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芳华》 第1章 落水风波 浮世三千,红尘纷乱,行走其间哪能不染纤尘,不受其乱。岁月不染心是一种祝愿,于流年中寻觅自己是一种救赎。待到岁月尽头,再回眸,就会发现忙忙碌碌,跌跌撞撞不过为了抓住一味清欢,一点慰籍。 临近中秋,空气中还夹杂着沉闷暑气,碧清池的湖心岛作为皇宫中最凉快的地方,自然成了宗室贵族的避暑圣地。人一多必定出事,这不,五皇子沈清尧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足落水,不知所踪! 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时已形成很多个版本,但不管哪一个,皇子光天化日落水失踪在场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怎么回事?!”景明帝赶到现场,冷眼俯视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虽说是问话,视线却直直落在脚边颤颤巍巍的三公主身上“清清,你弟弟怎么掉下去的?” “父皇,他…他自己跳下去的,说是…说是水里凉快。” 景明帝见她说话结结巴巴的,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他这个女儿平常惯会无理狡三分,口齿伶俐的很,若不是她干的,她是绝对不会老老实实跪在这儿。 “罢了,找小五要紧,都散了吧!” 此话一出,四皇子沈清沐顿时松了口气,他料定了父皇为了皇家颜面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深究,还好,赌对了! “爹爹!小五找到了!” 远处,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众人看见她忙挪出一条路。 “夭夭,外面热得很,你跑出来干什么?”景明帝见他的心肝宝贝儿风风火火跑过来,微微皱了皱眉,这祖宗娇贵的很,要是不小心中了暑可不得了! 来者正是景明帝唯一的嫡公主沈恩希,贵为嫡女又是长女,那份量绝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及笄时,皇帝赐字“夭夭”取美好恬静之意,封号容曦更是寓意着似静水从容,如朝阳璀璨。 对此大多数人包括沈恩希自己都觉得这不过是送她远嫁和亲的补偿,毕竟若是真的如珍似宝,哪个父亲会在和平年代就订好了和亲人选,何况当时她才三四岁! “容曦见过父皇!”沈恩希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而后将来由道明“女儿是来告诉父皇,小五落水是个意外,他已经被救了上来,父皇不必迁怒于旁人。” “在你眼里父皇就是那黑白不分的昏君?” “自然不是,为子担忧者乃是慈父,只是父皇不仅是我们的父亲,更是整个天下的君父,当以大局为重!”沈恩希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保证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今日在场的官眷哪一位家里没有劳苦功高的重臣,今日您把他们扣在这里问话,知道的是说您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故意针对呢!” “行了,清沐这里交给你了,朕去看看小五!”景明帝哪能听不出来女儿的话外音,只要清尧没事,即便是有人故意设计,这件事也必须是个意外。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初他为了守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力排众议空置后宫,结果差点失去了他的整个世界。斩草必得除根,该清算的,一个都别想跑! 景明帝进了玉清宫就尽力收敛周身的戾气,怕吓着孩子。 “夭夭,你在哪找到小五的?” “父皇,小五才七岁,你怎么忍心拿他当筹码!要不是碰巧看到江福,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事儿是父皇下的手!” 沈恩希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看向景明帝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 景明帝见她这反常的样子,心头一揪,他最见不得她哭。现如今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件事江福竟也掺和进去了。 “夭夭,你听爹说,就是再狠,我也不会对孩子下手!”景明帝一边试探着拿帕子给她擦泪,一边温声哄着。 “我信,我怎能不信?娘亲死了,弟弟没了,我本以为爹爹会像以前一样护着我,可那不过一场幻梦不是吗?” 此话一出,景明帝一愣,眼神逐渐复杂,纠结了半天选择一言不发。 见他这样,沈恩希也没说什么,抹了抹眼泪转身进了依兰殿。 身后的半夏在心里叹口气,恭恭敬敬站在景明帝面前,“陛下,五皇子在偏殿,奴婢带您看看去吧!” 铃兰堂虽比不上依兰殿精致大气,倒也窗明几净,样样齐全。再者玉清宫的所有人都是他带人亲自挑的,不养闲人,清净的很。 景明帝一进去淡淡的花香就让他烦躁的心绪平静了一点,脸上难得多了点笑意。 “父皇,你来看我啦!” 沈清尧一看见他就掀了被子,跑下床,朝他那跑,苍白的小脸儿带着甜甜的笑。 景明帝将他抱起来,坐到桌子边,轻声询问:“尧儿,好些了吗?” “尧儿没事,就是不想喝药。希姐姐给我拿来很多药,苦!”沈清尧委委屈屈的撒娇,但景明帝没怎么听进去,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尧儿,你是自己落水的吗?” “我本来是想下水找三姐掉下去的玉佩,结果玉佩没找到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还是半夏下水帮我解开的,不然我就上不来了。” “半夏怎么在那?” “我被绊住了,只能拼命扑通,但湖心水太深,莲叶又多,他们看见我,正好半夏当时在摘莲子。” 景明帝听完拧了拧眉,也没再细问,只是叮嘱他好好养病,不许再顽皮,就回去了 。 依兰殿里,沈恩希倚窗刺绣,绣的慕璃国的千里江山。一针一线细致精美,一图一景栩栩如生。 “公主,你只要心里有事就绣花,五年了,大大小小都绣了上百副了!再绣下去慕璃的江山都到你手里了!” “艾晴,不许胡说,这话要被别人听去了还得了!”沈恩希手上针线不停,只低声呵斥一句。 艾晴自知失言赶忙捂了嘴,四处打量一圈,发现没人才放下心来。 “对了,公主,我听说,中秋宫宴洛音公子会登台演奏,也不知真假。这洛音出身于烟花柳巷该是没资格进宫的吧?” “凡事都有例外。” 沈恩希停了针,望向天边,若有所思。 第2章 中秋宫宴 中秋宫宴说得好听点是君臣共乐,欢度中秋,说不好听的就是各方势力的一场博弈,内里的门道多的是,沈恩希以往对这些东西是不感兴趣的,但她必须得学。 这些天她跟着淳贵妃忙里忙外,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就是累的够呛,到宫宴当天,茉语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时她都是软的。 “茉语,我再睡会儿!” “公主,不早了,起来吧!”茉语轻声细语地哄,语调里带着点无奈。公主平常学什么都勤快,这几天真是累着了。没办法,只能拿出杀手锏了,“公主好些年没见洛音公子了吧,宫宴您不在乎,他你总不能不在乎吧!” “洛音!”沈恩希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下床穿衣梳洗,嘟囔着“他,还不如不来,这宫里的糟心事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就一回倒也没什么,公主若不放心派个人暗中保护这就是了。”茉语一面替她绾发,一面出主意。 “不行,若是让人知道他与咱们有牵扯会更危险。”沈恩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反驳。 半夏端了水进来,净面,上妆一气呵成,这面刚结束,艾晴又带人上了膳食。一通操作下来,待沈恩希赶到宫宴现场已是申时,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包括她父皇和几个高位嫔妃。 她也不慌不忙,亲自端了盘月饼,带着一众侍女进殿。 从在坐众人的视角看过去,眼前出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为首的少女青丝半绾,与那一袭天青色衣裙相配更衬得面容姣好如夏花初绽,肤色白皙胜冬雪白梅,莲步轻移,暗香浮动,一举一动端庄优雅又不失少女独有的娇羞灵动。 沈恩希手里的白银盘里盛有一块绘有国泰民安四个字的大月饼,她身后的九位侍女每一位都端了一盘月饼,只是越往后月饼越小,数量越多。 “孩儿恭请父皇圣安!”沈恩希手持银盘盈盈一笑,双膝跪地“今日是中秋,阖家团圆的大日子,孩儿为父皇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一块月饼是孩儿亲自动手制作的,惟愿天下一统,国泰民安!” “好!国泰民安,再好不过了!”景明帝亲自接了月饼,在大殿里转了一圈,引的赞叹声不断! 大月饼由众人分食,以示君臣携手同心;小月饼里暗藏玄机,个数、大小,都与众人的阶品,功劳大小一一对应。 “陛下,容曦公主这次花了不少心思呢!您可得好好赏赐一番才是啊!”沈恩希分完月饼刚落座,正准备美餐一顿就被荣妃突如其来的话语扰了兴致。 不是她多心,只是刘荣荣向来见不得有人抢她的风头,如今自然不轻易会放过她。刘荣荣的爹又在朝中举足轻重,稍不留神就得得罪一群人,搞不好还会失了皇家颜面,甚至危及国本。 目前景明帝并不知道看似憨憨傻傻的女儿脑子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地想顺着荣妃的话问下接,送她点好东西。 “容曦,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父皇,容曦刚刚已经说了,惟愿国泰民安!”一句话格局大开,但即便你再怎么好,看不惯你的人总有方法钻空子。这不话音还没落,荣妃就迫不及待开口“容曦啊,陛下赏的就是这句国泰民安,这是陛下及天下万民的心愿,知道你向来懂事贴心,但当众驳了陛下的心意不好吧!” “荣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容曦一个深闺女儿没什么远大志向,我盼国泰民安也不是心怀大爱,只不过是想多替母后陪陪父皇罢了。毕竟一旦发生战乱,背井离乡,远嫁和亲维系两国邦交就是我的命不是吗?” 沈恩希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弱了,且带着些哽咽。那眼尾泛红,泪眼汪汪,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委屈模样可把景明帝揪心坏了,忙给旁边的襄王递了个眼神。 襄王身为沈恩希的亲叔叔,这个小侄女他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将将碍于他哥不发话,他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得了准信儿,他可以畅所欲言了。 “乖夭夭,不哭了,你知道的五叔最见不得你哭了。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即便送你去和亲,他们也不敢让你受一点委屈,否则我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北洲的江山打下来!” 一向杀伐果断,动刀比动脑子都快的襄王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温声细语的哄孩子,一众将士联想到自己在军营的遭遇都觉得自己喝多了。但听到后面他们清醒了,这绝对是襄王能干出来的事儿。 “行了!闭嘴吧!你要是真能耐,当年我也不会签那份契书!”景明看向襄王的眼神里带着嗔怪,不为别的,只凭他这句话就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兄你…罢了罢了,好好的宫宴不享受岂不糟蹋。不是准备了很多歌舞吗?开始吧!” 宴会歌舞名录沈恩希是看过的,前面几个都是平平无奇没什么新意,外行人看看还行,她素来精通音律,可以说整场宴会下来,除了洛音的琴,其他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人动了名单,打乱了顺序,而洛音被排在了第一个。以至于他已经入场,沈恩希还处于呆愣状态,直至熟悉的、堪称天籁的琴声入耳,她才回过神来。 他还是那个样子,一袭白衣,一张素琴,清冷淡漠,不染纤尘。不过人看起来要比五年前成熟稳重,琴技更是突飞猛进,怪不得有机会参加宫宴。 沈恩希天马行空的想着,想从前,想未来。一曲终了,她还沉浸其中,连目光都不曾移开半分。 见此,景明帝和襄王相视一笑,看来目的达到了! “夭夭,夭夭,回神啦!”襄王有点无奈,他们花了十几年心思,用了一堆天材地宝养出来的宝贝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拐走,估计他哥得哭死。 沈恩希刚刚回神,对上她五叔玩味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微微低了头没说话。她真的只是听入迷了!然而她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少女怀春的娇羞。 一时间大殿众人心思各异,都悄咪咪的用眼神交流着,有些人在布局,有些人在看戏。没多久,整个大殿最单纯的沈清尧跑到沈恩希身边问了一句“希姐姐最擅音律,可知这曲为何名?尧儿好像从未听过。” “尧儿问错人了,我猜这曲子该是洛音公子自创的吧,你该问他才是。”沈恩希摸了摸他的头,与他一起看向洛音,希望他能给个答案。 第3章 锦瑟流年 洛音察觉到沈恩希向他投来目光,起身整理衣衫,弯腰行礼,动作不紧不慢,优雅从容。虽身在烟花柳巷,那通身的气度与世家名门的公子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圣洁之感。 “回容曦公主、五皇子,此曲确是洛音近来为参加宫宴精心准备的,只不过还未命名。”洛音抬起头望向已经长大了的姑娘,眸光中带着期待,“既然容曦公主精通音律,那洛音斗胆求公主赐名,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懂此曲者可闻旧事,见今朝,思未来。忆流年,繁华落尽难相忘;叹今朝,咫尺天涯梦成空;愿未来,冬去春来燕双飞。” 沈恩希一字一句都敲在洛音的心尖上,他知道她懂,也知道不可能,这世上最远不过咫尺天涯,最痛不过梦成空,如今他都占了! “这曲子就叫锦瑟流年,洛音公子可还满意?” 洛音缓了缓压在心头的酸楚,拱手行礼“洛音,谢过公主!” 这一句谢,真心实意,不仅为一个曲名,更为三年陪伴。世人只知洛音公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名传四方;却不知夜霁白家破人亡,隐姓埋名,挣扎于黑暗泥沼之中难见天日。 到如今他也不过是幻烟楼的摇钱树,那人的局中棋,好在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陛下刚刚不是问容曦公主想要什么吗!公主没想好,妾倒有一建议,陛下可要一听!”一向安静的淳贵妃既然开口,景明帝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偏头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公主府也早已建好,倒不如让礼部择个吉日准其出宫立府。一来公主也大了,弟妹都还小,在宫里整日闷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了宫与朋友往来也方便;二来,也让她自己学着管家理账,将来嫁了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您看如何?” “好!五弟,这事儿交给你了!”景明帝很爽快的答应了,还特地交代“人财物务必备齐!” 话都到这儿了,襄王哪能不往下接“那些个死物都好办,但知音难觅。不如把洛音公子一块送去公主府得了,洛公子可愿意?” “五叔,这不合规矩吧?大姐的公主府再缺人也没必要塞个小倌进去吧!别坏了她的名声!”襄王这一通操作把自诩聪慧过人的沈清沐整懵了。 父皇为了江山放弃沈恩希她理解,但五叔这些年镇守边疆不就是为了保住她吗?为何现在会送一个伶人给她,就不怕有一天她会身败名裂吗?于公于私这都不是好的选择啊? “四弟说这话是看不起伶人?若是,那可就是大错特错喽!”沈恩希一听沈清沐这话就气不顺,好好的一个皇子一身暴发户的毛病,以后江山要交到他手里迟早得完! 本来沈恩希想给他留点面子,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哪知道他上赶着丢人,还丢得理所当然“大姐,你见过哪个公主府里用伶人的,你堂堂嫡公主何必自降身份?那些人平时玩玩也就算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恩希厉声打断“沈清沐,你别给脸不要脸!伶人怎么了,人家花的是自己的血汗钱,哪里对不起你了,要平白被你折辱!你呢?不挣分文却花钱如流水,天下万民养着你,你就这么报答他们的?” 沈恩希越说越激动,快步走到沈清沐面前,将他扯到大殿中央,沈清沐吓得直哆嗦“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猜猜咯!”沈恩希邪魅一笑,两眼放光,气场大开,“你不是想玩吗?我陪你玩啊!”众臣见状大气都不敢喘,唯一敢说话的两个人一声不吭,在一旁看戏。荣妃气得直磨后槽牙,表情都扭曲了! 再怎么猖狂,沈清沐也不过十一岁,沈恩希几近疯癫的样子吓得他放声大哭,连连告饶“大姐,大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恩希手一松,他就忙缩回去装死,但沈恩希没打算放过他,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凑到他面前“四弟,不玩儿了,姐姐还没玩够呢!” 一转眼换了一副面孔施施然跪地一脸内疚“父皇,对不起,女儿失态了,没控制住自己,扫了各位的雅兴,先行离开,自己回宫思过!” 景明帝摆了摆手由她去了,得了准许,沈恩希爬起来吩咐茉语“带上洛音,回宫!” 在容曦头也不回离开之后,大殿里立马炸开了锅,讨伐声一片“陛下,容曦公主今日为了一个伶人就能对亲弟弟动手,来日她一就有胆子造反啊!” “呵呵!”襄王抿了一口酒,冷冷一笑“胆子再大也大不过你吧!薛大人!” 那人还没想好怎么回话眼前就出现一双精致的靴子,顿时汗流浃背,整个人直哆嗦。 襄王弯下腰勾起他的下巴迫使其与自己对视,声音阴冷“五年前,夭夭路过陵县时经历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臣…臣不知!” “也对,你要是知道阿梨就是夭夭那还敢动她!你把她送进幻烟楼时说的什么来着,本王记不清了呢!” 说的什么来着,那位薛大人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说好好长大,以后给爷生个儿子,你要是敢整什么幺蛾子,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不想起来还好,这一想起来他直接就瘫了! 襄王见他不再挣扎,松了手,扭头去找另一个,结果十个诉控容曦的人八个死的有理有据。 “一群畜牲!夭夭离宫三年,不过是隐姓埋名就被你们欺辱至此,她不说不代表本王不知道,这些东西还仅仅只是能查到的!由此可见有你们这群败类在,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襄王,朕乏了!这些人你看着办吧!”眼看着没人再敢往她闺女身上泼脏水,景明帝就知道这场宫宴可以结束了,他是真的演累了。 中秋,明明该是和乐团圆的日子,为什么他们就那么想见血呢?景明帝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 自那一年中秋宫变,父母兄长相继离世之后,中秋就成了他与襄王的噩梦,也成了他们算账的好时机,毕竟不见到血有些人的心不安啊! 锦瑟华年,鲜衣怒马,其乐融融,那样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4章 杀心起 一场宫宴几家欢喜几家愁,最愁的当属宰相刘琦,别人看不出来,他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局! 宫宴结束后,一连几天刘琦都把自己关在书房,连朝都不去上。 “怎么?刘琦还病着呢?” 一连几天不见人,景明帝的耐心即将耗尽,一上朝他就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面上不辨喜怒。一众大臣也不敢轻易接话,都默默低头降低存在感。 景明帝没有理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一群人,自顾自吩咐大太监江福“下了朝,你带着太医去看看,就说朕体恤老臣,准许太医照顾到他康复。” 江福嘴角一抽,忙弯了腰应是,不大的脑壳疯狂运转,给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林蒙递了个眼色。接收到信息的林蒙忙打消了说话的念头,刚想垂着头装死就被点名! “林蒙,容曦出宫立府的事办的如何了?” 林蒙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几天一直在丞相府,他都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如期办好!” “容曦出宫立府是大事,出不得半点差池,办好了重重有赏,办不好襄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那性子朕可管不了!” “是,臣明白!” 纵使心里发慌但面上丝毫不显,回答的信誓旦旦。脑子里转着刘琦恶狠狠的话语,襄王一日不除一日难安,本来他还觉得不能太过,如今看来襄王一日不死,死的就有可能是他们。 当朝皇帝登基十几年,除了立后这一件事儿是自己拿的主意,其他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和襄王商量。都说当权者最忌惮的就是功高震主,到他这可好,襄王都快上天了也不管管!罢了,如此正好,除掉襄王最好的由头就是清君侧,只要时机到了,不管皇帝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襄王都必死无疑! 这边朝堂之上风起云涌,针锋对麦芒,玉清宫就和谐很多。沈恩希依然安安静静绣着她的锦绣河山,沈清尧习字,洛音抚琴,半夏煮茶,艾晴插花,好一番岁月静好! “姐姐,你能把我也带去公主府吗?”沈清尧停了笔,看一看在乐音中享受生活的几个人,犹犹豫豫半天才出声打破沉默。 “不行!”沈恩希干脆利落地拒绝,顿了顿反问道“你在宫里好好的,去公主府干什么?” “我…我舍不得你!” 沈清尧趴在案子上,失落的很,整个人蔫蔫的,抓着毛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小五,你没说实话吧?” 要真是舍不得,他只会问能不能去公主府找她,而不是能不能把他带去公主府。 沈清尧被戳破小心思,凑到沈恩希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有点委屈“舍不得姐姐是真的,姐姐走了宫里就没人疼我了!” 他母妃眼里只有家族荣耀,对他只有严格的要求,稍有不顺心则非打即骂,从来不管他的死活。父皇又忙,根本顾不上他,他也不能说,母妃说即便父皇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无能,真正优秀的孩子是不会挨打的。 虽说沈恩希不怎么亲近他,但只要他在,就会耐心教他读书识字,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有没有磕着碰着。茉语说这是宫里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的待遇,他是独一份的。 可现在希姐姐也要走,他又要活的像个野孩子一样了。 “小五,姐姐早晚要离开的,现在只是出宫,等你再大一点,姐姐可能就要离开慕璃,到时候可能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沈恩希的声音闷闷的,她真的不想跟沈清尧说这个,但没办法,他早晚都得面对。 不出她所料,她刚说完,沈清尧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憋回去,不许哭!” 这一次她没有哄他,而是严肃地讲道理“听我说,姐姐有自己的使命,你也有,每个人都有,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可能要离开慕璃,去到千里之外的北洲。那时候姐姐天天找父皇哭闹,甚至偷跑出宫,结果差点死在外边。” 见他哭的鼻一把泪一把的,脸都花了,沈恩希受不了了,忙放下绣品拿手帕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讲“小五,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读书习武,保护好自己,不然如果有一天姐姐走了,你连接我回家的能力都没有,更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知道吗?”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不哭了!明天…明天我就跟着五叔习武,总有一天我会跟他一样厉害!” 他那一边掉眼泪,一边发奋图强的样子逗的几人忍俊不禁。 半夏在一边逗他“五殿下,习武很苦的,到时候哭鼻子会被笑话的。” “姐姐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这下众人都愣了,诧异的看向沈恩希,洛音更是十分惊讶,他们从来不知道沈恩希会武。 “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但是,不许说出去,尤其是你沈清尧!” 沈清尧说漏了嘴,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生怕沈恩希像教训他四哥一样教训他。小脑瓜飞速运转,突然冒出来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刚走,沈恩希的表情就十分凝重。 “公主,五殿下虽小,但也有分寸,不会说出去的,不必放在心上。”洛音见她表情不对,出声安慰道。 “半夏,把金丝软甲送到襄王府!快去!现在就去!” “好好好,这就去,公主别急!” 半夏没问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去了,她相信公主的判断。 “你不问为什么?”沈恩希端着一盏茶,很好奇洛音为什么不出声询问,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公主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认出你一样,只要想知道,早晚都会知道的。”洛音看着她微微一笑,美得勾人,“襄王为了护着公主,得罪了太多人,那些人没有从陛下那里得到想要的,自然会自己动手。对吧,公主?” 第5章 阎心阁 沈恩希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睁大,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两年不见这人怎么跟中邪似的,当初就是故意逗他,都不带搭理你的。 “小阿梨,如今长大了,连师兄都不认了?” 洛音靠近坐塌一只手撑在案上,俯下身直勾勾的盯着她“当年师父教你的东西我可都学了一遍,小阿梨顶的住吗?” “咳咳!”沈恩希不自觉得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拿衣袖遮住脸,只露了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洛音,你要不要脸!” “小阿梨,你莫不是忘了,洛音可是我的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艾晴躲在角落里悄咪咪的看着,小脸通红,小丫头把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的才子佳人都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也没找到比自己公主与洛音公子再般配的! 可惜,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哪怕是平民白丁也比烟花柳巷出来的强啊!更何况两国之间还有一纸和亲契约,轻易动不得的。不然陛下与襄王绝不会至今没有决断。 “艾晴,艾晴,出来扶我一下!” 正当她胡想连篇时,茉语浑身是伤倒在依兰殿门口,忍着剧痛喊她。 艾晴听到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茉语身边,定睛一看,茉语身上的夜行衣已经破裂不堪,湿答答的贴在身上,胸口更是鲜血淋漓。艾晴眉心拧成一团,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确定安全后朝空中做了个手势,两个劲装女孩立即飞身落地。 “你们俩是不是傻,茉语你认不出来!”艾晴虽小,但训起人来气势十足,“想说什么,待会儿再说!把人扶回房疗伤!” “见了公主再说,此事非同小可!” “要不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公主她…”艾晴正纠结怎么开口,沈恩希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洛音。 “艾晴,扶茉语进去。洛音你先回去,最近可能顾不上你,自己小心!” 洛音见状默默离开,但到底是放心不下的,一步三回头地观望着。直到依兰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才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眼底尽是落寞。 不管不顾抱着琴往草地上一倒,白皙修长的手轻轻一拨,流泉呜咽般的乐音倾泄而出,声声入心,声声催泪! “夜霁白!我千方百计助你进宫,可不是让你在这伤春悲秋的!” 满是玩味的声音入耳,因为相隔甚远显得有些空灵。 “影心,玉清宫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一想到影心能混进来,洛音的警觉性瞬间飙升,“你想干什么?茉语是你伤的?” “小子,你太看不起我了,我要想伤她,她根本没机会回来的好吗?”影心蹲在一棵梧桐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影心又气又好笑,这小子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信过他,不过这样也好,以后的路危机重重,不好走啊! “我是来提醒你,襄王府今晚可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你看着办!” 话音将落未落,人就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按理说影心陪他长大,教他读书习武,亦师亦父,他本该信任他,感激他。可偏偏他只是影心局里的一颗棋,他不敢信啊! “阿梨,你要是知道我有事瞒你,会不会怪我?” 洛音心不在焉的拨着琴,是不是关注着依兰殿的动静。而依兰殿里忙活着的三个人对此一无所知,沈恩希更是被现在的局势搞的焦头烂额! “茉语,你确定攻击你的人是阎心阁的?” “是,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襄王府!”茉语包扎好伤口,躺在软榻上,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宫宴上襄王大杀四方,重创刘琦的势力之后,沈恩希就料定刘琦会动手,特地派了茉语去丞相府盯梢。一连几天也只得到刘琦称病闭门不出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跟阎心阁勾结! “让兰茵带一队凰羽卫在暗处盯着,别让任何人发现!” 三千凰羽卫是景明帝精心挑选培养的,十五岁及笄礼结束之后,父皇就把凰羽令交给了她,并特地交代不许让其他人知道凰羽卫的存在。但现在没办法,襄王不仅是最疼她的亲叔叔,更是慕璃的栋梁,不能有任何闪失。 艾晴一听这话,急得不得了,连忙劝阻“公主,不可!不到万不得已凰羽卫不可暴露!” 沈恩希是真急了,一下又一下敲得紫檀木桌案咚咚作响,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凰羽卫从来没有露过面,挑几个身手好的乔装改扮即可,只是…”茉语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把后半句说出来。 “你是想问万一是父皇动的手该怎么办?”沈恩希托着腮,猜中了茉语的后半句。 后者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等着答案。虽然这种事对于沈恩希来说不亚于剜心剔骨,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如今襄王虽无摄政知名,但他确确实实干涉了太多,皇帝不可能不留后手! “这你们不用管,我有办法应付。关键时刻护住五叔就行!” 沈恩希的回答相当敷衍,即便她知道有这种可能,但并不愿深想。就像和亲一样,她虽然接受了,其实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父皇的缓兵之计。 其实她很纠结阎心阁是独立于各国之外的一个杀手组织,轻易招惹不得,因为他们胃口很大,一般人请不起。如果背后主使是父皇,那么她只需要想办法护住五叔;但若另有其人恐怕会危及江山社稷,那她就算拼上所有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艾晴,你去太医院请苏御医过来给茉语看看,父皇若要问就实话实说!” 思来想去,沈恩希还是觉得得让景明帝有所准备,十四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绝对不能重演! 虽然那会儿她还小,但听老嬷嬷们说,那一场宫变使得慕璃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牵连其中的人数以万计,直到现在叛军头目也没有被擒获。自那之后父皇与五叔就性情大变,再没了之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就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她也因北洲趁火打劫成了和亲的对象! 第6章 腥风血雨 夜,很黑!云层像极了幽深海底的暗流,静默而诡异,带着吞噬一切的,不可估量的力量。 沈恩希倚窗吹笛,悠悠的笛声和在凉风里,拨弄着她头上金丝海棠步摇。那朵朵恬静秀妍的海棠在风的裹挟下挣扎着,疯狂逃窜! “看这风势,今夜的雨不会小啊!” 半夏和兰茵都被沈恩希派去襄王府盯梢,茉语又有伤在身,眼下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艾晴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一心记挂着襄王府的两人还没有注意到屋顶上还蹲着一个。 “看来,我们的公主殿下把凰羽卫派去襄王府了。啧啧…”还没等他感慨完,一支冷剑迎面而来,心头一紧,偏身堪堪躲过,暗骂道“这不要脸的真是一点儿不留情!” 洛音飞身而过,执剑立在另一个屋顶,死死盯住他,杀气暗涌!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也不惧,步步逼近,理直气壮地回“你是谁派来的?” 闻声,洛音有点不可置信,沈慕青不是跟着苏老悬壶济世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为了一个襄王平常行踪不定的人齐聚玉清宫,换谁都不信。于是洛音一个闪身,蒙面人的左臂瞬间暴露于冷风之下。 肩头妖冶的彼岸花入眼的一瞬间洛音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地,可一偏头对上沈慕青泛着凉意的眸子,讪讪一笑“这朵彼岸花甚是好看,比你这张脸还有辨识度呢!” “滚!” 沈慕青被他气得磨牙,要不是因为他这张脸不能轻易见人,他一定会让洛音知道这是一张能让他认怂的脸! 闹归闹,正事儿不能不办,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直奔襄王府。 当他们赶到时襄王府已死伤无数,血沫横飞。一大波戴着獠牙面具的死士将襄王及几个暗卫团团围住,动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看样子已是瓮中之鳖! “这真的不是皇帝动的手?招招致命啊!” “不是,他要想动手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也是!动手吧!” 一弓三箭,困住襄王的三人应声倒地!藏在暗处的凰羽卫见此纷纷现身,一时间箭雨纷飞。 阎心阁的死士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杀了个措手不及,为首那人看着被一箭穿心的死士,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瞪着重伤的襄王“没想到啊,王爷府里的弓箭手个个出类拔萃啊!只不过你们皇帝知道吗?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得派人通知他一声,省的哪天被人一箭穿心连凶手都找不到,哈哈哈哈!” “霁白,留个活口!” 十几年的默契,洛音自是懂他的,拍了拍沈慕青的肩膀,抽出最后一支箭,两眼一眯,生生刺断一根肋骨且刚好卡在骨缝中。 一阵火热的麻木过后,清晰的撕裂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传开,刚刚还在狂妄大笑的人瞬间表情扭曲,抽搐着倒地,咬牙切齿地喊出两个字“撤退!” 待一群人撤完,沈慕青两人忙跑到襄王身边“王爷,你还好吗?” “赶紧回去!小心!”襄王一见沈慕青,捂着伤口交代,“告诉容曦,有人在试水!” “您放心,公主府一切都好,我先扶你进去疗伤!” 等沈慕青处理好襄王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已过去两个时辰,殿外大雨倾盆,血水遍地。整个襄王府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天还未亮,襄王府惨遭阎心阁毒手的事已经传遍前朝后宫。皇帝震怒下令彻查,亲自带了大臣,御医赶去襄王府慰问。 “夭夭把金丝软甲给你了吧!” 景明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弟弟,拍了拍脑壳。 “昨日刚下朝就送来的,要是没有它,我可就身首异处喽!”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两人的心情轻松不少,还有点开玩笑的兴趣。当然,现在并不是谈天说地的时候。 “哥,你该去看看丞相,毕竟他都病很久了。” 襄王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声调。正厅的大臣们闻言神色各异,薛老太傅心底满是欣慰,也不藏着掖着“瞧瞧,君明臣贤,兄友弟恭,多好啊!老夫我也算对得起先皇啦!” “谁说不是呢!陛下与襄王从小就省心!”老将军贺林也是满口称赞,突然话锋一转“话说这些时日太忙,没想起来去探望刘丞相,确实病了好些日子了!有谁知道他这病因何而起啊?” “老将军您有所不知,丞相大人的身子骨本就有些小毛病,前些日子又因着宫宴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才急火攻心病上加病!” “看来,老夫得管管王爷,不能让他这么胡闹,平日里舞文弄墨的人见不得血腥,别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这话一出,引起一片哄笑!刘琦那女婿本想着替他解释一番,哪成想适得其反。贺老将军一番话看似想提点襄王。却让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景明帝离开时,面色如常,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张纸条,明晃晃写着六个大字“右肩,箭伤,骨折”。 “刘琦,最好不是你,否则…”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一个帝王的底线不外乎江山,权势,而景明帝还有一块逆鳞——儿女和弟弟! 第7章 出宫立府 襄王府出事三天后,景明帝亲临丞相府,看望久病未愈的刘琦。那阵仗比三天前看望襄王的时候只大不小,搞得整个丞相府受宠若惊。 刘琦早早的带着家眷在了相府门口巴巴的等待着,本来功亏一篑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丞相府门口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还是相爷有面子啊!当今能让陛下亲临慰问的除了襄王,就是两位帝师!” “话说,相爷这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啊?” 杂七杂八的议论铺天盖地而来,为了防止那些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坏了他的好事,刘琦只得做足亲民爱民的模样,粮油米面,大大方方的送出去,费了好大劲儿才稳住局面。 与皇帝一同到达的,还有隔壁茶楼上的沈慕青。 “这老东西今天可真是下了血本!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倒也不像久病未愈的。” 比起对刘琦的嘲讽,沈慕青心里更多的是疑惑。三天前那个蒙面人如果不是刘琦,那会是谁呢? 阎心阁是一个开门做买卖的地方,他们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按理说不会平白无故去攻击皇室之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有人出大价钱买襄王的命,三天前的那个蒙面人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的幕后主使隐藏的很深;阎心阁的内部已经被控制重组,把它变成了一个专门用来复仇的杀人机构。而改变他的那个人,跟襄王甚至可以说跟整个有着深仇大恨。 其实这两者从某一方面来说是有关联的,不管是哪一个,首要目标都是襄王。现在的问题是,襄王的情报网是相当严密的,况且还有皇帝在,他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是真的不敌,还是故意而为之? 沈慕青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不过事情是越来越好玩,也不是一朝一夕是解决不了的。歇了心思,沈慕青端着茶坐在雅间里安安心心看戏,虽说他生在京城,但小时候跟着父亲读书习武,大一些就跟着师父四处行医,没好好欣赏过这座城的繁华。 “趁着如今还算风平浪静好好玩玩吧,下次还不知要到何时。”如此一想,沈慕青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一些,盘算着看完戏去哪里玩。 奈何他对京城不熟,并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突然他有点羡慕沈恩希,爹爹说姐姐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要去和亲,三年时间她估计会拉着洛音玩遍整个京城,而不是疯狂学习那些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有了!买些新鲜玩意儿回去哄哄她,应该会喜欢吧!”沈慕青脑子里灵光一现,戏也不看了,攥着他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四处晃荡着,但凡是他觉得好玩的好看的通通收入囊中。完全没想到对于沈恩希来说,他是个陌生人。 沈慕青是以洛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玉清宫,加之三天前又出手救了襄王,沈恩希也不好特地去调查他,只好选择从洛音口中获取信息。 洛音拿起沈恩希手边写满小楷的宣纸,看了一眼,突然朗声笑开了,眉眼弯弯,眼里闪着点点星光“公主殿下就这么信任我?” 温润爽朗的笑声入耳,沈恩希执笔蘸墨的手微微一顿“洛音,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笑呢?” 平平常常的语气,洛音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迅速收了笑容,放下宣纸,规规矩矩站好,小心翼翼地回“以前不笑是因为我的生活里很少有值得开心的事,直到遇见你…你说的,多笑笑就不会难受了!” “算了,多笑笑也好。”沈恩希继续整理着人员明细,头也不抬,“笑归笑,但你不是卖笑的,没必要见人就笑。” “好!”洛音轻轻点点头,识相地转移话题,“谢谢公主愿意相信我,慕青可以算是我的发小,他的父亲与我而已亦师亦父,只是后来也是他亲手将我送进幻烟楼。而沈慕青一直跟着苏老悬壶济世,前段时间才回来。” “当然,公主如果想要用人最好去查查,也包括我。” 沈恩希见他有点赌气,也扔了笔,开玩笑似的气鼓鼓地问“沈慕青尚且有点用,你有什么用?乐师,暗卫,还是面首?” 一语激起千层浪,别说洛音,就是端着点心刚踏进门的艾晴都愣住了,内心波涛汹涌。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沈恩希连忙岔开话题,以至于这个话题到搬到公主府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在提起过。 身为皇帝的嫡长女,又是当朝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出宫立府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在朝为官,一个个心思活络的很,自容曦公主及笄之日起,他们便开始准备着。如此一来就简单多了,只需依照规矩排一遍流程,确保当天不出意外即可。 当然他们清楚的很,一般情况下,一切有关容曦公主的事情都不能仅仅依照规矩办,然而超出规格的那个度需要皇帝来把握。 但这次景明帝以襄王出事,事务繁忙为由要求一切从简,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和一些面子工程的开销。 对此,沈恩希本人是没有意见的,并且主动提出要在立府当天沿路布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襄王听说后暗戳戳给小侄女送了一大箱金银珠宝。说是襄王府什么都没有,就是不缺稀奇古怪的奇珍异宝。 沈恩希搬到公主府第一天,就抱着布局图,带着一众侍女小斯对照实物修修改改,又一一命名,一圈转下来就过去了大半日。 当年这公主府开工时,先后还在世,依着她的要求,这公主府就是皇宫的缩小版,还得比皇宫更精致。用襄王的话说就是,就算有一天皇城沦陷,这公主府也能一切照旧。虽说有点不现实,但已足以说明众人在这座公主府上花了多少心思,也足见它的精致大气。 第8章 四皇子到访 人生在世,总离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自然,这些事情用不着沈恩希亲自动手,可耐不住她喜欢啊。因此,公主府的小厨房拥有了一个暖心的名字暖烟阁。 暖暖炊烟起,悠悠十里香! “茉语,帮我把茶叶磨成粉!” 正在磨绿豆的沈恩希朝躺在躺椅上喝茶的茉语喊了一句。 “好!” 沈慕青在外面悠哉悠哉逛了好几天,提着一大包小玩意儿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沈恩希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其他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像极了嗷嗷待哺的狗崽子。 对,狗崽子!不是很可爱的那种!居然敢让他姐姐动手做吃的,这要是让他爹知道不把这群人的手剁了才怪! “洛音,公主做饭,你就在这看着不好吧?” 别人沈慕青不好开口说,于是毫不客气地拿洛音开刀!凶巴巴的,差点拔刀砍人! “她喜欢,我要是拦着不让你学医你愿意?” 洛音拨弄琴弦的手不停,落在沈恩希身上的目光就像人间四月天,温柔缱绻,轻松又自然。 “好了,收拾收拾,准备开饭!” 见沈恩希端着一碟珍珠藕丸子出来,众人一下子忙活开了,齐刷刷跑去厨房找活干,除了伤势未愈的茉语,只有沈慕青傻傻的杵在原地。 沈恩希将菜碟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抬头看见他提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那,微微愣了愣,而后发现他一脸诧异瞬间就明白了。 “你回来了,过来坐吧!”沈恩希坐在桌边微笑着招呼他,“不用这么拘谨,在我这儿,只要把分内工作做好就行没那么多规矩。” 沈慕青还沉浸在他姐姐的温柔里没反应过来,躺椅上的茉语慢吞吞走向石桌,大大方方的坐到沈恩希身边,悄声说“公主,这沈公子看起来怎么呆呆的,你把人吓着啦!”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三公主就干不出来亲自动手动手给下人做饭这种好事,嘿嘿!”茉语喜滋滋的拍着马屁,还不忘损一下沈清清,在她眼里那三公主除了撒泼打滚就没什么能跟自家公主相提并论的。 “就你能说,那你把他叫过来。” “沈公子,我们公主府每个院子里都有厨房,总厨一般不开火的,你现在不过来吃还等着让公主单独给你做一份吗?” “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公主殿下这么平易近人,一时不太适应。”听茉语这么说,沈慕青迅速走到石桌旁坐好。 厨房里的几人收拾好,陆续端着碗碟走出来,并且找位置坐好。洛音坐到沈慕青身边十分嫌弃的扒拉开他包在怀里的大包袱“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今天怎么傻成这样?