的衣裳已经被浆洗得破旧不堪,但还是很干净的。 栀栀和高甜甜对视了一眼。 这时,只听到女孩子小小声说道:“哥,我不想和你分开……要不,我们自己走吧!我会捡垃圾……我们自己养活自己吧!” 男孩摇头,“现在外头的拐子佬可多了,我这么大的男孩子他们已经不要了,可你这样的女孩子……正好是他们的目标!我还没长大,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妹,咱们乖乖听话,要是首长给我们安排了去处,以后你要听新父母的话,到了新的家庭里好好干家务,争取别给新父母添麻烦……” “可是我害怕,我不想离开你,”女孩扑进哥哥怀里,哭了起来,“哥,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全都已经天各一方了,我不想和你分开,不想分开呜呜……” 男孩眼里也全是泪,“乖,以后哥哥长大了,会去找你的。” 栀栀看向了高甜甜。 高甜甜眼含热泪。 躲在一旁看完了孩子,高甜甜拉着栀栀离开了,黎恕便也和联络人打过招呼,跟着离开。 高甜甜一脸为难地对栀栀和黎恕说道:“栀栀、念之,不瞒你们说……这俩孩子我都喜欢得紧,真是一眼看上的缘故……可我现在纠结的是,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同时抚养两个孩子啊!毕竟龙强还病着在……” 然后她又问栀栀,“栀栀啊你养了两个孩子,你能告诉我,依着我和龙强的经济情况,在支持了他医药费之后,我、我还能养俩孩子吗?” 栀栀扳着手指头算给高甜甜听,“龙强马上就要调回正义岛了,他享有职工医疗报销,按政策能报百分之六十,咱们双岛另外还有职工福利,到时候给他评一个,大约能再报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就得是你俩自己承担了。回头找我哥问问……” “再就是养孩子的费用了,国家去年才推行了九年义务制教育,政策下沉……估计正好到今九月,所以那俩孩子的学费是免了,他们上小学、上初中都能在咱们正义岛子弟学校……吃饭也费不了太多的钱,也就是衣裤鞋袜这些……你提前做好规划,每年给他俩固定买上两身、三身这样就好……” “真正要花钱的,是孩子上了高中以后,但这个你别慌,咱们双岛集团现在不是有助学帮扶计划么……最重要就是管好孩子的健康,不生病就不会花大钱。”栀栀介绍道。 黎恕插了一句,“我会帮你向部队申请抚恤金,未必能年年月月领,但大约一笔过的领上一千块钱左右……总归是可以的。” 高甜甜连连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医院去,和龙强商量一下。” 说完,她便匆匆走了。 隔了一天栀栀再去给龙强送饭的时候,高甜甜高兴地告诉栀栀,龙强已经答应让她同时收养俩孩子了! 栀栀看向了龙强。 龙强笑了笑,说道:“两个孩子也热闹些。” 然后他找了个理由把高甜甜支走,对栀栀说道:“栀栀,有个事儿我必须要拜托你……” “你说。” 龙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当然不想死,我想一直活下去……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我也想亲眼见证国富民强……可我得了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眼。万一我真的……” 他重重叹气,继续说道:“我手里有……差不多四千块钱左右,是我这二十年来的所有积蓄,我想把这笔钱托付给你,并且希望你能答应我——这笔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用,甚至不能用在我的医疗方面。” 栀栀皱眉。 龙强急急地说道:“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把这笔钱拿出来,交给甜甜。毕竟现在还有俩孩子要养……而我,也不希望她的晚年为钱所困。至于我的治疗费用,一是我还可以继续工作,我有工资,二是单位不也还能替我报销一部分么?” 栀栀想了想,对龙强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是龙强啊,你想想看,二十年前我们的工资普遍才二三十块钱一个月,二十年以后我们的工资普遍都是一二百,再过二十年……你这四千块钱搞不好也就是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龙强本来还以为栀栀不愿意帮他。 听栀栀这么一说,他愣住。 再仔细想想…… 确实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龙强紧张地问道。 栀栀思前想后,“有好几种投资的办法,最稳妥的就是买国库券,缺点是挣得少。风险最大的就是投资——咱们南陵有那么多的个体,总有那么一两个脑瓜子聪明还特别踏实的,把钱投给他们,三五年估计能翻一番,七八年能赚上好几倍。还有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法子,就是把这钱留上几年,等国家筹备股市的时候再投进股市里去。” ——栀栀的二哥别燕南就是因此事公派出国留学读博去了。 目前别二哥已经回国,正在准备和筹备沪市的组建,最晚将于两年后开办种花国的第一股市。 龙强想了想,“不然就分散投资?把四千块钱分为两份,一份用来买国库券,一份用来投资个体户。以后股市起来了,再把国库券赎回来,投进股市里去?” 栀栀笑道:“确实这样最稳妥。” 顿了顿,她又说道:“但这事儿不好瞒着甜甜,以免节外生枝。你放心,我会指导她怎么买国库券、怎么投资入股小个体户的。” 龙强也笑了,叹气道:“栀栀,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他的本意,是希望能留一笔钱给高甜甜养老。可依着高甜甜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万一她又想不通了呢?那时候他都已经不在了,岂不是给栀栀添堵? 思来想去,龙强觉得栀栀的意见很有道理。 于是等到高甜甜回来,龙强直接把这事儿当着栀栀的面说了。 高甜甜倒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龙强害怕栀栀不同意,所以支走她私下求栀栀。 现在,她和龙强结婚的事儿搞定了,她和龙强□□的事儿也基本定了下来,现在栀栀还要教她投资赚钱……那么以后她和龙强、以及孩子们的生活就有了保障。 高甜甜可太高兴了。 她拉住栀栀的手,笑道:“栀栀,谢谢你!” 然后又歪着脑袋看着龙强,“龙强你可要早点儿好起来呀!” 高甜甜已经不年轻了,鲜少像现在这样露出少女一般的羞涩与期盼的表情。 龙强看着这样的高甜甜,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会儿他和高甜甜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当天,高甜甜依旧是把龙强托付给别燕西暂时照看,她则跟着栀栀又去了一趟军区招待所,并且在黎恕的安排下,正式和那俩孩子见了面。 黎恕已经领着铁柱和那俩孩子混得很熟了,也对这俩孩子有着基本的了解。 ——这俩孩子和牺牲的战士都是孤儿,他们一共有八个人,同被一个善良的跛腿老爹收养。老爹一辈子没有结婚,战士是他在山上捡到的第一个孩子,当时才出世不过几天。他带回来养了两三年……后来,就总有人故意把不要的孩子扔在他家门口。 按村里人的说法:这年头没有扔男孩子的,要是真有,估计是附近哪个县、哪个镇的知青生下来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毕竟在外头生了孩子就很难回城了,所以打听到这村里有个好心的老头儿会□□,就会趁夜把孩子送到他家门口。女孩子呢,有可能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而被人遗弃的。 老爹一个不落的全都收养了。 村里人看他们可怜,时不时救济一二,这一家子才能勉强活下来。 后来大哥(战士)参了军,本以为家里的条件会慢慢变好,没想到…… 高甜甜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在办理收养手续之前,她和俩孩子谈了一次话。 想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高甜甜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的,直接把她和龙强的实际情况说了。 “……我们已经错过了生育孩子的时机,所以才想着要收养一个孩子。其实昨天我就已经过来看过你俩了,我还听到你俩说……不想分开。” “我和你们龙叔叔并不富裕,他现在还生了病,以后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如果我们同时领养你们俩,可能以后我们的生活条件不会太好……我会供养你们上学读书和衣食住行,但我的大部分精力可能还是会放在照顾你们龙叔叔这一方面^” “你们介意吗?”高甜甜柔声问道。 小小兄妹俩双手十指紧扣, “阿姨,我们不介意!只要让能我和哥哥在一起……” “阿姨我和妹妹已经不小了,我们会做家务,我还会捡破烂、搭柴火,我妹妹会做饭会洗衣裳……阿姨,你带我们走吧,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会报答你和叔叔的!” 高甜甜笑了,“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事儿……既然你俩也不嫌我们穷,那我们以后就……搭伙过日子吧!” 那一边,黎恕跑上跑下的帮着高甜甜办收养手续。 原牺牲战士的所在部队知道孩子已经被好心人收养了,立刻筹集了一批物资过来,包括粮食、小孩子的衣裳、书包文具与慰问金等,全都交给了高甜甜。 在黎恕的授意下,高甜甜向原连队提出要求:希望部队可以派出专人帮忙护送她和刚做完手术的龙强、以及带着孩子和物资一块儿返乡,条件是必须坐火车去。 部队很爽快地同意了。 就这样,半个月后龙强和高甜甜带着领养的两个孩子,在部队专人的护送下,搭乘火车返回南陵。 在这期间,栀栀已经联系了一班旧友,大家得知了龙强的近况,又听说龙强和高甜甜即将举行婚礼? 所有人都答应回海鸥岛参加龙强和高甜甜的婚礼。 而栀栀和黎恕带着孩子们在京都陪伴了父母一个月以后,也带着孩子们返回了南陵岛。 第560章 栀栀和黎恕带着铁蛋、铁柱回到了海鸥岛。 铁蛋今年十四岁,今年参加的高考,已经被北方一所军工大录取,他报考的专业是物理学,录取通知书一收到,铁蛋爷爷激动得热泪盈眶,特意跑到烈士陵园去,坐在纪念碑下将他孙子的录取通知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牺牲多年的几个战友听…… 姜女士也特别高兴,逢人就说老黎家、老姜家总算和亲家别家一样,出了个读书人…… 当然,黎家姜家上大学的年轻人还是不少的,但并不像别家第三代那样,全员大学生还全都考研的。 而且铁蛋才十四就已经考上大学,确实难得。 铁蛋是天赋型选手。 虽然才十四,但在姥爷别逢君的启蒙和引导之下,对物理学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理解。 栀栀担心儿子读书读傻了,这次非要拉着他来海鸥岛度假。 在铁蛋的耀眼光环之下,他兄弟铁柱就显得平庸了些。 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铁柱今年十一岁,今年升高一,他没上小一、小二、小三,六岁直接上四年级,按部就班升上初三的。用姜女士的话来说,这小家伙在学习方面有点不开窍,但体力耐力极好,和他爹一模一样。 这对兄弟的成长环境,比当初黎恕小时候的成长环境要强太多。 黎恕小的时候家里也不差钱,但就是……有钱也没有物资啊! 到了现在,不管是孩子们跟着妈妈、还是跟着奶奶,伙食都开得好,天天肉蛋奶,就没有一天落下来。 铁蛋今年十四,个子飙到一米七,目前看来还在长,就是瘦得厉害;铁柱今年十一,已经有一米五高…… 铁柱的力气很大。 黎恕单手能拎二百斤的东西,两手提满,步行半小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单兵负重五百斤左右还能跑能走……属于特种兵里的极品,顶流天花板。 铁柱才十一,力气比他爹还大。 他不光力气大,耐力也很好。在京都的时候,黎恕还带着俩儿子一块儿参加京西大营的拉练。 负重一百公斤(二百斤)、四十公里拉练。 父子仨的成绩都比大兵们要强。 在父子仨里,铁蛋体力较弱,黎恕和铁柱不分伯仲。 黎恕感慨万分,对栀栀说道:“其实铁柱已经比我厉害了,毕竟我还有二三十年的经验,知道怎么换气、怎么做才能节省体力……铁柱却是实打实的凭着一股蛮劲儿!假以时日,等他懂得了格斗技巧和经验,那就真的不得了啦!” 铁柱不光力气大,他还特别喜欢练武。 铁蛋之前跟着金枝、棠娘学了几年鞭子,全被兄弟掏空。再后来,铁柱自个儿缠上了棠娘,棠娘每年夏天会在津市造船厂呆上两个月,所以一到暑假铁柱也会跑去津市,跟着棠娘练水性、练功夫…… 在几只小的里头,棠娘也特别爱他。 再加上她年纪渐长,也有唯恐武艺失传的担忧,金枝与铁蛋资质不错,但和铁柱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所以棠娘一骨脑的把自己平生所学全都教给了铁柱。 包括但不限于长鞭、棒法、擒拿、腿脚功夫、大刀等等。 铁柱对这方面如痴如醉…… 在于学习成绩方面,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栀栀也不想过度限制孩子的喜好。 她只是要求,练武不能影响正常的学习,再就是不能弄伤自己,除此之外也没啥要求了…… 所以这次一回来,铁柱就自动自觉地爹不要、娘不要,跑去找棠娘。一是把自己这一年来的各种武艺的练习结果展示给棠娘看,一是再向棠娘请教其他的问题。 栀栀呢,则与其他的伙伴们一块儿开始打理高甜甜和龙强的婚礼。 这些年岛上的婶子们可没少办喜事儿,举行婚礼要准备什么,春芽婶子心里门儿清,也不需要栀栀她们操劳什么。 栀栀和大家聚在一起,主要是讨论高甜甜和龙强的未来。 于露是得了信儿以后,头一个赶回海鸥岛的人。 本来说好了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可当她收到高甜甜的亲笔信,看到信中所说的龙强患上胃癌,以及高甜甜诚恳的道歉…… 于露又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好友相见,抱头痛哭。 高甜甜抱着于露,将她和龙强在去往京都求医的一路上的见闻,擦着眼泪承认自己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狭隘目光,再次当面请求于露的原谅。 “露露,我真的很抱歉……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和龙强在爱情、在婚姻方面的观点不一致才造成的问题,可是因为我一直都找不到答案,才会把错误安放在你身上,我其实……真的没脸再得到你的原谅……”高甜甜哭着涕泪齐流。 于露也哭得死去活来,“……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写了那么多我的工作相关,其实就是想带着你走出来……没事了甜甜,你能自己想通就好!” 高甜甜泣道:“我还有资格当你的好朋友吗?” “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于露哭着抱住了高甜甜。 高甜甜哭着将一只藤编带锁的小箱子交给了于露,“过去我从来都没有给你写过信……但是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我原本还以为,可能不会再送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了。” 于露大为震惊。 她打开了藤编小箱子,看到了里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每一样东西,都用精致的花绳捆得整整齐齐,且还附上了小纸条。 【露: 今年是你离开海鸥岛的第一年,独自在外过生日,也不知道你孤不孤单。我在海鸥岛和你一起庆祝生日,祝你越来越漂亮,身体健康。】 【露: 这是你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我衷心祝愿你获得真正的爱情。听说你受伤住院了,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露: 知悉你平安生下孩子,真高兴啊!我衷心祝愿你获得真正的爱情。听说你受伤住院了,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属于你的日子里,祝你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露: 昨天是你的生日,你和爱人带着孩子回来了,我鼓起勇气想对你说声生日快乐,但你刻意避开了我,或者我们保持距离才是对的,祝你和家人生活愉快,生日快乐。】 …… 而高甜甜为于露准备的礼物,几乎全是她亲手制作的礼物。 她擅长手工,给于露准备的几乎全都是手工制品。 ——有极精致的发圈、用钩针和毛线编织的漂亮手套、精美的手提包等等。而在于露结婚十年,以及于露年满三十、四十岁的生日礼物,又更加隆重! 那是高甜甜用棉花和布制作的于露一家三口的可爱版人偶。 他们一家三口的容貌、衣着与平时无异,但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幸福且逼真!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于露的儿子江江逐渐长大,于露的表情、气质也慢慢变得温润秀雅…… 看着满满一箱子精美的礼物,想也知道,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可能完成于一朝一夕,也不知道高甜甜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时间…… 于露气得眼泪狂飙,拿着那人偶吼高甜甜,“但凡你早点儿把这些礼物给我……” 高甜甜也哭得不行,“我、我现在给你了!” “以后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不能跟我斗气!”于露又吼。 高甜甜连连点头,“以后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 两个好朋友抱在一块儿又哭又笑。 栀栀和其他的伙伴们则在商量随份子的事儿。 洪禾禾说道:“我随二百块钱吧!” 李晴玉说道:“我也随二百块钱……” 方丽娟说道:“我最近手头有余钱,我随三百吧!” “傻子!做喜事随份子不兴给单数的!”李晴玉嗔怪道。 陈跃进的爱人说道:“娟儿你就随288呗……这数字吉利!” 李爱国的爱人则疑惑地问道:“那咱们不用统一的吗?” 栀栀说道:“还是别统一了,真要统一啊,以前咱们的份子钱基本都在十块钱!这一次呢主要是考虑到他俩以后有的是花钱的时候!所以大家有钱就多随一点儿,没钱就少随一块儿,这个不强求了!” 众人连连点头。 栀栀和黎恕沟通过,这次她准备随五百块钱的份子。 当昔日的伙伴们陆续到齐之后,龙强和高甜甜的婚礼隆重召开。 满面病容的龙强被高甜甜打扮一新,又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被高甜甜照顾得很好,虽然人很瘦、说话明显中气不足,但精神很好。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戴着大红色的领带,看起来确实恢复了几分旧时的俊美。 高甜甜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改良版旗袍。她本就娴雅温柔,高领窄袖旗袍愈发衬出她的温婉知性…… 她被栀栀、于露等一众朋友簇拥着,大家向她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 这是高甜甜做梦都想拥有的婚礼。 “我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高甜甜小小声对朋友们说道,“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要和龙强结婚了吗?” 大家又心酸又好笑,连忙拥着她来到龙强身边。 龙强看着高甜甜,眼神复杂。 当然他眼里最多的是惊艳、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幸福,但也有着愧疚、难过与不舍的情愫。 他紧紧握住高甜甜的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太适合,最终什么也没说。 高甜甜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依偎着他,仰着脸儿看着他,笑盈盈地问道:“我好看么?” 龙强点头。 她又道:“今天是我这一生中……最最最开心的时候,你呢?” 他愧疚地看着她,犹豫半晌才点点头。 高甜甜笑盈盈地说道:“那我就当作是你先向我求的婚了!” 龙强一怔。 他笑了,低声说道:“是,我向你求婚……高甜甜同志,你愿意嫁给我吗?” 高甜甜突然哭了。 “我……我特别愿意!”她哽咽着说出这一句后,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鼻端的酸楚,重新带上了笑颜,俏皮地说道:“龙强,既然是你先向我求的婚,那你就必须对我负责!我们耽误了二十年,所以你欠我二十年婚姻……从今天开始算,你至少要赔给我二十年才行!好不好?” 龙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漂亮的她,满眼不舍,眼尾泛红。 高甜甜含泪笑道:“我不管,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她抱住了他的胳膊。 龙强郑重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高甜甜笑了。 他们举行了一场简单、隆重且欢快的婚礼。 婚礼结束以后,高甜甜才有空看了一眼礼金单子……然后愣住。 “龙强,你快看看这礼金单子!咱们结婚的份子钱……居然有一万二千多!”高甜甜对龙强说道,并且把册子递给了龙强。 龙强被吓一跳,接过来一看—— 份子钱随得最多的就是于露两口子,随了一千块钱, 其次就是栀栀两口子和棠娘两口子,各自随了五百块钱, 李晴玉夫妻、李爱国夫妻、洪禾禾夫妻等分别随了二百到四百多不等, 最最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岛上的一些孤老竟然也都随了一百多块钱! 再就是平时和龙强关系不错的一些镇政府的旧同事,也都随了一百、八十什么的…… 看着长长的礼单名册,看着最后在总计处用漂亮的正楷字写着“共计壹万贰仟陆佰捌拾玖圆正”…… 龙强感慨万千,“朋友们是怕我这病会耗干家里的经济,也怕我死了以后你带着孩子们孤苦无依呢!” “你不会死!我们家也不会因为你的病而返贫!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高甜甜低吼道。 龙强抱住她,“好,好好好……我一定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 婚礼过后,高甜甜一家过上了幸福但又平淡的日子。 她和龙强收养的一对儿女,男孩儿跟着龙强姓,叫龙羲和,女孩儿跟着高甜甜姓,叫高望舒。 现在单位给龙强和高甜甜分配了一套三居室的宿舍,龙强和高甜甜住主卧,两个孩子正好一人一间。 还是在京都的时候,高甜甜就给他俩买了合身的衣裳,回到正义岛后,岛上的婶子嫂子媳妇子们听说高甜甜两口子收|养了孩子,也赶紧把自家孩子穿戴过的、用过的、还比较新的衣裳鞋子送了过来。 羲和与望舒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以前跟着养父,只能和哥哥姐姐们将就着歇在四面露风的棚子里,挤大通铺睡。冬天寒风吹、夏天直漏雨的。 现在? 他俩一人住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玻璃窗锃亮透明,木床结实,铺盖柔软,还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衣柜和书桌! ——以前他们的衣裳全都是养父捡来的,然后大哥穿不下了给二哥,二哥长了个子给三哥,传上几手,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对他们来说,衣裳唯一的功能就是遮羞,根本不可能保暖,更谈不上美观。 现在? 他俩拥有自己的衣裳了!而且还是分男女的,羲和的运动服是蓝色双杠的,望舒的运动服是大红色双杠的!另外望舒还拥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裙子! ——以前他们根本吃不饱。一半儿靠老爹捡破烂、给人修补一下家具挣点儿很微薄的钱,一半儿靠孩子们自己种点菜、或者上山挖点野菜摘点儿野果。孩子们都是弃婴,没有户口可言,生产大队也只能看在老爹可怜的份上,让其中一个孩子顶替老爹的名字去上工。 记忆中,羲和与望舒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哪怕村里人三不五时的资助给他们一点儿吃的,但他们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直到后来老爹去世、大哥牺牲,村干部拿他俩实在没办法,只好送到部队,问要怎么处理时……兄妹俩才第一次在军区家属大院的食堂里吃饱了。 但是,吃饱和吃好,又是两回事。 狠狠地在军区家属大院食堂里吃了一星期以后,俩孩子好歹在看到食物的时候,不会现两眼冒绿光了…… 而到了正义岛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食物不仅仅只是用来填饱肚子的! 食物还可以很好吃! 叔叔爷爷们每天都会运回来最最最新鲜的海鱼,由于这些鱼足够新鲜,往往只需要非常简单的烹饪方法,有时候甚至就是直接水煮,再蘸点儿酱油葱丝,就非常好吃! 岛上有职工菜园、职工家禽饲养中心,足够供应全岛近二千人口的日常消耗。除去奶粉必须外购之外,职工伙食、尤其是老人和孩童的伙食,基本可以做到每天都能保证吃上肉和蛋…… 羲和与望舒怀疑自己简直一脚踏进了天堂!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美好的地方呢?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正义岛快一星期了,他们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精致的海岛,尤其喜欢赶海、照顾职工菜园子,以及上职工家禽饲养中心去帮忙。 因为这对小兄妹发现,去赶海特别好玩儿,而且把捡回来的活贝壳、活海螺送到食堂去,撬壳取肉以后,食堂叔叔会给贝肉称重算钱。同时,他们会把贝肉晒干做成干货拿到外头去卖钱…… 当然了,孩子们年纪还小,一天也捡不了多少,所以叔叔会给孩子们每个人发个卡,记录每一次孩子捡回去了多少贝肉。积少成多以后,会折成钱发给孩子。 岛上的小孩子们几乎全都靠这个来挣零花钱。 当然了,撬完肉以后的空壳还需要送到窑厂去,窑厂叔叔会把空壳烧成石灰,稀释以后就是对岛上庄稼最好的肥料。 去菜园子照顾蔬菜瓜果也很有意思。 首先是要除草、捉虫。虫子用小篓子装好,送到家禽饲养中心去喂鸭子。 其次是要摘下被鸟儿、被虫子吃坏掉的蔬菜瓜果,把这些蔬菜瓜果送到家禽饲养中心去喂鸡喂兔子。注意不能把好的蔬菜瓜果摘下来了,如果摘错了,就要捱罚,摘错的重量有多少,就得按比例来捉够虫子……(虫子也是要送去家禽饲养中心去喂鸭子的) 再来就是要把从家禽饲养中心送来的鸡鸭鹅的粪便送到沤肥中心去,再把沤好的肥料送到菜园子里去施肥…… 干这些活计也能挣钱,且由于这些活计都比较重,或者比较脏、臭,愿意干的孩子不多。 羲和与望舒不怕脏也不怕臭,他们很乐意!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还算钱的……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他俩也很快就习惯了岛上的生活。 每天一早,羲和会像岛上其他人家里的长子一样,拿上家里的饭卡,提上小锅和篮子去食堂买稀饭、买馒头包子…… 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常常会给爸爸做病号饭,大多数时候是煮得很软烂的面条或是完全没有油的肉汤鸡汤熬出来的稀粥,所以从食堂里买回去的早饭多数都是羲和、望舒和妈妈吃,妈妈有时候会再煎两个鸡蛋给他俩吃。 望舒呢,每天一早就开始帮妈妈做家务。 她勤快得很,趁着妈妈照顾爸爸洗漱换衣做早饭的时候,就快手快脚地把家里的卫生全都做一遍,还把一家人的衣裳也洗得干干净净…… 一家子吃完早饭,爸爸妈妈去上班,兄妹俩就跟着其他的小朋友们一块儿去子弟小学学习。虽然现在是暑假,没开学,但子弟学校考虑到在假期里一直放养孩子们,怕出意外。 所以子弟学校安排了上午班和下午班,会组织和安排同年级的小朋友在班上写暑假作业,同时会安排一些体育课。 高甜甜和龙强商量过,觉得每天上午是学习的好时机,所以就给一双儿女报了上午班。与此同时,考虑到俩孩子从来没有上过学,高甜甜找来了小学课本,手把手地教俩孩子学习认字算术,并且每天晚上都会给他俩布置作业…… 羲和与望舒主要就是在学校完成妈妈布置的作业,不懂的地方他们会问老师。 到了中午,兄妹俩急急忙忙回到家,羲和依旧是去饭堂买饭,望舒则会架个小板凳放在灶前,按照妈妈的做饭习惯,给爸爸炒一个切得特别细碎又清淡的青菜,再给爸爸蒸一碗蛋羹。 尽管妈妈每次都很认真地对他俩说,家里很多事情可以等她回来再做…… 可是羲和与望舒都忍不住,他们很喜欢这个得来不易的家,他们可以为这个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地吃午饭,俩孩子会很兴奋地把上午暑假班里发生的事告诉父母。吃完午饭,一家子各自歇午觉。 下午爸爸妈妈去上班以后,羲和与望舒就会去赶海、照顾菜园子、去家禽饲养中心打扫卫生什么的…… 晚饭时分,是一家子最最最开心的时候。 虽然饭菜也大多都是从食堂买回来的,但妈妈总会亲自下厨做一或两个菜,有时会炖个汤……爸爸妈妈会在吃饭的时候,给他俩说一两个他们老家的传说、或者老家那边的习俗、他们家里人的情况。 羲和与望舒也会说起他们今天赶海都捡到了什么…… 吃完晚饭,妈妈收拾碗筷的时候,两只小的会帮着扫地、擦桌子什么的……一家四口就会出门去疗养院那儿散步。 爸爸妈妈和其他的叔叔阿姨们聊工作、聊报纸上新闻、聊家常, 羲和与其他的小男孩们要么滚铁环、打纸板,要么就是撞拐子, 望舒则与小姑娘们一块儿玩跳皮筋、跳房子,或者是一块儿玩捉迷藏……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妈妈会大声且温柔地喊着他们的名字:“羲和——望舒!回家啦!” 这时龙羲和与高望舒就会手牵着手,嘻嘻哈哈地对小朋友们说,“我妈妈喊我回家啦,明天再一起玩吧!” 一家四口便沐浴在朦胧的月光里,朝着他们的家慢慢走去。 560-572 第561章 在正义岛参加完高甜甜和龙强的婚礼以后,栀栀决定带着孩子们,跟着黎恕他们一块儿出海。 黎恕执行种岛任务已多年。 这是一项艰巨而又不可能的任务,虽然多年来进展缓慢,但也不是毫无进展。 栀栀每隔一年都会带着俩孩子去一趟黎恕常年工作的地方。 不为别的,她就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正在从事一项那样艰苦的事业。 而栀栀的言行,又影响了黎恕团队里的另外一对夫妻——大周和洪禾禾。 所以洪禾禾也与栀栀一样,每隔一年就会带着孩子们去探望丈夫的班。 不过,洪禾禾和大周生养了个孩子,如果个孩子都带上,她也没有太大的精力来管教,就每次都只选择带一个孩子。 这次洪禾禾带的是她的长子周晓海。 除去栀栀带来的铁蛋、铁柱兄弟俩;又正好棠娘、傅明宇也带了金枝过来…… 四个半大的孩子倒也有伴儿,再加上孩子们都是在海岛长大的,一是水性好、二是完全不惧晕船什么的,倒是每天嘻嘻哈哈的很快活。 现在的条件,又要比前些年强。 以前大家是驶着摇橹小船儿去,每艘船上除去物资,最多只能带上个人,每次出海就是四五艘船,最多十来个人。 现在已经配备了柴油动力可载重万斤的中型船只,舱底共分两层,一层是员工宿舍,一层是货舱,一般是两艘船一块儿,捎上满船的补给物资…… 栀栀和洪禾禾第一天上船的时候,精神还行。 从第二天起,两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晕船,半死不活地躺了几天以后,才慢慢习惯…… 由于现在的柴油发动机船舶的强劲动力,栀栀和洪禾禾刚刚才摆脱了晕船状态,科考船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栀栀和洪禾禾听到孩子们兴奋得呜哩哇啦一通乱喊,急忙从舱房里走了出来。 凝视片刻,栀栀也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儿。 洪禾禾已经兴奋地叫嚷了起来,“栀栀你看!快看啊……我们到了!” 栀栀忍不住笑了。 黎恕他们在南海一共种了两个岛,一个叫北鲲岛,一个叫南鹏岛。二岛相距二十海里左右,相互守望。 其中,又以面积较大的北鲲岛为主岛、面积大约只有北鲲四分之一大的南鹏岛为辅岛。 现在栀栀她们抵达的,应该是辅岛南鹏。 来之前黎恕介绍过,科考船得先在这儿卸一部分货——有一个班的战士驻守在这儿,所以要把一部分生活卸下来给他们。与此同时,黎恕还捎来了换班的战士。驻守在海上,生活条件过于恶劣,不能长期呆在这儿,所以基本上是一个月轮换一次,最长不超过两个月。 慢慢的,南鹏岛越来越近。 栀栀她们趴在船舷上,拼命地朝着南鹏岛招手。 旗兵站在科考船的高塔之上,朝着那边打着旗语;相对的,南鹏岛上也有个旗兵挥着一红一蓝两面小旗正在指挥…… 近了、更近了…… 近到栀栀都能看到岛上旗兵的戴着的绿色帽子了! 但很快,她面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洪禾禾已经惊呼了起来,“哎哟,涨潮了。” 虽然孩子们是隔一年来一次的,但栀栀有项目在这儿,所以她是年年都来的,有时间的话,每年来两到次,没时间也是至少来一次。 所以栀栀很了解北鲲与南鹏这两个岛。 这俩岛都属于试行中的种岛,但种岛的方式不太一样。 主岛北鲲的种岛方式,就是简单粗爆的改装了几艘海底搅沙船,接驳一根极长的管道一直延伸到四五海里以外的地方去,管道的尽头安装一个马力巨大的、改良过的碎石搅拌机与吸尘机,直接将海底的砂石吸入管道,再从另外一个管道口抽出来…… 就这样,四艘改装船日夜不休地干了好几年,才终于建成了北鲲岛。 现在北鲲岛的面积,在枯水期里,有六十八平方公里能露出海平面,盛水期则为平方公里,岛上最高处的海拔为十二米。 南鹏岛的构岛方式与北鲲不一样。 北鲲岛那叫物理种岛。 南鹏岛采用的是纯生物建岛方式,即圈养珊瑚礁——利用科学的方式来快速喂养珊瑚礁内的珊瑚虫。 这就是驻守在南鹏岛的战士们责职所在。 他们需要每天监测海水ph值,时刻进行人工干预,好为珊瑚虫的生长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在固定区域内投放营养液助力珊瑚礁快速生长;每天潜海驱逐珊瑚虫的天敌与克星等等。 现在南鹏岛的面积,枯水期时能有十五平方公里的礁石能露出海平面,盛水期则不满一平方公里,最高海拔为两米。 现在是八月盛水期。 上一回栀栀来的时候是四月,尚属枯水区,南鹏岛露出水面的面积还挺大的。 可这一回…… 整一个岛几乎全都沉入海平面,露在海面上的礁石显得零乱、零落,目测最集中的礁石面积也不过就是七八十平方米。 也就只有栀栀和黎恕在正义岛的居室宿舍那么大! 一般这种时候,是驻地战士们最最最难捱的时候。 科考船慢慢地靠到了码头处。 南鹏岛的驻地宿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统共只有四间用竹篙当成脚架、凌空架在礁石上的茅草屋。 栀栀以前进去看过,这四间茅草屋搭建而成的基地: 一间是官兵们的大通铺, 一间是用来堆放潜水设备、以及催化珊瑚虫生长的药剂的, 一间就是官兵们用来存放生活物资的仓库。 还有一间,是栀栀的实验仓,专门用来种植物瓜果蔬菜的。 枯水期的时候,驻着在这儿的大兵们还能下地走一走,到了盛水期,能让他们落脚的就只有这四间不大的屋子。 另外就是礁石的一旁系着两艘带蓬小船儿,这会儿正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这里的条件,比起北鲲岛来说……生存环境要恶劣得多。 栀栀每次来到南鹏岛,都觉得心口处有些微微发堵。 南鹏岛根本没有码头。 只是按照南鹏岛旗兵的指挥,科考船驶到指定地方,沉下铁锚钩住海面下的巨石,稳住船身。 接下来,黎恕把驻守在南鹏岛的两个战士拉上了科考船。 大家见了面,都很高兴。 栀栀站在一旁看着,却有些心酸。 被拉上船的战士头发长过了耳背、下巴处胡子邋遢的,他们穿着破烂的汗衫背心,湿漉漉的短裤,光着脚……强烈的紫外线将他们的肌肤晒得黝黑精瘦,可能是伙食的原因,他们嘴角全都起了皱皮还长了燎泡。 明明都是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却像四五岁的老农。 以及,他们的膝盖上、脚踝处、手肘后全都贴着风湿膏…… 正好这时,栀栀听到黎恕对这俩说道:“你们辛苦了!因为技术原因,本来早该让你们在半个月之前就轮换的,没想到一直耽误到现在……你们在岛上的情况怎么样?有什么需求?或者说,能提出什么改良的建议吗?” 这算是传统了。 ——驻守“海岛”的条件极差,黎恕的经济预算是个问题,再就是配套设施也跟不上。但黎恕每次过来都会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受目前的条件所限制,可能没办法一下子给大家提供很好的条件,但想办法克服困难慢慢改善还是可以的。 那俩大兵对视了一眼,转头对黎恕说道:“首长,别的倒还好,就是……一天到晚都穿着湿衣裳,那个,关节疼得有些受不住啊!” 另一个大兵也说道:“是啊,这海上也太潮湿了,洗了衣裳也晒不干,就是晾上四五天它也是湿哒哒的……” 黎恕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旁的大周已经叫嚷了起来,“这个问题啊,之前你们就提过,小杨那一班也提过,虽然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但我们还是克服了困难,所以这次我们来啊……可不就是给大家带了秘密武|器过来吗?保证能改善现有的情况!” 俩大兵一听,兴奋了。 其中一个两眼直放光,说道:“真的啊?还有秘密武|器,快跟我们说说吧!下次我们来的时候就能享受新产品了!” 另一个则说道:“对啊,是什么秘密武|器,周哥你快告诉我们啊!” 大周故作神秘,先是装模作样的故意摇头晃脑,直到小战士急得团团转,他才开了口,“……是木炭!” 俩大兵愣住,“木炭?” 大周点头,反问道:“怎么?你还看不起木炭?觉得它不配当秘密武器?” 栀栀站在一旁抿着嘴儿笑。 使用木炭来吸水除湿,其实是黎恕他们想出来的土办法。 南鹏岛和北鲲岛地处赤道圈,气候极湿热,空气中的湿度高达90%以上,在这样的环境里,什么也不干,会被太阳晒出一身油,随便干点儿啥,身上衣裳就被汗水打湿……然后再也干不了了。 洗过的衣裳是永远也不可能晒得干的。 所以这一次呢,黎恕想了个办法,做出一个大型的“烤箱”。 其实就是用一个超级大木箱,六个面里,只有顶部不是密封的,但装了一块缝隙比较大的铁网。 打开木箱的门,里头用铁丝拉了好几条线、用来给战士们烤干衣裳,把湿衣裳搭在线丝铁上,然后在大木箱的正中央位置烧一盆炭火,关上门,仅靠木箱顶端排气口供养空气进出…… 黎恕和大周在正义岛上试过,这种办法是行之有效的。 但缺点也很明显——这与炭火的大与小、木炭的多与少、湿衣的多与少、以及天气的湿热程度都有影响。 很容易把衣裳烤糊。 而这个也实在是没办法,没有公式可依,只能依靠经验…… 换言之,只要烤糊几次衣裳就能掌握“窍门”了。 虽然如此,但大兵们还是很高兴。 “那我们来试试吧!” “是啊!能烤干衣裳……所以也能烤干我们的大米,对吧?” “人能进去烤一烤吗?烤干一点关节疼得没那么厉害……” “不行不行!人不能进,有可能会造成二氧化碳中毒的!” “扔个红薯进去一块儿烤?” “我去,你口味这么重,喜欢想吃汗臭味儿的烤红薯啊?” …… 大伙儿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黎恕号召大家一块儿帮着用竹篙再为这个“烤箱”来搭建一个吊脚楼。 几个孩子是最快活的,跑进跑出的,比大人还积极。 洪禾禾跑了过来,把栀栀拉到一旁去,小小声问道:“栀栀你还不把你的秘密武|器拿出来?” 栀栀愣住,“我有啥秘密武器?” “我都已经看到你怎么还藏着掖着的!”洪禾禾嗔怪道。 栀栀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哦,你是说……” 大周没听到栀栀说的话,但却听到了妻子洪禾禾说的话,不由得奇道:“这次你们也带来了可以烘干衣服的秘密武|器?是啥?” 洪禾禾“哼”了一声,“反正不是木炭!我们能和你们一样么?尽想些土办法!我们啊,动的是脑子,是智慧……” “你还看不起土办法了!”大周不服气地说道,“土办法怎么了?哼!小米加□□,打败的就是飞机和大炮!凭什么只有洋鬼子的东西才叫智慧?” 洪禾禾也不服气,“我们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你懂不懂啊?” “我不懂!除非你把你们的秘密武|器拿来出给我看看……要不然啊,我才不承认呢!”大周叫嚷了起来。 洪禾禾快气死了,连忙扯了扯栀栀的衣角,“栀栀你把东西拿出来,我们气死他!” 第562章 黎恕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忙跑过来,“怎么了?你们吵啥呢?” 栀栀笑道:“也没啥……” 洪禾禾和大周却不干了。 他俩是欢喜冤家,一天不斗嘴就浑身不利索……甚至还约定了谁吵架吵输了就干家务去。 这会儿两人叉着腰梗着脖子就吵了起来, “哼嫌我的办法土,那你把你的洋科技拿出来啊!” “这跟洋不洋的有啥关系?是,速干衣料的概念确实是国外先提出来,但材料是我们种花国科学家自己研制出来的,那也是我们自己原创……” “光说不练假把式,又练又说真把式!” “你!姓周我问你,要是我们这速干衣料比你们那烧木炭烘干的麻烦办法更好,你怎么说?” “我包一个月家务!” “就这么说定了!” “要是你那假洋鬼子技术不如我们的土办法好使呢?” “我包两个月家务!” 洪禾禾和大周吵完架,又有点儿底气不足,把栀栀拉到一旁去,“栀栀,为了让我一个月不干家务,你可以一定要争气啊!” 栀栀啼笑皆非,“可我也不知道那批速干衣的到底好不好使啊!” ——栀栀是钻研农学的,她爸别逢君是钻研物理学的,侄儿别峰峰是航天航空科技大学的…… 前段时间门别峰峰给祖父别逢君写信,告知他的一个同校师兄研究的是航天科技的副产品——速干衣料,目前已经进行到第三期了,所以需要实验者的实际使用数据。 他们需要参预实验的使用者,穿着这些速干衣服处于各种极端环境里:极寒、极热、极干燥、极湿润……还需要使用者记录天气、温度、湿度,甚至是使用者的体温,使用条件等等一系列的数据。 别逢君窝在大西北,倒是符合“极干燥”这个条件,所以他留了一批速干衣服,交给地面操作人员去穿,同时帮别峰峰记录数据,然后别逢君又向别峰峰推荐了栀栀,说峰峰啊你可以交给你五姑一部分,她在海岛那儿,很适合你做“极湿润”环境的数据记录。 就这样,别峰峰和栀栀联系上,说明此事。 栀栀欣然应允。 所以这一次,她拿到了别峰峰寄来的大量速干衣裤,同时收到了需要填写数据的科研日志,一块儿带了来。 于是,栀栀和洪禾禾去翻找行李,将速干衣裤全都翻了出来。 速干衣裤共有百余套,分为紧身款的长袖长裤、宽松款的长袖长裤、紧身款的短袖短裤、宽松款的短袖短裤等等…… 科研日志上明确写: 参与实验的一批需要多少人,一号实验者应该穿哪个型号的衣服,二号、三号、四号实验者应该穿哪个型号的衣服, 实验者从事什么工作,一套实验服应该穿多久,如何使用试剂来测试衣料的湿度,如何记录数据等等…… 正好黎恕船上就有来接班的六名战士,以及即将撤退的六名战士。 栀栀将两个正班长、两个副班长都叫了过来,拿着衣裳和科研日志一点一点地讲解给他们听,还要他们记笔记。 其实这些战士全都是南陵岸防部队的战士,几乎全员都轮换过,来北鲲、南鹏岛上驻守过。他们接触过不少的科学实验,知道帮栀栀这些科学家们做实验,只要认真把她们要求的数据一一记下来就好。 与此同时,他们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 比如说,栀栀在南鹏和北鲲全都建有实验仓,她的项目就叫做“淡化海水灌溉农作物”,栀栀会在实验仓里用最省水、最大面积种植出瓜果蔬菜……除去她特别指定的部分苗芽不允许食用之外,其他的瓜果蔬菜全都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了! 现在,她又为他们争取到了这个“速干”衣…… 虽然不知道速干衣有什么用,但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衣裤干得的很迅速? 这倒是好事儿。 几位班长认真的拿出小本本做笔记。 一时间门,大家混忙个不停。 有围着栀栀听讲、做笔记的;有跟着黎恕去搭“烘干屋”的;有专门负责卸货卸物资的;孩子们人来疯,在甲板上嘭嘭嘭跑过来又跑过去;棠娘、傅明宇和几位叔叔闲不住,摇了小船儿出去叉鱼的…… 大家一直从上午十点多,一直混忙到傍晚天快黑时,才基本忙完了手头事。 黎恕他们已经把简易脚架搭好,巨型木箱架上去,还把炭盆放了进去,又让大兵们把他们的湿衣重新洗了洗,晾在木箱里的铁丝上…… 接下来,他让大周进去生了一盆炭火,又将十来个装了粗盐粒的布包也放在炭盆旁近距离地烤着,最后关上了木箱的门。 忙完这一切,叔叔们已经做好了晚饭。 由于大家为了抓紧时间门忙工作,午饭吃的全都是压缩饼干就凉白开。 晚饭就相对比较丰盛些:两桶大米饭,外加一大锅的炖鱼,以及一盆子炒腌菜。 用饭盒盛上米饭,再浇一勺热鱼汤,挟点儿炒腌菜…… 海鱼大多只有一根主刺,外加肉质鲜嫩,稍微炖上十来分钟鱼肉就烂了,融入汤水里,使唤汤汁变成了浓稠的乳白色,味道鲜美而又醇厚。 浸着汤水的米饭变得柔软、饱满,每一粒米饭都吸足了汤汁的鲜美,再拌上一勺炒腌菜,栀栀只觉得美味无比。 洪禾禾端着饭盒小小声问栀栀,“栀栀啊,你那批速干衣啥时候能出第一批数据?” “一个月,整三十天。”栀栀笑眯眯地答道。 洪禾禾惊呼了一声,“三十天!” 栀栀笑道:“不过,小杨他们明天开始试穿,可以先问问他们的个人感受,看看究竟是穿速干衣好呢,还是使用‘烤箱’来烘干衣裳好。” 胖叔叔在一旁说道:“肯定是烘干衣裳好啦!” 洪禾禾怕输,不服气地说道:“胖叔你都不知道速干衣是啥!” “那什么料子的布都不如干干爽爽的纯棉衣服舒服嘛!”胖叔叔怡然自得地说道。 洪禾禾一时语塞,转头狠狠瞪了大周一眼。 大周站在妻子身边,贱兮兮地笑。 气得洪禾禾拿着筷子就戳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抢走大周碗里的一块鱼肉…… “你个女土匪!”大周嗷嗷叫了两声,护着饭碗就跑了。 然后胖叔又慢悠悠地说道:“但是咧,人不能存在固化思维嘛!要勇于接受新事物……勇于探索,开辟新天地、创造新价值嘛!” 洪禾禾呆住,“胖叔你说话别喘那么大口气好吗?” 栀栀也十分动容,“胖叔你可以啊,就你这思想觉悟……就你这文化水平,那可比大周强多了!” 胖叔叹气,“嗐,没救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能得从今年算起……” 大周又捧着碗飞快地跑了回来,“胖叔我和你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内涵我!” 众人全都笑了。 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天。 洗完碗收拾完,众人准备要休息的时候,好几个战士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强忍痛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们还不住地用手捶打自己的膝盖、脚踝等部位。 一看就知道他们的风湿病又犯了。 对于这个,栀栀是真没啥好的办法,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 棠娘倒是教他们认了几个穴位,告诉他们疼痛的时候就按揉穴位……这手法不能根治病痛,但能缓解疼痛。 大兵们纷纷学着按压穴道,好几个人都说确实有用,但也有人说没用…… 黎恕和大周没吭声,两人打着手电筒从大船上爬下,踩着充当浮桥作用的小船,靠近了那个下午才组建好的“大烤箱”。 接下来,他俩先将木箱的门略微打开,然后一人打着手电筒照明,另一人拿着装了钩子的长竹篙,将之前置放在炭盆旁边的十几个盐包全都钩了出来…… 由于空气中的水分含量太高,正在燃烧着的木炭也吸收了不少的水份,所以大木箱里有烟。烟雾缭绕的,也不大看得清里头的情况。 黎恕和大周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把滚烫的盐包给钩了出来。 他们赶紧回到了大船上,把那些盐包交给几个脸色惨白的战士。 年轻的战士们如获至宝,连忙将盐包热敷在膝盖等疼痛部位。 很快,他们便露出享受的表情。 不消说,虽然只是以物理保暖的方式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痛苦,但也总比硬扛要强。 现场凝重的气氛终于再次变得欢快了起来。 栀栀也笑了。 第563章 这天晚上,栀栀和黎恕歇在船上的舱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栀栀就起来了。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天际处爬升,先是染红了一片天空,然后染红幽蓝的海水……最后自水面一跃而出,成为红彤彤的一颗咸蛋黄。大约半小时以后,天色大亮,太阳也变得耀眼灿烂。 近年来,栀栀愈发忙碌。 她已经是博导了,手头的几个科研项目事情很琐碎,有海量的难题需要攻关,同时她还带了六个学生…… 她还要从忙碌的时间里抽出一部分精力,来考虑双岛事务、应对昔日伙伴们遇上的种种问题。 与此同时,她还要抽时间来顾一顾双方家里的老人、兄弟姐妹、亲戚…… 最后,她还有丈夫、有孩子……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欣赏过日出了。 海上的日出,是一场躲在风平浪静之下活力四射的表演。 壮阔而又大气。 栀栀深呼吸。 扑面而来的柔风带来了属于海洋的微腥,近处细碎的波浪将金色的阳光揉碎。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身上突然一暖。 栀栀回头,看到了黎恕。 而她的肩头多了一件他的外套。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黎恕问道。 栀栀拢了拢衣裳,笑道:“醒了就睡不着了。” “日出好看吗?”他又问。 她点头,“很好看。” 他将她拥在怀里,两人面朝太阳,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船上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起来了,开始相互打招呼,各就各位的干自己的活计。 ——黎恕他们今天要离开,前往北鲲岛去。但是栀栀带有科研任务,她必须要在南鹏这儿呆上两三天,一是要核对她自己的项目的数据,一是要帮着别峰峰先把数据库建起来、操作流程规范化…… 所以今天,夫妻俩就要分开了。 得等到栀栀把这边的工作理顺了,才能赶到北鲲岛去。 以前栀栀来这儿处理工作的时候也这样,但黎恕格外格外珍惜两人能在一起的日子,所以他总会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再摇着小船儿过来…… 反正两地也不远,相距二十公里左右,划船也就半小时不到。 这次也一样。 吃过简单的早饭,两艘大船一前一后的离开。 留下来的,是原来驻守在此的一个班的大兵,以及过来接替的一个班的大兵。两个班的人需要在这儿交接几天。 栀栀首先问了一下已经穿上速干衣裤的大兵们,感觉怎么样。 大兵们回答: “料子舒服死了!又软又薄!” “就是太薄了像没穿一样……” “宽松的还可以,这紧身的穿着好难为情!” “这料子滑溜溜的……我还是喜欢土棉布的,实在。” “我觉得这个比土棉布的强,它轻,穿在身上和没穿似的!” …… 栀栀笑了,然后盯着班长按照对应的服装分类来填写日志,然后又检查了一遍,指出了几个不清晰的数据,守着班长改了…… 接下来,栀栀和大兵们各司其职。 大兵们要潜海作业,栀栀则去查看她的实验仓。 实验仓里的植物生长情况,比栀栀想像中要更好一些。 这就是一间十几平方米大的独立小木屋,四面墙壁与地面全都是木制的,屋顶是可以开关的玻璃窗。 阳光透过玻璃洒满小屋,为实验仓提供最最最优质的光照条件,四方形的屋顶,在四个角处插了四面小旗,小旗的作用是用来分辨风向与风势的。 当风向为和缓的南向时,就可以把四面木板墙上方的窗户微微打开,以便换气。 看着这会儿风向、风力大小挺合适的,栀栀过去打开了窗户。 密闭着的空间原本带着点儿土腥气、化肥味儿、以及浓郁植物清香……由于密闭的温度较高,显得有些闷热。 窗户打开以后,很快就变得清朗。 栀栀这才进入了实验仓。 实验仓里一共放着四个梯形木架,每一层木架上都全摆放着装满泥土的陶盆,陶盆里的蔬菜瓜果生长得郁郁葱葱…… 在这四个木架里,有一个木架上放着的全是栀栀的实验植物。另外三个木架上种的全是给驻地官兵们吃的,再就是在捱着墙摆放的一溜木架上的陶盆里,也种满了给驻地官兵吃的瓜果蔬菜。 栀栀首当其冲地先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实验植物。 光是凭目测,她就对这些植物感到十分满意。 再看看其他的瓜果蔬菜? 只邮枝小叶少果实巨大还挂满了枝的番茄,因为果实过大、自身枝条已经无法支撑,所以战士们还细心用细竹子在土壤旁搭了个简易三角架,小心地撑起了拳头般大小的果实。 情况和番茄差不多的紫皮茄子…… 还有长得茂密茁壮的鸡毛菜和韭菜,肥胖得连陶盆都装不下的大白菜,因为过于肥壮甚至从陶盆里“站起来”的白萝卜…… 这也长得太爱人了吧! 栀栀忍不住笑了。 果然,绿色植物就是很容易调节人的情绪。 栀栀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实验仓里的植物的情况,然后去翻看科研日志,同时誊抄数据。 不知不觉就忙了一上午。 战士小杨拎着个菜篮子跑过来,“别教授,咱们要做午饭,你想吃什么菜?” 栀栀笑了笑,“我都可以,按你们平时的习惯来!对了,要不要我来帮忙做饭?”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我们很快就准备好!”说着,小杨进入实验仓,熟练地走到一溜大白菜前,在每颗大白菜上扒下最外头的两三片叶子,这就有了二十来片菜叶。 接下来,他又小心翼翼地摘了三四个大番茄,又割了一小把香葱,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 栀栀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大兵们应该是全都回来了,开始变得热闹。 “别教授!别教授过来吃饭啦!”小杨大声叫道。 栀栀应了一声,匆匆收拾好日记、笔记本和文具,起身关好门窗,去了隔壁的屋子。 海上条件差,一共只有四间屋子。 以前枯水期的时候,礁石露出水面的面积大,他们石块和木头在礁石建了些平台,使崎岖的地面变得平缓,可供散散步、走动走动。 现在是盛水期,80%的礁石沉入水底,露出水面的最平缓的一块地,正好供大家搬个小板凳围坐着吃饭。 栀栀赶过去吃饭,发现今天的菜式还特别丰盛。 ——黎恕他们每次过来运送物资,食物大多是袋装大米、面粉、挂面等。菜肴一般是干香菇、干木耳、干海带、干粉丝等干货。外加不易腐坏的各种肉类罐头、腊肉、腊肠、板鸭、鱼干、咸蛋、腌菜等等。 战士们想要改善伙食,就得自己想办法弄点儿海鱼什么的。 不过,战士们的捕鱼技术显然不如正义岛的叔叔们,他们想吃上新鲜的海鱼,唯一的办法就是钓鱼。 有时能钓到,有时也钓不上。 但昨天棠娘和叔叔们在,他们打了不少鱼回来,同时还捉了不少活鱼,放在战士们的宿舍吊脚楼下的箱式鱼网里养着。 箱式鱼网是用没有底的破木箱制作的,底部安装着麻绳结成的网,三四十条二三斤重的各种鱼挤在里头…… 这么多鱼,就算这十来个大兵一天三顿的吃,也足够他们吃上四五天的。 所以今天的伙食特别好。 ——红烧香菇鱼块,粉丝蒸大白菜叶子,鱼头炖香菇汤,主食是管够的大米饭。小桌上还摆了个大盘子,盘子上堆满了切成块的生番茄。 班长小杨说道:“今天饭菜管够,但是这生番茄块比较珍贵,大家每人只能拿一块哈!” 一块番茄,也就是四分之一只。 大家齐齐应喏,开始坐在板凳上吃饭。 今天最最最受欢迎的菜式,当属大白菜了。 想想也对,尤其是已经在这儿驻守了两个月的小李他们那个班,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天三顿都是吃腌制食品……当然实验仓里的大部分瓜果蔬菜就是为他们种的。 但想来,他们可能平时也舍不得吃,毕竟这里不是陆地么! 栀栀克制住,她没去吃大白菜,只是在米饭上浇了香甜的鱼汤,扒饭吃。 小杨说道:“别教授你吃菜啊!” 栀栀笑了笑,“我这不正在吃么……这鱼汤真鲜!” 本来小杨有心劝她吃点大白菜的,但考虑到就别教授一个女的,又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喜欢喝鱼汤啊…… 所以他略劝了几句,没再劝。 倒是小李和栀栀聊了起来,“别教授,咱们能多建几个实验仓吗?多种菜,咱们就能多吃菜……” 他就是已经带着一个班的兵在这儿驻守了两个多月的班长,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苦哈哈的。 栀栀问道:“你们平时吃新鲜蔬菜的频率是怎么样的?” “一天吃一顿,可就这样,那也不敢敞开肚皮吃,就像今天这粉丝蒸大白菜一样,最多一个菜也只能放一半儿的份量。”小李说道。 大兵们全都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别教授你是不知道,有一次吃焖豆角,就是那长豆角,掰成段以后焖熟了,我们吃的时候是数着吃的,一人分了六根……本来以前我不爱吃豆角的,总觉得腥,可现在想起来焖豆角的那鲜味儿啊……你现在给我十斤我都吃得完!” “别教授你知道不,最亏就是吃茄子了!你瞅着那茄子大吧,咱们一个班六个人,掰两个大茄子……看着大,炒出来就缩了水,一人就够一筷子的!一口吞下去还没品出什么味儿来就没了……” “还是韭菜好吃!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长得也快,有一次我们还用韭菜和新鲜鱼肉做馅,弄了烧饼吃,我的天……那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韭菜馅饼了!可就是这长了几茬以后的韭菜,总感觉没有以前那么香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气氛相当热烈。 最后,大家齐声问栀栀,“别教授,咱们多整几个实验仓吧!种出来的菜肴可以当我们的伙食福利,平时就多看一眼,也觉得特别幸福……” 看着这些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栀栀很心疼。 她太了解二十出头的黎恕,饭量有多大了。 老实讲,现在都已经是八十年代后期了,可这些驻守在恶劣环境之下的大兵们,他们善良、善解人意,理解任务的艰辛,不顾一切坚守在这儿,按质按量完成枯燥的任务,却连新鲜蔬菜都舍不得多吃…… 栀栀柔声说道:“但你们的本职工作还是种岛啊……不是种菜,种岛的事儿已经让你们的有了很大的负担,再加上种菜实验仓……” 众大兵都急了,纷纷说道: “别教授我们可以的!我们顾得过来!” “是啊这些活计是可以熟能生巧的,对我们来说不是负担,真不是!” “我们还可以多种更多的菜……” “要么再加一个实验仓……哦不,是种菜仓,要么就把现有的实验仓再加大一点……” “别教授我们也想顿顿吃新鲜菜呀!” 栀栀想了想,对大兵们说道:“这样吧,晚上黎恕会来,咱们可以先问问他的意见,看看这基地要怎么改,怎么种菜。” 顿了一顿,她又解释道:“我在这儿建设的实验仓里,种籽、化肥、各种营养试剂都是公家掏钱,当然也允许有合理的溢用,但不能超过一个度……不然就是在占公家的便宜了。” “但植物的生长需要的就是土壤、淡水、阳光和空气,这几样咱们都不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自己要想办法种……” 大兵们全都高兴坏了,齐声欢呼了起来, “噢噢噢!我们要自己种菜啦!” “小黄瓜!小辣椒!小豌豆、小南瓜!” “再点儿紫苏啊!用紧苏来煎鱼,喷香!” “我想实验蔬菜自由!蔬菜管够!” …… 看着这些年轻人脸上单纯、张扬又活泼的表情,栀栀失笑。 ——果然在所有种花人的皮囊之下,都拥有一副共同的种菜魂! 吃过午饭,其他的战士们回他们的大通铺歇午觉去了。 栀栀也回到她的“宿舍”去休息。 ——她是女性,当然不好和十来个大小伙子挤大通铺。 所以她每次过来都是睡在小船上。 南鹏基地有两艘备用的小船。 其中一个充作给临时来访的人员睡的“客船”,小船本来就带着蓬,再把两头的布帘子放下来,就是很私密的空间了。 但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小船是飘在海面上的,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好,会有些微的摇晃感,要是浪大……睡觉的时候必须要用绳子把人捆住。 栀栀先是踩着木梯走上大兵们的宿舍楼,再从另外一侧木梯处小心翼翼地下去,跳上了小船。 今天一大早,黎恕就已经收拾过这小船儿了,里里外外给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盖也垫上了,栀栀的私人物品也全都置放得整整齐齐。 栀栀又盯着被叠成了豆腐块的整齐铺盖看了一会儿。 她忍不住笑了。 嫁给军人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特别特别会做家务了吧?而且黎恕在干家务活的时候,还有很明显的强迫症。 被子全被叠成豆腐块,这根本不管啥。 家里的碗筷盘子汤钵什么的,必须按规格来,小碗、大碗统一;小盘、大盘统一;小汤钵、大汤钵也统一…… 甚至连餐具上的花色儿也必须统一! 筷子也必统一,半年一换。喝水的杯子也必须统一,只是颜色不同…… 家里有孩子?容易摔碗摔盘子摔杯子? 那没问题呀,餐具直接买上三四套,平时收起来,打破一个补一个…… 就连厨房里栀栀用来装干净碗的篮子,里头放的碗也必须按黎恕的习惯,小碗摞一块儿、大碗摞一块儿……甚至连摆放顺序也必须是从左到右、从大到小、从高到矮! 只要有一个碗放错了方向、或者摆歪了一点儿,那他就一整天都浑身不舒服,非要纠正过来不可。 想起黎恕,又看了看被他整齐放在一旁的、用来装她私人物品的小藤箱;以及已经被他晾在篷墙上的两块毛巾——粉红色那块是她的洗脸巾、天蓝色那块是他的洗脸巾…… 栀栀忍不住笑了。 她打开小藤箱。 栀栀是个爱美之人,所以随身带的东西特别零碎。有她自己制作的洁面膏、洗发膏,还有她自己做的天然面膜泥…… 不过,栀栀从里头找出了她的小座钟,调整到下午三点半闹响,然后才找出了睡衣睡裤。她换上睡衣,拿了洗脸巾和她自制的洁面膏,掀了帘子去船头那儿找淡水。 淡水也是黎恕一早为她打满的。 南鹏岛是有淡水的,但淡水的出处在海底。 多年前黎恕就已经想办法在海底装了引水管,利用虹吸原理将海底的淡水引到了礁石上。再在水源处安装了钢索轮滑,专门用来打水。 盛水期的时候,压力足够,被引到礁石上的淡水相对淡口些,但跟内陆的淡水相比,其实还是含有少许盐分的…… 枯水期的淡水盐分含量大,人不能直接喝,要动用过滤仪器。 现在是盛水期,所以黎恕装满了淡水的大木桶的一旁,又放了三只小一些的木桶,每只木桶上都放了厚厚几层白纱布。 这是最简单的过滤。 而黎恕这么做,只是因为栀栀的爱美之心——如果使用盐分含量过高的水来洗澡洗脸,长此以往会让皮肤变得粗糙。 栀栀掀开覆盖在小木桶上的白纱布,舀了一勺过滤后的淡水,打湿了毛巾洗了一把脸,用自己自制的洁面膏仔细地洗了脸,再洗尽残留、擦了擦颈脖,这才又回到了“宿舍”里头…… 她往脸上敷了一张自制的面膜,这才打开铺盖歇午觉。 在南鹏岛、北鲲岛的作息方式,也和在双岛不一样。 双岛上的工作、休息等作息时间和内陆一致,早八点工作到午十二点,两点半工作到下午六点…… 在南鹏和北鲲呢,因为日出太早,光照过于猛烈,下午又实在太热,所以作息时间是从早六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四点到傍晚七点。 正因为午休时间长,栀栀歇午觉的架势才大,要换衣、要洗漱,就是为了能好好睡一觉。 也正像栀栀所希望的那样,今天风平浪静,小船儿摇晃的幅度不大,她舒舒服服睡在船舱里,感受着船儿的起起伏伏,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到她定的闹钟响了,这才一巴掌拍哑了闹钟,迷迷糊糊坐起身…… 午觉睡得太香,导致她有点儿醒不过来。 花了点儿时间收拾自己,栀栀收拾好铺盖,这才撩起了帘子,又扶着楼梯重新上了大兵们的宿舍,再借道去了实验仓。 下午是大兵们的锻炼和训练时间。 栀栀则带着一顶太阳帽,坐在实验室里继续整理数据。 海岛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早上四五点左右开始天亮,傍晚八点了,太阳还半落不落地挂在天际…… 八点多,大兵他们搞好了饭菜,大声喊栀栀去吃饭。 栀栀收拾好东西,把实验仓收拾妥当,关门闭户……然后站在实验仓门口的浅浅走廊上,眺望远处。 ——黎恕应该会赶过来。 并且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会珍惜和她一块儿吃晚饭的机会。 所以…… 栀栀驻足看向北鲲岛的方向。 果然,三五分钟过后,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 “别教授!别教授快过来吃饭了!”小杨叫嚷道。 栀栀笑了笑,转身朝着岸上走去。 她告诉小杨,“黎恕快到了,我等等他,你们先吃。” 小杨吃了一惊,“那,给首长匀一份饭菜出来?”这里的物资全都靠从内陆运来,所以大家全都卡着花用,有多少人吃饭就做多少饭,把握得很严格,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丁点的食物浪费。 “不用不用,他那性子啊肯定会自己带吃的来。”栀栀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不用管他……” 话虽如此,但大家还是克制了一下。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果然,黎恕摇着小船儿赶了过来。 靠了岸,他身形利落地上了岸,然后喊小杨他们过去接应。 果然就如同栀栀所猜想的那样,黎恕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饶是大兵们已经轮换驻守海岛许久,早就已经见多识广,可这会儿看到了黎恕船上带来的东西,他们忍不住目瞪口呆。 这…… 这也太夸张了吧?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第564章 黎恕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呢? ——整整一箩筐的活蹦乱跳的蓝脚花龙和大螃蟹!还有满满一箩筐的各种石斑、青斑、乌衣等肉质特别鲜嫩的大海鱼,以及,黎恕喜欢吃的墨鱼也有好几条! 小杨小李激动坏了,叫嚷道:“首长,我们这还有好多鱼没吃完呢,怎么又拿来了啊?” 黎恕笑道:“这些全都是正义岛的叔叔们闲着没事儿抓的……今天明天你们先吃这些,毕竟是被他们用鱼叉叉上来的,我看有些鱼都已经不行了……至于养在箱网里的那些,让再继续养着吧,你们以后再吃!” 栀栀看着肥美鲜海活的大龙虾,真舔嘴唇。 想也知道,这些大龙虾肯定是棠娘和叔叔他们为了她特意去捉的! 黎恕看了栀栀一眼,笑着对大家说道:“还有这些龙虾可不经放,大家今天就吃了吧!另外,这墨鱼适合烧烤,我还带了些木炭过来,咱们烤着吃!” 大兵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栀栀也眉开眼笑。 当下,战士们放下了碗筷,生炭火的生炭火,杀鱼的杀鱼,调烧烤酱汁的去调酱汁…… 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栀栀赶紧拿了个勺子,蹲在黎恕身边,他掰一个龙虾头、她就抓紧时间处理虾膏…… 最后她数了数,蓝脚花龙一共是三十一只! 棠娘她们这是端了龙虾窝吗? 黎恕给大家分配了一下,两个班的士兵就是十二人,再加上他和栀栀,所以三十一只龙虾,每人一只龙虾刺身、一只烤龙虾,多出来三只全都给栀栀。 另外呢,再每人半条烤鱼。 然后再烤几条墨鱼。 就算小杨小李他们没准备黎恕的晚饭,那也足够黎恕吃的了。 很快,炭火生了起来,食材也准备好了,大家围着篝火而坐,开始烤起了龙虾烤鱼。 栀栀吃上了鲜嫩甜美的龙虾刺身。 她一个人拥有五只大龙虾! 这也太壕了吧! 栀栀偏爱龙虾刺身,仗着食材多,吃得也豪横。 第一只蓝脚花龙,连片肉的功夫也省去,直接擦擦盐砖、再刮点儿辣根末末,塞嘴里就大口嚼! 被洗得干干净净、呈半透明状、鲜嫩软滑的龙虾肉入口冰凉甜嫩,富含弹性,淡淡的盐味混着清爽微辣的辣根末……完美的为龙虾肉提鲜百倍! 栀栀直接吃掉了一整只龙虾刺身后,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这才开始吃起了第二只蓝脚花龙。 这一次,她拿着黎恕的匕首慢慢地片,片成薄薄的,优雅斯文的吃。也因为龙虾肉被片得薄薄的,盐末与辣根末撒得更均匀一些,肉质会失去Q弹的嚼头,但也更入味。 一口气吃完了两只龙虾,黎恕不允许她再吃了,“毕竟是生冷,吃太多就怕对肠胃不好。我给你烤了两只,一会儿吃熟的。” 栀栀斤斤计较,“我一个人不是有五只吗?两只刺身、两只烤的,还有一只呢?” 黎恕失笑,“就这么喜欢吃?” 栀栀认真点头。 黎恕笑了笑,指了指炭火旁边放着的一个超大搪瓷杯——那个搪瓷杯里放着水、一小撮大米和被切碎的龙虾肉,还有些龙虾膏。 这样煮出来的米粥,不可能很绵软,说白了,煮出来的米粥也是颗粒分明的。但栀栀饭量本来就不大,一口气能吃下四只大龙虾肉……他不信她还能吃得下米粥,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喝点儿粥水。 所以这个搪瓷里的粥水,煮沸之后泡上一整夜,明早再重新煮一下,就得到了一大杯绵烂鲜甜的龙虾粥,正好给栀栀当早饭。 栀栀吃掉两只龙虾刺身以后,又吃了一整只蒜蓉烤龙虾……被烤熟的龙虾肉又和刺身是完全两种味道。 龙虾刺身鲜甜软嫩,自带一股清香;烤熟的龙虾肉质紧实,天生带着一股奶香。 明明佐料就是很简单的酱油蒜蓉末,但吃在嘴里就是香! 栀栀吃完以后,又接过了黎恕递过来的另外一只烤龙虾…… 她有些迟疑。 吃不下了…… 黎恕看着她笑,“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 栀栀便又吃了几口。 好吃归好吃,但她是真的吃不下。 于是把剩下四分之三的龙虾肉递给黎恕。 正好这时,黎恕烤的海鱼和墨鱼也熟了,他自然而然地拿过来投喂她。 栀栀用匕首切下一小块被烤得金黄微焦的鱼肉,与一小块墨肉鱼,蘸着酱汁吃。 被烤防熟的海鱼肉外酥内嫩,其实不用蘸酱,直接吃也能吃出淡淡的咸味儿,再加上肉嫩多汁,和紧实Q弹的烤龙虾肉完全不一样。 栀栀又追加了几口烤海鱼肉,这才吃了一口墨鱼肉。 墨鱼肉的口感与龙虾、海鱼又完全不一样,它烤熟以后是脆生生的,介乎于脆骨与猪油渣之间。所以烤墨鱼就不能再放别的佐料,直接洒点儿盐末就吃,才是最美味的原始味道。 黎恕非常喜欢吃这个,低脂高蛋白还特别好吃。 依着他的饭量,敞开肚皮吃的话……他一个人能干掉整一只去头去尾去骨架还有七八斤重的烤大石斑,以及两条烤墨鱼。 栀栀是吃饱了。 很饱很饱。 连龙虾粥的粥水也咽不下去…… 于是她把原属于她的那份、已经冷掉的饭菜,连着锡饭盒一块儿放在炭火旁烤热了,这才递给黎恕,示意他吃掉。 黎恕二话不说,接过来两口三口吃掉了米饭和菜,然后继续吃烤墨鱼。 其他的大兵们也没闲着,围着篝火大吃特吃,还兴奋得聊起天来: “要我说呢,其实咱们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也挺好!你们看哈,随便换一个地方轮岗,哪有这福气天天吃海鲜!” “对!还大龙虾呢!内陆地方好多人一辈子没见过海……我和我们家的人就是!如果不是我来南陵当兵,如果不是上这儿来轮岗,我做梦也想不到能一个人干掉两只大龙虾啊!” “确实好,就是平时吃不上菜,这一点也太难受了!” “但不管怎么说啊,以后咱们退伍了、回老家了,可以告诉家里人‘以前我们当兵的时候穷得连青菜都吃不上顿顿都吃鱼,吃到饱’哈哈哈……” “龙虾确实很难得,可这一条十几斤重的大石斑也很难得的……这么大一条鱼,肉一点儿也不柴,嫩得很……” 既然话题都扯到了“吃不上青菜”上,大家便又七嘴八舌地问黎恕, “报告首长,能不能……再给我们弄几个别教授的实验仓那样的东西啊?我们想多种点儿菜,自己种!别教授说,化肥和营养液不能提供给我们,但是蔬菜种籽、还有培育方法她可以教我们……” 闻言,黎恕看向了栀栀。 栀栀朝他抿嘴一笑。 黎恕便明白了她的意见——她是赞成的。 黎恕又怎么会反对呢? 眼前这些被晒得黝黑、精瘦的年轻人全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啊!这里的环境这么恶劣,他当然也在想方设法改善他们的生存条件。 “当然可以了!”黎恕说道,“不过呢,咱们必须想个切实可行的方法出来……要低成本,同时也不能耽误你们的正常工作和操练!” 大兵们顿时兴奋了: “首长,你就帮我们把菜园子建立起来吧,我们保证肯定会把菜园子打理好,也保证肯定不耽误我们工作和训练的!” “是啊首长,我们很勤快,不会因为菜园子而误事儿的!” “首长首长,我们种点西瓜好不好?西瓜超级解渴!” “还是种梨子吧!梨子也解渴!” “要我说,还是种葡萄好,葡萄甜、晒干了就是葡萄干……” …… 栀栀忍不住说道:“不如直接种条大石斑吧,以后就能结出好多好多的石斑鱼出来,要不种点和龙虾也挺好……” 大伙全都大笑了起来。 栀栀和黎恕也笑了。 黎恕又问小李那个班的大兵们,这两个月来,在驻地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身体不舒服什么的。 大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黎恕鼓励大家,“现在这儿没有上级下级,我就是你们的大哥,别教授就是你们的大嫂,当着哥哥嫂子的面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一个战士大着胆子问道:“真的……什么都能说啊?” “什么都能说!”黎恕挥了挥手。 战士纠结了一会儿,小小声说道:“别的还好,就是……确实太寂寞了。白天有工作,忙起来也没空多想。就是到了夜里太孤单了,没事儿干……也不知道能干些啥。浪费时间似的,心里着急……” 众人全都沉默了。 是,他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非常重要……但闲下来的时间,只能与孤独的大海与之相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黎恕陷入沉思。 这两个基地就是在他的组织下,一手建成。十余年里,他每年都有至少三四个月的时间与驻岛的官兵同吃同住,当然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与寂寞。 栀栀想了想,开了口,“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有代表性……可以尝试从几个方面来解决。” “说来听听。”黎恕很感兴趣。 ——栀栀属于半个局外人,她了解驻岛生活,但因为并不是长期驻岛,所以她又不是特别了解。最重要的是,她向来理智清醒,考虑问题比较有大局观。 栀栀说道:“首先是精神需求,咱们的战士们很有上进心,觉得整一个晚上不学点儿什么,似乎就荒废了人生,能拥有这样的危机感,我觉得非常好!所以咱们是不是应该安排上一些教育方面的课程?” “其次是娱乐需求,劳动人民也需要张驰有度的生活,白天努力工作过,晚上开展一些娱乐活动,这在情理之中。但是娱乐活动一定要健康,比如说赌博这种就很不合适了了……” 大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杨问道:“别教授,你能给详细说说吗?” 栀栀便笑道:“那我可就说了哈!不过呢我就这么随便说说,你们听听说好,能启发你们自己的想法是最好的,毕竟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你们现在的条件……” 说着,栀栀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一周有七天,一个班有六个战士,可以在每天晚上安排两个节目,一是组织大家学习,一是组织大家游戏,各由两个战士来当负责人、或者也叫主持人……空下来的一天就休息,啥也不干。 小杨犹犹豫豫地问道:“别教授,你说的这个确实不错……但是,咱们具体学什么,玩什么呢?” 栀栀笑道:“我就是搞教育的,所以你们别嫌我啰嗦,我老家的侄儿侄女们也和你们差不多大,我也会常常劝他们多读书……知识是真的可以改变命运的。” “拿文凭的那种读书吗?”之前提问的那个战士问道。 栀栀认真点头,“你们也只是服三年兵役,现在已经过去一年了吧?确实你们的训练很辛苦,也能够在部队里学到很多的技术和知识……虽说你们退伍后,军管部分会替你们分配工作,但如果既是退伍军人,也拥有学历……对你们个人而言,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小杨问道:“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拿到文凭啊?” “当然是在大学文凭了!”栀栀说道。 大兵们全都傻了眼,“大、大学文凭???” 他们大多数都是初中学历,少数几个人只上过小学,甚至还有连小学都只上过一两年的…… 栀栀笑道:“只要找对方法,文盲也可以上大学……虽然这么说确实夸张了一点。” 大家反而来了兴趣,“别教授你再好好跟我们说说呗!” 栀栀说道:“现在国家大力推行普通教育,要不然也不会搞九年义务制教育了。但确实高考很难很难,不适合我们,但也有适合我们的其他的办法啊,比较说,再教育……也就是大家俗称的函授和自考。” “函授和自考呢,是不限学员的原本学历的,你可以是小学生,也可以是大学生,甚至你从来都没上过学……也可以。当然了,函授和自考的知识量,不比正儿八经的大学差,你原本是小学生水平,那你学起来当然就很难……” “所以我们要选对专业,有些专业呢,没有数学、英语这两门……学起来相对比较容易,比如说法律专业和历史专业……咱们报了名买回来教材就能自学,如果有不会的地方……” 说到这儿,栀栀停顿住。 大兵们全都认真地看着她—— 栀栀笑道:“你们不是有电台吗?不是可以收听广播吗?每天晚上八点半到十点半,国家教育频道有讲学节目!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以做一下记录,记录一下节目单,或者找时间试听一下课程,看看能不能听懂老师讲的课,能听懂那就最好了。” 然后她又指着黎恕对大家说道:“跟着电台学不懂的,这里不还有一个现成的老师吗?你们的大哥是博士学历,指导大学公共学科……一点问题也没有!” 大兵们陡然激动了起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当兵三年还有拿个大学学历啊?!这……我是不是在做梦,快点掐醒我啊!” “那我们今晚就开始听呗!别耽误!能听懂的话我马上报名……” “哎你们别吵吵我还想再问问别教授这是怎么个报名法怎么个考试法……” “对啊安静!安静!” 接下来,栀栀便又详细地替大兵解释了一下函授和自考的规则。 大家都很认真的听,越问就越觉合适:一是费用便宜,一是可以自由选择先学什么再学什么,攒够学分就能毕业,一是在时间上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灵活性…… 黎恕坐在一旁,看着鲜活张扬的年轻大兵们,眉舒眼笑。 等到大家和栀栀讨论得差不多了,一个战士又怯生生地问道:“别教授,那……娱乐节目是什么呢?” 栀栀笑道:“这个么,得问我们的文娱委员了。” 大兵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文娱委员是谁。 黎恕却知道。 ——栀栀说的是傅明宇这家伙。 傅明宇尤其擅长宣传、文娱这一块儿。以前呢,他凭一己之力,撑起了双岛的宣传与文娱活动,搞了不少有奖比赛,还搞出不少玩法,分什么月赛、季赛、打擂赛、守擂赛等等,最大程度上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 但近来,他因为总追着棠娘两地跑,已经卸任了双岛职务,去环保局挂职去了。 说是说在环保局挂职,但他对工作也挺认真负责,才调去一年不到,就给办了两桩污染大案,直接奠定了他不可撼动的地位。 正好现在傅明宇就在北鲲岛,明天让他想办法给两边驻岛官兵安排文娱节目,肯定没问题! “我明天就带他过来。”黎恕笑着对大兵们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提前想一想,你们自己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到时候让他帮忙编排一下就行……” 顿了一顿,黎恕又解释道:“他就是傅明宇。” 大兵们全都高兴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战士小小声说道:“首长,我们……可不可以养一条狗啊?” 黎恕愣了一下,问道:“养狗?” 战士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就是以前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睡迷糊了一开门也没看清,直接踏空掉海里了?虽然后来被战友们给救了上来……我也特别怕这一点,万一淹死了可怎么办?要是能养条狗,至少在这一方面狗比人警醒,还能帮着站站岗、放放哨什么的。” 黎恕想了想,“没问题啊!” 养条土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确实会费点儿粮食,但如果能因此改善驻岛战士们的闲暇生活条件也是很不错的。 栀栀则问道:“那个半夜踏空了的同志,后来怎么样了啊?” 黎恕答道:“他半夜掉下海,自己也迷迷糊糊……喊不出声音来,等到战友听到动静下去捞他的时候,他都被浪卷走了……费了不少劲儿才把人救上来,再赶紧送回南陵……因为在路上走了好几天嘛,形成了肺部感染,反复住了一年多的院才治好,后来就给他换了岗,不再来驻岛了。” 栀栀“啊”了一声。 想了想,她对黎恕说道:“还是赶紧给南鹏和北鲲安上太阳能电池板吧,这里的日照条件好,驻兵也少,负担不大,解决了电力问题,整个基地到了晚上都是亮堂堂的,这种半夜踏空的情况就能缓解……” 说着,栀栀又看了一下战士们现在住的草棚,又说道:“回头我再发函给北工大问问。我记得在去年的科技表彰大会上,听说他们正在做新型复合建筑材料的项目,如果已经有成品出来了,那咱们赶紧联系上他们……申请做试点,好把战士们的宿舍也改善一下。” 黎恕连连点头。 小杨好像明白了过来,“别教授,那是不是……就跟你早上让我们穿速干衣,然后要写心得写科研日志是一个道理?” 栀栀含笑点头,“没错!” 她又解释道:“新型复合建筑材料的优点是它轻便坚固、容易安装,咱们这里的环境比较极端,还是很适合帮他们做使用测试的。” 小杨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我们现在吃的蔬菜,全靠别教授的科研项目,以后我们还能种更多的蔬菜……我们住在这里过于潮湿,衣裳洗了晾不干,别教授又帮我们找来了速干衣的科研项目……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加像样的房子住……还会安装上太阳电池板,所以我们能用上电……” 小李接着往下数,“我们还能学习,拿到大学文凭,还能天天晚上做游戏……” 一个战士插嘴,说道:“我们还能养条狗!” 另外一个战士又接了一嘴,“我们还天天有海鲜吃!” 众人异口同声地议论了起来, “那这样的生活也太爽了吧!” “真是想想都带劲儿啊!” “那我也不觉得现在苦了……毕竟有盼头了啊!” “太好啦!以后的生活岂不就是像渡假一样!” …… 大家全都开怀畅笑了起来。 栀栀看了看腕表,对黎恕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现在都快十点了,咱们早点儿休息……对了黎恕,你去帮我收一下昨晚洗的衣裳。” 她和大兵们的换洗衣裳全都被关在那个“大烤箱”里呢! 但她不太好意思去拿,毕竟里头还有其他男性的贴身衣物。 栀栀交代了一句,就提了一盏煤油灯,转身往她住的小船儿走去。 黎恕则打着手电筒去了“大烤箱”那儿,准备收衣。 只是,当他看清楚“大烤箱”里头的情况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面露惊诧之色。 第565章 黎恕打开“大烤箱”,准备从里头将烤干的衣裳拿出来…… 他突然愣住。 原来,烤箱一打开,他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浓浓的烟味儿?! 按说燃烧着的木炭属于二次燃烧了,不应该再像湿漉漉的木柴那样,燃烧起来会散发出这样的浓烟。 那,“大烤箱”里的衣物还好吗? 湿衣是一早晾进来的,木炭应该燃烧了四五个小时左右,此时早就已经熄尽。黎恕将木门大大打开,散尽里头残存的烟气,进去先把他和栀栀的衣裳收了。 手指摸摸,衣裳倒是全干了,而且干干爽爽的,就是…… 将布料凑近鼻端一闻,能嗅到非常浓重的烟薰气味儿。 黎恕哭笑不得。 为避免让其他大兵们看到栀栀的贴身衣物而造成尴尬,他用他的一件上衣将她的衣物包了起来,然后下来了。 小杨他们站在下边儿,兴奋地问道:“首长,衣裳是干的吗?” 黎恕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干是干了……” 小杨小李他们爬着梯子就上去了,钻进大烤箱收了衣裳又下来了,然后开始叽叽呱呱, “好大的烟薰味儿啊!” “早上咱烧的是木炭吧?那木炭怎么会带出那么大的烟呢?” “快看看衣裳干了没有……” “干了干了!就是衣裳上也好重的烟味儿!” …… 战士们捧着衣服从上头爬了下来。 大家捧着自己的衣裳,和黎恕面面相觑。 黎恕说道:“明天早上先把备用木炭铺在里头, 第一步先把木炭烘干,第二步用已经烘干了的木炭来烧炭烘干湿衣裳!” 众人眼睛一亮! “这个办法好!” 又有人小小声说道:“或者我们要是半中间有空的,可以过来开了这门看看……要是有烟,就停下来……或者是衣裳早早烤干了,木炭还没燃烧完的,可以再把我们的被子拿过来烤一烤,这样的话,被子就不用湿湿的了!” 黎恕笑了笑,抱着衣裳去了小船上,将透着烟薰味儿的衣裳交给了栀栀。 栀栀接过,又听了黎恕的解释,闻了闻衣裳,皱眉说道:“这样的衣裳还是别穿,明早再重新洗一次吧!”反正她和黎恕还有换洗衣裳。 她想要洗澡了。 黎恕在船头用毡布给她拉了道小小的帘子,战士们做晚饭的时候烧了开水,一人能领到一壶开水……栀栀兑了大半桶温水,快速洗了个澡。 之所以大费周章的要搭个帘子在船头洗澡,而不是在船篷内洗澡,是因为海上环境湿热,水迹根本干不了的缘故。 栀栀洗完,又喊了黎恕去洗,等到她坐在舱房里把皮肤护理好了以后……黎恕也洗完了澡,顺带着将两人换下来的衣裳、以及两人被烟薰了的衣裳全都洗了一遍。 忙完一切,两人躺在船舱里睡觉。 栀栀先是细细地问了一回孩子们在北鲲岛的情况。 黎恕笑道:“那边儿的情况比这边好,海拔高么,就是从码头到生活区的那段路有点儿麻烦,其他一切都好。生活区完全不受影响,铁蛋铁柱的适应性还挺强,一早过去也就老实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跟着钻菜地了……放心,有金枝管着他们,不会有事儿。” 栀栀这才略放下了心。 黑暗中,她看着漆黑的篷顶,叹了口气。 黎恕听到栀栀轻声叹气,便问道:“怎么了?” 栀栀小小声说道:“就觉得……小伙子们可真不容易啊!比我们那会儿刚登海鸥岛还苦。至少我们还能脚踏实地,他们呢……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浮在海上,你看到他们脸上、身上晒伤的皮肤了吗?还有他们浑身上下贴满了的风湿膏……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啊!” 黎恕握住了栀栀的手,“工作总要有人去做……当初你带着大家登上了海鸥岛,过程当然很艰辛,但结果也是好的。你看,咱们在国内走南闯北,去过多少城市……都有眼睛看的,确实比南陵更好的地方少之又少。” “说实在的,附近三省除了农业强之外,其他的基建和设施确实全都跟不上,但三省老百姓都能吃得饱,生活水平是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要强一些的,这一点不可否认。所以栀栀,你坚持那么多年的梦想,已经一点一点实现……” “现在你看到驻岛的小伙子们艰难……他们也确实艰难,但相对于当初的你们,至少他们身后还有国家的支持,而当初的你们两手空空,为了梦想既要填饱肚子还要打造事业……” 黎恕低声说道:“栀栀,你真的很优秀。” 栀栀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笑道:“我跟你说他们,你就来说我们……” 黎恕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心疼他们了,今天大家不是聊得挺好么!丰富大家的精神世界,开办远程教育和健康娱乐活动!还要再去联系新型复合建筑材料来给大家建房子……还要再安装太阳能电池板……啊对了,他们已经穿上了新材料速干衣……” “栀栀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把我的兵当成咱们的孩子来宠了?”黎恕笑道。 栀栀想了想,笑了,“算你说的对吧!我……好像确实看不得有梦想又愿意认真对待的年轻人吃太多苦头,总觉得没啥必要。” 顿了顿,她又叹道:“这种心态啊,就是……我吃过的苦,就不希望后辈再像我一样,吃同样的苦了……所以黎恕,我是不是老了啊?” 黎恕一听,立刻翻身侧撑,仔细打量着她,低声说道:“快让我来看看!” 篷舱的两头都垂着布帘子,外头虽然月朗星稀,却一丝光也渗不进来。 他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颜。 于是他便压下去,轻轻吻上,又低笑,“让我来好好看看……” “别闹!”栀栀低声警告他,“隔壁就是战士们的宿舍……” 黎恕轻笑,“我洗澡那会儿就已经把锚绳给放得长长的,这会儿至少距离他们三十米远!别说话……你听!” 栀栀凝神细听。 ——南鹏岛再小,那也是个礁石岛。何况现在还是盛水期,虽然也算是风平浪静,但一浪接一浪的波涛拍打在礁石上,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而她和黎恕的小船儿已经远离了基地…… 栀栀便没有拍开他的大手。 温柔的明月挂在幽静的夜空,将银色光辉洒在水面,微风又将月光揉碎……小篷船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细碎的月光洒满整片海洋。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黎恕相继起来了。 大兵们做好了早饭——鱼汤面条。 鱼汤是昨晚吃的烤鱼剩下的,海鱼富含脂肪,熬上十来分钟汤水就变白了,再去实验仓里摘上几片青菜叶子,洗净以后掰得细细碎碎扔进锅里,雪白的鱼汤里浸着肥软的面条,再加上一丁点的绿色菜叶末…… 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 好多战士们都在感叹, “以前没当兵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大海,最讨厌的就是吃鱼,一是嫌腥气,二是嫌刺多。来了这儿以后才知道原来还有完全不腥的鱼,也几乎没什么剌儿,肉还嫩,炖鱼根本不需要佐料,撒点儿盐末就这么好吃……” “怎么不是呢?可惜啊,这些鱼也没办法带回老家去给家里人吃。当然咸鱼干也挺好吃,可咸鱼干的味道和新鲜海鱼完全不一样啊!” “没事儿,以后再带着家里人上南陵逛逛么,来不了咱这基地,在南陵吃吃海鱼还是可以的……” 众人边说边吃,气氛很融洽。 栀栀把自己的那一份早饭让给了黎恕,她吃的是昨晚黎恕煨的一大杯鲜美的龙虾粥。 吃过早饭,大兵们开始了基操,栀栀也去了实验仓那儿记录和誊抄数据,黎恕则在“大烤箱”那儿做起了实验。 他先是花了点时间,将木炭块整齐的码在木箱房底部,然后在炭盆里烧了一小撮炭,关上了木门。 他回到小船上,把小船收拾好,然后把栀栀的闹钟调好了时间,来到栀栀的实验仓,交代她闹钟响了就去大烤箱看看木炭烘干了没有,如果烘干了再燃一盆新的木炭,让大家把湿衣都拿进去烤干。 栀栀点头。 黎恕这才划着小船儿回了北鲲岛。 到了傍晚,黎恕忙完北鲲岛的工作赶回来的时候,依旧带回了不少的渔获——叔叔他们真是一天都闲不下来,虽然大家都不缺食物,但他们还是打了好多大海鱼回来,让黎恕带过来给栀栀吃…… 于是,大家又渡过了吃撑的一天。 夜里大家去大烤箱里拿衣裳的时候,惊喜地发现这一次烘干的衣裳、被子全都没有烟薰味儿!!! 栀栀抿着嘴儿笑。 当然了! 她今天调了一整天的闹钟来提醒自己,先把木炭烘干,再点燃已经烘干了的木炭,用来烤大家的温衣……她甚至还过来观察了好几次,确认大烤箱里没有烟雾。最后她发现衣裳全都烤干了以后,还提醒大家轮流把半湿不湿的铺盖也拿来烤一烤。 大兵们洗完澡以后换上干爽的衣服、睡在干干爽爽的铺盖上…… 这种感觉好舒服啊! 又及,晚上大家烤鱼的时候,栀栀建议利用残火和大锅,把粗盐颗粒炒热,用小布袋装好,大兵们一人分到了一袋。 睡觉的时候把粗盐袋敷在膝盖处,疼痛难忍的风湿痛仿佛也减了半。 吃得饱、睡得干爽,还能缓解风湿疼痛…… 大兵们全都睡了个好觉。 第566章 栀栀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终于把南鹏实验仓的数据给厘清楚,她向战士们告别,和黎恕一块儿去了北鲲岛。 北鲲岛较大,即使在盛水期,岛上的建筑也基本不受影响。 与南鹏岛的四间茅草屋相比,北鲲这边的房子就像模像样多了。 ——有三幢小两层的砖石小楼。其中一号楼的一楼是食堂,二楼是宿舍;二号楼的一楼是阅读室,二楼是办公室与指挥中心。三号楼的一楼是仓库,二楼暂做招待所用。 ——在三幢小楼的环抱中,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篮球场。 ——三幢小楼的后头,是大面积的菜地。 ——岛上共建有四处实验基地,其中也包括栀栀的实验大棚。 北鲲岛的主体部分,是黎恕采用现场挖沙堆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建成,耗费时间为六年整。但岛上用来建房子和篮球场的砖块、水泥、石灰等,以及用来种菜的泥土,实验仓的建材……全都是用船只,一船一船运过来,也是由岸防部队的大兵们亲手建造的。 到如今,现场不远处仍有挖沙船、喷沙船正在作业。 黎恕将小船驶进北鲲岛码头。 正如他前几天告诉她的那样,由于正处于盛水期,北鲲岛启用了临时码头,因为以前的旧码头已经没入海水之下。 停好了船,栀栀被黎恕扶着,上了码头,然后又踩着十来米长的浮桥,朝着基地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栀栀最近一次来北鲲岛,是上半年的三月底。时隔四个月,北鲲岛的总体变化不大,但也有着眼肉可见的显著变化。 几幢小楼的墙体上粉刷着簇新的标语,是之前没有见过的: 【坚决拥护十三大纲领,实现四个现代化】 【听党指挥,作风优良,能打胜仗】 【永远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 【行风如风,纪律至首!】 岛上林林总总种植的一些椰子树,还是当初黎恕他们初建成时种下的,上半年栀栀来的时候果实大约只有香瓜般大小,现在已经硕果累累,而且有些椰子的颜色已经由青绿转为黄绿,看起来像是成熟了…… 再就是小楼旁边的一片芒果树也结满了果实。 这种芒果树,是典型的海鸥岛育种嫁接芒果,果实巨大、内核极小,未成熟时表皮是青青的,成熟以后表皮呈极艳丽的深紫色。 果肉汁水丰富、细腻软糯,甜度极高。 上次栀栀来的时候,这些芒果还都是花……现在看起来,满树苍翠中挂满了硕大的紫色果实,实在是太诱人啦! 栀栀跟在黎恕身后,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 北鲲岛更大,驻守的官兵也更多一些。这会儿是大清早,大兵们全在篮球场那儿做晨练,绕圈儿跑步呢! 栀栀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大兵们身后的几只小兔崽子。 孩子们当然也看到了栀栀和黎恕。 人人都一脸的惊喜。 年纪最小的铁柱张嘴就来,“妈——” 然后又被他哥铁蛋制止住,“别大声喧哗!” 几只小的跟着队伍跑了一圈儿以后,这才悄然退到了一旁,并没有打扰大兵们。 他们绕跑到了栀栀跟前,欢快地叫嚷了起来。 “妈妈你回来了?” “妈——你忙完那边的工作了啊?” “栀栀姨你吃早饭了吗?” “栀栀姨我妈在三号楼!” 栀栀笑眯眯地看着这几只小的。 金枝十九岁啦,是个漂亮姑娘了,她继续了棠娘和傅明宇所有的优点……高挑、漂亮、聪明、冷静,水性好、喜欢武艺,有颗嫉恶如仇的侠义心肠,对不认识的人有种天然的冷漠,对于喜欢的人又有着无尽的耐心…… 金枝和她妈妈一样,也很喜欢栀栀。 这娘俩儿对栀栀的感情都很不一般……棠娘比栀栀大二十几岁,却把栀栀当成平辈的姐妹;金枝比栀栀小了二十几岁,也把栀栀当成平辈的姐妹。 所以在金枝眼里,铁蛋和铁柱是比她小的。 虽然铁蛋兄弟也确实比她小,但在金枝的潜意识里,铁蛋兄弟小的是辈份。 现在金枝也在海大上学,但不是淮安海大,而是连城海大。 学习的专业是海洋生物学。 之前栀栀建议过金枝,让考到淮安海大来,这样她可以照顾金枝,但金枝拒绝了。 金枝说道:“……栀栀姨,如果我当了你的学生,那我大约是很难超越你了。其实我并不想天天看到你,我希望我们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我们又能常常见面……这样的话,当你每次看到我,才能发现我的进步、变化和不同。” 后来,金枝也确实是这样。 每年的暑假、春节,以及栀栀偶尔去连城海大开会时,两人会见面。 正如金枝所说的那样,她的变化确实很大。 十六岁考上大学,现在十九岁,已经研一了,她的导师为她争取到出国交换的机会,再过几个月就要去欧洲留学了。 栀栀笑眯眯地问金枝,“你爸妈呢?” 金枝撇了撇嘴,“他俩啊昨天就走了……说是出去散散心!” 栀栀莞尔。 棠娘是生性如此——她于幼年性格还没完全定型时遭受了难以言喻的磨难,后来又被大环境所压抑,冷漠无情是她的保护色,但其实内心柔软,善良亲切。 傅明宇是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他恨不得全世界只剩下他和棠娘两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和棠娘了……虽然金枝是他和棠娘的孩子,但他对金枝永远都是三分钟热度。长久没见面又突然得见时,他会愧疚会很宠女儿,三五天过后他的注意力就再次转移到棠娘身上,然后就再也看不见金枝了。 大约也正因为这样,金枝对父母并不依赖,反而会更亲近情绪、性格相地比较稳定的栀栀。 这会儿听了金枝暗含埋怨的话,栀栀一笑,“这几天有空帮我处理数据,争取早点儿把活儿干完,然后我们也出去散散心!” 这话金枝爱听,“好咧!” 栀栀又指着铁蛋、铁柱,与洪禾禾的儿子周晓海说道:“把他们仨也管利索了啊!” “好!”金枝笑眯眯地应答。 栀栀跟着黎恕一块儿走了。 两人先去了招待所。 招待所在三号楼的二楼,共有十二个房间,每一个房间的面积都不大,房间里的家具和布局全都一样,两张单人床中间放了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帽架和一个脸盆架。 