能不能把你这宝贝包袱先放一放?” 洛音上一秒还在嘲笑他,下一秒就发现这祖宗眼睛都快粘到沈恩希身上了,瞬间黑脸。 然而沈慕青满心满眼都是他姐姐,根本没注意到,献宝似的把一个小木箱翻出来递给沈恩希“公主,这是民间时兴的小玩意儿,你看看可还喜欢?” 沈恩希也没多想就接了,毕竟有事没事给她送东西的人多的她数不清。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东西虽不多却都是宫里难见的,而且一个个小巧玲珑,精致的很。 “谢谢,我很喜欢!”沈恩希开开心心的研究箱子的小玩意儿,把她爹教她的喜怒不形于色通通忘到了九霄云外。 “公主,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不吃两位公子都不敢动筷子!” 沈恩希顾着玩没注意,一旁默默吃饭的半夏可看的一清二楚,洛音在看到公主手里跟她有八分像的小木人时眼里都快冒火星了。贴心的给她夹了一只珍珠藕丸子,期待着她能暂时放下那个罪魁祸首。 “哦哦!”沈恩希将小木人放进箱子里,细心地锁好,放在半夏怀里。拢了袖子站起身给每个人夹了一只虾“快吃快吃!我当年跟宫里御厨学这道蒜蓉大虾可花了不少心思!” 刚到碗里的虾还没来得及吃,就听小丫头来报“公主,四皇子到了!” 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半夏几人起身作势要撤掉饭菜。 “撤它干什么?该吃饭不吃饭四处乱跑一点都不像样!”沈恩希拦下几人,转头询问来通报的小丫头“一大早的,沈清沐过来什么事?” “只说来看望公主。” 那小丫头十二三岁的样子,乖乖巧巧的低着头回话。 “艾晴,交给你一个任务,把府里愿意识字的小丫头找出来好好教教。以后看门跑腿这种事交给那些妈妈们去做!”沈恩希一向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鬼话,但也尊重个人的意愿所以没说的太满,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正理! 艾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笑眯眯的说“好的公主,我现在就去办!” 小丫头眼巴巴看着艾晴跑出去,揪着衣摆欲言又止,她也想读书,他爹就是为了给她哥哥攒学费才把她卖了的。 “傻丫头,你还不去追啊?” 沈恩希出声提醒,那小丫头匆匆行了个礼,笑着追了出去。 “洛音,陪我去见沈清沐!” 被点名的洛音扫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沈慕青,不情不愿的跟在沈恩希身后。出了须尽欢的院门,沈恩希停下脚步凑到洛音耳边低声道“好了,别气啦!待会儿单独给你做,知道你不吃海鲜!” “所以,你就没打算让我吃?” 沈恩希甩了甩手径直穿过花廊,也不等他,洛音越追她越跑,跑着跑着转过身看他“洛音,你要是非要得寸进尺,小心我把你送进辛者库!” 那头的花厅里沈清沐看到这一幕眸光一闪,看来母妃说的没错,这个洛音不简单,居然能让一向冷静睿智的大姐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 “四弟,一大早的找我有何贵干?” 沈恩希对待几个弟妹一直都是淡淡的,就连有事没事就往她身边凑的小五都没什么特殊待遇,被阴阳怪气两句,沈清沐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姐这话说的,你刚刚出宫,做弟弟的还不能来看看吗?” 沈恩希没接话,径自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披金戴银的人,还是8没忍住别看眼去看花花草草。 为了不冷场,沈恩希搜肠刮肚找话题,最后丢出去一句“四弟,进来功课完成的怎么样?父皇一向很注重皇嗣们的课业,你身为哥哥要给弟妹们做好榜样才是啊!” 沈清沐一听这话就挠头,他就是不想被父皇训斥才找个由头跑出来的。 第9章 百合莲子雪梨羹 “大姐,那些功课枯燥乏味,无聊的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不提这个吗?” 沈清沐一脸痛不欲生,为什么到哪都离不开功课。 沈恩希见他不想听,便换了个话题“那你喜欢什么?” “大姐,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啊!喜欢这种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文不值的!” 沈清沐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沈恩希会问这个问题,他小时候问母妃,母妃很严肃的告诉他,生在皇家,喜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金钱、权势哪一个都能轻松把喜欢碾碎! 沈恩希被他这番话震撼到了,哑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大姐,你应该最清楚啊!无论你喜欢什么,到时候去和亲能带走什么?还是说你喜欢的东西可以保你一生顺遂,不用去和亲?” “即便是父皇,他那么疼你,喜欢你,有什么用,他能为了你舍了江山社稷?” 沈清沐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即使沈恩希知道这是事实,但被人说出来,一句句如钢针般扎入心脏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洛音站在沈恩希身边,一垂眸就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窒息般的疼痛压在心头,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四殿下,喜欢是一种情调,它是人与生俱来,亦是不可或缺的一种情感。正所谓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只要真心喜爱,再大的困难都不过是考验!” “山海皆可平,就像襄王为了防止北洲进犯,哪怕身受重伤,也要拼死一搏?”很显然,不爱读书的沈清沐并不太懂这句话,只能找一个能想到的例子等着洛音给出相应的解释。 “您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书里可能会有更好的答案!”9 洛音现在没心情给他解释这么多,没动手轰他出去已经算给他面子了。好在,沈清沐觉得一介伶优懂得都比他多很没面子,跑回去发奋图强了。 “公主,你还好吗?” 沈清沐离开后花厅里就剩他们两个,洛音蹲下身想揽住她,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 沈恩希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突然红着眼勾唇一笑,梨花带雨,“洛音啊洛音,我真是…哈哈,自以为是!” 脚尖点地,一闪身,从洛音的视线里消失。 她前脚离开,洛音立马去追,一追就追到公主府后山的桃林。 “公主!公主!” 沈恩希爱吃桃,公主府建好后,景明帝特地请人培植一大片桃树,来年就能挂果。沈恩希这样身量娇小很轻松就能穿过间隙,洛音就不行,他要是横冲直撞只会毁了桃林。 “阿梨,你听我说好不好!”洛音施展轻功落在她身边,一把拉住她,耐心哄着,“听话,别跑了,累的很。” “听话,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什么?” “我什么也不算,但我心疼还不行吗?我喜欢你五年,娶不了,我连心疼的资格都没有吗?” 哄不好沈恩希洛音急得满头是汗,被她这话一激,头脑发热,说起话来更是不管不顾。 人人都说幻烟楼的洛音公子一举一动优雅从容,待人温和有礼,就连五年前整天跟在他身边的沈恩希都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 也不知是被他的话震撼到了,还是冷不丁看见几百年不发脾气的人喊的歇声底里被吓着了,沈恩希靠着树愣是半天没吭声。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洛音恨不得立刻消失,但又不放心把沈恩希一个人丢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跪在沈恩希身边“对不起公主,我错了,我不该…” 不该,是不该说出来,还是不该千方百计进宫,亦或是不该喜欢她。 洛音哪一个都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一句“冲撞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罚,该罚!”沈恩希居高临下,凉凉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跪在脚边的洛音,俯身勾起他的下巴,“以下犯上,冲撞公主;处心积虑,勾引公主;你想认哪个?嗯?” “我都认!” “好!在这跪上一个时辰,然后去藏书楼把慕璃律法抄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来!” 沈恩希丢下一句话,就拐了个弯进了梨园。 暗处蹲点的襄王府影卫看完戏,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记得律法里没有罚跪这一条啊?” “你是不是傻,要真遵照律法这两条加起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也是哈!”影息玩着一片桃叶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俩真的有戏?” 影驰蔑了他一眼,一副看傻瓜的表情“夜霁白是陛下跟王爷一手培养起来的,那是北洲未来的王!只要水到渠成哪有夜霆什么事儿?” 洛音顶着大太阳踉踉跄跄的到藏书楼,翻了半天才找到厚厚的一大摞律法一遍还没抄完就已星垂四野。 挑挑蜡烛,揉两下眼睛,接着往下抄,抄着抄着就笑了。 看来小阿梨舍不得让他死呢! 沈恩希提着食盒进来时,正巧看见他支着头傻笑,差点以为他饿出幻觉了。 “洛音,抄完了吗?” 咋一听到声音,洛音下意识地想转过身看她,怕惹她生气,老老实实的接着抄,边抄边回“还没,公主要不先检查检查?” 沈恩希从他手边拿起一摞整整齐齐的纸张,一页页翻过,心下暗笑“慕璃律法三千七百多条,共计二十多万字,她三四天才抄完一遍,看来是下了真功夫。” “收一收,先别抄了!”沈恩希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窝在洛音对面的坐榻上抽出他手里的笔,在他脑门上画了个圈“你再不吃就饿死啦!” “小米粥,红烧排骨,百合莲子雪梨羹,栗子酥,你爱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洛音捏起一块栗子酥咬了一口,香香甜甜,入口即化。明明尝一口就知道是沈恩希做的,偏偏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装傻充愣地问“公主,天牢里的伙食也这么好吗?” “喝这个,百合莲子雪梨羹降火祛燥!好好冷静冷静!” 第10章 坦白 洛音捧着百合莲子雪梨羹,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地喝,喝完才委委屈屈地嘟囔一句“明明是你先气我的,还想着让我降火!” “洛音,你别瞎说,你从早膳就那会儿不对劲儿。” “那小木人是沈慕青亲手雕的还有那些小东西,定是花了心思的。”洛音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确定她没生气才接着往下说,“你都不收我给你做的梨花簪!” 梨花簪代表着纯情、守候、永不分离。 那一年,沈恩希将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他,她得离开幻烟楼。 他很清楚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高高在上的小凤凰即便不小心跌落凡尘那也只是暂时的,何况她只是隐藏身份被垂涎美色的臭鱼烂虾盯上了而已。 其实那三年里,隐藏在暗处保护她的人并不少,光是幻烟楼的实际拥有者就足以让她在京城横着走。只是他们没打算让她知道,只是确保安全,他也是在第二年才知道她的安危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 刚开始师父交代好好教她琴棋书画,他也只是认为他们在培养另外一棵摇财树,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他教的认真,她学的也快。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让她抛头露面,即便是登台演奏也是在重重叠叠的纱帐之中。不知道她怎么想,反正这样的安排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至少不会玷污了她的身心,他希望她能干干净净的活着。 但一个女孩子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待久了终归不安全,他找到师父想要给她赎身,师父当时给的回复是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离开。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她和他不一样,她是有人护着的,而他要想爬出去只能靠自己。 得到回复后,他放心了,但只要一听那些油光满面、整天花天酒地的纨绔们对着她说着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他就气得想拔剑砍人!最要命的是她竟然想跟着花魁学那些所谓的情调! 他没拦住,自那之后,他就察觉到她的琴音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把他也带偏了。直到她要离开,他才明白她可能是故意把花魁的那些招数放进融进琴音里,而他不是被他带偏的。 所以,他送出了亲手雕的梨花簪,却被她拒绝了! 她说,洛音,梨花落,前尘尽,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阿梨,我也不需要梨花木簪! “洛音,你想什么呢!丢了魂似的!”沈恩希急促的声音将洛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愣了愣,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收我的梨花簪!” “梨花簪跟那些小玩意儿不一样,它…它不能随便送的!” 沈恩希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这人怎么一副怨妇的样子啊!她又没干什么对不起人的勾当! “沈恩希!你看我像随便的样子吗?”洛音真的受不了,那种想把她锁起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拼命压制住,咬牙切齿地低吼,最后还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我让你好好学琴,你非要学花魁那些招数,还勾引我!” 看着他发疯,沈恩希也没有办法怕,琴声最能感知心境,随心而变,跟花魁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喜欢他,弹琴时他就在身边,她怎么可能弹的无情无欲! 她懂他的琴,知道他有事瞒她,也知道他一曲《阳关三叠》声声泣泪,但她没办法,两国盟约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军将士,两国百姓,战争之下没有获利者! “洛音,我是公主,生来就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和亲就是笼络下臣,轮不到你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一直都知道。”洛音敛了眸光,偏头去看漫天繁星,星明月暗,月朗星稀,高高在上的星月也总有一方做配角。 夭夭只要你愿意,琴师洛音是你的裙下臣,北洲世子夜霁白也甘愿弯腰屈膝,前提是站在你身边。 “公主,众星捧月,可月朗星稀,你说星星图什么呢?” 沈恩希凑过去,靠在他身边,语调沉重“洛音,我身边很危险,就像月光大盛,星星就会黯淡无光。” “星星不怕,我也不会怕!”洛音慢慢靠在她肩上,低声道“洛音需要你保护,但北洲世子夜霁白可以保护你,只要公主给机会!” 低缓的声音却犹如一个炸雷,在沈恩希的脑海里“轰隆”一声炸开了,她面容一僵,下意识挪开,一个闪身离开坐榻,迅速抽出缠在腰上的软鞭。 冷眼环顾四周,书籍浩如烟海,警戒心瞬间压下一切情感,她千不该万不该让他来抄书!慕璃一半的藏书都在这里,她没看完不知道具体有哪些,万一…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狠了狠心,用尽全力抽出一鞭,碟碟碗碗应声而碎,汤汁碎片飞溅,夜霁白也不躲,静静承受着她的怒火。 在说出口之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不后悔,与其等她发现,不如他主动承认,越拖她越有可能认为他别有用心!他不知道到底幻烟楼楼主放任他进宫到底想干什么,早说出来,夭夭也能早点做准备! 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和溅上去的食物,夜霁白不急不慌的下地,跪在沈恩希面前,褪去外衫“公主,夜霁白对天发誓,我绝无图谋不轨的意思,也从没有做过任何对慕璃不利的事情!我真心实意爱慕公主,本没打算隐瞒,毕竟谁都希望陪在所爱之人身边。” “既然知道我知道事实会疏远你,甚至会杀了你,为何说出来?诛心吗?” 夜霁白啊,你不说出来,我还能自我安慰一下,虽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至少多一天是一天,可惜…当年叛军与北洲勾结,屠我百姓,杀我亲人,即便去和亲,我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可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沈恩希猩红着眼,看着他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任凭自己瘫软下去,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她死死困住,随时都可能窒息而亡。 第11章 梦浮生 “啪嗒!” 皮鞭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后是一片持久的寂静,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跪着的洛音很是诧异。依着沈恩希的性子,哪怕不把他送进宫面圣,也会刨根问底,然后给个教训让他长记性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转头一看,瞬间慌的手足无措,刚刚咄咄逼人,活力十足的姑娘已瘫软在地,眉心微皱,双眸紧闭。 “公主,公主,公主!” 夜霁白爬到她身边,连唤几声都不见回应,颤抖着手理好衣襟,抱起她就往外冲。 公主府里的每一处,都有个诗意满满的名字,沈恩希亲自带人命名题字只为配的上独一无二的景致。可惜,现在疾步穿梭的夜霁白没有欣赏它们的闲情雅致。 须尽欢?倚芳阁 沈慕青坐在床沿给沈恩希把脉,拧着眉,一言不发。夜霁白站在旁边干着急不敢打扰,只能眼巴巴望着。 “阿青,公主怎么样,为何突然昏迷?” 夜霁白见他移开把脉的手,才压低声音询问情况,结果换来沈慕青的一个白眼。 “我还没问你干了什么呢!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急火攻心!” 要不是沈恩希还在床上躺着,需要他开药,沈慕青恨不得把夜霁白拖出去打死。他姐姐长这么大,爹爹跟五叔捧着宠着,从没人敢让她动气,这混蛋玩意儿居然把人气昏过去了! “半夏,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沈慕青递了张方子给茉语,转头换了个语调命令夜霁白“给我倒杯茶!快点!” 半夏被他这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这沈公子是不是对公主关心过头了,才认识没多久就可以为了公主跟至交翻脸,太反常了吧!但抓药要紧,她只得把其他事情先放一放,一切等公主醒来再说。 一心都在沈恩希身上的夜霁白没心情计较那么多细枝末节,很贴心得倒了一杯七分热的茶水递给沈慕青。 几人折腾了好一会,才给沈恩希喂完药,为了让沈恩希睡得安稳些,沈慕青特地给她点了特制的安神香。 “这香名为梦浮生,有定心安神助眠的功效,公主使用后会睡得很沉,你们只需确保安全等她自己醒来即可。” 交代完,沈慕青拉着夜霁白飞身上了房顶,席地而坐。 “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需要怎么处理,公主醒来自会定夺,需要告诉你吗?”面对沈慕青明晃晃的质问夜霁白很不服气,要不是因为他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我姐姐的事我不管让你管?夜霁白我告诉你,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绝不饶你!” 说实话,他很喜欢夜霁白,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但他姐姐不是一般人啊!跟她比,夜霁白自然是要靠后的。 从小他就待在微云谷,身边只有照顾他的影心,无聊的很。五岁那年,爹爹带回来一个满身伤痕的夜霁白。刚开始,夜霁白对身边的人满心防备,只有爹爹可以近身,但是爹爹很忙,一年也只能陪他们几天。剩下的日子,给夜霁白端茶倒水的活就落在了单纯无害的他身上。 伤好后,夜霁白会陪他玩,陪他读书习武,上山下水。总之,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可后来爹爹送走了他,说是需要找一个可靠的人保护姐姐。之后的好几年都没有在见过,直到两年前,他跟着苏老四处游历,到京城给一位官员的母亲治病才碰见他。 “当年,爹爹告诉我,你比我大,功夫又好,派你出谷保护姐姐,你就这么保护她的?” 沈慕青越想越气,一拳砸过去,却被夜霁白一把握住“姐姐?她真的是你亲姐姐?”, 沈慕青白了他一眼,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骗你干嘛?一母同胞,如假包换!” 这下,一切都通了! 当年那一战,北洲大胜,他父王一战封神!本来这没什么,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谁都没放在心上。 谁知慕璃不久之后有人跟北洲皇帝勾结,准备颠覆慕璃王朝,父王坚决反对,奈何左右不了皇权,只得称病上交兵符避免出征。但即便如此,北洲铁骑还是踏着两国百姓的鲜血杀进慕璃皇城。 当时还是靖王的当今皇帝临危受命,不得不挑起重担,甚至签下丧权辱国的盟约,并且答应和亲来稳定局面。 后来,夜霆越来越目中无人,独断专权,一步步削弱镇安王府的实力,终于在他八岁那年卸磨杀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镇安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满门抄斩。只有他被众人合力救了下来,原本护着他逃跑的有五百死士,然而踏出北洲边境的那一刻身边只剩下三个。 不知道那三个人与就他的那个人做了什么交易,总之,那个人答应护他一世平安,而那三个死士当着他的面自杀身亡。 如今看来,那个救他的人就是现今的景明帝,只为了给沈恩希培养一个优秀的夫君。 教他读书习武,送他去幻烟楼学习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如果不是沈恩希阴差阳错跑出宫,他也会找个机会把他送进公主府吧! “老东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夜霁白也不避着沈慕青,阴阳怪气地吐槽。看来,他的小公主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急火攻心晕过去。 沈慕青对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只觉得他突然出声只是想转移话题,于是很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什么算盘,你别岔开话题!你到底干了什么?能把人气晕了?” “没什么,我只是坦白了我的身份而已,可能她觉得我是奸细吧”夜霁白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沈慕青不打算回去,索性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这件事儿过段时间在告诉她吧!我怕她受不住!” 沈恩希要是知道“去世”十几年的弟弟还活着,肯定比今天还激动! “你还说我,虽然姐姐不知道我的存在,不代表我不了解她,如果单单是怀疑你是奸细,她绝对会把你抓起来送给爹爹,而不是把自己气得急火攻心。所以,你有事瞒我!” 听完沈慕青的分析,夜霁白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却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故作高深地叹道“庄周梦蝶,一梦浮生!” 第12章 进宫 “半夏姑娘,淳贵妃娘娘派人来请容曦公主进宫一聚。” 因着沈恩希吩咐艾晴张罗着教府里的小丫头们识字,这次来传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妈妈。 沈恩希还没醒,鉴于淳贵妃当年与先后交好,这些年对公主也还算不错,半夏对这个姑姑也算敬重将人迎进正厅,安排了茶水点心。 “姑姑,公主昨日被府里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气着了,好容易才睡得安稳些,这会子还没醒呢!您老坐一会儿,用些点心,可好?” 老嬷嬷也不客气,依着她的话坐了,茶水点心却不动,只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正厅典雅大气,物件摆放也恰到好处,贵而不奢。丫头小斯也都规规矩矩,言行举止合规合礼,一看就是精心调教过的。 老嬷嬷微微一笑,抬手一指,挑中了一个小丫头“你,过来,伺候我喝茶!” 那小丫头微微一顿,偏头看向半夏,等待着她的指示。老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盯住半夏,而后又将目光移回那个小丫头身上,目露凶光“怎么?老身的话还没她的话好使吗?” “李嬷嬷,您…” “我问她,没问你!”李嬷嬷厉声打断半夏的话,将矛头直指她挑中的那个小丫头,“老身叫你,你看她干什么?” 那小丫头见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嬷嬷您是宫里的老人,宫规礼仪自然烂熟于心,奴婢有幸服侍公主,服侍您,自然得小心着点。奴婢年轻生怕伺候不好您,一来惹您不快,二来丢了公主的颜面,若真如此那便是奴婢的罪过了,故而想向半夏姐姐请教。若嬷嬷肯赐教,那就再好不过,来日伺候公主,奴婢也能长点心。” 一番话圆满周到,解释原因,表明立场,恭维李嬷嬷,一箭三雕,一气呵成!见李嬷嬷的面色缓和,半夏松了口气地同时暗暗赞叹,这英儿平时不声不响的,脑子活络的很啊,光让她端茶倒水真是屈才了。 英儿眼瞧着李嬷嬷脸色转好,忙弯腰端茶奉上,李嬷嬷却不急着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 滚烫的杯壁很快烫红了英儿的指间,她下意识想扔但不得不忍住,没多会儿,眼珠子咕噜一转“嬷嬷,奴婢听说上了年纪的人适合喝淡茶,延年益寿。本以为嬷嬷您也不例外,如今看来您身体好得很不需要注意这些,只是这茶泡久了会苦,可需要奴婢给您取些蜜饯儿来?” “不必了,老身这就喝!”李嬷嬷接过茶只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放到旁边的案几上,偏头跟半夏说“这丫头教的很好,不卑不亢,聪明伶俐!你跟在公主身边须多替她留心,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身边的人光懂规矩不行,能力、气魄、手段缺一不可!” 半夏这才领会李嬷嬷的深意,连忙点头应是。 皇后娘娘走的早,皇上有心宠着,没人敢招惹到公主头上,后宫里待人处事的生存之道她是知之甚少,可若是去和亲,不了解这些就是在等死。 “行了,娘娘的话已经带到,待公主收拾妥当还请到娘娘宫里一聚,我先回去了。” 李嬷嬷没有久留,提点了半夏几句就回去了。 沈恩希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不出夜霁白所料,刚梳洗好就得找他。 “洛音公子知道公主会找他,一早就让我们转告你,他去藏书楼抄书了。”艾晴掏出揣在怀里的信递给她,“他说公主看完这个,要杀要剐,他毫无怨言!” 信上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寥寥几行字公主,我只想告诉你,如果真的需要和亲,夜霁白求之不得,哪怕是弑君篡位,反正夜霆暴虐昏庸,就当为父报仇,为民除害;如果不需要,洛音可以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不问政治,不入官场。 “他想抄就让他抄吧!随他去!”沈恩希撕碎信纸通通扔进盆里,看着它们被水打湿。 沈恩希赶到宫里已是晌午,淳贵妃已经在凌音阁备好了饭食。 “娘娘何苦如此费心,夭夭又不挑食!”沈恩希看着一桌子喜欢的饭食眼眶微红。 这宫里除了父皇也就是淳贵妃是真心待她,从小到大女红,功课,宫规礼仪样样不含糊,吃食,衣衫,起居也是多加关照。父皇曾想过将她交给淳贵妃抚养,可她说皇后娘娘只留下公主一个孩子,理应由陛下亲自教养,妾一定尽心尽力帮着照顾。 “都是你爱吃的,不挑食跟喜欢吃那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淳贵妃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她,语重心长的说“夭夭,我拿你当亲生女儿看,自然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安喜乐,样样都挑喜欢的。” 沈恩希咬了一口排骨,而后抬头与淳贵妃对视“娘娘有话直说就好。” 淳贵妃被看破了心思,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虽说这些年我教你的都是正宫皇后的御下之道,但那不过是为了防止万一。你不能就这么认命啊!” 襄王重伤,北洲又在蠢蠢欲动,当年夭夭还小,即便有战争,那群老东西就算为了天家颜面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可如今她已满十六,同龄的姑娘该嫁的都嫁了。如若发生战争,一旦战败,连拖延时间的理由都没有,要命的是,夜霆那几个儿子个个歪瓜裂枣。 “娘娘,但凡有办法也不会拖到今天不是吗?” 沈恩希也很无奈,她也不想认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战胜国的身份逼着夜霆解除盟约。但是,三军将士的命也是命,况且一旦战败,那就不是牺牲她一个可以解决的事儿了。 显然,淳贵妃不服气,幽幽说道“如果,北洲内乱,北洲改朝换代了呢?” “什么意思?”沈恩希上次见淳贵妃这副模样还是她母后去世的时候,一时间没明白她想干什么。 “这事儿你不用管,哪家小姑娘整天忧心忡忡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你是一样都不会享受!”淳贵妃十分嫌弃地数落她,数落完还给她下了个命令“重阳节当天,你要是找不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小公子陪你,可别怪我多管闲事。” 第13章 红玉 淳贵妃是个有手段、有城府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沈恩希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头疼的是,淳贵妃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如果重阳节她要是不找个能看的上眼的人出游,她真的会往公主府里塞人。 “皱着眉做什么?”淳贵妃宠溺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被吓着了?” 沈恩希咬着筷子摇摇头,像个调皮的小猫。 “我在想娘娘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为什么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甚至这么多年一直避着父皇?” 沈恩希真的很好奇淳贵妃到底是怎么想的,拒绝抚养她却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拒绝侍寝却尽心尽力辅佐父皇打理后宫,明明家世显赫却不骄不躁毫无世家大小姐的架子,甚至有些谨小慎微。 “楚楚,你去小厨房瞧瞧给陛下炖的鱼汤做好了没有,待会儿我跟夭夭给他送去。” 淳贵妃支开贴身婢女,带着沈恩希进了内室,从榻上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卧着一块上好的红玉。自打开匣子的那一刻起,淳贵妃一直静静的看着那红玉发呆。 “娘娘,我可以看一下吗?”沈恩希试探着出声,生怕刺激到她。 红玉价值连城,寓意丰富,其中之一就是赤诚热烈的爱。看淳贵妃这个样子,沈恩希已经猜到了大概,只是不确定,也不敢相信。 “夭夭啊,宿命这东西是非常可怕的,你一旦认命,只能任人宰割。”淳贵妃将红玉放在沈恩希的手心里,叹息道,“生在世家名门看似风光无限,可内里的苦只有经历过才懂。” “我曾庆幸过显赫的家世让我有资格遇见他,可谁知造化弄人,相遇即是结束。” 经历过才懂,可懂了又能怎样,无力改变只会痛的更深。 沈恩希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些东西她只能当个故事去听,懂装不懂,不能共情,若是让淳贵妃知道她心有所属,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去和亲。 “娘娘说的可是父皇?父皇已有母后,自然给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不过母后已逝,娘娘若能让父皇放下往事,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即便猜到了她心中另有他人,为了不露出破绽,沈恩希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不是你父皇!”淳贵妃也不刻意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其中诸事过于复杂,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慢慢的你就理清了。” 淳贵妃将玉佩挂在沈恩希腰间,将她揽在怀里,静静的坐着,思绪慢慢飘远。 隆兴十二年春,靖王殿下与永乐侯府嫡女宋兰漪大婚,她作为兰漪的闺中密友,不可避免的与襄王打了照面。那天,为了称喜庆的氛围,他亦是一袭红衣,与靖王殿下的沉稳不同,那时不知忧愁的他玩世不恭,活力满满。 海棠花树下,那一眼,只一眼就足以惊艳。此前的许多次见面与那一眼比起来就像满天星遇见了红玫瑰,虽美却有些黯淡无光。 楚楚端了鱼汤进来,看见她家娘娘抱着小公主发呆有些奇怪,视线下移那一抹艳红入眼,她一肚子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估计是这几天荣妃张罗着给三公主选婿,而容曦公主却要去和亲,两相对比之下,她受了刺激,眼下又想起襄王了。 看见楚楚,沈恩希轻轻动了动,温声道“娘娘,娘娘,鱼汤做好了,我们去给父皇送鱼汤。” “哦,好!”淳贵妃的思绪被拉回,松开沈恩希,揉了揉眉心,“走,带你去给你父皇请安,混口御膳吃。” 沈恩希在宫里待了两天,回去的时候沈清尧差点没把家底塞给她,非说她一个人在公主府孤苦伶仃得多带点好东西。 一回府,她就一头扎进酥云楼,准备从她的暗卫里找一个人糊弄糊弄淳贵妃。一千五百名暗卫,被挑挑拣拣只剩下六个,只可惜这六个人大字不识。 “你们平日里都不读书的吗?” 挑了大半天,挑了六个大字不识的武痴,沈恩希气急败坏地扔了名册,指着一群高高大大的“废物”发火。 “公主啊,你要说骑马射箭属下一定给您夺个头彩,吟诗作画真的不是我们能做的啊!” 几人见沈恩希苦着脸,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让他们去吟诗作画除了给公主丢人,其他都白瞎。 “算了,好好练武吧!要是连武功也生疏了,你们就去要饭吧!” 沈恩希摆了摆手,众人如释重负,立马做鸟兽散。 “其实公主何必为难他们,琴棋书画诗酒茶,洛音公子哪样不会?再者洛音公子的风姿无双,整个慕璃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强的!” 半夏五岁就跟着沈恩希,在懂她不过,自从知道要去和亲她就像变了个人,爱笑爱闹的姑娘一下子安静下来,什么都学,样样拔尖! 当年公主非要学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她是一百个不同意,她的公主金尊玉贵,才貌双全,多少男子上赶着千金搏一笑,哪用着去学那些不入流的招数。 可公主抱住她红着眼哄她“傻丫头,大国联姻都是公主,一个名头而已,在敌人眼里分文不值,没有点本事就只能等死!” 她难受,但也知道一向骄傲的公主比她还难受。因着是隐藏身份,学那些招数时,还得受着花魁的磋磨。可能这些年也只有洛音公子的琴才能让公主真正放下一切去享受生活吧! “把沈慕青叫到倚芳阁,我有话问她。”沈恩希想了半天还是选择在相信夜霁白一次,但她得先弄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倚芳阁,半夏就动身去明月升请沈慕青。两天没见姐姐的阿青一听姐姐找他忙扔了医书,乖乖巧巧地跟着半夏前去。 “公主,身体可好些了?”沈慕青一见面就关心姐姐的身体,依着姐姐的话落座后还不忘献宝,从腰间摘下香囊双手奉上,“这香囊里的香丸是用上百种草药制成的,平日里可以安神,如若遭遇不测可内服外用,解百毒!” 沈恩希还没开口,就接收到半夏的眼神,十二年的默契早已让她们心有灵犀。 “沈公子可知香囊是定情之物不可随意送人,况且我与公主相识不过数日,前些日子才收了你的东西,今日若再收恐怕不妥!” 第14章 破茧 “公主这是在怀疑我别有用心。” 不是疑问,而是确定以及肯定。 纵然沈慕青承认她姐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很美,但是无辜被怀疑他很伤心。 当然,不知者无罪,他不怪她。她怀疑的是突然出现的沈慕青而不是她的亲弟弟。 在做了一番心理安慰后,沈慕青挂上他的招牌笑容“公主聪慧,一定听说过疑必有罪,一旦疑心起,那么你怀疑的是早晚会成为现实。与其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相信每个人都是为你而来,每件事都是现下最好的安排,若能如此自然就用不上我这百香丸了。”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对你一无所知该如何信你?” 沈慕青将香囊挂回腰间,依旧嬉皮笑脸“怎会一无所知?公主已知我姓名,亦知我与洛音交好这就够了!公主若信我就会自己去了解我,如若不信,我就是将祖宗十八代的底细全盘托出,你也会觉得我在造假!” 沈恩希细细想想觉得沈慕青所言甚是,如若有心怀疑,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就像夜霁白相信她将身世告诉她,而她却一口咬定他另有企图。 这两天冷静下来一想,如果换作是她她绝对不会这么傻。一国世子身在敌国,要是真的别有用心,怎么可能在手无寸铁之时跟敌国公主坦白。即便是清清白白也会惹人猜忌,甚至是腹背受敌,明显的得不偿失。 想到夜霁白,沈恩希突然意识到她跟沈慕青的话题跑偏了,连忙清清嗓子回到主题。 “听半夏说,几天前我昏迷不醒,是沈公子救的我?”念着这份情,沈恩希起身真心实意给沈慕青行了个谢礼,“容曦在此谢过沈公子。” 沈慕青哪敢受她的礼,连忙起身去拦,结果慢了一步,又忙回了个礼“公主言重了,那日也是洛音抱着公主去找的我,再说治病救人本就是行医之人的分内之事!” “该谢还是要谢的!公子快坐!”一番交谈下来,沈恩希见他不是注重虚礼的人,说话也自然不少“那日洛音跟我说了些往事,可惜我会错了意,公子与他交好给我讲讲如何?” 沈慕青知道她想打听夜霁白,也乐意告诉她,只是这正厅随时都会来人,他可不想夜霁白英年早逝。 见他默默打量着四周,沈恩希明白他的顾虑,为了让他放心沈恩希主动让步“那日他只说了他的家庭,公子说说别的吧。比如朋友,经历等等。” “严格的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只要不透露夜霁白的身世,沈慕青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他八岁那年被我爹爹从一群杀手手里救回来,在他去幻烟楼之前,我们一直形影不离。” “他这个人防备心很重,轻易不会跟别人深交,估计幻烟楼那些人能没几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是了,夜霁白在幻烟楼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清冷淡漠的模样,关心她还是认为她孤苦伶仃。 “公主,洛音跟我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我知道殿下一直觉得自己会去和亲,但殿下想过没有,你依着她们去和亲,那群豺狼虎豹就会如你所愿还慕璃国泰民安?” 此刻的沈慕青一脸严肃,与刚刚的嬉皮笑脸截然相反,话语里竟还带着些语重心长,像极了父母在苦口婆心的劝着非要犯傻的儿女。 沈恩希被他逗笑了,也换了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那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做?” “这个吗?需要好好想想。”沈慕青见姐姐想玩,立刻配合演起来,学着他师父故作高深的捋捋不存在的胡子,“凤凰浴火重生,昆虫破茧成蝶,我相信公主若是能冲破束缚,顺心而为,必能成就大事!” “好啊!”沈恩希听完如醍醐灌顶,久违地眉眼俱笑,还跟沈慕青开玩笑“沈公子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走了弯道,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负责啊!” 见她释怀,沈慕青发自内心的高兴,忙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我求之不得呢!” 想开了的沈恩希,也不在端着架子,在公主府里撒开了玩儿,走路都带风。 “公主怎么啦?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调皮捣蛋?要不要跟那两位汇报一下?” 趴在屋顶无聊到啃草的影息冷不丁看见一向温婉大方的沈恩希突然跟皮猴似的上蹿下跳,吓得差点掉下去。稳住身形立即凑到影驰身边送他一连串问题。 影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恩希就出现在他面前怕,身边还跟着一个沈慕青。 “你俩回去告诉皇叔我明日过去看他。” “公主,冒昧问一句,您这是怎么啦?”影驰在沈恩希准备“巡视”下一个房顶之前,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五年前,襄王府不知道被我拆了多少遍,都没见你们拦着。怎么?长大了就得乖乖听话吗?再说,我又没干坏事,倒是你俩整天鬼鬼祟祟的。” “呃,公主误会了!”影驰最受不了沈恩希耍无赖,这小祖宗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关键招人喜欢,“公主啊,调皮捣蛋可以,要是伤着自己可就不值当了!小心点儿!” 话没说完,沈恩希就飞身落地,影驰只得扯着嗓子喊。 “走!回去告诉王爷。” “啊?” 影息不明白,到底要告诉王爷什么?而且,公主都疯的没人样了!为什么影驰还能笑的这么开心!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回去告诉王爷买菜做饭,准备迎接客人!笨蛋!” 看样子,容曦公主是想开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因为和亲郁郁寡欢,那两位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其实,人只有看的开,不被无谓的世俗所束缚,就能发现不一样的美,做回真正的自己。 第15章 垂丝海棠 秋日的天,如蓝玉般干净纯粹,一碧如洗。淡淡的风伴着菊香,如调皮的云儿搅在一起,美得梦幻。 阳光已升至树梢,透过微疏的枝叶撒下淡淡的影,与地上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五叔!” 欢快亲切的声音入耳,襄王默默地将手里的垂丝海棠步摇收入袖中,微笑着看向沈恩希。 “夭夭,过来!” 沈恩希看着海棠树下,一身红衣,面带三月暖风般笑容的小叔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红玉。 “五叔当真悠闲啊?难得忙里偷闲,怎么不去策马扬鞭,反倒在这海棠树下发呆!”沈恩希跑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问,“可是在思念哪位姑娘?” “别胡说八道!”襄王瞪了她一眼,佯装生气来掩饰被戳破心思的心虚。 闹归闹,沈恩希还是很关心襄王的,一本正经地问“五叔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襄王看着她,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和辛酸,“五叔都躺了很长时间了,你怎么今日才来看我?” “公主府上上下下都得我亲自打理,忙得很。” 沈恩希随口扯了个由头,目光没离开海棠树,踮着脚去看树顶挂着的红丝带。 “借口,星驰说你昨日都玩儿疯了。”襄王没好气地揭穿她,突然一抹红牵动了他的神经“夭夭,你腰间的红玉谁给你的?” 沈恩希脚尖点地,一个飞身,抓住了挂在树上的丝带,落地后,得意洋洋地求夸奖“五叔,夭夭厉害吗?一片叶子都没掉哦!” “是是是,很厉害,你先告诉我那红玉哪来的?” “五叔,你好奇怪啊!我带块玉,你也要追根究底啊!” 沈恩希丢下一句话就往屋子里跑,很显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襄王追进屋气势汹汹,恨得咬牙切齿“沈恩希!你知不知道玉佩定情!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块玉佩还是红玉,你让我怎么不急?” 一想到他跟哥哥费尽千辛万苦护着宠着的小丫头要被别人拐跑他就窝火。何况,他们苦心经营十几年,虽然不能硬逼着夭夭喜欢上夜霁白,但若真走到非和亲不可的那一步,夭夭嫁给他总比夜霆那些花天酒地的王八犊子要强千倍万倍。 若是现在夭夭有了心上人,后面的路只会走得更苦。他太懂生离死别的痛,所嫁非所爱那种痛夭夭受不住。 沈恩希悠哉悠哉坐在桌边吃点心,满不在乎的扯下红玉推到襄王面前“前两日进宫,淳贵妃娘娘送的,说是宝贵的紧呢!五叔看不惯,我不戴还不行吗?” “苏雪纯!” 襄王一字一顿吐出一个人名,一时间目露寒光,面若冰霜。 拿起那玉细细端详一番,竟发现是多年前自己送出去的那块,心下冷笑;“这诛心招数愈发精进了!” 沈恩希眼见着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放下点心,软了语气撒娇“五叔,夭夭错了,你别生气啦!气大伤身,不值当的!” “夭夭,你以后少往宫里跑,你爹爹得空会去公主府看你的。”襄王的好不容易压住心火,跟沈恩希说话还是一脸严肃,“后宫那些女人眼里只有功名利禄,接近你不过是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不一定吧?” 至少淳贵妃还没有迷失自我,还愿意守住自己的心。 “你还小!”襄王见她不信,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罢了,有些事儿该告诉你了 话音未落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声情并茂地讲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 宫变发生那年,襄王沈明十四岁,原本蜜罐子里长大的他在一夜之间父母兄弟接连过世,他不得不长大。还没过一年,北洲铁骑踏破皇城,嫂嫂难产身亡,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保护他和将将三岁的小女儿,哥哥不得不忍辱负重签下盟约。 为了报仇雪恨,他主动提出要带兵戍边。离京之前他特地去见了苏雪纯,本来是想告诉她,他特地在王府栽了海棠,等海棠花开,他就回来娶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告诉他,她要进宫保住家族荣耀。 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对夭夭很好。他当时想,有她照顾夭夭,哥哥也能安心,那他就守住边疆。每个人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多好。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海棠花树繁茂,那份本该断了的相思却也越扎越深。 听他讲完,沈恩希严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毕竟他是个能用三十六计把敌军玩的团团转的主儿。她一个整天被他当傻丫头,他只要有心耍她,她完全招架不住。 为了确定事情的真实性,沈恩希把目光放在了影驰身上。 “公主你别看我,这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谁能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襄王能有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沈恩希看着她小叔叔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忽悠人,硬着头皮,试探性开口“有没有可能苏姨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了不刺激到频临崩溃的襄王,沈恩希很识趣地改了对苏雪纯的称呼。 “难言之隐?” “是啊?苏姨进宫这么多年可是一次都没侍寝,会不会…” 沈恩希也没敢把话说的太满,只说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实。 “傻丫头,这能证明什么?她是你娘亲的好友,是我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你爹爹都不会碰她!” 沈恩希被他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只能选择换个话题“五叔,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分析一下,你现在有心情听吗?” 沈明抬头,对上沈恩希漂亮的眸子,里面写满了心疼,知道她想岔开话题,很配合的给了个笑脸“听!我们夭夭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儿,说吧!” 沈恩希一五一十的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年,我一直因为和亲的事消极避世,我觉得沈慕青说的有道理,夜霆绝对不会因为得了一个公主就善罢甘休!” 第16章 教训 “不错!夜霆当初逼着你爹爹签下和亲契书不过是想借此羞辱慕璃!但是和亲契书是不能轻易动的,否则遭殃的就是两国百姓。” 夜霆冷血无情、心狠手辣,而且爱慕虚荣,一旦毁了盟约让他颜面扫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我明白,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让北洲的百姓主动倒戈,废掉北洲皇室!毕竟失道者寡助,这是自然之理。” “很好!你爹爹这几年没白教!”襄王听她这么说欣慰的很,看向她的目光里是抑制不住的赞许,但有心考验她,“夭夭想怎么做?” 沈恩希垂头思考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想如今北洲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如若他们看到我们慕璃歌舞升平一定会想办法过来,只是这些事情去做不合适。” 沈恩希在幻烟楼待了三年,见了太多世态炎凉,但是因为她的心思都花在了应付和亲上,所以没功夫去管。如今看来,民为国本,要是再放任自流,慕璃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下一个北洲。 但她不傻,她只是一个公主,父皇的宠爱只能护住她的安危,永乐侯府的势力只能给她一个保障。有些势力她不能招惹,否则必会万劫不复。 襄王很满意的点点头,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夭夭啊,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要学会用人。有些消息,只要透露出去,自然会有人去做。” “五叔说的是,这事得让父皇出手安排!” 经皇帝之手,最快,最有信服力,也最安全。 圣旨一出好戏就开场了! 得到襄王的肯定,沈恩希心里有了底,但她并不着急去做。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从襄王府回来,沈恩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在倚芳阁等夜霁白出来。 “公主,你怎么这么确定洛公子能抄完?又怎么知道,他抄完一定会来见你?” 茉语趴在桌子上陪着沈恩希发呆,要不是知道公主在等人,她都认为公主在考验她,一桌子美食只能看不能吃,活生生折磨人。实在没忍住问了出来,公主到底怎么知道洛音会过来的?这饭菜都凉了! 沈恩希望着夕阳柔和的金光慢慢黯淡,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啊!来不来是他的自由,我又管不了。” “那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吃吧!”最后一丝金光消失,沈恩希终于松口,“半夏,去藏书楼叫沈慕青过来吃饭!” 夜霁白,既然你想待在藏书楼,那就不要出来,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藏书楼 ,完了,公主生气了!三人心下一紧,面面相觑,迟迟没有动作。 “半夏,你愣着干嘛?你也不想吃饭了?”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沈恩希说话的声音都冷了几分。 “别别别,公主,我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半夏很了解沈恩希,一般情况下不会动气,一旦动气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即便是知道这顿邪火不是冲她来的,但她并不想做被城门之火误伤的小鱼。她还是去把正主一起带过来,以免伤及无辜。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半夏就重新出现在倚芳阁,身后跟着沈慕青和夜霁白,三人手里各抱着一摞纸张。 “公主,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可以吃饭了吧?” 一进门半夏立马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夜霁白,乖乖巧巧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给沈恩希夹菜,一边试探性地询问。在得到许可之后,立即埋头吃饭,努力降低存在感。 “殿下,他都抄了,十遍!一遍不少!就饶了他吧!” 虽然不想得罪姐姐,但夜霁白确实已经快撑不住了,从他说出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合过眼,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人命。 他要抄书,沈慕青没在意,反正小时候他们经常抄,一抄就是十遍起步。他本以为他会慢慢抄,反正没人催他,闲着没什么事。 他白天给他送饭,晚上回去睡觉。第二天,发现他没睡就把他给弄晕,结果这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睁眼就把他打了个半死。 “我知道了,先吃饭!” 沈慕青一听这话,立马坐下开吃。 夜霁白抱着抄完的律法,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众人,一句话没说,将律法放在桌子上,端端正正的跪好。 他这一跪除了沈恩希,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端着碗挪开。 “怎么?板凳上有钉子?需不需要给你们换个软的?”沈恩希放下碗,冷冷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落到夜霁白身上时勾唇,一笑,“夜世子快起来,你这一跪,是要折我的寿啊!” “公主,他…” 茉语她们还没搞清楚状况,话还没问出口,沈恩希就抬手打断“他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们先别插嘴!” “谁让你跪的!起来!堂堂北洲世子,动不动就跪,你的尊严就这么不值钱?” 沈恩希真的是气死了! 她刚刚从襄王府回来,就看见沈慕青匆匆忙忙的往藏书楼跑。一问才知道夜霁白那王八蛋已经通宵达旦抄了两天两夜的书,沈慕青要是不给他送饭就饿死在里面了。 于是她特地交代沈慕青把他带出来补觉,又马不停蹄地做了一桌子饭菜,刚做好就让艾晴去找人,他到好说什么是她说不抄完不许出去。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他这么听话过! 见他晃晃悠悠随时要倒,沈慕青连忙去扶“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吃饭!” 夜霁白一把拍开他的手,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沈恩希。 “夜霁白!你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 沈恩希见他这样,立马怒从心头起,猛地站起身,一只手拍在桌子上,碗碟因振动而叮当作响。 “哎呀,公主,他这个人性子倔,认死理,您屈尊把他扶起来吧,您要不开口他能跪一辈子。”见姐姐发火,沈慕青忙过来打圆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他心甘情愿跪下过呢!是吧,阿夜!” 就是因为清楚这些,沈恩希才想着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被他给教训了。快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一副哄小孩的模样“好了,起来吧!我给你个机会喜欢我,好不好?” 夜霁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拉着沈恩希的手,刚站起身就直直栽进沈恩希怀里。 第17章 幻蝶 突然贴上来的温热让沈恩希微微一颤,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已经分不清是沈恩希在抱着夜霁白,还是她主动往夜霁白怀里钻”。 “夜霁白!站好,我带你回去睡觉!”沈恩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可惜拍了好几下都没有动静。沈恩希灵光一动,眼睛里漾出狡黠的笑意,伸手去摸他的腰带,指尖轻轻一勾。 察觉到她的意图,正在假寐的夜霁白身体一抽,踉踉跄跄地站好,睡眼惺忪地望着沈恩希,声音软绵绵的“夭夭,没必要这么急吧!” “夜霁白,你别忘了,姑奶奶我可是慕璃当红花魁亲自带出来的,治不了你?” 当红花魁魅语,色艺双绝,明面上是幻烟楼的头牌,实际上是皇帝手底下的暗线,专门收集情报。 沈慕青虽小,但自两年前重新回到京城开始,就开始接触政务,父皇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襄王亲信整顿好幻烟楼。 “阿夜啊,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我听说魅语手里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保不齐哪天公主就会用到你身上!” 几个女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啊,多多少少有点羞涩,最小的艾晴都羞得躲进茉语怀里,眨巴着眼睛偷瞄。唯有沈慕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俏皮地打趣夜霁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沈慕青一句玩笑,倒是提醒了沈恩希。只见她弯弯眼睛,粲然一笑,围着夜霁白转了几个圈。 翻飞的衣裙撩的夜霁白睁不开眼睛,细微的痒意、淡淡的幽香裹挟周身,再一睁眼他就被一匹红绡给五花大绑。 本就困得昏昏欲睡,如今有这香料加持,夜霁白强撑着的意志一点点瓦解。 “夭夭,你…” 话还没说完,意识就已经涣散。 “你们都回去吧!”沈恩希交代完,弯腰将夜霁白打横抱起。 “哇哦!” 见状,艾晴直接喊了出来,茉语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满脸堆笑着,连拖带拽把人给拉出去。 沈慕青侧眸看着已经呆住了的半夏,无奈的笑了笑,拉走她的手腕。“人都走啦,想看戏咱们换个地方!” 沈恩希将五花大绑的夜霁白往床上一扔,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夜霁白转醒。 幻蝶,魅语最得意的一款香!中此香者会昏睡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会梦到自己最在意的人,最想得到的东西。总之,会暴露内心深处的欲望。 “夭夭,夭夭,夭夭…我终于娶到你了。” 低沉沙哑的呼唤,一声比一声勾人。 沈恩希坐在旁边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里的茶水都在微微荡漾。 “幻蝶真是厉害啊!” 沈恩希正在为自己的聪慧洋洋得意着,并没有注意到夜霁白的体温渐渐升高,直到一双滚烫的手臂紧紧锁住她的腰。 完了,当初魅语为了提高幻蝶的威力特地加了幻药和媚药。本来没有太大的影响,可若是中香者梦到最爱的人,那受生理本能和情感的影响,媚药和幻药的效果就会被无限放大。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沉浸在虚假的洞房花烛之中。 “夜霁白,你清醒点!”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就得自己填。沈恩希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去扒他的手,奈何竟是白费力气。 “那个,阿夜啊,咱们得换一个地方,你先松开好不好。”硬来不行她只能选择智取,软了语气,可怜巴巴的喊疼,“你勒疼我了,你知道我最怕疼了。” 见到这一幕,屋顶上偷看的两个人下巴都惊掉了。 “啊!” 心不在焉地半夏脚下一滑,下意识地叫出声! 注意到到动静,沈恩希透过屋顶的空隙望向两人,苦笑不得。 “你们俩下来,把他给我拉开!” 察觉到夜霁白的刚刚松一点的手臂慢慢收紧,眼见着要羊入虎口,沈恩希也顾不上害羞了,冲着两人大喊! 沈慕青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夜霁白手里解救出来。得了自由的沈恩希立刻与夜霁白拉开距离一下下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不该昏睡过去吗?”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还不安分的夜霁白,沈恩希头都大了。 沈慕青给了沈恩希一个同情的眼神,随后长叹一口气,她姐姐是没有半点学医的天赋。 “你的药量不够,不过嘛…”沈慕青神秘一笑,围着沈恩希绕了个圈,又回到夜霁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脸“他现在心心念念都是你,包括身体!请问公主,他的心,你看清楚了吗?” “看什么看,他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沈恩希别过头,去看烛台上跳跃着的烛火,以避开沈慕青探究的目光。 然而,沈慕青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依旧死皮赖脸地追问“那公主给他用幻蝶干什么?他都困成那样了,他想撑都撑不住,何必用药?” 他这么一问,沈恩希羞得面红耳赤,随手摸了个物件就要去砸他“别耍嘴皮子,赶紧解决问题!” “好好好!” 沈慕青在沈恩希生气之前立马认怂,认认真真地给夜霁白找解药。 “你照顾好她,我去日暮里住!”见他开始干正事,沈恩希也不再多问,打着哈欠带着半夏离开。 真要命,闹成这样,以后她还怎么在这倚芳阁睡个好觉啊! 她前脚刚走,刚刚还眼神迷离的夜霁白就恢复清醒,一脸想撞墙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人“沈慕青,放开我!” “哦~急了!你刚刚不挺入戏的吗?” 沈慕青选择性的无视掉夜霁白那羞愤欲死的表情,纨绔子弟一般逗弄他。 “公主!公主!救命啊!沈慕青强抢民男啦!” 嘶声裂肺的呼喊,半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慕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他解绑,生怕他再喊出什么虎狼之词! 他才十四岁啊!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娶妻啊!他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哪怕他不感兴趣,但说不准他儿子感兴趣呢? 第18章 重阳 幻蝶一出,心思毕露。 虽说幻蝶一事让沈恩希暂时放下了对夜霁白的戒心,但在宫里生活那么多年,又有皇帝亲自教导,沈恩希根本就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且不说,她和夜霁白没有经历过患难见真情的考验,就算是有,他们之间那点感情到底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就算情比金坚,在这波涛暗涌的局中,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就像她的爹爹娘亲,在各方压力之下还不是打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一直到重阳节当天,沈恩希也没有开口,让夜霁白陪他去登高爬山。因为担心淳贵妃真的会给她介绍世家公子,乱点鸳鸯谱,祭祖大典一结束,沈恩希就拉着沈明去了翠微山。 “五叔,知道我为什么跑出来吗?” “为什么?”襄王一边护着沈清尧爬树,一边跟沈恩希说话,“不喜欢宫里那群嗡嗡嗡的苍蝇?” “我知道,淳贵妃娘娘要给希姐姐说亲!” 沈清尧坐在树杈上,双手抱住面前的树枝,吊儿郎当的晃着。有五叔在,他是一点儿不怕,别说是他,就是树倒了,五叔也能稳稳的扶好。 “玩你的,小孩子懂什么?”虽说童言无忌,不能尽信,但他既然能说出来必定是听说了什么。襄王佯装生气,呵斥了沈清尧后,转头去向沈恩希确认。 沈恩希躺在石头上,很无奈地点点头“虽说还没那么夸张,但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今日祭祖登山,宗族子弟,外姓王侯都聚在一起。那些赏花宴之类的聚会,本就是供世家名门相看媳妇女婿的。她要是不跑出来,估计淳贵妃真的会有意无意让她相看那些公子哥。 了解了来龙去脉,襄王的脸色不太好,碍于沈清尧在场,也不好多说。只是表明这事儿用不着淳贵妃插手,让沈恩希不必理会。 “为什么淳贵妃娘娘不能插手啊?” 两人的谈话,沈清尧听了半天也只了解大概,知道他五叔并不想让淳贵妃插手姐姐的婚事。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三姐的夫君就是荣妃娘娘挑的,淳贵妃娘娘比她的位分还高呢。 襄王倒是没想到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既然已经问了,通过他向那些人传递些信息也好。将他从树上摘下来,抱在怀里,让沈恩希自己在前面走。 “尧儿,婚姻大事得经过父母同意,你希姐姐的母亲已经离世,所以这件事儿得你父皇说了算,其他人都是不作数的。” 沈清尧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满脸不情愿“可我母妃说,父皇要送希姐姐要去北洲和亲,我不想让她去!” “为什么不想让她去?牺牲她一个就能换来几十年的太平,很划算的。” 襄王常年在外,对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侄子并不了解,有意试探他,想试试他的资质。虽说没多少感情,也不喜欢他那靠孩子上位的生母,但毕竟是亲侄子,只要不烂到骨子里,他还是愿意好好教导的。 然而接下来,沈清尧的回答却让他很意外。 这回,小不点回答得毫不犹豫“希姐姐怕冷,北洲的冬天很冷,很漫长!再说,保家卫国本是大丈夫的责任,用一个女孩子去换取和平那叫苟且偷生!” “尧儿,谁教你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不小,走在前面的沈恩希听的清清楚楚,她很清楚,五叔在考验慕璃的继承人。但比起这个,更让她欣慰的是这小东西居然惦记着她怕冷。 “前些天我在书里看到一句话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沈清尧趴在襄王怀里回忆着,“我去请教父皇,父皇说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学好本领,闯出一片天地!” 襄王很欣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赞许道“尧儿很聪明!不过,你父皇只告诉你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又没说不能用女孩子换取和平。” “五叔,你好笨啊!就你这样怎么带兵打仗!”沈清尧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子弱,她们需要保护,如果用女孩子去换取和平,不就等于让她们来保护男孩子吗?那样很丢脸的,反正我不要!” “尧儿,说的对!五叔受教了!” 襄王放下他,正经八百地作揖,以示感谢。小家伙回了个礼,得意洋洋的跑去跟沈恩希炫耀。 几人刚到山顶,就看见山那边景明帝领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里赶。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啊!” 襄王一见这场面,翻了个白眼,仰天长叹 !那些两面三刀的老家伙他是真真不想看见啊! “半夏,风筝给我!”沈恩希冲着人群大喊,听到她的声音,公主府的五个人运起轻功,腾空而起,带着一只大大鲤鱼风筝。 每年重阳沈恩希都会做一只大风筝。山间的风正好,不用跑风筝就会飞得很高。 “公主,给!已经飞起来了!” 半夏最想先到达,将风筝绳递给她,手里还拿了个小的,身后跟着四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个小风筝。 “我没做这么多呀?哪来的?” “这几个小的是洛公子做的,最漂亮的一个在府里,上面还挂了礼物。”半夏贴近沈恩希,低声解释。 沈恩希看了一眼自觉与她保持距离的夜霁白,淡淡一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身边的半夏和茉语闻言只是笑而不语,艾晴一心扑在她的小蝴蝶风筝上。 小小的沈清尧巴巴地看着头顶漂亮的风筝,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小家伙站在六个人身后看了好一会,最终盯上了夜霁白的小燕子。 绕到夜霁白面前,拉住他的衣摆,十分客气的问“我喜欢你的小燕子,可以借给我玩一会儿吗?” 夜霁白弯腰,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发现他是宫宴上的那个小皇子,扭头看了一眼沈恩希“既然夭夭喜欢他,那应该是个好孩子。” 从来没有抱过孩子的夜霁白俯身将他抱起来后把风筝绳递给他,调整好姿势,尽量让他舒服点。 第19章 风筝 “我们洛音公子就是招人喜欢啊!”沈慕青站在夜霁白身边一边逗着弟弟,一边调侃夜霁白,“这以后要是生个孩子,还不得天天围着孩子转啊。” 夜霁白也不恼,侧眸问他“人家都说外甥肖舅,你越长越丑,我都不敢生!” “你要不要点脸,孩子还在呢!你说的什么混话!” 这山上到处都是人,这人说话是一点脑子都不过。别人认不出来他,只当夜霁白在开玩笑,可他五叔还在后面听着呢!哪怕夜霁白是他爹爹救回来的,但就凭他现在要什么没什么,那两位就不可能点头。 他们已经尽量把声音压低,但在场的几位都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怎能听不见。 襄王站在几人身后,老神在在地注视着六个深浅不一的蓝恨不得把那两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给踢出去。 为了沈恩希日后的幸福,一身孔雀蓝的襄王殿下踱步至夜霁白身边,从他怀里抢过沈清尧以及他的燕子风筝。 “不知沈公子的姐姐是何方神圣啊?竟能让平日里清冷淡漠的洛公子都倾慕至此。” “我姐…”听见有人问他姐姐,沈慕青兴致勃勃刚想介绍,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看向沈恩希“哦,多谢王爷提醒,您不说我都没注意,洛公子搞错了!” “是是是,是叔叔,不是舅舅。” 沈慕青慌忙改口,夜霁白这才想起来沈恩希会武,他们的对话不出意外已经丝毫不差的落入她耳中,而她并不知道有沈慕青这个弟弟。 此时,皇帝等人已经到达山顶,襄王抱着沈清尧前去迎接,夜霁白混在人群里拉住沈慕青“要不你告诉她吧!她有多难哄你也见识到了!好不容易千金搏一笑,再来一次她真的就再也不会信我。” “行了,我知道啦!”一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沈慕青就想笑,一番心理挣扎之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想当年你不是挺傲的吗?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你这副模样!” 沈慕青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行礼,听皇帝发表他那多少年没什么变动的登山感言。脑子里联想到那天晚上 ,夜霁白中了幻蝶之后的种种,真的不能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幻蝶勾出的是内心深处最原始,最热切的渴望。虽说姐姐放的药量不够,出了点岔子,但当时那个情况才是最危险的,夜霁白神志不清,另一个毫无防备。 当时他只顾着看戏没想过那么多,如今再想想,爱情的力量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 夜霁白抄家灭族的大仇未报,竟然满脑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洞房花烛!最后生生抗过幻药和媚药的双重药效,简直匪夷所思!而他的好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动粗!还陪着夜霁白直到药效消退的差不多才离开!不是他夸夸其谈,但凡换个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沈慕青,想什么呢!”半夏见他走神,腾出空拍了拍他,“如今文武百官都在,机灵点,别心不在焉的!” 因着是过节,文武百官又带了家眷,人数众多,襄王不放心,就没让沈恩希离开过他的视线。他们站在景明帝身边,就是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虽然安全,但一举一动稍有不妥就会被针对。 此刻,左右都有皇帝的亲卫和襄王府的影卫,安全自是不用操心的。公主身边有茉语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向后依次排列,念及沈慕青和夜霁白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半夏就站在他们俩前面随时提醒。 从公主府出来之前,为了称公主的碧落蓝绣花袄裙,他们不约而同地选了蓝色系。这个颜色本来十分低调,几个人站在一起整齐划一,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就显得非常有辨识度。况且,公主手里还放着大鲤鱼风筝,很难不引人注目。 世间诸事若都能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就像那大鲤鱼风筝,兴起时,牵在手了顺风奔跑,兴尽了,就放飞它,让它带着最虔诚的祝愿去寻找下一个幸运之人。 “还是在家里放风筝自在啊!想怎么闹怎么闹!” 沈慕青跑累了,将风筝交给艾晴,坐回夜霁白身边,望着院子里笑闹着姑娘们,满脸都是幸福。 “家?阿青啊,我没有家了!” 夜霁白捻着青瓷酒杯,抬头凝视着闪亮亮的北极星,呆呆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里是比暗夜还深沉的伤感。 沈慕青愣了愣,揽住他,拍了拍他的肩,再心疼也压着没让他看出来“傻不傻啊你!你是我哥,有我在你还能没有家?” 抄家灭族的伤怕是这辈子都愈合不了,他无能无力,只能多给他点慰籍。 “你不说给我生个外甥吗?去啊!”沈慕青看不得他消沉,一把把他拽起来,带着他往人群里跑,“公主,阿夜他想家了,你带他玩会儿,安慰安慰他。” 沈恩希牵着她的小鲤鱼风筝跑过来,笑颜如花,她站在光下如小鲤鱼仙救赎困兽一般朝他伸出手“过来,我陪你放风筝!” 那一刻,夜霁白的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一抹碧落蓝,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那一夜,倚芳阁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六只风筝高高飘着,在风里笑着,闹着! “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放风筝,都会把它放飞吗?” 几个人七扭八歪地坐在屋顶看星星,沈恩希靠在夜霁白肩上,看着头顶漂亮的小鲤鱼,憨憨的笑着。 夜霁白搂着喝的醉醺醺的沈恩希,指着天边的星星问她“因为夭夭喜欢星星,喜欢自由,对吧?” “不不不,公主喜欢娘亲,重阳是皇后娘娘的忌日。”半夏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上,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每年重阳,公主都会放一只风筝,说是娘娘看见她开心就能安心了。” 夜霁白知道她每年重阳都放风筝,却不知道是因为皇后。沈慕青说过,他娘亲是难产身亡,所以他从来不过生辰。皇帝每年重阳都在宫里,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的生辰在哪天,就是不想让他伤心。 第20章 惜恩、倾慕 “阿青!” 夜霁白偏头望向沈慕青,犹豫半天,只唤了他一声。 剩下的,说不说,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是他的自由。 沈慕青闻声看向他,没说话,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中。 “夜霁白,你个坏蛋,我不要你了!”沈恩希也不知发什么疯,一把推开他,牵着小鲤鱼跑到沈慕青身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大珍珠递到他面前,“青儿,生辰快乐,欢迎回家!” “啪!” 沈慕青手里的青瓷酒瓶碰到瓦片应声而碎,清脆的声音一声声荡开。待一切归于平淡,几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沈恩希身上,沈慕青眼圈泛红随时都能哭出来。 “傻不傻啊!”沈恩希把小鲤鱼交给艾晴,腾出一只手敲了敲沈慕青的脑袋,含着泪笑他,“你不会真的以为戴了张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 沈慕青没吭声,只从她手里接了珍珠,一个闪身,消失了。 “公主,不早了,该睡觉了。”夜霁白扶住晃晃悠悠的沈恩希,温声细语地哄。 沈恩希一向聪明,能猜出沈慕青身份,夜霁白是一点都不意外。沈慕青的性子他也知道,别看平时风风火火的,现在还不知道躲哪去害羞呢!先把她哄去睡觉,他好去哄另外一个。 茉语喝的少,抬头望了望天,跟艾晴一起把半夏带下去,临走向夜霁白福身行了个礼;“公子先照顾一下殿下,我们先送半夏回去。” 夜霁白揽住正闹腾的沈恩希,朝她点头回礼“放心,你忙你的。” 两人费了好大劲把沈恩希哄好,夜霁白才马不停蹄地去找沈慕青,绕了大半个公主府才在花园里的海棠树顶找到他。 夜霁白看着趴在树上装死的沈慕青,咬着腮肉,无奈摇头。这两个不愧是一母同胞,没一个让人省心!头疼归头疼,自己宠着长大的孩子,除了接着宠也没什么办法了。 “黑灯瞎火的你跑到树上干什么?” 夜霁白站在树下背着手看他,像极了影心看他淘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阿夜,你第一次在京城见到我就认出来了吗?”沈慕青从树上跳下来,不明白沈恩希为什么能认出他,“我的易容术就这么失败吗?” 就算是失败,也不该被认出来啊!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第一次见他也不像认识他啊?到底为什么?爹爹是不可能让她知道的呀! 夜霁白看他实在纠结,属实不理解为什么,整天念着要姐姐。好不容易等到姐姐主动挑明,这家伙居然在这纠结这些没用的东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他出主意“夭夭已经睡了,要不你去问问宫里那位?兴许有什么隐情?” “对对对,这老东西什么都瞒我,我这就去找他!” 沈慕青一路风风火火直奔景明帝的寝宫,刚批完折子,准备休息的景明帝突然看到大大咧咧躺在龙床上的儿子,吓了一跳! 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给提起来“你不在你姐姐那好好待着,跑来宫里干什么?有没有人看见你?” “嗯?哦,没有!”沈慕青揉了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你这么忙吗?我都等你很久了!” “你当我跟你一样闲?有事说事,没事滚!” 沈慕青从床中间挪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贴近他的耳朵“阿姐为什么能认出我?” 景明帝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转头瞪他“因为你的名字,你别告诉我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沈慕青刚想点头,就看见他爹那要杀人的眼神,硬生生止住动作,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给你姐姐起名字时,我与你娘亲顺带着替你取了一个。后来局势所迫,不得不把你送出去,就让内务府随便拟了一个!” 听见寝殿里有动静,屋外的太监连忙贴近门,声音尖细“陛下,您有何吩咐?” “朕在骂那些不长眼的大臣,写个折子婆婆妈妈的!” 景明清清嗓子,让声音愤怒低沉! 沈慕青还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景明帝就开了密道将他推进去,火急火燎的交代“祖宗,你回去问你姐姐行不行?啊?从这出去,快快快!没有要事不要进宫。” 见密道大门关上,沈慕青很不服气,回头踢了一脚。哼!凭什么他连名字都是顺带着起的,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在密道里耍小孩子脾气的沈慕青现在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他的父亲翻遍经史典籍才挑出来的。 恩希、慕青代指惜恩、倾慕,意在表达父母之爱,感谢他们来到身边,也希望他们铭记父母诞育之恩。再者,这两个名字,带着父母的爱与希翼,寓意前程似锦,生生不息,在爱与希望中成长。 沈恩希之所以能认出他,一是因为名字,二是因为有一回她无意中发现她爹居然亲自做玩具,刀弓剑枪,十八班武器样样俱全。她本以为是给她的,但爹爹却说这些是给弟弟的,改天带她去武库挑趁手的。 当时她还小,整天到处疯,根本没空多想。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沈清沐手里一样东西都没有,就跑去问景明帝的贴身侍卫,那侍卫只说他救了一个孩子。 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直到沈慕青给她送了一个肖像木人。夜霁白说是他亲手做的,她虽然疑惑,但要想得到她的画像也不是难事,刚做一个木人讨她欢心也正常。 后来她气急攻心昏迷,茉语把沈慕青因为她差点跟夜霁白打起来的事说出来,加上沈慕青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景明帝的影子,沈恩希才敢确定。 第二天,沈恩希说起这事儿,沈慕青呆了。他爹爹没冤枉他,他确实没有姐姐聪明。 夜霁白狠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在去登山之前就知道了,那他就不用再解释一遍。 第21章 立冬 沈慕青的身世曝光之后,公主府的日子更加宁静祥和,众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再没什么顾忌。因为他们相信家人是不会轻易背叛,只要紧紧抱团就可以抵挡一切危险。 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景明十三年立冬。老话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自古就有立冬日,天子率王公大臣前往北郊迎冬,归来,抚伤烈,恤孤寡的传统。 沈恩希一大早就带着公主府众人包饺子,备礼品。 “来来来,艾晴,帮我把饺子下锅!” “哎呀,等一下!我正在切菜!” 公主府的总厨今年头一次开火,煮了几大锅饺子,灶房里一群人忙活着,热闹的很! “公主啊,要不您先歇着吧,忙活半天了!” 厨房总管一面往锅里下着饺子,一面劝沈恩希去休息。公主从进厨房开始就没闲过,忙这忙那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人都说容曦公主淡漠疏离,清冷高傲,他倒觉得传言有误。他是真真打心底喜欢这姑娘,虽说不像他孙女儿热情似火,倒也温和知礼,不见半点盛气凌人。 “那好,王总管,这里就交给你,我还有点事。”眼看着厨房忙碌的差不多,沈恩希也顺着王总管的话就坡下驴,顺带着将捣蒜捣到手软的沈慕青和剁了半天肉馅的夜霁白带回倚芳阁。 “阿姐,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大蒜,呛死了!” “那没办法,人尽其用嘛!谁让你只会捣蒜?”沈恩希一看他想哭天抹泪,立马堵回去“今天是个大日子,父皇都要去北郊迎冬,你什么都不干合适吗?” 被沈恩希堵到哑口无言的沈慕青转身就想往夜霁白身上扑,怎料对方闪身躲过。被嫌弃的沈慕青转头就回倚芳阁沐浴更衣。 “处理完赶紧回来!”沈恩希有时候真的拿这个一身孩子气的弟弟没有办法,既无奈又羡慕,看着跑远了的沈慕青消失在视线里,偏头跟夜霁白商量正事儿,“你要不要回幻烟楼拜会师父?” 离开两年多沈恩希从来没回去过,一来她有心躲着夜霁白;二来,她当初属于私自离宫,隐姓埋名,除了夜霁白没人知道是她。但这么重要的日子夜霁白应该回去,到时候她给加一份礼也算尽心了。 “不必了,我离开时,他只说有缘再见,想必也不会见我。” 夜霁白并不想让沈恩希担心,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但那低缓的声音和略显僵硬的笑出卖了他。 师恩难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他进幻烟楼起,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都是他师父一个人在教,虽然刚开始学的不情不愿,但不得不说他一开始认为没用的东西令他终身受益。 察觉到他的情绪,沈恩希依旧嘴上不饶人“谁让你非要进宫?这下好了,有家回不去,自作自受!” 她与夜霁白师出同门,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便宜师父,一直都是夜霁白在教她。她并不了解这个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了解他的喜好。 “不见归不见,心意不能少!”想了半天,沈恩希决定换一个方法,“待会儿我们得启程去芸州,到时候你将礼品送到魅语手里,请她代为转交。” 她从小到大都是景明帝和襄王在教,真正与她有师徒情分的也只有夜霁白和魅语,虽不便与她见面,送份礼也算尽心了。 知道她的心思,但夜霁白却觉得不妥,既然要去芸州那必定不能悄悄去,公主府的车驾停在幻烟楼门口怕是要惹人非议。 “谁都知道洛音公子是幻烟楼的红人,也都知道他入了公主府,从公主府车驾里出去到幻烟楼送谢师礼不是很正常?” 见她坚持,夜霁白也不再执着,应了她的安排。 但话虽如此,当公主府的车驾停在幻烟楼门口时还是引起一片哗然。 “这洛音公子还真是念旧啊?进了公主府还不忘回幻烟楼找花魁。”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周围人都跟着起哄。 “容曦公主的车驾刚刚过去,怕是不知道洛音公子要见花魁吧?要不然,哪能这么放任他!” 人群里的一个公子哥闻言哈哈大笑“诸位有所不知,花魁魅语跟洛音公子青梅竹马,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见众人爱听,也不管真真假假,张口就来,全然不顾公主府的人已经黑了脸“男人嘛,最恋温柔乡。容曦公主是个冰山美人儿,身份尊贵!要论温柔可人,还是魅语更胜一筹啊!” “王八犊子!活腻了早说!”马车里,一向好脾气的沈慕青破口大骂,掏出银针想了结了肥头大耳的蠢货! 还没等他动手,那人就开始吱哇乱叫,定睛一看,那人左肩处中了飞镖,一半已经陷进肉里。 “那个王八蛋暗算我!出来,老子弄死你!”即便疼到扭曲,也堵不上他的破嘴,本没人招惹就没有分寸,如今气急败坏,更是口无遮拦,“出来,老子灭你九族!” “呦,林越,你好大的口气啊!” 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这两人沈慕青没有见过,只知道他们一出现,那个口出狂言的狗东西立马认怂,趴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见他老实了,小姑娘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眉眼俱笑,流泉般清越的嗓音响起“不是要灭姑奶奶九族吗?去,现在就去!只要你有本事,我不拦你!” “姑奶奶,我错了,我混蛋!”林越狼狈的趴在地上,连声告饶,“你看,我这已经挨了教训,你放过我可好?” 小姑娘没出声,转头看向哥哥,示意让他处理,林越是林奇的亲侄子,众目睽睽,出言不逊,她可以出手教训,但剩下的事如何处理很容易牵动朝堂,她应付不了! “诸位,林越出言不逊,辱没公主,我身为公主的表哥理当为妹妹出气!这事儿就算是拿到朝堂上去说,我永乐侯府也是占理的。”永乐侯府的大公子宋时昀不怒自威,静静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到林越身上,“但是呢,林越毕竟是宰相大人的亲侄子,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今日的事儿就到此为止,诸位就当看了场闹剧!” 第22章 芸州之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时昀这样处理,显然是给林越一个台阶,卖宰相府一个人情。同样是世家公子,两相对比,众人对永乐侯府的家教又高看一眼。 “公子是个明事理的,您这个嫡亲表哥都开了口,那我们就依着您!”沈慕青从马车上下来,恶狠狠的瞪了林越一眼,而后向宋时昀作揖,“多谢公子,是我们无能,眼见着公主受辱却无可奈何。要不是公主交代不可惹事生非,我们这些人就是拼了命也得给公主一个交代。” “这是怎么了?围了这么多人!”夜霁白从里面出来,见着这场面着实有点懵。 见他出来,沈慕青忙把他拉到林越面前“刚好你来了,这个人说你跟花魁魅语不清不楚,还说在你心里公主比不上那位!今日不说清楚,不仅坏了你的名声,更是让公主颜面扫地。” 夜霁白理清了情况,扫了一眼伤口还在冒血的林越,非常善解人意地关心“这是哪家的公子,伤成这样也不见下人给带回去疗伤。阿青啊,你医术精湛替他看看,别到时候死了还怪罪到公主府头上!” “也是,我们公主清清白白,不能无故背个人命。” 沈慕青刚想上前那林越就连滚带爬挤出人群,没办法,无人可治,他把玩着手里的药瓶十分可惜地收起来。 碍眼的人走了,夜霁白朝众人拱手,声音依旧清冷“今日立冬,公主重礼,特命我回来拜谢恩师,绝无他意!”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见正主都出来解释,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有人带头,大家都纷纷离开。 夜霁白刚想上马车就被宋时昀叫住,因为不清楚对方身份,他也不敢怠慢,好脾气地问“公子还有何事?” “请转告容曦公主,永乐侯府随时恭候。”宋时昀说完,看着他温和一笑,就带着妹妹离开了。 夜霁白愣在马车旁很久,总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 “阿夜,你愣着干什么,快上来!”沈慕青见他许久没有动静,便趴在窗口叫他,“再不走我们就追不上公主啦!” 马车里,夜霁白一直在回忆自己听过的声音,但没有一个能和宋时昀的声音完全对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阿青,你可认得刚才那个人?他让我转告公主,永乐侯府随时恭候。” 沈慕青咬了一口糕点,又拿了一块给夜霁白,满不在乎的说“放心,他说永乐侯府大公子,公主的嫡亲表哥,说这话很正常啊!没必要草木皆兵!” “可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但我没见过他。” “你经常登台演奏,听过他的声音很正常吗?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记住?”沈慕青做到他身边,手指搭上他的脉,没多久就拧眉看着他“你现在什么都不许想!闭眼,睡觉!也不知道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居然能心脾两虚!” “急什么,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见他沈慕青急了,夜霁白忙乖乖服软,倒不是怕他,主要是不想喝药,苦的要命。 当初,他刚被救回微云谷,苏老给他开了一年多的药,身子是养好了,但是一听要喝药他就脊背发凉。 芸州是沈恩希的封地,出了京城就到了,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微云谷就在芸州的东南角,沈慕青在那里度过了整整十年。他们这次出来是没机会回去看看的,人太多,不安全。 芸州在赐给沈恩希做封地之前,为了确保两个孩子的安全,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景明帝亲自过问,芸州知州有名无实。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芸州在整个慕璃各方面仅次于京城。当初被景明帝下旨赐给沈恩希多少人眼红但也无计可施。 “咱们公主的芸州真是山清水秀啊!”艾晴趴在窗口看着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好一阵感慨。 “这芸州真正漂亮的是微云谷。正所谓试问谪仙何处,青山外、远烟碧。那里才是真真正正的人间仙境。” 沈恩希撩窗远望东南,只能看见微微的青山痕。 “可惜啊,那里是慕璃的五大禁地之一,不然我都想住在那里!” 微云山作为龙脉的东南段,早在北方龙脉被北洲破坏之后就被景明帝定为禁地,没有帝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此处出来他们住的是云水河畔的南风别院。一行人安顿好之后,沈恩希就带人到知州府张贴告示,准备开仓放粮。冬日里许多收成不好的百姓很难吃的上饭,不补贴些粮食,难免会有人冻死饿死。 她这一举动虽说没人反对,毕竟今日立冬,天子都得体恤孤寡,问候伤烈。但是知州跟着天子迎冬还未回来,底下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不踏实。 沈恩希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也不恼,端着热茶,静静地坐着。 半夏见状,指着领头的那个,冷声呵斥“混账东西,这芸州城是公主的封地,别说仓库里的粮食,就是你们也都是公主的人。就是知州大人在这,他也得开仓放粮,如今公主体恤,亲自过问,你们却百般阻拦,是何居心?” “半夏,若是他们有心欺负公主年幼,假公济私,监守自盗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半夏话音刚落,茉语就接上了! “那好,先查查!”沈恩希适时开口,“以前芸州一直都是父皇在打理应该不会出问题,就查近两年的账目!” 一听要查账,领头跪着的那个立马开口,一脸谄媚“公主说笑了,芸州城所有的账目都是陛下过目后,一分不少的上交公主府,何必费时费力再查一遍!” 半夏一见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就来火“你现在知道芸州的账目一分不少都得上交公主府了,刚刚不是说放粮得知州同意吗?啊?” “行了!别吵了!”沈恩希放下杯盏,平静地开口“传令下去,开仓放粮,每户一斗米,孤寡伤残外加一升。” 第23章 放粮 沈恩希自小就受景明帝教导,威严起来,通身的气派不比那些男儿差,还多了分女儿家的豁达从容,端庄优雅。 言出必诺,令出必行,是她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今日立冬,百姓们不管忙闲、贫富,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街上人来人往,看到布告的人也多。没一会儿,布告前就站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前几日就听说容曦公主要来芸州,没想到还真来了啊!” “不仅来了,一来就开仓给咱们放粮,就在知州府上,每户一斗米。”一书生读了布告,耐心地给百姓们解释。 一大娘挎着篮子很疑惑,拉着旁边的老姐妹问“这不灾不荒的公主放粮干什么?” “是不灾不荒,可入了冬,再留下种粮,也剩不了多少了!”被问的那个人笑着打趣她,“老姐姐,你要是有余粮就不去领,反正啊,我得赶紧去,晚了就没有粮喽!” 那老大娘一拍大腿,朗声笑开“妹妹呦,我没说不去啊!别说没有多少粮,就是有粮,公主的福泽哪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相互搀扶着赶到知州府,前面已排起了长龙。只瞧见那些人欢欢喜喜地领了粮,感恩戴德回去。那容曦公主坐在堂下,喝着茶,仙姑似的笑着看着他们发粮!旁边两个俊俏的公子哥一见有人给那公主磕头,还没跪下就给扶起来。 “大娘,大娘!”那发粮的小斯见她发呆,连声叫她,“大娘,你的粮!” “哎,哎!