家具样式简单而又统一。 脸盆架上放着三只印了红双喜的搪瓷脸盆,书桌上放着大红色塑料外壳的开水保温瓶,以及两张单人床上叠成了豆腐块的军绿色铺盖…… 很好,一看就是典型的八十年代军区招待所的样子。 黎恕也有工作要做。 他安顿好栀栀便匆匆离开,栀栀便在屋里收拾了一下行李。 常用的衣裳要拿出来,挂在衣帽架上,护肤品全都拿出来摆到脸盆架旁边的小篮子里去,她用惯了的小闹钟也要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接下来,她又拿着脸盆去打了点儿水,好好地清洗了一下脸和颈脖、手臂,做好了皮肤护理…… 洪禾禾过来叫门了,“栀栀,栀栀你在吗?我听晓海他们说你回来?” “在在在!”栀栀跑过去开了门,说道:“我刚到,你这是?” 她看到洪禾禾一脸的兴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走!咱们赶紧上大棚看看去!我告诉你……你看到了现场以后会高兴得跳起来的!”洪禾禾高兴地说道。 ——是实验大棚里传来了什么喜讯? 栀栀眨了眨眼。 不管是喜讯,只要是从实验大棚里传来出的,那肯定是好事啊! 她心里也生出了无限的期待感。 “好,你等等啊我拿个帽子。”说着,栀栀伸手拿过了连着面纱的太阳帽,往头上一套,顺手掩上门,和洪禾禾一块儿走了。 两人匆匆走到了二号楼的后头。 二号楼的后边儿就是排列得十分整齐的四座科研大棚: 一号大棚由栀栀负责,主攻淡化海水灌溉农作物; 二号大棚是洪禾禾的主要科研基地,项目是利用植物弱化碱性土壤生态圈; 三号大棚是李晴玉负责的嫁接中草药培植提纯抗癌剂; 四号大棚是方丽娟负责的,无土化水培蔬菜。 洪禾禾拉着栀栀去了三号大棚。 是李晴玉负责的项目? 由于大家也不是经常能过来的,所以每次过来都会自动自觉地帮着看看其他人的项目,也对伙伴们的项目有着很基础的了解。 洪禾禾拉着栀栀先去换了工衣,这才进入实验大棚,直接把栀栀带到了一处实验坑那儿,指着一片亭亭玉立的植物,笑道:“快看!” 栀栀只看了一眼,立时瞪大了眼睛! 李晴玉研究的方向是中草药嫁接,提纯提炼一种叫做艾素的抗癌药剂。但土生土长的艾草活性剂含量太高,十次提纯、失败九次半。最后才摸索着,将原产于我们不同地区不同种的艾草嫁接,培育出更健康更适合提纯的艾草…… 这个项目李晴玉已经搞了两年多,进展非常缓慢。 没想到这一次这些嫁接的艾草,长势居然这么好??? 栀栀喜上眉梢,“哎哟,要是晴玉知道了,肯定高兴死了!” 洪禾禾坏笑,“我已经给她发了电报过去,说她的实验棚出了大事儿!先让她提心吊胆几天再说,等她过来了……肯定乐死她!” 栀栀用手指戳了戳洪禾禾的脑门,“别到时候把她给吓坏了……你呀,孩子都养了三个了还这么调皮!” 洪禾禾吐了吐舌头,笑眯眯的脸上还带着往日的天真与乐观。 第567章 栀栀在北鲲岛忙碌了起来。 她在南鹏岛也就只有一个实验仓,尚且在那儿忙了三天才录完所有的数据…… 现在她在北鲲岛拥有一整个实验大棚,里头的实验植种更多,数据也更琐碎,按平时的进度,至少也要工作一个月。 不过呢,以往黎恕总会帮她,再加上她自己也加班加点,可以把这个速度缩短为半个月。 这一次不同了,还有金枝、铁蛋他们在。 金枝研一了,她也在跟她导师的项目,对于收集数据还是有经验的。铁蛋聪明,懂得举一反三……铁柱和晓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俩就帮着大家跑腿。 栀栀的进展很快。 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几只小的就会起来跟着大兵们一块儿晨练,黎恕也一样。栀栀和洪禾禾正常时间起床,洗漱完吃完早饭就一头扎进各自的实验大棚,先做主导工作,分配区块。 几只小的晨练完、吃完早饭就去海里玩水了……毕竟上午没那么晒、也没那么热。快中午的时候他们跑过来帮栀栀的忙,一直忙到下午太阳落山。 午饭呢,是铁柱和晓海去食堂打了饭过来,大家蹲在实验大棚门口随便应付一下。 傍晚,孩子们通常会和大兵们打篮球,栀栀和洪禾禾就留在实验大棚,核对白天孩子们帮忙誊抄和录入的数据…… 其实在洪禾禾眼里,孩子们就是孩子们,还是她眼里……他们只有三四岁、六七岁的样子,所以她其实挺不信任他们的。 晓海觉得大家帮了栀栀姨,也应该帮他妈妈…… 洪禾禾却拒绝了。 直到后来,洪禾禾眼睁睁看着金枝和铁蛋非常老练地替栀栀处理数据。 一开始洪禾禾还挺担心的,对栀栀说道:“要不你还是自个儿做吧,那几只小的哪儿是静得下心来做事的人!别把数据录错了,到时候核起来眼睛都要瞎!” 栀栀当时还安慰她,“没事儿,金枝和铁蛋以前就帮我弄过数据,他俩是熟手工……对了,其实你也可以让他们帮忙,你省点儿事,也让他们多一点这方面的经验。” 那会儿洪禾禾没同意。 后来看到金枝和铁蛋果然做得像模像样,又有些艳羡,却拉不下脸来。 后来还是栀栀暗示了晓海,晓海才又跑去问了洪禾禾一次,洪禾禾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让孩子们帮她。 人多力量大。 差不多花了一星期左右,栀栀想要的数据已经全部都整理好了。 洪禾禾比栀栀早到北鲲岛三天,她在创新方面略逊栀栀一筹,但在处理数据方面向来可靠,属于典型的保守革新派学者。 所以她虽然更早处理实验数据,后来也允许儿子晓海帮着她处理数据……但直到栀栀的数据处理完了,洪禾禾的实验数据还没有录完。 然而这一天,李晴玉搭乘船只急匆匆赶到。 她显然是被洪禾禾的电报给吓住,一下船就急着往她的实验大棚冲…… 正好几只小的在篮球场上看到了李晴玉。 他们当然知道李晴玉为何而来。 古灵精怪的金枝立刻扮出一副焦急地模样,冲上前就拦住了李晴玉,“晴玉姨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李晴玉急坏了,“金枝,我的实验大棚到底怎么了?哎,你禾禾姨也不跟我说清楚,急死我了!” 金枝紧紧握住李晴玉的手,“晴玉姨你别着急,其实呢做科研就是要接受、允许失败,对吧?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铁蛋、铁柱和晓海也纷纷说道: “是呀李阿姨,你别太着急了,我妈说做科研可急不来……” “对对对,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成功的!” “晴玉阿姨,眼前的失败只是一时的,只要走正确的路、坚持下去……肯定会成功。” 李晴玉的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所以? 是不是她的嫁接艾草全挂了? 她没有留意到几只小的相互之间在递眼色,也没有觉察到铁柱差点儿没能控制好表情笑场了…… 倒是几只小的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实验大棚工作的栀栀和洪禾禾。 两人走出来一看,见是李晴玉来了??? 洪禾禾惊喜万分,“晴玉你总算来了!你……”突意识到李晴玉还是她骗来的,洪禾禾立刻垮下了脸,悲愤交加地说道,“……你怎么才来啊!” 如果说,刚才几个孩子语焉不详的话,已经让李晴玉心里的不安上升到了顶点,那么现在洪禾禾的悲怆语气就……直接把李晴玉视为第二生命的艾草给判了个死刑! 李晴玉面上的表情陡然变得灰败。 栀栀扯了扯洪禾禾的袖子,又瞪了她一眼, 意思是:你可别玩得太过火啊! 洪禾禾回给栀栀一个眼神:知道啦我不会让李晴玉太难过的! 她立刻上前拉住李晴玉,带着李晴玉往实验大棚里赶,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说你那嫁接艾草不可行!艾草这东西吧,你说它贱,它是真的贱,只要在土地里扎了根长了出来它就会一直活着,风吹雨打都不怕,缺水少营养它也能长得好……” “可你要说它贱,它还挺傲气,绝不接受嫁接!每一株苗的活性成分太高,嫁接到一块儿,谁也容不下谁,所以啊……” 说话之间,洪禾禾已经把李晴玉带到了大棚里,来到了那片嫁接后生长得郁郁葱葱的艾草那儿,指着它们说道:“……你看,它们是不是长得挺好?” 李晴玉睁大了眼睛。 她的想法还停留在……大家都在劝她,这次失败了也不要紧这方面。 事实上,她自己就是科研工作者,当然也很清楚十次实验九次失败的道理,甚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坦然接受这一次的失败。 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些艾草……长得这么好? 李晴玉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些艾草。 她甩开了洪禾禾的手,激动地上前仔细观察。 ——北地的艾篙株长叶细,南地的艾草株矮、叶片肥大圆润。原来二者成功嫁接后长出来的植株茎粗高直,叶片稀疏?但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啊!毕竟提纯的原材料就是要从根茎中提取。 四个月前,李晴玉在这儿做了嫁接工作之后,便将照顾幼苗的工作交给驻岛官兵,回到了她所任教的大学。临行前,她留下了一本厚厚的科研笔记,仔细交代战士们要怎么照顾幼苗…… 她本来也没抱希望。 因为…… 真的是失败过太多太多次了。 这次洪禾禾突然没头没尾地发了个电报给她,让她速速赶来……老实讲,李晴玉还以为是遇上台风或者什么其他的事儿,毁掉了她的实验室。 没想到—— 这次居然成功了? 一时间,李晴玉早忘了这是洪禾禾的恶作剧。 她高兴得一把抱住了洪禾禾,“禾禾!我成功啦!” 洪禾禾笑着用力回抱住她,“恭喜你呀晴玉!你终于成功了!” 李晴玉高兴得想哭,松手,又抱住栀栀,哽咽着说道:“栀栀,我成功了!” 栀栀抱住李晴玉,也笑道:“是啊晴玉,你成功了!恭喜恭喜!” 李晴玉高兴得呜呜哭。 过了好一会儿,李晴玉突然反应了过来,瞪视着洪禾禾,“洪禾禾!你……是不是你在骗我?还联合了那几只小的一起骗我?” 洪禾禾大笑着逃出了实验大棚,“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李晴玉呆了一呆,追上前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洪——禾——禾!” 栀栀好笑地看着这俩。 金枝、铁蛋铁柱和晓海也兴奋地拍手大笑大叫, “禾禾阿姨快跑!可千万别被追上了!” “禾禾阿姨加油!” “再跑快一点不然就要被抓住了!” “妈——你得拐着弯儿跑啊!” “晴玉阿姨快!再快一点!” “晴玉阿姨,禾禾阿姨怕晒,所以她肯定不会跑向篮球场的……” “晴玉阿姨加油!” “加油加油!” …… 栀栀啼笑皆非。 正好这时,黎恕陪着申书华走进了实验大棚。 洪禾禾和李晴玉还与他俩擦身而过。 黎恕去接申书华两口子的时候,李晴玉因为心急,慌慌张张跑了……所以落在后头的黎恕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了申书华。 申书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对黎恕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不知道,晴玉收到禾禾的电报以后,急得不得了……原来是禾禾这家伙搞鬼!” 众人见洪禾禾和李晴玉在篮球场边追逐打闹,倒是生出几分之前大家还年轻、还在海鸥岛嘻嘻哈哈的日子…… 让人无限怀念。 只是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大家一块儿经历那么多风雨,相互扶持着达成一个又一个心愿,还各自结婚生子…… 到现在,他们的儿辈都已经快要成长为当初他们的样子。 真好。 第568章 这一次李晴玉是有备而来。 她以为岛上的大棚毁了嘛! 所以不但她来了,她还带了几个学生过来,本来是想着……万一大棚毁了,看看要怎么个重建法。 结果,噩耗原来是喜讯! 李晴玉当然很高兴,连忙带着学生们也是忙前忙后…… 而当李晴玉忙碌的时候,栀栀、洪禾禾的工作已经忙完了,所以她俩也带着四个小的帮着李晴玉整理数据和资料。 人多力量大,李晴玉的工作也很快就处理好了。 大家就商量着要一块儿出海玩一玩。 随行的叔叔们求之不得。 于是这一天,大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搭乘了几艘小船儿出去玩。 黎恕和大周有工作要干,不能陪同出海,他俩说好了处理完工作以后再去。所以栀栀和洪禾禾与胡三叔、小胡叔坐了一艘船,李晴玉申书华、以及李晴玉的两个学生坐了一艘船,四个孩子坐一艘船,三位叔叔一艘船…… 一众人朝着距离北鲲岛大约三十海里外的荒岛驶去。 那荒岛上没有淡水、寸草不生,但有一片特别细腻的白沙滩,而且附近有个龙虾窝,地理位置上属于公海。 早年间叔叔们出海完全不受限制也不在乎这些,他们常去,认路倒是驾轻就熟。 大家划着小船儿上了路。 三十海里,差不多就是五六十公里,手动划船……顺风顺水的话,两小时以内能抵达。 栀栀和洪禾禾坐在小船上,戴着连面纱的太阳帽,一边聊天一边欣赏海景。 虽然今天也和往常一样,艳阳高照。 但清晨总是比较凉爽些的。 叔叔们很会根据方向和流向来调整小船儿前进的途径,力争以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前进。 于是栀栀和洪禾禾感受到清徐的柔风扑打在面上……再看着头顶的艳阳与万里无空的澄蓝天空,又因为没有参照物,所以也不知道叔叔们划着的小船儿速度到底是多少,只知道两人也就是聊了一小会儿的天,嗑了一把炒瓜子儿,突然就看到远方有个小小的黑点儿。 栀栀大为惊讶,指着那个小黑点儿问道:“三叔,是到了吗?” 胡子三笑眯眯地答道:“就是到了嘛!” “这么快呀?”栀栀有些不敢相信。 胡子三依旧嘻嘻笑,“今天天气好,顺风顺水哩!”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黑点慢慢变得清晰,小岛的面貌逐渐可见。 那是一个面积极小的荒岛,就是一块沙滩,岛心上有几块巨大的岩石。看起来如叔叔们所言,确实寸草不生。 很快,叔叔们就带着大家来到了小岛附近。 小岛附近是浅滩,小船儿也不可能靠岸靠得太近。大家费了不少劲儿,才把四艘小船儿拉到了沙滩上,下了锚、又去岛上搬了几块大石头过来,压住锚链,这才开始往岛上搬东西。 主要是往岛上搬装满了淡水的木桶、用来搭帐篷的油毡布,以及野炊需要用到的锅碗瓢盆、面粉土豆和油盐酱醋之类的。 栀栀和李晴玉被晾在了一旁。 没办法,她俩是队伍里个头最矮小、也是体格最弱的,大家都不让她俩干任何体力活相关。 于是栀栀就和李晴玉在一旁整理行李。 又花了近两小时左右,大家终于齐心协力地在沙滩上用竹篙和油毡布搭了个简易的遮阳棚。同时还垒好了锅灶,甚至还把带来的稻草铺在沙滩上、再把竹席铺在柔软的稻草上,让大家拥有了可躺可坐可卧的巨大柔软垫子。 其实栀栀一登岛,就知道叔叔们为啥要带她们来这儿玩了。 ——沙滩上的沙子是真的细腻啊,而且还是雪白雪白的,沙滩上一块碎石也没有! 光着脚丫子踩在沙滩上,舒服得不得了! 栀栀也算是在海岛呆了二十几年的人了,南陵附近的海岛都很熟悉;津市、淮安附近的海岛也都去过,但并不是每一个海岛都有沙滩的。 有的直接就是礁石岸,有的有沙滩但砂子特别粗粝、和小石子儿似的。 这样的海岛是不适合玩水的。 而且这个小岛上虽然没有淡水、寸草不生,但近岸沙滩约有三四十米左右缓冲的沙滩…… 这样条件的海岛也比较少见。 尤其是在外海、公海上的小岛,大多都是由于海底山峰的突出,顶端高出海面,所以成为一座岛。这样的岛,不存在缓冲地带,当然不适合游玩。 所以栀栀一上岛就挺高兴的。 收拾好现场,栀栀迫不及待地拉着李晴玉、洪禾禾下海玩儿。 李晴玉和洪禾禾却狠狠地嘲笑栀栀: “栀栀,这儿都是自己人,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好吧,虽然还有书华,和晴玉的俩个学生在,但是栀栀你有没有必要这么保守?你以前也不是这种人啊!” “是啊栀栀,穿着衣裳下水多不舒服啊!你看我们,大大方方的穿着泳衣下水,舒服又自在!” 栀栀叹气,“我怕晒黑……”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百货公司里已经有了游泳衣,除了叔叔们无所谓还是穿布短裤下水之外,其他人全都自备游泳衣。 栀栀怕被晒黑,非要在连体游泳衣外头再加上长袖长裤…… 要不是脸实在没法遮,她恨不得蒙个脸再下水。 听到栀栀说,她其实是怕晒黑才穿着衣裤下水的? 李晴玉和洪禾禾怪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从海里起来了,朝着沙滩的遮阳棚那和逛奔而去! 其他已经下海玩水的几只小的皆被惊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晴玉和洪禾禾跑去穿了长袖长裤,又跑了回来,卟嗵一声又重新跳进海里…… “妈!禾禾姨和晴玉姨干啥了?”铁柱好奇地问道。 栀栀一本正经,“她俩矫情呗,怕被晒黑了!” 声音不小,洪禾禾和李晴玉听得清清楚楚。 一串水花朝着栀栀抛了过来。 洪禾禾叫嚷道:“别栀栀你不矫情?你不怕晒黑!” 她还没说完,栀栀就直接泼了一捧水回敬过去,还爆发出一阵大笑。 洪禾禾吃了满口又咸又苦的海水,顿时尖叫了起来,双手捧水抄向栀栀……只是,洪禾禾不小心把水泼到了李晴玉那儿去…… 一场混战就此开展! 孩子们也兴奋了,也跑过来加入了泼水。 大家尖叫着又笑又闹…… 叔叔们歇不下来,跟栀栀说了一声就准备划着船儿去抄龙虾窝。 几只小的想跟去玩,李晴玉带来的那两个学生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李晴玉怕学生出事,只好也跟着。 最后就剩栀栀和洪禾禾留守基地。 其他人走了以后,栀栀朝着洪禾禾嘀咕了几句……两人就蹚水去了小船那儿,从船上卸下一块可以活动的甲板,合力抬起、然后抛进海里,跟着又找出麻绳,将绳子的一头捆住甲板,另一头栓在船上…… 接下来,栀栀就与洪禾禾找出一袋炒瓜子儿和一个用来装瓜子壳的布袋,一块儿坐在了浮在甲板上。 为保证平衡,两人反方向坐着,将一双腿儿浸在海水里。 栀栀和洪禾禾是同批知青里,第一时间交上朋友的,感情最为深厚。两人的丈夫又一直都是同系统工作,大周以前就是黎恕的副手,现在依然是。 所以栀栀和洪禾禾的感情也特别深厚些,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 这会和趁着也没外人要,洪禾禾直接问道:“哎栀栀,你和你家黎恕一年年的聚少离多,他缠不缠你?” 栀栀瞪了洪禾禾一眼,面颊泛红,眼神快要杀死人。 洪禾禾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他们当过兵的好像身体素质都好,那方面也特别强……我家大周也是!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尤其是他们运动过后、锻炼过后……” “老实讲,我都有点怕了,”洪禾禾嘀咕道,“只要没来小日子,他恨不得天天要,一晚上折腾好几回……” “栀栀,你们一晚上几回啊?”洪禾禾嗑了一颗瓜子儿,慢悠悠地问道。 栀栀不理她。 洪禾禾手动剥了一颗肥肥白白的瓜子仁、递给栀栀,又问,“几回嘛?”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夺过瓜子仁扔进嘴里吃了,反问,“问这个干嘛?” “我就想问问你腰酸不酸!说嘛说嘛!最多一天几次啊?”洪禾禾小小声问道。 栀栀红着脸儿比了个手势。 洪禾禾瞠目结舌,“八次啊?” “你这么大声……想死啊!”栀栀嗔骂道。 洪禾禾看向栀栀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怜悯了,“你受得住吗?你男人也太不是人了……你就由着他这么折腾你?” 栀栀,“也不是天天都这样……” “那什么时候这样啊?”洪禾禾突然有些好奇了,“你跟我说说,我也学一个。” 栀栀面红得快要滴血了。 最后被洪禾禾给磨得……实在避不过去了,栀栀才小小声说道:“穿条不拿身的裙子,大一点的那种,然后把腰束紧一些,领子往下扯一扯……切记头发别弄得太齐整了,稍微乱一点也没事儿……” 洪禾禾恍然大悟。 栀栀又小小声教她,“你个子高,腿长是你的优势,你要是把腿上的皮肤给护理好了……” 洪禾禾盯着自己的一双大长腿,突然也脸红了。 她一狠心,小小声教了栀栀几招,又道:“到时候你也试试!” 这回轮到栀栀目瞪口呆了。 但她还挺犹豫的。 洪禾禾教的法子…… 听起来的些匪夷所思,但听得人心里痒痒的,教她忍不住想要跃跃一试。 可黎恕的需要向来很旺盛,万一一夜八次都停不下来可怎么办! 栀栀与洪禾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羞红了脸。 第569章 栀栀和洪禾禾坐在浮板上闲聊了一下午,嗑完了整一袋炒瓜子儿…… 叔叔他们也满载而归。 大家全都兴奋得不得了! 尤其是几个孩子和李晴玉的两个学生。 几个孩子从小就混迹海岛,当然水性不俗,但他们近来也因为学业的关系,很久没有拥有这么尽兴地玩水的条件了…… 这一次,他们在叔叔们的保护下,直接拿着鱼叉潜水扎大龙虾,收获很不错,还顺带着叉了不少的大鱼。 李晴玉的两个学生呢,水性仅限于会游泳,所以他俩没敢像金枝和铁蛋那样,直接潜海叉龙虾,所以他们就留在船上钓鱼。 他们钓鱼的成绩也很不错,收获很丰盛。 所有人全都高高兴兴。 回到营地,孩子们兴奋地喊了栀栀与洪禾禾看他们带回来的渔获。 栀栀过去看了一眼,瞬间门两眼放光! 还真是捅了龙虾窝啊? 光是龙虾就带回来足足两大筐,目测最大的一只少说也有三四斤重!另外还有皮皮虾! 栀栀目瞪口呆地看着皮皮虾…… 她以前也不是没吃过皮皮虾,但绝对是头一回看到那么大的皮皮虾——足有她的手臂那么长那么大??? 皮皮虾的壳,又不比龙虾坚硬厚实,那么大一条,这不得有一斤多重? 叔叔们对栀栀总是很好。 他们喜爱栀栀,连带着也喜欢栀栀的丈夫和孩子。 他们知道栀栀爱吃蓝脚花龙,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抓龙虾给栀栀吃;他们会记得黎恕爱吃墨鱼,记得铁蛋喜欢吃海鳗,也记得铁柱喜欢吃宝塔螺。 所以今天栀栀一家爱吃的全都有! 这会儿大家全都围着那几个大筐兴奋地翻看着渔获,叔叔们已经笑眯眯地去一旁生火架锅,准备做饭了。 李晴玉的两个学生很有眼力介,赶紧过去帮忙。但是他们很少吃海鲜,几乎无从下手,最后自告奋勇和面揉面做面饼去了。 其他人则开始忙着杀鱼、剖鱼什么的。 栀栀看了看腕表,又看了看天色,总觉得黎恕和大周也差不多快到了。 果然—— 大约过了半小时,天际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 栀栀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黑点渐渐靠近,也慢慢能看出一点影子——可不就是一艘小船嘛!而且还非常眼熟的是北鲲岛的船。 当然也有叔叔们发现黎恕与大周的到来,便张罗着赶紧做饭。 一时间门,沙滩上忙成一团。 ——有拿着鱼叉劈椰子的,椰子产生北鲲岛,汁水清甜、果肉Q弹。虽然不太好开,但叔叔们有诀窍,拿着鱼叉一戳,就戳中一个洞,再把椰子水倒进锅里……等到所有的椰子都被放了水以后,他们再用鱼叉在椰子上戳几下、划几下,最后把空椰子装进两个大麻袋里。 两位叔叔吭哧吭哧爬上小岛上的巨石上,垂下一根绳子。 底下的人便用绳子系住麻袋口。 上边的两个叔叔合力将麻袋拉上去,再狠狠地将麻袋往下砸…… 反复好几次以后,底下的叔叔们打开麻袋,将已经裂开的椰子拿出来,让孩子帮忙取椰肉,剩下没砸开的继续装进麻袋里,送上巨石去,继续砸…… 直到所有的椰子全被开壳取肉为止。 椰子水当做饮料,平均分给大家一人一大搪瓷杯的。 椰肉呢,一部分给大家当作水果吃,一部分用来和鱼汤熬汤。 ——海鳗因为十分凶猛,是最难捕获的、也是最难处理的,但海鳗的肉质又确实很好吃。 海鳗特别凶猛,体型庞大,攻击性强。一条成年海鳗足有三四十斤重,需要两位叔叔同时合作才能制服。 这玩意儿又特别难收拾,叔叔们平时不爱捕获这个,一是因为很凶猛、二是因为太难处理了……这会儿一个有经验叔叔正在吃力地收拾着,申书华去帮忙了。 其实就是需要放血、剥皮、剔骨。 又因为海鳗又得又大,一个人处理起来特别艰难。有了申书华的帮助,叔叔很快就把海鳗收拾好了…… 洪禾禾已经调好了烧烤酱汁,拿过来刷在海鳗肉上,准备先腌制一会儿,呆会儿拿去烤。 ——金枝和铁蛋则坐在一块儿拿着匕首处理龙虾,龙虾处理好了就撬贝壳……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黎恕和大周上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他俩也带了些东西过来。 有新鲜的熟透了的芒果、一小筐二三十个土豆、以及一大撮……藤壶。 栀栀十分好奇,“你们哪儿得来的藤壶?” 黎恕笑道:“我们其实早到了,就是半路上遇上海龟一家子……足有六七只呢,捱在我们的船边不肯走。这些鹅颈藤壶就是从它们的壳上撬下来的!” 栀栀恍然大悟。 其实,美食当前的时候,这些藤壶看起来并不重要。 但别浪费嘛! 于是,无事可做的栀栀索性开始撬起了藤壶。 藤壶外表长得丑陋,肉质却鲜嫩无比,和椰子肉、鱼头一块儿炖汤,肯定鲜上加鲜! 黎恕笑了笑,和大周一起,点燃了四盏煤油灯,挂在棚子的四周。 夕阳渐渐西沉。 大家坐在沙滩上,欣赏到绝美的落日余辉。 天色暗沉下去,但煤油灯与篝火又将这一方小小世界映照得温暖而又光明。 大家围着篝火而坐,吃起了丰盛的晚饭。 ——龙虾刺身就不用说了,这是栀栀的最爱,当然大家也都挺喜欢吃的。洁白半透明的龙虾肉被片得薄薄的,整整齐齐地码在木盆里。旁边放着蘸酱盘,蘸酱就是很简单的一点儿熟酱油,刨点儿新鲜的辣根蓉进去。 爽滑鲜嫩的龙虾刺身自带咸鲜、微甜,空口吃就很好吃,再蘸点儿酱就更美味啦! ——烤蒜蓉粉丝龙虾肉块! 将龙虾的肉与壳分离,将肉切成小块,壳里垫些泡发好的粉丝,再把龙虾肉放在粉丝上,肉上淋点儿蒜蓉酱…… 淡而无味的粉丝充分吸收了蒜蓉酱汁的美味,尤其是沾上了龙虾肉以后,紧实Q弹的肉质自带鲜甜,蒜蓉酱很好的为龙虾肉提了鲜,吃在嘴里,好吃到让人恨不得连自己舌头都吞进去! ——烤孜然墨鱼。 这是黎恕最喜欢的海鲜,没有之一。但以前黎恕自己烹饪的时候,会考虑到栀栀清淡的口味,哪怕栀栀对墨鱼并不是很感兴趣。他还是觉得,万一栀栀喜欢吃、想试一试……如果放了辣椒,再好吃栀栀也不会吃。 今天的酱汁全是洪禾禾调配的,她给烤墨鱼配的酱汁是麻辣孜然。 对黎恕来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烤墨鱼了!他倒是很希望能与栀栀分享…… 但他也看到了,栀栀正忙着吃龙虾刺身、吃烤土豆、喝汤…… 既然她不饿,那就算了,不要勉强她。 就让他来好好吃一顿吧! ——烤海鳗鱼是这一次的重头菜,因为平时很少做,所以特别受欢迎。 海鳗去除掉粗糙的表皮之外,还有一层脂肪薄皮。放上烤架一烤,脂肪质的表皮滋啦作响,很快就开始了收缩。海鳗肉特别嫩,也很容易熟,只要半透明质的肉质变成乳白色,就证明着已经熟了。 洪禾禾给海鳗鱼调配的酱汁是蚝油豆豉酱,表面洒了点儿小葱花。 海鳗鱼肉太嫩,如果是烤制的时候刷酱,基本酱汁还没入味儿就已经烤熟了,那会造成表面有味儿,肉里是没有滋味的。 所以洪禾禾先腌制了一下海鳗鱼,这么一来,海鳗鱼一熟就被从烤架上拿了下来…… 吃进嘴里,第一感觉就是表皮的酥脆,然后就是入口即化的鲜嫩肉质,鳗鱼肉里还锁着丰富的鲜美肉汁,蚝油豆豉的调味使得海鳗鱼的无比嫩滑带上了厚重的口感。 就连一向偏爱龙虾刺身的栀栀也不得不承认,今天这道烤海鳗鱼才是晚宴上真正的主角! ——还有烤石斑鱼、烤青斑鱼、烤皮皮虾和烤土豆…… 好吧,虽然石斑青斑在后世真挺贵的,但对叔叔们、对正义岛的人来说,就是很普通的食物,主要是怕吃不饱。 烤皮皮虾就很惊艳了,因为皮皮虾的虾肚里全是冒油的红膏! 也正因为这样,洪禾禾索性不给皮皮虾刷酱了,就在烤制的时候洒了些盐末、胡椒、孜然粉上去。最新鲜的食材就是要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么! 当然大家也没有想到今天的皮皮虾这么好吃,一人只分到了一只粗如儿臂大小的。 ——再就是藤壶椰肉鱼头汤,虾膏鱼肉粥,粥水浸螺肉这几样了。 鱼头汤不用说了,是栀栀的最爱。 她向来喜欢汤汤水水…… 虾膏鱼肉粥么,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会儿煲煮好了,留到明天早上当早饭的。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吃,只是舀了些粥水出来,另外用个小锅放上烤架煮沸,再把清洗好的螺肉放进锅里,用粥水把螺肉烫熟就迅速取出,蘸着姜丝酱油吃。 粥水里既有大米的甘润,又有虾膏的味美香甜,被快速烫熟的螺肉爽脆甜美,烫螺肉的火候被掌握得很好,煮多一分钟就会变得老硬、废牙,煮少一分钟就是生的,会吃出腥气…… 再就是烤土豆也是一绝了。 直接烤土豆,而且还是那么大的一只,肯定烤不熟!至少在很短的时间门里是烤不熟的。所以栀栀和李晴玉把土豆洗净削皮切块,直接放在烤架上烤…… 满烤架全是各种各样的鱼肉,土豆是今天唯一的素菜,居然就变得奇货可居起来! 由于大家吃太饱,喝太饱,以至于李晴玉的两个学生做的几十个芝麻烤饼根本吃不下…… 但这也没啥关系,明早吃也是一样。 吃饱了喝以后,再喝上一杯大清润的椰子水和甜如蜜的新鲜芒果…… 栀栀撑得坐在沙滩上直揉小肚子,又喊黎恕,“快把我拉起来,我必须得走动走动,消消食。这也吃得太饱了……吃这么饱呆会儿怎么睡啊!” 黎恕正吃得满手油,于是他站起身,又蹲在了栀栀面前——与此同时,他一手抓着烤石斑、一手抓着烤墨鱼大吃特吃。 栀栀伸展双臂,由后向前抱住他的颈脖,然后他站起身……就把栀栀带了起来。 只是,他近一米九的身高,把一米六的她带起来以后,她的足尖就挨不着地了。 她下意识就抬起了腿,想要夹住他的腰。 坐在篝火旁众人看着他俩嘿嘿笑。 黎恕倒是无所谓,栀栀却因为想起了下午洪禾禾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面红,一双刚刚才抬起来的腿儿立刻放下,还欲盖弥彰地踢了踢,示意他放她下来。 黎恕微微曲膝,让栀栀的足尖够着了地……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打扰他进食的节奏! 栀栀站稳了,这才赶紧松了手,在棚子周围慢慢走动消食。 其他人其实也被撑得不行,没一会儿就加入了栀栀……很快,美食品尝团变成了健胃消食团。 黎恕和大周的饭量都大,他俩一直很耐心地等到所有人全都吃饱了以后,这才风卷残云一般将所有的食物全都一切而空,这才心满意足地各找自媳妇儿。 栀栀赤着足踩在细软的砂上,一边慢慢走,一边看着天际那轮巨大的圆月,还时不时含笑看向一旁正在打打闹闹的活泼孩子们。 她的手突然被人牵住。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暖与干燥、熟悉的力度…… 栀栀回头看向了黎恕。 黎恕正含笑看着她。 栀栀报之一笑,犹豫片刻,说道:“今晚月色很美。” 黎恕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爱意汹涌。 第570章 栀栀和黎恕在北鲲岛呆了十来天。 她和洪禾禾、李晴玉的工作完成以后,便帮着管了管驻岛官兵们的菜园子。 北鲲岛在枯水期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岛,但在盛水期,岛的面积就不大了。三幢小楼、篮球场、四座科研大棚和一个菜园子就已经是所有。 却也足够构建成一个小型生态圈。 菜园子里种着郁郁葱葱的蔬菜瓜果,为节省空间,还有不少摞在竹架上的陶盆,里头种的也是蔬菜。 菜园子的一角是鸡圈,为节省空间还搭了三层鸡圈,一共养了四五十只鸡。鸡圈由细竹搭成的篱笆圈制而成,编得比较稀疏,这是出于节省细竹篾的角度、同时也为了让鸡圈里的鸡得到最大的自由。 每一层鸡圈的底部都设计了一个类似于抽屉的底板,这是用来接粪便的。 官兵们每天都会清理鸡圈,收集来的鸡屎会集中在一处,进行堆肥发酵,最后拿去给菜园子施肥。 而官兵们做饭时的下水、边角余料(如杀鱼的鱼鳞鱼内脏之类)、不多的剩饭菜;栀栀需要做实验的一步是“病虫害”管理,所以需要官兵们的配合,帮着养些菜青虫之类的……连着这些虫子,以及菜园子里的一些老菜叶子,以及黎恕他们送来的饲料,就是这些鸡的口粮。 光是养鸡这一项,就能保证北鲲与南鹏岛官兵每人每天一个鸡蛋的供应! 当然了,北鲲岛与南鹏岛守望相助又距离不远,且北鲲岛的条件会比南鹏岛好太多,所以北鲲岛也是三不五时的就送点儿自己养殖的鱼、鸡蛋什么的过去。 是的,北鲲岛的官兵们还养鱼了。 南鹏岛也有鱼箱,但那些只暂时养一养捕来的鱼,而且南鹏的驻岛战士也少,根本没精力再管养鱼的事了。 相比之下,北鲲岛的养鱼事业就比较发达了。 在栀栀的设计之下,北鲲岛采用了大胆的半放养式养殖海鱼。 ——他们空手套白狼式的完全不带鱼苗,只将一个巨大的铁笼投入近滩附近的深海处,一端用铁链系住,铁笼里吊着个用细铁网做成的小铁盒,铁盒里装着正义岛研发的鱼食。 铁网的栅栏比较稀疏,体重在两三斤以下的鱼可以随时游进游出。 警觉性比较高的大鱼是不会主动进入这个铁笼的,但涉世未深的小鱼会……这些小鱼仗着身姿轻巧,能从容进出铁笼。它们靠近食箱,吃饱了又悠然离开。甚至躲在这儿还能避开大鱼的袭击,久而久之,它们慢慢长大,然后就……因为太胖而出不去啦! 官兵们的伙食食材,其实还是通过每月两次的船运,由岸防部队负责补充。 他们自种的蔬菜、自养的鸡蛋只是辅食;这个铁笼么,基本是一个月换一次鱼食、收一次鱼,每次多的时候能收获二三十条五四斤重的大鱼,少也有十来条…… 也等于改善一下伙食了。 栀栀与洪禾禾、李晴玉在照看菜园子的时候,黎恕也正在和岛上的官兵们做思想工作。 北鲲岛和南鹏不一样,北鲲岛上的官兵是长期驻守在这儿的,只有南鹏岛的官兵才由南陵岸防部队轮换。 岛上的官兵跟着黎恕久了,早就已经成为黎恕的左臂右膀,他们知道每天的工作,并且努力想以实际行动来超越工作计划,日常生活也打理得极好。 需要黎恕要操心的,一是种岛的技术问题,一是岛上官兵的思政工作。 由于种岛工作的特殊性,驻守在北鲲岛的全都是志愿兵。 义务兵的服役期是两年,两年以后,士兵与部队双向选择,退了伍就是退伍兵,留下来的就是志愿兵,几乎全部升为士官。 志愿兵都属于老兵。 是老兵,就有结婚生子的可能性,有了妻儿还长期两地分居,就算妻子和家人再怎么理解和支持,也总会有些影响。 也有二十四五还没谈对象的,心里当然也着急。 这会儿大家拉着黎恕,主要就是在说两件事: “首长,能不能多安排一点儿家属上岛探亲的活动啊!我知道其实您一直都在安排……想着南陵的条件比咱北鲲岛强,老婆孩子呆在南陵比呆在这儿强……可是,我们休探亲假去了南陵,一是心里总惦记着北鲲的工作,二是还得休探亲假……” “首长,说白了我们是既想见老婆孩子,又不想休探亲假。我们更希望……暑假的时候老婆孩子来看我们,春节的时候我们再休探亲假回老家探亲去……” 黎恕听得连连点头。 也对,今时不同往日,确实应该改革了。 以前黎恕给大兵们安排的探亲,是顾忌到种岛的秘密性和重要性——北鲲岛所在的地理位置远离国家,反而与隔海相望的几个邻国更近。这其中也不乏几个狼子野心一直暗中想要搞破坏的邻国。 所以家属来探亲时,一律不能登岛,只能是士兵一方去南陵镇,与妻儿会面。 是因为当时的北鲲岛条件又恶劣又落后,而且还挺危险的,不适合让家属们登岛探亲。 现在? 北鲲岛已经初具规模。岛上有正式驻守的官兵,港口停泊着国家最新生产出来的驱逐舰,天上还有专门盯着北鲲岛的守护卫星…… 目前看来,北鲲岛的作用看起来并不大。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打黎恕在这儿种岛、驻岛之后,邻国堂而皇之闯入我境内的……无论是以打鱼为由的真渔民还是假海jun,冒犯次数明显变少。 而来自国内的捕鱼船明显多了,渔民们面上惶恐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喜悦。他们甚至会故意把捕鱼船驶到北鲲岛去,借口请求补充淡水……然后在离开的时候趁机甩下一个装满了渔获的大网兜。 由于害怕子弟兵不拿一针一线的传统,这些渔船每次走,全都开足了马力,就跟做了贼被抓个人赃并获时拼命跳蹿似的。 现在安全感够够的,且北鲲岛已成既定事实,安排家属上岛探亲也属应当。 黎恕仔细想了想,说道:“允许家属上岛探亲也成,那咱们这儿是不是得打理得更好一些?说白了……建岛还得继续,要不然啊,枯水期还好,就现在这盛水期,孩子们来了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战士们面面相觑,又连连点头。 黎恕说道:“同志们,咱们再继续努力加油一把,争取再扩建、再加建!三年内咱们把北鲲的绝对面积再拓展一倍!然后咱们加建家属小区,幼儿园办不了咱们把托儿所给办起来,正式的图书馆、文体活动中心、医疗条件好一点儿的小型医院,咱们全都要!” “只有条件合适了,家属们才能来岛上跟着咱们过好日子!要不然啊就现在这环境、这条件……你们把人弄来了,你们对得起人么?这不是委屈老婆孩子吗?” 战士们一听,顿时觉得豪情万丈! “首长说得对!就现在咱这条件,虽然比过去强万倍,可要是老婆孩子上了岛,除了能下海玩玩根本啥也不能干,还不如咱们再埋头苦干几年,争取赶紧把岛建设好,到时候再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对!但我觉得用不着三年吧?也就是开头慢,最近这几年我们建岛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我个人觉得哈,两年足够了!” “好!那就以两年为期!” 不知谁弱弱地说了一句,“你们在这儿为了让家属上岛而豪气干云,我们这些还没娶上媳妇儿的可怎么办?” 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随即爆发出大笑! 其他人起哄,“首长,国家能不能分配给我们一人一个媳妇儿啊!” 黎恕笑骂,“美得你们!” 然后又正色说道:“找媳妇儿这事儿必须要靠你们自己。不是我说,就咱们这工作条件和环境,在找对象这方面其实是拖后腿的……女人家心思细腻,她嫁给你她图什么?她图的就是知冷暖的陪伴……可咱们呢一直呆在这个岛上,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得自己扛,还得照顾你们的爹娘和子女,多艰难啊……” 众人沉默了。 “所以啊,多体谅媳妇儿吧!人跟着你们实在不容易,一个人当爹又当妈,还要侍候四个老的……咱们天生就欠了她们的!” 说着,黎恕又道:“还没娶媳妇儿的呢,在处对象之前就应该要把和你们呆在一起的利与弊给分析清楚,要不然啊……以后有的是苦日子!” 然后黎恕又道:“对了,下个月南陵连队举行联谊会,联谊单位是南陵果品公司女工、南陵幼儿园幼师、和林市师范学院的老师们……你们可得好好表现!” 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叫嚷! 未婚的大兵们都高兴坏了。 黎恕也笑,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得好好整饬一下自己……去找你们嫂子要点儿雪花膏,天天抹一抹你们那老脸,还要注意防晒,别到时候让姑娘们看到了,还以为去相亲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汉!” 大兵们又扭扭捏捏了起来。 最后黎恕又小小声对大家说道:“其实呢,咱们当兵的这身份就是加分项,其次就是咱们身上的精气神和……身材!” 一个大兵哀嚎,“可我这几天吃多了,有肚腩了啊!” 众人哈哈大笑,“那你还不往死里练!把腹肌练出来啊!拿出你娶媳妇儿的积极性出来啊!” 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大兵们,黎恕也忍不住笑了。 第571章 完结倒计时三 栀栀与伙伴们一块儿踏上了返回南陵的船只。 她和洪禾禾其实可以继续留在北鲲,但她着急返回南陵是因为有事儿……几个孩子都不愿意回去,想在北鲲继续再多呆几天。 于是,洪禾禾带着四个孩子继续留岛,栀栀先一步和李晴玉他们一块儿回来了。 栀栀着急回来的原因,是因这她父亲别逢君老家的村长别仁晋即将再次来南陵考察。 回到南陵,栀栀歇了一天,便依照约定去了南陵镇。 当天下午,别仁晋率团赶到。 今年已经是九零年了,南陵的交通条件比以前强了不少。 这还是托了农贸公司和岸防部队的福——由于南陵镇全境都是种植中心,又一概委托岸防部队运输…… 南陵的订单量越大,岸防部队的运输量就越大,最后由南陵镇与部队共同出资,军民合作,铺设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在九零年代初属于特别特别宽敞的道路了。 这路一宽,运输条件好,再加上自八十年代以来,经商环境变好,路面上多了不少民营、个体的运输车辆。有跑货运的、也有跑客运的。 所以现在的南陵,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出入了。 别仁晋带着村干部就是乘坐着个体户承包的班车,从林市赶来的。 林市距离南陵镇大约一百六七十公里,以前路况差、车况也不好的时候,单程交通时间门在六至八小时左右。 现在路况好了,跑运输的个体户为了一天能多跑几趟,把单程抵达时间门缩短到三个半小时左右。 所以别仁晋他们是一早七点多抵达的林市火车站,再坐上长途班车赶到南陵镇时,正好是中午时分。他们先找到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然后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又找到了栀栀。 栀栀跟着别仁晋他们一块儿去镇政府食堂一块儿吃饭。 别仁晋兴奋地对南陵镇政府接洽他的镇长秘书小周说道:“小周,几年没来,南陵又变样子了!” 那确实是的。 这些年南陵的变化很大,几乎一年一个样儿。 历任镇长几乎全都是从双岛集团走出来的,在建设南陵镇基建方面明显带着双岛集团惯有的痕迹。 比如说,城镇规划做得特别好,居民小区与商业区分开,文体娱乐区紧捱着居民小区,小学、初中、高中、职校等集中在一条街道上,工业区又在另外一条街道…… 镇上的公共交通发达,除去公家营运的公共汽车,还有接受运通部门统一管理的民营客运、货运车队,每天都有大量的车流往返奔波于生活区、商业区、学校区、工业区与种植园之间门。 街道变得宽敞、整洁、美观。 连着南陵镇政府也有着明显的变化——这些年来,到南陵镇取经的集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南陵镇政府索性建了一栋独立的交流大楼,涵盖了会议室、展示厅、食堂、宿舍等为一体的功能。 这是别仁晋第二次来。 他第一次来,是为了参观和考察南陵地区的“居地另迁、农住分离”的规则布局的。 那时候栀栀一家回乡探亲,别仁晋大着胆子求栀栀帮着找原因,为什么别家庄附近的乡村种出来的庄稼都行,就是别家庄不行? 栀栀勘探后告诉别仁晋——真就是水土不行的原因,最好举村搬迁。 可这对故乡土情节极严重的村民来说,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还讲究一个落叶归根的思想,想要搬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栀栀就邀请别仁晋去南陵参考和考察。 那一年,别仁晋应邀率领村干部来南陵考察…… 然后就被南陵辐射地区(也就是南陵附近的几个镇子)的变化给惊呆了!正是那一次的参观与考察,他们亲眼看到了举村搬迁的实例,不但感到大为震惊,并且很积极地加入到工作之中。 别仁晋带着村干部,帮着双镇的那个村子厚着脸皮跑进跑出的呆了三个月,几乎亲眼目睹、切身体会到各种困难与突发状态…… 三个月以后,他信心满满地带着村干部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年多的各种劝说与给村民做思想工作,他甚至还借来钱财,自费组织村民来南陵参观。 正因为别家庄的村民代表亲眼看到了南陵的富饶,回去以后再跟村里人一说…… 从第二年起,别家庄就开始了整体搬迁。 别仁晋在栀栀和别燕东的帮助下,请来各方面的专家,一是勘探出最适合耕种的土地,一是请来专业的建筑团队,一次性把村民们的住宅合理设计、专业建筑好。 现在,别家村所有的村民全都住进了崭新、整齐、漂亮、舒适的砖石结构的房子。 而这一次别仁晋时隔三年再来南陵镇考察,目的是,想学习南陵这边的大规模科技种植、销售、包装、运输一体化…… 让别仁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三年没来,他就看到了一个与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新型小城镇。 根本就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南陵镇以前的样子了! 这会儿别仁晋和他的团队坐在南陵镇政府交流大楼的食堂,十分兴奋。 负责接待他们的南陵镇政府工作人员小周笑道:“那你们已经三年没来了,觉得南陵的变化很大,那是正常的。就是我们……有时候出差下乡蹲守两三个月,回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不习惯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别仁晋盯着眼前的饭菜,说道:“现在的饭菜也和原来不一样了啊!” ——他还记得他上次来时,南陵镇政府提供的工作午餐,是给每个人派发一碗饭菜。当然伙食也不会太差,基本就是一荤一素,外加一个腌菜之类的。 但现在,由于来参观和考察的外地政府、集体比较多,午饭虽然依旧是一人一盒,但有多种饭菜的组合可以选择。 就比如说,来自于内陆农村的别仁晋等人选择的就是“海鲜套餐”,打开饭盒一看,主菜是七八只大虾,一份咸鱼蒸猪肉饼,素菜是凉拌海带丝,以及一份贝肉冬瓜汤。 也有人不爱吃海鲜,所以选的是“红烧肉套餐”,主菜是酸菜红烧肉,一份香菇蒸蛋,素菜是清炒豆角段,以及一份丝瓜豆腐汤。 小周适时解释,“是的,因为有一部分人他因为痛风的原因不能吃海鲜嘛!但是呢,我们南陵临海,海鲜属于特色食物,所以大家各取所需吧!” 别仁晋连连点头。 栀栀并不负责南陵镇政府的工作,所以别仁晋来找她,其实就是为了把老家乡亲们的事说给她听。 “栀栀,虽然我也写过信给你,告诉你老家的乡亲们已经搬了家,但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详细和你说……” 别仁晋告诉栀栀,“咱村里啊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了!全村整体搬迁到二十公里外的新址去了……其实就是翻了个山头,到了山的另一端!” “新村更加靠近国道……跟以前的旧村相比啊,那一年回去,你还记得那路吧?离开省道还得走上十来公里的砂石路,晴天路面全是大窟窿,不知摔坏了多少人,车子一过就扬起漫天灰尘!雨天路面全是水坑,车子一过能直接陷在里头……” “现在的新村啊,距离国道三公里!我们已经带着大家修了一条双车道的水泥路,直接从国道那儿接驳进村!栀栀啊我和你说,‘要想富先修路’这话可是真有道理啊!” “就冲着我们村那些新房子,还有我们村那新修的马路……这两年来,村里有十来个大姑娘没肯嫁出去,招了上门郎!现在我们村已经从八十六户,变成了一百零三户!以后呢估计人口会越来越多,这是好事啊!人口多,劳动力就多嘛……” 旁边有个村干部小小声说道:“村长咱给还是先和栀栀说一说家里人的事儿吧?” 别仁晋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嘴!开个头就没完了……对了栀栀啊,家里的情况现在是这样的……” ——三房现在是户口还留在村里,但三叔三婶已经很久都没有呆在村里了。他们的三个儿女都很争气,老大别婷婷现在在省城当中学教师,她结婚最早,生下的长子去年娶妻,今年生娃。但别婷婷自己还在工作,也没空照顾儿媳,想着父母还算年轻,索性把父母接出去,让照顾孙媳妇了。 别婷婷的两个弟弟也很争气,二弟高考落榜后就去经济特区深城打工去了,后来在一家大厂打工,从流水线一直做起,后来慢慢晋升,到现在已经是厂子里的中层管理了。就是婚姻有些艰难,之前和一起做工的妹子结了婚,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离了,到现在三十五六了也没有再婚。 别婷婷的小弟考上了大学,本来被分配到其他省市工作,后来别婷婷想方设法把小弟也调到了省城,小弟和女同事恋爱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四房一直呆在村里,但也过得挺不错的。 四叔四婶是非常勤劳的人。 别家庄从旧村搬迁到新村后,原来的土地和宅基地就荒废了,国土规则局有划分新的土地给村子。然后四叔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定放弃新村现有的土地,然后拿到了十倍面积的旧村土地。 按政策规定,有关部门测算过新村旧村的土地之后,给出的建议是新村一倍面积的土地可换旧村两倍的土地。 因为新村土地肥沃、旧村土地贫瘠么! 四叔能换到十倍面积的土地,是因为他要了一整座山头。 从去年开始,四叔一家就开始了盘山。即将整座山头的杂草与树木全都清理掉,听说卖木头和山货都挣了差不多三四万块钱…… 接下来,让全村人感到更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四叔他居然去林业局办了退耕还林手续,他享受到林业局给付给他每亩地二百块钱的补贴与一大批的免费经济型树苗,然后又带着老婆和儿女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门将整座山头都种上了树…… 村里人挺佩服四叔两口子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放弃手里的耕田,但看着四叔卖树卖山货挣几万,拿林业局补贴又是几万…… 听到这儿,栀栀含笑不语。 她没有告诉别仁晋和村干部,其实四叔早就问过她的意见。 为了能问个清楚,三年前的春节,四叔四婶甚至还扛了两麻袋的土特产,风尘仆仆地上京都去找栀栀,名义上是给栀栀的公婆拜年,实际上就是想来找栀栀讨个主意。 栀栀和黎恕一五一十地分析利弊给四叔四婶听: 别看七九年搞的开革开放,其实到了这几年,国家才慢慢吃到了红利。现在国家给沿海城市的帮扶政策会越来越多,就会吸引大批的劳动力前往沿海城市打工,农村的壮劳力会因为虹吸效应而慢慢变真空。 九十年代还有农业税,但退耕还林政策则予以免除农业税,而且一旦退耕还林了,也就是前两三年会特别累、特别苦(要种树、要巡山、要防病虫病),看起来似乎不会有持续性的进益…… 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那座山头将会变成子孙后代的金口袋!再说了,原来的山头上,那些野生的树木也能卖钱,还有山里的山货……菌子、中草药、甚至山里的野兽啥的,只要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就都能换成钱…… 什么? 把水田换成山头、退耕还林以后就没有地种,没有粮吃了? 怎么可能呢! 村里大批年青人会离乡去沿海城市打工呀!他们的地,不就没人种了吗?四叔你们可以从他们手里承包下来啊!再说了,你们村长是个能干人,他会想办法搞大规模科技种田的…… 退一万步讲,要是村里真的劳动力富余了,你们承包不到土地来种田,也可以选择去沿海城市打工嘛! 正因为这样,四叔两口子谢过栀栀以后就回了老家,经过反复讨论,他们决定听从栀栀的意见。 没想到还真像栀栀说的那样,原来山里的树木和山货就卖了两万多,后来林业局的补助也有几万块……现在四房已经成了远近有名的万元户! 就凭着这些钱,哪怕他们就是像城里人那样买米买油,也足够吃上十来年了! 村里人不眼红是假的。 也有人阴阳怪气,比如说大房。 汤兰花就在村里嘴碎议论,“哪有农民不种地的?现在又已经没有生产队,哪有大锅饭吃?你一年不种地不收粮食你吃啥?真是人蠢没药医!” 据说四婶反击汤兰花,“你管我种地还是种树?你也是农民啊你也没种地啊!哼,你也别管我们家吃什么了,跟你无关……我倒要看看你们家今年吃什么!” ——和越来越红火的三房、四房不一样,大房是每况愈下。 老奶奶已经被接到京都别燕东家里享福养老去了,所以大房那边根本没人管。别逢圣当然也想去京都把老奶奶找回来,但他连路费都没有……当然了,他也找人借过几次钱,每次都说要去京都找二房要钱、回来双倍还上…… 可每次都是钱刚一借到手,就被他儿子别敬山给抢走了! 而别敬山又被父母养得无法无天,骄纵蛮横。 别敬山被蛇吓出了不举的毛病,只要手里有钱,就要拿去送给江湖骗子,求人治他的难言之隐,殊不知每次都被人骗钱…… 谁说都不听。 久而久之,别逢圣借到了钱却迟迟不动身去京都,引起了债主的怀疑,债主要求他还钱。别逢圣哪有钱还,就开始赖账,还吊书袋,满嘴的之乎者也…… 气得债主直接找上了村长别仁晋,由于借条、人证俱在,别逢圣想不认都不行,最后别仁晋只好把别逢圣家的一半儿田地交给债主耕种,言明借种三年以抵消债务。 所以别四婶才会讥讽汤兰花没地种、没饭吃。 这么一来,别逢圣一家的名声彻底臭了,根本没人愿意借钱给他们…… 别逢圣一家过得相当艰难。 别逢圣一条腿跛了,就把所有的气全都撒在汤兰花身上,认为她应该像他妈一样赚钱、种地、养家。汤兰花当然不肯,仗着别逢圣腿脚不好……她白天把家里的土豆或者红薯偷几个出跑出去,自己在外头烤熟了吃了,夜里等到别逢圣父子俩睡了才回来。 别逢圣父子恨透了汤兰花,有时候天一黑就故意把家里弄得黑灯瞎火,汤兰花以为父子俩都睡了,偷偷摸摸回家……结果就被父子俩按住,好一顿打! 刚开始的时候,左邻右舍听到汤兰花的惨叫声,忍不住去劝……听说为了几只红薯和土豆就把汤兰花打成那样? 虽然别家庄也不富裕,但像土豆和红薯这样的东西还是不缺的。 大家就凑了几个送给别逢圣。 可能别逢圣从中发现了甜头,就三天两头打汤兰花…… 到了后来,左邻右舍都麻木了。 打就打呗,反正汤兰花又不是他们家的谁。 大房这种吵吵闹闹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去年又突然闹出个事情来。 之前汤兰花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才有了别敬山这个儿子,除去四女儿别芃芃被老奶奶送到二房去养着了之外,另外三个女儿……全都是刚出月子,就被汤兰花抱着,步行大半天的时间门走到外头的官道旁,把出世三十天的女儿们放在路边…… 去年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找到了村里,说是想替她母亲寻亲。 姑娘姓段,叫段茵说她母亲叫林文荷,林文荷的第一任养父是个年老的货郎,捡到她,费尽周章养了几年以后,身体不行了,就把她送给一对家境富裕、但没有子女的中年夫妇。 林文荷的人生因此而产生了改变。 第二任养父母很疼爱她,让她上学、给她买最好的衣裳、给她吃最好的食物……最后因为成了独生女,也没有下乡插队什么的,就是顺风顺水的进了一个好单位工作,又听从养父母的安排,顺利的相亲结婚,后来还生了孩子,就是段茵了。 段茵慢慢长大了,一家子过得很幸福,前几年姥姥姥爷去世,也是在段茵一家的照顾之下……姥姥姥爷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算是喜丧。 可姥姥姥爷去世以后,家里的福气似乎一下子就透支了。 去年,段茵的妈妈也查出了癌症。 可能人在生病的时候就特别脆弱吧!林文荷突然就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她很想知道,当初她为什么会被第一任养父收养? 换言之,她的亲生父母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要她的? 她是被拐子拐走的?还是被亲生父母放弃掉的??? 为了能让母亲林文荷安心,段茵让父亲照顾母亲,她毅然踏上了替母亲寻亲之路。 她唯一的线索,就是母亲的第一任养父曾经告诉过第二任养父母,详细说明了捡到林文荷的地点。 但时间门久远,再加上还经历了解放、生产队划属、生产队改村委、别家庄整体搬迁等一系列的变迁…… 段茵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两个细节。 一是母亲的第一任养父捡到她的地方叫做摩云边(摸云边),是海拔比较高的一个地方,时间门是清晨六点,当时方圆十来里路完全没有人烟。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人是提前一天把孩子放在那儿的。 一是母亲的襁褓之中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于是段茵拿着母亲的生辰八字,在附近问人。 最后终于打听到,别家庄有一户人家连生了四个女儿,都没要,都放到村上的山路边,也不知道是被过往的旅人捡走了呢,还是被野兽给叼走了。 但是从段茵拿着那生辰八字来看,很像那户人家的第二女儿。 当时段茵已经觉得有些不妙。 她没再找人,而是直接回了家,把打听来的消息先告诉了父亲。 父女俩商量了许久,决定放弃寻亲。然后又找来远房亲戚,请亲戚帮忙,扮成母亲的生母,只说母亲是她唯一的心头肉,奈何幼时被拐子拐走,她苦苦寻找女儿四十余载,终于今日得见…… 林文荷心性单纯,误以为真,与“生母”抱头痛哭。她苦捱了几天以后,终于毫无遗憾的离开了人世。 没想到,之前段茵的寻亲、打听,已经惊动了别逢圣一家。 有好事的人跑来问别逢圣,“你家二女儿是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对不对?” 别逢圣一惊,追问之下,才知道有个衣着体面、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年轻姑娘在打听这个生辰八字的人…… 别逢圣细细回想,觉得这个生辰八字是对得上的! 他高兴坏了,觉得这岂不就是遍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么! 老太婆被二房撺掇着跑了、四女儿别芃芃也跑了…… 他正愁活不下去了,结果现在又来了个二女儿! 于是别逢圣开始了细细打听。 还真被他给打听到了! 原来段茵一家就在隔壁城市啊…… 教别逢圣去京都?他心里发怵手里还没钱,但要是去隔壁城市?那谁怕谁啊! 不过,别逢圣觉得汤兰花太蠢了,肯定处理不好这件事,而二姑娘现在是他能够得着的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必须亲自去。 等他找到段茵的时候,段茵的母亲林文荷刚刚因病去世。 段茵和父亲正是悲痛欲绝的时候…… 结果别逢圣去闹灵堂,要段茵替代林文荷赡养他这个亲父。 段茵与父亲大怒,当着前来吊唁的亲友们的面,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别逢圣和汤兰花遗弃亲生女儿的恶劣手段,还对别逢圣两口子极尽羞辱。说他现在混得这么惨,这就是他接二连三的遗弃亲生女儿的报应! 气得别逢圣当场就……中了风! 汤兰花才不想管别逢圣呢,直接转身就跑了。 段茵很生气,只好先把别逢圣送到医院简单治了下,然后又花钱雇了辆车,把别逢圣送回了别家庄。 别仁晋是村长,他不能对别逢圣见死不救,也就只好安排了几个村里妇女,一天三餐轮流给别逢圣送一碗饭吃。 但据说,村里给别逢圣安排的敬老饭,多半会被别敬山抢走吃掉…… 说到这儿,别仁晋摇了摇头,对栀栀说道:“这可能真是逢圣大伯的报应吧!我来的时候啊,他已经很瘦很瘦了,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能熬多久……本来也年纪大了。” 栀栀笑了笑,说道:“也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别仁晋连连点头。 第572章 完结倒计时二 栀栀和别仁晋他们一块儿吃完午饭,就各自分开了。 只不过,下午的时候栀栀去南陵果园视察的时候,又遇上了别仁晋和小周他们。 别仁晋他们是来学习经验的,问了几个技术方面的问题,小周答不上来,栀栀帮着答了。但别仁晋又问了几个细节相关,栀栀没有直接参与果园管理,也答不上来,于是小周就跑去找果园相关负责人了。 栀栀和别仁晋他们坐在果园里聊了几句。 别仁晋一脸的兴奋,“栀栀啊,南陵的变化真的好大啊……本来我觉得吧,咱们别家庄的房子算是咱那附近独一无二的了,真的是红墙白瓦、窗明几净的,但这里的老百姓的房子明显更好哇……” 栀栀但笑不语。 南陵镇上的居民房子么,当初双镇和周镇因为历年受台风侵袭的原因,栀栀和陶容冶去实地调研过,最后栀栀建议按村搬迁…… 过程当然冗长、麻烦,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麻烦接踵而至,但有了“南陵别栀栀”的背书,后来双镇和周镇各选择了一个人数极少的小村庄做为试点。 共费时三年,当外观漂亮、宽敞明亮、实用性高、功能齐全的二层小洋楼建成时,新村的土地种植也没落下…… 两个试点村从赤贫状态,一下子就成为了远近有名的致富村! 接下来,双镇和周镇的镇政府们风风火火地开始了改造。 惹得南陵镇的老百姓既艳羡又忿忿不平。 ——别栀栀是我们南陵镇的!怎么能胳膊肘儿往外拐呢?不行不行,我们南陵镇也要进行民居改造! 于是,在南陵老百姓强烈要求要改造民居的时候,栀栀提出了另外一个点: 现在南陵已经是科技种田的示范乡了,除去这个,其实南陵还有一个特别好的天然条件,那就是临海、四季如夏。 那么,可不可以在为老百姓打造新居时,同时考虑到居民住宅的外观问题?一步到位将南陵镇发展为旅游中心! 旅游中心? 对南陵镇的老百姓来说,这可是个很新鲜的观念。 栀栀为了给大家一个切身体会的感受,便在几年前的五四知青集会上,把这个活动给推广了。 当然了,知青办早就已经更名为共青团办公室。 但五四知青集会却已经传承了下来。 那一年的集会,栀栀提前告知所有的参与者,集会主题为“古风”,即不管你摆什么摊儿,哪怕是卖磁带的,也要想办法挂个灯笼之类的和古风沾点儿边。同时,参与者需要全部穿上汉服出来摆摊。 没有汉服? 没关系。 栀栀动用关系,在她熟悉的几所大学的舞蹈系借来了几百套表演服,和汉服挂点钩的演出服包括油纸伞、团扇、折扇这样的道具全都借来了。 接下来,栀栀拉着南陵镇的一众镇政府领导在那一天里,上街察看效果。 ——在朴素的青石板巷子里,一个接一个的精致小摊上,或挂着戏曲脸谱装饰、或挂着传统宫灯装饰。身穿汉服的摆摊者们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更有不少年轻人因为喜爱,还穿着自制作的汉服出来游街。 让人一时间如亲临古代街镇,沉迷其中! 当时镇政府的领导们全都愣住。 很快,他们就领会了栀栀的意思,“栀栀,所以说……如果我们把新民居盖成古风样式的,就、就能吸引游客了,对吗?” 栀栀笑道:“咱们今天看到的集市就是成品效果,但新民居不一定非得是古风样式的。咱们不能本末到置……新民居最重要的是老百姓的居住环境和条件,其次才是外观。” 然后她又说道:“外观呢,也可以是其他风格……咱们南陵还是挺大的,可以打造出不同的风格的房子……外观。这些呢,对外可以通过征集设计图稿来竞标,对内呢,也可以让老百姓自己选择喜欢什么风格的房子……” 后来,镇政府听取了栀栀的意见。 他们把任务指派到各村去,召开了很多次村民大会……也请了不少设计单位来设计民居格局图、外观图等等。 最终由镇政府拍板,给几个村子的新民居定下了主题。 一村(原一大队)因为人口众多,被分派了四个主题,分别是殿宇古风居、欧洲小镇、花园小镇。 二村被分派了两个主题,分别是:竹林古风居、青石板古风居。 三村也被分派了两个主题,分别是:满洲彩玻窗民居、裙楼古风居。 …… 每一种主题的民居,至少4-6种不同的格局供大家选择,居民可以因为选择不同主题的房子而接受选址。 修葺的模式也有三种: 一是直接在旧有的房屋外改造外观,这个由村委付费, 一是推倒房屋重建,房屋质量由村委把关,免除部分费用。 一是不管外墙还是内里都完全不改动,无任何补助费用。 南陵镇的老百姓不穷。 何况他们都去过双镇和周镇的试点村参观过新房子了。 ——新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格局合理,厨房宽敞明亮,给安装了沼气灶、煤灶和柴火灶,想用哪种方式来做饭都行! ——屋顶上装了水箱和太阳能热水器,楼上楼下都有水用,而且南陵日照条件好,使用太阳能热水器,不用烧水就能洗上热水澡。 ——厕所建在自家院子里,私密性好,舒服,防臭还能冲水…… ——还给修了专门的除臭猪圈! 谁不想住上漂亮、方便的新房子啊? 在那段时间里,南陵陷入一片混乱。大家见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选好房子的样式了没”和“你家准备啥时候开工”之类的…… 到现在,南陵新城已经建好两年多了。 南陵的旅游名气还没打响。 对于栀栀来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九零年代初,全国人民都不太富裕,旅游就是烧钱嘛! 但是,栀栀让南陵镇政府制作了一批精美的图文并茂的旅游宣传册子,透过大哥别燕东的关系递交上去。 一年半前,别燕东派人来南陵考察。 很快,南陵就接到了一个招待任务——这一年的国际气候大会轮到在种花国举办,国家决定在南陵召开这个会议! 南陵镇的老百姓们全都高兴坏了。 一座五星级的酒店在最短时间内建成,同时,本地职校立刻开设了旅游专业的课程…… 全镇人民严阵以待。 半年前,“南陵国际气候会议”圆满召开! 最美南陵、具有多种风格建筑的南陵、旅游胜地南陵……南陵被冠上了各种各样的美称。 也是从今年暑假起,南陵悄然多了些携儿带女的游客,镇政府在栀栀的指点下,敏锐地嗅到了商机,并且按照栀栀的建议,对本地居民开展思想教育工作,让善待外地游客等等。 现在,南陵农贸公司(原双岛集团)已经着手准备建设南陵海上乐园了。 未来的南陵,还即将是一个旅游打卡胜地! 这会儿别仁晋正兴奋地和栀栀说起他下午和小周一块儿搭乘观光巴士来果园时,在路上看到的花园小镇。 “我的天啊,现在南陵变得那么漂亮吗?我们坐着公共汽车来……那公共汽车就特别新,干干净净的,玻璃窗上一尘不染,座位坐着也舒服……最重要的是,路边的房子好漂亮啊!一个又一个的都是带院子的房子,但是房子的阳台上、院门上全都是花……也太好看了吧!” 然后他又问,“栀栀,我听小周说,现在全南陵的房子都很有特色,是这样吗?” 栀栀含笑点头,“既然来了,有空的时候在南陵多转一转,对了,现在是暑假,晚上有夜市,很有意思的。” 别仁晋带来的其他村干部也议论纷纷, “对对对,小周也说现在晚上有夜市,有吃的有玩的还能看夜景……” “栀栀啊南陵也被你们建设得太好了吧?” “仁晋,我们晚上也去逛逛吧!” “听说有个灯巷,说灯巷特别好看……” “下次有空把家里人也带来这儿好好旅游下……” …… 栀栀笑着连连点头。 这时,小周把果园负责人找了来,栀栀和人打了招呼,离开了,继续去视察下一个单位。 等她办完事已经是六点多。 都这个点儿了,栀栀又是一个人,就不打算回正义岛了,准备去黎恕在岸防部队的单身宿舍里应付一宿,明天再回。 路上遇到一个熟人,告诉栀栀说,龙强在镇医院里。 栀栀想了想,买了些水果去了医院。 果然,龙强和高甜甜,以及孩子们都在。 “栀栀你怎么来了?”高甜甜连忙说道,“你来就来了呗还拎什么东西!” 栀栀笑道:“我遇上小李了,听说你俩在这儿,我就过来看看……龙强,你感觉怎么样?” 龙强穿着条纹病号服,坐在病房上,摇头笑道:“我没事儿,是甜甜大惊小怪!” 栀栀看向了高甜甜。 高甜甜和龙强结婚好几年了,不得不说,因爱而结合的婚姻,是能让人看出幸福感来的。 ——高甜甜本来很漂亮,但钻了二十年牛角尖,颜随心变,面貌也显出了些刻薄尖酸与苍白的病态感。 现在? 高甜甜胖了点,削瘦、双颊深陷的刻薄脸变成了温柔圆润的鹅蛋脸。苍白的肤色透出健康的粉红,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因为她胖了点儿,硬生是将那略有细纹的脸蛋撑出了胶原感,看起来又是个皮肤吹弹可破的佳人了。 ——龙强本来很俊美,但被高甜甜虐了二十年,有为青年逐渐变得木讷、沉默,再加上他也不太会打理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因病瘦得厉害,从气质、衣品来看……他就是个地地道道农民。 现在? 龙强也胖了点,但这个胖,只是针对于之前他因为生病的清癯。再加上有了高甜甜的细心照顾,他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衣品来看,他和黎恕差不多,只是在气质上,可能龙强会更沧桑些。 ——高甜甜和龙强收养的一双儿女,本来瘦小、怯懦,且常年不会、也顾不上打理自己,使唤得容貌丑陋,气质畏缩,小家子里气得很。 现在? 十四五岁的男孩儿曦和已经一米七高,是个英俊的阳光小伙;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望舒也有一米五几了,是个内向恬静的漂亮小姑娘。 高甜甜对栀栀说道:“栀栀你别担心龙强啊,确实没什么事儿……我这是攒了几天假期,逼着他来医院复查,顺便让他住院,给他安排全套的体检……” “那医生怎么说啊?”栀栀问道。 高甜甜并不忌讳,当然也是因为龙强的病情比较稳定、而且也越来越好了。 “医生说,情况不错,目前没有发现继续癌变的可能性,”高甜甜说道,“就是检查出来说,他的胃壁还是很薄,所以平时一定要好好保养……再就是,可能平时消炎药吃太多,他身体有点儿不舒服,为了这个医生让他住几天院,想试试断掉消炎药的话,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栀栀看看龙强、又看看高甜甜,见二人目光缱绻温柔,心知他俩确实没事儿,这才放下了心。 闲聊了几句,栀栀起身告辞。 只是,她刚刚才下楼,就听到高甜甜在楼上的病房窗子那儿喊她。 “栀栀!栀栀你等一等——” 栀栀站定,抬头看去。 高甜甜朝她挥了挥手,大喊,“你陪着我家望舒出去买点东西好不好?” 栀栀点点头。 很快,望舒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栀栀阿姨,我、我……”小望舒有些面红,“……我、我来那个了,我还是第一次来,但是妈妈现在走不开,她让我来找你,栀栀阿姨,请你帮帮我……” 栀栀看到小姑娘的腰间系了件男孩子的衣裳,下摆堪堪遮住小姑娘的裙子。 栀栀牵住望舒的手,温柔地说道:“来,跟我走。” 栀栀带着望舒去了镇上的夜市,买了一件裙子,又买了卫生巾、卫生纸、女孩子的内裤等等。 然后她把望舒带到黎恕的单身宿舍里,手把手地教望舒要怎么垫卫生巾,还借了盆子、热水和肥皂给望舒,让小姑娘自己把脏掉的裙子、裤子洗干净了。 忙完这些,已经是夜里快八点了。 栀栀就问望舒,“还没吃晚饭吧?” 小姑娘腼腆地摇摇头。 “我也还没吃,走,我们去夜市随便吃点,然后你给你爸妈你哥哥他们也带点儿回去。”栀栀说道。 小姑娘犹豫半晌,“栀栀姨,他们可能已经吃过了。” 栀栀笑道:“我知道……那你说说,他们会不会给你留饭?”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们是一家人,你爸爸妈妈你哥哥有一口吃的,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你要是有了好吃的,是不是也应想着他们?”栀栀问道。 小姑娘又点点头。 栀栀笑道:“好啦,咱们走吧……我陪你处理了你的事,你也陪我吃个晚饭吧!” 小姑娘又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说道:“栀栀阿姨,那我请你吃饭吧!”她还害怕栀栀不肯让她花钱,急急说道:“我有钱的,我妈每个星期五给我和我哥哥各一块钱零花钱,我攒了十五块,我有钱请你吃汤面!” 栀栀大笑,摸了摸望舒的头,“这样吧,阿姨请你吃饭,你请阿姨吃个……炸鱼丸?” ——炸鱼丸只要五角钱一串。 小姑娘面红红地点点头。 南陵的夜市热闹非凡,而且还是成体系的。比如说卖手工艺品、饰品的在一块儿,卖土特产的在一块儿,卖衣服鞋袜的在一块儿,摆游乐摊的在一块儿,美食街又在一块儿…… 来摆摊的多数都是本地富余青壮劳动力,来逛的几乎全是游客、南陵几所职校的学生、单位家属、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以及从别的镇子、村子赶来逛夜市的。 毕竟现在公共产通也很发达嘛。 结果栀栀和望舒去夜市寻找美食的时候,又遇到了别仁晋一众。 栀栀当即邀请别仁晋一众吃南陵土著美食——鱼面。 别仁晋有些别扭。 因为他觉得别栀栀应该被他供起来,所以别栀栀要请他和村干部们吃饭,他不敢,他心虚。 被栀栀嗔骂了一顿以后,别仁晋才不好意思的率众坐下了。 栀栀要了六碗鱼面,一份炸花枝丸,一盘子白灼虾,一盘子酱爆鱿鱼,一盘子蒜蓉粉丝蒸扇贝,一条五斤重的清蒸石斑,一罐杂鱼藤壶汤…… 别仁晋听着栀栀麻溜地报出七八个菜名,被吓住,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栀栀我们随便吃点就好,你怎么点那么多啊……” 栀栀没理他,对夜市摊老板说道:“再给我来一道花雕煮螺!” 夜市老板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咧!马上就好——” 别仁晋有些拘谨,小小声问道:“栀栀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你就别管这个了。”栀栀笑道,然后转头问小望舒,“望舒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姑娘和栀栀很熟悉了,所以不避讳,又知道别仁晋一众来自栀栀姨的故乡,便问道:“姨,叔叔他们平时喜欢吃什么啊?你点了那么多海鲜,万一他们吃不惯怎么办?不如我去别的摊子上再买点儿吃的来吧?” 栀栀立刻抽出五十块钱,交给了望舒,“那再买一份红烧肉,一份辣椒炒肉吧!其他的你想吃啥就买啥。”顿了一顿,又交代道,“要是太重了拿不动,就让店老板帮着提着送过来。” 别仁晋着急了,“栀栀啊不不不……” 望舒点点头,拿着钱离开了。 别仁晋有些不安。 栀栀安抚他,“南陵算是我的第……三故乡,你远道而来,我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那年我们回乡,你不也安排了全村宴么!再说了,我今天请的这顿不算,黎恕都不在……等他回来了,也等你们忙好了工作,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聊了一会儿,别仁晋与村干部们的局促才消失不见。 别仁晋很兴奋地告诉栀栀,“……我们下午和小周忙完了以后,先是慕名去了花园小镇……我们坐公共汽车去的,然后沿着公路走过来的……我的天啊栀栀,南陵也太美了!怎么说呢,就像公园一样,又漂亮又干净!可这么漂亮干净的地方还是有人住的……” 南陵的建设靠大家。 但也绝对有栀栀的一份贡献。 听到有人夸奖南陵,栀栀心里是高兴的。 宵夜摊老板开始上菜。 炸花枝丸、白灼虾、酱爆鱿鱼、蒜蓉粉丝蒸扇贝、清蒸石斑和杂鱼藤壶汤……份量真是够够的! 而望舒也拎着塑料袋过来了。 她带来了酸菜红烧肉、尖椒回锅肉、辣炒家常豆腐等几样常见家常菜,以及还拎过来两大瓶冰冷的本地甜酒酿。 甜酒酿于酸甜之中带着点酒香,是栀栀的最爱。 望舒知道这一点,才会特意买回来。 正好这时,宵夜摊老板送了六碗鱼面过来。 面条是白生生的,汤底也是白生生的,也就是表面上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一丁点儿的炸紫菜…… 说实在,这么素净的汤面,一看就觉得……好像没啥胃口。 望舒见栀栀正拿着杯子喝冰甜酒酿,便自然而然地向别仁晋介绍,“叔,你们吃这鱼面吧!这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可好吃了……你别看它素白素白的,好像一点儿佐料都没有,实际上呢,这面条本身就是用海鱼的肉和面粉、蛋清一块儿和出来的,汤底也是用鱼头鱼骨和蚝干、虾干、瑶柱干一块儿熬制的,虽然看起来一点儿颜色没有,但真的很鲜……快试试吧!” 别仁晋与众人一听,连忙拿起筷子,捧碗吃面。 还真别说,这白生生的汤面,一吃进嘴里就知道它与普通面条的不同了。面身筋斗、Q弹,自带鲜甜,汤底更是鲜得无法比喻——既带着浓郁的肉香,又有海鲜干货独特的微微咸腥,但这种咸腥呢又与肉香相辅相成。 别仁晋等人一口气吃完整一碗汤面…… 栀栀又喊来了宵夜摊老板,“再上四碗鱼面……望舒你还要面吗?” “我吃这一碗就够了,谢谢栀栀姨。”小望舒答道。 正好这时,隔壁桌来了一群客人。 其中一人竟然是韦玫瑰! 听起来,像是韦玫瑰正在招待从远方赶来的亲戚。 “……这些年,我其实也是一直有来南陵看望你妈,你妈三十年前嫁到南陵的时候,还是我送嫁的呢!那时候的南陵啊破破烂烂……统共就一条街、一条窄窄的马路,进出只有一趟班车……” “然后就慢慢有了变化!二十年前呢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一个叫做什么枝的女知青……” 韦玫瑰插了一句嘴,“她叫别栀栀。” 坐在隔壁桌的别仁晋、他带来的村干部,以及栀栀和高望舒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面面相觑。 韦玫瑰的那位亲戚继续说道:“对对对,别栀栀!从二十年前起啊,我就发现你们南陵开始有了变化……别的村子别的镇子被台风搞得乱七八糟!你们南陵没事……据说那也是别栀栀带着别的知青干的,好像还拟了什么单子,列出台风来袭要应对的事项。每次台风一来啊,别栀栀她们就带着人到处检查仓库关好大门没,哪儿有什么破洞什么的……” “对了你们南陵啊还年年产生优质粮食!不但产量大、质量还好!我们老家穷得都没有吃的了,厚着脸皮来找你妈借粮,本来还担心你们也不富裕,结果你妈告诉我,说你们种的是别栀栀她们研发出来的优质种子,南陵的亩产水稻早就已经快七百斤了!可怜我们啊,亩产才四百多斤,遇上虫害、天气不好,四百斤的亩产都保不住!” “玫瑰呀,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妈当年借给我的一百斤大米……哎哟实话不瞒你,要是那一年的一百斤大米啊,你姨婆家至少也要饿死两三个!” “那一百斤大米我们背回去以后,根本舍不得拿来煮成米饭,尽熬粥了,结果呢那米粥又香又甜又糯,哎哟我们连腌菜都不需要,空口吃也觉得很好吃!再后来呢,我跟你妈说要还米,你妈还不要,我想着啊我们种的大米,质量又不如你们家的,最后还了你妈二十只鸡……” 韦玫瑰和亲戚们全都笑了。 其他的亲戚们也纷纷说道: “是呢南陵的大米很出名,特别香!” “我们每年都会来南陵买点儿大米,买回去也舍不得吃,放着……万一家里人哪儿不舒服了,就用南陵大米来熬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哈,好像吃了南陵米粥以后病也好得特别快似的!” “南陵又不止大米好!那些香菇啊木耳啊也特别好!尤其是菌子,一年四季都有!以前我们想吃点儿菌子还只能在夏天雨后去山上挖……” “南陵的水果也好吃的啊,南陵杏脯,名优产品,好得吃不得了!还有南陵大白梨,南陵芒果,南陵香蕉,南陵甘蔗……你们生活在南陵啊,实在是太幸福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南陵最最最出名的,还是海产品啊!大拇指那么大的蚝干,三寸长的那么大的虾干!还有各种鱼干……我的天,那些才是好东西啊!” 姨婆又问韦玫瑰,“那些山货,水果,海产品……也是别栀栀领着你们干的?” 韦玫瑰含笑点头,“南陵农贸公司下辖十一个分公司,一共有二十八个种植园,四个渔场和九个养殖场……全都是别栀栀带着我们干的!” 姨婆“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十年前呢,你们南陵成了集体标兵,连我们老家都跟着你们学习科技种田……连我们也能吃饱啦!而且种出来的大米也是那种特别香甜的!结果你们南陵呢,已经不满足于种田了,整个镇子也开始一点一点有了变化……” “到现在啊,我去年还来过一次,南陵都还没有这么美的,这次来了……我都不敢认了!南陵现在也太美了吧!我的天啊……不会都是那个别栀栀的主意吧?” 韦玫瑰笑道:“还真是栀栀的主意呢!” 姨婆捶胸顿足,“这么好的人,你说她当年怎么不去我们王家坳插队呢?” 韦玫瑰笑道:“她要是真去了,我们会把她抢回来的!” 说话之间,韦玫瑰突然发现了隔壁桌的栀栀? 韦玫瑰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 却见栀栀笑眯眯地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声张? 韦玫瑰笑了,看着栀栀,却郑重对她的亲戚们说道:“……别栀栀就是我们南陵的精神象征!她喜爱我们南陵镇,我们南陵镇也喜爱她!” 这番话,让栀栀陷入怔忡。 她拿着装了冰甜酒酿的杯子,深呼吸…… 栀栀眼眶微红。 她终于得到了认可,她梦想成真,想要做的事也基本全都实现。 栀栀畅怀一笑。 【正文完】 第573章 正文完结 【2009年6月5日,工程院院士、社科院院士别逢君同志于大西北重械基地离世,享年94岁。 别逢君同志在离世的前一天,还在现场为他的学生、技术人员讲解重械专业知识…… 别逢君同志是我国重要的科学家,物理学家,高级工程师,博士导师…… 据报道,别逢君同志去世后的第三天,其夫人应雨时女士相继离世……】 栀栀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听着浑厚亲切的播音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距离父母离世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可栀栀还是很难受。 今天她忍不住将她父亲的纪录片VCD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电视里时不时播过父亲穿着单薄的蓝色工衣、戴着灰色围巾在零乱无章的车间里拿着扳手接受采访的样子;穿着破了洞的旧汗衫背心,满头大汗接受采访时笑眯眯的样子…… 栀栀泪眼迷蒙地看着电视屏慕,忍不住小小声哭泣。 她与家人彼此牵挂,却始终天各一方。 栀栀一家基本呆在南陵和淮安,只在过年的时候会回京都去。 大哥二哥倒是都在京都工作,但两人工作忙得不得了,最后倒变成了大嫂二嫂互抱取暖了…… 三哥也在京都医科大当博导,他一直没有结婚。 别芃芃呢,这些年和罗建华、谭春雨一直三人行,分分合合的,他们仨都在深城那儿,但情况总是不太稳定。一会儿听说别芃芃有钱了当上服装公司女总裁了,一会儿又听说破产了…… 别棠棠一直留在松市钢铁厂任高级工程师,她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完全无心恋爱,后来应雨时托人介绍,别棠棠只好和那位在松市师范大学的历史教授匆匆见了一面。 结果,一眼天雷地火。 两人结婚的时候,别棠棠三十五,她丈夫已经三十九了,两人都是被学业、事业耽误的。好在婚后的生活还算甜蜜平淡,别棠棠生了个儿子,但别家人都不在松市,别棠棠的丈夫又是个孤儿,没人帮他俩带孩子。最后她丈夫天天背着孩子去讲台上给学生上课,夫妻俩的感情反而越来越好了…… 上个月父母离世,遗体被送回京都,在八宝山为他俩举行了葬礼。 兄弟姐妹们除了别芃芃之外,全都齐聚西北,一块儿扶灵回京都。 直到最亲近的长辈离世,栀栀才惊觉……原来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冰棺中的父母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而记忆中年青英俊的哥哥们、温柔美丽的嫂嫂们……全都尽染华发,连着栀栀自己也已经不年轻了。 父母见证了子女的青春,现在他们离开了,似乎就……没有人再在意子女们的童年和青春了,可年纪再长的人,也曾经有过童年啊! 栀栀心里特别难受。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都没有出过门,干什么也没心思。 门被人推开。 黎恕拎着一大包菜进来了。 他将脚步声放得很轻很轻……先把那包菜拎到厨房,然后洗了手,又用毛巾擦干双手……他才走到栀栀身边,摸了摸她的手。 栀栀手心冰凉。 黎恕心里也很难过。 但人年纪大了,生病、故去……又是伦常,勉强不得。 只是栀栀和父母的感情好,哪怕岳父岳母以近百岁高龄离世,算是喜丧了,栀栀还无法接受。 他只能尽可能的照顾栀栀、开导栀栀。 栀栀反手握住了黎恕的手,含泪笑问,“买什么菜了?” 黎恕说道:“买了根带肉的大骨头,和火腿一块儿炖了好不好?正好今天阿铮和阿锵会带儿媳妇们和孙子们回来……我再弄几个他们爱吃的菜,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栀栀眼睛一亮,“今天星期几啊,不年不节的今天回来干什么?” “就不兴孩子们想你了?”黎恕笑道。 ——栀栀今年五十九岁,长子铁蛋三十六岁,次子铁柱也三十四了,兄弟俩早已经娶妻生子。 不过,孩子们长大以后栀栀和黎恕就不怎么叫孩子们的乳名了,改为喊铁蛋阿铮,叫铁柱阿锵。 阿铮走的是学术路子,他学的是物理与核动力双专业,留学十年,三年前才回的国。长媳王佳薇是阿铮的大学、研学同学,阿铮出国十年,王佳薇就等了他十年…… 三年前两人结束恋爱长跑,终于结了婚,去年生下了栀栀的孙子,栀栀给取的名字,叫黎毓钟,乳名叫中中。 阿铮的专业,就注定了他没办法呆在京都。 他和他的外祖父别逢君一样,也受命猫在西北基地里做科学研究。 他的妻子王佳薇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为了照顾黎铮的生活,也为了养育孩子,原本也是同专业的王佳薇转为文职工作,带着孩子住在距离基地二十公里远的县城里…… 这么一来,好歹夫妻俩还能在每天下班以后聚在一起。 栀栀和亲家母都问过他俩,要不要帮他们带孩子,但佳薇拒绝了。 所以现在就是暑假的时候亲家母去西北给他俩带孩子,春节的时候黎恕会去一趟大西北,把孙子接回来过…… 栀栀和黎恕的次子黎锵走的是参军的路子。 不过,黎锵是通过考军校入的伍。 他学习的专业是战争指挥,现在已经博士毕业,少校军衔,任某海军营长。他的妻子程郁姿和他是同一届的军校同学,但专业是空军飞行员。 黎锵和程郁姿因为一直同校,结婚较早,由于程郁姿是少数民族的关系,独生子女政策对他俩有所放宽,所以他俩育有两个儿子,大的叫黎振宇,八岁,小的叫黎振旗,六岁。 黎铮和程郁姿同在学校上学的时候还能在一起,研一的时候两人结婚、生子。两个孩子前后出生以后,程郁姿完成硕士学业先一步分配,黎铮继续读博,夫妻开始两地分居。再后来,黎铮也分配到南海舰队……从此他俩一个海军一个空军,更加天南海北了。 还是黎恕和栀栀分别给他俩做思想工作,栀栀征得了程郁姿的同意,黎恕才将她调到了黎锵所在的部队,成为海军空战部队的一员,夫妻俩分居了四五年才总算在一起了。 不过,无论是黎铮还是黎锵,俩孩子都非常坚持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所以黎锵和程郁姿的孩子也都是自己带,哪怕他俩也忙得不行。 关于这一点,栀栀私下和黎恕讨论过。 “这俩孩子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让我们帮着带孩子呢?以前我俩可是没少麻烦妈……”栀栀吐槽道。 黎恕反问她,“老二的俩孩子出生时我俩都没退休,又都是工作忙到走不开的,怎么帮他们?就是现在老大的孩子也出生了……可我们全都返聘了,怎么帮人带?这是孩子们在体谅我们!” “再说了,当年他俩还小的时候,咱们放手的时间也不长。后来孩子们能自理了,就一直都跟着你,他俩啊是从潜意识里觉得孩子就应该跟在父母身边,就像当初他俩也一直跟在你身边,这是一个道理!”黎恕说道。 这会儿黎恕和栀栀讨论了一下晚饭的菜式,就关掉电视进厨房忙碌去了。 栀栀刚一站起身—— 她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手及时撑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不过,一个趔趄……她踢翻了椅子。 黎恕从厨房里飞奔了出来,及时抱住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可能坐太久,有点头晕。”栀栀摇头说道,“我没事儿!” 黎恕轩眉紧锁,目光殷切而又担忧,“我抱你去楼上歇个觉?” 栀栀也知道,这些天因为她心伤父母的离去,已经精神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孩子们今天就到,那她现在最好去休息一下。 于是她点了点头。 黎恕抱着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了楼。 老黎和姜女士已于三年前去世,其实他俩比别逢君、应雨时还要年轻几岁,但老黎身上带着旧伤,后来缠绵病榻数年……就是吊着一口气在,想亲眼看着长孙黎铮娶妻生子。 但很可惜的就是,虽然在病榻上看着黎铮娶了妻,可还没等中中出生,老黎就离开了。 老黎离开后,姜女士也难过,身体情况急转而下。 栀栀特意请了半年假,啥也不干就陪着她……直到中中出世,姜女士喜极而泣,一个月以后她依偎在栀栀的怀里虚弱地说道:“我看到中中了……我要去告诉老黎了,我替他看到中中了……” 说完,姜女士含笑而逝。 栀栀痛彻心扉。 可她顾虑到黎恕的痛苦,便隐去悲伤,强打精神照顾黎恕,还要照顾刚生完孩子的长媳…… 从那时起,栀栀的身体就变得很虚弱。 养了两三年慢慢好些了,结果这次又因为父母之殇,精神十分不济。 黎恕把栀栀抱到主卧,直接放在了大床上,然后他也去换了衣裳,上床陪着栀栀睡。 栀栀侧卧着面对着他,小小声说道:“你还不去做饭?” 黎恕也小小声说道:“我也困,我陪着你睡一觉再去做饭……” 栀栀笑了笑。 不得不说,有了黎恕的陪伴,被窝暖和了,心也安,栀栀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黎恕根本没有睡意。 他就是为了陪她。 这会儿感觉到栀栀睡着了,他才睁开眼看着瘦骨嶙峋的妻子,眼尾赤红。 他伸手,想抚平她紧紧皱起的眉头,却又怕扰了她午睡。 最后还是舍不得吵醒她。 半晌,黎恕轻轻翻身下床,离开了卧室去楼下的厨房做饭去了。 栀栀睡了一个多小时才悠悠醒转。 她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才起来了,去卫生间洗漱。 栀栀想着,儿孙们就要回来了,她还是应该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可抬眼一看镜子,她又愣住。 镜子里出现一个病美人。 瘦弱、面色苍白,微蹙着眉头还两眼红肿,有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栀栀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黎恕一看着她就露出怜惜的表情,同时还满腹的欲言又止。 再一想,今天不年不节的,孩子们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南边儿,突然全都扶妻携子的回来了……恐怕也是黎恕安排的。 他在担心她,但她经历的是失去父母的痛楚,他也劝过,但收效甚微,可能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把孩子们都召回来…… 栀栀明白,他希望她能尽快振作起来。 栀栀深呼吸。 她开始护理起皮肤来。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种花国加入了世贸组织,现在国内多了不少外资、合资公司。 六十年代连卫生巾都没有普及,女性内衣、丝袜、头饰、护肤品和化妆品等等几乎没有。到现在……品种已经很丰富了。 以前的护肤品全靠栀栀自己手动制做,大多数都是黄瓜面膜、雪耳液面膜、纯蜂蜜蛋清面膜、柠檬稀释液面膜什么的。 无论是在淮安还是南陵,栀栀都有菜园子,黄瓜和柠檬是自己种的,那个年代能买到的蜂蜜就是纯的,雪耳和鸡蛋也不缺……就是需要亲自动手做,非常麻烦。 为了美,栀栀不怕麻烦。 所以才能一直很好的维持着自己的皮肤。 现在的她,虽然瘦得厉害,但皮肤依旧细腻白皙有光泽……只是年纪毕竟大了,眼角的鱼尾纹遮不住,发际线也有些后移,看起来大约三十七八岁左右。 现在全国人民的生活条件都好了,栀栀又不差钱,买起护肤品来毫不手软。 这会儿她就拆了一张最近新买的面膜,敷好了,然后又去换了衣裳,又在屋里翻找了一下——孩子们回来了,肯定是要给他们一些礼物的。 ——上回买的面膜还有挺多,可以送给俩儿媳。去年栀栀拿到科研竞赛奖金的时候特别高兴,逛商场的时候看中了几条坠着钻石的白金项链,当时一口气买了三条,想着她和俩儿媳一人一条。这次她们来了,正好拿给她俩。 ——至于俩儿子么……这次黎恕搞突然袭击,她实在来不及准备礼物,正好上个月出了新款的平板手机,本来她准备和黎恕一人一个,当作情侣机使用的。结果手机刚买回来,就收到了父母离世的噩耗。手机还没来得及用,现在拿出来送给俩儿子刚刚好。 ——还有三个孙子呢,栀栀给小宇、小旗准备的是一人一套乐高积木。中中三岁不到,乐高积木对他来说太小了,不太合适。栀栀挖空心想了想,决定送个三轮童车给他。 她早就已经看好了,就在军区家属大院附近的商场里就有得卖。 于是她看了看时间,发现面膜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赶紧揭掉,重新洗了脸做完所有的护肤过程,把头发梳理了一下,急急地下了楼。 “黎恕,你给小汤打个电话,请他帮我们跑个腿,去一趟咱们大院附近的商场买个东西回来!”栀栀说道。 黎恕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问道:“怎么了?你要买啥?” 他一看到她,眼睛顿时一亮。 ——歇过觉的栀栀皮肤白皙,两颊透粉、眼神清澈明亮,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但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以前栀栀爱留长发,近年来发现掉发厉害,就剪了齐肩短发。这会儿她应该有用卷发棒将发梢卷了卷,显得整洁又俏皮。 栀栀说道:“……商场三楼的儿童用品中心那儿,有一部499块钱的三轮童车,是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叫做‘乖娃娃’牌……你让小汤把那童车买了、扛回来……” “你啊搞出这么一场突然袭击,我都没来得给孩子们准备礼物,刚才在楼上凑齐了儿子儿媳们的,小宇小旗也有,就是还差一个中中的……”栀栀嘀咕了起来。 黎恕笑弯了眼。 眼前的栀栀终于又有了活力! 他立刻说道:“我先去洗个手,马上打电话给小汤!” 黎恕现在的级别也已经上去了,比不上当年老姜退休时的军衔,但在整个军区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老黎逝世后,组织将原来分配给老黎的小别墅转到黎恕名下,还给他配了警卫员、给栀栀配了保姆阿姨。 只是他和栀栀都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保姆是按栀栀的要求,每周过来三次打扫卫生,黎恕的警卫员呢就一般在办公室电话值勤就好。 黎恕去给警卫员小汤打了电话,便回来继续做饭。 栀栀则去院子里照顾花草了。 她颓废了许久,家里家外全靠黎恕,黎恕的注意力又多数放在照顾她这一方面,院子里确实有些不太好看。 栀栀拿着小锄头清理杂草,剪去多余的花枝,又用竹靶将清理出来的杂草和残枝落叶全都清理到一旁去…… 因见院子里的玫瑰实在绽得极美,忍不住剪了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全都剪了几枝开得正好的,细心的剪去刺和残叶,抱进客厅找了个花瓶来插花。 黎恕时不时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看着栀栀,他嘴角含笑,目光温柔缱绻。 没一会儿,穿着便服的警卫员小汤扛着个大纸箱过来了…… 黎恕连忙让栀栀去厨房看着火,他准备出去帮着安装一下那个童车。 只是小汤刚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打开纸箱,黎铮一家三口、黎锵一家四口也同时抵达——兄弟俩虽然一南一北,但都是今天搭飞机过来,黎恕安排了一个中巴车,让直接把他们一块儿接回来。 几只小的已经在院子门口兴奋又快活地大喊,“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啦……” 喜得栀栀急忙跑了出去,“哎!乖乖们!” 漂亮又壮实的孩子们冲了进来。 八岁的小宇牵着三岁的堂弟中中跟在后头,六岁的小旗头一个冲进来,“奶奶我们来看你啦!” 三个孩子抱住了栀栀腿和腰,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奶奶我想你了……” “奶奶我们是坐飞机回来的!” “奶奶你想不想我们啊?” “奶奶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奶奶奶奶我饿了……” “奶奶,我爷爷呢?” 这时,黎铮两口子和黎锵两口子也进来了。 他们喝止住闹轰轰的孩子们,又笑盈盈地和栀栀打招呼: “妈,我们回来了!” “妈妈,爸爸呢?” “妈,好久没见我真想你啊!” “妈妈你这怎么瘦了那么多?” 黎恕及时从厨房里出来了,看着满堂儿孙,笑得见牙不见眼,“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刚才你们妈还在念叨你们呢,来来来……小宇,小旗,中中,你们饿不饿?” 孩子们朝他扑过去,屋里又响起了一片欢声笑语。 栀栀正准备招呼儿女们呢,家里的座机电话却突然响了。 长媳王佳薇离得最近,顺手接了,“喂你好!啊对……我是别教授的儿媳妇。” 看得出来,王佳薇本来想把话筒递给别栀栀的,但她突然愣住,目光缓缓视移向栀栀,表情越来越严肃,还瞪大了眼睛,十分震惊的模样。 然后她冲着话筒说道:“啊,是这样的吗?那……您要不要直接跟我母亲说说?” 次媳程郁姿赶紧过去约束住孩子们,让他们别吵。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却见王佳薇点点头,冲着话筒说道:“好的好的,那我替您转达,谢谢您!” 王佳薇把话筒放回到座机上,表情十分激动,转头对别栀栀说道:“妈!刚才是……宣传部打来的电话,说、说您已经入选为年度感动种花国十大人物之一了!” 在场所有人全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宣传部的人说,只是打电话过来通知您一声,具体的情况,明天会安排同志到咱家来拜访您的时候再详细说,对了……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王佳薇继续说道。 孩子们天真地问道:“奶奶奶奶,什么是年度感动人物啊?” 黎铮笑答,“也就是说,你们奶奶被评定为全国最优秀的人了!” 年纪最长的小宇惊呼道:“全国吗?可是全国有十一亿人口呀!我奶奶打败了十一亿人,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黎锵笑道:“对!” 孩子们又疯了,开始满屋子又跳又笑,还拼命拍手, “奶奶好厉害!” “我奶奶全世界第一厉害!” “奶奶最棒棒!” 栀栀也无比惊讶。 她是真没想到…… 毕竟她的功绩放在南陵,那倒是当之无愧。 可这十大感动人物,却是面向全国的! 她这是真的…… 不但得到了南陵人民的认可,也得到了全国人民的认可吗? 黎恕看出了栀栀内心的惊诧与不敢置信,走到她身边,用力抱住她,控制住心底的欢欣与激动,认真说道:“栀栀你值得!你本来就是最优秀的!本来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得到这个称号的,但现在也不算太晚!” 黎铮、王佳薇,黎锵、程郁姿也齐声说道: “妈,太好了!这个名号你可是实至名归啊!” “爸妈,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对对对我们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妈妈,你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和榜样!” 栀栀看看黎恕,又看看儿孙们,心中十分畅快。 这一世,她拥有成功的事业,拥有倾心相爱、依恋一世的爱人,有争气的儿辈、可爱健康的孙辈…… 这一世,她的人生充满斗志,她的青春激情飞扬,她的梦想……尽数成真。 那些梦想极大、大到想让全国人民都认可,她的梦想又极小、小到只是想充实人民的菜篮子…… 她终于—— 不负青春,不负韶华;不负梦想,不负未来。 也愿你梦想成真,人生如锦。 ==本文正文完结,谢谢大家== 番外完结 第574章 番外1 我叫傅明宇。 我是官一代、红一代。 在最艰苦的年代里,我出身优渥,衣食无忧,是市委家属大院里最靓的崽,最耀眼的星。 我有过一段很幸福的童年,父母对我无比宠爱,我是他们的所有。 直到他们把失散多年的哥哥傅明楼找了回来。 本来我也很优秀,可哥哥比我还聪明,比我还踏实,比我还稳重可靠。再加上父母对他心中有愧…… 从此,我不再是父母宠爱的唯一孩子了。 我恨傅明楼。 我故意和他作对,处处跟他过不去。 但他对我很好很有耐心,也努力平衡父母与我们兄弟间的关系…… 我就更生气了。 这么一比较,我好像就成为了不懂事的那一个。 我想回到从前。 