谢谢你孩子!” 那小厮憨憨一笑,望向坐在堂下的沈恩希,一面装粮,一面说话“大娘,不瞒您说,我家里老爹前年摔伤了,不能下地,公主心善,伤残孤寡,一律多加一升的粮。要谢就谢公主吧!” “是是是,你忙着,我回去招呼人给你们做点热乎饭!” 那大娘说干就干,提着粮,叫上平日里交好的老姐妹、闲着没事的小姑娘,熬粥、炒菜蒸馍馍,干起活来依旧乐的合不拢嘴。 沈恩希去芸州开仓放粮的事,很快就传遍十里八乡。那些官员听说之后黑着脸告到景明帝跟前“陛下,这才刚入冬,容曦公主就开仓放粮,那可是赈灾粮啊!万一有个天灾人祸,芸州的百姓无粮可吃可怎么办?” “我说齐大人,公主放粮本意是想让百姓们安心过冬,我身为芸州知州都没说什么,你多管闲事,也不嫌累。” 芸州知州方正东素来看不惯有些人自己管不好还非得管别人,哪怕在朝堂之上他也毫不顾忌地堵回去,有些人就不能惯着! “陛下,赈灾粮轻易动不得,容曦公主这回确实太任性了!”宰相刘琦站出来,一脸义正言辞,“不管本意如何,错就是错了!错了就当罚!” 方正东气得鼻子冒烟,对着他开始阴阳怪气“宰相大人,莫非你是神仙?能预测天灾人祸什么时候发生?反正在下凡夫俗子一个管不了那么多!我芸州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养活百姓和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芸州的米面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发霉的!” 景明帝被吵的头疼,凝眸望向全程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永乐侯,将问题抛给了他“宋爱卿,容曦这事儿你怎么看?” 冷不丁被点名的宋岚星,捧着象笏站出来,看了一眼低着头摆弄袖口的襄王,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这事臣不好开口啊!按理,作为希儿的亲舅舅我该向着她说话,但容曦公主是有错,错在少不更事!开仓放粮这样的事原本该与陛下和襄王商量一下,也该给宰相大人知会一声!” “宋岚星,本王觉得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襄王嘴上说着宋岚星,却直勾勾的看着刘琦,语调平静和缓,不便喜怒,“芸州是容曦的封地,人口钱粮,哪样不是公主府的所有物。只要她不作死,别说刘大人,就是皇兄都管不了!” “况且,她就是说了,相爷也得有心情管啊!” 此话一出,原本粘在宋岚星身上的目光,都落到了刘琦身上。刘琦眉心一跳,不自觉的发慌,面上却镇定自若“王爷说的哪里话,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臣不贤,承蒙陛下不弃身居相位,理当依照礼法为陛下分忧,怎可随心所欲。” 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看似自谦,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指控沈恩希任性而为,不懂规矩,偏偏听者挑不出任何错处!景明帝不得不承认刘琦是个人才,如若不是他的野心太大,造孽太多,他真的会善待且重用此人。 “襄王,刘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他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你此话何意?” 襄王玩味一笑,慢悠悠地倒出原委“立冬那日,府里的人偷闲跑出去闲逛,正巧看见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幻烟楼门口,好奇跑过去瞅了两眼。你们猜看见了什么?” 襄王讲到一半卖起了关子,把众人的兴致吊的足足的,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大臣们都在暗暗担心是不是自家孩子在外面闯祸被抓个正着。没人往容曦身上猜,不仅是因为皇帝在场,就凭襄王那护短的性子,不可能把有损公主府颜面的事放到明面上讲。 宋岚星倒是猜到了,但他依旧装作不知道,一本正经的和周围的人讨论着,没讨论出结果,内宅秘辛倒是听了不少。 讨论声不消反涨,景明帝适时清了清嗓子,以稳定秩序,而后看向襄王“你要说就赶紧说,这里是朝堂,要说书自己回去搭台子!” “咳咳!话说那人…” “沈明!你登鼻子上脸是不是!” 襄王看着他哥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无奈地耸耸肩,接着往下讲“那人赶过去正好听见刘丞相的侄子刘越拿花魁魅语和容曦做对比,说夭夭不如魅语温柔可人,连洛音都敢背着她私会花魁。永乐侯府大公子见此出手教训了他,却反被威胁扬言要诛他九族!” 第24章 晴天霹雳 襄王一番话就像往平静的火药堆里扔了一把火,景明帝震怒,整个大殿的人瞬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陛下息怒!” 可雷霆之怒哪是那么好消的,永乐侯府是皇后的母家,抄他九族可是要连同皇室一起算进去的!原本,景明就因着皇后早逝一直觉得愧对永乐侯府,不许任何人非议。这林越可谓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刘琦,这事你可知情!” 平日里一贯嚣张的刘琦此刻正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像极了刚从冷水里扒出来的大公鸡! “回陛下,臣不知!” “不知?”景明帝从龙椅上走下来踱步至刘琦面前,“你是真不知,还是有意隐瞒?” 强大的威压自头顶散开,压迫着每一寸血肉,刘琦百口莫辩!刘越那混账自小顽劣不堪,逛青楼,喝花酒,他什么都干,这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可刘琦是真不知道,一连几天他都没见到人影! 景明帝的脾气襄王再清楚不过,气急了什么都能干出来!虽说一刀砍了刘琦也没冤枉他,可他死了,他背后的势力大乱就更难根除。既告了状,也得当好人,欲擒故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皇兄,你先别气,一个纨绔无赖什么话说不出来,不值当!”襄王起身走到景明帝身边,伸手去扶刘琦,但皇帝不松口刘琦也不敢起身。襄王见状继续给他哥消火“皇兄,这事刘琦真不知道,那日迎冬,百官都跟着圣驾去了北郊,再说我惹了事也不敢跟你说呀!” “陛下,王爷所言甚是,那林越顽劣人尽皆知,此事怪不得宰相!”宋岚星此时也帮着刘琦说话,“微臣家那混账也是只字未提。就算是死您也得让宰相大人回家问问,做个明白鬼不是?” “行了,闭嘴吧!”景明帝一甩袖子,坐回龙椅,居高临下的看着刘琦“刘爱卿,你身居相位多年,劳苦功高!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就留你那混账侄子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回去问清楚,若属实,杖责三十大板,不可徇私!” 处理了刘琦,景明帝将目光转向宋岚星时,怒火就消了许多。 “为公平起见,永乐侯府大公子当街伤人,念其护妹心切,从轻处置,罚十五鞭,闭门思过一月!” 众人见此纷纷高呼万岁,因没有了继续听的心情,今日早朝早早的散了! 刘琦一回家就大发雷霆,打起他那侄子来是一点儿都不留情,三十大板打完还补了两脚泄愤! “你要是再给我惹事,我非打死你不可!” “二…二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向娇惯着长大的林越,哪受过这罪啊!一顿打真真丢了半条命,趴在地上连告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琦眼下一见着他心里就发堵,连忙叫人抬了下去。 宰相夫人从来没见他生过这样大的气,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缘由“相爷,这是怎么啦,发这么大的火?” “别问,要问你去问那个混账!” 林琦正在气头上,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一句话堵过去,就独自回了书房! 这事传到沈恩希耳朵里,她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让人传话到永乐侯府过几日去看看大表哥。 “公主,你真的不在乎吗?”茉语一面做冬衣,一面问沈恩希。 沈恩希听后淡淡一笑,拿起手里厚实的藏青色棉袍,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笑“那些人说什么与我无关,还不及手里这件衣服重要。” 半夏在旁边添炭,看着她们言不达意的聊天,无奈一笑“公主,茉语的意思是你真的不在乎公子跟魅语不清不楚吗?” “我在乎他干嘛?他爱找谁找谁!”沈恩希迟疑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低着头整理棉袍,不敢去看半夏的眼睛。 听她这么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闭嘴。半夏扒拉着炭火,一扭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夜霁白,刚想开口,他就拉着沈慕青转身离开。 “公主,两位公子刚刚来过!”半夏想了半天,选择告诉还在沉浸式欣赏冬衣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恩希。 “哦,知道啦!你过一会儿把这件冬衣送给父皇!” 半夏这回明白了,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般这种情况,要不就是完全不想管,要不就是不好意思,故意装不知道! 不管是那种意思夜公子都要伤心一阵子了。她抱着棉袍走出倚芳阁时,刚好看见那两位可怜巴巴地站在冷风里。 “二位怎么不进去?公主这些天一心扑在制作冬衣上,可能比较忙。这不,正要去送给陛下呢!” 半夏这话是说给夜霁白听的,但她心里也没底,虽说人忙起来说话难免不过脑子,但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半夏姐姐,我们这就进去,你先忙!”沈慕青朝半夏点点头,拉着夜霁白进了倚芳阁。一进去他就想往沈恩希身边凑,结果被夜霁白一把拉住,带到炭火旁。 沈慕青烤着火,嘿嘿一笑“还是阿夜心细,姐姐怕冷!我得先去去寒气!” 沈恩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俩人穿的单薄,嗔怪道“我这公主府已经穷到买不起衣服的地步了?穿这么少!” 夜霁白低着头拢了拢衣服没说话,虽说他当初是奔着留在宫里的目的去参加宫宴的,但他没想到直接被送到沈恩希身边。原想着如果能在宫里谋个差事,能有俸禄拿,还能多见见她。因为把握不大,衣服什么的没有带太多。没想到后来直接到公主府,又什么都不用干,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他那点积蓄再攒十年都不够娶沈恩希,哪能坐吃山空!好在他不怕冷,靠着那几件衣服撑过了秋天。 至于沈慕青,他出现的突然,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夜霁白给他置办的,他的钱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够。 “哎呀,阿姐,我这不是听说你在做冬衣吗?还以为给我的呢!”沈慕青烤暖了自己,坐到沈恩希身边,为了面子,拼命掩饰自己没钱买衣服的事实。 第25章 梨落有音 因着他以前常年不出谷,就算出谷也是跟着苏老行医,基本不需要花钱,他的吃穿住行都是有人安排,但是根本没人想起来给他钱!离开苏老独当一面这两年他的积蓄大多都用来买药材,剩下的都用来搜罗那些小玩意儿给姐姐当礼物了。 “所以,不是公主府穷,而是你们俩穷?”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恩希相当诧异,她在幻烟楼时,有的是人为了听夜霁白弹琴一掷千金,现在怎么穷成这样? 见夜霁白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沈恩希将目光转向沈慕青。听她这么问,沈慕青差点哭出来。前些日子,他去襄王府找小叔叔要钱,结果却被告知他的财产都在皇陵地宫。美其名曰,当年他与爹爹为了让那些人相信小皇子夭折,搬了半个国库的奇珍异宝当陪葬! 见他委屈巴巴的,沈恩希连忙摸头安慰“你跟着艾晴去账房拿五十两白银,去成衣铺置办几身衣裳,再买些喜欢的物件,过些日子我会找人来给你做两身好的!去吧!” “好嘞!” 沈慕青得了承诺就往外跑,片刻后又折回来“能不能多给点,还要给阿夜置办一份呢!” 沈恩希瞥了一眼依旧缩着脖子,一声不吭站在炭火边夜霁白摆了摆手“他跟你不一样,先管好你自己,茉语你也去,艾晴太小了!” 不一样,是不一样,那是她的亲弟弟!他,只是个外人。夜霁白依旧不吭声,只是听着他们姐弟的对话心头有点堵。重逢之后,她就没有真正温柔的跟他说过话,可沈慕青一出现她就是这么温柔宠溺。 茉语一走,倚芳阁就只剩他们两个,气氛一时有点凝固。 “我记得你每次登台都有不少赏金?入了冬不,至于连冬衣都舍不得做吧!”沈恩希率先打破沉默,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衣服,语调不善“这是准备冻死在公主府吗?” “真冻死了,那就麻烦公主浪费一张草席替我收尸。” “好啊!”沈恩希被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气到了,说话也不客气,“你死了,我就清净了,要不你现在就去外面冻着!” 夜霁白听完一愣,眸光更加黯淡,盯着沈恩希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公主真的不在乎我?”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他不该问出来,这一问不但改变不了事实,只怕还会让本就不自量力的自己更加难堪。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厚重的卑微与失落袭来,冰冷的疼痛让他麻木。 “师兄,我们都变了!”沈恩希看着眼前仓皇失措的男人,感慨万千,心里五味杂陈。踌躇半天,用一切都变了来总结。 五年前,容曦公主不谙世事,每天无忧无虑,只知嬉戏打闹,虽有点傲娇任性倒也率性纯真,可爱的紧;洛音公子清冷孤傲,意气风发,小小年纪名动四方。 那时候谁也不信命,也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那个谪仙般的清冷公子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耿耿于怀,自我怀疑到卑微! “夜霁白,你见过第二个人敢隔三差五惹我生气吗?” 沈恩希真的有点不可置信,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么没有安全感。不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他总能挑出毛病,还是他自己的毛病! “他们说,爱之深,恨之切!夭夭会生气就说明还是在乎我的对吧?” “是的,你满意了吗?”沈恩希突然觉得他比沈慕青还幼稚,哄可以,但该说的一句都不能少,“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你非要飞蛾扑火,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话说开!”“你是想说前路漫漫,我给了你机会不代表你能把握住,也不代表我会如你所愿,对吧?”夜霁白自以为能猜出来,毕竟这些年的心思也不是白花的。以前她总是这样,人不大,但脑子聪明,总能变着花达到预订的目的。 但他忘了,人是会长大的,思维方式变了,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同。就像同样一棵树上的果子,不同的时间去摘,会有不同的味道。 沈恩希此刻站在他身边,望着火红的炭火苦涩一笑,果然,他真的认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单纯到有点蠢。 “夜霁白,你是不是觉得五年前的我更可爱,更招人喜欢。” 没人不喜欢干净纯粹的美好,可惜的是,人很难同时拥有不谙世事的童真和圆润不失光彩的成熟风韵,一如春的稚嫩和秋的成熟不能共存。 夜霁白察觉到她的情绪,伸手想摸摸她的头,纠结了一会儿,抚了抚她的发尾“你这么说那我该如何自处?你给了洛音一个机会,可夜霁白呢?你不要了吗?” 将她带到坐榻边坐好,半跪在她脚边,柔和点目光里,三分宠溺,三分温柔,三分笑意,最后仅一分期待就让人不忍拒绝。 “我没说不要啊!这不是正想跟你说呢吗?” 沈恩希被他这目光弄得两颊发热,偏偏不想避开,谁让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呢?她微微低头就能从他漂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阿夜!”沈恩希低头唤他,轻柔的声音如春风般抚过夜霁白的心湖,涟漪四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洛音和阿梨有他们自己的幸福,夜霁白和沈恩希才刚刚认识,一切都来的及。” 结束是为了更好的开始,一味地沉溺于过去只会越陷越深,越走越累。 情窦初开的美好阿梨和洛音已经替他们感受到了,剩下的路需要容曦公主和镇安王世子去走,刀山火海,崇山峻岭,无论如何都得走下去。 “好!” 一句话意味着两个灵魂的重生,从此以后,沈恩希不需要为和亲一事惴惴不安,夜霁白也不会在因为一腔深情无处安放而辗转难眠。 夜霁白拿起案上的剪刀,绞下一缕头发递给沈恩希,后者心领神会,一绞下一缕。缠了红线,装入了一个匣子,永远尘封。 到此刻,阿梨和洛音的故事圆满结束。 而他们刚刚开始,未来光明可期! 幻烟一梦随风去,锦瑟流年落归尘。 凤凰浴火终展翅,风云过后总有晴。 第57章 赏花宴 第二天一早,沈恩希早早的赶到朝颜长公主府,带着夜霁白一起! 今日的她不似平日随和低调,嫡长公主的气场十足,一袭天青齐胸襦裙,简约不失贵气,通身透露着冰莲美人的气质,高冷圣洁却可以接触,又不敢轻易亵渎! 她认为她到的已经够早了,可一进花园才发现,长公主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 虽看了贵女名册,但她还是不能全部对号入座,只记住了几个要紧的,比如长公主身边站着的那个昌宁侯府的嫡小姐沐月澄! “侄媳见过姑姑!”沈恩希带着夜霁白穿过人群,站到朝颜长公主面前才屈膝行礼!视他人如无物! “夭夭来了!快坐!”朝颜长公主看到她敷衍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不愧是慕璃第一美,这个夏天的百花怕是要羞于开花了!” 沈恩希还不来得及说话,一道甜腻的声音已经入耳“长公主,您可知有些花生来就是为了招蜂引蝶,越美越自持清高,目中无人!” “是吗?”朝颜长公主轻笑出声,“花若盛开,蝶自飞来。这是自然之理!不过啊,有些花放着好好的蜂与蝶不要,非要去吸引蚊虫!这就是自降身价了,你说是吧,秋宜!” 楚秋宜,楚云将军的幼女,夜霆亲封的荣安郡主!她的名字与她的行事风格简直是两个极端,就凭那甜到发腻的声音,沈恩希觉得她该叫楚甜甜! 沈恩希还没缓过来,下一波“糖衣炮弹”又开始了。 “可不是嘛!自降身价这种事只有有身份的人才做的出来!”楚秋宜一边儿说,一边儿往沈恩希身上瞟,“我们没有世子妃这么高贵的出身,自然也不敢胡作非为!” 很明显,楚秋宜没有听出来朝颜长公主的言外之意! 听她指名道姓的讽刺自己,沈恩希也不恼,语调稀松平常,仿佛在聊事不关己的话题“秋宜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世子妃听不懂啊!那我说直白点!”楚秋宜正气凛然地指着沈恩希身后的夜霁白,生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似的嚷嚷,“天底下有第二个女子在新婚不久就收男宠,还不知羞耻的带到人前显摆的!” “嗯,秋宜小姐好教养!我自愧不如!”沈恩希依旧淡定地喝茶赏花,顺带着夸了楚秋宜一句。 这下一群贵女都捂嘴偷笑,楚秋宜什么德行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能两句话让她吃瘪的少之又少。 “香音,你照顾好她们,小年轻的聚会,我老太婆就不掺和了!”朝颜长公主交代完儿媳妇,又对沈恩希说,“这是你表嫂,有事告诉她就行,我乏了,你们好好玩儿!” “是,姑姑慢走!”见朝颜长公主要离开,沈恩希忙起身送,待看不见她的身影,沈恩希又侧身向香音见礼,“夭夭见过表嫂!” “不必多礼,夭夭妹妹快坐!” 韩香音一身素雅,一看就是贤惠端庄型的女子。 朝颜长公主走了,一众小姑娘也放的开了,沐月澄的目光在沈恩希和韩香音之间游移片刻,笑道“两位世子妃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一个倾国倾城,似菡萏初开;一个国色天香如木槿含香,真真羡慕死人了!” “怎么这么会说话!那你知道你像什么花吗?小丫头!” 沈恩希浅浅一笑,逗沐月澄,越看越喜欢! 沐月澄今年将将十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年龄,甜甜的笑挂在脸上,人心都暖化了。 有一瞬间,沈恩希在想她闺女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温暖明媚,俏皮可爱! 这一想,看向沐月澄的眸光就更温柔了,是夜霁白都奢求不到的温柔。 因为个子高而看穿一切的夜霁白,吃味地瞅了沐月澄两眼,这小屁孩要不是他爹冒着生命危险从战场上捞回来的,他不把她扔出去才怪! “夭夭姐姐,他瞪我!”察觉到夜霁白不太友好的目光,沐月澄委屈巴巴地照沈恩希告状! 这话一出,被众人忽略的楚秋宜又来劲了。 “我们世子妃的男宠好大的气性,昌宁侯府的千金都给瞪!真是尊卑不分!” 沈恩希揽过沐月澄,目光冰冷的看向楚秋宜,跟沐月澄说话的语调却平和,“小妹妹,姐姐今天教教你怎么让聒噪的鸟儿闭嘴!” “不用不用,我知道!”沐月澄窝在沈恩希怀里,右手牵着韩香音,郑重其事的开口,“楚秋宜,人贵有自知之明!先不说王朝更迭,时序轮替,谁尊谁卑没有定数,单单是现在,你就僭越了你所认为的尊卑!” “世子妃是入了皇室玉碟的人,你口口声声说夭夭姐姐养男宠,夭夭姐姐承认了吗?这是污蔑!污蔑皇室,这罪名你担着?” “好啦好啦,月儿!”韩香音适时止了沐月澄接下来的话,给沈恩希使了个眼色,“夭夭刚刚想说月儿像什么?” 北洲兵力有三分之一握在楚云手里,得罪他不是什么好事儿! “月儿啊,月儿像桔梗花,温暖可爱。”沈恩希揉了揉沐月澄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月儿带姐姐们去找桔梗花好吗?” “好啊!”小姑娘牵了沈恩希蹦蹦跳跳走在花园的小径,“我们编花环好不好?” “好!” 见两人手牵手离开,韩香音也想跟上去,好久没有见到能让她笑出来的人了。 “有人想要过去玩吗?我要跟过去照顾两个妹妹!” 她客套一声也跟过去了,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后也跟了上去,徒留楚秋宜一个人在原地撒泼。 在楚秋宜生气扒拉掉第十三朵紫罗兰时,身边的侍女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提议“小姐,我们…我们也跟上去吧!” 楚秋宜远远地望着一群人欢声笑语地坐在草坪上编花环,气得甩了甩袖子跑过去!那小侍女苦着张脸,忙跟上去。 “让路,别挡着我!” 夜霁白一个大男人在小姑娘堆里突兀的很,所以他拿了一束桔梗花,背对着沈恩希坐在她身后编,楚秋宜非要踢他还怪他挡路! 第137章 闯宫 苏雪纯回到镇安王府之后给沈明传过去的信息是体虚气结,需卧床静养。 沈明一直在思考这条消息的真实度,但无论真假都不是什么好事! “别太担心,实在不行,我去皇宫里把御医给掳过来!” 夜允见沈明从收到消息之后一直愁眉苦脸,用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调调安慰他。 这一举动,完全是出乎沈明的预料的,即便夜允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多谢阁主,阿纯找到的那家医馆,大夫的水平不错,不必冒着风险去抓御医!只是,她这个样子怕是会耽误我们的计划!”沈明看着夜允,眼里七分歉意,三分感激。 夜允真的去了,亲自去的,光明正大,单枪匹马! 城门的守卫看到他立马戒备,准备动手。夜允骑着马,气定神闲,语调带着些玩味“当年,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啊,你们还喝着奶呢!” “那个,九殿下,不是我们有意为难您,只是上头有命令,圣旨难违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有家不能回喽!”夜允轻笑,摸了摸马的鬃毛,“老马识途,这马还是当今高高在上的二哥送我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呢!” 轻缓的语调,让宫门口的四个守卫毛骨悚然,愣愣地看着他纵马离去。 “其实,当初要不送九殿下去那虎穴狼窝,他也不会长成现在模模样。” 九殿下夜允,是先皇所有儿子里最小最怯懦的一个,所以他的所有东西基本上都是哥哥姐姐挑剩下的。 几人正感慨着,就看见一抹黑影从头顶闪过,外加一串嘲讽的字符“北洲的马儿送到你们这群废物手上真是糟践了!” “他是骑着马飞过去的?” 在他消失之后,四个人满眼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既然人已经进去了,那他们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反正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这种烫手山芋,就留给那位自己去解决吧。毕竟谁种下的因是谁就要承受那个因带来的果。 夜允骑马一路直冲太医院,一众人还不敢轻易伤他,只得试图将他围住,等着夜霆下令。 “那还不赶紧杀了他,等什么?等他冲进来杀了朕?” 禁军统领颤颤巍巍得回“陛下,夜允说让您去见他,否则他就杀了所有太医!” 夜霆一听这话,脑子嗡嗡的,所有理智被怒火燃烧殆尽!一脚把跪着的禁卫军统领踹翻,怒气冲冲地往太医院走。 “夜允!你想干什么?” 夜霆赶到时,夜允正提着一个老御医骑在马上,一副君临天下的嚣张模样! “夜霆,这么多年你过得心安吗?六哥会不会回来找你啊?小妹来看你了吗?” 镇安王和朝凰应该是夜允那晦暗人生中的一点点荧光,即便是一点点,只要足够的黑,就会很亮很亮。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 天之骄子根本理解不了蝼蚁的痛苦,其实他更懂得夜霆的想法,征服有时候是翻身的唯一机会。 这一点还是夜霆教会他的,那么就用它来实践。 第26章 羊肉馅饺子 临近年关,慕璃多雪,沈恩希挑了个晴朗的日子,带着一堆精挑细选的礼物去了永乐侯府。 “夭夭,心肝儿,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永乐侯府老太君一见着她,就搂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心肝儿、宝贝儿喊个不停。 “冷不冷啊?时昀,时昀,去给你妹妹端一碗牛乳燕窝来!” 老太君一面将她往屋里带,一面打发大孙子去端牛乳燕窝。就站在老太君身后的宋时昀听着祖母很大声的喊自己,张了张口,最终选择沉默。 从小到大,只要夭夭一来,祖母总是会让他给妹妹端一碗牛乳燕窝。不管在哪,不管干什么,必须是他去端!说是别人去她不放心! 其实,沈恩希对牛乳燕窝的感情很复杂,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只是,牛乳燕窝是娘亲的最爱,每次到永乐侯府,外祖母都会给她端一碗。即使爹爹在,也会笑着让她喝完。 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牛乳燕窝,是满满的爱与思念。至于为什么非得是宋时昀去端,因为娘亲生前最疼他。 几人进了正厅,老侯爷已经在了,沈恩希将老太君扶上主位,跪在地上给他们行了个大礼。 当年,老侯爷也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可惜后来伤了腿,再也没能上战场。景明帝派人四处寻医问药,请了被称为神医苏老,医治了好几年才恢复,只是不能再动武。 “好夭夭,起来吧!” 老侯爷抬了抬手示意儿媳妇扶她起来,沈恩希就着舅母的手起身,又给她见礼。 李沅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将她交给老侯爷,笑道“夭夭啊,你陪着老人家说说话,舅母去给你包羊肉馅饺子!” “谢谢舅母!” 李沅点点头,朝公婆福了福身“爹,娘儿媳先下去了!” “好!别累着!” 老太君也是拿这个儿媳妇儿当闺女疼,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宋时昀端着牛乳燕窝进来,看见陪着老侯爷说话的沈恩希,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说要来看我,我都好了也没见你人影?一来我还得给你端茶倒水!” “宋时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看你的,自作多情!”沈恩希接过牛乳燕窝,嘴上亳不让人,“你这当哥哥的,也没见你去看我!” 老两口看着两个孩子拌嘴,只无奈的笑,不插一句话。宋时昀比沈恩希大六岁,从沈恩希会说话开始,他们俩一见面就拌嘴,刚开始,他们会护着沈恩希,让宋时昀让着妹妹,结果次数多了,宋时昀就闹别扭说他们偏心,后来他们也不管了,一碗水端平! 闹归闹,关心是少不了的。 沈恩希一边喝牛乳燕窝,一边跟宋时昀说话“表哥,我给你带了上好的砚台,想不想要?” “你不给,我想也没办法啊!” 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宋时昀除了宠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她一点点蜕变,从古灵精怪到端庄大气,安静沉稳,宋时昀又心疼又无奈。身在局中就注定不可能独善其身!有些事情告诉她只能徒增烦恼,还不如就这么误会着,虽然痛,好在能保全自己。 如今,姑父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儿了!他能做的只有宠着妹妹,能多开心一天就赚一天。 “你答应帮我个忙,我就给你。”沈恩希放下碗,狡黠一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在告诉你!” “呦,我们小公主还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呀!” “也是,你除了跟我吵架什么都不会!” 沈恩希最搞不明白的就是宋时昀,身为永乐侯府大公子,家世显赫,才华横溢,不成家立业,整日无所事事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时昀心想要不是为了你,本公子也不至于十几岁就整天往幻烟楼跑,回回都得挨骂!没办法,他现在只能表里不一,面上很不服气的怼回去“你等着,明年我一定中个三元回来给你看看!” 沈恩希歪着脑袋听他吹牛,很诚恳地回话“嗯!到时候我给给你送一份大礼!” 虽说连中三元有点夸张,但金榜题名对于宋时昀来说轻轻松松。小时候她最喜欢粘着宋时昀,看他吟诗作赋,蹴鞠赛马。每次都能赢个头彩回来给她。 时间从每一句话间流过,不知不觉间流过饭菜已经做好后,李沅亲自过来请。 “爹,娘,午膳已经备好,请移步饭厅!” 宋岚星公务繁忙,小表妹出去玩儿不在家,饭桌上只有四人。人虽少,饭菜却丰盛,碟碟碗碗摆了一桌子。 沈恩希抱着最爱的羊肉馅饺子,一口一个,毫不顾忌。老太君见她吃的开心,都笑眯了眼“这孩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老婆子,你别管她,这孩子就爱吃她舅母包的饺子,正吃的欢喜呢!” 老侯爷见她吃的开心,心里也是欢喜的很!他一般不出门,外界的信息都是下人们打听回来的。当他听说容曦公主因不愿和亲赌气跑出宫时,心都快碎了。那和亲契书是他亲自拟的,就为了保全慕璃的江山,他跟陛下一个卖了孙女,一个卖了姑娘。 当时但凡有一点回旋余地,哪怕拼了命,他也绝不会拿他的夭夭去赌!好在这些年,那些人顾及着夭夭得去和亲,从来没有对她下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后来听说她回宫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就这么安静下来,知书达礼,端庄大气!就这八个字让他既欣慰又心疼。要不是那场叛乱,他的宝贝女儿会一辈子幸福美满,他的夭夭就是一辈子娇纵任性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何必委屈自己,自我束缚! 好在,这孩子没有失了本心,在家里依旧爱笑爱闹。他从来都不信什么金科玉律,也不会逼着孩子攀比,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样子,何必去做别人的影子。 就像羊肉馅饺子,有人爱不释手,有人避若蛇蝎,无论如何它的味道都不会变,变了,就不再是它了! 第27章 雕弓天狼局 在沈恩希从永乐侯府回来后的第五天,沈清尧不请自来,还带了一大包行李。 门口的小厮看见灰头土脸的孩子,互相交换了眼神,一致认为这孩子绝对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公子。 那孩子虽说灰头土脸,但身上的衣服保暖厚实,且一看就价值不菲。身后还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鼓鼓囊囊的,想来应当是金银细软。 “孩子,你回家去吧,天太冷啦!别冻着!” 几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距离沈清尧最近的那个打量了他好几眼,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沈清尧看了看自己,再看看用尽全力憋笑却功亏一篑的小厮,本来就郁闷眼下更憋屈了。赏了那小厮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开口“笑什么笑,本殿下微服私访!希姐姐呢?” 他的声音不小,惊动了正在指挥众人扫雪的刘管家。刘管家一看见他,忙跑过去把人请进来“殿下稍等,我这就派人通报公主!” “还不快去!”警告的眼神落在那个笑得最欢的小厮身上,再回头牵着沈清尧往里走,“殿下出门得亮明身份,否则底下的人怠慢了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偷跑出来的吗?遇上了点小意外!” 老管家只听着,笑而不语,只带着他洗漱干净。就送去了倚芳阁。 沈恩希已知他要来,备下了他爱吃的果子,坐在院子里等他。 看到老管家牵着他,提着一个大包袱,把他带过来,轻刮他的鼻子问“你这是怎么啦?竟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事,沈恩希很在行,但谁离家出走提着一包比自己还重的行李? 沈清尧坐在石桌旁,拿起一块牛乳糕, 随手往嘴里一丢,含糊不清道“别提了,我都要疯了!前些日子,母妃听说五叔小的时候剑术精湛,每天逼着我打靶射箭,一天三四个时辰 。” 淑妃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对待这个唯一的儿子,更是望子成龙,要求高点也很正常!但是没必要一天都在练剑吧!沈恩希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于是就从秋千上跳下来,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喜欢射箭吗?” 沈清尧果断的摇了摇头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喜欢读书,喜欢姐姐的藏书楼!” 他很早就听说父皇将一半的藏书放到了公主府的藏书楼里面,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书虫,他一直想去藏书楼里一逛,可一直没有机会。 沈恩希现在并不纠结藏书楼的问题,他拉过沈清尧的手臂,轻轻撩开衣袖。沈清尧下意识的想躲却没有躲过,小臂上的青青紫紫就这样暴露在沈恩希面前。 虽然沈恩希说不懂医,但长期习武多多少少都知道,这是拉伤的症状。目前来看已经很严重,沈恩希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吩咐半夏去明月升将沈慕青带过来。 “尧儿,你母妃知道你受伤了吗?”沈恩希捧着沈清尧的手臂,不敢乱动,满眼心疼的看着。 他见姐姐满脸心疼,懂事的安慰道“母妃不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也没打算让姐姐知道。尧儿不怕疼!勤能补拙,尧儿自知,不如五叔天赋异禀,亦比不上四哥,理应更勤奋努力。” “这话是你母妃跟你说的吗?” 沈清尧摇摇头,有点沮丧,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说“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荣妃娘娘经常跟母妃说四哥是个聪慧勤奋的孩子,文韬武略,从来不用操心!姐姐,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蠢笨呢?” 沈恩希听完已经毛骨悚然,他没想到,荣妃居然将手下到了孩子身上。 雕弓天狼局! 淑妃是名副其实的才女,曾经名噪一时,本就看不得孩子比别人差,加上,荣妃长时间有意无意的刺激,更是着急上火,急于求成!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身在局中,即使他再聪明也识破不了这种专门针对她的局。 心下思虑甚多,面上若无其事,依旧笑着开解沈清尧“你四哥比你大六七岁,无论读书习武都比你花的时间长很多,没有必要跟他比。其实尧儿很聪明,姐姐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呢!” “真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想想你的习字是不是经常被父皇夸奖?” 听到这,沈清尧的眼睛亮了亮,父皇前些日子才说过希姐姐在他这个年纪写的字与他的字相比差远了!只是不能说,不然姐姐会伤心的。 看他突然得意的像个调皮的小狐狸,沈恩希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刚从永乐侯府回来,就看见沈慕青拿着一张纸笑得花枝乱颤。她拿过来一看,是她六岁时的大作!沈慕青还笑话她说,爹爹派人送来的,还有一张五弟的,说是让你欣赏!当时夜霁白就在旁边掩面而笑,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小时候跟着宋时昀上天入地,满世界疯跑,压根儿就静不下来。别说习字,就是吃饭都没安生过。 沈慕青来得也快,不过半刻钟就提着药箱进了院子。 沈恩希忙给他让位,站在沈清尧身后安抚她“来,让哥哥给你看看,有点疼,忍着点儿。” 沈慕青哼了哼,将沈清尧的胳膊放到石桌上,望闻问切,所有步骤结束之后,从药箱里拿出化瘀膏,细细揉开,涂满小臂,再用绷带包扎好,挂在脖子上,叮嘱道“好好养着,不许再闹腾了!” 沈恩希趁着这个间隙,细细思量,摸了摸沈清尧的头“吃完午膳,我就送你回宫!” “不要!” 沈清尧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这个样子回去母妃不仅会担心,还会认为姐姐没照顾好他! “别怕,我会跟她说清楚,以后你就不会被逼着读书习武了!” 沈恩希将沈清尧送回碧月宫时,淑妃是又惊又喜,这孩子一会儿没看住就跑没影了,满宫都找遍了! “这胳膊怎么伤啦!” 淑妃走近一看沈清尧的胳膊缠了绷带立马急了,心疼孩子先不说,这功课怕是又要落下一大截。 第28章 西北望,射天狼 “淑妃娘娘,尧儿属于筋拉伤,需要静养。先让人带他下去休息,我们进去说话可好?” “这是自然,云儿带殿下去花园里玩,小心点儿!” 淑妃咐完宫女,侧身招呼沈恩希,“承蒙公主不弃,本宫求之不得,公主请!” 这碧月宫沈恩希以前从未踏足过,今日是破天荒第一回,恐怕也会是最后一回。 皇后去世后,景明帝才开始广纳后妃,并且永不立后。他曾叮嘱过沈恩希尽量不要去接触那些女人,其它地方随便她怎么闹。除了她娘亲的好友苏雪纯,沈恩希有意识地避开了很多是非,再调皮捣蛋,也没人敢管,那是她的自由。 这碧月宫虽名字好听,但却比玉清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玉清宫是贵而不奢,它是明显没有奢的资本。一砖一瓦都是按照规矩来的,除了年节赏的奇珍字画,也就淑妃自己做的丹青,绣品之类的还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情调。 “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两人行至坐榻,宫女上完茶刚下去,淑妃就开门见山,直接道破沈恩希的来意。 “淑妃娘娘不愧是才女,什么都瞒不过您。”沈恩希也不兜圈子,直奔主题,“娘娘饱读诗书,一定听说过雕弓天狼局的典故吧?” 淑妃愣了愣,拧着眉,一时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 沈恩希见状补充道“尧儿的手臂拉伤很严重,如果无休止的练习,很有可能会废掉!我知道您对尧儿寄予厚望,父皇也是一样,可是过犹不及,娘娘一向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淑妃要是再不明白就对不起他才女的称号了!有些话点到为止!都是聪明人,也不多说,沈恩希正要起身告辞,淑妃却叫住她。 “今日多谢公主!西北望,射天狼!本宫希望公主早日寻得良弓。” 西北,天狼,良弓! 淑妃在提醒她小心北洲,寻得良弓奋力一搏!只是这良弓在哪?她不得而知! “借娘娘吉言!容曦告辞!” 将她送出碧月宫,淑妃冷冷地望向西北,目光里杀意翻腾。 刘荣荣,既然招惹了我,你就别想全身而退! 这事解决之后,沈恩希心不在焉的走在宫道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淑妃说的话。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西北指的是北洲,天狼星喻指灾难和战争。沈恩希很清楚,北州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十几年来,虽说相安无事,但慕璃不灭,夜霆不可能善罢甘休。 可是谁又能做慕璃的良弓呢?襄王戍边多年,在外人看来,他凭借着赫赫战功,深得皇帝重用,是风光无限,春风得意。但他如今年纪轻轻,就一身伤病,虽不致命,却以伤身! 当年他接替永乐侯和老将军,以后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谁又来接替他呢?这样的结局,沈恩希想都不敢想! 嘭咚一声,她在拐弯处撞到一个人,人双双倒地,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开始大喊大叫“谁啊?居然敢撞本公主!” 定睛一看居然是沈清清。 这下完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这是沈恩希回过神,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沈清清是出了名的无理狡三分,父皇没空管,荣妃不会教,一直这么放任自流! “三妹,对不起,大姐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为了不被她纠缠,沈恩希主动道歉,只求她快快离开。公主们的事情身边的婢女也不好插嘴只能静静的站着。 半夏有些头疼,早知道她就不看公主了,看些路才是!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保持沉默,毕竟公主这回真的理亏! “大姐身份尊贵,金枝玉,你能看得见谁呀!” 因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满意的夫婿,沈青青正憋着一口气没发出来,好巧不巧撞上了沈恩希。自然怎么刻薄怎么说,半点不留情! 她从小就看不惯这个姐姐,同样是任性父皇总是偏向的她,对自己却是爱搭不理!可是她的骄纵任性是对宫人非打即骂,是没事儿惹事儿,而沈恩希单纯就是爱玩加上又有人无条件的宠着,惯着自然有点小脾气。 “三妹,你就是这么跟长姐说话的吗?你知道我目中无人,还非要往我身上撞,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你现在在哪儿呢?我都看不见你” 在不顺眼的人面前,沈恩希是有多少架子,端多少架子,她才不管你有没有台阶下。 “你…”沈清清被她顺势一噎,差的没气死,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往别人心上插钉子“嫡出又如何?长姐又如何?再目中无人,你也得乖乖远嫁和亲,时候你哭都没有眼泪!” “是吗?”沈恩希看着她,眸光阴冷,语调寒凉,“即便如此,嫡出也比庶出要好吧,最起码中宫之位非我莫属,而你就不好说了。和亲这事儿有一就有二你怎么知道下一个不是你呢?何况一个庶女顶多是一个妃位!永远都别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夫君身边!你以为你早出生两年,那和亲契约上还会是我的名字吗?” 一句咄咄逼人,直戳要害,寒冷的北风让她的红裙翻飞,极大的增加了她的气势。 沈青青被堵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气急败坏的吐出一句“真的以为父皇很疼你吗?他要是真疼你,还会让你去和亲吗?一切,不过都是补偿罢了!知道吗?我外祖父派人传信说,北洲使臣不日就会进京,为的就是履行当年的契约,你说到时候父皇是选你还是选天下?” 沈恩希听完瞳孔一缩,在寒风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沈清清见她这个样子,自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她,得意洋洋,大摇大摆的走了。 “公主,这么大的事儿,我们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半夏对此很是吃惊,三公主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可他们的人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第29章 密谈 对于半夏的困惑,沈恩希很是无奈,冷不丁知道这个事她也是有点懵,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与慌乱在心头蔓延“别说我们不知道,怕是父皇都不知道!去昭和殿!” 沈恩希慌慌张张跑到昭和殿时景明帝正在批折子,见着她有些意外,刚想开口询问,沈恩希就直直跪在地上。 “怎么啦!啊?快快快,起来说!” 女儿这个样子,景明哪还有心情批折子,忙起身去扶她。 可沈恩希就这么跪着,也不起来,红着眼圈,无声落泪,欲言又止。景明帝知道女儿有话要说,屏退众人后蹲下身,一边用手给她擦泪,一边耐心询问“乖乖,现在我只是你爹爹,想说什么都可以,没人会听见的,只要你说爹爹都信好不好?” “三妹说,北洲…北洲使臣要来!” 沈恩希哭得抽抽噎噎,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哭了,上一次还是刚知道要去和亲时。这些年她逼着自己接受事实,时时刻刻都会提醒自己一国公主不能任性,更不能拿江山社稷去赌,本以为时间一长就没感觉了,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还是受不了。 “北洲使臣?不可能!使臣出使他国需要两国国主事先准备,他们要来我不可能不知道。”景明帝将沈恩希扶起来,拉到坐榻上坐着,安慰她,“别怕,爹爹在,谁也动不了你。” “影心!”将人安抚好,景明帝唤出暗卫,吩咐道,“影心,安排几个人去边境观察北洲的动向,有异常即刻来报!” 虽说耳听为虚,但多一个心眼儿还是有好处的! 交代完,景明帝将沈恩希带入寝殿,从暗格里拿出一个荷包,郑重其事的交给她“希儿,还记得爹爹带你走过的每一条路吗?” “记得!” 她小时候,景明只要有空就带着她在宫里到处转悠,并且要求她记住每一个细节,包括水井,水沟,狗洞!那时候他只说习武之人要锻炼自己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 “记得就好,这个荷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一定要收好!” 沈恩希攥着荷包思虑良久,才试探性地开口“爹爹瞒了我很多事情?” 为什么弟弟活着,爹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青儿是她的亲弟弟,而夜霁白说青儿是他的发小,那夜霁白跟爹爹又有什么关系? 以前她单纯地认为她知道的就是真相,现在看来她知道的只不过是爹爹想让她知道的。她这十几年一直活在一个专门为她创造的世界里。要不是她无意间发现和亲契书,估计得等坐上花轿那一刻才明白! 景明帝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儿,心绪很复杂,要是五年前希儿发现他有事刻意瞒着她,非得闹的天翻地覆!就像她无意间发现和亲契书,先是大闹昭和殿,第二天刚睡醒就跑出宫!如今,也不知道该高兴她懂事,还是该难过她再也不能无忧无虑。 微微叹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开口“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别纠结了,乖!去做你喜欢的事情,爱喜欢的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知道只能徒增负累。爹爹都解决不了,你一个孩子不可能扭转乾坤,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长大,总有一天爹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已经长大了!”沈恩希很不服气,五叔征战沙场时比她还小,想到这,她不觉得扬高声音,“当年五叔十几岁上战场,你怎么不说他还小!” “当年要不是无人可用,我怎么可能让他去找死!”景明帝见女儿态度强硬,最终还是软了语气,“罢了,我的希儿本就该展翅高飞,这四四方方的天确实太小了。” “与当年那场叛乱息息相关的出来和亲,还有一件事儿—镇安王府的灭门惨案!