我开始作天作地。 我希望父母还能事事以我为先。 结果就是…… 有了傅明楼的衬托,我做什么都是错。 很快,我和父母的关系彻底决裂,最后居然要靠傅明楼从中斡旋,才能堪堪维持住一家人的表面关系。 真是笑死。 我开始摆烂。 反正我处处不如傅明楼……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我开始变得消极,什么也不想干,干什么都没觉得没意思。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父母居然用绳子把我给捆了起来,说要把我送到一个荒岛上去……干劳动改造? 我差点气死了! 虽说一上船,他们就把绳子给我解了,但在那一刻,我心里哇凉哇凉的……我是真没想到,我和他们的关系居然到了这一步! 我心灰意冷,我恨不得马上跳进海里去死给他们看……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极美丽的女人。 她叫棠娘。 她美得不似凡间俗物。 她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长发,面庞雪白、嘴唇嫣红,一双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如宝石般的眼珠镶嵌在清澈的眼眸里。 她孤傲又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浅浅的鄙夷眼神。 我知道,她好像有点儿看不起我。 由于家世和外貌的原因,见过我的年轻姑娘就没有不喜欢我、不暗恋我的。 别栀栀不算女人,因为这个女人的眼里只有事业。 所以棠娘真的太特别了。 她不喜欢我,甚至懒得多看我一眼。 按说,我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对我带有明显鄙夷的人。 可自打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死死地盯着她,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天哪,她太美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她的美丽。 其实团队里的别栀栀也长得很漂亮,但我觉得,别栀栀在棠娘面前,就是个青涩的小女孩,哪有棠娘那么冷艳动人,一颦一笑皆无情,却又……狠狠地勾住了我的心。 棠娘带着我们去了外海。 那一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如此炫美的星空与灿烂绝美的海洋。 也让我对一个美到了极点的成熟女人产生了莫名的、浓烈的爱意。 一眼生情。 我很难说得清,棠娘到底哪儿吸引住了我。 很久以后我看了一本言情小说,上面有一句话让我非常认同——爱情的到来,不需要有任何的原因。 或者这就是理由吧! 那一天我紧紧地盯着棠娘,看着她拿着一柄鱼叉恣意跃入海中,像条美人鱼似的,怡然自在地游来游去…… 我此生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美人,直接沦陷。 为了她,我留在了海鸥岛。 我能感觉到,海鸥岛上的知青们对我很客气——那是一种刻意疏离又懒得交往的客气。但他们之间相处得特别融洽,就像一家人一样。 我有些气馁,觉得好像不管去哪儿……我都是融不进去的那个人。 但是棠娘对我很不一样。 她比知青们更冷漠。 知青们好歹还能用客套来掩饰、敷衍我一下…… 棠娘却是直接无视于我。 说来也怪。 别人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 棠娘这么对我……我却认为是有深意的。 她看待我、和看待别人是一样的——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懒得多看一眼的那种。 可我毕竟是个红一代、官一代啊! 她这么看不起我吗? 我很想知道,她面上除了冷漠、慵懒的表情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表情。 后来我看到了。 原来她也会笑,她也可以很温柔体贴,她甚至……还会释放出娇娇的撒娇感觉。 但那是在对着别栀栀的时候。 我不服。 别栀栀是女的! 我一个长得那么英俊的男青年,我个子不比龙强矮,五官得不比黎恕差,比陶容冶还具有世家气质和书卷气…… 我是海鸥岛上最好看的男人! 棠娘凭什么冲着别栀栀撒娇??? 我快气疯了。 我没有想到,我的情敌居然是个女人! 我开始寻找一切机会接近棠娘。 可每一次,她都只是冷冷地扫过我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我有一点点难过。 但也不是很难过…… 只要她没有明着拒绝,就证明我还有机会。 嘿嘿,只要我不开口向她表白,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不是吗? 后来别栀栀她们为了挣钱,要去九道弯火车站做小生意。 棠娘要去,所以我也去了。 那天晚上,棠娘生气跑出了九道弯,别栀栀担心黑灯瞎火的,棠娘会出意外,就让我出去找棠娘。 我高兴极了! 看,保护棠娘、接近棠娘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能力。 小型山区火车站的外头漆黑一片。 我一跑出去就摔了个七仰八叉!我在黑暗中喊着棠娘的名字,心里害怕极了,万一她也像我一样摔倒了可怎么办! 我赶紧爬起来继续摸黑四处找她,还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问她是不是也摔哪儿了?我还安慰她不要害怕…… 然后我就,一脚踏空,差点儿掉下悬崖! 万钧时刻,她清泠好听的声音响起,她让我别动…… 晚了。 我已经踩空,掉了下去。 她适时拉住了我的手。 可我干了一件聪明的蠢事——当时我拿在手里的手电筒,直直照着她的眼睛,她短暂性失明,被我带着……给扯下了悬崖。 当时我人都傻了。 我抱着她,痴痴地看着她,仿佛她就是……被我拉下神坛的神明。 原来,近距离看着她,是这样的感受。 她是那么的美,一双如宝石般的眼睛暂时失去神彩,使她一贯以来的冷漠消失于无形之中。她歪着头,表情有些茫然,好像正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而我抱着她温软丰腴的身子,心脏差点儿跳出了嗓子眼儿。 天哪,她看起来丰盈,身子其实很轻巧,我抱着她,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过了一会儿,她晃着腿儿说,“放我下来。” 我没动。 开什么玩笑! 我凭本事抱住她的,为什么要放她下来? 谁放谁是小狗! 她见我一动不动的,突然笑了。 她恢复了视力,转头看着我,闲闲地说道:“小鬼,你在想什么?” 我紧张死了! 我、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收起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棠娘冷冷地说道,“我可比你大了十几一十岁!” 我愣住。 我生气了。 “谁是小鬼?”我恶狠狠地说道,“我是你男人!” 然后我…… 凑过去吻住了她。 她突然不动了。 我、我也是第一次……经验不太好,可能咬痛了她,然后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从我怀里跳了起来,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我怕她跑了,追上去抱住她。 她没动,却问我,“你想好了?” 这特么还用想? 我喜欢她喜欢得要死! “想好了!”我颤着嗓子回答她。 她突然一笑,身子软了下来,乖乖依偎在我怀里。 那美妙又旖旎一夜,让我食髓知味。 我是头一回,她是身体素质好……我们不知疲倦的一直纠缠到天亮。 只是,她匆匆穿好衣裳以后,居然对我说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栀栀? 我当时就火了,质问她,“为啥?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她看我就像看傻子一样,表情也恢复成平时的冷漠模样儿,甚至不愿意再回答我一句,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就轻巧跃上了悬崖,自顾自地走了。 我气得半死,想和她理论…… 等我费尽九牛一虎之力才爬上悬崖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进了火车站了! 我便又追了进去。 本来想找她要个说法的,可她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在那一刻,我又怂了。 我想我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私下问她吧! 没想到她那么狠心,硬是不给我任何一丁点的单独相处的机会,直到除夕夜那一天,因为海鸥岛那一年也丰收了,大家很高兴,置办了一场特别热闹的年夜饭。 那天开饭开得早,下午四点多就开吃了,吃得早、散得也早,我瞅准时机蹲守在正义堂附近,偷偷看着棠娘先回来了,又别栀栀跑进正义堂找棠娘,然后又匆匆离开…… 可能是别栀栀忘拿什么东西了,棠娘从正义堂追了出来。 我趁机溜进去,躲在棠娘的屋里。 没一会儿,棠娘回来了,她……拿起了酒瓶,开始喝酒。 当时我心里慌得很,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 她喝醉了。 她轻易识破了我的藏匿。 我从藏身之处走出来…… 她看着我笑,眼绽桃花,粉面含羞。 我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棠娘没问我为什么在这。 她只是笑盈盈地问我,“你想好了?” 我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她太美了,笑起来简直勾人魂魄。 我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点点头。 她解开了腰带,扬起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 又是一场天雷地火。 我想,我也好喜欢泛舟怒海,汹涌热烈、激情张扬。 她终于醒了酒,看向我的眼神逐渐清明,又慢慢变得无情冷漠。 “你走吧,别让栀栀知道。”她淡淡地说道。 我惊呆了。 到这时,我总算明白了她之前跟我说“你想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这是不打算给我名份! 所以? 我…… 她的意思是,要和我偷偷摸摸的? 我哪受过这种气? 我不同意,我直接向她提出,要和她结婚。 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直接让我滚。 我惊呆了。 “你是不是……睡完我就不认?”气得我口不择言地问她。 她想了想,坦然承认,“对。” 气得我差点儿炸了,但我还是尝试和她讲道理,“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她冷了脸,“我是海盗窝里的大当家,土匪婆子,还比你大了十几岁……你凭什么有脸觉得你够资格和我结婚?” 我被气得想哭。 或者有可能已经哭了。 总之,眼眶热热的,心肝儿痛痛的…… 我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无情啊! 结果她看着我,突然笑了,轻声问道:“就这么喜欢我?” 然后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我好想很有骨气的说:才不是呢,要是你不稀罕我,那我也不稀罕你了…… 可我居然点了点头? 呜呜我真是太没骨气了! 她笑了,趴在我胸膛上对我说,“那你谁也别告诉……我就和你好。” 为什么……谁也不能告诉呢? “可是我想和你结婚,”我告诉棠娘,“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不是觉得我俩年纪差得有点儿大?是不是觉得我爸妈我哥他们是当官的?是不是觉得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当家,而我却是个……一点儿名气也没有的普通人,所以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怕丢人?” 她久久没有说话。 她一直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我也看着她。 她真的好美好美,她美丽的眼,如同最幽深的旋涡,我……没能控制住,它不自觉又站了起来。 棠娘突然笑了。 她坐上来,一言不发,带着我勇闯烈海狂波。 当烟花在我脑海里相继绽放时…… 她突然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和你结婚,是因为你根本不配。” 我呆住。 我久久无法平静。 她却示意我赶紧起来,她要送我回海鸥岛。 我浑浑噩噩地穿好衣裳,被她催着……一路回到了海鸥岛。 她大约看我可怜,又俯下身子对我说,“要是你不声张,不让栀栀知道呢,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和我好……” 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跳上了码头。 我好想很有骨气地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这样看起来一定很酷。 但事实却是,我转过头看着她撑着小船儿往正义岛去……一眼也不想错过。 接下来,我委曲求全,又和她好了几次。 我发现只要我不向她求婚,她真的可以很温柔很缠绵。可只要我一说结婚,她立马翻脸,有一次还直接把我踹出门了…… 就,真的好气。 可她于我来说,如蜜糖又像毒|药,我对着她,根本没有半分抵抗力。 后来,岛上来了一个叫周双双的女的,我超讨厌这人,但周双双就像狗皮膏药似的,总跟着我,搞得我烦不胜烦。 正义岛上的胡大爷爷生了病,我半夜撑船送他去镇医院。结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双双居然躲在医院的一间空屋子里,脱了衣裳想要诬陷我的清白。 幸好别栀栀和我一起,证明了我的清白。 可事情解决以后,别栀栀突然忧心忡忡地告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周双双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棠娘也在走廊那儿了。” 我愣住。 胡大爷爷生了病,棠娘来看他,无意之中看到了周双双诬陷我…… 我突然陷入无比的恐慌之中——她会不会只看了个开头、没看到结尾?她会不会生气?吃醋?或者觉得我不守夫道,不要我了? 急得我立刻转身回了正义岛。 谢天谢地,她还在。 我结结巴巴地向她解释了,还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栀栀。 她冷冷地看着我,直接把我赶走。 我体谅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惹她,只好离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棠娘开始隔三岔五的就离开正义岛一阵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紧张,就怕她一去不复返。虽然她归期不定,但好歹……总会回来露个脸。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突然惊觉到,似乎已经有好些天没见着她了? 我慌了。 我四处问人、四处寻她…… 可她—— 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离开。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大家都已经斗志昂然,明明……我什么都依了她,她为什么要走? 家里人觉得我到了应该结婚的年纪,我哥误会我和别栀栀有什么,我如实告诉他:别栀栀已经有对象了,而我,也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 我哥高兴坏了,连忙追问我,那姑娘是谁。 我说了。 我哥的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 从那时起,我妈开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逼我、骗我回家相亲。 我上过一两次当,意识过来后我用很恶劣的的段搅黄了,把我妈气得半死。从此我和家人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较量。 我妈曾经后悔无比,总是捶胸顿足的说,当初不该把我送到海鸥岛去,否则也不会惹出这段孽缘。 我却真心实意地告诉她,“妈,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最最最感激你的事!” 我妈气晕了过去。 我爸揍我,我哥训我,我嫂子拉着我哭…… 他们都希望我能放下棠娘,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 我不理他们,回到了正义岛。 棠娘留给我的过去不多,所以我只好寄望于将来。 我很清楚,她对我的感情……可能就像喜欢一只漂亮的小猫或者小狗那样,喜欢归喜欢,却无法对我产生归属感。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证明给她看! 我会把她的家、她的正义岛打造成为最美丽的小岛!她是正义岛的岛主,受人们尊敬与爱戴,那么我就成长为能和她齐肩并行的人…… 总有一天,我会等到她,我会成长为……连她需要仰视的男人! 从此,我完全不避讳对她的感情,我认真告诉所有人,我喜欢唐棠娘,我非她不可! 呵,她要是不服气,就出面阻止我啊! 可惜并没有。 她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我爱上了唐棠娘的这件事,在整个南陵掀起了惊天巨浪。 幸好我一直窝在正义岛努力工作,也懒得去管那些长舌妇说了些什么。但我每次去镇上添置东西、去镇上开会的时候,背后总有人议论我,甚至有人还直接问我,是不是喜欢唐棠娘?我到底知不知道唐棠娘比我大了十八岁。 我把那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打得他鼻血直流。 他家人报了警,我被关进派出所。 栀栀赶来替我收拾烂摊子,狠狠地说教了一下那个饶舌男……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议论我和棠娘的事了。 又过几年,大家慢慢地已经接受了我喜欢棠娘、我想和棠娘结婚的想法了。 我一直盼着棠娘能回来,可她一直不回来。 慢慢的,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无端端暴躁,又有很强的厌世感……三十三岁那年,棠娘已经离开了整整十年,我的头发慢慢变白,我……有一点点的绝望。 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她都不会回来了。 我在她心里,甚至连小猫小狗的地位都不如…… 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 我几近崩溃,我在永无止尽的等待中失去斗志、痛恨自己,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的。 这时,我忽然听说黎恕的工作陷入瓶颈,他们决定想办法寻回棠娘,因为他们需要棠娘的帮助。 我的世界突然又变得光芒四射! 她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哪怕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而回来的…… 我终归还是有机会再见她一面的。 大海那么大,我…… 居然和她在蛇岛相遇?! 她还带着个孩子! 是个女儿。 女儿长得好像我。 我明白了,我懂了。 她怀了我的孩子,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所以她带着肚里的孩子跑了? 我气得要死,可我又不敢骂她,万一她又跑十年怎么办? 我看着她给我生的女儿金枝,就更加生气了! ——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我错过了十年和孩子在一起的陪伴! 我气疯了,看着棠娘的眼神,想要杀人。 她却笑了,问我,“这么生气的吗?” 我气得直哆嗦,最后哽咽着说道:“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一走就是十年……我不管,你要赔给我一百年!一百年!你要和我在一起……一百年!” 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的眼圈好像红了? 棠娘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第575章 番外2 棠娘回来了,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我肯定要和她结婚。 我不允许她拒绝,毕竟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而且全南陵的人都坚持我们。 我不管,就算是道德绑架、还是什么鬼的…… 反正我必须要和她结婚! 考虑到棠娘已经不年轻了,以后我们结了婚,肯定会有夫妻生活。我不希望她再怀孕,无论生育与否,都对她的身体不好。 我决定去结扎。 正好带上女儿去市里采买,培养一下感情。 买完东西,女儿和我一块儿去了医院,我做了结扎手术。然后我本来打算顺道去住院部再探望一下我妈的,没想到居然遇上了棠娘。 棠娘是被刘燕燕那个女人骗来的。 刘燕燕就是我妈为我相中的“儿媳妇”,是个让我觉得非常讨厌的女人。 刘燕燕心思歹毒,居然想出一条毒计,想要毁掉棠娘的清白。 但那个傻女人低估了棠娘的聪敏与高武力值,最终刘燕燕的毒计被棠娘昭告天下! 我气坏了,马上打电话让我爸妈、我兄嫂他们马上到医院来。 在医院里,我们开始了谈判。 我先让我妈亲眼目睹了刘燕燕的恶行,我妈还不相信呢!当她听到公安说、刘燕燕已经认罪的时候,她才急忙解释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我直接告诉他们,我要和棠娘结婚。 他们全都呆住。 我冷笑。 呵,我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他们心里的想法? 无非是之前见我为了棠娘坚持十年,他们没办法才说接受了棠娘,现在棠娘回来了,他们又开始衡量棠娘是否适合成为我的妻子。 开什么玩笑! 我的妻子是要陪我走完一生的,又不是和他们绑在一起一辈子! 我把做了结扎手术的单子扔给他们,说我已经结扎了,除了金枝,这辈子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小孩。 我妈抢过手术单,一遍又一遍地看,哭得不像样。 我硬起心肠,准备带着棠娘和金枝离开…… 棠娘却突然对我妈开了口,“初三那天我和明宇结婚,你们来,我们很高兴,你们不来,我们也理解。” 我惊呆了。 我全家都惊呆了。 在那一刻,我高兴得想哭。 看样子我妈也想哭,估计她是被吓着了。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她、带着女儿往正义岛赶。 我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愿意留下来和我结婚…… 一路上,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她有一个很悲惨的童年……这不是秘密,南陵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她的过往,而她告诉了我更多的细节,甚至向我解释了为什么女儿姓金,并且她还说,可以让女儿改名叫傅金枝。 我好心痛,我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对她,以我的余生来弥补她童年的不幸。 回到正义岛的时候,我因为刚做完结扎手术,身体有点虚,她头一回学着照顾我…… 然后我发现,她误会了。 她所理解的结扎,等于以后我都不可能让她怀孕,也等于我是个太监??? 我当场就懵了! 所以? 她愿意和我结婚,是在我变成了“太监”以后? 我头一回觉得,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的高冷,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我把结扎手术是怎么一回事细细解释给她听,又告诉她,岛上大多数男知青都做了结扎手术,是因为孩子足够多了,也是因为心疼妻子的身体,不希望她们再高龄怀孕,承担生育的风险…… 但结扎手术并不是令男性失去性能力。 她看着我,笑了。 笑容里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羞怯。 我和棠娘结婚了。 我们的婚礼非常盛大。 棠娘以前名声极大,得知我们的婚讯,连中央都来了人庆贺。我妈没料到这一点,所以她特别高兴,十分惊喜。我和棠娘都无心从政,我妈就让我哥去招待上面来的客人……这也算是给我哥铺了一条路。因为这个,我妈对棠娘的态度好多了,还塞给棠娘一个鼓鼓囊囊装满了钱的牛皮纸信封。 棠娘不爱这种身外之物,丢给我处理。 我数了一下,还不少,足有五千多块钱!我妈应该是把这十年来我给她的钱全都还给了我们,另外她和我爸应该又添了一半儿。 我心安理得的收下。 我养好了身体,又正大光明地和棠娘结了婚,每一个晚上我们过得极其满足和幸福…… 过了几天,棠娘跟着黎恕的船队出发了,我也随行,女儿只好交给栀栀,请栀栀代为照看。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一直追随着棠娘的脚步,跟着她津市、南陵两地跑。 我可以放下所有,一直跟在棠娘身边。 但女儿不行,她还要受教育。 从理论上来说,棠娘工作忙,我就应该留下来照顾女儿……可我和棠娘错过十年,真的没办法放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也尝试着和金枝沟通过,问她能不能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金枝拒绝了。 她虽然小,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她小时候跟着她阿娘走南闯北、四处飘泊,导致金枝特别向往稳定的定居生活。 最后,我厚着脸皮去问栀栀,能不能帮着照看金枝。 栀栀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说金枝很乖,留在她家,未必是她照顾金枝,其实金枝也帮她做了部分家务,还帮着照看铁蛋铁柱了。 金枝就留在了栀栀那儿。 我既害怕金枝在栀栀家里呆得不习惯,又害怕给栀栀带去了麻烦……但细细观察下来,好像金枝在栀栀家里呆得很自在,向来喜欢女儿却没有女儿的栀栀也很喜欢金枝。 我这才放下心来。 从此,我开始全心全意地跟在棠娘身边。 我的头发后来一直没有白回去,所以南陵地区以外的人,从来都不知道我和棠娘的年龄差。 我小心翼翼地每天给棠娘做各种药膳和养生的食物,照顾好她的衣食住行,想让她过得舒服一点儿…… 不,我其实是想让她过上全世界最最最幸福的生活。 一年有365天,棠娘要为津市船厂工作100天,为黎恕工作100天,寒暑假和其他假期加一块儿差不多有100天,这是我们要和金枝呆在一起的时间…… 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我总会和棠娘呆在一起。 棠娘生性自由散漫,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只是后半生受栀栀影响,想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在每年的两百天工作日里,她总是非常敬业、辛勤的工作。 我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年轻,但实际上已经不年轻了啊。 在休息的日子里,棠娘喜欢驾着小船儿随意飘泊,船儿把我俩带到哪儿,我俩就去哪儿,飘够了,得回去看女儿了,我们就启程回去。 出于想要好好照顾棠娘的角度,每次出发前我都会带上充足的物资。 一开始,棠娘会笑话我,看不上我带的那些物资,还傲然告诉我说,她绝不会让她的男人捱饿。我很认真地告诉她,让我的女人吃饱只是基本操作,我还需要让我的女人吃得好,好好养生。 她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悄悄观察着她,发现她眼尾洇红。 我俩以竹篷船为家,将小船儿驶到外海以后便听之任之。 我俩的夜生活比较频繁,基本从日落后一直持续到凌晨,所以一般要睡到上午九点十点才醒。然后她下海捕鱼…… 我感觉她其实是在玩儿。 就我们俩,也没啥生存压力,她基本上是在海里游上两三个小时,然后随便空手抓两三条鱼扔进船舱,或者潜到海底去捡几个特别美丽的海螺或者贝壳…… 一般她在玩水的时候,我就处理一下我的工作。 等她把海鱼抛上船,我就把工作的资料收拾好,开始烹饪。 她长期潜海,跟着黎恕工作的时候还相对好一些,毕竟黎恕种岛的地方属于热带气候,海水没那么冷;但津市的纬度较高,哪怕是她每年都是在最热的几个月里为造船厂工作,但海水依旧冰冷。 身体长期浸在冰冷的水中,会诱发她关节疼痛,也会诱发脂肪激增。 所以我常常会给她做些除风袪湿的药膳。 比如说,我每次出海都会带上足够的各种中草药,各种杂粮。 我会给棠娘煲煮防风薏米鱼头汤、米酒煲煮海鳝、红枣姜丝炖螺肉这样的去风湿的汤品。 虽然她并不痛经,但我还是会给她做利经的姜枣红糖水、山楂桂枝炖鱼、当归枸杞蒸墨鱼、黄芪党参焖海虾…… 另外我还给她做补肾益肺的肉苁蓉枸杞炖海参、核桃杜仲炖海鳗,事先磨好的黑芝麻红枣核桃粉准备了一大袋,每天烧开水冲一碗让她吃…… 润肺的冰糖黄精水、山药蜂蜜水、枸杞雪耳汤这些呢,就是她歇过午觉以后的下午茶。 反正也无事可做,每天下午很晒很热,我俩就躺在船舱里聊天。等到太阳西沉,没那么晒的时候,我就会去游泳两小时,保持每天的运动量。 我特别喜欢和棠娘聊天。 我们什么都说,一点儿也不避讳。 当然了,她向来话少,主要是我说她听。 我会说很多从报纸上看来的国家大事、国内新闻、国际新闻,也会说看到的笑话大全,有时候甚至会读一些名著给她听,国内的四大名著我们一块儿读完了,我发现她对《红楼梦》这类的爱情小说不太感兴奋,反而比较喜欢三国、水浒传这样的剧情类小说,于是我又带着她看了国外名著《呼啸山庄》、《飘》、《鲁宾逊漂流记》、《地心游记》、《海底两万里》等等…… 她果然很喜欢,我俩还像模像样的讨论剧情,指出文中对我们来说,觉得特别不合理的地方…… 她还对我说,这些老外写得太不真实了,还不如由她口述,我来记录,这样就可以把她以前在海上遇到的一些故事记录下来。 我深受启发。 从那时起,我和棠娘就开始为写小说做准备了。 我这个人呢,在双岛沉浸得久了,在做事情、搞工作方面,深受栀栀的影响。 既然决定要写小说了,那么小说要怎么写,在下笔之前还得先搞清楚。中心思想是什么,核心表达是什么,起承转合、因缘际会……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春去秋来,我以“唐玉侠”的笔名,写下了四本百万字级的小说。 分别是抗日谍战小说《深海潜龙》,科幻小说《迷海苍穹》,虚构历险小说《寻找迷失在大海深处的美人鱼》和现实主义爱情小说《鲜花湾畔》。 而“唐玉侠”这个笔名,唐,取自棠娘的姓氏;玉,取自我名字里的一个字;侠,是我对棠娘性格的总结。 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四本小说后来成为了经典通俗小说,常年再版,我和棠娘也因为获得了大量的版权费用。 不过,我们都不是特别看重钱的人。 有了钱以后,我和棠娘的日子还是一样过。 我俩的感情越来越好。 但我最担心的事…… 也终于到来。 棠娘不年轻了。 纵使外表能保养得很好,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左右;纵使我每天都精心照顾着她,可她身体机能还是慢慢衰老。 最高记录潜水二十三分钟不换气的她,慢慢变得只能承受二十分钟、十七分钟、十二分钟……到了后来,她也和其他潜水员一样,需要佩戴氧气罐下水了。 她常常感觉到疲惫,体力不支……却又不想因为她的身体缘故而拖累团队,只能硬撑。 一年里她住院三次,最严重的一次咯了血。 我心急如焚,我逼着她退休…… 她却不肯,她对我说道:“明宇,我荒废了几十年的时光,一事无成……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准自己的位置,我也想……” 我没办法,只好把栀栀和金枝接了过来。 果然还是栀栀有办法。 棠娘和她呆在一块儿谈了几次话,棠娘终于接受了栀栀的建议。 我这才去给棠娘办了退休手续。 这时候金枝已经三十六岁,是业内比较有名的博导,但她就是迟迟不肯结婚……我问她为什么不找对象,她苦笑着说,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忠贞的男人,所以宁愿单着。 金枝想带我们去她任教的连城养老。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年纪大了,走不动了,那就留在亲人身边吧。 棠娘当时没吭声,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去了连城。 一家三口呆在一起的生活过得很惬意。 后来栀栀给金枝介绍了一个对象,我和棠娘也跟着把了关,觉得对方不错。金枝也尝试着和对方交往了几个月…… 金枝告诉我说,她觉得男方足够温柔体贴,各方面的条件也很不错,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已经把大多数精力放在事业上,根本没办法在爱情、婚姻和家庭再投入太多的时间与精力。 我理解女儿。 我说,我们不逼你,你想成家就成家,不想成家的话,你现在的工作这么厉害,我和你妈还有小说版权费……就算你一辈子不结婚、没有丈夫没有子女,这些钱也足够能让你拥有一个富裕的晚年。所以你好好交朋友就好,以后老了就和朋友一起玩也挺好。 不知为什么,女儿哭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金枝结婚和那个小伙子结婚。 在金枝的婚礼上,金枝哭得很厉害。 我其实都知道,金枝愿意结婚,其实是……棠娘希望金枝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虽然棠娘什么也没说。 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害怕女婿对女儿不好,害怕女儿受委屈,可我更害怕的是……金枝没有兄弟姐妹,她和我哥家的孩子年岁差得有点儿大,又一直不在一起,基本没有感情基础。我和棠娘渐渐老去,万一真到了告别人间的那一天,金枝……就只有一个人了。 但好在金枝婚后,好像和女婿的关系还挺好。 女婿话少,却很勤快。他是个军人,家庭关系简单,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都成家了且在外地。 他工作的时候每天固定时间打电话给金枝,轮休的时候更加一心扑在家里,他不介意金枝的级别、职称都比他高,也不介意金枝的工作比他还忙。 他俩结婚半年,金枝怀孕了。 我和棠娘高兴坏了。 我开始认真照顾金枝和棠娘…… 可我发现,棠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 可看着棠娘努力佯装一切如常的样子,我无计可施。 我配合着她,假装无事发生……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金枝的房门没有关严,我听女婿正在小小声安慰金枝,而金枝正在哭泣, “……小时候我怨过他俩,人家的父母把孩子当成掌中珠,可我的父母却是两个恋爱脑,我夹在他俩中间真是个多余的!可现在……我好舍不得他们,呜呜我想要他们长命百岁……他俩不陪着我也没关系,只要他俩好好的……我只想他俩好好的……” 在那一刻,我也泪如泉涌。 原来所有人全都心知肚明。 但每个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家全都在为了家里人,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个家……表面的平静。 我悄悄地回了房,看着沉睡中的棠娘。 棠娘愈发瘦弱。 她侧卧着,面颊贴在枕头上,眉头紧蹙。 我舍不得吵醒她。 她现在觉轻,而且很容易失眠。 我轻轻上了床,躺在她身边,伸手抱住她瘦削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后颈,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体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家四口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家里的欢乐气氛。 几个月过去,金枝怀胎十月,到了分娩的时候。 我赶紧给女婿的连队打了电话过去,很快,女婿以最快速赶了过来。据说当时他正在野外操练新兵,脚下的迷彩军裤、解放鞋全是泥点子,脖子上挂着口哨,脸上还涂着花花绿绿的油彩…… 当时金栀已经被送进了产房,女婿急得不行,朝着产房大喊金枝我在这儿你听到了没有…… 产房门被护士推开,女婿捱了金枝一顿骂。 我让女婿在医院守着,我赶回家去给金枝炖鸡汤、照顾棠娘。等我拎着鸡汤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金枝已经生了。 是个漂亮的小女婴。 女婿蹲在病房门口哭得撕心裂肺,一看到我就扑了过来,“爸!爸……我有孩子了!金枝给我生了个女儿!爸……我终于有家了!我老婆孩子都齐了……” 诶,搞得我也热泪盈眶。 棠娘说,小孙女儿长得好像金枝刚出生那会儿,白白净净的,一点儿水肿黄疸都没有,特别漂亮。 棠娘还手把手地教女婿怎么照顾月子里全身一团软的宝宝。 棠娘失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女婿要我给孙女儿取个名字,我思考许久,最后给孩子取名为江星燃。 又过了几个月,棠娘终于提出,她觉得一直呆在家里很没意思,她想出海,玩几天再回来。 那一夜,全家人彻夜无眠。 我默默地收拾行李。 棠娘再三犹豫,告诉我说,“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别去了。” 顿了一顿,她又小小声补充道:“我去几天就回。” 我的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我陪你去。”我小小声说道。 她很固执,“我不想你跟着我,我……要自己去。”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陪你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你扔下我十年不管,以后都别想再扔下我了。” 棠娘急了,“你知不知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戛然而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金枝红肿着双眼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做了好多好多早饭,全是我和棠娘爱吃的。 棠娘全程盯着金枝,一言不发。 最后她对金枝说:“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个头吧。” 金枝泪如雨下。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沙发前,女婿赶紧拿了梳子,递给棠娘。棠娘哆嗦着手,拆下金枝的辫子,给慢慢的重新梳了一个。 然后棠娘又逗弄了燃燃一会儿。 到最后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一家人谁也没心思吃早饭。 棠娘深深地看了金枝一眼,说道:“早饭不想吃,我走了……”说完,她率先出了门,走得那样决绝,连头也不肯回一个。 金枝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赶紧拿了个塑料袋,把金枝做的包子全都装了起来,准备追上棠娘。 可我…… 我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金枝一眼。 金枝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兽,悲伤的、绝望地看着我。 我心痛得要死,扔下行李包和那袋包子,冲过去抱住了女儿,又一把将女婿也抱住。 我们仨抱头痛哭。 我哭着对金枝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你阿娘太孤单了,我得陪着她……我很抱歉在过去没有给予你应有的照顾和帮助,但要请你原谅我,我也是先爱上你阿娘,我们才有了你……”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燃燃,好好和女婿过日子,爸爸妈妈会一直守护你的。”我哽咽着说道。 金枝震惊地抬头,泪眼迷蒙地看着我,惊慌失措地叫喊道:“爸?爸爸!” 我对女婿说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金枝啊!” 女婿也急了,“爸,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松开了他俩,快步走到门口,拾起了行李和那袋包子,急急地跑出去追棠娘了。 第576章 番外3 我跑到家门,急匆匆跑下楼,追到单元楼门口…… 其实棠娘的身体已经很弱了。 她没能走远。 她回头看着我,眼光冰冷而又无情。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冷冷地说道。 我朝她笑了笑,走到她面前,牵住了她的手,低声哄她,“好好好,你不想看到我,那就别看了,好不好?” 她想要用力挣开。 我牢牢牵住,不松手。 “要是不走,留在这儿也很好。”我低声说道。 棠娘停止了挣扎。 她抬头看向女儿家的窗户。 她垂下头,低声说道:“走吧。” 我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小区外头走去。 我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看。 我再也不想看到女儿脸上悲伤而又绝望的表情…… 我带着棠娘坐上了公共汽车,前往码头。一路上,她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繁华景像——黑色的柏油马路上画着笔直的白漆线,道路两边的绿化带开着漂亮的小花、长得郁郁葱葱的植物,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华厦高楼,天空澄蓝纯净,飘着几缕淡淡的云烟。 “真好看。”她轻声说道。 我笑了笑。 她扭头看着我,像个孩子似的小小声说道:“这根本不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世界……活在这儿,我会以为我的童年只是一场噩梦。” 顿了一顿,她又问我,“这个世界现在变得这样好,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吧?” 我用力点头,“当然!” 她笑了。 憔悴的面容上露出如同孩童般纯净的笑容。 我带着她辗转来到了码头。 现在的码头也和原来不一样了,以前的码头乱糟糟的,现在就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我先在码头附近的宾馆里开了一个房间,对棠娘说道:“我还有点儿事没办好,咱们再在这里住上两天,好不好?” 她看了我很久很久,点点头。 然后我又威胁她,“那你就在这个房间里等我,不许跑!我会把我们的船藏起来……就算你跑出了这个房间,你也没有船!” 我还对她说软话,“棠娘你放心,我就像是上班那样儿,上午出去一趟、下午出去一趟……其他的时间我都会陪着你,两天!最多两天。” 棠娘叹气。 我离开了房间。 我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宾馆前台,又开了一间房。为防止棠娘逃跑,我另外开的房间就在她住的房间对面。我呆在房间里工作的时候,房门随时裂开一条缝,如果她真的敢逃跑,我肯定第一时间能知道。 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但我得把我俩的身后事理清楚。 第一天,我出了门,列了单子拿出钱财请人帮我大采购,然后把东西直接送到我和棠娘的船上去;同时也吩咐人在我们的船上安装了不少设施。 第一天,我呆在棠娘对面的房间里写了大量的信件。 呆在金枝那儿的时候,我怕她们娘俩儿难受,这些事儿我不好做。 我俯案给亲友们写告别信,有给栀栀的、有给我兄嫂的,当然写得最多的,还是给金枝的。 我还把我和棠娘的财产尽数清查完毕,列成单子交给金枝。那些钱,足够金枝、燃燃,甚至是燃燃的孩子过完富裕的一生。 我还给金枝和燃燃各自手写了十八封信件……我会把这些信件将全部寄到女婿的部队里去,并且在信中要求女婿,让他在金枝和燃燃生日的那一天,各拿出一封信交给他们。 忙完这一切,我先去前台把对面的房间退了,这才回到了棠娘的房间。 棠娘应该不知道我这两天其实就在房间对面处理事项。 她这两天应该是打坐吐纳过,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她的那些吐纳功夫,原本也想教给我,什么气沉丹田的,但我没有悟性,完全不懂。她有些失望,后来她和黎恕讨论过,觉得成年人修习内功好像是比较难,只有灵气充沛、悟性绝佳的小孩子才能学会。 棠娘也教过黎恕,黎恕也不会,倒是金栀、铁蛋和铁柱学会了。 我看到面颊红润眼神明亮的棠娘,心里很高兴,再三犹豫,我轻轻地问她,“这次能不能……别出海了?” 这是我的小小期盼。 ——她能不能一直靠吐纳内功,再延年益寿十年八年的呢? 听了我的话,棠娘的面色有些惨白,她两眼微红,轻声说道:“我……本来就是……美人鱼,迟早是要去的。” 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原来这还是我的奢望。 我没说什么,点点头,带上简单的行李,牵着她的手下了楼,去前台退了房,带着她去了码头,登上了我们的小船。 棠娘一上船就愣住了。 我得意地朝着她笑。 她也笑了,指着从船头堆到船尾的各种鲜花,问我,“这就是你忙了两天的杰作?” “还不止呢!”我笑着拉着她,让她参观船舱。 我让人改装了船舱,做了四面玻璃门窗,连顶也是玻璃板…… 当时我这么向匠人要求的时候,匠人觉得我有病,在船上改装房子的人不少,但在船上安装透明房子的人……图啥?图你住在透明玻璃房里,一举一动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但架不住我给的钱多,人最终还是按我的意思给做了,还很贴心的给我做了一圈儿漂亮的布帘子。我昨天过来验收的时候,被那布帘子给逗笑了,当场给匠人加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当然了,我这船被改成这样,引起了附近渔民的指指点点。 有人说我是神经病、变态;有人说我是一百五;还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见识也多,看着我和棠娘直叹气,并且约束好自家儿孙,让不要多嘴议论。 我和棠娘都当成没听到,开始清点船上的物资。当然了,我出海的经验也很丰富,一切都被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等到船上的三只超大铁皮桶注满了淡水之后,我和棠娘驾驶着这艘装满了鲜花的小船,启程离开。 一路上,棠娘久久不语。 她看着那些鲜花发呆。 天黑时分,我停止了摇船,点燃了煤油灯、拧开煤炉子的气门,准备做饭。 今天给棠娘准备的是鸡肉粥,上午离开港口前我买了一只老母鸡,请人宰杀好,一上船就用煤炉子焖上。 中午我俩吃的是鸡汤面条,晚上我用剩下的鸡汤来煮米粥。 吃晚饭之前,我拿出仪表看了看,嗯,真不错……虽然我也已经快六十岁了,但我平时锻炼得当,臂力很强,摇了一天的船,赶了近一百三十海里的路,这个速度比不上快艇,但和货轮相比也差不多了。 夜幕降临。 我和也棠娘吃完了晚饭,我收拾好碗筷,和棠娘一块儿进了玻璃屋。 掀开布帘,躺在玻璃屋里的柔软席梦思上,仰头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漂亮星子……全透明的玻璃房完全不会隔阻视线,还很好的挡住了风。 安安静静的狭小空间内,只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我抱住棠娘,让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胸膛上,轻轻地将手臂环在她的腰间。 她愈发瘦弱了。 我有一点点心疼,埋怨她,“最近你都不喜欢我做的饭菜了……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啊?” 我也有一点点愧疚,因为我做的全都是面条、粥水这样易克化的食物。我怕她牙口不好、怕她肠胃不好。但这一类的食物吃多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更喜欢其他的食物。 棠娘趴在我胸膛上,笑了笑,“我喜欢的。” “喜欢什么?”我故意逗她。 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喜欢吃你做的饭菜,也喜欢你……” 我高兴极了。 她一向话不多,像现在这样明确向我示爱的机会更少。 我整个人像浮在云朵上似的飘飘然……还笑得像个傻子。 棠娘趴在我身上,小小声说道:“明宇,这次出来,我……可能回不去了。” 我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心脏像被人紧紧抓住,闷得慌、又痛,还喘不过气…… “可是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完,”她小小声说道,“你帮我……好不好?” 几乎是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的意图了。 恐怕她也已经觉察到我的决心,所以……故意给我找事儿呢!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问她,“我陪着你,我俩一块儿完成。” 她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我,说道:“我在外海的一座岛上,埋了好多金银珠宝……全都是几十年前我带着正义岛上的老兄弟们在出外海的时候,在海底沉船里摸出来的宝贝……那些东西看着怪里怪气,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把那些东西藏在一座小岛上。” “以前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后来跟着你去过几次博物馆了,长了见识,才知道那些东西……搞不好是中世纪的外国古董。” 棠娘轻声说道:“明宇,我把那座小岛的大略位置告诉你,你去找来,捐给国家好不好?” 我怔怔地看着她,片刻,我点头答应,“好。” 棠娘呆住。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真的?” 她很是惊喜,“那你答应了我……可不能骗我!” 我点头,“嗯。” 她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对我说道:“还有,我还希望你能再写一本小说……” 接下来,她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大堆的小说设定,背景宏大、人物关系天马行空……没有三五百万字、没有三五七年肯定搞不定。 我宠溺地点点头,毫无条件地答应她,“好。” 棠娘不说话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怀疑地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我笑着吻了吻她的头顶,“骗你是小狗!” “你不要这样,”她摇摇头,躲开我的亲吻,“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我笑话她,“我也是个老头子啊!” 她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你还很年轻,你才五十八……” 我伸手撩了一下头发,“我头发全白了,你没有。” ——棠娘的头发也早就已经白了,但我每隔两个月都会帮她染一次发,平时还很注意帮她保养头发。就算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她的发质还是很好的,柔顺黑靓有光泽。 棠娘静默片刻,轻声笑了。 我也笑了。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现在的宁静。 这一夜,棠娘趴在我的胸膛睡着了。 我其实有点儿喘不过气,身体都已经麻木了。可看到她睡得那么香,我舍不得吵醒她,玻璃房外的煤油灯散发出温柔的光芒、自夜空泻下的月光也静静地披在我俩身上…… 我垂眸看了她一夜,舍不得睡去。 第一天清晨,她在我怀里醒来。 我含笑看着她。 她只迷迷糊糊睁眼看了我一眼,便问道:“你眼睛都红了……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顿了一顿,她省悟过来,又问,“是不是我压得你很不舒服?” “我觉得很舒服啊!”我笑着说道。 到底没能爬起来。 她行动也迟缓。 我俩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才有力气爬起身。 我随便洗漱了一下,先在船头架了个钓鱼竿,下了钩以后就准备做饭。棠娘坐在船头处的鲜花堆里梳头,她梳得很慢很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长,所以我打算做个特别复杂的……葱油饼。 我做饭很厉害的。 大约海鸥岛知青做饭都很厉害。 没办法,在那个最艰苦的年代里,海鸥岛上的人也吃不饱。大家需要挖空心思地用各种不好吃的杂豆、粗粮改造成美味佳肴。 现在回想,还真有点儿苦中作乐的意思。 但真的很让人怀念。 而近来,我以前忙着照顾生病的棠娘,还要照顾刚生完孩子的金枝……也没什么时间做葱油饼。 因为做葱油饼需要和面、还需要醒面,太浪费时间了。 于是我慢吞吞地开始和面…… 忙得差不多了,船头的鱼竿那儿也有了动静。 我过去收竿,拉上来一条四五斤重的海鲈。 海鲈不如石斑青斑好吃,但有比没有强。我喜滋滋地杀了鱼,又炖了一锅鱼汤。 中午时分,我和棠娘吃上了香酥可口的葱油饼,再配上被炖得浓浓的鱼汤…… 我能看出来,棠娘满腹心事。 但我不想破坏现在温馨的相处时候,就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吃过午饭,我把玻璃房的布帘子拉上以遮阳,但把玻璃门窗大大打开好勇风,我俩依旧躺在席梦思上歇午觉。 昨晚一夜没睡,我有点儿熬不住了,我困倦地闭上眼睛,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安,便抓住她的手,让她与我十指紧扣,这才安心睡去。 我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睡梦中仿佛听到了棠娘细碎的呜咽声? 想想又不太可能。 棠娘冷情淡漠,幼年时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让她绝不会轻易哭泣。她那样坚决要强的人,怎么会哭呢? 可等我醒来时,分明又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她正痴痴地看着我,目光温柔缱绻,恋恋不舍。 她大约也没料到我突然醒了,连忙眨了眨眼,转头看向玻璃窗外。 我假装没注意,翻了个身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了。 接下来,我起来和棠娘聊了一会儿的天,又开始准备做饭。 我又钓了一条章鱼上来,个头有点儿大,冲着我张牙舞爪的,很是凶狠。想着章鱼肉是脆的,棠娘现在牙口不好咬不动,我干脆直接拿着匕首把鱼线给割了,连鱼带钩直接扔海里。 不要。 然后又重新绑线、系钩子,重新下了钩。 这一次运气还挺好,钓上来一条东星斑。东星斑通体红色,身上长着漂亮的斑点,肉质鲜嫩无比。 我很高兴。 鱼头鱼骨鱼尾用来炖汤,鱼肉用来清蒸。 洁白的鱼肉上撒着翠绿的葱丝,我在船头转悠了一会儿,扯了一条玫瑰,把深红色的花瓣撕下来洗干净,也撒在蒸好的鱼肉上。 同理,那一钵乳白色的炖鱼汤里,也被我撒了些黄色、浅紫色的菊花花瓣上去。 食物还是原来的味道,但扮相一下子就变得漂亮了。 棠娘很高兴,像个孩子似的想将洁白的鱼肉挟进玫瑰花瓣里,再连着鱼肉和玫瑰花瓣一块儿吃…… 可她已经非常虚弱了,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挟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心如刀割,却假装没有看见,拿着汤勺舀汤…… 最后棠娘终于成功了,她嚼着玫瑰花瓣和鱼肉,很认真的点评,“很好吃,很浓的花香……咱们早该这么做了。” “是吗?那我也试试。”我含笑说道。 吃完饭,她说她不想进玻璃房,她想坐在鲜花里,再看一次日落。 我笑着说好,然后翻出一件新衣,披在她身上,然后和她相依偎着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悬挂于天际的那轮巨日。 和棠娘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可现在,我只剩悲伤。 我不敢说话,就怕一开口……声音就会破碎。 棠娘也没说话。 我悄悄低头看她,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我的衣料上一片湿濡。 我忍不住低头吻向她的发际。 她突然小小声说道:“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我没吭声。 “其实我也不想走,可我已经到了时候啦,不得不走……”她轻声说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再停留十年八年的……当年我任性,带走了金枝,我心里一直很愧疚,曾经想过日后金枝生了孩子,我就和你一块儿帮金枝带,也让你感受一下带孩子是什么滋味……” 顿了一顿,她轻声说道:“对不起啊!” 这声对不起,简直是在剜我的心肝啊! 我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拥住她。 她又说道:“我撑不了太久啦,但你还年轻……你别做傻事,好不好?等我走了,你就回去,好好照顾金枝和燃燃……” 棠娘轻声说道:“傅明宇,你至少还能再活一十年的。” 我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好,我都听你的。”我含笑答道。 棠娘抬眼看我,明媚的眼里盛满了忧伤,“你不会骗我吧?” “骗你是小狗。”我看着她笑,再次向她保证。 大约是,我轻松愉快的表情让她也感到了心安。 她又高兴了。 她依偎在我怀里,小小声说道:“傅明宇你知道吗?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谁家的少年郎啊,怎么这么俊?嗐,俊俏是俊俏,就是傻了点,尤其是……一看到我就犯傻,眼珠子不会转了、脚也挪不动了……” “后来啊,我发现这个少年郎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真讲究啊,讲究到做工要有做工的衣裳,那会儿海鸥岛哪有什么工衣!他就去闹,非逼着栀栀找出一堆碎布,最后七拼八凑的做了个乞丐穿的百家褂子,这才肯去做工……” 想起往事,我也笑了。 棠娘继续说道:“那个少年郎每天干完活去吃饭的时候,还必须把工衣脱了,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那会儿海鸥岛连饭都吃不饱,少年郎居然还提要求说,分食制的话,菜是要装在盘子里的,米饭是要装在碗里的,还得再要一个碗来盛汤……” “当时我就觉得,原来有人会这么认真的对待生活啊!那会儿也不会表达,倒是现在,才能用‘仪式感’来解释……再想想我在遇到你、遇到栀栀之前,那过的叫啥日子啊!”棠娘感叹道。 我又问她,“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棠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当时我怀疑自己怀了孩子,想去医院看看,结果看到禾禾和晴玉在为了你吵架,然后我又医院那儿看到你和周双双纠缠不清……当时我非常生气。可冷静下来以后,我又在想,我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变成了这样?” “我向来不会轻易发怒,因为我手下管着一批亡命之徒。如果我情绪失控,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所以我想,我一定是不够冷静。我开始尝试着离开正义岛,三五天回一次、七八天回一次……最终,我既想要避免你对我的影响,又渴望见识到外头精彩的世界,所以我才离开了……” “离开以后,我以为我会忘记你,但事情却是,我其实会常常想起你。金枝常常问起你,金枝长得像你,我一看她就会想起你,甚至……有时候看到身材很像你的人,也会停下来看很久很久……” 说着,棠娘笑了,“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接下来,棠娘又问我,“你呢?你有没有后悔爱上我?”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不是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么?”她含笑问道,“我年轻时可能尚有几分姿色,可现在……我已经老了。” 我低头吻住她的额角,“你现在也很美。” 棠娘呆了一呆,笑了。 她好像也觉察到,现在还来问我为什么爱她、还爱不爱她……根本没有意义。 这么多年的陪伴就是我爱她的最标准答案。 我俩相拥而坐,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大海。 看着清亮的天空慢慢变成灰蓝色,又慢慢变得深蓝,最后变成幽深的星空。 灿烂的星云就在我们的头顶,见证我们斗转星移也不变的爱情…… 我和棠娘聊了很久很久,聊了很多很多。 最后,我俩都困了。 她依偎在我怀里,小小声说道:“睡吧,明早起来给我做碗汤面,好不好?” “好。”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俩没进玻璃房。 直接相拥着卧于鲜花丛中。 她以从未有过的乖巧温驯姿态窝在我怀里。 我闭上了眼。 泪水从我眼角滑下。 我死死忍住,不敢呜咽出声。 良久,我怀里的人儿轻轻动了动。 我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动作。 我感觉到她慢慢坐起身,坐在我身边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裳,然后小小声抽泣了一会儿……她朝着我慢慢靠近,轻轻吻向我的眼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回去,好好照顾自己,照顾金枝。” 我攥紧了拳头。 她深呼吸,然后慢慢地朝着船头爬去。 她的生命早已经走到尽头,这半年来她一直拼命的以服食人参、吐纳运功的小动作来延长她的生命,因为她不想让爱人和女儿担忧。 所以她每一天都活在痛苦的病痛折磨之中。 她来自大海,是大海养育了她,现在她即将老去,便也要回归大海……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爬向船头。 她停留在那儿,回过头依恋地看着我,啜泣道:“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我的眼泪狂飙而下。 她停顿了几秒钟—— “噗通”一声,响起了坠海的声音。 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追随着她也跃下了海。 幸好…… 以她衰弱的病躯,她根本没有离开太远。 我轻易抓住了她。 她惊慌失措,双腿死命地踩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我顶上海面,又气愤地吼叫道:“傅明宇!你骗我???” 我哭着说道:“汪!汪!” 棠娘呆住。 “我骗你了,我是小狗!”我哭着说道,“可我离不开你……没有你的日子我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棠娘,我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是生是死!”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她悲伤而又绝望地看着我。 我亲吻她,“棠娘,我爱你……可以和你在一起,死亡并不可怕……我们来世也做夫妻好不好?来世我们结个娃娃亲,你也别跑了……我们、我们做一百年的夫妻,好不好?” 我们相拥着沉入海底。 日出了,金色的阳光照在载满了鲜花的小船上,纯净的天空,湛蓝的大海,怒绽的鲜花…… 岁月如此美好。 嗨,南陵美人鱼的故事你听过吗? 少年爱上了美人鱼,然后和她共度一生。 他们过上了幸福甜蜜的生活。 第577章 番外4 酒店包厢里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但气氛却有些尴尬。 小陈忍不住了,小小声问别芃芃,“芃芃姐,建华哥他……什么时候到啊?” 别芃芃看了看腕表。 今天是她的三十五岁生日,罗建华一早就说过要替她好好操办一场。今天这酒店的包厢是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定好了的,他甚至还和别芃芃反复讨论过到底要点哪些菜……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失踪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正。 再过一小时,酒店就要打烊了。 面对同事和朋友们疑惑、似有深意的眼光与打量,别芃芃的脸涨得通红。 “咱们不管他了,可能他……有事儿耽误了吧!咱们开席吧!”说着,别芃芃去吩咐服务员,“不等了,上菜吧!” 菜肴很丰盛,酒店大厨的手艺很好,摆盘精美、十分美味。 朋友们和同事们送上的祝福诚挚而又纯朴: “芃芃,祝你生日快乐,早点儿和小罗生个大胖小子!” “芃芃姐,祝你年年岁岁永远青春漂亮!” “芃芃,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和罗工幸福甜蜜!” “芃芃姐生日快乐!呃……祝你早生贵子呀!” …… 说起孩子,别芃芃的脸色不太好。 但好歹也是朋友们的祝福,她便含笑道谢。 她理应好好招呼好友们和同事们,可罗建华迟迟未到,她也没什么心思,眼光时不时瞟过包厢门口。 朋友们同事们相互之间是认识的,吃了些酒菜,开始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哎你们知道吗?最近又有一批人辞职去了深城,连张工都走了……” “什么?张工去了深城啊?他不是水利工程师吗?深城也要修大坝?” “嗐,你们这消息落后的呀……我都不承认咱们是一个单位的了!人张工早就走了!两天前就已经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到了深城找到他媳妇儿了。” “什么?张工的媳妇儿去了深城?不能吧!不是说,他媳妇儿在老家当幼儿园老师吗?” “到底怎么一回事快给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吧!” “就,听说是他媳妇儿在那儿开了个发廊,生意特别好!可你们也知道的啦,在那种地方开理发店,有几个是正经人?我估计啊,张工是想过去守着媳妇儿,不想让婚姻亮红灯吧!” “那也太可惜了,张工可是我们黑鹤洲的顶梁柱啊!他这么一走,我们黑鹤洲怎么办?” “不还有罗工吗?” 说着说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别芃芃身上。 别芃芃恍若不觉。 她依旧紧紧地盯着包厢的门。 似乎正期待着某个人会突然推门而入……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又有人小小声问道:“现在这么多人辞职去深城,也不知道那边儿的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哈。” 有人应答道:“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即将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啊,估计全都在深城了。你们想啊,要是去了那儿还挣不到钱,何必有那么多前仆后继的人去那儿呢?” 还有人说道:“那边的工资确实高——我表弟去深城的一家港商电子厂打工,听说是在流水线上拧螺丝,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三百块钱还包吃住!我表弟是个半文盲,小学只读了一年半……” 众人齐齐发出“哇”的惊叹声。 “三百块钱在咱们这儿,得是工程师级别的工资待遇了吧?” “嗐,我高中毕业,怎么说也读了十来年的书,参加工作十来年了,到现在也只有八十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呢!” “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各种证考了一堆,专业书攒了厚厚一摞,还有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结果还比不上小学只读了一年半的人在流水线上拧螺丝……” 到最后,众人无限唏嘘。 众人的谈论,别芃芃也都听到了。 要放在以往,她当然也对这类话题很感兴趣。 可现在,她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是一直盯着包厢的门……门一开,她的眼里便绽出惊喜,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是服务员时,她眼里的光彩又一点一点消散。 终于到了打烊的时候。 强颜欢笑与朋友同事们告别,别芃芃带着一身的疲倦,步行回到了她和罗建华的房子里。 屋里黑灯瞎火的。 拉亮电灯,她环顾着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饭桌上的一个小盒子和一张纸条。 她连忙走过去,拿起纸条一看。 【芃芃,对不起,春雨在深城出事了,我得赶过去看一看。生日礼物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再给你补过生日。罗建华留】 别芃芃怔怔地盯着这张纸条,眼泪慢慢浮上眼眶,又慢慢从眼眶里滚落,顺着面庞淌下来。 他又去找谭春雨了? 看,他连去找谭春雨,都跟她说得光明正大,无所畏惧。 说好的要和她好好过日子的呢? 别芃芃双手捧脸,毫无顾虑地大哭了起来。 这不是罗建华第一次为谭春雨义无反顾地奔赴而去了。 ——八零年年底的大年二十九,也就是除夕前一天,罗建华收到谭春雨寄来的一封信,当天他就离开了黑鹤洲。谭春雨买了大包小包的菜回来,只看到饭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写着: 【春雨刚到深城就被人扒了钱包身无分文,她的情绪还不稳定,我去看看她,很快就回来。】 那一年,别芃芃一个人孤零零过的年。 那会儿家属楼的设施也不太好,冬天冷,把自来水管给冻住。家住四楼的别芃芃只能拎着桶去单位锅炉房提水,来回要走上二十分钟,她力气小,还拎不动水桶,每次只能拎上半桶水。 左邻右居见她吭哧吭哧地实在辛苦,帮她提了一桶,又问别芃芃,“怎么是你出来提水?罗工呢?他不在?为啥……他一个人回老家过年了?你怎么没去?是怀了孩子吗?” 别芃芃满心苦涩,有口难言。 过完元宵节罗建华才回来,他对他留在深城过年的事儿只字不提,但是带给别芃芃一对挺漂亮的红色缎带蝴蝶结发夹,还是用首饰盒装着的。 在把玩那对发夹的时候,别芃芃从首饰盒的夹层里翻找出一张收据,上面写着【珍珠项链一条,七十五元整】 别芃芃拿着那对缎带发夹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这对发夹花了多少钱?两块钱吗? ——别芃芃拿到了函授大学学历证明、考到中级会计师证的时候,她和罗建华都很高兴,他俩想买一个录音机来听磁带版的音乐和学英语,但是好的录音机特别贵,得要八百多块钱。 两人都舍不得,就约定如果别芃芃成功拿到文凭和会计师证,就咬牙把两人一早看好的那个录音机买回来。 结果别芃芃昼夜奋斗了不知多久,终于考试过关…… 当她兴冲冲地和罗建华商量,周末去把那个录音机买回来的时候,他却一脸为难地告诉她:他已经把存折里的钱,一共三千块钱全都借给谭春雨了,因为谭春雨在深城开办厂子,资金周转困难。 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别芃芃滚烫的心肝。 后来罗建华可能是觉察到芃芃的脸色不好看,他也生了气,去单位找同事借了一圈儿,凑够八百块钱,冷着脸递给别芃芃让她去买录音机,然后和别芃芃冷战了一个月。 别芃芃含着眼泪拿着那八百块钱,一个一个地问他的同事,又把钱全都还了回去。 后来她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强颜欢笑向罗建华赔礼道歉,罗建华这才原谅了她。 ——还有,前一年天气反常,单位里得流感的人特别多。罗建华也中了招,高烧到四十度、彻夜咳嗽不停,整个人都昏迷不醒了。别芃芃日夜不休地照顾着罗建华,后来罗建华好了,芃芃却被他传染,病倒了。 可轮到芃芃高烧四十度,整个人昏迷不醒的时候,罗建华却请长假去了深圳,理由是谭春雨的证件丢了,她被迫流浪街头,无处可去。 芃芃被同事拜托给医院里的护工,本来只是流感,却生生地拖成了肺炎。 罗建华从深城赶回来的时候,发现芃芃还在住院,他还觉得特别奇怪,对芃芃说道:“我得流感的时候只住了三天院就好了,怎么你住了快一个月的院?” 芃芃默默难受了很久很久。 她很想说你好得快,是因为我的细心照顾,可你照顾我了吗?我是地里的野草吗?被你随意抛弃、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有事? 当然了,罗建华说完了那句剜人心肝的话以后,还是很认真的照顾着芃芃。他每天一下班就去单位饭堂买饭买汤,再骑着自行车送到医院给别芃芃…… 后来又拖了大半个月,芃芃的病才慢慢好了。 回忆起往事,芃芃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她反问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吗? 不,太实在是太痛苦了。 哪怕只是回忆一二,都会让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 可罗建华是她黯淡青春里唯一的一抹靓丽色彩。 她追逐着他、爱着他……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从她十八岁到,到现在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十七年的相处,他的存在已经渗透她所有的青春与生命。 她还记得自从那一年她跟着罗建华来到了荒芜的黑鹤洲,那会儿罗建华在老家被他妈气得跳了楼,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全靠别芃芃一点一点照顾他…… 那时候她和他多好呀! 罗建华伤没好,不能干别的,所以就拿来了不少资料,他先开始看书、钻研资料。别芃芃白天照顾他吃喝拉撒,还抽空在工地上干点儿零工,挣到的钱全都拿去买猪骨,炖汤给罗建华喝。 半年过去,罗建华完全恢复了,还被供养得肥肥白白,别芃芃却变得又黑又瘦……有一次还被累得晕了过去。 回想起那段生活最艰苦、也是她和他相处最甜蜜和谐的日子时,别芃芃面上终于带出了几分笑意。 她和罗建华之间的关系,就是从他们一块儿来到黑鹤洲时,慢慢有了点改善的。 说真的,那会儿他愿意和她结婚,主要是为了让他妈死心,免得他妈一天到晚的尽拿着他的婚事到处敛财。 而别芃芃是为了能离开松市。 当然,这也是因为……别芃芃心里还深爱着罗建华。 在领证结婚之前,罗建华就明确告诉过别芃芃,他对别芃芃没有心思,这场婚姻是两人各取所需。 当时别芃芃挺难过的,但在来到黑鹤洲的半年里,两人在一个陌生的恶劣环境里相互依偎、抱团取暖…… 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好转。 后来罗建华好了,去项目经理部上班,职称和级别很快就升了上去。别芃芃呢,一开始在工地搬石头……后来大家看她是女的,建议她不要再干体力活了,给她安排了一份当仓管的轻松活计。 别芃芃以前在松市钢铁厂也当过仓管,可她的脑袋瓜并不聪明,在家人眼里,已经属于闲散工种的仓管,她也干得很吃力。 四分螺丝和六分螺丝、与四六螺丝完全不一样;六角厚螺母和六角后螺母是两种完全不相干的配件;开槽圆螺母和圆开槽螺母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别芃芃根本无法胜任。 但是到了黑鹤洲,仓库分为好几级。 别芃芃先做的最最最简单的水泥仓管——库存产品单一,只有水泥,就是进出的量特别特别巨大。 每天都有大批量的水泥入库,同时也有大批量的水泥出库。 别芃芃的工作,就是记录每天水泥的入库出库。 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带着口罩天天盯着仓库,恨不得把每分每秒的时间都花用在清点上。就这么一项简单的工作,她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就在她当上仓管的头一年年底,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劳模标兵。 单位领导在年会上狠狠地表扬了别芃芃,说她的工作失误率为零,号召大家向别芃芃学习。 别芃芃惊呆了。 在那一刻,她觉得她跟着罗建华来到黑鹤洲来打拼,果然是最合适的。 领导觉得别芃芃挺可靠,想提拔她,让她去干更重要的工作。还因为她被评选为劳动标兵,所以还给她转了正,从临时工变成正儿八经的国家工,捧上了铁饭碗。 能转正,别芃芃当然高兴。 可是调岗位? 别芃芃又被吓得不轻。 她很怕又出现在老家那种状况——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觉得她能干更多、更好的活计,而她却辜负了家人们的期望。 于是她诚实地向领导坦白了。 领导当然觉得有些诧异,怎么送上门的晋升都不要?但听了别芃芃的解释以后,又觉得这孩子可真是个实忱的。思来想去,领导决定让别芃芃当出纳。 黑鹤洲是个超级大工程,财务科一共三十多人,有十来个出纳。 别芃芃硬着头皮战战兢兢跟着一位快要退休的师父学习,师父手把手的带她、教她,熟悉了以后,别芃芃发现这份工作并不难。 这一干就是三年,期间,她听从师父的教导,考了会计证、出纳证……在工作上一旦忙碌了起来,在生活中,她也就越来越独立。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着头只能羡慕别人的人了。 包括罗建华在内。 再后来恢复高考了,别芃芃受办公室同事的影响,随大流以远程教育的方式,读了个函授的会计专业的大学,然后又一级一级的考证……到现在,她已经是中级会计师了。 她和罗建华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他俩的级别都不低,单位分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给他俩,她和他是合法夫妻,住在同一套房子里…… 日久生情。 罗建华文质彬彬,脾气温和,平时会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但在闲暇时间里,他对别芃芃还是很好的。 平时不抽烟不喝酒,对生活没有太大的要求,在家做家务,工资如数上交给别芃芃……别芃芃生病的时候他请假悉心照料,月底、年底别芃芃需要盘底、盘账的时候忙到日夜不分,他会做饭炖汤送到别芃芃的办公室去…… 罗建华是厂子里公认的好丈夫。 但别芃芃知道,他的心,从未降落在她身上。 他对她很好,内敛含蓄,温文尔雅。她生气了,他不慌不忙地做家务哄她、或者带点小礼物给她…… 而两人的话题,只会围绕在家务方面。 别芃芃见过罗建华当初追求栀栀时不顾一切的模样,也见过他和谭春雨纠缠不清、如痴如狂的样子……所以她很清楚,他对她,或许只有将近与习惯。 此刻别芃芃坐在饭桌前,把玩着那个红色的小盒子。 这么小的盒子,里头装着的……应该是金耳环、或者金戒指之类的。 别芃芃对礼物已经不感兴趣了。 她连打开盒子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她在灯下坐了一夜,仔仔细细地把她和罗建华所有的过全都想了一遍,第二天天亮时,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早早去了单位,别芃芃向领导提出了停薪留职的请求。 领导有些不敢置信,问她,“你跟小罗商量过了?” 别芃芃就是领导一手提拔上来的,在别芃芃心里,这位老人就像她的养父一样,慈祥而又温和。她不想隐瞒自己想要离开的理由,却又顾虑罗建华的前途……纠结之下,她急红了眼圈儿。 领导倒是明白了,“是不是因为你和小罗……一直都没孩子?” 别芃芃愣了一下,顺势点头默认。 说起来也有些唏嘘。 别芃芃和罗建华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以前别芃芃会觉得遗憾,现在想想,似乎老天也在冥冥之中,并不希望她和罗建华呆在一起。 “芃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领导问道。 别芃芃顺着领导的意思说道:“我想先离开一段时间,去看看病,也四处走走,换一换心情……” “还会回来吗?”领导又问。 别芃芃陷入沉默。 领导叹气,“这样吧,那我……同意你的申请,一会儿就给你办停薪留职,先办三年。要是外头不好混,你再回来吧!” 别芃芃感激地点点头。 交接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一周后,别芃芃在饭桌上留了张字条给罗建华,又把这些年来罗建华上交给她的工资列了个明细,和存折放在一起…… 她带着她自己的积蓄和简单的行李离开了。 从六零年代末开始,城市富余劳动力全部下乡;七零年代末的知青返城政策,使这部分富余劳动力又回到了城市,岗位少、人多……一九八五年的治安条件并不好。 这一年别芃芃三十五岁,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出过远门的青涩姑娘了。 哪怕是她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一路行来,旅途中还是亲眼目睹了不少事件。她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外飘泊,还是挺害怕的。 最后,她还是去了深城——那个承载着种花国改革开放重任的示范城市。 这里的机会比较多。 出于对自己人身安全的考虑,别芃芃在深城市政府的旁边找了个小招待所安顿了下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她用所有的积蓄盘了一家小吃店,在深城市政府旁边做起了快餐店的生意。 别芃芃偶尔会跟单位原来的同事们联系。 同事们告诉她,她离开厂子以后大约一星期左右,罗建华才风尘仆仆回来了。一回来,发现妻子不见了,他赶紧去找领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罗建华十分失落。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削瘦、憔悴和邋遢,甚至在工作的时候精神恍惚,屡屡出错。 同事向别芃芃感叹道:“以前单位里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你高攀了罗工,但现在看来……你一走,罗工就……分明就是他离不开你。芃芃姐,你现在到底在哪?你不知道,罗工他一天至少要问我们十来次,知不知道你的下落。” 芃芃沉默许久,并没有将她的行踪告诉同事,随意寒暄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她开始发呆,想着这七八年来她和罗建华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对他始终如一,可他对她呢? 也不能说不好。 但就是,她见过他全力以赴爱别人的模样儿…… 所以她知道,罗建华给她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爱。 现在她离开了,他才幡然省悟? 他真的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这些年来她提供给他的舒适家庭生活? 尽管别芃芃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但某一天,她还是在自己的快餐店里看到了罗建华。 罗建华是去兄弟单位交流时,正好遇上兄弟单位要来深城谈一项即将建议的大工程,兄弟单位底气不足,把高级工程师罗建华也拉过来凑数。 那一天,是罗建华他们在深城的最后一天。由于谈判时间太长,散会的时候食堂已经下班了,饥肠辘辘的一众人来到了芃芃的快餐店。 罗建华看着芃芃,无比震惊。 芃芃倒是看着他淡淡地笑:“罗工,好久不见。” 与罗建华随行的同事觉得奇怪,问道:“你们认识啊?” 芃芃抢着回答,“我和罗工是老乡,今天看在罗工的份上,给大家打八折吧!” 众人欢呼。 罗建华却怔怔地看着她,艰难地问道:“你、你喊我……罗工?” 芃芃随意问了一句,“罗工,你和春雨姐怎么样了?” 顿了一顿,罗建华急急地说道:“芃芃,如果你真的这么介意,我、我可以解释!” “那你解释吧。”芃芃无所谓地说道。 罗建华愣住。 他打量着芃芃,小小声说道:“那次是因为谭春雨遇上车祸,被送进医院人事不省,医生从她随身的小本子里找到了我的联系电话,才打电话给我的,我……” 芃芃说道:“所以你留在深城照顾了她半个月?她八零年就已经来了深城,到去年为止,她在这儿已经呆了五年了,她一个朋友也没有?需要你千里迢迢地从黑鹤洲奔赴到深城来照顾她?” 罗建华看着别芃芃,哑口无言。 “那她好了吗?当时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治病花了多少钱?有没有后遗症?”芃芃问道。 罗建华连忙说道:“她没事,也没怎么花钱……当时她坐在她朋友的车上被后车追尾,副驾座那儿挂着风铃,风铃的碎片把她的脸割花,淌了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问题不大,医药费是她朋友出的……” 芃芃又问,“既然她没事,她的朋友也在场,那你还留在深城陪了她半个月?” 罗建华再一次无话可说。 半晌,他急了,“芃芃,我和她没关系!真没关系……以前你也不介意,怎么突然……” “我确实不介意,”芃芃淡淡地说道,“到现在为止,我也不介意啊。” 罗建华气道:“那你跑什么?” “我没有跑!”芃芃说道,“我只是想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罗建华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快餐店。 别芃芃认真点头,“对。” 罗建华深呼吸,“芃芃,你想要停薪留职做生意……你可以跟我商量啊,我、我还能不理解你吗?” “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和你商量?”芃芃反问。 罗建华怒了,“我是你的丈夫!” 芃芃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那你去找谭春雨之前,跟我商量了吗?你有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罗建华愣住。 “芃芃,所以你还是很介意谭春雨,对吗?”罗建华追问,“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 芃芃打断了他的话,“罗建华,我以前还爱着你,所以我能忍受你给我带来的委屈。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爱你了,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惯着你了,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罗建华瞪大了眼睛。 半晌,他惊慌失措地问道:“芃芃你、你……” “建华,我们结婚那时候你还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你就让我离开,对不对?”芃芃问道,“我现在想和你离婚,你什么时候和我办离婚手续?” 罗建华连退几步,看向芃芃的眼神无比震惊。 良久,他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想和我离婚?” 芃芃点头,“对!” 罗建华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同事那一桌,坐下,胡乱吃了饭,又匆匆逃走。 芃芃站在自己的快餐店门口,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离开黑鹤洲后的旅途中,芃芃还会时不时钻牛角尖,她怨恨罗建华罔顾她的深情,也恨谭春雨似有似无的介入…… 后来她决定在深城扎根,就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全都放在小餐馆的经营上…… 她已经很少有时间再想起罗建华了。 偶尔再想起,对自己的怜惜,也盛于对罗建华和谭春雨的憎恶。 芃芃对罗建华的感情很复杂,诚然她在婚前就知道他不爱她,是她抱有希冀才卑微地留在他身边,日日夜夜的照顾与陪伴,是为了能让他看到她的心意,而不是让他数年如一日的践踏她的真心! 可她又恨不了他,毕竟是他把她带到了黑鹤洲,如果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她不会那么顺利就在黑鹤洲站稳脚跟,慢慢成长…… 但现在,那种一直默默奉献自己、求而不得的卑微,她不想再体验了,也不想再继续了。 既然无法得到他的心、他的爱,那就及时止损吧! 她才三十六岁,为爱试错了十七年,确实可惜。可她的未来还很长,不是吗? 此刻看着罗建华仓皇离开的背影,芃芃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 似乎在褪去了爱情的滤镜过后,她才看清楚——原来罗建华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别芃芃花了几天的时间来收拾心情,然后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快餐店生意很一般,因为市政府有自己的食堂,又因为深城还处于刚开发的时候,周围的建设没能跟上,附近都没啥人烟。她的快餐店只能面对市政府的人,准确说来,她的顾客是来市政府办事的外地人…… 搞清楚受众以后,芃芃对自己的快餐店有了清楚的定位。 她也不急,只是把大量的心思全都花在打扫店面卫生、注重菜肴摆盘这方面。 ——根据她的观察,往来于市政府的人,大多数都是衣着体面的人。而政府食堂向来以经济实惠而著称,她的定价再便宜,也打不过政府食堂。还不如直接放弃追求经济实惠的那一部分顾客,专心致志地应对那些衣着体面的人。 接下来,别芃芃花钱给自己的小餐馆做了价格比较便宜的软装修——她换掉了便宜的桌椅和餐具,在她经济承受能力之内的较舒适的桌椅和漂亮餐具,同时给餐馆安装了漂亮明亮的灯饰,在墙上挂了抽象的艺术油画,添了好看的窗帘,买来可爱别致的装饰品摆放在餐桌上…… 最重要的是,她把门口挂着的“香再来快餐店”招牌给摘了,换成了“榕城饭店”。 果然,她的小饭店生意慢慢变好。 但很快,她就有了竞争者。 在她门面的周围又陆续出现了其他的快餐店,价格比她的更低廉、还学着她的样子把餐盘弄得挺像那以一回事的…… 别芃芃依旧不慌不忙。 她又开始了改革。 这次是请人——她正儿八经的请来一位粤菜大厨和一位西餐大厨,两个小工、两个洗碗工和两个服务员,再加上之前的川菜大厨和小工……组成了新的团队。 因为别芃芃观察到,来市政府办事的人,多半都是工作或者生意上的伙伴,他们私底下的关系其实比较疏远,更喜欢分食制。 既然是这样,那别芃芃就和大厨们制作出新的菜谱,并且在配菜和装盘上狠下功夫。 比如说隔壁快餐店卖三块钱一份饭,一肉一菜。 同样的一肉一菜,别芃芃就定价为十元钱一个套餐,包括: 一份摆盘精美的肉菜,一小盘青菜,再配上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大约二十几粒)、一小碟酸豆角或者萝卜条和一小碟切成块的时令水果,再配上一碗菜汤、一碗米饭。 芃芃反复核算过,这么一份套餐所有的成本大约在三块多钱左右,利润空间相当大。 然后她又通过加水蒸蛋、加饮料、加菜的方式,令到套餐变得多样化,选择性更多…… 这么一来,她的店和其他的店就有了明显的区别。 让同行们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别芃芃店里的饭菜是最贵的,生意却是最好的? 很快,芃芃就挣了个盆满钵满!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与累积,芃芃手里有钱了。又正好旁边几家拼低廉价格的快餐店做不下去了……芃芃统统盘了下来,一个店面用来开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小卖部,卖水卖饮料卖零食小饼干和烟酒、甚至还提供开水泡面什么的;一个店面用来开照相馆,兼营复印、打字、拍照晒相什么的。 据她的观察,市政府大院里包含多个单位,什么车管局、户籍科、连教委都在里头办公。人们来这儿办事□□,很多时候需要带上照片,没有照片,就意昧着要白跑一趟,有人不愿意,芃芃就推出了加急晒相的业务,虽说费用是平时的五倍,但也就是两三块钱的事儿,大多数人是愿意花的。 再就是,很多人是专门搭乘长途班车来这儿办事的,很多长途车都是凌晨时分抵达深城,当旅人们再赶到市政府门口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芃芃会在自己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卖部门口放上几张小桌和小板凳,凡是在店里买了桶装泡面的,都可以向店员要开水,然后在小卖部门口坐上一夜…… 这两家小店看着普通,却给芃芃带来了极丰厚的利润! 除去小卖部和照相馆,芃芃还租了两个店面下来,门面之前的墙体被打通掉,充入她的饭店,使怕店的面积扩大了两倍,同时开始了店面装修。 在这之前,芃芃去过海城,也办了证件去了港城,她重要考察那些繁华中的饭馆饭店,回来以后,她找来了装修队……但在那个年代,装修队基本全是草台班子,根本没有专业的设计团队。于是芃芃自己画的稿子,天天守着施工队买材料、施工。 在这过程中,她还认识了从老家跑到深城干装修的几个年轻泥瓦匠,后来还和他们组队、注资,成立了正儿八经领证经营的装饰工程公司,甚至还供了几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去大学学习装修与设计,后来这个装饰工程公司也为别芃芃赚到了不少的钱。 言归正传。 总之,芃芃得到了自己想像中的漂亮音乐餐吧。 由于音乐餐吧是附近最有格调的餐厅,而且芃芃还用把屏风、花草等各种装饰将卡座设计得十分具有私密性…… 来深城政府办事的外地官员、商人们更加愿意在这儿召开会议什么的。 又过了一年。 芃芃的房东是个老太太,儿女刚刚申请到移民,需要一大笔钱……芃芃很珍惜她在深城并不多的人脉,对老太太很好。所以老太太优先来问芃芃,问愿不愿意买下她家的这幢三层小楼。 芃芃狠狠地动摇了。 可一问价,她又犹豫了。 诚然她现在是个小富婆,可距离老太太的要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芃芃四处求人想办法,甚至还动过找罗建华来帮忙的心思,可一想到她在罗建华那儿根本不可能有谭春雨那样的待遇,便又放弃了。 不得已,别芃芃把她的饭店抵押给银行,又动员她的饭店职工、小店职工筹钱筹款,甚至还向以前单位的旧同事们借钱…… 可还是差了一大截。 芃芃实在没办法,和老太太商量,差的那些钱,她能不能打借条给房东老太太? 老太太是个颇有家产的人,在和芃芃相处的几年时间里,她眼睁睁看着芃芃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快餐店发家,慢慢做成一个颇有名气的中等饭店…… 老太太觉得别芃芃很有能力,就又向别芃芃提出一个要求,还说,只要别芃芃能做到,她就同意芃芃把实在凑不齐的那一部分款子先以打借条的方式先欠着。 要求就是:别芃芃要帮忙看顾她夫家的一对侄子的生意,时间是十年。 照看的方式就是入股。 芃芃感到十分奇怪。 细问之下,芃芃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的俩侄子继承的是家族手艺——根雕。 但在运动期间,兄弟俩差不多十年没有练过手,再加上性格腼腆内向还老实巴交的……一是他俩的手艺不太行,二是搞销售不太行,以至于已经混到快要没饭吃的地步。以前还有老太太的帮扶,现在老太太一家要移民了,以后这兄弟俩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芃芃细细思量,觉得着如果实在不行,那她就让这对兄弟到她的饭店里来打工,后厨洗碗总行吧! 芃芃和老太太说了她的想法,老太太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要芃芃帮着照看这俩侄儿,至于他俩是靠根雕养活自己、还是靠洗碗养活自己,这些都不重要。 芃芃当着老太太的面,和那对兄弟签订了劳动合同。 老太太拿到了芃芃拿来的款子和借条,就和芃芃去了房管所,正式把她名下的那栋楼过户给了芃芃。 殊不知,芃芃在深城为了过户房子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 罗建华在黑鹤洲听说芃芃找单位熟人借钱,听说了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他急了,心想芃芃是他的妻子,她遇上了事儿,怎么找外人不找他呢?