你只要能把这个事情理清楚,我就放手让你自己做决定。” 镇安王府!夜霁白应该知道内情。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如今她都快满十七了,父皇还不肯让她插手这种事,当年夜霁白不过七八岁又能知道多少呢? 沈恩希拧眉想了半天最终点头同意了。这些年她手里的信息也不少,即便知道爹爹不可能轻易放手,她也要搏一搏。 “想必你这些年也收集了不少关于北洲的情报,但是那些远远不够。”景明帝带着她穿过连廊,回到批阅奏折的九清斋的海晏河清牌匾后拿出一个匣子交给她,“这里面是这些年爹爹收集到的夜氏皇族的秘辛,包括镇安王府灭门的线索。你拿回去好好研究,争取能替爹爹查到有用的信息。” 沈恩希捧着沉甸甸的匣子,抿着唇,走出昭和殿时,心下万般沉重。 爹爹将夜氏皇族的秘辛交给她单纯是为了让她去调查镇安王府灭门惨案吗?其实想考验她有很多方法,上次小五无故落水到现在还是个迷,爹爹不让她查,为什么单单让她去调查北洲的事儿,与夜霁白有关系吗? 正在想事情的沈恩希并不知道,她前脚刚出宫,就有人从昭和殿出来去鬼鬼祟祟地去荣妃那报信。 “你说什么?陛下今天单独见了容曦,还给了她一个匣子?” 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本就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立马跪伏下去,颤颤巍巍的趴着,眼里只有那精致的紫红白花绣鞋。 “娘娘,您何苦为难一个小太监,让他好好把话说完,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荣妃身边的宫女见她动气,忙安抚着,用眼神示意小太监赶紧说。 那小太监抹了一把冷汗,颤抖着声音说“江公公说…说,容曦公主一见陛下就开始哭,后来他们就被赶了出来。容曦公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匣子,可依旧沉着脸,心事重重的。” “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荣妃有些烦躁,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容曦公主身边的人说,是因为撞上了三公主,两人起了争执,剩下的就不清楚了!” 第30章 风波起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小太监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荣妃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打发人。那小太监也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 “桉欣,去把清清带过来,本宫得弄清楚!陛下那个样子,容曦掉一滴眼泪他都能把江山送出去!” 作为皇后去世后第一个进宫的嫔妃,荣妃是最清楚沈恩希在景明帝心里的地位。即便她会去和亲,也是他们母子最大的威胁。况且,要不是因为舍不得,景明帝能一拖再拖?那是他心尖上的人给他生的宝贝疙瘩,哪怕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也不可能轻易让她受委屈。所以无论是给什么宝贝于他而言都是正常的,但是,对他们母子来说,那就等于割肉喂狗,得不偿失。 沈清清过来的时候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见母亲知道了她与沈恩希之间的事情,更是洋洋得意“母妃,你知道吗?今天我把沈恩希给气哭了,她那憋着气没处发的样子,真的让人很痛快。” “你跟她说什么了,把她气成那样?”荣妃拉过女儿,将她头上多余的钗子给拔下来,笑骂道“堂堂一个公主,非得插地满头都是破铜烂铁!” 沈清清很不服气,撇了撇嘴说“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就得打扮的贵气逼人,才能彰显出我的身份!你看看沈恩希,一天到晚,头上只插着两根珠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丫鬟呢!” 她这话说的让荣妃有点无语,别的她不承认,只一点沈恩希绝对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哪怕是不施粉黛,也能美的惊艳脱俗!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小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像只小狐狸,这长大了,身上更是多了一股清冷的贵气,更衬托出嫡长女的气势! 现在荣妃没有时间去探讨这些外在的问题,她严肃起来,看着女儿的眼睛问“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都哭到你父皇面前去了,你知不知道?” “哎呀,母妃这件事他就算哭到父皇面前也没有用呀!我跟她说过几天北洲的使臣就要来求娶她,反正到时候父皇就想护着他,也没有办法!” 沈清清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到现在他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荣妃却慌了,一巴掌打过去“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你知不知道这事你父皇都不知道?是你外祖父从北洲带回来的消息!如果你父皇下令彻查,查到你外祖父头上,那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青青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被打过,突然间见母妃生这么大的气,嘴巴微张,瞳孔瞬间放大,捂着脸颤颤巍巍的说“母妃我错了,我以为不会有事的。现在怎么办啊?” 荣妃被这个女儿气的心口发堵,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缓了半天,才开口“但愿她不会告诉你父皇这些事情!如果她真的说了,那只能希望父皇把它当做一句戏言。” 公主府?倚芳阁 沈恩希一回到公主府就把夜霁白叫到了倚芳阁,两人正坐在地毯上讨论着那件惨案。 “阿夜,我本不想让你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但是父皇让我去查,我就得先从你这入手。”沈恩希看着一脸沉痛的夜霁白,很是心疼,主动走到他身边,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我没办法了,沈清清说,北洲使臣很快就会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知道,我说过只要你给机会,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是那个场面,太血腥了!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想到它,我就做噩梦,苏老的梦浮生就是为我研制的。” 夜霁白靠在沈恩熙的怀里,轻轻的缓缓道来,好似再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看了眼尾的猩红早已出卖了他! 沈恩希听不下去了,珍珠一般闪亮的泪珠慢慢的从脸上滑下来跌入月季白的头发里,连声道“不想了,不想了,我自己去查,总能查出来的!” 夜霁白却摇了摇头,从她的怀里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的用手抚去她的泪珠“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瞧瞧,眼睛都哭肿了!我知道的,也只有那残忍的,充满血色的罪孽!凶手就是夜霆!这件事牵扯到哪些人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因为我的父亲反对出兵攻打慕璃,原本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功高震主,光这一条就能治整个镇安王府于死地。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父亲一般不在家中议论政事,况且那个时候我还小,他更不会告诉我这些!” 夜霆雷霆手段,沈恩希在襄王那里了解到不少,因为功高震主四个字就抄人满门,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是真的这么简单,父皇就不会让她查了。 原本沈恩希是想把匣子里的秘辛拿出来给夜霁白看一眼,兴许能联想到什么?看见他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毕竟揭人家伤疤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 “阿夜好可怜,想吃什么,晚膳给你做。吃点甜的吧,吃完了心里就不苦了!” 沈恩希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于求成,就选择用哄孩子的方式去安慰伤心的夜霁白,顺带着岔开话题。 这点儿哄人的小伎俩,夜霁白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我要吃桂花糕!” 笑是笑了,话也说了,可是他红着眼笑的让人更加心疼。沈恩希望着远方眨了眨眼睛,让眼里的泪花消失掉,才转头扯出一个笑容跟他说话“好啊!你给我打下手,待会儿把青儿他们叫回来帮忙,想吃多少就做多少!” 公主府这边正在忙忙碌碌的做桂花糕,而景明帝那边却是雷霆大怒,因为就在刚刚,景明帝真的收到了北洲要来拜访的消息。这意味着,在不经意间错失了某人的罪名。只可惜证据不足,他现在只能把这件事情先放下,去应付这个不怀好意的使臣。 第31章 使臣来访 腊月二十四,原本该热热闹闹举国同庆的日子,却多了些庄重与压抑。因为北洲使臣今日到访,襄王早早的带着百官在城门口迎接。虽说心里憋屈的很,却只能装作荣幸之极,蓬荜生辉。 虽然笑容满面,却紧紧的攥住手中的剑,当年就是这帮畜生,屠杀他父母亲族逼着哥哥将小侄女送去和亲。如今他们再次站到城门口,他真的很想一剑砍过去,血祭父母! 两伙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寒暄,只是以礼节将他们带入皇宫觐见皇帝。宫里的一切都是依据规矩,倒出不了什么岔子,所以即便气氛不似往年小年那么热闹,倒也还说的过去,毕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使臣来访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一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如今最揪心的就是沈恩希,听着今天晚上的宫宴,既是家宴,又是国宴,于情于理她都要参加!父皇特地派人给她送了一套衣服首饰,那衣服艳红如火,华贵大气!要不是没有人来给他上妆引路,她真的以为父皇打算今天晚上就把她嫁出去。 “公主,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茉语有些担心,毕竟今日的晚宴,主角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公主。 沈恩希那金枝海棠步摇细细端详一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玉叶腰配,缓缓开口“你看,父皇将金枝玉叶都备齐了!” “我姐姐本就是金枝玉叶嘛!没什么稀奇的,” 沈慕青端着一盘子瓶瓶罐罐,从门外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身后跟着的是同样端着东西的夜霁白。 沈恩希透过镜子看着他们俩,不解的问道“你们端的是什么?” “这个呀,是我专门为姐姐做的胭脂水粉!专门根据你的体质设计的,美容养颜还养身!有价无市的哟!” 沈慕青带着一点小得意,笑着将盘子递给茉语,去介绍,夜霁白手里端的那个“今日晚宴,文武百官都在场,想必那些使臣也不敢太过为难你!但是后宫里的女人不得不防。这个是我上次要送给你的香丸,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下!” “一个晚宴而已,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沈恩希亲自将金枝海棠步摇插好,转过头去看后面站着的两个,“这是国宴,谁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国宴上动手!” 她起身踱步至窗边,夜霁白看着她,脑海中依稀闪过一个人,他的小姑姑朝凰!瞬间明白了景明帝的意思。 北洲先皇的嫡幼女,当今皇帝夜霆的亲妹妹,是一个风华无双,英姿飒爽的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太阳一样明艳光彩四射,像凤凰一样高贵骄傲!可惜,最终折损于亲哥哥的手里! 记得姑姑死的那天,残阳如血,她一袭红衣倒在铺天盖地的白茫茫之中。 那一年,夜霆看上了西流国的小公主,打算用亲妹妹去交换她,一向骄傲的朝凰,怎么肯就此屈服!她当着百官的面指着夜霆的鼻子大骂,当史官口诛笔伐的那些词,全部用在了他身上! 后来,不堪受辱的她,在刚刚抵达西流国时服药自尽,消息传回国时,夜霆正在千方百计的哄着他的美人!他父王同几位大臣联名上书想要给姑姑一个体面,结果不仅被驳回,还被痛斥一番!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次来访的应该是小姑姑当年的心上人金铭。 “是这样的话,那还差一点。”夜霁白看着一袭红衣的沈恩希,喃喃自语。两人的性格虽有相似之处,但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小姑姑更偏向于太阳张扬明艳,而他的夭夭更像是月亮,高贵骄傲的同时,带着一种清冷的温婉。 “什么差一点?”沈恩希一脸茫然的转身,看着有点奇怪的夜霁白,她总觉得她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夜霁白微微一笑,拿起刚刚沈慕青端着的胭脂水粉说“公主的眉心缺了一朵菡萏!” 即便是要打扮的像,也不能像的太过刻意,无意间的惊鸿一瞥,更加动人!就像景明帝特地把嫁衣的红裙换成了海天霞的流光裙一样。小姑姑额间的玫瑰,就不如菡萏更称夭夭的气质。 “夜霁白,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沈恩希明显有点不高兴,怎么今天这一群人都奇奇怪怪?尤其是夜霁白! “我的公主殿下,我说这一朵菡萏能让你摆脱使臣的刁难,你信不信?” 夜霁白忙安抚她,将她按到梳妆台前坐好,亲自给她上妆。 沈恩希静静地坐着,旁边几人倒是看愣了,沈慕青贱兮兮的凑上去“阿夜,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手?这么娴熟得霍霍多少姑娘的脸啊!” “闭嘴吧,我哪有那闲工夫,这一个都够要我命了!”一朵菡萏在眉心含苞初绽,夜霁白收了笔,满意一笑,“公主真美!” 现在满腹诗书的夜霁白也只能想出一个美字,美得勾心摄魄,不可方物。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朵菡萏会给他招来多少麻烦! 英雄难过美人关,壮士难逃温柔乡!沈恩希一向不施粉黛,陡然盛装两相,任谁见到都是心尖一颤。金铭更是眼泛泪光,察觉到身边人垂涎美色的样子,夜霆那副恶心的嘴脸有一次出现在脑海!眸光冷冷扫过去,寒气骤升。几人悄无声息的收回目光。 景明帝注意到金铭的情绪,微笑着示意沈恩希“容曦,金将军远道而来,你执杯敬一个!” 沈恩希起身手执金杯,莞尔一笑,轻启朱唇“金将军,久仰大名,容曦敬您,望您此行愉快!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金铭看着酷似心上人的小姑娘,有点恍惚,很给面子一饮而尽“公主说笑了,金某有此待遇荣幸之至!”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对白,一句话梦回当年。再回过神,金铭暗暗发誓决不能让这姑娘落到夜霆手里。 一场寒暄过后,双方开始明争暗斗! 第32章 明争暗斗 “璃皇陛下的容曦公主真是漂亮呢!就是不知将来我们哪位殿下有福气得此美人?”北洲使臣中的一位已经喝的微醺,说话难免大胆许多。 景明帝只爽朗一笑,装作听不懂,指着殿中的歌女“冯大人,你看上哪个朕赏你便是!” 襄王在一旁喝酒,一脸惬意的看着他哥演戏时不时补一句,比如现在,他挑了挑眉,无奈开口“皇兄,你喝多了,冯大人说的是容曦的事,不是歌女。” “容曦啊,这孩子又闯祸了?哎呀,怪我太娇惯她了!” 冯章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字一句步步紧逼“璃皇陛下,这容曦公主是您与我们陛下钦定的联姻人选,可不能朝令夕改啊!” 见状,金铭开口了,抬手示意冯章稍安勿躁“冯大人有点操之过急了,虽说公主乃两位陛下钦定,但我们北洲好男儿多的是,怎么也得好好挑挑,急不得!” “就是啊,我们容曦娇贵的很,又倾国倾城,才华横溢,怎么也得挑个人品贵重,才貌双全的男儿,不然我这个亲叔叔也不放心不是?” 襄王很精明的顺着金铭的话往下走,他要的就是金铭这个态度。见状,冯章也无话可说,当年确实没有定好人选,仅仅是想借着和亲羞辱慕璃,此刻倒让人钻了空子。 都说襄王为了这个侄女至今未娶,心甘情愿终身戍边,若把他逼急了怕是得不偿失! “襄王殿下放心,待我们回去回禀陛下,想来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了公主!”礼部尚书张瑜很自然的站在了金铭这边,作为朝凰的亲舅舅,他做梦都想砍了夜霆。 慕璃的老将军好似老年痴呆,突然插了一句“陛下,老臣记得镇安王府好像有一位小公子与公主殿下年龄相仿似的,不知可否…”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明帝就一脸伤感的打断他的话“老将军,你糊涂啦!镇安王府早在多年前就因意图谋反,被判满门抄斩!你说的那位小公子,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吧!” “哦哦,老夫这脑子不中用了!”老将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歉意,连忙起身请罪“老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他这一打岔,话题的焦点都集中在镇安王府灭门一案,根本没人再去想公主和亲一事。他们从王府灭门讲到军事布局,沈恩希全程听的认认真真,而对面总有几道目光认认真真的注视着她。 老话说百炼钢成绕指柔,在这样的美人面前谁能不乖乖就擒,哪还舍得动粗!北洲的美人都被夜霆父子霸占着,他们多看一眼都有可能被砍头,至于这个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们霸占着了!既然北洲男儿皆可,那他们都是宗室子弟,胜算很大,怎么也得争一争!即便不能抱得美人归,能助她逃离魔掌也是善事一桩。 看金将军的态度是不希望容曦公主步朝凰公主的后尘,说不定他们真要希望。只不过,夜霆要是知道容曦公主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一定不可能放过她。看来真得抽空请金将军想个法子! 沈恩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正为她的未来悄悄谋划着,那些军国大事她插不上话,只能安安静静的享受美食歌舞! 她本以为宫宴结束就没有她的事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就收到消息,说是要给她看一看北洲的皇子,有利于早日商定大婚事宜! “这金铭未免也太积极了!” 沈恩希真的不明白这位将军到底想干什么,昨日那番话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可既然要拖延时间,为何今日就让他选,夜霆那一窝歪瓜裂枣嫁哪一个都能让她生不如死,有什么好挑的! “放心,即便北洲所有人都想让你去和亲,金铭也不会!”夜霁白给她递了个包子,安慰道。 “为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夜霁白搅动碗里的粥,慢条斯理地说“金铭爱慕朝凰公主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两情相悦,夜霆却为了一己私欲,非要用亲妹妹去换西流国的小公主,结果朝凰公主不堪受辱自尽。如今见到你,难免思及往事,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看着你羊入虎口!” “这没有道理啊!先不说他的感情能不能持续这么多年,就凭我与他无亲无故,你的结论就不成立!” 沈恩希压根不信这话,其它几人亦是觉得荒谬! 见沈恩希不信,夜霁白只好接着解释“如果朝凰公主还活着,这份爱兴许持续不到现在,但是死人总是要比活人有分量,何况朝凰死在了他们感情最浓的时候,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陛下让你一身红衣盛装出席的目的就是这个!像她却不是她,这会让金铭心痛,心越痛,他就越恨夜霆!” “如此一来,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私情,金铭都会想方设法阻止和亲!”夜霁白话说到后面就被恍然大悟沈慕青接了过去。 “但愿如此吧!” 吃完饭沈恩希匆匆忙忙赶往九清斋,她到时,景明帝,襄王和几位使臣已经到了。 “容曦来迟,请诸位恕罪!” 礼多人不怪,虽说还不了解情况,沈恩希还是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既能提醒众人自己已经到了,还显得礼数周全。 哪成想,正人君子金铭却开口拆台“看来容曦公主真是娇贵,比日理万机的君父都繁忙啊!” 她眉心一拧,还没说话,襄王就接过话头,一面看着画像,一面说“金将军有所不知,容曦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免任性些,小时候一听说自己要去和亲,偷偷跑出宫,整整三年才找回来。” “襄王,说话得注意分寸! 景明帝看了一眼襄王,语调中警告之意明显! 襄王意识到失言,一副害怕北洲不同意和亲的样子,连忙解释“看我,口无遮拦!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容曦现在懂事了!是吧,容曦!” “那是自然,容曦长大了,得学会为父皇分忧!” 第33章 口不对心 沈恩希面上应和着,心里却盘算着他五叔为什么会如此口无遮拦,一向排兵布阵的人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发现金铭的神态非常自然,而后面那几位使臣早已黑脸。 或许正如夜霁白所言,金铭并不希望她去和亲,只是非要选择这种败坏她名声的方式吗?虽说没有挑明,可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不清不楚。 话里话外都表明她任性妄为,不知检点。即便夜氏皇族内部早已声名狼藉,可碍于面子,他们也不会娶一个品行不佳的女子。这话要是传到夜霆耳朵里,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主动毁约。但依着他的性子,估计会将她扔给一个最不受宠的宗室子弟,借此羞辱慕璃,并且会让她自生自灭。 “容曦,愣着干什么,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景明帝见沈恩希愣愣的站在一旁,便招呼她,让她一起看画像。 “自古成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曦相信父皇定的一定是最好的!” 她现在真的迷茫了,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句话,既然父皇说会护着她,那她就听话好了。她当初要是乖乖在宫里待着,就不会遇见夜霁白,不遇见他,或许她还能从这些公子王孙里挑一个,只要品行说的过去,凑合过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她是一个都接受不了! 原本她是像朝凰公主一样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和亲,但是她发现她们的处境不一样,北洲势大,即便和亲公主服毒自尽,西流国也只能忍气吞声,还得为夜霆不寻衅滋事而感恩戴德!慕璃不一样,夜霆也不是西流国主,他恨不得把慕璃吞吃入腹,只不过现在没有发兵的由头。 尽管慕璃这些年实力增长了不少,勉强能和北洲抗衡,可那也是在倾全国之力的情况下。一旦有人背叛或趁火打劫,迎接它的只有万劫不复! 想到这,沈恩希身心俱疲,即便是去和亲,她还有一个夜霁白没有安置好,她该怎么交代? 金铭用无意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竟看到了自己当年送朝凰去和亲的无奈与挣扎,心下一痛。 他无奈自己无力违抗君命,守护挚爱,纠结是保她平安,还是拼死一搏。小丫头眼里却多了几分家与国的取舍。 她若是嫁到北洲,他们里应外合灭了夜霆扶立新君其实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夜霆那几个儿子都是无能之辈!偏偏暗中拉帮结派,勾结党羽,他手握兵权,有的是人想拉拢他!只是他真的觉得夜霆那几个儿子配不上这姑娘。 可惜他当初没没有兵权,镇安王府满门抄斩,不然这小公主也不至于遭这份罪。眼下只能想办法不让夜霆父子见到她,哪怕嫁到侯府、公府,也比那吃人的皇宫强。 “小公主是有意中人了吗?若是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些画像怕是再难入眼啊!”金铭挑了个侯府公子的画像递给景明帝,“陛下,这是昌宁侯府的小公子,在新一辈中也算上乘!!” “我说金将军,和亲需要皇帝指婚,最终还是要看圣旨的,我们在这操什么心!”冯章见他挑的一本正经都没眼看! 金铭不以为然,非常理智的分析问题“宫里那几位殿下都已成婚,哪有嫡公主给皇子做妾的道理。为了两国邦交,陛下也不会这么做,到时候还不是要从王府、侯府、公府中挑选?提前挑一挑也算先公主了解了解有何不妥?” 出身礼部的冯章自然也明白,单单是襄王刚刚那番话,这公主就不可能入宫!夜霆是个好面子的人,若真从王孙公子里挑那几个也不算过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要说这王孙公子啊,本王觉得还是老将军说的有理,那镇安王府小世子与容曦年了相仿,要不是…可惜了!” 襄王故作惋惜,试探金铭,镇安王与朝凰公主乃一母同胞,他既与朝凰公主两情相悦,应该是站在镇安王府这边的吧?若是如此倒可以让他见见夜霁白。这颗棋培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这些天,镇安王府四个字频繁出现,沈恩希总觉得有些不安。而金铭亦是十分好奇,为什么总有人有意无意提起镇安王府?即便心中不解,金铭也知道眼下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好时机。痛心疾首地说“实不相瞒,在下和老将军与襄王殿下一样十分欣赏镇安王的为人,奈何他受小人挑唆意图谋反,作为陛下的臣子这是万万不该的!” “是是是!可惜了,本王还与他约定过要一起切磋呢!要不金将军替他圆了本王的心愿?” “求之不得!”金铭总觉得襄王知道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很想弄清楚,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不知襄王殿下什么时候有空?” “本王这几日的任务就是接待贵宾,随时恭候!” “那在下就觍着脸去王府讨口晚膳吃如何?” 襄王摆摆手笑道“本王的王府都粗人,怕是会怠慢了诸位,这样皇兄咱们在宫里用完午膳,如何到围场比武打猎,晚膳就定在幻烟楼,如何?” 襄王此举表明了由皇帝做主宴请众人,打消了一些没必要的嫌疑。 众人皆知幻烟楼是慕璃最大,最奢华的酒楼,歌舞弹唱应有尽有,如今有机会光明正大进去自是喜出望外。 知道襄王意欲何为,景明帝点头同意了,只交代自己还要处理政务,让他好生招待,务必注意分寸,不可失了礼数! 沈恩希没有在宫里用午膳,失魂落魄的回到公主府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任谁劝都无动于衷。 “这可怎么办啊?”半夏端着饭菜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公主都两顿饭没吃了!” “没办法,心里难受,吃也吃不下去!”夜霁白倚门席地而坐,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长叹。 沈慕青靠着廊下的柱子沉默良久幽幽开口“从小就听天由命有时候也不是坏事,不会反抗,也就不知道难受。” 第34章 幻烟迷梦 “我去幻烟楼看看去!”夜霁白磨了磨后槽牙,单手撑地,利索地站起来,作势就要去幻烟楼。 沈慕青伸手挡住他的去路,耐着性子劝他“你去有什么用,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那你去把影心找出来,那老东西处心积虑栽培我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我跟夜霆作对吗?不就是为了能护着夭夭吗?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夜霁白这话把几个姑娘吓了一跳,影心是皇帝的亲卫统领,夜霁白居然是他带出来的人! 趴在床上发呆的沈恩希听到动静推开门,不可置信的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站在柱子旁的两个人,看着她傻傻地齐刷刷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 沈恩希靠着门框,疯魔似的一直重复这三个字,一会儿哭,一会笑。 怪不得她的弟弟跟他这么亲近,怪不得父皇连问都没问就同意放他进公主府,怪不得他们总是有意无意提起 镇安王府,怪不得要让她去查镇安王府灭门惨案!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沈恩希怒极反笑,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游走,语调幽凉“你们是不是觉得把我蒙在鼓里,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彷徨失措,崩溃无助很好玩!啊?” “夭夭/阿姐!你听我解释!” 两人异口同声,连奔向门边的步调都是一样的,可惜同时吃了闭门羹。 沈慕青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一脸无辜的抱怨“都怪你,说话不过脑子!这下好了,她要是再气得急火攻心昏过去可怎么办?” “放心,我不跟骗子一般见识!半夏我要吃饭,吃好的!” 半夏端着饭菜进去之后,茉语哭笑不得,指着两个罪魁祸首骂道“你们俩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公主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 就是怕自己去和亲却又放心不下你们嘛!你们居然还瞒着她!这下好了吧?公主生气了!” “阿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沈慕青在外面死乞白赖的扒门,沈恩希也不理他,边吃东西边梳理乱七八糟的信息。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是父皇派人秘密养大了假死的弟弟和理应被满门抄斩的夜霁白。为了确保安全,一个交给了苏老,一个被送往幻烟楼。而她阴差阳错跑出宫遇到了隐姓埋名的夜霁白,并喜欢上他,所以父皇顺势将他留在她身边。 如果她没有出宫,她很有可能会被直接嫁给回归北洲的镇安王世子。这个世子会念着这份恩情善待她。 这是最好的结局,每一步都存在赌的成分,所以夜霁白一开始不会知道内情,一定是在最近才知道真相。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计划中幻烟楼三年就像洛音和阿梨的一场幻梦。 而如今这个幻梦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本来容曦公主和镇安王府世子联姻,应当在婚后培养感情,他们提前了!又因为刘琦有通敌之嫌,导致父皇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夜霁白送回去,助他成长! 接下来的路无论怎么走都凶险万分,父皇知道了她的心思更不想让她嫁给别人。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很有可能是在想办法将她嫁给已经去世的镇安王世子,然后利用金铭助夜霁白重振镇安王府,最后顺势灭了夜霆,另立新君,既顾全了她,又替镇安王府和慕璃复仇雪耻! 多么缜密周全的计划!里面怕是牵扯了很多人,五叔,外祖,老将军,一切能用到的人和事。 她真的有点庆幸爹爹知道顾全她,其实这个局最大的受益者是她!如果这单单是一个复仇大计,爹爹不会费心思去教养夜霁白,不会考虑他的品行,单纯的在他需要时提供帮助扶他上位,那么为了更好的牵制他,牺牲掉的不是她就是别的姑娘。 即便她明白身在高位,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牺牲,但牺牲掉的那个女孩一生都会是个苦难,她享受不到因为她的牺牲而得到的成果,光想想就毛骨悚然。 此刻,幻烟楼的酒局已经结束,大臣们左拥右抱,沉溺于温柔美色当中。襄王和金铭一人提了壶酒坐在屋顶,观景,喝酒,聊天! “看来金将军也是个痴情人啊!坊间传闻,金将军一直钟情于朝凰公主,不知真假?” 襄王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明知故问。 “哈哈,都传到你耳朵里了,我还以为藏的很好呢!”金铭苦涩一笑,又灌了一口酒,“都说襄王殿下是为了保护慕璃,才至今未娶,我看不是吧!真正坐怀不乱之人,如若不是柳下惠,必定是心中已有挚爱!不知襄王殿下的心上人是何方神圣啊?” “唉!不提也罢!”襄王长叹一口气,望向北方,“我也不瞒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手刃夜霆,若不是十几年前那场叛乱,估计现在我也该儿女双全,也不至于…” 金铭已有些醉态,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重重的拍了拍襄王的肩,猩红着眼道“别说你,要不是时机未到,我早就一刀剁了他!当年…唉!不提了,不提了!” “我记得原本北洲的皇位该是镇安王的囊中之物,怎么…” 金铭一脸鄙夷与不屑讽刺道“夜霆什么事干不出来,杀人,逼宫!样样拿手!” “如果我说镇安王府的小世子可能还活着,将军你当如何?”襄王见状直接挑明,“当年,我欠了镇安王一个人情,后来镇安王府的死士护送小世子越过边境时,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真的?”金铭激动的酒壶都扔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当年,朝凰公主出发前求我说如果有一天夜霆对镇安王府下手,一定要替哥哥护住一条血脉。但我得好好活着,替他们报仇,只能装作事不关己!后来听说小世子不见了,我也打探过,也找到二百七十七名死士的尸体。” “二百七十七!”襄王暗自念叨着。 应该是二百九十七才对呀!怎么少了二十个,不过他没亲自数过,不清楚。不管他怎么想,多留个心眼总没错,先试试吧! 第35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北洲使臣在京中停留三日便启程返回,外人一走,京中就日益热闹起来。 然而,倚芳阁的气氛依旧沉闷着。即便理清了目前的局势,但前路未清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绣花,洒扫,抄书,煮茶,磨药… 每个人都能找到可以做的事情,却少了年节该有的欢欣。 直到一个婆子前来通报,才打破了房间里有些骇人的安静。 “殿下,襄王派人来请洛音公子,说是故人到访,要请公子过去弹一曲。” 知道沈恩希这几日心情不好,那婆子说话时慢声细语,小心翼翼的。 沈恩希停了针,抬头看她,目光依旧温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诉襄王府的人,洛音收拾收拾就去。” 那婆子领命退下后,沈恩希垂眸思索一会儿,语调平和地开口,只是落在夜霁白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夜霁白,拾掇拾掇就去吧,这一走怕是得好一阵子再见了!” “阿姐的意思是,那故人怕是北洲来的!”沈慕青将药粉小心翼翼地分量倒在牛皮纸上,一边包,一边问。 沈恩希那日气急了,到现在跟两人说话都没什么好脸色,多多少少带点刺儿“这我该问你吧?你们俩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来来来,谁说说,这位故人是哪位?” “北洲大将军金铭,殿下想必已经猜到了!”夜霁白捧着抄好的书走到她面前,“诗集已经抄完,殿下过目!” 沈恩希接过书册,没有翻动,而是冷声冷语地回“既然知道,那就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殿下放心!”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句坚定的放心。 他离开之后,沈恩希打开夜霁白誊录的诗集,入目便是铁画银钩的“山月不知”! 沈恩希轻轻摩挲着那四个字,心下默念“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夜霁白啊夜霁白,你就非得提醒我吗?罢了,既然爹爹都认准了你,那我就信你一回,可别让我失望。 虽说俩人都猜到襄王那故人应当就是北洲大将军金铭,但夜霁白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留下的,又为何留下 。 其实,这两个人夜霁白都不太想见,准确的说是没准备好单独见面。就像沈恩希所说的这一次见面,绝不仅仅是听曲那么简单。夜霁白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但他依旧是那个样子,一袭白衣、一张素琴,清冷的超凡脱俗。 “洛音见过襄王殿下!金将军!” 说是会客听曲,襄王却选择屏蔽所有随从,夜霁白进门只看见两人坐在主位上闲聊。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夜霁白依旧不卑不亢地行礼,静候发落。 “既来了,那就开始吧!”襄王看向早已备好的琴案,示意他落座,“奏你拿手的曲子即可!” 襄王语调轻快平和,笑容满面,没有半分刻意为难的意思。再看金铭,虽默不作声,眸光中亦是带着笑意与期待。 夜霁白迟疑了一瞬,一曲流畅悠扬的梅花三弄倾泄而出。 他弹的认真,听曲的两人心思各异,襄王在感叹这些年的心思没有白费,金铭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金铭总觉得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打量一番过后,转头对上襄王的目光,后者只含笑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将注意力集中到听曲上。 一曲终了,襄王扔给夜霁白一把剑,后者连忙伸手手接过,那剑鞘为蓝白配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那花纹繁复,蓝白交织,仿若龙翔九天,剑柄襄有一颗上好的蓝宝石。 夜霁白看看襄王面露不解,双手奉上宝剑“殿下!”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襄王抽出剑,随手一个剑花,剑锋直指夜霁白的眉心,见他不动,襄王笑道“你倒是信我,躲都不躲!” “王爷说笑了,您要是有心让我死,我一定提头来见!躲是躲不掉的!” “洛音,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含义吗?”襄王收剑入鞘,一手轻托,将他扶起。 洛音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中带着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名字。当年他满门被灭,在慕璃边境遇到了襄王和正巧在巡察三军的景明帝。 两人将他带回微云谷,在他苏醒后,景明帝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记住镇安王世子已经死了,从今天起,你只是你自己,好好活着,不要让仇恨毁了你的未来! “其清洛洛,大音希声!” 放下过往,不染初心,谦退静默,藏而不露,无为而无不为!成大业于无形! 襄王见他还记得,很欣慰地朗声笑开了“当年让你放下仇恨,避锋藏拙,是看你年纪小,怕是容易走上弯路!如今已成人,也该施展拳脚,一展宏图!” “殿下打算让我回北洲?我是您教出来的,您就不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整个棋局的路数已经很清楚,正如夭夭所料,下一步他需要想方设法重振镇安王府。 他很明白,襄王敢将他放回去手里必定攥着一张王牌,只是这金铭信不信得过他一点儿底都没有。 这一走,跟进入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生死难料。 “看来,世子信不过我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铭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是想问襄王真的忍心看他死在北洲吗? 襄王又何尝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看着他成长,他是个什么性子,心里还是清楚的。跟他爹一个样子!但凡当年他能狠一点,直接出兵,推翻夜霆,也不至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你都说了,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还能没办法治你?你要是死了,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襄王轻抚着那把宝剑,语重心长“这把剑,名为霁月!你若是能收放自如,上斩昏君,下镇奸臣,也算物尽其用!” 第36章 阳关三叠 夜霁白执剑跪地,语气坚定赤诚“洛音谢殿下教诲!夜霁白以性命起誓,永不伤无辜,不负所爱,不背信弃义,若违此誓言,生生世世历尽八苦,不得善终!” “起来吧!”襄王俯身扶起他,自动忽略他眼尾的微红,自顾自地说,“你要是敢背信弃义,不用等你遭报应,我就先灭了你!” “世子,我今日就得启程返回,你…” 金铭知道夜霁白暂时信不过他,说话都带着试探。不过他也不着急,毕竟日久见人心,他要做的就是护好他。 “我随时都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处理和亲这件事儿?” 夭夭的事不处理好,不放心! “不出意外的话,容曦公主将在明年五月份嫁入镇安王府成为世子妃,不过是冥婚!可能要委屈一段时间,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金铭的求生欲很强,看着夜霁白的脸色慢慢变冷,连语速都加快了,差点没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夜霁白听完,沉着脸看向襄王“殿下,你们又商量好了是吗?如果我不问,是不是得到花轿进镇安王府时我才会知道?上次,我的身世被公主知道,她都气昏过去了!您还想让她再昏一次?” 襄王长这么大很少人这么跟他说话,虽然他觉得有点理亏,但不骂回去属实有点丢人,于是佯装生气,指着夜霁白骂“还不是你太混!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不管就不管!”夜霁白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襄王舍不得让她小侄女受委屈,“我用什么身份回去?” “没有合适的身份,就路边捡的孤儿!” 金铭也很无奈,目前北洲看不惯夜霆的人很多,但这些人包括他的底细都被查的明明白白!只能先保住他的命,让他在军队先立住脚! “那公主…” 襄王被他叽里呱啦一大堆问题问烦了,连忙打断他“停停停,没完没了了!能不能干脆利落点!夭夭那边我去安排,你该走走!一个孤儿能有把剑就不错不错了” “哦!” 夜霁白不情不愿的应声,抱着剑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儿。 一看他那焉不拉几的样子,沈明好像看见了当年出征前可怜巴巴地等苏雪纯的模样,浑身上下写着没出息! “夭夭!趴屋顶听半天了!下来吧!” 屋顶上偷听的沈恩希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犹豫半天还在屋顶趴着没动,她没下来,夜霁白健步如飞跑出去,一个飞身上了房顶。徒留两个孤独的老男人坐在房间里边感慨“到底还是孩子啊!” “我没想到他还能像个孩子,他父亲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金铭看向襄王的目光里满是感激和庆幸,如此他也能跟朝凰有个交代了。这孩子要是活得满身戾气,不人不鬼,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朝凰解释。 “公主,听了这么久,听清楚了吗,”屋顶上两个小的,溜到了花园里,夜霁白跟在沈恩希身后,慢悠悠地溜达。 “我已经猜到了这个安排,顶多就是自生自灭,至少不会被夜霆父子盯上!”沈恩希轻轻拂去月季花枝上的积雪,蹲下身团了个小球,淡淡一笑,“还记得四年前的那场大雪吗?陪我堆个雪人吧!” 沈恩希怕冷,却很喜欢玩雪,每年冬天都会在雪后将自己裹成圆嘟嘟的,跑到外面堆雪人,打雪仗。 “好啊!”夜霁白团了个小雪球,递给她,笑得灿烂,“这次我陪你玩个尽兴,但是先说好不许生病!” “你给我站住!就知道跑!” “哈哈哈!公主不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吗?”说着一个雪球贴着沈恩希的发髻飞过去,砸中了对面的树干。 沈恩希搓着手笑他“这么近都打不着,还怎么上战场?我可告诉你,别作死,否则五叔能把你的头摘下来当雪球玩儿。” 只是她不知道,夜霁白在骑射这方面天赋异禀,连襄王都自愧不如。可手里的雪球从来没有真正砸到她身上,她生来体弱,当年景明帝教她习武也只是想让她强身健体,根本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骑马弯弓,驰骋疆场。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刻的他们正沉浸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欢乐里。 金铭假借打探民情的由头在璃都多逗留了半天,用完午膳正式启程归国。沈恩希乔装改扮带着沈慕青悄悄溜到城楼上去送。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哀婉悠长的箫音和着离人泪穿过漫天大雪飘入那人耳中,但他不能回头,一回头便心生牵挂,就再也走不了了。 “阿姐,我们回去吧!”看着最后一点残影消失,沈慕青压着伤感劝沈恩希,“过了年我带你去微云谷看高山流水,看夜霁白小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好不好?” “微云谷不是禁地吗?” “放心,我说能去就能去!” “后天就过年了,御膳房会准备什么好吃的呀?” “嗯…很多很多!” 俩人肩并肩走在大雪里,天南地北的扯,但兴致都不高! 最不想卷入局中的三个人偏偏是博弈的中心,想想都累的慌。 沈慕青真的庆幸他摆脱了皇子的身份,太实在没办法想象明年春天,他爹和五叔站在这里看着姐姐和她的十里红妆渐渐远去是什么样的心情!要是他,他一定会哭的很惨!好在他可以陪着一起去,带着三千凰羽卫。 爹爹身边有五叔,有文武百官,有弟弟妹妹,而姐姐只有他,连夜霁白都见不到。北洲群狼环伺,他真的很怕,怕夜霁白死于非命,怕姐姐狼入虎口,怕未来危险重重!但他必须坚强,爹爹已经替他卸掉了肩上的天下,守护姐姐这样的小事一定不能再假手他人。 风肆意,雪狂舞,危险躲在严寒背后悄悄降临。 第37章 牵丝木偶 夜霁白纵马离去后,慕璃国再无洛音公子。 世人都说洛音公子在襄王府莫名消失,定是得罪了襄王,被秘密处置了。原本这没什么,他们愿意相信襄王的人品,洛音死就死了,落得如此下场纵然可惜,但也应是罪有应得! 只是,洛音公子一死,容曦公主就像疯了一样,整日活的像个失了魂的木偶。陛下不放心,将其接回宫里休养。 哪知那位日日胭脂点唇,青黛描眉,九凤金钗半绾青丝,一袭红衣似火,金丝描边美得张扬妩媚! 这原本该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可那女子似哭似笑,明眸含泪,幽魂似的满宫晃荡,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偏偏没人敢说一句重话。 这不,眼下沈恩希不管不顾非要闯昭和殿,哭着闹着要找弟弟。 正在与几位大臣议事的景明帝得知后嘴角一抽,忙吩咐襄王“老五,你先去看看,哄哄她!” “我去哄?夭夭现在见到我只会更疯!”襄王烦躁的挠挠头,“皇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现下已经快二月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两国使臣就会见面,商定大婚事宜,他们要是知道容曦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好!” “呵呵,商议,有什么好商议的?”景明帝冷笑,“你真的觉得夭夭是为了洛音疯的?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死人,我慕璃最尊贵的嫡公主要嫁给一个死人!我要是她,我早就死了!” 虽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景明帝是真的很气,气夜霆的虚伪无耻,他居然会以念在镇安王劳苦功高,安抚镇安王府的英灵为由让容曦嫁过去为镇安王府迎续香火! 