急得他立马就向单位请了假,火急火燎地来赶了深城。 第578章 番外5 当罗建华带着筹到的款子赶到深城的时候,别芃芃刚刚才和原房东老太太过完户。 八八年办政务手续可不容易,就算别芃芃和老太太都是非常配合的,那也疯忙了一星期。不是老太太的某个证件不齐全,就是别芃芃的证件有问题小毛病…… 两人被忙得团团转,皮都被磨掉一层,才终于办完所有的手续。 罗建华赶到时,芃芃正在睡觉。 ——老太太转给芃芃的小楼一共是三层半,四楼只有半层,还是没装修的。芃芃一个人住在这儿。 员工打了个内线电话上来,说罗建华来找她了…… 芃芃这才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站在顶楼天台的栏杆那儿往下看了看,果然发现了罗建华的身影。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喊了一声罗建华的名字,然后把钥匙扔下去。 罗建华捡起钥匙,拧开了楼道的门锁,匆匆跑了上来。 芃芃没化妆,甚至没有梳洗…… 整个人显得疲惫、憔悴。 再加上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她忙着办过户,连吃饭也顾不上,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原本就宽松的睡衣,这会儿挂在她身上就像竹竿撑起一副蚊帐似的。 罗建华看着这样的芃芃,很是心疼,“芃芃你……” “你怎么来了?”芃芃问他,“谭春雨又出了什么事?” 罗建华:…… ——自从八五年别芃芃离开黑鹤洲以后,到今年八八年,罗建华每年都会过来三到五次。每一次,他都是冲着别芃芃来的,向她表示关心,想要弥补两人之间门的感情。 但每一次他来,也都会去看看谭春雨。 而他每次去看谭春雨,也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谭春雨在谈生意的时候喝酒喝出了胃炎,住院了,他去看看她。 ——谭春雨被飞车抢夺了,摔倒在地,受了伤,他去看看她。 ——谭春雨想参加粤交会寻找外国客商,但她不懂鹰语,所以他去看看她,帮她当翻译。 …… 每次罗建华以看望她的名义去找了谭春雨,回来以后总要向她解释、要她理解,还会特别强调他和谭春雨真的没什么。 别芃芃已经懒得理会罗建华。 这几年来,可能是她琐事缠身、也有可能是她和罗建华不是天天呆在一起,导致她对罗建华的感情越来越淡。 她在乎的,就是罗建华什么时候和她离婚。 但只要芃芃一提起离婚,罗建华就会落荒而逃。 所以这次罗建华一来,芃芃就直接问他,是不是谭春雨又需要他了? 罗建华有些恼怒,“芃芃!我是来看你的!” 芃芃冷笑,“真的吗?” “当然!” 芃芃轻蔑一笑,“罗建华,那你向我保证,这次你来……你绝对不会去见谭春雨,否则的话我俩就离婚,成吗?” “芃芃你能别总是提她好吗?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罗建华说道。 芃芃问他,“那你无缘无故地来找我干什么?” 罗建华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芃芃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没有。”芃芃淡淡地说道。 罗建华:…… “芃芃,我现在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了吗?”罗建华急了,“你……你找了单位那么多人借钱,你急钱用为啥不找我?” 芃芃说道:“我怎么知道谭春雨是不是也着急用钱呢?毕竟在你心里,谭春雨远比我更重要,不是吗?” 罗建华烦了,“你为什么老是提她?你我之间门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别芃芃深呼吸—— “罗建华你是失忆了吗?你要是失忆了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我们去黑鹤洲的第一年,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谭春雨给你写信说她想要一本服装设计教程书,你不顾你自己身上的伤,非要从工地跑去县城帮她找……我心疼你,我说我帮你去找。后来我去了,回来的时候牛车绳子断了,我和小陈摔下了悬崖,好不容易爬上来……我浑身是伤,可你见了我,第一句就是问书呢?” “八零年单位给我俩分了房子,那是我俩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过年,我们本来商量得好好的,要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可你呢?谭春雨给你寄了一封信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你在和她共度除夕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妻子,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远方吗?” 罗建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解释…… 别芃芃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道:“是,后来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礼物,你甚至还很贴心地用个很高档的首饰盒装起来……可是罗建华,我从首饰盒里头发现了一张七十五块钱的珍珠项链的收据!所以?你舍得花七十五块钱给谭春雨买一条珍珠项链,只舍得花一块钱买一对发夹送给我吗?” “这个我可以解释!”罗建华急急地说道,“芃芃,我没有给谭春雨买珍珠项链!我只是、只是找她要了个盒子来装那对发夹……” 别芃芃笑问,“所以呢?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需要向我解释的事啊?” “我……” 别芃芃继续说道:“还有那一次,我们辛苦攒了好多年才存到三千块钱,本来说好了只要我能拿到函授学历和会计师证,我们就去买个录音机回来……” 罗建华终于崩溃了,“芃芃你别说了!那次确实是我不对,我……” 说着,别芃芃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爱你了?因为我的爱,就是被你一点一点的消磨掉的!” “你也不要来跟我说,当初结婚的时候你就已经跟我说过你不爱我……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结婚时你还跟我说过,如果不爱了就分开!” “现在你执意不离婚,又是为了什么呢?”芃芃问道。 罗建华红了眼,“芃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离婚。” 说着,他对芃芃说道:“你是不是缺钱?我带了来!这几年我的工资,还有……我找人借了点钱,一共一万……芃芃,你快收下。” 罗建华从挎包里拿出厚厚一迭钱,强行塞在别芃芃手里,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难处,但要是这钱不够花,你再告诉我。” 别芃芃把钱塞回他手里,“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你借来的钱,赶紧还回去……我不希望离婚的时候分割婚内财产时,我还需要承担这部分的债务。” 闻言,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她。 “芃芃,是你说要分开……所以我没有勉强你,你愿意呆在深城,你不想回去,我都理解你。那就换成我来迁就你,在所有的假期里我都会来看你……芃芃,我真的是在很用心地挽回我们的感情和婚姻,你怎么就体会不到呢?”罗建华问道。 芃芃笑了,“是吗?原来你一直在挽回?那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体会到呢?” 罗建华愣住。 芃芃笑笑,问道:“这次你打算在深城呆上几天?” “两天,我、我没有假期了,这次还是提前和人倒了班儿,回去我还得补班儿呢。”罗建华说道。 芃芃说道:“这样吧,这一次你就在我这儿呆上两天,整整两天哪儿也去,也别和谭春雨联系。时间门到了我亲自送你去火车站,送你上火车,如果这一次谭春雨没有出现在我俩身边……那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重新开始。” 罗建华陡然激动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芃芃笑了笑,又加了一句,“但如果谭春雨还是出现了的话,就证明我和你实在没有缘分,那咱们离婚,你和谭春雨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她的表情也很轻松。 因为她笃定谭春雨一定会出现……虽然不能确定是罗建华去找谭春雨、还是谭春雨会来找罗建华,但三人纠缠了那么多年,别芃芃也不得不承认,罗谭二人之间门的缘分与羁绊极深。 似乎他俩才是命定的姻缘,是注定要绑在一起的。 罗建华却举起四根手指,认真说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去找她!” 芃芃没说什么。 她住的这套房子虽然装修不怎么样,但胜在空间门够大,一共有个三间门卧室。她让罗建华自己去安顿,然后她回屋洗漱过、换了衣裳,化了淡妆又捯饬好头发。 很快,罗建华就看到了一个成熟妩媚的都市丽人。 他看着芃芃,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芃芃没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门,说道:“现在是上午十点,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做点儿吃的,我得到了下午两点半以后才有空吃午饭。” 做餐饮就是这样,饭点需要服侍客人,所以大多数餐厅员工都是在饭点前、或饭点后再吃。芃芃餐厅里的员工都是餐前吃,但芃芃的习惯就是餐后再吃。 说完,芃芃就下了楼。 罗建华目送她离开,舒了一口气。 他开始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是当初房老太太的自建房,格局很不怎么样——客厅超大,显得空荡荡的。厨房直接连在客厅的一角,没有墙也没有门。从客厅分出一条走廊通往天台,走廊上开四个门,分别是三间门卧室加一个卫生间门。 芃芃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年。 罗建华每次过来,都住在其中一间门卧室里。 他是亲眼看着这套既老旧、格局还不怎么好的房子是怎么被芃芃一点一点布置得温馨可爱的。 芃芃以前没想过要管客厅里的开放式厨房,因为楼下就是她开的饭店,她总在饭店里吃饭,回到四楼也只是休息,很少做饭。 但现在,她给厨房安装了玻璃门。 厨房里的灶具、炊具应有尽有,捱着玻璃门那儿还放了一张大理石台面的桌子,配了四张椅子。桌面上放着好看的、成套的玻璃水壶和杯子,以及一个装满了香蕉、苹果、桔子等水果的小筐。 再看客厅。 客厅的一面是长长的玻璃窗,窗外安装着防盗网。 芃芃安装着浅绿的窗帘,以及好看的白色带花纹轻纱,还在窗上挂了几盆郁郁葱葱的水培绿植;窗下还摆了几分发财树、富贵竹与文竹之类的盆栽…… 着实养眼。 客厅里的沙发还是原来的,应该是房东老太太的旧物,红木的样式的,看起来比较旧。于是芃芃用做了厚厚的棉垫,包上漂亮的花布套。沙发上随意扔着块薄薄的浅灰色针织小毯和与两个灰色的垫腰枕头。 茶几上放着零食盒子、几本杂志,好看的牙签盒、几个姿态可爱的娃娃摆设,其中还有一个……封皮看起来很漂亮的日记本。 罗建华犹豫片刻,走过去拿起那个日记本,打开看了看。 里头记录的其实是和她生活、事业有关的流水账: 【1月24日,明天除夕,犒赏一下辛苦了一整年的自己,买了一支口红。饭店油快用完了,要记得给阿灿打电话订油,要杀价。】 【2月5日,天气好好,阿花阿晴约我明天去公园拍照,想穿裙子又找不出好看的,干脆明天先和她们逛街,买到了漂亮裙子再去拍照吧!几个大厨说后天要试菜,切记明天要按他们的要求列单子喊阿全去采买食材。】 【4月19日,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单日营业收入超过三千块钱了!我的天,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吧?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5月23日,要给妈妈准备生日礼物了,寄过去还得花时间门。】 …… 罗建华忍不住笑了。 他合上日记本,坐在柔软舒服的沙发上,拿过一个枕头垫住腰、一个枕头放在脑后,再拉过灰色的小毯子盖在腿上…… 这也太舒服了吧? 尤其是,这些枕头、薄毯上全都沾染着属于芃芃的淡暖香气,让他觉得特别有安定感,安全感。 有芃芃在的地方就是家。 再想想黑鹤洲他和芃芃的屋子…… 那个家也曾经很温暖。 芃芃还在的时候,不管他什么时候下班回去,家里总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洁漂亮。 ——她总是把她和他的衣裳用皂粉洗得很干净,出太阳的时候,衣物被晒出太阳的暖香,阴天雨天的时候她会生个炭盆,把衣物烤得干干爽爽。 他是工程师,但每天都要去现场勘探,他的衣着永远比其他工程师的衣着更干净。白衬衣的领子是雪白的,衬口是雪白的,袜子也是雪白的。 她省吃俭用的,舍不得花钱给她自己买好看的衣服,却咬牙要给他买最好看的衣裳。冬天的时候人家一个二个的都穿着很臃肿的老棉衣,但他穿的是长款风衣,显得身材修长潇洒。 她怕他冷,最后花高价钱托人去外地买回来细羊绒的毛线,编织出极薄的毛衣毛裤给他穿。那样的毛衣毛裤穿在身上,虽然冷却十分抗寒。 ——虽然单位有食堂,但芃芃更喜欢自己做饭。她捡了十来个破了洞、被人丢弃的烂脸盆和破桶回来,放在阳台的搁架上,弄点儿泥土在里头,种了姜葱蒜、韭菜鸡毛菜小白菜,甚至还种了几株丝瓜苦瓜黄瓜…… 偶尔吃上一顿她自己种出来的蔬菜,她会特别开心,总在他面前夸耀她亲手种出来的菜是多么的甜嫩。 她自己做饭,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得当,每天还必须要他喝一杯牛奶、吃一个水煮蛋、至少吃一个水果…… 他本身就俊美帅气,不但在衣品上显得比别人更有气质更清贵,同时也被她烹饪的食物给滋养得清俊健康。 ——她一直在折腾床垫,反反复复调整了好多次,最后用棕垫、用棉絮、用毯子等,终于铺垫出让他感觉到最舒服的床铺柔软度。就连他睡的枕头,也是由她反复加工过,厚薄、柔软程度是他最喜欢的…… 所以,睡觉对他来说,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她还十分注意锻炼养身。每天清晨、傍晚都会拖着他,两人一块儿去锻炼身体。 也怪她,把他给惯坏了。 从七三年结婚到八五年,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门……芃芃一直以谦卑、温柔的姿态站在他身后,就算他偶尔暂时离开,但只要一回头,她一直都在。 她理解他、包容她,给予他所有的爱…… 他便淹没在她那充满爱意的海洋里,逐渐迷失了自我。 直到她愤然离开了那个家。 罗建华永远也忘不了,当他从深城赶回黑鹤洲家中,发现芃芃不在、且从家里的种种痕迹来看,至少已经一两个星期不在家了的时候…… 他如坠冰窟。 他不相信她会离开。 明明那么多年过来了,她一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怎么会这么突然? 再看看,他临走时留在桌上的给芃芃的生日礼物……她也没有带走。 那是他一早就已经为她准备好的一双珍珠耳环。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从深城买了一对蝴蝶结发夹送给她,她当时很高兴,也很喜欢。但过了几天,她突然一直盯着那对发夹,精神恍惚地问他:珍珠项链好看吗? 当时他怎么回答来着? 他说:珍珠项链当然好看了,你也不看看有多贵。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现在想来,原来她发现了装发夹的盒子里的收据……她以为他给谭春雨买了七十五块钱的珍珠项链,却只给她买了一块钱的发夹? 在这一刻,罗建华无比懊悔。 他当时真是脑子抽了,居然接受谭春雨的好意,拿了个很漂亮的盒子去装发夹呢? 但谭春雨应该不知道那盒子里还放着个收据吧? 诶,真是阴差阳错。 不过,罗建华也告诉自己,这一次芃芃提出的要求很容易达到,只要他不去找谭春雨,以后他和芃芃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芃芃一直很爱他,只要他好好对她、弥补她,以后他和她还会像以前那么相爱。 罗建华笑了。 他枕着她用过的枕头,感受着枕头与薄毯的绵软与淡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罗建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只要呆在芃芃身边,连睡觉都是香的、做梦都是甜的! 他看了看腕表,发现这会儿已经中午一点半了? 芃芃说过,她中午两点半会上楼吃饭。 罗建华立刻去了厨房。 芃芃的习惯还和原来一样,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所以罗建华很容易找到了米面油盐和蔬菜,做起了准备功夫。 他会做饭,但很少下厨。 以前芃芃在家的时候,全都是她做饭;后来她离开了黑鹤洲,罗建华就吃食堂。 主要是一个人不好做饭,做多了吃不完浪费,煮点儿挂面倒是容易打发,但顿顿吃也不是个事儿。 但现在么,罗建华有点儿紧张。 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煮点儿挂面——他自知自己的烹饪水平,做饭菜仅限于能煮熟,还不如做点儿面条,味道总能过得去。 罗建华去了天台的花园那儿,果然找到了种在花盆里的姜葱蒜,各取了一些,又摘了几片菜叶子,回到厨房里洗净,把菜叶子撕得碎碎的、又把姜蒜切得碎碎的,小葱切成葱花…… 掐着时间门到了两点半,罗建华开火起锅,先是煎了两个荷包蛋,再架油锅爆香姜蒜,加水煮沸,放入挂面,再放入撕碎的菜叶子,最后调味,撒入葱花。 他哼着歌儿把面条挟进大碗里,再把煎得香香的荷包蛋堆在面条上,浇上面汤…… 整个过程,他都非常愉悦,甚至开始想像芃芃在看到这碗汤面时的惊喜表情。 罗建华看了看时间门,两点五十分。 芃芃怎么还没回来? 罗建华看了看那两碗面,担心放久了面会坨。 他又想,或许芃芃在楼下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那,就再等等吧。 等待的过程……度秒如年。 罗建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那两碗面上。 他那原本喜悦的心情,渐渐变得有些委屈。 这两碗面的品相那么好,芃芃怎么就不能及时下班回来,吃上他做的面呢?明明说好了她两点半会回来的。 时间门慢慢滑到了三点半。 两碗面条已经冷完了。 罗建华等不下去,匆匆下了楼。 去一楼找人问了,才知道芃芃上午就带着员工去跟蔬菜商谈供货生意去了,依照以往的经验,估计要到下午五六点才能回来。 罗建华垂头丧气地上了楼。 看到那两碗面,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芃芃到底在搞什么!明明说好了两点半就回来的,可她却在上午就已经出差了…… 她到底是不是在故意耍他的啊? 突然,心里有道小小的声音轻轻说道:罗建华,当你一次又一次抛下芃芃去找谭春雨的时候,芃芃的心情,是不是就像你现在体会到的一样? 罗建华呆若木鸡。 煮面的时候有多期待、多愉快;等待的时候多郁闷、多难受;知道自己等不到的时候有多失望、多怨恨;知道自己不被重视的时候又有多么不甘…… 竟然让他在一碗面上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体会到过去多年来,芃芃一再的失望…… 再想想他那欠揍的无所谓,理所当然的要求芃芃理解、并且接受他随时随地为了谭春雨而离开…… 罗建华开始了深呼吸。 他真的错得好离谱! 芃芃这么好的女人,还如此深情地爱着他,他怎么可以那样辜负她? 罗建华捶了捶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发誓等芃芃原谅了他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好好和她过日子。 他叹了口气,端过一碗已经完全冷掉的面条吃了起来。 面条冷却后吸足了汤汁,膨胀了起来,口感软塌塌的,有股面腥儿,并不是很好吃。 罗建华想起了八零年当他和芃芃准备在黑鹤洲新居过年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留了张纸条就抛下芃芃离开了…… 芃芃做了什么年夜饭? 她是怎么过的年? 她是否也是怀着这样沮丧又难过的心情,度秒如年的期待着他能尽快赶回去? 而他呢? 那一年他跑来深城找到谭春雨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清早。 谭春雨不在住处。 他一直蹲到晚上十点多,谭春雨才回到了出租屋。 谭春雨见了他,特别惊讶,也特别高兴。她告诉他,当时她钱包证件被扒,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又无人倾诉,就给他写了一封信过去。 但后来,她已经托人办好了证件…… 罗建华点点头,又问谭春雨,昨天除夕,她去哪儿了?怎么今天晚上才回? 谭春雨吱吱唔唔。 罗建华因为忧心谭春雨,以最快的速度从黑鹤洲赶到深城,已经两天两夜粒米未沾、滴水未进。他捂着生疼的胃,软软倒在了谭春雨的出租屋门前。 醒来时,罗建华独自一人呆在医院里打点滴。 他患上了急性胃炎。 护士告诉他,是一男一女把他送来的。 罗建华愣住。 他仔细向护士打听那一男一女的外表和衣着,确认女的应该就是谭春雨,男的却是一个衣品不俗的男子,开着豪车还说一口白话,看车牌应该是个港商老板。 两天以后,谭春雨来医院看望罗建华时,拎了两盒应该是从酒店里打包来的饭菜。 是油腻腻重油盐还很辣的水煮肉片。 罗建华根本吃不了。 他诈谭春雨,“护士说那天是你和你男朋友送我来的医院。” 谭春雨落落大方地说道:“对啊!” 在那一刻,罗建华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他一收到她的信就千里迢迢地赶来看她,结果她—— 所以? 他心里难受极了。 他想马上回去。 但病还没治好,医生不同意他出院。他在医院里住了十来天,总算可以出院了,这才急急地办了出院手续,打算回去。 谭春雨和她的港商男朋友过来接他出院。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肥矮老头,脖子上挂着三四条狗链那么粗的金项链,十根胡萝卜似的手指上戴了十个金戒指…… 可那会儿的谭春雨才三十出头。 罗建华看向她的眼神,复杂而又无语。 谭春雨却很坦然。 她笑嘻嘻地要她男朋友请罗建华吃饭,罗建华推辞,但那老头儿特别热情,他推不掉只好去了。 半路上遇到一个商场,谭春雨嗲嗲地要她男朋友给她买东西,老头儿咬着雪茄搂着谭春雨的腰,看了罗建华一眼,就笑眯眯地搂着谭春雨下车逛去了。 罗建华也下了车。 他想着,不管怎么说也是出来了一趟,现在还是过年,他得带点儿礼物回去给芃芃。 最终,他买了一对看起来特别漂亮、特别适合芃芃的红色缎带蝴蝶结的发夹。 谭春雨带着老头去购完物回来…… 她看到了罗建华为芃芃买的礼物,不由得陷入怔忡。 老头也看到了罗建华为妻子买的新年礼物,他面露鄙夷,但笑不语。 最终,谭春雨拆掉了一个首饰盒,把里头的项链拿出来,将盒子送给罗建华,说道:“你用这个盒子装发夹吧,当心别把那缎带给弄皱了。” 罗建华当时也没想太多,谢过谭春雨,小心翼翼地将那对发夹放进了首饰合里。 回忆起往事,罗建华恨不得打自己几耳光。 他当时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向芃芃解释呢? 如果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芃芃就不会误会他那么多年了。 当然那些年里他干的混帐事儿也不止这么一件,但至少可以给芃芃一点点的信心…… 那他为什么没有讲清楚呢? 还不是因为自大!他笃定他在这份感情里占据了高地,不由自主地看轻了芃芃。 罗建华再次感到懊悔无比。 他胡思乱想,时间门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六点多。 芃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罗建华有些拘谨,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芃芃带着一脸的倦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 “芃芃,你回来了?”罗建华陪上了小心,“我、我不知道你几点才能回来,所以我……我没有做饭,我现在煮,可以吗?” “不用了,”芃芃说道,“我已经跟阿花说过了,一会儿她会送饭上来的。” 罗建华点点头,又看向了那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长得很像,一看就是兄弟俩。大约都在三十多岁左右,有些木讷,进屋以后两人都低垂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说话。 芃芃把那对兄弟俩带到罗建华卧室旁边的那个房间门门口,推开了门,说道:“阿伟,阿齐,你俩今晚就睡在这儿,明天等小丁把员工宿舍收拾好了,你俩再搬过去。” 那兄弟俩也不敢说话,低头“嗯”了一声。 很快,在芃芃饭店打工的一个胖女孩阿花提了几个饭盒上来。 芃芃打发阿花下去,喊了罗建华和那对兄弟去饭桌那儿吃饭。 罗建华盯着那对兄弟看了很久。 他心里有些不爽。 ——芃芃常常会带些陌生的男人回来住吗?今天是因为有他在,而且这对兄弟看起来特别老实特别内向……那如果他不在呢?她就不怕带回来的男人对她图谋不轨吗? 但当着这对兄弟的面,罗建华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芃芃一脸的倦色……想必今天出差一天也累得狠了,罗建华就忍住了。 吃完饭,芃芃招呼阿伟兄弟休息,然后也让罗建华去休息,她收拾好餐盒,提着下了楼。 她没有向罗建华解释过阿伟兄弟相关的任何事。 剩下罗建华和阿伟兄弟大眼瞪小眼的。 罗建华尝试着和阿伟兄弟套近乎,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对兄弟俩是芃芃房东的侄子,被介绍来给芃芃打工。芃芃在饭店附近另外租了几套员工宿舍,但全都满员了,新的员工宿舍还没租下来,明天弄好了,才能让阿伟兄弟搬过去。 阿伟兄弟极其腼腆,连抬头看罗建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罗建华告诉他俩,他是芃芃的丈夫……即使是这样,那对兄弟也没有很特别的表情,罗建华这才放下了心。 他教这兄弟俩怎么使用热水洗澡,卫生间门怎么冲水之后,就匆匆下楼去找芃芃了。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芃芃说。 但现在家里有外人,他和芃芃还是分房睡,不好说。 那么最好就是他带着芃芃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他想告诉她,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以后会积极改正,好好和她一块儿过日子。 只是,下楼以后,罗建华却看到了和他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别芃芃。 在罗建华的印象里,别芃芃是个温柔腼腆、非常自卑内向的女人。她尊敬和崇拜所有比她学历高的人,或者是对方只需要有一个优点……芃芃就会觉得对方很厉害,然后把自己摆在一个很卑微的地位。 现在? 别芃芃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正在饭店里巡视。 她含笑和一些熟客打招呼,推荐近期饭店新推出的菜品,在面对熟客要求打折的时候爽朗从容的给人打折;在顾客有疑问的时候她第一时间门赶到,迅速处理好事故;她轻声指点服务员要注意什么…… 她现在是一个自信开朗,稳重大方的美丽成熟女性。 看着这样的芃芃,罗建华呆住。 真没想到几年没有在一起,芃芃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芃芃就很好,现在的芃芃……就更好了。 罗建华痴痴地看着芃芃,忍不住想起了他和芃芃以后的幸福生活。 ——以后他和芃芃在工作的时候各自努力,忙完工作以后就好好放松一下。他和芃芃还没有孩子,问题不一定出在芃芃身上,那么他得抽空去一趟医院检查一下。如果他和芃芃的身体都很好却一直怀不上孩子,那他们就收养一个孩子…… 就这样,芃芃在饭店里一直忙到了十点打烊,这才拖着疲倦的步子,扶着楼梯扶手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罗建华一直陪着她,他也很累,所以更能体会到她的累。 想约她去附近走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芃芃倒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温柔体贴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她说。 现在? 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的意见、他想说的话……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她的生命里没有他,她才过得更轻松、更幸福、更开心! 所以别芃芃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倒是罗建华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芃芃,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芃芃淡淡地说道。 罗建华:…… 他好像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是很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你是不是累了?”罗建华问道。 芃芃点头。 罗建华就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讪讪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芃芃不置可否,回到四楼,阿伟兄弟早就已经躲进屋里不敢出来。芃芃去洗了澡,进入自己的房间门就将房门反锁上了。 罗建华憋了一肚子的话,情绪比较激动,以至于彻夜不眠……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阿伟兄弟已经离开了。 芃芃的房间门仍然关得严严实实。 罗建华跑去门口的鞋柜那儿看了看,发现芃芃的拖鞋不在,这才敢断定她依旧还在屋里睡觉。 想着她昨天那么劳累的样子,他又舍不得去吵醒她,只好又去天台上采了点姜葱蒜和菜叶子回来,洗好切好了,放在一旁备用。 他是真的很想让芃芃吃上他亲手煮的汤面…… 所以这一次,他打定主意,芃芃什么时候睡醒了,他就什么时候煮面。 大约等到了上午九点半。 罗建华实在等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买了今晚离开深城的火车票。 犹豫再三,他走到了芃芃的房间门门口,正准备敲门—— “铃铃铃——” 芃芃房间门里的座机分机响了起来。 即使隔着门板,罗建华也能听到芃芃在里头接了电话,然后含糊说了几句什么。 再然后,门开了。 芃芃穿着睡衣睡裤,顶着一头蓬松又可爱的乱发出现在他面前。 “芃芃,我……”罗建华已经意识到,芃芃接到的那通电话,很有可能会破坏他和芃芃的谈话。至少会影响他和芃芃谈话的时机,所以他想赶紧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芃芃。 只是,芃芃却朝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 罗建华一愣。 芃芃没有理会罗建华,而是走到了天台那儿朝下张望了一会儿。 罗建华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正好看到芃芃将一把钥匙扔到楼下去。 “你想跟我说什么?”扔完钥匙以后,芃芃才问各了罗建华。 罗建华深呼吸,对芃芃说道:“芃芃我、我还爱着你,我已经反省过我以前干的那些混帐事了,我真的错得很离谱……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芃芃抱臂,看了看罗建华,又看了看门口。 罗建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芃芃的视线,着看向门口。 “咯咯咯”的高跟鞋踩踏台阶的声音响起。 很快,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哈罗!”夸张的惊喜叫嚷声响起,一个让罗建华十分不愿意看到的女人出现在客厅里。 ——谭春雨??? 罗建华惊恐地看看谭春雨,又看了看芃芃。 芃芃嘴角含笑,然而眼神冰冷。 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谭春雨,又朝罗建华笑了笑。 “建华!好久不见!你想我吗?哈哈哈哈我们终于又见面啦!”说着,谭春雨大笑着朝罗建华跑了过来,一把就将罗建华紧紧抱住。 罗建华目瞪口呆。 第579章 番外6 罗建华被谭春雨紧紧抱住。 然而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别芃芃,眼神惊恐。 良久,罗建华终于回过神,正准备推开谭春雨。 谭春雨却正好松开了他,转而奔向了芃芃,“芃芃,好久不见!” 她展开双臂,看起来想要拥抱芃芃。 芃芃却转身朝着桌子那儿走去,正好避开谭春雨热情的拥抱。 她走到桌旁,很自然地拿过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谭春雨。 谭春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又转过头笑盈盈地问罗建华,“建华,怎么这次来了也不去找我?” 罗建华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紧张地看着芃芃,仔细地观察着芃芃面上的表情。 他看到芃芃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罗建华只觉得浑身冰冷。 谭春雨笑眯眯地对罗建华说道:“建华?我在跟你说话呢!以前你每次来,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我,这次你怎么没去找我?我昨天等了你一天呢!” 然后她又得意地说道:“幸好我聪明,知道你来深城的时间,也知道你回去的时间……你不来找我啊,我就过来找你了!怎么样,我聪明吧?” 罗建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芃芃笑着说道:“你俩还挺有默契的哈。” 谭春雨笑容甜蜜,“那当然!也不看看我和建华都处了多少年了。” 罗建华顿时如坠冰窟,“春雨,你……” 谭春雨笑得花枝乱颤,没理他,转头对芃芃说道:“芃芃,他跟你说了吗?” “说什么?”芃芃淡淡地说道。 谭春雨说道:“你最近不是缺钱花吗?他给你带来了一万块钱……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芃芃笑问,“他连这个也告诉你啊?” “是啊!”谭春雨笑着握住芃芃的手,“芃芃,你是不是一直在误会我和建华有什么?” 说着,她亲昵地拍了拍芃芃的手,“你想多了!要是我和建华真有什么的话……还轮到你和他结婚?” 谭春雨这一番话说得…… 看似落落大方,问心无愧,听在芃芃耳里却是字字诛心。 芃芃攥紧了双手,指甲深掐掌心。 她看着罗建华,笑得温柔恬淡,却对谭春雨说道:“是啊,建华也老跟我说他和你之间完全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春雨,你这么聪明你帮我分析分析,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含沙射影、杂枪带炮的多没意思! 谭春雨仗着被偏爱,所以有持无恐? 但她别芃芃也没输啊,自己爱自己才是最大的底气。 谭春雨愣住。 罗建华也傻傻地张大了嘴。 他俩都没有意料到,芃芃居然会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与尴尬之中。 芃芃微笑着说道:“我们仨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打小儿起就一块儿长大,你俩以前处过对象,感情还挺深的。后来呢,我和建华又结了婚……这么说起来,我们仨真的很有缘分啊!” “来,过来坐着说啊,”芃芃笑道,“难得我们有时间聚在一起,今天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你俩先坐,我去换件衣裳。” 说着,芃芃走进了房间。 罗建华和谭春雨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要来?”罗建华低声问谭春雨。 谭春雨笑笑,“怎么?不想看到我?” “谭春雨,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什么都跟你说……”罗建华赤着眼眸看向她,眼里盛着明明白白的不理解,“可是春雨,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谭春雨呵呵冷笑,“罗建华,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罗建华一愣,“什么?” 谭春雨深呼吸,面露痛苦,“你写给我的那些信,信里全是你对她的后悔和挽回!罗建华,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罗建华奇道:“那你写给我信的时候,也没少写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啊!我、我是一心为你好的,你每交一个男朋友我都衷心祝福你,你和每一个男朋友分手我都安慰你……谭春雨,我们不是朋友吗?” “既然你可以和我分享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我就不能跟你说说我和我媳妇儿的事?”罗建华反问道。 “朋友?”谭春雨冷笑,“谁要当你的朋友!” 罗建华呆了半晌,突然双手捂脸,“如果你早点儿告诉我,我就不会写信给你了。春雨,我真的以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你说你有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帮助你……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我自己好蠢,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就是好朋友,我一直以为芃芃的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是个傻子啊!我仗我对你的纯洁友谊,伤害了芃芃那以久……” 罗建华痛苦不堪。 而他的话,令谭春雨双手握拳,又松开。 她的目光有些虚浮。 “没事,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幸福。”谭春雨轻声冷笑道。 等到芃芃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她惊讶地觉察到罗建华和谭春雨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俩吃早餐了吗?”芃芃坦然自若地问道,“我做点儿吃的,你俩也一块儿吃点儿?” 罗建华深呼吸,站起身,说道:“芃芃我来吧!我一直都很想做顿饭给你吃,却一直没有机会……就今天吧,不然,我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芃芃有些诧异,她不住地打量着罗建华,并且很确定,这句话确实是罗建华说的。 他甚至语气哽咽,眼圈儿微红。 所以? 他这是……想通了? “我的厨艺也不是很好,就煮个挂面,好不好?”罗建华轻声说道。 芃芃点点头。 罗建华立刻挽起袖子,转身去了厨房。 芃芃便走到了沙发那儿,坐下,笑盈盈地问谭春雨,“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谭春雨懒懒地说道,然后忍不住转头看向天在厨房里忙碌着的罗建华。 ——呵,男人!无论前世今生,她谭春雨都没有享受到罗建华一丁点的体贴和照顾!现在,他居然亲自为别芃芃下厨? 别芃芃顺着谭春雨的目光,也看向了厨房。 她一笑,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问道:“建华,春雨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正在忙碌着罗建华动作一滞。 他看了看倚在厨房门口的芃芃,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谭春雨。 他很清楚,谭春雨是他和芃芃之间的不可说。 但这会儿芃芃以如此轻松的态度当面问他、谭春雨的近况…… 这就代表着,芃芃已经带上了破釜沉舟的意思。 罗建华久久地看着芃芃,直到芃芃轻轻说了声“看着锅里的东西”……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处理了一下锅里正煎着的鸡蛋。 沉默片刻,罗建华对芃芃说道:“那就说来话长了……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好啊!”芃芃大大方方的答道。 罗建华想了想,说道:“咱俩是七三年结婚以后就离开了松市,那时候我和春雨的联系并不多,是从八零年她从成衣厂辞职去了深城以后,才慢慢联系上的。” 他把八零年春节前夕、他收到谭春雨的来信就立刻扔下芃芃不管、火速赶往深城的事儿说了,还说了谭春雨和她的港商男朋友送他去住院,以及当用他用来装那对发夹的盒子是谭春雨好意借给他的,他没有买珍珠项链送给谭春雨,那是谭春雨的男朋友买的……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芃芃恍然大悟。 罗建华还说了好多好多…… 其间,他做好了三大碗汤水挂面,三人就捧着面碗,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面一边聊。 主要是罗建华在说。 他说了近两小时才终于勉强将谭春雨这些年来的际遇一五一十地说完了。 ——原来谭春雨经历了数次证件、钱包被偷或被抢;经历了数次将做好的成衣交给上游客户后,上游客户不给钱直接跑路,害得她被下游供应商追讨甚至绑|架;经历了数次交通意外;经历了数次生病无人照看孤苦伶仃;经历了数次情绪崩溃的夜晚…… 芃芃看着谭春雨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而罗建华的讲述,也令谭春雨的神情越来越恍惚。 她回想起自己来到深城的这十年间……原来遇上了那么多的不如意?过程如此坎坷? 让谭春雨感到惊讶的是,原来这十年来,罗建华一直默默地陪伴着她。 她最难过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内心崩溃的时候、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身边陪伴着的,居然全是罗建华。 他从来也没有以情人的身份出现过,更多时候他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看看她,安慰她几句,给她买个盒饭、买点儿水果、放下一丁点的钱……然后匆匆离开。 不得不说,虽然他也只做到这程度,但她心里已经很感动、很习惯、很期待了。 这是她前世今生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罗建华说完之后,就久久不语。 芃芃等了片刻,确定他是讲完了,这才抿嘴一笑,“这些话,要是你能早点儿跟我说了,该有多好。” “那我……还有机会吗?”罗建华忐忑不安地问道。 芃芃看了看谭春雨。 谭春雨依旧保持着恍惚与茫然。 芃芃笑道:“那我也来说说这些年我的经历和想法吧!”然后她从七三年离开松市时说起。 说的全都是她和罗建华相处的点点滴滴。 ——到了黑鹤洲以后,她既要操心自己的事业起步,又怀着爱意无微不至地照顾罗建华。她总觉着两个人呆在一起,只要她多吃点儿苦头、罗建华就能少吃点儿苦头。 ——她默默地付出,并不将自己的功劳苦劳挂在嘴上。她天真的希望罗建华会主动发现她的付出,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太开心啦。只可惜,罗建华从来也没有这样认为过,他似乎把她所有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如果芃芃没有期许,或者就不会失望。可她爱着他,她还是对他暗含希冀,哪怕他在和她结婚的时候说过他对她并没有感情,所以她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充满希望,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慢慢失望、最终陷入绝望。 ——她一直盼望着能和罗建华多聊聊天,说些家务之外的事,可以谈谈理想,谈谈国家大事,谈谈最近遇到的难题……很遗憾的是,罗建华从来也没跟她说过任何家务之外的事。他让她觉得,两人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假夫妻。或者说,其实是平辈亲人一样的相处…… ——尽管现在从罗建华的解释来看,他应该是真的把谭春雨当成好朋友。但当时芃芃正爱着罗建华啊,因为有爱,她甚至不能接受罗建华对一个同性朋友抱有这样的支持与陪伴,就更别说罗建华的这个朋友还是个女人,并且还叠加了一个前女友的身份。 ——不管以前她有多爱罗建华,有多恨罗建华,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与罗建华相处。这大约就是缘分已尽吧! …… 说到这儿,芃芃笑道:“建华,当你的朋友,可能真的要比当你的妻子更幸福、更开心。我还挺希望能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的……” 想了想,芃芃又摇头,“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这样对你以后的妻子很不公平。” 罗建华脸色惨白,“芃芃你——” “建华,我们离婚吧!勉强在一起只会让大家都不好受,”芃芃认真说道,“你对我的感情其实并不是爱,而是一种习惯。你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一直对你这么好……” “建华,我见过你暗恋栀栀的痴情模样,也见这你和谭春雨的生死纠葛……罗建华,你并不爱我!我们分开吧。”芃芃轻声说道。 罗建华拼命摇头,“不!不不不……芃芃,我是爱你的!我、我只是太想当然了,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俩好好处一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好好补偿给你的,好不好?” 芃芃和气地说道:“建华,我并不怀疑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就像我也不怀疑你对春雨的友谊一样。但我俩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前是我单方面喜欢你,现在是你单方面喜欢我,但我们已经错过,所以不要再相互伤害了,我们离婚,好不好?”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芃芃,小小声说道:“芃芃我……不想离婚。” 芃芃说道:“以后你找到了对的人,就不要再像对我那样,那么的冷漠无情了。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爱情来临的时候,爱意如同排山倒海,汹涌澎湃。而爱情的离开,却是因为每天一个小小失望的堆积。” 罗建华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万分地说道:“我不想离婚!我不愿意离婚……芃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我可以辞去工作一直陪在你身边……” “罗建华!你清醒一点好吗?”芃芃认真说道,“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在过去,光靠我一个人维持,我们不会幸福。现在,光靠你一个人维持,也太辛苦。我们感情不合,终究是要分开的。