说是为了弥补对容曦公主的亏欠,为了彰显对镇安王府的洪恩,夜霆特地从旁支过继了一个男孩,将来会承袭镇安王爵位!就等于让她闺女嫁过去培养出下一任能够替他灭了慕璃的刽子手!不说是镇安王府的冤魂扰的他不得安眠,寻个由头找心安呢! “她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了要瞒着她吗?”做戏要做全套,襄王怒气冲冲地指着,殿中的一众大臣,厉声道“到底谁走漏了风声!” 大殿里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如今陛下和襄王一肚子火,谁这么不长眼自讨苦吃! “老五,去把容曦带进来!她不过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但她不傻!” “父皇,父皇,你还我弟弟!还我弟弟!”沈恩希一进大殿就直直跪下,膝行着扑到了龙椅,立于殿中的景明帝怀里。 景明帝心疼的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柔声问“弟弟都在北苑,不在父皇这里。你找弟弟干什么?” “不是,不是!”沈恩希拽过景明帝的袖子抹了抹眼泪,委屈巴巴的瘫着,“清玺,清玺不在了,母后可是为了父皇才难产过世的啊!如今,如今清清都有弟弟撑腰,为什么偏偏可着我欺负!凭什么!爹爹你还我娘亲,还我弟弟!” “又是沈清清!”景明帝将她扶起来,狠狠地瞪了林琦一眼,“上次她当街趾高气昂的说有林家撑腰,林大人更是费尽千辛万苦请了北洲使臣,这又是干了什么?林大人你可知道?” “北洲使臣?林大人你可真宠孩子呀!通敌叛国的事都敢干啊!” “那这次镇安王府的事儿,不会又是有人串通好的吧!啊?林大人!” “八成是的,毁了最受宠的容曦公主,五皇子还小,手里握着荣妃的一双儿女,林家不得一步登天啊!” 朝堂上的大臣们七嘴八舌议论,平日里看不惯林琦的更是火上浇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您得相信我啊!” 林琦心里不知道已经骂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的外孙女多少遍!面上诚惶诚恐,颤颤巍巍的跪在景明帝脚边。 景明帝没理他,一边拿帕子给沈恩希擦眼泪,一边耐心地问“夭夭,沈清清说什么了?你放心说,北洲爹爹暂时奈何不了,但只要你还站在慕璃境内,谁也不敢动你!” “呵呵呵!父皇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那牵丝木偶,一举一动难逃束缚。我不过就是这几日伤心了些,有多少人说我疯癫无状?” 沈恩希在大殿里晃了一圈,幽幽道“身为公主,从小养尊处优,为百姓牺牲我无话可说。但是!牺牲掉我的后半生换来的和平与安宁不是让你们拿来挥霍的!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诸位若是忘了十几年前的耻辱,大可一意孤行,若那日阴沟里翻船,可别怨天尤人!” 她在每一位大臣面前绕了一圈,最后回到景明帝面前“父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女儿即将远嫁,不能时时在父皇膝下尽孝,愿父皇保证身体,长乐安康;亲贤远佞,名垂青史!” 沈恩希突然跪下来,含着泪狰狞一笑“满宫都说容曦公主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过分吧?” “夭夭,你要干什么?” 这话一出,景明帝也惊了!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父皇,你急什么?” 沈恩希勾了勾嘴角,迅速拔掉头上的金钗,用力一扔,直直插入林琦的心口。在林琦倒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不好出手,我替你们解决,至于后面怎么处理,诸位比我清楚!”沈恩希拍了拍手扬长而去。只留空灵哀婉的歌声混着血腥味飘散在大殿里,如细密的软针扎在每个人心上。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群老爷们儿眼见着歌声伴着那一抹艳红消失,不禁心下一揪。 “陛下,派个人跟着公主吧,万一…”昨儿个刚添了姑娘的宋喻,看沈恩希那个样子不由的眼里满眼转,见陛下愣愣地盯着远方,抹了抹眼泪提醒。 第38章 证据 景明帝回过神来,从殿门口挑了两个人去跟着沈恩希,回到龙椅上面色不愉“这人也死了,该拿出来的就别藏着掖着了!” 林琦做的那些龌龊事,景明帝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桩桩件件死有余辜,但是还有一堆他没有想到。 欺压百姓,抢占良田,私自用刑,卖官鬻爵,贪污受贿…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他一死,平日里与他蛇鼠一窝的人,纷纷临阵倒戈以求自保,连证据都整整齐齐!。 “把他给我扔到天牢里,一点点查!” 景明帝震怒,下令抄家! 这个消息好似晴天霹雳,一时间多少人跟着提心吊胆!荣妃知道后直接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没多会儿,丞相府已经被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带人包围丞相府的是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就是当年被林琦逼的当街磕头跪求襄王的武状元李程。 “都给我好好搜搜!你能说出很多好玩的东西,相王殿下最喜欢这种有趣的玩意儿!搜出来一样,就是一件大功!”李程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上,看着一院子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一堆人,被吵的心烦意乱,再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抄着一盏茶朝院子里砸去,重重的落在丞相夫人身上。 “你个王八犊子!你不想活啦!等相爷回来非弄死你不可!” 丞相夫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受过这种屈辱,本就火爆的性子,如今更是一点就着! 李程看着她泼妇一样撒泼,心下冷笑,别说林琦永远都不会回来,就是这院子里的老老少少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 都是容曦公主疯疯癫癫,他倒觉得她清醒的很。看似是失手,实则就是冲着林琦去的,不过是替陛下除了心腹大患,逼着他不得不动手彻查。 查出来,丞相府遭殃;查不出来,所有责任在容曦公主身上,跟陛下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为了保证她乖乖嫁到北洲,保百年平安,没人会动手伤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统领,发现一间密室!” “那里面的东西装箱封好,呈上去就行,你告诉我干什么?” 那人犹犹豫豫半天没动,最后结结巴巴一句“我看您还是将陛下和襄王请过来看看吧,事儿有点大!” “你瞅瞅你那怂样儿,能有多大事儿?带我去看看!” 那密室联通书房,由书房进去之后走过一段通道,就见一暗门。 李程进去一看整个人呆住了,满墙都是灵帆,帆上是用朱砂画的红叉,后面是人名。还有几位没来得及画,李程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也在其中,还是下一个。案几上,还有没写完的密信,还有一块阎心阁的令牌! “也就是说容曦公主今天不动手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呗!” 李程笑嘻嘻的问旁边的下属,那人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想笑又不敢笑。 “啧,今天高兴,捡回一条命!不必请陛下,所有东西装箱!收网!” 当一群人抬着几大箱东西,送到昭和殿时,襄王差点哭出来 “皇兄,我不服!我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宰相有钱,没钱就算了,连个女人都没有!” “你整天去搜罗天材地宝不要钱!” “我不管,天材地宝都用来养容曦了,剩下的都给将士们改善伙食了!我说穷的要死!” “你还好意思说,容曦都被你惯的无法无天了!” “都是没娘疼的孩子啊…” 襄王开启了耍赖皮模式! “得得得!”景明帝听不下去了,捂着脸出声制止“沈明,文武百官都在,你不要脸,别给祖宗丢人行吗?” “哦?那我看看林琦有没有什么党羽,抄个家给夭夭添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点好东西怎么过?是吧,林蒙?”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在沈家嫡系一脉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总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凶狠的话来。 林蒙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王爷,咱们先处理好林琦的事,在研究容曦公主的嫁妆不迟!微臣一定办好!” “也行!”襄王拿起摆在最上面的阎心阁令牌,邪魅一笑,“真有本事啊!阎心阁掌事,混的倒不错!不过可惜了!” “来人,拟旨!宰相刘琦德不配位!贪赃枉法,残害无辜,凌迟处死!其家眷,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景明帝没有选择赶尽杀绝,没有追究其党羽以及荣妃的责任。只定了刘琦的罪,保全了容曦。他很清楚容曦怎么做的目的,但也明白赶狗如穷巷,必遭反噬!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有把柄在手不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料理完刘琦一事,景明帝心下轻松不少,安抚刘荣荣也多了些耐心,不仅给了很多赏赐,还经常去探望。 玉清宫?依兰殿 “阿姐,费了这么大劲儿只除了一个刘琦,还给刘荣荣涨了脸,划算吗?” 沈慕青不明白他爹的做法,不说抄家灭族,减除党羽,反而厚待刘荣荣。这厚待刘荣荣跟穷寇莫追也不搭边呀! 沈恩希减掉梅花枝多余的部分,插瓶,摆弄好交给艾晴,才回答他“刘荣荣虽蛮横,但不聪明,小打小闹还行,如果不安抚好,她很容易狗急跳墙!至于那些党羽,就像修剪花草一样,一点点修就行,一次剪太多会很突兀。” “我阿姐真聪明!”沈慕青适时拍着马屁,但也没忘正事儿,“咱们过两日去微云谷玩儿两天,全当散心了,如何?” “你真的要去啊?”沈恩希没想到他还想着这茬,“过些日子,会很忙的。” “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去了北洲,就很难在看到慕璃的河山,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沈慕青苦口婆心地劝,“趁着这些天闲着,我陪你到处转转,以后咱们都没机会了!” “好好好!后日启程,好不好?” 第39章 山抹微云 芸州东南有青山,青山高耸,云环雾绕,故名微云山,微云山下微云谷,谷中天湛湛,水清清,更有遍野山花烂漫,鸟兽鱼虫安然栖居。 姐弟两人一身粗布麻衣,悠闲地漫步于山间,沈恩希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缘溪而上,陪着沈慕青采药。 “阿姐,你慢点,手给我!” 沈慕青接过竹篮,握住沈恩希的手,带着她穿过小溪,跑到山坡上。 春风拂过,染绿了青草,点红了桃花,唤回了百鸟。 两人躺在青青软软的草地上,看南燕北归,望云卷云舒,听清泉石上流… “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若能有一间竹屋,三两知己相伴,至亲至爱在旁,一辈子就这样待着是多大的幸事!” 沈恩希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感慨万千,倒生出了归隐的念头。 沈慕青枕着手臂,歪头看看她,又望望天,豁然一笑“会有那一天的。你知道夜霁白说过什么吗?他说如果可以,我们要一手抱孩子,一手牵挚爱,在这微云山一生一世。” “想的倒挺美!” 沈恩希想着想着也笑了,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只是到目前为止,那样的幸福还很遥远,那是她的爹爹娘亲一辈子的夙愿! 太阳已翻过南山,沈恩希坐起身,拍了拍小兽一样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沈慕青“青儿,我们回去吧!回去处理完那些烦心事,我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待在这里了!” “好吧,这次听你的!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沈慕青起身将沈恩希拉起来,绕回竹屋,拿了一个小铁锹,跑到屋后小溪旁的桃树下,挽了袖子开始挖土。 “你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吗?”沈恩希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挖,很是好奇! 沈慕青手上的动作没停,笑嘻嘻地回“这里面是我和夜霁白一起藏的宝贝,有一样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你和他一起藏的宝贝挖给我干什么?” 沈恩希现在真的相信他们俩是铁打的感情了,宝贝都可以随便挖出来送人。 沈慕青挖了半天,从土里扒出来两个四四方方的匣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嗯…这个是我们给未来夫人准备的聘礼,夜霁白动身出谷时害怕丢了,就没带出去。我没想到他居然拐了我的亲姐姐,既然你要嫁到镇安王府,我就带你过来挖出来。” 沈慕青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他当初是怎么突发奇想非要带着夜霁白过来埋宝贝,还要留给未来的夫人,为了这个他求了爹爹好久,爹爹才给了他两样像样的宝贝。夜霁白的匣子倒是塞的满满当当,除了爹爹给的礼物之外,他们都不知道彼此放了什么。 “阿姐,你打开看看呗!我还不知道他藏了什么呢?”沈慕青巴巴的盯着沈恩希手里的匣子,两眼放光。 沈恩希抱着匣子回到竹屋,特地将它给擦干净,放在桌子上,逗沈慕青“你告诉我,你的匣子里藏了什么,我就给你看。” “好好好,我给你看,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得到保证后,沈慕青慢悠悠的打开了匣子,将东西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 沈恩希看了桌子上的东西,一下子笑出了声“不愧是我弟弟,聘礼都是另辟蹊径。怎么不说这是给你孩子准备的抓周礼呢?” 桌子上各式各样的玩具应有尽有,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一块羊脂玉佩,还有一只珊瑚手串,另外就是一只金镯子。 这一看就是爹爹的手笔,那只羊脂玉佩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珊瑚手串和金镯子应该是娘亲的遗物。 “你别笑我,赶紧把你的打开让我看看!”我把桌上的东西收到匣子里,非常宝贝地盖好,生怕有人顺手摸瓜给顺走了似的。 沈恩希的手,放在匣子上迟疑了很久都没有动手去打开。她不知道小时候的夜霁白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所期待的夫人是什么样子。她很好奇,不知道该不该打开,毕竟夜霁白本人没有在这里。 沈慕青见她关键时刻迟疑,催促道“阿姐,你打开看看嘛!反正都要带到镇安王府去的,放在这里还不知道哪天能回来。” “好吧!” 沈恩希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入目是一封书信,她没打算给这个不靠谱的弟弟看,安安静静的看着。那时候叶姬白的字还有一些稚嫩,倒也是工工整整,一字一句都能看出来用心。 现在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看到它们,但我希望你会喜欢,喜欢我也喜欢它。它们都是我的生辰礼物,也许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送给你,并不能让你意识到你在我这里很重要,但是我相信以后我应该有能力给你更好的。 沈恩希带着感动将书信折好,去看匣子里的东西,一个精致金锁,一枚平安扣,一只小小的金镶玉吊坠,一把木头剑,一支毛笔,一把木弓,一只玉笛,一颗大大的珍珠,一本孙子兵法,一些和沈慕青一样的小玩具。 既然是生辰礼,那应该是他十岁那年埋下的。从这些东西就可以看出来,他小的时候也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死里逃生都能带出来,这些东西就说明当年郑镇安王府出事的时候,给他收拾东西的人是希望这些小巧还有金贵的东西能给他当盘缠,随便一样就是价值连城,能活下去这些足够他长大到自食其力,而那些护着他逃生的死侍们是又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他,否则十岁之前的生辰礼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存在。 沈恩希将东西一样样收好,放进了包裹里。临了不忘打趣沈慕青“没看出来呀,青儿小的时候很调皮的呀!这都是爹爹亲手做的吧?” “有些是,有些不是,爹爹很忙。”说着说着,沈慕青有点低落,夜霁白都有宝贝,偏偏他没有。 第40章 礼物 沈恩希你觉得他的情绪变化,忙安慰道“觉得大家都有宝贝就你没有伤心了?其实你不是没有,只是你当时不需要那些东西,皇子的生辰礼都是由礼部准备,都是一些非常俗的东西!你匣子里那块羊脂玉,爹爹专门为我们打的,他亲手做的。虽然说样子一样但上面刻了名字,是专属于你的!你想要整个天下都是你,但是真的很累!” “爹爹准备的礼物都是按照需要的我的也都是些笔墨纸砚,最贵重的就属那羊脂玉了。爹爹给你最大的礼物就是让你摆脱了皇室的束缚却依然享有富足的生活。我小时候虽说顽皮,宫规里各种条条框框都是要学的。唯一快乐的就是在襄王府搞破坏。” 沈恩希说了一大堆,也不确定沈慕青听进去多少,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孩子过生辰是非常高兴的,而他的弟弟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也没收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生日礼物。物质和精神上都不缺,但是少了那种激情。这也是为什么总是说过时不候,过了那个点,即便是再高兴,也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阿姐以后每年都给你过生辰,每年都备一份大礼,好不好?” 沈恩希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其实沈慕青真的就是个孩子,回到公主府之前,他一直与世无争,且被保护的很好,何况他也不过十三四岁。 沈慕青趴在匣子上,哭丧着脸看他姐姐,一脸委屈的问“可娘亲…” 他还没说完就被沈恩希打断“你记着,娘亲的死是个意外,那不能怪你,每个孩子都应该快快乐乐的过生辰,这些年是爹爹疏忽了,以后姐姐姐给你过,要不阿姐现在给你补上?去公主府的库房里面挑,喜欢什么拿什么,好不好?” “我不要去库房里面挑,我要你给我做好吃的。” 沈恩希站起身摸摸他的头,宠溺道“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不难受啦!” 说干就干,沈恩希收拾好东西,就下厨做午餐,都是沈慕青爱吃的。 两人吃完饭就准备返回,因为微云谷不能随便进入,所以两人乔装打扮骑马过来的。一回到公主府就听说,有一群人送了一大堆礼物过来,库房都塞满了! 小斯们将东西都搬到了沈恩希面前等她发落。 “都是谁送的?登记造册没有?” 虽然贵为公主,他有封地,有府邸,但是一切进账还是有凭有据的好。 “一切已经处理妥当,这些都是皇亲国戚们送来恭贺公主大婚的贺礼,还有添妆!”茉语拿了礼单过来,递给她过目。 沈慕青不以为然讽刺道“他们这是在庆幸自家姑娘不用去和亲吗?这么高兴,出手是真阔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沈恩希也没责怪他,只是提醒让他小心说话。 半夏抱了个小箱子交给她,开心的很“公主,这份是陛下和襄王准备的私库,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就像夜霁白的生辰礼一样,这私库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小巧玲珑,价值连城。虽说只有小小一只箱子,却足够她吃穿不愁的过完后半生。 “这只箱子放在这里吧,剩的放入厢房,你们挑一些合适的,分下去。”沈恩希抱着小箱子,吩咐他们干活。赏罚分明是她一向的原则,看着他们手里捧着银子笑得开心,自己也是欢喜,顺势把那些贪婪无厌的人给打发了。 处理好一院子礼品,沈恩希回到倚芳阁才看见整整齐齐摆在案上的嫁衣首饰。 “这么快就送来了?” 沈恩希看见后并没有去动它,也没有显而易见的开心,反而转身去抚琴。 半夏与茉语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得地朝艾晴使了个眼色。艾晴心领神会,跑到沈恩希身边,神神秘秘道“公主,不看看嫁衣吗?有惊喜哦!” 沈恩希看了她一眼,还是走到窗边去看那华丽的嫁衣。在里衣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殿下,看到我的聘礼了吗?可还满意!劳烦殿下将盖头绣完好吗?—阿夜 沈恩希攥着纸条,颤着声问“他来过了?” “没有,嫁衣是金将军派人送来的,交代公主一定要亲手将盖头绣完!” 沈恩希点点头,将纸条放进小匣子,一起锁进小箱子里,吩咐茉语去拿绣线,她要一针一线把盖头绣完! 她已经在微云谷待了一个月,眼下已经三月了,她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相信洞房花烛夜他一定会出现的。 他霸道的很,不亲自跟她拜堂他不安心。只是她倒宁愿他不要出现,那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好日子,鱼龙混杂,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还没等她拿起盖头,就透过窗户看见沈清尧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往这面跑,身后还跟着襄王。 见他们过来,沈恩希忙起身去迎,她还没走到院子里,沈清尧就结结实实地扑到她怀里,越哭越凶,大有水漫金山的意思。 “怎么啦?哭成这样?”沈恩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哄,“别哭了好不好?我新买的裙子都被你哭湿了。” 沈清尧从她怀里钻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都不知道难过的吗?你要嫁给一个死人啊!你怎么能忍啊?” 沈恩希看了一眼襄王,仿佛在问,你告诉他什么了!? 为了不让几个小的有心里阴影,沈恩希特地让父皇下旨将三个孩子送到行宫去。没想到居然功亏一篑,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襄王瞪了她一眼他早就知道你要去和亲,前段时间你满宫晃荡,是个人都知道啦!一个月找不到你,他能不问?宫里还有两个小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此沈恩希很无奈,虽说长姐如母,但没必要哄三个吧,一个沈慕青就够受的了!要命的是,镇安王府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真真正正等着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她得跟夜霁白商量商量以后能不能不生孩子,再多两个她真的会疯! 第41章 温情 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鬼,见姐姐没有搭理他,愣了愣,不会是他说话太过分,把人气懵了吧! 抽抽噎噎的憋住眼泪,抬眼去看他姐姐,试探性地去拽她的手臂,欲言又止! “好啦好啦,不哭了,姐姐带你去看看妹妹好不好?”沈恩希蹲下身,闻声哄着。 她对荣妃的两个孩子没什么感觉,她一直认为是荣妃的出现霸占了爹爹,从小就和他们不亲,这三个小的,她从宫外回来之后,父皇就将他们送到她身边陪她,这两年她虽说不怎么与人交往,但这三个孩子她倒经常去看。 “好,姐姐多陪陪我们吧!以后…” 沈清尧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姐姐,他撇撇嘴又准备哭。 “你要是把她哭烦了,别说以后,她会立刻将你扔出去!” 见他还要哭,襄王抱着胳膊,幽幽开口,话音未落,沈清尧就吸了吸鼻子,拉着沈恩希往外跑大喊着“五叔,快走,七妹还哭着呢!” 将沈恩希送到北苑,襄王就离开了,给几个孩子留出空间。他倒乐见几个孩子亲近,以后还得相互扶持。 他得去看看那位了,只是夭夭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和哥哥一手推波助澜,虽说是最好的办法,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又要怨他了。 “娘娘,您别哭了,事已至此,哭有何用?” 襄王刚趴到窗口就听见凌音阁里传来林嬷嬷的声音。 怎么又哭了,唉!深宫里待久了她居然也喜欢哭了。不能心软,知道太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淳贵妃拿手帕抹了抹眼泪,咬牙切齿道“沈明是越来越出息了!什么招他都能想出来啊!我就不明白夜霆那贪得无厌的性子,他就是送是个夭夭过去他都不嫌多!” 李嬷嬷端了鱼汤进来,听到这番话,叹了口气,劝道“娘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您心疼小公主,襄王殿下也心疼啊!他也不能坑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吧!” “谁知道他想什么呢?从小就倔!我行我素!”淳贵妃喝着鱼汤,提起沈明就没好气。 窗外的沈明听到这句话,嘴角一抽,这从小是有多小。真是! 李嬷嬷坐在一边给沈恩希做狐裘,北洲的冬天冷得很! 公主早产,从小就体弱,要不是为着公主,她家小姐也不会狠心伤了襄王非要进宫。这好不容易养这么大,这又要嫁到北洲那苦寒之地! 李嬷嬷看着淳贵妃,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娘娘,当初您进宫就是为了牵制荣妃,护着公主,如今刘家倒了,公主也要远嫁,你真的打算在这深宫来蹉跎一生吗?” “那能怎么办?有我在宫里,夭夭要是受了委屈,还能多个替她说话的人。苏家还能帮衬着点,到时候陛下要是打算把夭夭接回来,也能顺理成章!”淳贵妃撂下鱼汤,拿过已经缝制好的厚实的暖手抄,细细摸着针脚“这辈子无福给他生个姑娘,夭夭就是我的亲闺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辈子再说吧!” 襄王听完,靠在窗边思虑良久,她不是不愿侍寝吗?这是要给谁生姑娘?再想想夭夭说过的话,红着眼将怀里的垂丝海棠步摇放在窗棱上。 你要是能看到,会来找我的吧! 海棠步摇的叮当声惊动了主仆三人,襄王一个闪身避开了过来查看的林嬷嬷。 “垂丝海棠步摇?”林嬷嬷透过窗户,四处张望了一圈没发现一个人影儿,拿着步摇回到淳贵妃身边,“娘娘,是襄王,这步摇…” “步摇,一步一揺,一步一想!”淳贵妃晃着步摇,含泪勾唇,“也只有他敢大白天擅闯后宫!” “娘娘,咱刚刚说的话襄王殿下可能都听见了,你看…”苏雪纯是李嬷嬷奶大的,她那能不懂她的心思,“要不跟陛下说说,到襄王府看看?” “也该去看看了!夭夭这事他欠我一个说法,不过不必跟陛下说,他们俩必定是串通好的!” 别人怕景明帝,但苏雪纯不怕,只要护好沈恩希,不胡作非为,她干什么景明帝从来不管。何况她和襄王的事景明帝都知道,就为这个,当初她要进宫景明帝当初还不同意,最后没拧过她。 “娘娘,你有没有想过请陛下放咱们出宫,你与襄王本就是两情相悦,如果嫁进襄王府,也一样护着公主不是吗?” “他那个性子,现在估计很死我了,这不,步摇都还回来了。” 提这事苏雪纯就头疼,也心疼。当年,永乐侯看上的就是景明帝的真心,沈明跟他哥哥一样,一样说执拗,痴情!同样的,他敢爱敢恨,一向矜贵,绝不会轻易低头,哪怕是挚爱。何况,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年少时那点本就不堪一击的感情哪能经得起十几年的风霜。 襄王跑凌音阁转悠一圈又返回北苑,沈恩希正带着三个孩子放风筝。欢声笑语在草长莺飞三月天里和着鸟语花香荡开,能涤去一切烦忧。 襄王会心一笑,也加入进去,接过沈恩希手里的风筝,抱起三岁的小七“小七,看到天上的燕子风筝了吗?飞的高不高?” 小七窝在襄王怀里欢天喜地拍手“燕子飞,燕子飞,飞高高!” 沈恩希站在一边,看着五叔怀里的小丫头鼻头发酸,她三岁那会儿,娘亲刚走,爹爹又忙,五叔就这样抱着她玩。后来他说,夭夭,五叔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哭着喊着不让他走,可他说五叔得去赶走坏人,保护夭夭,保护我们的家。 按常理来说,三岁的孩子记不清这些,但她见到过叛军在宫宴上大开杀戒,对坏人这个词还是能理解的。一边哭,一边说,打跑坏人。 那时候襄王也还小,跟沈慕青差不多年纪,除了训练,也没什么事。三两个月回来一次,只要他回来,沈恩希就会跑到他的王府撒欢儿,上房揭瓦这种事她没少干! 第42章 教育 “夭夭,你傻站着干什么?”襄王放下沈恩希傻傻地站在一边,笑着走到她身边询问,“怎么啦?好好的发什么呆。” “嗯,想到小时候五叔经常这样抱着我放风筝。”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夭夭都长大喽!”襄王腾出手,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出她想哭,笑着逗小七,“小七,去亲亲大姐姐,大姐姐要哭鼻子了。” “五叔,我哪有哭鼻子!”沈恩希瞪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他,去抱跑过来的小六。抱了一会儿,将两个孩子放下了自己玩,叔侄俩坐在桌边下棋喝茶聊天。 “五叔,我真的不想让这两个孩子走上和亲的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镇安王府。”沈恩希端着茶,望着天空中自由盘旋的鸟儿,眼中满满的羡慕与惆怅。 襄王看了看懵懂无知的两个孩子,笑道“夭夭,你放心,这一局我们必胜!哪怕再拼上几条命!” “五叔!” 沈恩希打断他,清澈明朗的眸子里带着嗔怪与执拗就这么盯着他。 “夭夭别气,五叔说的是实话,就是去问你爹爹,他也是这句话。”襄王严肃起来,“虽说镇安王府满门忠烈,其实你身上的任务更重,往小了说,你抓住夜霁白的心,抓住的是一生的幸福;往大了说,你只有先靠着他,靠着镇安王府的旧部才能在北洲站稳脚跟,才能灭了夜霆,为你祖父祖母他们报仇,为自己挣个前程,为两国百姓争取和平与安宁。” 襄王喝两口茶继续说“我与你爹爹能做的就是肃清朝堂,为未来的慕璃国君营造一个政治清明的环境。这两件事息息相关,无论哪一件都需要有人牺牲。” “这我知道,只是五叔值得吗?为了百姓,你可是至今未娶,再丢了命…”沈恩希说到这就眼圈泛红,后面的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襄王右手执棋,片刻后一子定乾坤。 “夭夭,我教过你,下棋不能心不在焉!做事亦然!顾虑太多,只会拖慢你的脚步,甚至让你寸步难行!”襄王一边研究沈恩希的棋路,一边耐心地教“前路未清就横冲直撞,也行能杀出一线生机,但你会损失惨重!尤其是敌强我弱,一朝不慎满盘皆输!” “以前,我最讨厌有人安排我的人生,那种感觉就像颗身不由己的棋子!难受得很!但现在想想假使历史是一盘棋,人,不过是万年长河中的沙尘,能有幸登上棋盘就超越千万人了!然而为了整个历史大局的稳定,有黑必有白,两方都会有牺牲!而身为棋子的我们就应当竭尽全力,配合身边的人,稳定大局!在责任面前,值不值得都是后话,那些都留给后人去评说!他们会在史书上写下答案!” 其实这些沈恩希不是不懂,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她会难过,会庆幸…但她也知道要有担当,自出生以来,她就站在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她不能对不起她的身份,对不起爱她的人的谆谆教诲。 “多谢五叔,夭夭知道了!”当理智战胜情感的时候,沈恩希静静地点点头,不再纠结,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五叔,成亲跟天下大义好像并不冲突吧?慕璃皇室血脉单薄,五叔不打算努努力?” “成亲跟天下大义是不冲突,但开枝散叶这种事儿真的要靠缘分。”襄王很无辜,真的不是他不想,主要他接受不了随便找个女人。就像他哥,要不是嫂子去世,你让他碰别的女人那根本不可能。 慕璃皇室情种很多,但色胚子真没有几个。谁知道当初他们老祖宗为什么要当皇帝,他们就没有那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天赋! “缘分?缘分这东西玄乎的,不如五叔你自己去争取一下,说不定就一步之遥呢!”沈恩希媒婆似的,苦口婆心地劝。 “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把你的盖头绣完,整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小心变成小老太太!”襄王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 “谁要变成小老太太啊?”三个孩子玩累了,沈清尧一手牵着一个妹妹跑过来,刚好听到襄王的后半句话。 沈恩希噗嗤一笑,开始胡编乱造“有一个小姑娘她不好好吃饭睡觉,就变成小老太太了!” “姐姐,姐姐,小七饿了,要吃饭,不要变成小老太太!”小七趴在沈恩希腿上,昂着肉乎乎的小脸儿,跟沈恩希找吃的。 沈恩希抱起奶呼呼的小丫头,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笑道“好,咱们去父皇那里吃肉肉!” 襄王带着四个孩子和一大堆嬷嬷乳母,侍卫侍女到昭和殿的时候,景明帝都惊着了。 “我说老五,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带着孩子来昭和宫蹭御膳是吧?下次不带这么多人不行吗?” “知道了!他们又不吃!再说是你的孩子要吃,又不是我要吃?”襄王一肚子歪理,“再说了,我多带些人过来,省的御膳房的人让你少吃点!” 以前襄王一到饭点就抱着沈恩希过来蹭饭,还不让别人知道。有一次御厨跟景明帝说让他少吃点,吃太多容易积食。为着这个,襄王笑了他很长时间,后果就是他很久没有吃到御膳。 饭桌上,小六小七年龄太小,景明帝和襄王一人抱一个,俩孩子一人抱一个大鸡腿,自己啃的慢,看着沈清尧一口接一口吃,急得眼泪满眼转。 “尧儿,你慢点吃!” 沈恩希怕他噎着特地给她盛了一碗粥,沈清尧第一次吃御膳,见他五叔毫无形象,抱着妹妹都能大快朵颐,压根就不听。 喝了一大口粥,转头问景明帝,眼睛里满满的期待“父皇,以后我功课做的好,可不可以奖励一道御膳啊?” “可以,只要你用功!”景明帝没放过任何一个人鼓励儿子上进的机会。御膳有的是,有出息的儿子不好养,这买卖他不亏。 第43章 出嫁 因为是要和亲,沈恩希有两套婚服,分别按照两国的风俗设计的。 沈恩希静静地绣好慕璃皇室准备的婚服盖头上凤穿牡丹之后,拿着北洲的那套的盖头陷入了沉思。 北洲的婚服更简单,也更便捷,没有慕璃皇室婚服的华丽繁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并不受重视,还是抱着镇安王府世子的牌位进门,北洲的婚服更加简单粗糙。 她拿着盖头沉思良久,最终绣上了妖艳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被誉为地狱之花,又名彼岸花,象征着永恒思念与别离。此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相惜不相见。 沈恩希当然不希望这样的诅咒降临到她与夜霁白身上,但有人想要看到这样的结局。容曦公主和镇安王世子注定要阴阳两隔,毕竟在众人心里那位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公主,后日就要出嫁了,要不要去祭拜皇后娘娘?”半夏一见到那艳红的彼岸花,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但没有办法,在夜公子有能力重振镇安王府之前,他们必须要忍辱负重。 沈恩希强笑着摇摇头“不去了,大婚之前谁也不见,我怕我会哭出来。” 前两天淳贵妃过来送东西,又抱着她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劝好。 茉语带人清点着嫁妆单子一样样对完之后,坐在沈恩希身边,若有所思“公主,除了明面上的十里红妆之外,我们还有十箱私库,三千凰羽卫都会跟着公主过去,只是夜霆那老贼还会不会惦记公主的嫁妆?” “他惦记归惦记,父皇已经按照聘礼的单子给他拟了一份,里面都是无关紧要的金银珠宝,还有特地安排的线人。只多不少,到时候从嫁妆里面调,明面上看是一大半,实则连十之二三都没有。”沈恩希接过比她还长的嫁妆单子,气得不行,“真是便宜他了!三千两白银,一千两黄金,仆从五百,真是要割我肉啊!” 艾晴从背后给她顺气,趴在她耳边笑道“公主别上火,总有一天北洲国库都是咱们的。” 沈恩希点了点她的脑袋,也笑了“小鬼头,要真有那一天我就多给你打两套首饰!” “公主,你太抠门儿了!两套首饰不过九牛一毛,我要十套!” “好好好,十套,你先去把小公子叫过来,好吗?我有事跟他说。”沈恩希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需要找沈慕青提前商量好。 沈慕青就在院子里采紫苏叶,知道沈恩希找他,提着小竹篮跑了进来。 “阿姐,你找我什么事?”沈慕青坐到案几旁,一面理紫苏叶,一面问。 沈恩希将手里的嫁妆单子收好,掏了一个荷包给他“这里是五十两白银,你去采买一些慕璃特有的药材,多备一些。另外什么解毒丸之类的也多买些,防止万一。” “哦,对!”沈慕青一拍大腿,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站起来,从沈恩希手里接过荷包,说“那我去啦!半夏姐姐我们去买半夏!” 半夏沉默,她的名字意思是花开半夏,不是中药。 最后半夏姐姐还是跟着那小祖宗去采购了一堆“姐姐”,诸如雪见,白芷,杜若这类的。听他一边念,一边挑,半夏终于相信为什么公主会说给她们起名字用了毕生所学。 三千个人,三千味花草药材,真是难为她了,还得捡好听的选。 待一切办完就到了大婚前夕,大清早,天还没大亮,沈恩希就被拉起来,沐浴焚香,梳洗更衣。 待梳洗打扮完毕,就已过了两个时辰,沈恩希自宫里出嫁,一身华丽繁复的红底金丝九凤嫁衣,那金凤振翅欲飞,配一身名贵金饰,明艳张扬,妩媚动人! 在一众命妇的簇拥下,从玉清宫走过长长的红毯到昭和殿拜别父母,一路上张灯结彩,红绸飘扬,那衔着玛瑙的金丝九凤珍珠步摇,一步一摇,一步一响! 祝词声声,艳红漫天!铺天盖地的喜庆显得面无表情的沈恩希有些格格不入。 步行至昭和殿前,立于九阶之下,望着一身明黄的景明帝,眼睛发胀发酸,双手交叠,屈膝拜倒“父皇,今日容曦就要离开,不能在您膝下尽孝,望父皇龙体安泰,愿慕璃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安宁清平!” 三跪三拜别父母,听训言! “容曦,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日,望你好自珍重!” 景明帝没敢看她,一直望着天空,强忍泪水。等于他亲手将这个女儿越推越远,他对不起兰儿! 鸾轿起,别故都,上远路!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出京,芸州百姓自发跟随。 淳贵妃一身素衣站在城楼上,望着北去的车队,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满世界都是交叠的红影。 “娘娘,都走远了,咱回去吧!” 李嬷嬷半揽着淳贵妃,温声劝着。 吾家有女初长成,亲自带大的小丫头,说走就走了,一走就是几千里,哪是说接受就接受的。 “你说,北洲那么冷啊!那小时候屋里都得烧的暖呼呼的,冷一点就生病啊!”淳贵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小没良心的!走前都不知道来看我一眼!真是一点儿都不贴心!” 李嬷嬷一听这话,默默扶额,这位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的很。 “娘娘,你这话说的,公主这不是怕你伤心吗?”到现在,李嬷嬷哄她还像哄孩子似的,“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放心吧,襄王殿下跟着呢!” “他跟着有什么用!他能驰骋疆场,管不了内宅疯妇!” 淳贵妃望着绵延的长路,拧着眉,她一想到沈恩希要一个人面对那一群吃人的豺狼,就揪心! 定安王府看似无人问津,多少人惦记着她手里的东西!一个倾国倾城的小丫头身边没个人护着,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她总觉得沈明瞒了他很多,即便是那一场宫变让他性情大变,也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杀人。如今他最疼的小侄女儿远嫁和亲,他更是一点儿反应没有,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送海棠步摇,到底是为什么! 苏雪纯脑子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第44章 磋磨 众人一路颠簸赶到北洲驿站,那北洲的礼部大臣一见面就是一顿虚无缥缈的寒暄。如苏雪纯所料,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沈明能应付,那些教习嬷嬷之流就只能让沈恩希自己解决。 “公主,您先歇着,自明日起老奴会教您为人妇应该知道道理!”那老嬷嬷一见面就没有笑模样,一看就不好相处! 沈恩希也不惯着,端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半夏捏肩,茉语揉腿,艾晴端水洁面,连一向没出现过的兰茵,如今也沉默地站着。 “公主,过今日您就要嫁作人妇,做姑娘时的做派是万万不能有的!务必要好好注意!” 那老嬷嬷见没人搭理自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地不得了! 茉语一听这话,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如今更是糟糕,停了动作,冷眼看向她“嬷嬷这话好没道理!公主没有公婆长辈,没有夫君,一进门就要守寡!整个镇安王府就公主一个正经主子,除了没有父母亲人,跟出嫁前有什么区别!” 她一开口,沈恩希就很配合的抹眼泪,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她软着声音道“嬷嬷,我身边的丫头没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容曦无福,一不能伺候夫君公婆,二没有亲子傍身,幸得陛下垂怜,赐我一个孩子,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规矩,教育好孩子,做不了贤妻,必得做一位良母。” 那老嬷嬷被她一噎哑口无言,暗道,这小丫头倒也识趣,不过是个命苦的!罢了,谁也不是天生的坏胚子,且让她消停几日吧。谁没事上赶着得罪人呢! “老奴相信公主是个聪明人,不是老奴要为难您,只是规矩就这样,您多担待!”老嬷嬷最终还是妥协了,缓了缓语气,“您先歇着,老奴先退下了。” “嬷嬷辛苦,茉语,去将我那珍珠赠些与嬷嬷!” 沈恩希止了泪,吩咐茉语去拿东西,亲自送到嬷嬷手里,那嬷嬷再三推辞,还是收下了,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公主,这以后都要这么打发吗?那可是上好的珍珠,慕璃皇宫里也没有多少。”眼睁睁看着珍珠便宜了那嬷嬷,艾晴心疼死了,公主的嫁衣上也不过才十几颗。 沈恩希倒不甚在乎,毕竟珍珠再金贵没有命重要,伸手捋了捋头上的金步摇,严肃道“只有让他们知道我无能,很好控制,挥金如土,他们才不会过度防备,我们才好行事!” “教习嬷嬷是常年行走在宗室皇族之间的人,她的话是有分量的。”茉语到底比艾晴大两岁,懂得多些,自然知道什么人该用什么东西,“六颗上好的珍珠,要是能换来几日舒坦,再能给夜皇传达一些我们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也不算亏。” “你要是这么想也行。”沈恩希顿了顿,笑道,“换个角度想想,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么想,咱们也能安心些,也能更好的融进去。” 人生如逆旅,你我都好似漫漫长河中的浮萍,只有做到随遇而安,豁达从容,才能达到心灵的自由。 这边沈恩希几人在驿站里从六颗珍珠谈到人生哲学,夜霁白那边正在练武场力搏群雄。一袭劲装,手持霁月,火力全开,憋着股火气似的,虽说点到为止,但也足见杀意。 “霁白!”金铭见他不对劲,及时喝住他,“停手吧!过来!” 夜霁白跳下台,收了剑,快步走到他身边。 金铭上下打量着他,淡淡一笑。 夜霁白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四个多月,风吹日晒,远攻近搏,让他褪去了公子哥的娇气。冷白的皮肤褪去,泛着健康的麦色,浑身上下多了一股子刚气血性。 金铭一拳砸在他肩上,见夜霁白稳稳当当地站着,纹丝不动,欣慰一笑“好小子!这几个月长进不少,不过别骄傲,切记变成莽夫!” “将军过奖!”夜霁白很谦逊地抱拳笑道,“将军教的好!” 金铭扫了一眼练武场上七零八落,相互搀扶着的十几个人,恨铁不成钢地呵斥“看什么!修整修整,赶紧去练!下次再输这么惨,本将军就送你去炼狱里去练!” “霁白带九个人,跟我去驿站一趟,慕璃的容曦公主到了!” 夜霁白愣了愣,半天才想起来去叫人。 “老季!你带我去好不好?” 宫宴上带头商量着给沈恩希找出路的小公子江璃捂着肚子跑过来,巴巴地凑到夜霁白身边。 他得去看看那个小公主,替他兄弟看看,省的那些不长眼的欺负她。 “你?你去干什么?” 对于江璃这个儿时好友,夜霁白还是有点印象的,不说以前,就是这几个月相处,他就知道这是一个跟夭夭一样骄傲的主儿,轻易不肯低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巴巴地非要跟去驿站? 夜霁白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着柔柔的光亮。在他的记忆里,这人只有在看到喜欢的东西才会是这个表情。一瞬间,危机感拉满!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夭夭,要是让他拐跑了还得了! “来来来,兄弟!”江璃亲热的抱住夜霁白的手臂,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边,笑道,“慕璃的容曦公主倾国倾城要是被那个王八犊子盯上,那可就遭殃了,将军派人去,就是为了保护她。你带我去,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在江璃的软磨硬泡下,夜霁白答应了,多一个人保护她也是件好事,谁让他现在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呢?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如果说没有金铭在里面周旋,夜霆很可能会选择有名无实的江家。夭夭要是嫁给江璃倒也能安稳一生,只是若真如此,他可能会在暗处保护他们一辈子。 可情之一字永远都是自私的,如今容曦公主要嫁进镇安王府成为她的世子妃,即便是受再多磋磨,他也得强大起来。小时候,他可以听话放下仇恨,好好长大,如今他长大了,若是再不想着为父母报仇,那他枉为人子,何况那个人已经威胁到他心爱的女孩的安危! 第45章 重逢 金铭带着人赶到驿站时,天色已晚,几人只是跟襄王打了招呼,并没有去打扰沈恩希。不得不说夜霁白挑人是很准的,都是一些多多少少跟夜霆有点仇的人,他们从始至终一直都站在金铭这边。说话时也不用刻意避着,当然,如今他们说话夜霁白得带人站在外面守着。 夜霁白原本以为他们的谈话焦点应该是沈恩希,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寒暄。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两国将领见面,有多少人盯着。况且,他们是提前计划好的,只要计划不变,也没什么好沟通的。以夜霆那个多疑的性子,这次和亲过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让金铭接触对慕璃的军事部署。 屋内没有值得关注的信息,夜霁白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江璃身上。 “这来都来了,你不是说要跟我说秘密的吗?说吧!” 江璃翻了个白眼,骂他“你是不是蠢!秘密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 夜霁白暗笑,看来这个秘密价值含量很高啊! 哪成想,江璃下一秒就说了出来。 “这容曦公主是镇安王府世子妃,也算是我兄弟的夫人,也就是我小嫂子,我当然要过来看看,防止有那个不长眼的欺负她。”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夜霁白不死心,这放在北洲贵族圈子里都人尽皆知了,哪需要他再重复一遍。 站在江璃身边的周涛看不下去了,一只手从江璃脑袋后面穿过,拍了拍夜霁白的肩,笑道“小白,你太天真啦!他就是欺负你刚来不久,以为你不知道呢。” “你知道啊?”江璃眼睛睁大,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知道的?没人跟你说啊!” “从你的言行举止!” 夜霁白的声音依旧淡漠,双手环胸,故作高深。 江璃扒拉着他“不是,你说清楚?”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言行举止哪里出问题了,夜霁白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容曦公主是镇安王府世子妃这事儿是人尽皆知的,但她作为陛下都不重视的和亲公主,却能让出身名门的江公子上赶着保护,除了与镇安王府相交匪浅,没其他的解释了。” 为了不让江璃起疑心,夜霁白避开他的视线,看着星空,一本正经的瞎扯! 江璃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那人抱着剑,双手环胸,眉眼淡笑,悠闲的望着星空。 一个孤儿,从小就会察颜观色很正常,但他那一身翩翩公子都少有的自信从容的气质是哪来的呢?总觉得有些熟悉! “你盯着我干什么?”夜霁白被他盯着有些心虚,依旧盯着星空问他。他这个好友,自小就鬼精鬼精的,只要他想知道,什么消息都能被他套出来,他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身份! “没什么!” 江璃收回目光,不再纠结,无论是不是他,都是好事儿。 若是他,他还活着站在自己身边,那是万幸;若不是他,自己能多个好友也是缘分,值得高兴! 江璃从小接受的的教育就是要知足常乐,适可而止! 江璃的爷爷是北洲唯一的异性王,当年跟着镇安王立下过赫赫之功。镇安王年轻有为,性子刚直不阿,深得军心。但是江王爷很清楚,这样下去容易出事,他虽知夜霆不适合为君,但也希望镇安王能够明哲保身,可谁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劝说,夜霆就出手抄了镇安王府满门。见状江王爷只得上交军权,请求告老还乡,以保全自身。如今的江家有名无实倒也过的安稳。 金将军第二天一早,见了沈恩希之后,就回去了,夜霁白他们留下来保护她。 金铭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但夜霆交给金铭的任务其实是监视!这十个人会跟着沈恩希一起进入镇安王府,所以金铭将任务交给了夜霁白,让他去挑人。一来检验一下他在这段时间里收获的信息和人脉;二来也能让他安心,既然是监视,即便夜霁白天天跟在沈恩希身边也不会惹得夜霆怀疑;三来将这份功劳让给他,有了功劳,往上爬就顺理成章了,他自己也不会被忌惮提防。 一举多得! “公主,我听她们说,金将军派了十个人过来,会不会…” 茉语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管在不在,都给他们每人送一杯桑菊饮祛祛暑!”沈恩希望着外面的大太阳,又望了望太阳底下的一群人补充道,“多烧点吧!有谁需要都给他们分点!” “好!我这就去办!”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待遇不均则心生怨怼,怨怼一生就会滋生事端。 “来来来,帮个忙!”茉语提着一大包药材大声招呼慕璃的的守卫“帮我把这个药材送到灶房去!公主说你们辛苦,让烧点桑菊饮给你们祛祛暑!” “姑娘,你放着吧!我们来拿!”那群守卫不知道她会武,看到她自己提了一大包,纷纷上前帮忙。 “唉,谢谢大哥,麻烦您将这药材送到灶房,这一大包里有十小包,每锅小包!人人有分,不够再烧!” 夜霁白听到茉语的声音,暗笑,夭夭又要收买人心了。想着抬腿就往那边走,却被江璃拉住“你要去哪?” “没听见人人有分吗?我们不帮忙不太好吧?” “等等我,我也去!”江璃跟上他,转头跟剩下几个人说,“你们几个留在这保护公主,待会儿我们给你带过来!” 两人绕过屋子,跑到茉语面前,茉语看到夜霁白,整个人怔了怔,她知道边疆的风水不养人,怎么在夜霁白身上体现得这么明显?难道是襄王在边疆待久了,都看不出来变化了?公主要是看到会不会吓到? “姑娘,刚刚听到你喊,是需要帮忙吗?”夜霁白倒是淡定,一副萍水相逢的模样跟茉语说话。 “哦哦,已经有人去办了,两位跟我一起去灶房准备一下,待会儿茶汤烧好,给兄弟们分下去就好!” 第46章 人缘 桑菊饮烧好以后,茉语就带着两人忙活起来,三个人刚开始安排了一个长队,一人分碗,一人盛汤,一人续汤。先喝完的也主动过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效率也随之升高! 当随从将桑菊饮端到襄王面前时,他勾唇一笑,不得不说,他们沈家嫡系一脉真是一点儿都没错种。 当年,永乐侯府唯一的大小姐在七夕那天隐藏身份出去玩,恰好碰见了,被他拽出去的他哥,他哥对那姑娘一见钟情,后来为了把那姑娘找出来,大办赏花宴,将所有的世家小姐全部请到宫里,让他母后一个一个挑。 当时母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挑出来的,一定是你喜欢的姑娘呢?他说人家姑娘一定是不喜欢他,才没有坦白身份所以他不方便露面,不过他相信他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而母后挑的也一定会是最好的。 凭着这一番谬论说动了母后,也不知道母后用了什么招数,后来选出来的确实是那天晚上见到的姑娘。可惜,他想让7母后帮他时,母后已经不在了。 为了一个人普及众生,如果他没猜错,夭夭这一番折腾,一是为了拉拢人心,攒人缘,二是单纯为了给夜霁白送茶! “老季啊!”江璃窝在树荫下喝茶,“没想到你人缘还挺好!那茉语姑娘好像看上你了。 “噗!咳咳!” 夜霁白被他的惊天言论惊出了三魂七魄,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这话要是传到夭夭耳朵里不劈了他才怪! “我人缘一直都挺好,你第一天才知道?”夜霁白这句话是实话,他很庆幸自己幸运,人缘好,不然他没有今天。 他那得瑟样,江璃都没眼看,拐了个弯“你人缘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今天容曦公主是拉了一波好人缘。” “一碗茶汤就把你收买了?” “我怎么觉得你很骄傲,巴不得我被收买似的?”江璃定定地望着他,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但夜霁白没有回答,摸出随身携带的短笛,靠着树悠闲的吹。 他们俩就坐在沈恩希的后墙边,他们的对话以及那悠扬的笛声一丝不差的传入同样靠着墙壁刺绣的沈恩希耳朵里。 妥妥地隔墙有耳照进现实! “锦瑟流年居然还有笛子版本?”沈恩希贴着墙听曲,也不出声。 听着听着脑子里灵光一闪“茉语,你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我刚刚听说你出去分茶汤居然看上了衣柜守卫!?” “公主听谁说的,瞎嚼舌根!” 茉语一见她他那鬼精鬼精的笑容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十分配合地演戏! “哦哦,我还以为你红鸾星动了呢!”沈恩希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特意压低声音开口,多了几分禁忌感,“茉语,你说男人能有三妻四妾,为什么女人不行?” “公主啊!这话可说不得!”茉语吓到似的慌里慌张地制止! 沈恩希却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怎么就说不得!别说镇安王世子早死多少年了,就是他没死,我也照样逍遥,世上才貌双全的男子多的是,还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沈恩希这话虽说是想逗夜霁白却也是真心话,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子甘愿臣服,甘愿一辈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果然,那边的笛声戛然而止!夜霁白地脸黑的彻底!更要命的是,他竟不觉得这话有问题!他很想现在就砍了夜霆,然后守在沈恩希身边,这祖宗可是说到做到! 实在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夜霁白纠结很久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公主,慎言!” “呀!这怎么还有人听墙角呐!这北洲的守卫都这么监守自盗吗?” 沈恩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趴在窗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 夜霁白看到她眼睛一亮,随即错开目光,背过去当木桩! 茉语把沈恩希拉回来,自己探出头吼了一句“你们北洲的守卫是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吗?偷听女儿家墙角?” 江璃也背过身,很认真的解释“姑娘别误会,我们仅仅是想在此乘凉,本无意偷听,只是我们职责所在,将会一直保护公主,望公主莫怪!” “一直保护?你们会跟着一起住进镇安王府是吗?” 沈恩希心里警钟大作,这哪是保护,监视还差不多,这夜霁白怎么想的,带人监视她?怕她红杏出墙? 夜霁白听出了沈恩希话里的警觉,适时出声安抚“公主放心,金将军特地安排人保护好公主,人是我亲自挑的,若出事您唯我是问!” 他现在在赌,赌沈恩希对他的信任!也在表忠心! “呦,你人缘不错嘛?就是你要拐我的茉语?”沈恩希怎么肯轻易的放过他,一走就是四五个月,杳无音信!不让他吃瘪她得记一辈子! 谁不知道金铭会护着他,他要是真想寄信,金铭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恩希要想无理取闹,还没人能缠过她。 夜霁白嘴角一抽,给了江璃一记眼神杀,跟沈恩希说话努力控制着语气“公主说笑了!在下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公主的人谁也不敢招惹,他们不配!” 夭夭,我的心只你一人,别人不配!我是你的人,我不会沾花惹草,谁也别想招惹我! 沈恩希被他这话哄笑了,说话终于不再阴阳怪气“明日出发前往镇安王府,是不是忠贞不二后日我就知道了!” 哄好了人,夜霁白松了一口气,江璃也不敢再跟他胡扯八道,安安静静地观察四周。 第二天一早,沈恩希身着红衣,抱着镇安王府世子的牌位上轿,襄王骑马在前面开道,夜霁白带人护在花轿两边。街边的百姓面无表情的看着,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 夜霁白看着街边的百姓,心里一片酸楚,他的小姑娘出嫁本该是热热闹闹,普天同庆,哪像如今,连像样的喜乐都没有! 第47章 窒息 与寻常的婚礼不同,镇安王府里没有喜气洋洋,没有宾客盈门,那艳红的红绸,给死寂的镇安王府平添几分阴森可怖!即便这个季节阳光明媚,生机勃勃。 花轿停在镇安王府门前的那一刻,夜霁白沉默地咽下苦涩的泪水,下意识地盯住沈恩希,本想寻找一丝温暖,却被那妖冶的曼珠沙华又一次扎心。 沈恩希抱着牌位,盖头下早已泪流满面,偏偏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下嘴唇都咬的泛白。 她难受,替自己委屈,替夜霁白委屈,替镇安王府满门憋屈! 红绸!红毯!红灯笼!红嫁衣! 夜霁白现在一看见红就想起那天漫天飞溅的鲜血!身边的江璃也是两眼猩红,死死握住手里的剑,骨节泛白! “公主,啊不,世子妃!您已进了镇安王府的门,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那喜妈妈领着沈恩希进了祠堂,“世子妃,陛下开恩,特地为王爷王妃设了牌位,您将世子的牌位放上去,燃一柱香,磕三个头,也算是拜了堂,见过父母了!” 沈恩希照做后,被扶起来送到夜霁白以前住的院子里,那喜妈妈就退下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嘹亮的婴儿哭声从房间里传来。沈恩希烦躁的一把扯下盖头,随手一扔,快步跑进屋。就着昏黄的烛光抱起床上的婴儿,实在憋不住了,开始放声大哭! 茉语几人陪在她身边跟着无声落泪!好在一落轿襄王就带着嫁妆单子入宫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襄王要是看到公主哭成这样会不会直接提剑进宫找夜霆拼命! 眼下这镇安王府里除了夜霆派来的眼线,就只有沈恩希带过来的人。 沈恩希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不是她不想哭,只是她现在不主持大局,她带过来的三千多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兰茵,你安排一下,让她们各自找好位置!把该打扫的打扫了!” “茉语,去把屋外那十个人给我叫进来!” “艾晴,你去看看,我们带过来的人里应该有奶妈,把人带过来给孩子喂奶!” 三个人各自带着任务出去了! 夜霁白他们进屋之前,沈恩希已经收了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眼下的境遇,你们来之前应该知道,入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咱们实在没有相互为难的必要!”沈恩希的目光在夜霁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依次扫过剩下的人,“不出意外的话,王府里以后可能就靠你们去守,所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但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谁要是敢吃里扒外我就敢送他去见老王爷!” 知道这些人不是夜霆的眼线,沈恩希才敢说出这番话! “嫂子,你放心,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江璃也不藏着掖着,张口就叫嫂子,倒是把沈恩希给叫懵了! “你跟世子是…” 夜霁白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如今彼此都不了解,他倒是敢透露身份,也不怕牵连自身! 江璃嘿嘿一笑,解释道“嫂子,我叫江璃,是霁白的好友兼兄弟!人人都知道江王府跟镇安王府交好,没什么可避的,反正江王府现在什么都没有,也就一家老小几条人命,我挂着个世子的名头不也得自己出来讨生活?” 沈恩希跟夜霁白对了个眼色,在确定他所言属实后,松了口气,跟江璃说话也和气不少“既然江王府已经被牵连至此,那你为何不选择独善其身呢?” “没用的,夜霆忌惮谁,谁就得倒霉,哪怕你能自证清白,他也不会信的!” 这一点沈恩希是深信不疑的!夜霆这个人想要的是别人绝对的屈服,一旦起了猜忌,只要你不死,他是不会心安的! 沈恩希一边轻拍孩子,一边说话“我身边得跟着两个人,你帮我挑个人吧!剩下的人保护好府里,先去看看,捣拾捣拾,把东西安置好,咱们不愁吃穿!” “好!”江璃拍了拍夜霁白跟沈恩希介绍,“他也叫季白,不过他姓季。他身手很好,我会跟他留在嫂子身边!” 江璃说完就带着他们出去找活干了,沈恩希抱着孩子在屋里转了一圈,让半夏把所有贴身的东西都换掉。 “父皇给准备的东西里有没有小孩子的衣物,小玩意什么的?”沈恩希看着肉嘟嘟的小娃娃慈母心泛滥。 半夏揭了被褥放在地上,没有扔,这个院子是专门打扫过的,表面上看过去很干净!既然孩子在这里,肯定会有嬷嬷,奶妈,只是这迟迟不出现,怕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公主,我们不能拿那些东西出来,有这个孩子在,宫里肯定会寻个由头过来啊!”很快夜霁白几人就把东西抬了进来,半夏翻出新被褥铺床,“到时候发现你什么都不缺,肯定又要找茬!” “是我欠考虑,就听你的!别用我们的奶妈,去找,把原先伺候这孩子的人找出来,到现在我连这孩子的身世都没摸清!” 只说是旁枝,可谁知道这孩子的生身父母现在是个什么境遇,是不是还在人世,会不会因为孩子与他们为敌? 因为整个王府现在一团乱麻,各处都没有安排好,也腾不出人手去找人。好在还没等去找,一个老嬷嬷就端了碗米汤进来。 看见沈恩希抱着孩子,忙将米汤放好,跪倒在地“老奴见过世子妃,没能第一时间迎接您,请您恕罪!” “你去熬米汤了是吗?没有奶娘吗?” 那老嬷嬷摇了摇头说“没有奶娘,只有老奴一个人!” 沈恩希拧了拧眉,心中怒火升腾!看样子这孩子现在连奶都喝不上啊!夜霆是准备让这孩子死在她手里,然后有理由治她的罪吗? 沈恩希示意半夏将人扶起来,又问道“这孩子的父母可还在人世?又是何人?” “这孩子是朝颜长公主的小孙子,是个庶子,生母已经去了。” 到底怎么死的,那老嬷嬷并没有说,沈恩希也没打算问,左右不过是被逼死的!总之是没什么好下场! 第48章 伏低 “他的父亲为何会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人?” “一个庶子而已,总不值当为了他抗旨!”那老嬷嬷叹了口气,沧桑的眸子里是无奈的心酸,这是她家小姐唯一的血脉啊,无论在哪,能活着就行,“世子妃,孩子给我吧!他该吃东西了。” 沈恩希看她给孩子喂米汤有些于心不忍,这孩子估计刚到王府不久,不然日日喝米汤早瘦成皮包骨了,哪还能肥嘟嘟的! “半夏,你去看看他们收拾好没有,带个奶娘过来,安置在厢房里,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老嬷嬷一听这话,感激的老泪纵横,作势就要跪下,被半夏扶住了!这王府里没有一个人,又缺衣少食的,从长公主府带来的米面也所剩无几,眼下小公子能喝上奶是再好不过了! “世子妃真是活菩萨!这孩子遇到您是他的福分!” 沈恩希从嫁妆里拿出一些小玩意装饰房间,听到她说话,很认真地回“以后少说这种话,这孩子既然到了我身边就是我的孩子,我自会待他好!” “是,还请世子妃给这孩子赐个名字!”老嬷嬷也不傻,立马就坡下驴。 沈恩希转过身抱过孩子,轻轻晃着,口中念念有词“福至平安!就叫小福儿吧!大名就叫夜宁安,愿你岁岁长宁,福至平安!” 半夏带着奶娘到门口,刚好听见这句话,展颜一笑,有了这孩子,这漫漫长夜也能有个盼头。 “公主,奶娘到了,让奶娘抱下去喂奶吧!” “小福儿,来,喝奶去!”沈恩希将孩子交给奶娘,让那老嬷嬷一起跟过去看着。 “公主,这名字起的别有深意吧?”那老嬷嬷一走,茉语说话也轻松不少! 沈恩希拿起折扇敲了敲茉语的脑袋,笑道“就你聪明!” 她既然说,整个王府只有她一人,那么夜霆派来的眼线很有可能就是包括她,或者说她隐瞒了什么。 小福儿的名字早晚会传到夜霆那里,做小伏低,只求平安长宁才是这名字传递出去的信息! 真正的高明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越想闹出大动静,就越需要蛰伏!她真正想要的是在漫长的蛰伏之后,一举成功,得到平安长宁!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暮色四合,与在公主府不同沈恩希不再下厨,只静静地等着饭菜上桌。为了防止夜霆的眼线,她绝不会轻易暴露喜好,严格遵守一道菜不夹三次的保命秘诀! 待夜色深沉,她特意弄出动静将夜霁白叫进来。 “夭夭,你找我是不想浪费春宵吗?”夜霁白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眸光深邃撩人。 沈恩希抬头与他对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夜霁白坐在床上,将脑袋窝在沈恩希怀里,枕着她的大腿,侧头望着打在窗棱上的银白月光,眼泛泪光“夭夭,你看月光,是不是很美?我这微月轩跟明月升一样最适合赏月。” “嗯,很美!微雨初霁,月白风清!跟你一样美!”夜霁白很少有这么黏人的时候,沈恩希知道他难受,轻轻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以前,府里一定很美,我们一起把它变回去好不好?” 温热的湿意砸在沈恩希膝头,冲出束缚的眼泪,争先恐后的寻找自由。 沈恩希越是温声软语的哄,夜霁白越难受,明明是他对不起她,她自己满心委屈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现在还会哄他! “对不起,对不起,夭夭!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了!”夜霁白揽着沈恩希的腰,将脸埋在她怀里哭。 沈恩希拂去脸上的泪水,尽量压住哭腔,笑得轻松“我是委屈,但更多的是替你难过!所以你答应我,以后还我一个举世无双的婚礼,好不好?听说当年父王娶母妃时,十里红妆,亲自接亲,绕城三圈,羡煞旁人,我也要!” “好!我答应你!”夜霁白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我说到做到!” 沈恩希低头给了夜霁白一个轻吻,趁他呆愣之际迅速抽离,岔开话题“我找你是想问你,我不方便出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在外面开一个医馆,青儿和慕璃带过来的医师都闲着,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放心,吃不完!你不知道吗?我有藏宝的习惯!”夜霁白把玩着她的手指,亲了一下说,“过几天我会出去看看,有个收集情报的地方也是好事儿!还能多结识各路人士!” “好,走吧走吧!出去!” 沈恩希推开他,往外撵,如今他们不适合长时间同处一室,惹人非议不说,要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份就不好办了! “沈恩希,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哼!”夜霁白正对着她,骂骂咧咧地退出去! 沈恩希挤眉弄眼地冲他摆手! “江璃,公主说要开一家医馆,你可有门路?”夜霁白一出来,打量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后,就压低声音问江璃。 “医馆,有人有钱就行,药材,过些日子让我爹跟公主细谈,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江璃冷眼盯着对面屋顶上的背影,扬高声音“你说我们世子妃真是可怜,这镇安王府没有一个暖心人不说,还缺吃少穿,连养孩子都得动自己的嫁妆,怪不得从入府就开始哭。要是我,一根白绫吊死,一了百了!” “你这话说的,慕璃千千万万百姓还指着她换和平,她一个人背负着一个国家的安危,哪是说死就死的!如今也只能乖乖听话,了却残生!”夜霁白满心满眼都是惋惜感慨! 习武之人听觉灵敏,这么大的声音足够对面屋顶上偷听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公主,看来外面有些杂碎需要处理!”兰茵给沈恩希放了床幔,凑近她低声道,“需要动手吗?” “别急,现在我们越安分,越凄惨,夜霆越安心。”沈恩希拉过一边儿的薄被盖在身上,悄声道,“你想办法联系上五叔,告诉他早日启程归国,防止夜霆出阴招!” “好!公主歇息吧,累了一天了!”兰茵退出床幔,和茉语一起守在外间。 第49章 朝颜长公主 第二天早上,沈恩希刚用完早膳,这有人来报,说朝颜长公主来访。沈恩希忙带着茉语她们前去迎接,不敢有丝毫懈怠! 按着夜霁白的辈分去算,她该叫声姑姑,但夜霁白只说过他的小姑姑朝凰,对并没有提及这个大姑姑。不了解对方,沈恩希只能把礼数做周全,以免触碰到对方的禁忌。 “侄媳见过姑姑!”沈恩希在青竹院门口接到她,规规矩矩行礼。 “嗯,起来吧!”朝颜长公主态度冷淡,倒也没有为难她,“带我去看看孩子吧!” “好!姑姑这边请!” 沈恩希将人带到微月阁,备了茶水点心,就让艾晴去将老嬷嬷和孩子带过来。 “您稍等,小福儿与奶娘嬷嬷住在厢房,艾晴已经去抱了,一会儿就到。” “小福儿?” 朝颜长公主正喝着茶,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疑惑地望着沈恩希。 “您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告知您!”沈恩希见她疑惑出声,忙笑着解释,“嬷嬷说孩子没有名字,我给想了一个,夜宁安,愿他岁岁长宁,福至平安!乳名小福儿!” “夜宁安!”朝颜长公主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而后淡淡一笑道,“你挺聪明呀!不过你还是太小啦?那些小聪明即便有用,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夜霆从来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一个人,他想要的是绝对的控制和臣服!真正能让他安心的只有死人! 沈恩希也清楚,朝颜长公主能在夜霆眼皮子底下安安稳稳的活着,定是有过人的手腕和长远的目光。她这点小伎俩被看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姑姑此话何意?”沈恩希开始装傻充愣,“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要是听不懂就算了,这都听不懂,跟你说了也没用!”朝颜长公主明显是不信她听不懂,抱着牌位嫁人,一进门就捡了个便宜孩子,没有一点儿能力根本不可能如此淡定从容,“你自讨苦吃我不管,不许委屈我孙子!” “您放心,谁再苦再难也不能苦孩子呀!”沈恩希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亲自抱给朝颜长公主,“这孩子我一定会视作亲子,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四五个月的孩子已经认人了,刚到朝颜长公主怀里,小福儿就哦啊哦啊的,一逗就笑!朝颜长公主抱着他声音也软了不少,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 沈恩希看着和蔼可亲的朝颜长公主有点恍惚,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嘴角噙着暖暖的笑意。一个对亲人很友好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是个铁石心肠,只要用心让她接受你,他就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你笑什么?” 朝颜长公主看见她满脸笑意,有些不解,她并没有发现什么能让这姑娘开心的事情。 远嫁、守寡、冷遇,从小就乐呵呵不知愁的乐天派朝凰第一个都接受不了,这孩子怎么还有心情笑呢? “看见您和小福儿开心,我自然也是开心的。”沈恩希趴在桌子上,孩子一样凑到朝颜长公主身边去逗小福儿,逗的孩子咯咯笑。 朝颜长公主看着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缠着她撒娇的小妹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热的触感贴近,沈恩希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对上朝颜长公主的目光时,莞尔一笑“怎么了,姑姑?” “孩子,无论如何不要让夜霆看到你,不然你可惨了。” 沈恩希像朝凰,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容貌的像,而是性情。两个人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样是干净纯粹,美好灵动,也一样傲骨铮铮,宁折不弯! 只不过沈恩希身上少了朝凰的热烈张扬,多了几分清冷温婉。 一向深处泥泞的夜霆最看不惯这种纯粹的美好,他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所以他选择毁灭!就像小朝凰,镇安王! 朝颜长公主眼里真真切切的关心与担忧,沈恩希看的清清楚楚,虽然意外,但她确定那是对她。 “姑姑,为什么大家都不希望陛下见到我?”朝颜长公主既然敢明晃晃的提醒她,就说明眼下她们是安全的,沈恩希想要多得到些信息。 “你记住就好,无需多问!”然而朝颜长公主却没打算多说,岔开了话题,“我这次过来给你送了些女使婆子小斯,你放心用,他们跟宫里没有关系!” 说完将孩子递给奶娘带着沈恩希到院子里见她带过来的人。 四个婆子,六个女使,十个小厮整整齐齐地站着。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你们就留在镇安王府,照顾好世子妃和小公子!本本分分,尽心尽力,本公主和世子妃将来会念着你们的好!但谁要是吃里扒外,你们的亲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主概不过问!” 夜霁白远远的看着自己霸气侧漏的大姑姑,再看看她身边站着的小姑娘,不由得想笑。他本以为夭夭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镇住下人,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夜氏一族骨子里就带着霸道的血性,就像夜霆,他完完全全是一只杀红了眼的野兽,草木皆兵,而眼下能勉强牵制住他的只有他的亲姐姐朝颜长公主! 这位就好似天生就是雄鹰,从小就是传奇! 朝颜的母亲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人,自打她生下来就不受母亲待见,但她是先帝长女,皇族不会放任她任人糟践,后来就由她的祖母敬懿皇太后出面将她接到身边抚养。悉心教导才没让她长成夜霆那般模样! 后来夜霆靠着残杀亲族上位,又暴虐昏庸,朝颜长公主夜闯皇宫,翻出先帝遗诏当面与夜霆对峙! 虽然朝颜没有能力推翻他的暴政,但也凭着一纸遗诏牵制了他多年,保全了自己和很多忠臣良将! 抄镇安王府的时候,夜霆特地以奸臣作乱为由,经镇安王的手调了一大批士兵围了长公主府。哪知道,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镇安王府已无一人生还! 从那以后朝颜长公主对这个弟弟再无一丝信任,暗暗扶植了很多实力静待时机。 第50章 凤佩 朝颜长公主今日来,除了给沈恩希送人,就是来给她送请帖的。 用朝颜长公主自己的话说,如果沈恩希的品行值得她费心,这赏花宴就用来给她长脸,如果烂泥扶不上墙,就用来给她下马威,让她长长记性! “别忘了,三日后,带着福儿到长公主府,好好准备,不许给我丢人!” 镇安王府门口朝颜长公主拉着沈恩希的手叮嘱。 “我记住了,姑姑!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恩希送走朝颜长公主,一回到微月阁,就看见夜霁白大爷似的靠在床头。 “谁给你的胆子!”沈恩希摆摆手示意半夏出去看着,压低声音骂夜霁白,“你要是不想活自己去死,别让我知道!” “晚了,你现在知道啦!”夜霁白嬉皮笑脸,与白日里那高冷模样截然不同,一把将沈恩希拉到怀里锁住腰,声音撩人,“所以我死不了了!” 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包围,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耳道传到大脑,惹得浑身微微战栗。沈恩希不自在的动了动想摆脱他的束缚,谁料被锁的更紧。 “小夭夭,老实点儿,朝颜姑姑家的大表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沈恩希脑子嗡嗡的,脸颊泛红,瞬间不敢动了!只能去掰他的手指“你放开我,别逼我动手!” 夜霁白邪魅一笑,握住沈恩希的手“动手?夭夭,我可是从密道进来的,除了半夏谁也不知道,睡了一觉弄出一身伤,我不好解释啊!” 抱了一会儿,夜霁白选择在沈恩希生气之前放开她跟她说正事。 微月阁虽不大,可胜在设计精巧,内卧,外间,书房,饭厅,浴室暖阁,杂间一应俱全。 房间里的灯火突然熄灭,门外的半夏眉心一跳,趴在门上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默默祈祷两人乖乖睡觉,别做出什么傻事儿。 “你疯啦,熄灯干什么?”沈恩希适应黑暗后,咬牙切齿道。 “别出声,我带你去温泉暖阁!” “你…”沈恩希气结,无话可说! 夜霁白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想多了,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小心翼翼绕到温泉暖阁,夜霁白在更衣的屏风后的架子上,按动暗格,架子慢慢的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圆洞。夜霁白先让沈恩希钻进去,自己将一切复原,紧随其后! “慢慢往前爬,小心头,过一会儿就能站起来了!”夜霁白跟在沈恩希身后叮嘱,觉得高度差不多护着她起身,点燃两边的烛台。 “你就这么喜欢挖洞吗?” 密室呈现在眼前,无门无窗,单纯的一个洞,里面堆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里相当凉爽,明显处于地下。 夜霁白笑了笑,将她抱到一个干净的箱子上坐好,自己在杂物堆里翻出一个破破烂烂小包裹。 “夭夭,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沈恩希笑着摇头,能想到把聘礼埋在树底的孩子,脑回路清奇的很,一般人猜不到。不过由此可见夜霁白小时候一定是很调皮的,要是没有那场灭顶之灾他现在估计还是天真纯粹,意气风发。 从本质上讲,人都是被迫长大的,不长大对抗不了风风雨雨的,终其一生都活的像个孩子的人必定是幸福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不被理解,才能做到和光同尘而独善其身! “这里面是父王让我埋起来的宝贝,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夜霁白坐到沈恩希身边包裹交给她,“你拆吧,父王包起来的一定很贵重,补给你当聘礼!这些都是你的,先拆这个!” 沈恩希将包裹放在箱子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再拆到第七层的时候,摸了摸崭新的布料,看了一眼夜霁白“最后一层你拆吧!包了这么多层,一定不是一般的贵重!” “你自己拆,再贵重没有你贵重!” 拆掉最后一层布料,一个圆形的紫檀木盒子出现在眼前,两人都沉默了。 紫檀木生于南方,在北洲一小块就价值不菲,先不说里面是什么,光是这个精致的小盒子,就足以用珍贵来形容。 打开一看,沈恩希整个人都傻了! 她手里有不少珍贵的玉石,最珍贵的就是,父皇亲自雕的羊脂玉吊坠和凰羽令。 父皇曾说,凰羽令号令三千羽卫,切不可轻易暴露于人前,所以她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上好的白玉雕刻成的凰佩,她曾经问过,为什么只有凰,没有凤?父皇给的答案是因为夭夭是女娃娃呀! 眼前这一块明明就是凤佩! “阿夜,这块玉佩你以前见过吗?或者说,父王有没有告诉你它有什么用?”沈恩希紧张兮兮的盯着他,等着答案! 如果这块玉佩真的是另一半凤佩,按之前得出的结论,是说不通的,肯定还有什么隐情! “父王交给我时只说很重要,让我把它和其他的宝贝一起埋起来收好!”夜霁白也严肃起来,“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沈恩希拧眉,将盒子包好递给夜霁白,“先埋回去吧,这东西不适合太招摇。” “不了,也许这玉佩贵重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一种寓意,父王既然没告诉我怎么用,就说明他知道有人能告诉我,眼下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罢了,我先收着吧!等理清楚了在告诉你。”沈恩希现在并不打算告诉夜霁白凰羽卫的事情,她还没爱他爱到丧失理智,凰羽卫是她唯一的退路,即便她确定他们两情相悦,确定夜霁白现在会站在她这一边,她也不能轻易交出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夜霁白没有执着的想要知道答案,而是继续翻找东西,“找到了!夭夭,快快!” 夜霁白拿一个小册子,放在沈恩希腿上,从后面揽住她,一面翻,一面解释“这个,就是我今天要给你看的最重要的东西!这是我满月酒的宾客名单!” “为什么看这个?” 第51章 礼单 那一份满月酒宾客名单沈恩希带着夜霁白和江璃研究了大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嫂子,你从哪儿翻出来这老古董?”江璃着实好奇,十几年前的玩意她从哪儿翻出来的,居然保存这么好! “昨天晚上,从床下暗格里翻出来的,想着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找你们研究研究!”沈恩希研究着名单,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夜霁白应和着点头“这份名单单独收了这么久,肯定是有些可用信息的。” 他满月的时候,镇安王府风头正盛,是诸次宴会中人数最多,人脉最杂的一次。后来,父王总是拿出来比对时常圈圈点点,之后他觉得标记太多,不能再用了,让他收起来做纪念,一直收到了今天。 “这些从没有被做标记的人,都是什么人?”江璃瞅了很久提出了疑问,没一会儿自己给出了答案,“朝凰公主是镇安王的亲妹妹,而她一向率真,有没有可能这些人都是镇安王认为真心对他的人。” “这样的话,这一份礼单应该分了三种人,一种真心实意,一种两边倒,摇摆不定,一种从始至终不怀好意!” 有了突破口,也就好进行下一步,沈恩希拿了纸笔,三个人一人一份分别誊抄了一类人。 “江公子,这上面那些人是已经过世的?”沈恩希将名单摆在江璃面前请他划掉已经过世的人。 江璃正挑着,夜霁白拉了一下沈恩希的袖子,指了指名单上的永乐侯府。 沈恩希困惑了,怎么会有永乐侯府?夜霁白满月时,她爹娘还没有成亲呢?难道她外祖父跟镇安王有交情?也不是不可能,襄王接手军权之前,她外祖父一直都在戍边,只是两军将领私交,两国国君不知道? “江璃,这名单上的永乐侯府是慕璃的那个吗?”夜霁白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明显有点激动。 永乐侯府出现在礼单上,夭夭认出了玉佩,有没有可能景明帝救他不仅仅是为了给夭夭谋出路,他也不仅仅是推翻夜霆的筹码!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型,但他觉得有点离奇。 “应该是的,没听说北洲有永乐侯!不过慕璃的永乐侯府为什么要给镇安王府送礼,还被列为真心相待一类?”江璃疑惑的目光落到了沈恩希身上,对上的是她更加疑惑的目光。 别的不敢说,反正以后永乐侯府会经常给镇安王府送礼! 放掉这个令人困惑的永乐侯府,除去已经过世的,真正与镇安王府交好的就只有朝颜长公主府、江王府、金铭将军府,还有一个李府! 这几个都好解释,唯独那个永乐侯府,三个十几岁的“小不点”想不明白! “江公子,方不方便帮我找一下北洲贵女的详细信息!”既然要去参加赏花宴,就得先摸清楚状况,省的得罪人! 江璃放了笔,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道“嫂子,不好意思,我常年待在军营,不怎么接触女眷,这个忙我帮不了。” “这个我们确实不清楚,不过长公主不是送了几位嬷嬷吗?她们应该知道一点。”夜霁白帮着想办法,最后想到了他外祖母,“镇安王妃的母家,世代书香门第,有不少名门闺秀挤破头想求老太太指点,世子妃可以去拜访,兴许会有收获。” 夜霁白已经有九年没见过外祖母了,庆幸的是她老人家还健在!沈恩希去拜访他也能跟去看看! “确实该去探望探望!”沈恩希收了纸张和礼单,朝江璃笑道,“今日麻烦江公子了,多谢!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我让半夏陪你去库房挑,全当谢礼了!” “举手之劳而已!嫂子不必客气!”江璃能察觉到沈恩希的客气疏离,虽有点不太自在,但也跟着客气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沈恩希看不出来,跟他一起长大的夜霁白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到现在还是孩子气,喜怒形于色。 那次宫宴他虽然没去,但也知道盛装打扮后的沈恩希有多勾人,虽说他经常觉得沈恩希跟魅语学的那些招数不入流,但是他发现沈恩希有时候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娇媚,比魅语刻意展现出来的妖媚更要命!清冷温婉带着些柔媚,本不可能同时共存的风格,却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该多多,该少少,毫无违和感。他自己都走不出来,又哪来的底气让别人不用陷进去。 索性江璃现在心动而不自知,所以他装不知道,由着江璃自己去折腾。他现在挑明就像王还没烧起来的柴堆里添一把火,对谁都不好! 夜霁白的底气不是他有什么,而是沈恩希信他!他刚好在沈恩希认为自己被欺骗被背叛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倾尽所有陪了她三年!他告诉她真相一是因为爱她,不想有所欺瞒;二是在赌她信他,赌输了一无所有,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他现在不阻止江璃,是因为他的夭夭值得人去爱,同时他信她,在赌她爱他,不会变心! 同样的,赌输了一无所有! 他知道夭夭手里攥着随时离开他的筹码,但那是一国公主该有的自由与尊严! 人生无时无刻不在赌,拿自己所有的一切在赌。 夭夭也在赌,赌他心甘情愿低头,赌他愿意给她空间,只不过暂时没有押上一切! “老季,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答应!”江璃看他从房间里出来就心不在焉,没忍住去拍了他一下! “哦,没事儿!”夜霁白回过神,笑道“今天我们不当值,你不回家看看?” 江璃撇撇嘴“不回去,我们家老爷子一天到晚叨叨个没完!” “你不回去我得回去看看金将军,让他叨叨我两句!”夜霁白抱着剑大摇大摆往外走!他突然不想跟江璃说话了。 奈何还没走两步,江璃跟上前揽住他“等等我,我也去!” 第52章 男宠 沈恩希为了去拜访外祖母特地挑了百年人参和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去询问夜霁白的意见。 “我也很多年没见外祖母,不知道她的喜好变没变。”夜霁白有些落寞,耷拉着脑袋盯着清凉的月光,“做一些好消化的吃食,外祖母应该会喜欢的。” 沈恩希点点头,老人家都喜欢儿孙亲手做的东西,做吃食她拿手,只是… “你不打算和外祖母相认吗?”沈恩希握住夜霁白的手劝慰,“朝颜长公主直接接触夜霆,不让她知道对我们都好,但外祖母要是知道你好好活着,一定会开心的!” “我不知道。” 夜霁白很头疼,外祖母只有他母亲一个孩子,当年镇安王府被满门抄斩,他外祖父带着一众门生,联名上书抗议!夜霆本要将其斩首示众,但被金铭拦了下来,可那些门生还是失去了科考的资格! 他刚回北洲就向金铭将军打听外祖母他们的消息,知道外祖父很早就去世了,外祖母依然坚持带着那群失去科考资格的门生继续教书育人,动用五湖四海的人脉找他。 但是外祖母一旦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日日提心吊胆,担忧他的安危。老人家年纪大了,夜霁白只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外祖母找了你这么多年却杳无音信,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打击。”沈恩希懂他的担忧同时也希望祖孙二人能够开心,“知道吗?我非常讨厌身边的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将我蒙在鼓里!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出事了,外祖母要是从别人嘴里知道,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外孙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儿,她肯定更伤心!” 我的阿夜,镇安王府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有你陪着我可以很快适应,于你而言确是午夜梦回,再难入眠的噩梦发生之地。我不能看着你活在悲苦之中,眼下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只希望外祖母能给你点家的温暖。 “好吧!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最后,夜霁白妥协了,不为别的,单单贪恋那份温暖。 沈恩希思虑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就这么想待在微月阁吗?要不我换个地方住?” “傻吗你?”夜霁白躺在床上,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你不懂我的委屈表情盯着沈恩希。按常理来说,无论是帝王心术还是茉语教她的那些招数,察颜观色都是最基本的,偏偏沈恩希不想用在他身上! 口口声声说要重新认识他,了解他,却没在他身上发半点心思!哼,他气,还不能发火! “怎么?生气啦!”沈恩希顺势躺下,枕着夜霁白的臂弯,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你说镇安王府世子妃如果收个男宠会不会很好玩?” “你…” 夜霁白翻身而起,将沈恩希困于自己好床榻之间,居高临下的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那一瞬间沈恩希察觉到一股浓浓的压迫感,是野兽锁定目标既视感。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夜霁白的眸光变得闪躲不安还带着彷徨,像一只被抛弃的困兽,轻颤着声音“你不要我了吗?我只有你了!” 沈恩希吃软不吃硬,除非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弯腰,否则她只会比你更硬。 终于,在沈恩希的手像给野兽顺毛似的抚上他的背脊,夜霁白顺势软下来,卧倒在她身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 “你知不知道,一头猛兽最忌讳的就是袒露柔软的腹部,嗯?” 夜霁白没有安全感,沈恩希很清楚,一头幼兽自小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温暖,又被送走,自此之后自己摸爬滚打。即便幕后有人护着,但明面上还是自己一个人。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闭眼就是满目血腥!任谁都受不了! 见夜霁白不说话,沈恩希无奈的笑了笑“好了,不逗你啦!你不就是想待在我身边吗?那委屈你当一段时间男宠好不好?” 夜霆不就是认为她不干净,加之想羞辱慕璃和镇安王府才让她当这个世子妃的吗?那娇纵荒唐的容曦公主婚后不久就收了个男宠,中中下怀! 眼下夜霁白明面上是金铭派来监视她的,两人混在一起,夜霆只会觉得那样会更好的监视她。甚至会派很多男宠过来,以此栓住她,平复她心中的怨怼!让她乖乖听话! “夭夭,男宠有一个就会有无数个!” “江璃你都不怕,你还怕来路不明的男宠啊?”沈恩希没心没肺的笑着,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夜霁白突如其来的吻吓到! “呜呜呜!” 夜霁白你冷静点! 他的吻霸道强势,自顾自地攻城略地,沈恩希见发不出声音,也放弃了,本能地回应他。直至察觉到自控力一点点下降,见有土崩瓦解之势,夜霁白才放开她! 沈恩希从来不知道这人强势起来,魅语教她的那些小技俩根本不好使,心有余悸地仰头喘息,夜霁白却没事儿人似的居高临下看着她,咬牙切齿道“小夭夭,你最好少说点废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行行行,我闭嘴,你滚回去睡觉行吗?”沈恩希现在非常后悔没去幻烟楼把魅语带过来,她是个实战经验为零的小废物,压根儿玩不过夜霁白!为了防止擦枪走火,沈恩希只得下逐客令! 然而她失败了! 因为夜霁白说,男宠不爬床就不叫男宠,死皮赖脸窝在床上不走! 有了昨夜夜霁白夜不归宿的事,半夏她们也只能装不知道,可谁能想到,第二天一早夜霁白光明正大地从微月阁里出来,正好被长公主送来的婆子撞了个正着! 于是乎,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外祖母,朝颜长公主就亲自登门! “你!”朝颜长公主一路杀进微月阁,来通报的人都没她跑的快,一进门就指着沈恩希的鼻子,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最后冲一众下人发火,“都给我滚出去!” 第53章 清醒 沈恩希见朝颜长公主发火屏退众人,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她屈膝跪地,嘴上请朝颜长公主息怒,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心里却在默默问候夜霁白! “起来!谁让你跪的!”眼瞧着众人离开,朝颜长公主伸手将沈恩希扶起来,两人并肩坐在小榻上。 沈恩希知道这事传到朝颜长公主耳朵里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温声给她顺毛“姑姑,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有什么好解释的,人之常情罢了!但是你能不能挑个好的,这也太随便了!”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朝颜长公主的一句话惊到了她。 “姑姑,您…不生气?”沈恩希真的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语气中都带着试探,“如果是真的,这可是离经叛道的事啊?” “好一个离经叛道!”朝颜长公主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所谓的经和道不过是男人用来束缚女子的枷锁罢了!” 虽说沈恩希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没有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之类的,爹爹和五叔,甚至是淳贵妃都是告诉她守住道德底线,维护基本的道义就好,只要不伤害他人,顺心而为即可。 但她一直认为这是独属于她的偏爱,她的思想一直与众不同,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她还大胆! “姑姑啊,这话要不咱少说点吧?”沈恩希突然很想笑,这话要是那群老迂腐听去,估计得气吐血,不上折子参她一本才怪! 哪料对方根本不理那一套,还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你记住了,有些话没必要听,自己舒服才是正理!不过呢,男人挑一个好的,合心意的就够了!