但事业是你一手打拼下来的,它永远忠于你!所以请你……永远也不要轻易放弃事业。” 罗建华红了眼圈,他用力握住芃芃的手,说道:“一定要离婚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没有喜欢上别人,那我们维持现状好不好?” 芃芃愣住。 “哪怕只是让我拥有一个还是你丈夫的虚名,”罗建华呜咽着说道,“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幸福。好歹我不是一个人……芃芃,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如果连你也要离开我,那我……真的一个家人都没了。” 芃芃的脸色变了。 家人? 家人永远都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 她本来命运凄惨,却有幸被收养,在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长大。可她恩将仇报,也伤透了家人们的心。 到现在,她依旧不敢和家人们联系,因为家人们从事的全是高尚的工作,他们在为人民服务! 她呢? 她在赚钱,在搞资本主义。 她实在没脸见家人。 她不敢见家人,却也舍不得斩断与家人们的联系,大约就像罗建华之于她——弃之不舍,心中有愧。 而罗建华和他家里人的关系,只有更差的。 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别芃芃看着两眼赤红的他,心情复杂。 “芃芃,我不想离婚……”罗建华小小声说道。 芃芃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她叹气,轻声说道:“那,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欢欢喜喜和你去办离婚手续,然后再送给你和她一份新婚厚礼。”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她和罗建华十余年的感情纠葛,从青春少艾、经历花信年华,再到三十而立,现在两人都已经是四十不惑的年纪,芃芃不知道罗建华将来还会不会再遇到喜欢的人,反正她是不会再有时间、精力和勇气再谈一场恋爱了。 罗建华本性不坏,与其这样,倒不如和他保持表面婚姻关系。没了爱,那就做家人吧,反正她和他都是孤寡。 听到芃芃的话,罗建华呆住,随即笑了,“好,好!” 但很快,他又哭了,“不!不会再有别人了……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芃芃笑着拍了拍罗建华的手。 罗建华哽咽着紧紧地反握住芃芃的手,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珍惜芃芃。 这一边,芃芃和罗建华含笑和解。 那一边,谭春雨却快要崩溃了。 她的脑子很乱很乱。 尤其是,当她听到罗建华在向芃芃解释的时候…… 谭春雨突然明白过来——罗建华根本不爱她!他对她的感情只剩下了友谊!罗建华起初也并不爱别芃芃,他是在他和别芃芃十余年的朝夕相处里,慢慢爱上别芃芃的。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前世被黎念之给虐得半死,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变得一无所有吗? 那她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重生就是金手指,就是掌握了未来事件走向的能力,才能让前世未尽的愿望实现,变得更好、更强……不是吗? 那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想要的爱情吗? 前世的她爱罗建华而不得,重生回来,她依旧不能与他HE…… 她没有梦想吗? 有啊! 她再也不想像前世那样,只能一直依附男人,依靠嫁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改善经济条件。 所以她也曾经试过要靠自己。 她努力工作,得到了松市成衣厂的设计员岗位,看起来很不错,对吗? 可事实却是:她在单位一直被排挤,她设计出来的图稿,一百份里有五十份被领导私下拿给了关系户,提成和荣誉全都被抢走!她也愤怒啊,她也争取过啊,但下场就是……毫无办法。 要不然她也不会成为改革开放第一批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人。 她以为她掌握了先机,可事实却是:当她兴冲冲、风尘仆仆在第一时间里赶到深城时,这里根本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渔村!根本没有她记忆中的高楼大厦、笔直宽敞的马路、整洁且极具现代化的基础建设…… 她呆在这里几乎一事无成,虽然也做过几单生意,可和她做生意的人,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商界精英,几乎全都是贪婪、见利忘义的市井刁民! 好多次她都被骗得很惨,大多数时间靠着罗建华每次过来救急时,留给她的几十块钱勉强度日。 为了生存、也为了翻盘,她不得不委身于各种各样的“大老板”,以身体换取利益,筹得钱财再做生意,然后再被骗…… 谭春雨觉得很崩溃啊! 尤其是,当她于近期内,突然又开始频繁梦到前世被黎念之疯狂打压…… 就更觉得难受了。 虽说,梦里她和罗建华被黎念之踩在脚底反复碾压的过程,与前世完全不一样。但那种痛苦,还是让她痛彻心菲。 努力有什么用? 努力就是个笑话!努力了还那么穷!还不如像前世那样靠男人呢! 谭春雨的脸色都扭曲了。 芃芃注意到了谭春雨的不妥,问道:“春雨,你怎么了?” 谭春雨抬头看向芃芃,然后眼神扫视过罗建华。 “罗建华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谭春雨冲动地问道。 罗建华看着谭春雨,眼神清澈,缓缓摇头,“我对你有过感激、有过愧疚,甚至还曾经萌生过想要补偿你、和你结婚的念头。但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很抱歉春雨,我应该早早和你说清楚的。” 谭春雨面色惨白。 她捂着嘴呜呜地哭……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问罗建华道:“我、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谭春雨问道:“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罗建华一惊,下意识看向了芃芃。 转念一想,他和芃芃的关系刚刚才缓和,他真的不想再欺骗芃芃了。 于是罗建华很坦承地点头,“有,但我觉得那样的梦境很荒唐……” 芃芃挑眉。 ——很荒唐的梦境? 是她想的那种带颜色的荒唐吗? “你梦到了什么?”谭春雨颤声问道。 罗建华皱眉,“我梦到你对我死缠烂打,梦到……梦到栀栀去世很久很久了……还梦到黎念之像个疯子一样折磨你和我,这样的梦真的很无语……” 谭春雨捂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细细地打量着罗建华。 心想罗建华是不是也已经觉醒了前世记忆? 芃芃听了罗建华的话,愣住。 她没有想到罗建华所说的“荒唐梦境”居然是这样的梦。 还真是挺荒唐的呢! 不过—— 芃芃好奇地问道:“春雨,你也会做这样的梦?” 要不谭春雨怎会问得这么突兀啊? 谭春雨怔怔地看着罗建华。 她在想:如果罗建华也做了那样的梦的话,他是怎么保持着这么好的心态的?虽然他看起来也很憔悴,但从刚才他以那样平缓和气的态度和别芃芃说了那么多的话来看,至少他的心态和情绪是不受影响的。 “你不怕吗?”谭春雨颤着嗓子抚着心口问道。 罗建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 他摸摸后脑勺,答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就是一个噩梦,又不是真的,栀栀和念之好着呢!而且我们又不是真像梦里那样,干了那么多的缺德事儿,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再说了,这样的噩梦也不常见,毕竟白天被工作搞得精疲力尽,晚上睡太死,我梦到过两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梦过了。” 顿了一顿,罗建华又问谭春雨,“你也做过这种类型的噩梦?而且还天天梦到?” 谭春雨沉默片刻,点点头。 罗建华安慰她,“没事儿你主要就是闲得慌,像我一样多给自己找点儿事做,累得像死狗一样沾床就睡,保证连梦都不会有。” 芃芃咬住了下唇。 诚然他说的是事实,但直男的安慰真的一言难尽。 但芃芃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忙什么这么累呢?” 罗建华看转头看了芃芃一眼,笑道:“想让自己忙起来还不容易?多揽活干呗!”他打量着芃芃的表情,又说道,“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累出病来的。” 芃芃直叹气。 谭春雨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吓了罗建华和芃芃一跳! “春雨,你怎么了?”罗建华问道。 谭春雨置若罔闻,拿着包包失魂落魄的走了。 罗建华和芃芃面面相觑。 他俩不会知道,这其实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谭春雨。 从此以后,谭春雨杳无音讯。 而别芃芃和罗建华也一直没有离婚。 罗建华把别芃芃当成爱人、知己、伙伴、同事、家人来对待。 他没有辞职,一直呆在黑鹤洲建设水电站。数年后黑鹤洲水电站建成,他响应号召投身建设另一个超级大坝去了。 但不管他的工作情况、环境和条件怎么样,他坚持在所有的假期内,全都赶到芃芃身边陪伴她。 后来芃芃成为全国餐饮行业数一数二的龙头老大,挣了很多很多的钱。她的分店开遍全国,甚至还进军海外。不管她在哪儿置业,都会给罗建华留一间卧室。 罗建华去看她的时候,会给她做饭、帮她做家务、打扫卫生…… 虽然她是女首富,罗建华一直都是个穷了吧唧的工程师,但他从来都没有自卑过。省吃俭用下来的工资和奖金一部分存下来,一部分用来购买小礼物送给芃芃。 罗建华也坚持每周给她写信。 后来传呼机开始流行了,他就天天用CALL机给她留口信,再后来,他通过座机每天给她打电话……等到手机流行的时候,他又雷打不动的天天给别芃芃发信息,打电话。 哪怕别芃芃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爱意。 别芃芃呢,只是把罗建华当成家人。 平时罗建华给她写信、打CALL机、打座机电话、发短信打手机……他热烈的向她表达爱意,她却从来不回应,也懒得理会。 但如果得知他生病了、心情郁闷、遇上了什么难处时,她还是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照看他、出钱出力的帮他。 就这样,男的依然把女的当爱人,即使得不到回应也毫不计较地付出一切;女的只把男的当家人,觉得没有期待就不会伤心。 两人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倒也相处得很舒服。 当然了,后来芃芃有钱了……她才敢偷偷摸摸地给家人们送礼物。虽然她知道,家人们并不缺钱花。但为家人们花钱,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同时,芃芃也花了一大笔钱给老家的别家庄修水泥马路、翻建祠堂、建设村立小学、甚至还在村里造了一座可供村民锻炼身体和游玩的漂亮花园。 她还给三叔四叔一家置换了高档的电器…… 是,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气死当年抛弃她和姐姐们的亲爹妈。 果然,别逢圣和汤兰花还活着,弟弟别敬山也还在。知道他们以前抛弃的女孩子成为全国首富,他们急红了眼,想来找芃芃要钱。 芃芃压根儿不出面,却吩咐人对他们进行了极尽的羞辱。 最后,她以低保为标准,给了村委一笔钱,让村委负责别逢圣和汤兰花的养老,并且言明“人渣老了,就不要动用国家的金钱来养禽兽了”…… 别逢圣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垮了,长年的郁郁不得志,再加上数年来对二弟别逢君的嫉妒,女儿是全国首富的惊喜,以及后来女儿给他的羞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几个小钱,还有儿子对他的拳打脚踢与不敬……这些都让他气血翻涌,捱了几个月没撑住,被儿子别敬山活活气死。 别敬山一门心思想治好他的不举之症,知道姐姐是首富,他赶紧去找芃芃要钱治病。芃芃不给,他就殴打父母,抢走了芃芃给父母的一个月几百块钱…… 但最终,别敬山也没去大医院住。 他只相信民间秘方。 并且听信江湖术士的话,成功的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把他的那一处折腾到腐烂,人差点儿死掉!最后被送往医院抢救时,医生为了保他的命,直接把腐肉给切掉了。 别敬山终身都要戴着导书尿管。 后来,芃芃一直都和罗建华在一起。 但他俩又没在一起。 他俩没孩子,可还是成为了最适合彼此,也是最合拍的夫妻,感情越来越好。 退休后两人相互照顾,便索性住在了一起。 天气和季节好的时候,两人一块儿跟着旅行团四处旅游,太冷或太热的时候就另寻宜居之地住上一段时间,日子倒也过得无比逍遥。 他俩或许貌合神离,但也过上了他俩各自想要的理想生活。 也许,生活也不一定需要爱情,对吗? 第580章 番外7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一转眼,黎恕就要退休了。 组织准备嘉奖他,要求他写一份工作总结。 他已经坐在书房里的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想写的很多,可一提起笔…… 一时间又不知从哪儿写起。 轻盈的脚步声音响起。 黎恕下意识看向书房门口,果然看到栀栀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快试试阿锵他们从海鸥岛带回来的绿豆凉粉!”她笑盈盈地说着,将一大碗绿豆凉粉和一盘子艳丽的杏果放在了书桌上。 他们的次子黎锵如今正驻守在南陵,前段时间回来探亲,带了不少土特产。 栀栀闲得无事,做了顿凉粉。 黎恕看着那碗绿豆凉粉。 ——嫩绿色的凉粉被切成长条状,散发出浓郁的香醋气味,且面上铺着辣椒油、香葱蒜末和芫荽末,红的绿的一大碗,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黎恕放下了钢笔,捧起了大碗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大口绿豆凉粉—— 嘶! 酸辣冰爽,享受啊! “你怎么不吃?”黎恕问道。 栀栀笑道:“我刚做这凉粉的时候试吃了不少,撑着了。一会儿等我歇完了午觉再起来吃。”说着,她拿过一只熟透了的山杏,撕去薄薄的表面,大口吃了起来。 黎恕捧碗吃着凉粉,同时也不错眼地打量着栀栀。 他六十了,按规定是要退休了。栀栀比他小三岁,五十五退休,比他还早退了两年。但他和她都属于高端科技人才,退休以后再被单位返聘回去,原来的项目和课题没落下,单位甚至还拨了不少项目下来,让他俩挂帅主持。 这是正常操作。 国家花费了那么多资金和资源才把他们培养出来,他们也理应在身体和精神都还算不错的时候继续回报,同时教出更多更好的学生…… 所以栀栀到现在也还是淮大的返聘教授。 五十七岁的栀栀,两鬓生出了华发。 她爱美,所以她会染发,再加上平时也喜欢护肤、锻炼身体什么的……身段气质看起来还是二三十,但眼角的鱼尾纹和细微的颈纹,还是看起来像四十出头的。 此刻她正看着他笑。 黎恕笑问:“你笑啥呢?” 栀栀咬了一口甜糯多汁的杏肉,抿着嘴儿笑,“想起了当年我们刚上海鸥岛的时候……那会儿根本吃不上大米饭,只能吃掺了豆子的饭,而且还是豆子多、大米少的那种……” 可豆子饭真心不好吃啊。 于是知青们挖空心思的改善伙食。 ——让大米和豆子分开,黄豆、绿豆、红豆分别做成凉粉,副产品就是豆浆、绿豆水儿、红豆水儿…… 大家改为一天吃一顿半饱的大米饭,一顿酸辣凉粉配豆浆、绿豆水儿或者红豆水儿。凉粉不怎么抗饿,中午十二点吃过,干活干到下午四点就饿了…… 后来大家又改成:中午的凉粉只吃一半儿,剩下一半儿用饭盒装好了带到地里去。凉粉本来就吃不饱,还只吃一半儿,本来能扛到四点多的,有时候三点不到就饿了。这时候就把另一半凉粉拿出来吃掉,好歹也能捱到五六点。 再后来,大家也慢慢摸出了规律: 黄豆出粉率高,适合做凉粉; 绿豆呢事先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熬成纯绿豆粥,当早饭最好了; 红豆其实适合炖熟了加糖加猪油拿来做包子、或者是各种饼类的馅儿…… 就这样,知青们一边卖力气种田、种庄稼,一边做苦力建房子建窑厂建仓库……还靠着细打精算和挖野菜、厚着脸皮蹭正义岛的鱼、蹭岸防部队黎恕的支援,才熬过了当初最最最艰苦的那段时光。 吃着口中味道熟悉且美味的绿豆凉粉,黎恕突然陷入了回忆。 一九六六年,黎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栀栀,她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一柄油纸伞遮住她的后背,露出一截手可一握的纤腰…… 他从来都不知道,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也能毫无理由地爱上她。 后来机缘凑巧,他必须退出特种兵部队了……父亲本想让他回京都去,可他却一口咬定要来南陵。 因为栀栀在南陵。 一九六七年,他追随着栀栀登上海鸥岛,亲眼目睹了栀栀带着知青们是如何艰苦奋斗的。 一九六八年,海鸥岛灯塔建成,正义岛雷达站建成,他率兵登上海鸥岛驻扎…… 那会儿军营的基础建设也差。那一年他带着兵蛋子们把大多数时间全都花在开荒种菜、养鸡鸭,兴建篮球场、仓库、食堂、厕所、洗澡堂和活动中心……甚至还修了一条不算太宽敞的水泥马路。 同年,他们在海鸥岛上遭遇了严重的台风。 他带着手下的大兵们和知青们挤在一块儿守望相助,过程很惊险,但也很有意思。 一九六九年,海鸥岛知青站和灯塔兵营的生活条件慢慢好转。军营的建设任务少了,黎恕开始练兵。他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一大早带着大兵们晨练,几十个大兵一字排开,负重跑上山坡…… 有时候栀栀正好呆在知青菜园里照顾菜园子。 她爱美得很,大清早出门也必须要戴一顶草帽,就怕被太阳给晒黑了。大兵们从知青菜园旁跑过,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时候,她肯定会停下手里的劳作,笑眯眯地朝着大兵们挥手,还会再送上一声“加油”…… 每当到了这个时刻,黎恕就会装模作样的从队伍前跑到队伍后,然后再重新跑过栀栀面前。 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她两次啦! 一九七零年,海鸥岛上的实验大棚已经建设得像模像样了。而黎恕管理的灯塔和雷达站也已经正式运转,除了日常维持雷达站和灯塔,除了每天练兵……黎恕还需要带着大兵们穿着便衣伪装成渔民,划着破烂的小船儿巡海。 这一年,黎恕率众抓获了好几伙伪装成内地渔民的弯省特务,驱赶了来自月栏国的挑衅者,他和战友们因此受了伤,后来拿到军功章。但他当时没敢告诉栀栀,害怕她嫌他的工作过于危险,不肯和他处对象。 一九七一年,栀栀创办双岛社队成功。 同年,她终于同意和他处对象了,他开心得像个傻子。 后来冷静下来,黎恕才发觉其实栀栀同意不同意……他和栀栀在确定恋爱关系以后的变化都不太大。也就是说,其实栀栀在他表白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值得高兴! 一九七二年,他受召回京都,见到了部队领袖和国家领袖。并且接到了一个……在当时来看,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秘密任务。 ——国家需要他利于在南陵岸防部队的便利条件,在南海种一个岛!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黎恕想也不想地就接受了这个任务。 可他也为此愁肠百结,根本不知道要从哪儿下手。他是个军人,格斗、擒拿、枪法、侦察、埋伏、拼体力什么的,这些他都擅长。 而种岛…… 要怎么开始?从哪儿入手? 他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一九七三年,黎恕向栀栀求婚成功。 与此同时,栀栀即将保送到工农兵大学去,而黎恕领着这个艰难的种岛任务,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处着手、又应该要怎么开始。 他忐忑不安地把他这个巨难的任务告诉了栀栀……在那之前,他一直有种不确定的心慌意乱。 因为他了解栀栀,知道在栀栀心里,事业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到时候她要去上大学,他要去种岛…… 她是不可能迁就他。 有没有可能……她会因此和他分手呢? 没想到,栀栀一听到了种岛任务后,当即两眼放光!她温柔而又肯定地坚持他、鼓励他,并且表明她也想参与这个项目!她很快就给他提出了各种很有用的意见,并且建议他,和她一起去上大学。 黎恕一直都知道,栀栀才是海鸥岛知青们心里的灯塔,同时也是他的。 不出所料,这一次她依旧为他指明了方向。 同年,黎恕和栀栀结了婚,一块儿去了淮大参加学习。 一九七四年,栀栀生下了铁蛋。 黎恕在栀栀的支持与指点下,突破了学习的瓶颈。他从一个懵懵懂懂的门外汉,渐渐成为了学者、专家。 一九七五年,栀栀得到了出国的机会。 她鼓励黎恕练好外语,和她一块儿去。她还告诉他,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在那个时代,国外的学科基础是比国内强的,多出去了解一下是好事。 为此,黎恕开始苦练外语。 一九七六年,黎恕和栀栀参加出访团,跟着出了国。 到了国外,黎恕才知道科学的精彩。他像条涉死的鱼,一头扎进学术的海洋……到这时,他才体会到当初栀栀为什么非常坚持的、一定要他也跟着出来看一看。 一九七七年,栀栀生下了小儿子铁柱。 这一年,黎恕已经组织过队伍出海考察……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种岛的第一步。 一九八二年,黎恕在栀栀的帮助下找回棠娘。 种岛项目添了一员猛将。 一九八三年,黎恕在棠娘的建议下,择定了六处种岛地址。后来上级派员前来视察,又听取了黎恕花费十年的时间才做好的种岛计划……最终择定了两处:一是主岛北鲲岛,一是副岛南鹏岛。 从此,轰轰烈烈的种岛行动开动了! 从那时起,黎恕和栀栀开始两地分居。栀栀带着孩子大部分时间留在淮安,暑假回到海鸥岛,黎恕则一心扑在种岛事业上,每隔一两个月去淮安看看老婆孩子…… 黎恕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都放在种岛上。 在海里要建个岛,谈何容易! 何况还是在那么一穷二白的年代…… 是,八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相比,国内的农业种植水平大大提升,老百姓能吃饱了,生活水平有了显著的改善。 但在那二十年里,国内的重工制造几乎停摆。 再加上当时这种岛项目还是个秘密工程,栀栀曾经想过要向国外的重工生产企业购买专业的机械,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黎恕当时拥有的生产条件,就是……人。 那时候,无论是建设主岛还是副岛,都有着一言难尽的艰辛。 利用陆地建筑的经验,放在海里根本不适用! 但原理差不多。 在陆地上起高楼,需要先挖深坑埋地基。 在海里也一样。 那么,要怎样才能在海里挖地基? “靠机械来挖地基”这个办法是不可行的。 靠人工来挖? 开什么玩笑啊! 人穿着潜水服、背着氧气瓶在海底挖坑? 一是黎恕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潜水服和氧气瓶,二是挖了坑也没办法固土、积土,海水会把泥沙带走。 黎恕动起了脑筋。 要不,从陆地运送已经浇灌好的水泥管过来? 直接把水泥管插进海底,再排空海水,用船只把水泥和钢筋分批运来,日夜不停地浇灌钢筋水泥混凝土? 这个想法很好,但成本太高。 要知道,当时黎恕能调动的最大船只,承重量才二十吨!一个大型的水泥管就有近百吨重…… 再就是还存在着技术方面的种种难题: ——海底的山脉可以挖吗?怎么挖?挖多深才够?遇上了海底的礁石还得爆|破,可种花国至今没有尝试过在海底爆|破的…… ——假设“直接把水泥管插进海底”这个想法是可行的,那么又要把如何排空水泥管里的空气呢? ——和水泥的时候万一掺入了海水,会对钢筋水泥混凝土的结构产生变化吗? ——钢筋会生锈、会被海水腐蚀掉吗? …… 栀栀在坚持她的科研项目的同时,也成为黎恕团队里的最坚实的技术顾问。 她会在每年的暑假里,参与到黎恕的项目中,甚至很多次黎恕攒假期回淮安去探亲时,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种岛的方案。 黎恕需要的所有科研技术,栀栀都会想办法帮他寻找到对口的专业专家。 栀栀甚至还想办法与国内重工、军工企业的负责人联系,和他们探讨能否在现有的机械上按照黎恕团队的要求来改装,以制造出适合的挖沙机器…… 与此同时,黎恕也一直向上级反映。 最终在多方努力之下,两家重工制造企业、两家军工制造企业想办法给黎恕的团队研发出合适的机器。 他们改装的第一艘大型民用船只,可以在海面上直接定模、灌浇水泥。 当然了,这过程长达两年之久……因为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难以解决的问题。几家企业干脆直接派了技术员长驻在黎恕的团队里,日以继夜的守着,一出问题就直接商量着解决……但常常因为缺少这样或那样的零配件而耽误。 两年后,改装船的性能终于稳定了。与此同时,那几位技术员也画出了完整的、升级版的专业机械挖沙船图纸。 是的,从内陆运送河砂与水泥过来,费工费时。 海底有现成的砂,只要能攻破粘合剂的问题,就地采砂、取砂、灌浇等工序同步进行,岂不是事半功倍? 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栀栀与黎恕的恩师米教授已经研发出合适的粘合剂,并且已经在实验室里做完了五期实验,确认粘合剂是安全有效的。 一九八六年,第一艘专用挖沙船问世。 建岛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一九八七年除夕,月栏国终于意识到,种花国是想在这儿建个岛? 由于北鲲岛远离种花国海岸,反而距离月栏国国境更近……月栏国的几十个“渔民”趁夜摸黑来到了北鲲岛,想趁着岛上的战士们过除夕、放松了警惕,登岛作案,意图俘虏、驱离岛上的战士。 守岛的年轻战士们用电台向南陵岸防部队求助,然后拿着武器冲了出去…… 等到附近的军舰来救时,北鲲岛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 年轻的战士们虽然人人负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淋,但大家全都活着,而且还把几十个月栏国的“渔民”给抓住了。 黎恕恨得咬牙切齿,向上级申请军演,数十艘军舰压着公海的线,在月栏国的海境附近反复巡航。 月栏国这才老实了。 一九九零年,北鲲岛逐渐现出了雏形。岛上的第一幢茅草屋问世,同时出现的是栀栀的实验仓,共有十二位战士长期驻岛。 但在这个时候,一切补给全靠船只运输从内陆运来。 一九九二年,北鲲岛上建成了两层铁皮房的宿舍,战士们住在铁皮房里,虽然又热又闷,但好歹不用再经受半夜时分茅草屋顶被狂风掀翻那样的事…… 海岛的海拔被填高,岛上开始种植椰子树、蔬菜瓜果。同时还实现了淡水自给自足、风力发电太阳能发电自给自足。 一九九五年,北鲲岛的面积进一步扩大,并且成为过往军、商、民用船只的淡水补给站。岛上设施进一步完善,有了可供官兵家属探亲时居住的招待所、食堂、活动中心等。 一九九七年,北鲲岛的面积再次扩大,在南陵政府的动员下,部分渔民移居北鲲岛。 北鲲岛开始了民间改造。 以前,北鲲岛看起来像是个冷冰冰的机器,没啥人味儿。 自从几十户渔民移居以后,他们忙着养殖海鱼海货,忙着种树种菜种庄稼……政府与部队还想办法建成了医院、机场、学校和污水处理系统! 接下来,北鲲岛自产的新鲜瓜果蔬菜,供给率达到70%,粮食自给率达到20%以上! 到现在二零零七年,建设北鲲岛的负责人黎恕即将退休。 回忆起这些年来,在建设过程中经历了无限艰辛……对内,有无数难题需要攻关,有无数相关部门需要协调合作,要省钱,要省吃俭用,要照顾参与的人员身体和情绪等问题要解决;对外,诸国狼子野心不怀好意,参与人员必须扛得起铲子拿得起枪,还必须随时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 黎恕深呼吸—— 不知不觉他已两眼泛红。 这是他热爱的国,是他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国! 他自年少时起,到现在发鬓染霜,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为国奉献,他不怨、不悔,甚至甘之若饴。现在他即将退休,但北鲲岛的建设还没有完成。 他必须要把把这项重任再交给年富力强的新的负责人,然后,他将继续为北鲲岛服务,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黎恕再次深呼吸。 他拿起笔,开始唰唰书写起他的工作报告来。 栀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黎恕。 自打黎恕即将退休、上级要求他写一份完整的述职工作时,她就看出来了,黎恕有些闷闷不乐。 她能体会他的感受。 ——黎恕身体素质好,六十岁的人了,健壮得和三四十岁的人没啥区别。他手下好多兵蛋子的体力还不如他呢!却因为到了年纪,要服从规定退休。 就这好比她也五十七了,精神状态也非常好,她的学生教出来的学生,有时候记性力还不如她呢!可她也是因为到了年纪就必须退居二线…… 这些其实没什么关系,规则是大家都在遵守的。退了休以后也能继续发光发热嘛!再说了,培养新人也是一种挑战。 本来这段时间她应该呆在淮安带学生、盯项目的,就是考虑到黎恕临近退休,心态可能会有点儿不好,才特意赶回来陪着他的。 也正像栀栀猜测的那样,前几天黎恕确实有些闷闷不乐。 栀栀便想办法陪伴他、给他做好吃的……甚至还拉着他去外头散步、在附近的小河里钓钓鱼什么的。 现在,见黎恕下笔如飞的认真模样儿,栀栀笑了笑。 她收拾好碗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581章 终章 述职报告交上去以后,黎恕难得的开始了休假。 于是栀栀将新买的数码相机、灌满了温水的保温杯、小毛巾、各种小零食塞进背包里,拉着黎恕一块儿去逛京都的大街小巷了。 说来惭愧。 两人的户口都落在京都,但这么多年来,也没空好好逛一逛京都。 年轻那会儿忙于工作,虽说每年过年都会带着孩子们回京都陪长辈们过年,但总是忙于家族聚会,或者是陪着长辈去疗养院好好住上几天…… 总之,夫妻俩对长辈也是愧疚的,在一起的时候更注重陪伴。虽然也带着长辈和孩子们去过不少景点,可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主要是为了完成任务,几乎没有充分享受、细细品味的时候。 现在有了空,那就好好逛逛呗。 两人不让警卫员和保姆跟着,手牵着手一块儿坐上公共汽车,先是来到了市区,然后栀栀翻出随身拾的小本本开始翻看。 今天的目的地是宜寿宫。 去宜寿宫要怎么乘坐地铁前往、宜寿宫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栀栀事先已经从网上收集好资料,做成了攻略。 2008年的网络普及率还不能和2020年相比,电脑上网更多,虽然已有智能手机,但APP还不太盛行。栀栀适应得很快,但黎恕不太不习惯。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两人手牵着手去了地铁。 地铁上铺天盖地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海报: 【京都欢迎您!】 【热烈庆祝第二十九届奥运会即将召开!】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人文奥运,积极参与。】 …… 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即将在下下个月召开,就在京都。 栀栀盯着海报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黎恕说道:“据说开幕式是老张导演的……我还挺想看,到时候我们一块儿来看?” 黎恕点头。 顷刻,地铁疾速进站。 栀栀拉着黎恕走进了车厢。 这个时间段并不是上下班高峰,人不多,但座位也已经坐满了人。栀栀走到了角落,黎恕伸手环住扶住抓杆,把她护在怀里。 不过,随着列车慢慢驶入景区,搭乘地铁的人越来越多。 栀栀缩在角落里,黎恕用身体给她圈出一小块安稳的空间,倒也没被挤着。 快到站的时候,黎恕护着栀栀,两人缓慢朝着车门挪去。 车厢里响起了广播:“……乘客们,宜寿宫……到了,请您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在右门下车。” 车门一开,里头的人想出去,外头的人想进来…… 大家角力了一番,终究是想出去的出去了、想进来的进来了。 栀栀和黎恕也挤出了车厢。 她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包掉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两人蹲在地上捡。 等收拾好东西……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过来牵住栀栀的衣角,眼神惊恐又无助,带着哭腔问道:“阿姨,我、我找不到我爸爸妈妈了……你能帮帮我吗?” 栀栀和黎恕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栀栀柔声问道。 小女孩泫然欲泣,“我、我不知道,我、我……本来和我爸爸妈妈都在车上的,不知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挤了下来,然后我爸爸妈妈他们……可能还在车上。” 栀栀牵住了小朋友的手,“别担心啊,我带你去找工作人员。” 两人带着孩子找到了地铁工作人员的办公室,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工作人员让栀栀她们等一会儿……很快,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工作人员接了电话说了几声,就对小女孩说道:“小朋友你过来一下。”遂将话筒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过去,接过话筒听了一会儿,直接就哭了,“妈妈!呜呜……有个阿姨陪着我来的,好,好……”放下电话后,小女孩又过来捱着栀栀。 仿佛只有栀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似的。 这时,工作人员已经向栀栀和黎恕解释了,“她爸爸妈妈在下一站景程站下了车,第一时间跟我们同事联系上了。现在就是让孩子别走,她父母马上过来。” 栀栀点头。 黎恕问工作人员,他和栀栀能不能离开。 小女孩可怜兮兮地抓住栀栀的衣袖。 栀栀心软了,对黎恕说道:“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吧!” 黎恕倒是无所谓。 栀栀随身的包包里带着些零食,这会儿拿了几块核桃软糕出来,分给小女孩吃。 她越看,就越觉得小女孩的眉眼长得很像当初的小金枝。 但幼年时期的小金枝灵动慧黠,眼前的小女孩娇俏怯懦,气质完全不一样。 小女孩吃得眉开眼笑,告诉栀栀,“谢谢阿姨,这个糖很好吃……我妈妈的包里也有糖,等我妈妈来了我也请你吃糖。” 栀栀和小女孩闲聊了几句…… 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更小一点儿的孩子急匆匆赶到。 那一家四口见了面,当父母的、当孩子的全都松了口气。 然后那对夫妇不住地向栀栀和黎恕道谢,“大哥大嫂,真是多谢你们了!不瞒你说,当时车上人太多了,我们行李也多,等我们发现小倩被挤出去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了……哎,当时我心里害怕得呀……谢谢了!谢谢你们了大哥大嫂!” 栀栀和黎恕有点尴尬。 对方这对夫 妻的年纪看起来,和阿锵两口子差不多。 他俩应该喊栀栀、黎恕叔叔阿姨才对。 结果…… 算了算了,被三十出头的夫妻误认为是和他们同龄的人,这其实是好事嘛。 和小女孩一家挥手告别,栀栀和黎恕踏上了他们的旅程。 宜寿宫是名胜古迹,风景优美、占地面积极大。 栀栀和黎恕不赶时间,所以慢慢的逛,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找张长椅坐一坐,再把背包里的零食和水拿出来,聊聊天,吃点儿东西。 结果黎恕指着远处说道:“瞧,那是咱们在地铁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吧?” 栀栀定睛一看,还真是! 一家四口很幸福地捱在一起,爸爸背着弟弟,妈妈牵着姐姐,一家子笑得特别甜蜜。 就是隔太远,而且看起来他们好像已经准备离开宜寿宫了。 “那小姑娘长得挺像金枝小时候的。”黎恕说道。 栀栀点头表示同意。 顿了一顿,黎恕又道:“小时候铁蛋和金枝那么要好,我还以为他俩能成一对儿呢,没想到……” 栀栀有些诧异,笑了,“别扯了,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很难处成两口子。” 阿铮和金枝从小一块儿长大。 两人年纪相差五岁,但金枝看着显小,阿铮呢从小伙食就开得好,个子比同龄人高大,两人在外表上就没有太大的差异……再加上阿铮九岁上初一,金枝当时上初二。后来阿铮再跳级,两人成为同班同学。白天在一个班学习,晚上住在一个家里,他俩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也正因为过于熟悉了…… 在金枝眼里,阿铮是一个在生活方面需要她照顾的弟弟,再加上她父母又都是恋爱脑,虽然她是亲生的,可他们眼里只有彼此,这就导致金枝极度渴望亲情。 她非常详尽地照顾着阿铮,把他当成亲弟弟,也很听栀栀的话。 但同时,金枝继承了母亲棠娘不服输、自强好胜的品质;还继承了父亲傅明宇张扬的性格…… 所以在学习方面,金枝很不服气,为什么阿铮的学习成绩总是比她好? 阿铮是天赋型选手。 栀栀两世为人,前世接受的还是精英教育……连她都承认,假设她和阿铮属于同时期的人,在学习方面她也会被阿铮比下去。 金枝不服输,所以她咬牙追赶。 每天起得比阿铮早、睡得比阿铮晚,比阿铮努力一百倍…… 却依旧被阿铮轻松碾压。 金枝毕竟年纪还小,靠她自己是无法排解负面情绪的。 栀栀及时干预,把送金枝送到体校去学习游泳。 后来金枝被省体校选中,去参加了八三年在海市举行的全国运动会还拿到了游泳金牌! 当时金枝才十四岁! 在游泳这一方面,阿铮是比不过金枝的……金枝这才舒了口气。 八七年,十九岁的金枝再次参加全运会,这次她参加的项目是铁人五项,也获得了金牌。 栀栀这一招叫做扬长避短,以实际行动教会金枝,不要去钻牛角尖。 十二三岁的金枝还不太懂事,但十九、二十岁的金枝已经明事理了。在栀栀不动声色的引起之下,金枝也终于明白过来,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自己擅长或不擅长的一面,实在没有必须处处和人竞争,掐尖要强。 好胜心强,这没有问题,能够超越自己、每一天都战胜前一天的自己就好。 但在过去和阿铮相处的数年里,金枝已经养成了处处和阿铮比较、竞争的心态。 这样的心态,导致……金枝在某种意义上与阿铮处于比较敌对的位置上。 金枝会听栀栀的吩咐,在生活上照顾阿铮;当然阿铮也会听妈妈的话,照顾姐姐……姐弟俩虽然长时间朝夕相处着,但忆及童年时,两人的角度完全不同。 金枝:虽然弟弟很乖,可弟弟不争气也是真的,他游泳不行、武功也不行!唯一还好的就是学习成绩了吧,真浪费了他那一身的力大无穷! 阿铮:姐姐人很好但也很凶的,还是不要惹她不高兴了,不然她一鞭子能抽碎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 这样的一对姐弟,怎么可能成为恋人啊? 所以阿铮在学校和女同学王佳薇确认恋爱关系后,金枝的第一反应就是嫉妒:阿铮他凭什么找女朋友啊,我都还没找到男朋友呢! 后来,阿铮带着王佳薇回来见父母,金枝就拉着王佳薇,把阿铮从小到大干过的所有坏事、糗事全都说了一遍…… 当时王佳薇还有点儿吃醋,觉得阿铮和金枝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直到王佳薇的表哥认识了金枝、对金枝惊为天人,拼命追求金枝,而金枝犹豫纠结了许久以后,答应了王佳薇表哥的表白,两人处起了对象以后,王佳薇才松了口气。 虽然金枝后来和王佳薇的表哥没能成事儿。 忆起往事,栀栀拣了几件金枝和阿铮小时候的趣事儿说给黎恕听。 黎恕也回想起往事,忍不住微微一笑。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和栀栀长年分居两地,在一起的时间,有、但不多。但每次见面,栀栀总会事无巨细地将她和孩子们的事儿、家里的事儿一一告诉黎恕。 栀栀给了他……家庭的归属感、存在感。 两人坐在宜寿宫里的人工湖边的长椅上,一边吃自己带来的小零食,一边笑着聊天。 旁边有个小卖部,门口放着个简易的铁架,铁架上挂着不少清宫帝妃的服饰,一旁还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服装出租,二十元两小时”。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在那儿挑衣裳,还有的,已经选好了衣裳甚至已经穿戴好了,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还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让亲友拍照。 “黎恕,我们也去租衣裳拍个照嘛!”栀栀说道。 黎恕老大不乐意的,一脸的嫌恶,“穿那个干啥,土了吧唧的!” 栀栀不理他,笑眯眯跑过来,精挑细选了两套戏服……男装是黄色龙袍、配了个帽子;女装是桃红色的旗服,还挑了个同款的旗头。 黎恕气呼呼地被栀给逼着,穿上了龙袍。然后栀栀又逼他戴上了墨镜,再往他手里塞了把折扇。 栀栀呢,则在小卖店服务员的帮助下,把后妃宫装也穿上了,漂亮的旗头也绑在头顶。 那店员看着漂亮娇俏的栀栀,再看看气宇轩昂、冷傲俊美 的黎恕,忍不住感慨万千,“你们两口子也太般配了!这气质……就和真的皇上娘娘一样啊!”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把数码相机递给店员,请她帮忙拍照。 店员很热情地同意了,大概是因为见识得多,她还指导着让栀栀和黎恕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 其间,黎恕实在很不喜欢这身龙袍,一直在生闷气。 然而栀栀和黎恕不知道的是,当她和黎恕穿着戏服走在湖边的时候,他俩也成为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有人悄悄地用数码单反拍下了她和黎恕。 拍完照以后,栀栀归还了她和黎恕的戏服,然后拿着数码相机不住地翻看店员帮她和黎恕拍的照片,笑得前俯后仰,也喜欢得不得了。 黎恕见她那么开心,又想着她嫁给他那么多年了,也一直没什么时间和机会好好陪她出来玩一玩,虽然这种事幼稚又可笑,但只要她喜欢…… 好吧,由着她。 黎恕也笑了。 夫妻俩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几天过后,金枝给栀栀打电话,“妈,你和我爸现在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啊!” ——金枝一开始喊栀栀“栀栀姨”,然后改为“铁蛋妈妈”,再后来因为她所有的家长会全是栀栀去开的,所有的老师都冲着栀栀喊“金枝妈妈”……久而久之的,金枝就直接喊栀栀妈、喊黎恕爸,棠娘和傅明宇都不介意,栀栀和黎恕也就没有反对。 听了金枝的话,栀栀好奇地问道:“啥红透半天边?”然后仔细思考她手里的哪个项目这么引人注目了?还是说,北鲲岛引起了国人的注意?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的项目过于枯燥,恐怕大多数国人都不怎么感兴趣;北鲲岛呢,尽管已以投入使用了,但上级更希望能保持北鲲岛的神秘,毕竟也属于秘密武器之一嘛!所以不大可能大力渲染。 那…… 金枝笑眯眯地说道:“妈,天涯社区你知道不?” “我知道啊,是个论坛,很火的对不对?”栀栀答道。 金枝笑着解释了起来。 原来,天涯社区有个摄影版块,一个摄影爱好者发了一个帖,题目是《就冲着他俩的眼神,我就能脑补出十部爱情片》 帖子里只有一张照片,是他某一天在宜寿宫附近拍下的。 照片里有一对男女,男的是桀骜不驯、面容俊美的清宫帝王;女的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漂亮妃子,背景是古建筑。 年轻的帝王表情冷峻,浑身上下都透出王者肃穆、杀意凛然!唯独在看向爱妃时,眼里明明白白透出一丝无奈与宠溺。 漂亮的妃子则略弯腰、微侧头,露出俏皮灵动的笑容,好像正在向帝王撒着娇、又好像正准备干什么坏事…… 这帖子一出,立马就盖起了高楼。 刚开始的时候,是网友们争相写出了一篇又一篇的宫斗文、甜宠文……到了后来,突然有人破译了帝王与妃子的真正身份。 网友A:男的我不认识,但女的是淮安海大的别教授啊! 网友B:我就是淮安海大的,我证明楼主说的是真的。 网友C:04级淮安海大,我上过别教授的课,别教授确实又漂亮又有才华啊!好怀念以前读书的日子啊! 网友D:我去,淮安海大的教授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嘛? 网友E:楼上,别教授已经退休了! 网友F:啊啊啊啊啊?震憾我全家!兄弟,你说那漂亮大姑娘已经退休了? 网友B:别教授的资料很容易查的,前几年她还是年度感动种花国人物之一呢! 网友D:兄弟们我查到了!真的是她,别栀栀……我的天,她真的已经退休了! 网友G:既然女主是别栀栀,那男主就是她丈夫黎恕呗! 网友F:他俩也太好看了,怎么不去拍戏当明星? 网友K:得了吧,他俩在各自的领域里属于领头军人物,真让他俩去拍戏当大明星,那就是国家的损失了! 在金枝的指点下,栀栀和黎恕一块儿津津有味地把整个帖子给翻看完了。 然后栀栀注册了帐号,在帖子里跟帖:大家好,我是淮安海大的别栀栀,欢迎大家报考淮安海大啊,我还继续带学生的。 这个留言一出,顿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栀栀以诙谐幽默的语气,向年轻的网友们普及了一下海大的各个专业,后来还真为海大招收到了不少学生…… 又过了一段时间,黎恕的退休令下来了。 与此同时,上级也下达了“为黎恕同志授勋”的指示。 这动静简直非同小可! 解放以后,除五十年代初的抗美援朝、六十年代的抗美援越,以及七十年代反卫反击战……种花国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不见战火。 军人在和平年代很难挣军功,也很难晋升。 所以,能在和平年代被授勋的人……很少很少,几乎是凤毛麟角! 栀栀被高兴坏了,黎恕也又惊又喜。 他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不配——能被授勋的军人,一般都是立有特殊功劳、为国捐躯的人。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挂着部队的文职、虚职,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问过部队里的事了。 他……问心有愧。 于是他去找了上级,把他的担心说了。 上级笑呵呵地给了他一个熊抱,说道:“放心吧!你的功劳……明眼人都能看到!这可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也不是哪一位领导能独自做出的决定,这是上级一共二十三位领导达成了共识以后,才做出了决定。” “黎恕同志,党和国家非常认可你的工作,你是一个拼博进取、认真负责的人,希望在今后的时间里,你能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人才,把你的专业知识、也把你的红色爱国思想传承下去!” 说着,上级“啪”一声,朝着黎恕敬了一个军礼。 黎恕眼圈儿红了。 又过了几天,黎恕怀着激动的心情,穿着正装按时来到了紫云海。在一众领导人与长者的见证下,领袖为黎恕授勋。 仪式简单、简洁,却隆重、严肃。 回到家,黎恕迫不及待地将绥带、新军衔领章和证书拿给栀栀看。 栀栀高兴得不得了,简直比那一年她被选上年度感动种花国人物还要激动……她抱着这些东西,将之贴近自己的心房,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小声说道: “黎恕,你值得!” 黎恕亦喜极,忍不住与她相拥而泣。 墙上挂着一幅笔力遒劲的狂草,是昔日老黎的作品,写的是开国领袖的《沁园春长沙》: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本文至此全部完结,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