不然,一群人整天争风吃醋你烦不烦!” 沈恩希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点头“谢姑姑教诲!” “什么教诲不教诲的,这还是你小姑姑朝凰生前教我的!” 要说离经叛道,她那千娇百宠的妹妹玩儿的比她在行!被偏爱的才有反叛的底气!也正因为朝凰有底气,有主见,不好控制,在先帝去世之后,夜霆才会迫不及待的逼死她。 没错,夜霆明面上是为了西流国的小公主才送朝凰去做交换,实际上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逼死朝凰!他又不傻,非要送一个能文能武的小野马出去,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他从一开始就料定朝凰生来骄傲,宁折不弯!必定会以死明志! 沈恩希见她突然沉默,便轻声询问“您又想起朝凰小姑姑了?” “是啊,你小姑姑去世时跟你差不多大,你们的境遇也差不多,只是她太骄傲了,着了夜霆的道。” 朝颜长公主是个很强硬的女人,如今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浓浓的悲伤和惋惜,沈恩希心头一跳。原本想多了解了解这个活在众人记忆里的朝凰公主,也没敢再出声,只静静地听着。 “你小姑姑的事儿,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朝颜长公主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去,把你的小男宠带过来给我看看,我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占了我侄子的福气!” “您真的要见他?” 沈恩希又问了一遍,她不确定朝颜长公主会不会认出夜霁白,按理说八九年不见肯定是认不出来的,但血缘这东西很奇妙,真的不好说。 她总觉得一切太顺了,顺的不正常,难道说其中藏了她没发现的局? 朝颜长公主见她迟疑不决,也没有勉强,只是无奈一笑“看来今日是无缘得见了,等你愿意相信我,再带他来见我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刚踏出门槛,头也不回道“丫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多思多疑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这个世上没有这么多夜霆需要防备!” 沈恩希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目送朝颜离开。 夜霁白从暗处走出来,站在沈恩希身边,陪着她一起沉默。良久之后,见沈恩希没有反应,夜霁白招招手,让半夏来陪着她,自己去了厨房,给外祖母做吃食。 “半夏,我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了?”沈恩希做到门槛上,盯着风中摇动的树梢,眸光黯淡。 半夏站在她身后,任由她靠着,心疼地轻轻抱住她哄“我们公主已经很好了,比朝凰公主还要勇敢呢!只不过公主太过小心,我们都在呢,不怕不怕。” “我不是怕,我远嫁和亲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沈恩希低头摆弄腰间的穗子,“只是这一切太过顺利了,顺的有些诡异!万一夜霆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划,那几千万百姓是不是会因为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公主,我们的计划之所以顺利,是因为这个局的主动权现在还在我们手里,而且…”半夏凑近沈恩希的耳朵,低声道,“我们也不是很安全,如今襄王殿下还在北洲,他牵制了宫里的注意力,他们暂时顾不上我们。公主何不利用这段时间多接触接触可能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人,为以后做打算!” 是了,如今五叔还在北洲,夜霁白的身份没有暴露,此时为难她,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可五叔总要离开,夜霁白的身份也总有一天会公之于众,眼下能光明正大为镇安王府争取人脉的只有她! “你陪我去给外祖母做点吃食,晚些时候我们去李府拜访她老人家。” 沈恩希不再钻牛角尖带着半夏往厨房去,两人一路上琢磨了很多吃食。镇安王府不似沈恩希的公主府,由着她的性子安排。只有原先镇安王与王妃住的院子里有一间单独的厨房。 “半夏,我们做绿豆糕,黑米芡实糕,奶香椰蓉酥,再来一些茶果子!” 沈恩希正说着,一进厨房就看见天柴烧火的夜霁白,微微一愣,这人居然会做饭?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烧什么呢?绿豆吗?” 夜霁白偏头看见她微微一笑道“我猜你会做绿豆糕,想着先帮你把绿豆熬好!” 第54章 罚跪 如沐春风的温柔让沈恩希很舒服,原本沉重的心情轻快了不少,也回了一个温柔的笑“今天这么自觉啊?” “一个男宠不自觉点,学会争宠,怎么站稳脚跟?我可不想随便被人替代!” 沈恩希在深宫里生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能把争宠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还是个大男人! 旁边默默降低存在感的半夏看着笑得非常不值钱的夜霁白突然想起来好多天没有看到沈慕青了。 “要是小公子这样对我笑,我一定做不到像公主一样淡定!”半夏心下暗想,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表面淡定,暗地里小鹿乱撞的沈恩希满脑子都是夜霁白那欠揍的笑容根本就没心思去管半夏那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 镇安王府的主院,沈恩希特地交代过除了日常必要的打扫外,谁也不许随意进入。茉语和艾晴没看到沈恩希,也找到这边来。 “兰茵呢?她怎么没过来?” 四个人缺了一个,沈恩希不太适应,以前一直让兰茵带着羽卫隐在暗处她就很过意不去,如今她回来了沈恩希难免要多关心两句。 艾晴接过沈恩希筛好的面粉,笑嘻嘻地看向半夏“兰茵去小公子那给公主取人参和阿胶了,很快就回来。” 没有外人,几个人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说话间就将几样点心做了出来。 因为茉语她们都会武功,又有夜霁白跟着,所以沈恩希没有带其他人,套了辆不大不小的马车就前往李府拜访。夜霁白有些近乡情怯,不自觉的攥住沈恩希的手,后者很自然得用另一只手包住以示安抚。 “茉语,还有多久能到?”穿过闹市,夜霁白的心情并没有平静,反而更波澜四起。 “快了,约莫一刻钟!” 茉语温和持重,半夏贴心细致,兰茵冷静理智,艾晴天真纯粹,她们四个自被景明帝选中送到沈恩希身边时好似就已经有了不同的分工。 夜霁白一路上问了很多次同样的话,茉语依旧不厌其烦的回答,不见半点不耐烦,相比之下,兰茵就受不了。她不理解,两人都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到达目的地,马车自然会停,根本无需多问! 半夏发现兰茵皱眉,好像理解了,为什么自从兰茵回来之后,公主会时时刻刻想着她。三千名凰羽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和职责,相比之下只有她们三个最幸运,尤其是她自己,基本上从到沈恩希身边那天起,就与她形影不离。 兰茵不一样,她从小接受的就是地狱级的训练,在胜者为王的决斗场,她的脑海里只有任务指令,连她自己都没有。说句不中听的,兰茵只能算是桃夭剑下的忠魂,她不能算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因为她不懂。 像夜霁白这种因情而起的一系列无用行为,在她眼里跟敌人死之前说的废话没什么区别,她甚至都不理解死之前为什么要说话?因着现在在外面,不好与她多说,还是得慢慢来,长时间冰封的心哪是那么容易就捂热的! 到了李府,沈恩希亲自提了食盒等在门口,夜霁白下意识地就想握住她的手。 “见外祖母你不应该开心吗?怕什么?”沈恩希见他这样有点好笑,特别像一个怕生又期待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的小孩子! 夜霁白撇撇嘴,没说话,默默的松开手。夭夭低估了他外祖母的震慑力,但他很清楚,李家家规森严,是整个北洲出了名的,他小时候淘气没少挨罚,虽说外祖母疼他,但打起来是半点不留情。 见小厮去通报半天没回,夜霁白就知道外祖母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误会了。怎么说呢?依着沈恩希如今的行径,该怎么算?外祖母是气她是耽于声色,还是气她不敬长辈,迟迟不来拜访? “夭夭,今天你得受点委屈了!”夜霁白盯着依旧紧闭的大门,吞了一口唾沫,犹犹豫豫地开口,“依照李家家规,耽于声色罚跪两个时辰;不敬长辈,久不探望,跪两个时辰!你可能都占了。” 沈恩希沉默了,怪不得夜霁白从早上到现在都奇奇怪怪的,原来是怕被罚!咬了咬牙,撩了裙摆跪下去,夜霁白直直跪在她身边,想办法帮她遮阳。 悄悄观察他们的家丁看到这一幕心生疑窦,李家家规只有李家内部的人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去通报老夫人,就说容曦公主带过来的男宠知道李家家规,容曦公主正在门口跪着!” 年长一点的家丁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不敢确定,忙让人去给老太太传话。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听,茶都不喝了,忙跑出来! 走到门口,缓了口气才吩咐家丁开门。 跪着的两人应声抬头,只见一位衣着简朴,两鬓斑白的老夫人满面威严地站在门口,通身不凡的气派依然遮不住岁月沧桑。 “夭夭见过外祖母!” 沈恩希微红着眼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夭夭!”李老夫人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她喃喃自语,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走近她,老夫人第一眼看到的是比沈恩希高的夜霁白,但她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沈恩希身上,面无表情“他就是你挑的男宠?” 沈恩希头皮一紧,下意识看向夜霁白,怎么传到这了? “是我!” 外祖母,是我,我回来了! 夜霁白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但是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你怎么知道李家家规?” “我母亲教的!” 人多眼杂,夜霁白依旧没有明说,在外人看来李家出去的女使婆子不少,知道很正常,但老太太不一样,这一套家规是专门针对李家子孙的,很多是她亲自加的,她清楚的很! “既然知道那就跪着吧!两个时辰后进来吃饭!” 听到两个时辰,夜霁白松了口气,外祖母猜出来了! “夭夭,待会儿你在我怀里睡会儿吧!”外祖母认出他,一切就好办了,夭夭刚刚过门也算不上久不探望,跪不跪的,外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第55章 信物 沈恩希没有听夜霁白的,生生陪他跪了两个时辰。夜霁白也没想到,他外祖母真的忍心让他们跪两个时辰,他以前跪过,但沈恩希没跪过呀。 有男宠这个身份在,夜霁白也没什么可顾忌的,直接打横抱起,一步一晃抱到饭厅。 饭厅里,一大桌子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十几岁稚儿,其乐融融! 老太太看到他俩,筷子往桌上一撂,一大桌子人同时止声,齐刷刷看过来。沈恩希脸一红,瞪了夜霁白一眼,忙跳下来,刚落地,就一个踉跄,还好被夜霁白稳稳扶住。 “坐下吃饭!”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环视一圈,目光落到眨巴着眼盯着沈恩希的灼灼身上“灼灼,扶你夭夭姐姐过去吃饭!” “好嘞!”灼灼屁颠屁颠跑过去扶她,眉目间满是雀跃,“夭夭姐姐,来,慢点!” 夭夭看着她,也是展颜一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站着干嘛?不打算吃饭?”见夜霁白站着没动,老太太夹枪带棒的刺了他一顿,“怎么,还等我喂你?” 虽说看到这个外孙子好好的活着,老太太心里比沾了蜜还甜,可她也憋了一肚子委屈,得找个人泄泄火,这一桌子再没人比这个消失这么多年不知道给他递个信儿的外孙子更合适! “外祖母,他不是有意要气您,您不开口他也不敢上桌不是?”沈恩希见老太太想发火忙给夜霁白使了个眼色,“没点眼力见儿,快,给老太太布菜!” 夜霁白哪能不知道他外祖母嘴硬心软,自己凑到她身边,一面给她夹菜,一面认错“是小子不懂事儿,惹了您动气,您先吃饭,吃完饭,我任打任罚可好?” 老太太看着眼前乖乖巧巧的大孙子,没好气地哼哼两声,还是就着夜霁白的筷子吃下了一片清炒莴苣。 吃完了饭,老太太以训诫为由将沈恩希带入祠堂。 “你就是沈夭夭,宋兰漪的女儿?”老太太一边上香,一面问跪在蒲团上的沈恩希。 “我叫沈恩希,字夭夭,宋兰漪是我的娘亲。”沈恩希自报家门的同时也在疑惑着,“您认识我娘亲?”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只让她给外祖父磕个头,沈恩希依言做了,老太太作势要去扶她,沈恩希自己爬了起来。 “你娘亲与小白的娘亲是好友,可谁知这两孩子竟都没有福气。” 老太太有些伤感,泪打香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断断再不能受一次了。所以即便是认出夜霁白她也不会与他相认,李家虽不是官宦之家,但官场里的士人多多少少都受过李家的恩惠,夜霆早就想下手,奈何牵连太多,这次没轻举妄动。 “外祖母,您见过一对凤凰佩吗?”既然提到了娘亲,沈恩希顺势提起了凤凰佩,想知道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那玉佩原是我送给小白他娘的陪嫁,后来,小白满月,你娘刚好怀了你,小白他娘非要定个娃娃亲,后来就把凰佩送给娘亲做信物!”老太太的眼泪几乎是和话语一起出来的,“当年她们也只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够传递她们的情谊,本不打算强求,让你们成亲,谁想到造化弄人!” “外祖母,您别难受,她们眼下应该见面了,您难受,她们该伤心了!”沈恩希俏皮的笑,眼泪却止不住,“以后夭夭孝敬您,我给您做了点心,可惜凉了!” “好孩子,外祖母看见了,回去热热就吃!只是,你怎么想起来问凤凰佩呢?”按说眼下形式严峻, 景明帝不会提起玉佩才对啊!镇安王府已经覆灭,他不会再将女儿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可这两个孩子不像刚认识,跟她知道的信息对不上。 “怎么说呢?”她这么一问沈恩希还不知如何说起,理了理思路才开口,“我爹爹救了阿夜,但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他只说凰佩很重要,前天阿夜无意间发现了凤佩,这才发现是一对。” 照这么说,凤凰佩只是一对普通的信物,本身并没有号令三千羽卫的能力,而她爹并没有想到凤佩还会存在,所以单独给它赋予了另一层含义。又或者真正能号令三千羽卫的并不是一块玉佩,要真是这样,那真正的凰羽令到底是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暂且不提这些,眼下哄好老太太才是正理。 祖孙二人从祠堂出来,走在花园小径上。 “外祖母,您名满天下,见过无数名门闺秀,明日朝颜长公主办赏花宴,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不了解她们,但我不能给您丢人啊,要不您老出手帮帮我?” 沈恩希拉着李老夫人的手摇着她撒娇。 “我说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甜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老太太敲了敲她的脑袋,虽嘴上不饶人,但面上却依旧是笑着的,“我帮你可以,你得先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外祖母你指哪方面?” 沈恩希想试一试在这位博古通今的老太太眼里的女子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你擅长哪方面?” 老太太又把问题抛给她,既是问题但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子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不必被外界所束缚。 “那我给您舞剑吧!”沈恩希盯住夜霁白手中的霁月剑,一把抽出,随风而舞!叶叶翻飞却无半片沾身。 夜霁白顺势抽出玉笛,笛声随着剑招,时而轻缓如和风,时而昂扬若战鼓声声,时而凌厉似鹤唳长空… 海天霞的衣裙翻飞,融入熔金的落日,火红的石榴花如精灵般伴舞,在配上倾城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 刚柔并济,力与美并存! “好!” 一旁坐着观看的李老太太由衷地赞叹!美景良辰,才子佳人,真真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 一舞终了,老太太牵着沈恩希的手,满心欢喜,赞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名字真没起错,配得上你!” 第56章 同床共枕 在李老太太眼里,除了她的宝贝女儿,根本就没人能够夺了沈恩希的风头。但眼下并不是出风头的时候,朝颜长公主的这场赏花宴,主要是为了考验沈恩希的能力,当然不仅仅是歌舞弹唱,更重要的是她的识人、处事、应变能力,直白的说是考察她有没有身居高位的资格。 眼下北洲皇室子弟没几个真正能成气候的,长公主一脉目前为止也都平平无奇,庸庸碌碌。只有一直养在外面的夜霁白和夜霆的第十五子夜明还有希望。 且不谈家国大义,江山社稷,朝颜长公主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子孙安泰,她也会挑出一位明智的君王。 李老太太这么跟沈恩希解释,沈恩希有点困惑“长公主没见到阿夜呀!” 没见到阿夜就不可能认出来呀! “你还太小啦!”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再聪明她也想不全面,看不深远,“朝颜能在夜霆手底下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您的意思是朝颜长公主已经知道阿夜还活着?”沈恩希确实没想到,要真是这样,那朝颜长公主的城府要比她想的深沉的多,“难道是我表现的太平静了吗?” 夜霁白是和沈慕青一起在微云谷长大的,消息封锁的很好,朝颜再厉害不可能将手伸到慕璃。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己露出了破绽,被对方察觉了。 “是啊,你太平静了!”老太太一面翻找着贵女名册,一面给她解释,“十六七岁的孩子,即使是天生平静老成,遇到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坦然,除非很清楚自己有足够的底牌!” “所以,朝颜长公主认为我最大的底牌就是活着的阿夜?” “是也不是!”老太太抱了摞名册,放在沈恩希面前,自己也顺势坐下“我没有猜错的话,朝颜长公主还不知道,小白就在你身边,但是她下一步会调查到金铭身上!” 两国和亲是金铭和襄王一手操持的,而金铭钟情于小公主朝凰,朝凰就只有镇安王这一个亲哥哥,金铭一天放不下朝凰一天就会护着镇安王府一天。朝颜现在只怀疑是金铭雪藏了夜霁白,并且襄王和沈恩希都已经知道了他还活着的消息。 沈恩希浏览名册,斟酌道“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是安全的,并且可以借助朝颜长公主的势力,打一场翻身仗,对吗?” 老太太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夜霁白,眸光里满满的疑虑与担忧“你真的想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那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夜霁白平静无波地回“我不想,但是仇不能不报!” 九五至尊的宝座他是半点不想沾,但是夜霆必须死在他手里,他要用夜霆的血肉祭奠死在他手里冤魂!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怎么想就怎么做,外祖母只能尽全力帮!” 老太太长叹一声,给出了能给的承诺。 “外祖母,这些事儿您老就别操心了,您能安享晚年,我们就心无挂碍了!”夜霁白看着年近古稀还为他操心的外祖母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早了,让周妈妈扶您回去歇着吧!” “好吧,你们也拿回去看吧!就住你娘亲的水月阁。” “那我们陪您回去吧!夭夭,我帮你拿名册!”夜霁白伸手去接沈恩希手里的名册,好让她腾出手去扶外祖母。 沈恩希自顾自地抱着名册往外走,没好气道“你还挺会挑活儿干,自己扶着吧!身为我的男宠居然有胆子惦记别人家的姑娘,想的美!” 书房门口的小厮女使闻言好悬没笑出声,这离经叛道的世子妃还挺好玩儿,醋劲不小啊!连名册都不给抱! 可惜世子已经去了,不然就他那从小霸道的小脾气,知道世子妃养了个男宠,还不知道要醋成什么样呢!话又说回来,小世子要是活着,世子妃根本不需要找男宠,一个就够她缠的,那位祖宗最会撒泼打滚耍赖皮,要命的的是你还气不起来! 沈恩希前脚刚走,夜霁白后脚就扶着老太太从书房出来,他们本以为老太太会不满世子妃这近乎放浪形骸的行为,但看着并不是那回事!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们老太太一向是个明事理的,如果不是宫里赐婚不能轻易推脱不说别人,老太太第一个不同意容曦公主嫁过来守寡! 两人将老太太送回鹤颜堂,踏进水月阁才发现,老太太真的只打扫了水月阁,院子里的厢房耳房都没有铺盖! “看来,我们今天真的要同床共枕啦!”夜霁白看着沈恩希笑得眼里碎星点点,像极了小孩子盯上最爱的糖果两眼放光的样子。 沈恩希嘴角微微勾起,幽幽开口“有没有可能,我会让你睡地上?” 在微月阁,沈恩希虽说会与他同处一室过夜,但微月阁里有小榻,她从来不会让夜霁白上床,她不相信他的定力!尤其是面对她!想当初,不过一点点幻蝶,他都能跟饿狼似的,连血海深仇都忘了! “夭夭,你忍心让我睡地上吗?”夜霁白眼巴巴的望着沈恩希,软了声调开始上演苦情戏,“当年,我在尸山血海里彻夜难眠,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呢!没有梦浮生,我睡不着!” “要不我不睡了,坐在床边看着你睡好不好?” “得得得!赶紧!趁我没反悔,赶紧上来睡觉!” 吃软不吃硬的沈恩希实在受不了他撒娇,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人,她真的会在他脑袋上贴一张符,让狐狸精现形! 见奸计得逞,夜霁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上床,非常自觉的把自己裹起来,拉开与沈恩希之间的距离。跟一只仓鼠似的,顶着毛茸茸的脑袋,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 “到底是谁教你动不动就撒娇的!一个大男人也不害臊!” 沈恩希严重怀疑夜霁白的脑子出问题了,这智商估计还比不过小七! “我娘教的!”夜霁白理所当然的解释“我娘说,哭闹会让人心生厌烦,但撒娇不会,只要运用得当,没人会拒绝!” 好吧!口齿伶俐的容曦公主选择了沉默! 第58章 心声 “你就这么看不惯他吗?” 楚秋宜一而再,再而三找茬,沈恩希是真的生气了!腾地站起来,直指楚秋宜!夜霁白跟韩香音忙去安抚她! “我…” 楚秋宜噎住,她不知道怎么回。 好像很多人都不喜欢她,但他们都不告诉她为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女子找男宠就是错的,严重的还要被沉塘,她小姨就是因为私会外男被逼悬梁自尽! 见她沉默不语,沈恩希也不说话了,疑惑地看向韩香音。 韩香音叹了口气,尽量让声音没有异样才开口“秋宜,你是不是觉得夭夭收了男宠,就该像你小姨一样被沉塘?” “不应该吗?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连长公主都护着她!”楚秋宜崩溃的蹲在地上大哭,“为什么当年他们非要逼死我小姨!沈恩希她该死,他们都该死!” “你是觉得你小姨该死,还是逼死她的那些人该死?”听了大概的夜霁白开口询问,冰冰凉凉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入楚秋宜的耳朵里。 她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众人的视线,凭着本能回答“当然是那些人该死!”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夭夭该死呢?”夜霁白追问,“就因为你小姨死了?” 见她动摇沈恩希适时补了一句“我告诉你,我没有错,他没有错,你小姨她…也没有错!” 楚秋宜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沈恩希,连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楚秋宜的小姨韩文欣私会外男被逼死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虽然她们一直觉得这种做法过于残忍,但从来没人想过韩文欣没错,就是作为族姐的韩香音看着她被沉塘的,也从来没想过! 文欣比她小六七岁,族里最小的妹妹,当年,这个小妹妹在成婚前私会外男被沉塘,有心求情,奈何没人理她,只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了。 楚秋宜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住沈恩希的衣袖,声音张皇“你真的觉得我小姨没有错?” “追求幸福,有什么错呀!谁不想一辈子跟挚爱的人待在一起呢?”沈恩希顺势蹲下,从她手里拽出衣袖,“从古至今,人们对高位者的敬畏,对权力的崇尚,对传统的敬重,有的时候往往会成为思想上的束缚,易导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就像你一样,其实你坚信你小姨是没有错的,但是你从来都没有选择反抗过!”沈恩希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姑娘们,继续说,“大家也一样,有多少人是抱着认命的态度嫁人的?” “夭夭妹妹,你这话说的有理,可你不也是认命了吗?不认命怎么会嫁到北洲来?”韩香音坐到她身边,不解的问。 “表嫂,你身上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尚且身不由己,我身上可是背负着一个国家百姓的生死啊!”沈恩希很淡定地勾起一丝苦笑,仿佛看开了一般,从容道“世家大族的女子有哪一个是自由自在的,好在我足够幸运,遇到霁白,遇到你们!” 夜霁白一直站在沈恩希身后,听她这么说,勾唇一笑。他的夭夭不是被人欺负还大发善心的人,眼下估计又在打小算盘,不过夭夭不会拿他开玩笑! “夭夭,不是嫂子棒打鸳鸯,你在府里带着他就算了,以后可别带着他抛头露面的,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好!” 这话是说给沈恩希听的,但目光却是看向夜霁白的,带着打量与警告。见对方面露怯色的低下头,不说话,这才收回来! “哎呀,嫂子,你以为我想让他抛头露面啊!”沈恩希一副不情不愿的受害者模样,泪眼汪汪地抱着韩香音,“本来,本来我也是想守着孩子就这么过,可你说他…他长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一天十二个时辰缠着我,谁能受得了?而且,他是宫里派过来的人,我也不敢赶他走呀!” 沈恩希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红了,脸也红了,一副娇羞小姑娘模样,“好在…好在他很好…” 夜霁白摸了摸发红发热的耳朵,很想把沈恩希的嘴给堵上!这到底是谁勾谁?就算是有意让别人误会也不用这样吧! “咳咳,夭夭啊!既然如此,那就带着吧!咱不说了,不说了!” 韩香音是过来人,沈恩希说这话,就是没什么,到她耳朵里也会是另外一种意思,她真的听不下去了,羞人! “嫂子,你得帮帮我,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 刚刚清清冷冷的人儿,现在哭得梨花带雨,楚秋宜都看不下去了!试探地去拉她的手,再察觉到沈恩希没有反感大胆了些,目光恳切的看着她“你说,有没有办法,我帮你!” 这事要是让夜霆知道了,沈恩希一定死的比她小姨还惨,她不想让她死。她说的对,该死的是那些冷心冷情的畜牲,像逼死她小姨的人,卖女求荣的人,薄情负心,背信弃义的人… 她不聪明,想不出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反抗,但她想沈恩希会有办法自救,也会有办法帮帮她,她马上就要及笄了,为了利益,她爹一定会把她送进宫!可她不想… 她小姨说,人这一辈子不能浑浑噩噩的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争取,不能像个木偶任人摆布! “算了吧!你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沈恩希拂开楚秋宜的手,颓废的躺在草地上,仰天长叹,“你看,看见那鹰了吗?我们现在看它渺小的像燕子,而我们在它眼里与尘土无异!人啊,却是不自量力!” 夜霁白蹲下身,轻轻擦去沈恩希脸上的泪珠,欲言又止!即使心如刀割也没办法给出任何承诺,无论是作为夫君还是男宠!无力感蔓延全身,夜霁白懊恼的一拳砸在草地上,泪水瞬间失重! “夭夭姐姐,不哭不哭,月儿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 沐月澄趴在她身边,柔声安慰,郑重承诺,阳光打在的淡紫色是衣裙上折射出柔和点光,头上淡紫桔梗花环衬得她温柔俏皮,在沈恩希眼里她真的就是那桔梗花精灵! 第59章 路边的花儿开了 “对啊,夭夭!别哭啦!”韩香音右手穿过沈恩希的脖颈,想将她托起来,见她不想起,顺势躺下了,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这件事儿咱们改日再说,先陪姐姐好好玩,好不好?” 这个话题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探讨,长公主府是夜霆没有能力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光天化日之下伺机而动苍蝇蚊子不少!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韩家的长房嫡女,从小就被教导端庄优雅,一举一动都有严格的规范,像这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都是头一次。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还请各位斟酌斟酌,三思而后行!” 当了这么多年世子妃,韩香音再温柔,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她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以她的人品和地位,是能镇住年轻一辈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纷纷点头答应! 韩香音跟沈恩希说话时变了自称,世子妃是皇室,言行举止都受人效仿,说句不好听的,她们都是活在别人口中的提线木偶,大数人想看到什么样,她们就得是什么样! 如果是单纯的做自己,那她们只是韩香音和沈恩希,她们可以随心而为! “世子妃,您不是说很久没去马场了吗?要不要去散散心?” 见气氛有些低沉,韩香音身边的侍女灵犀提了个建议。 “是很久没去了!夭夭你会骑马吗?” 韩香音的生活一直都是别人在安排,长成什么样、喜欢什么物件、嫁什么人、拥有什么样的人生,都是身边的人替她安排好的! 只有在赛马场上,她才是鲜活的,意气风发的! 北洲多草原,女儿家骑马也是常事,想到今日的赏花宴是长公主专门为沈恩希办的,韩香音先询问了她。 “骑马?我会一点!香姐姐你也会吗?”沈恩希坐起来很惊奇地看着她,“姐姐看着不像是会骑马的?” “夭夭妹妹有所不知,我们北洲多草原,女儿家从小都是要学骑马的!” “是啊是啊!只是香姐姐成婚之后很少骑马!她很厉害的!” 有了共同话题,其他女孩也加入进来。为了不尴尬,她们都换了称呼,毕竟两个世子妃都在,叫世子妃容易混! 这些姑娘是朝颜长公主专门为沈恩希请的,虽说可能性格不同,但都是能相处到一起的,那些实在刁蛮不讲理的她也看不上。 “月儿你也会?” 沐月澄还小,要去马场得顾及到她,万一不会,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 “夭夭姐姐放心,我会的,我有一匹小马!”一听要去马场,沐月澄难掩兴奋,声音都带着雀跃,“快走快走嘛!” “霁白,你回去牵马!带上江璃他们,把沈慕青也一起带过来!” 她的武功不方便展露,关键时刻得他们出手,将沈慕青带出来,一是防止出意外,二是希望他能接触接触人,早日形成自己的圈子! “江璃,江王爷家的小公子?”听到江璃的名字,楚秋宜有点惊讶,不确定问了一句,“陛下将他也派去监视你啦?” “啊!对!”她这一问,沈恩希迟疑了一瞬,点点头,“怎么啦?有问题吗?” 她身边的十个人是夜霁白挑的,她也不清楚夜霆知不知道,但既然是他下的命令也算是他派的! “没事,就是很久没听见他的名字啦!” 楚秋宜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被夜霁白逮了个正着,但他没有说什么,就回去牵马带人,沈恩希身边有半夏和茉语他不用担心。 “香姐姐,你不介意吧!有他们在,我们就不用再带护卫,也能让宫里安心!”沈恩希也是很闻声跟韩香音解释,面对这么温柔的人,沈恩希冷不起来。即便是不甚亲近,那也是很温和的! “没事,他们都去我们省事不说,他们也能有个伴儿,我们用了午膳就去,好好玩玩!” 办个赏花宴总不能徒有虚名,既然决定下午去马场,那这名头就得用午膳给圆了。 都是姑娘家,点心吃食什么的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儿! 藤萝饼、桂花糕、茉莉花茶、玫瑰花甜酒、鲜花饼… 百花宴,每一口都是香甜可口! 新鲜的,尘封的;软甜的,咸香的;吃的,喝的;在上百种花儿,每个女孩子都能找到独属于自己的浪漫! 朝颜长公主看着饭桌上,各式各样的,独一份儿的,符合自己口味的吃食,感慨万千“花儿一样的年纪啊,做出来的吃食都是美的!” 身边的老妈妈给夹了一块玫瑰花饼,又倒了杯玫瑰花甜酒,骄傲的笑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干什么都是美的,您忘了,您十几岁的时候都能在朝堂上舌战群雄啦!” “那都几十年前的事儿啦!” 朝颜长公主望着天空中小马驹似的云朵,回想起鲜衣怒马,如花似玉的年纪! 马场上,一匹匹骏马奔驰而过,姑娘们的倩影划过,在湛蓝的天空绘就一道彩虹! “香姐姐!深藏不露啊!”沈恩希弯道超车,赶上了韩香音,展颜一笑,飘扬的青丝依依不舍的挽留早已离去的风儿。 “深藏不露的是你吧!” 韩香音眼睁睁看着她拿下了彩头,也不恼,从容一笑,打趣着她! 好一会儿,沐月澄骑着她的小马驹赶过来,清澈见底眸子里写满了欢喜“姐姐们,路边的花儿开了!” 那一刻,天蓝的温柔,花开的自在! 春夏之交,是花的主场;青春芳华,是我们的主场! 就让花好好的开,放心,它们不会抢了我们的风头。 沿路的花开了,美好已至,未来可期! “香姐姐,我们还没有一个孩子活的通透呢?”沈恩希宠溺地摸摸沐月澄的头跟韩香音说话,“我们光顾着彩头,连路边的花儿开了都没注意到呢! “是啊!这就是大人跟孩子的区别!孩子眼里到处都是风景!我们慢些回去,好好欣赏一下风景吧!” 第60章 筹谋 从马场回来后的几日,沈恩希眼里的夜霁白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偶然间碰到就陪她一会儿,碰不到他也不找,晚上也不再粘着她! 沈恩希觉得很奇怪,但是夜霁白熟悉镇安王府就像她熟悉慕璃皇宫一样,只要他不出*现,就算你有心想找也找不到。 于是她只能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去找沈慕青,可她没想到沈慕青也不在! “这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现在!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消失!” 沈恩希气得将手里盛开的荷花都薅秃了,兰茵作势就要出去找,结果被笑得没心没肺的半夏给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兰茵挣开半夏的手,抱着剑,急道“你没看见公主生气了,我去把他们给找回来!” “都别去找,他们爱去哪去哪!死在外面我都不管!” “好好好!不去不去!殿下别气啦!”听到沈恩希孩子似的赌气,半夏憋着笑安抚着,“茉语你带着兰茵再去摘几朵荷花,我们炸荷花吃,不能让殿下辛辛苦苦摘下来的花瓣浪费了!” “好!” 茉语拉着兰茵出了门,兰茵不情不愿的跟着她往浮光池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都不听公主的话?” 茉语挽着兰茵,慢慢地走着,遇见好看的小花,会采一朵别在她的发间! 兰茵有点别扭,那些东西于她而言跟累赘差不多,不过茉语说好看,她也就乖乖戴着了。 “你看不出来公主生气了吗?” “你是觉得是公子他们惹了公主生气,所以要去把他们找回来。”依照兰茵的思维逻辑,她的心思不难猜。说出她的心思后,茉语并没有就此罢休,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我说公主并不是生气,你信不信?” “不信!” 简洁明了,在茉语的意料之中!兰茵在暗处待了十年,没接触过人情世故。她现在的认知都是出于本能,换句话说,虽说她有敏锐的直觉和高度的执行能力,但她的心思就像十岁的孩子那样单纯,只能理解最直接的信息。爱恨情仇那些东西于她而言过于复杂! “公主有三千羽卫,我们都在其中,如果她真的想找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对吧!”茉语耐心地解释,“她就是发发牢骚而已,没有生气!” 她不能跟兰茵说,公主是因为夜公子躲着她,还拐走了小公子她找不到人急的。这么说兰茵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找回来,捆好送到公主面前! 兰茵要找的那两位公子眼下正在茶楼的雅间里喝茶等人。 “阿夜,老王爷会过来吗?” 阿夜昨天晚上,悄悄去见了江老王爷,今天一大早就将他叫出来,说是商量要事。可他们都等了半个时辰,这老王爷还没有出现。 夜霁白悠闲地喝着茶,看看他,再看看窗外,江王府的马车刚好出现在视线里。 “来了,今天姐夫送你一份大礼!”夜霁白笑着拍了拍沈慕青的肩膀,去迎接江王。 江王爷一上楼就遇见了下楼迎他的夜霁白。 “你小子,还知道出来迎我啊!” “您这话说的,您老肯赏脸,小子我荣幸之至,自然得亲自迎!” 夜霁白很贴心的将老爷子护在内侧,扶着他上楼,等在门口的沈慕青也快步走过来,几句寒暄过后,护在老爷子另一侧。 进来雅间,,两人也是一边一个护着老爷子,老王爷打量着沈慕青问夜霁白“霁白,这就是你说的这些年陪你一起长大的沈大夫?” “是!”夜霁白给老爷子倒了杯酒,端到他嘴边,“您尝尝这是添了很多上好药材的竹叶青酒,阿青自己酿的!” “知道您爱酒,阿夜专门找我讨了这竹叶青。原本是闲来无事酿的,若是能入了您老的眼,也算是圆满了!” 江王爷品了一口,满意一笑,近几年他身子不太好,时常有个小病小灾,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老婆子收了酒,硬是不让他沾,有了这酒,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喝! “先说好,喝可以,不可过量!” 见老爷子十分享受,夜霁白忍不住提醒,这老爷子爱酒如命! “小小年纪啰嗦什么,我有数,那王八羔子必定死在我前头!”老王爷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正色道“你说的那事儿,我考虑过了,我可以帮你!不过只能是我!” 夜霁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将真实身份告诉江璃!防止他过于激动,引火烧身! “江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您放心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江老王爷一听这话,一拳砸在桌上,怒极反笑“你自己承担?当年你爹舍命保全了我,怎么你想如法炮制!你把我当什么?” “江爷爷,您别生气!”夜霁白一见他生气,连忙认错,“我爹走了,在北洲您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我自然是将您当亲人看待的!正因为是亲人,我才会跟我爹一样选择护住您!” “我知道了,你想多啦!”江老爷子回味一下自己的话,发现夜霁白误会了,“我说只能是我意思是你只能相信我,不要轻信他人,包括长公主朝凰!不是让你不要牵连江王府!” “我这个异性王就算有名无实,也是夜霆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夜霆不会将慕璃的容曦公主嫁进江家?所以你放心,即便是拼上一切,我也会助你灭了夜霆!” 在夜霆眼里,江家人脉广,根基深,一旦有了慕璃的支持很容易翻身!眼下的状态最好,他没有赶尽杀绝,江家不接触政事,两全其美! “谢江爷爷!我今天请您来,就是希望您能帮忙将医馆开起来,我也能在北洲有个立身之处,以后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为了沈恩希的安全,夜霁白并没有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告诉他,自己伪装身份混入军队,被金铭派去监视她,眼下当上了她的男宠! “这事儿我已经给你办好了!”江老爷子从怀中掏出房契地契和一打银票放到桌上,对沈慕青说“沈公子,这是江家名下的一家铺子,送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帮着霁白!” 第61章 异性相斥 考虑到夜霁白已经混进在沈恩希身边站住脚,为了不惊到沈恩希,将王爷没有光明正大的带他去看铺子,只带了沈慕青一个人去。只不过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少年是容曦公主的亲弟弟! 那铺子就在酒楼隔壁,出了门,拐个弯就到! 铺子里虽不奢华,胜在宽大敞亮,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这里,原本是药铺,你改改就行!”江老爷子带着沈慕青上楼,到处转悠。 当一切尘埃落定,打道回府,已经暮色四合。 江老爷子被他孙子骗到房里,巴巴求着他腾间铺子出来。 “你要铺子干什么?” 老爷子甚是疑惑,他这个孙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商的料,自小一让他看账本就怪像百出。 镇安王府出事之后,江王府就只剩下几间铺子维持生计,今日放血给了夜霁白地段最好的一间,老爷子并不打算让江璃去霍霍! “爷爷,实话跟你说吧!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镇安王府保护世子妃,她想开家医馆说是要开些财路,不能坐吃山空!”江璃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他爷爷,“您看在镇安王的面子上也都帮她一把呀!” 江王爷闻言变了脸色,扒开他,很严肃地问道“这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不知道,季白跟我说的!” “霁白?他没死?”老爷子表现的很激动,有意诈他。 “忘了忘了,此季白非彼霁白!”江璃眼看着他爷爷激动的要跳起来,忙把他按回榻上坐好,“这个季白是金铭将军捡回来的。” 江老爷子莫名的松了口气,虽说他真的打算倾尽一切去帮夜霁白,但他还是希望这个孙子可以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老爷子站起身甩了甩胳膊,带了几分慵懒道“你说的那个季白,已经把事儿办好了!他说你请他办的!” 办好了!江璃眼睛都瞪大了。再转念一想,真的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虽说事情办好了他该高兴,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个季白居然借着他的人脉办事还不告诉他! 江璃忽视了那一分不适,依旧不着调,笑道“既然办好了,那我替世子妃谢谢爷爷,您早些休息吧!” “你要去镇安王府?” 一手带大的孙子,这点情绪变化,老爷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 “是啊!金铭将军给的命令是贴身保护,今日我和季白当值!” 老爷子摆摆手道“那赶紧去吧!” 璃儿,可别弄出什么孽缘啊! 江璃到微月阁时夜霁白已经到了,他正在扒门。 “你扒门干什么?”江璃的心口没来由的发堵,说话根本就不过脑子,“天刚黑就想爬床?” 冷不丁听到爬床两个字,刚吃了闭门羹的夜霁白更是火大,脸色迅速冷下来,倚门正对江璃,邪魅一笑“怎么?你有意见?” “季白,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世子妃是我兄弟的妻子!”江璃被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到了,指着他,气得指尖都在颤,“她是你能染指的吗?” “哦,我知道!”夜霁白依旧笑着,步步逼近,声音散漫又势在必得“能不能,该不该,都已经染指了!” 江璃被逼的步步后退,脸色难看的紧,即便如此夜霁白依旧没有收手,换上温和的笑容“配不上又怎样,见不得光又怎样?越是这样她越心疼?” 最后一句,夜霁白的眼睛里满满的幸福与骄傲。 夭夭是看不得他受委屈,想方设法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所以啊,他也得争一争,扫除一切障碍给她幸福! 夜霁白伸手扶住踉踉跄跄就要摔倒的江璃,附耳悄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阿璃,把你的心思收收吧,我真的怕你受伤!” 江璃捂着泛着闷痛的心口,仿佛里面真的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丝丝缕缕的痛带着微微的酸,还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话音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松开手坐到台阶上,看着他慢慢回神,表情不停变化。 趴在屋顶上的羽卫,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她们公主的魅力足以魅惑众生,以前在慕璃是因为忌惮北洲,那些公子哥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心思,如今可好,没有襄王和陛下时时护着,她们又没办法现身,自然有人惦记着。这才两个,以后还有的闹呢! “公主,你不出去管管,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艾晴趴在门边竖着耳朵听,听到夜霁白最后一句话,惊的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悄咪咪溜到沈恩希身边去问,面上担心眼睛确是亮亮的,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他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以后都让他睡外边陪江璃!”沈恩希捻着绣花针,从容不迫,点点艾晴的脑瓜,“你不就喜欢这种话本子里的戏码嘛,听着去!” 夜霁白起身要去继续劝解江璃,侧眸的一刹那刚好看到门后蹑手蹑脚的身影,勾唇一笑。 云淡风轻地走到江璃身边,拉着因备受打击而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动的江璃,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安慰“阿璃,本来我并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让你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因为你意识不到,看见我与夭夭在一起就不会这么难受!”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不要跟我说长痛不如短痛!” 顾及到沈恩希,江璃就算是难受也是低吼,压低声音并没有去管决堤的眼泪。 “我本以为我有足够的自信,哪怕看出了你的心思,也不在乎!”夜霁白搭上他的肩,声音低沉恳切,“但是我错了,我看的你就很难受,不自觉的排斥,想来你现在能理解我的感受!” “你我都很清楚,眼下慕璃的襄王已经离开皇都,夭夭的境地更是举步维艰,如果为数不多想要保护她的人起了内讧,我们一个也活不成!”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江璃抱着剑靠着柱子,一把抹掉眼泪让视线清晰,“我不会轻易认输,也不会剑走偏锋,哪怕夜霁白活过来,这件事也轮不到他做主!” 第62章 下厨 那一夜,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促膝长谈,四周的羽卫和屋里的姑娘们亦听了一夜。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一夜不睡没有多大影响,第二天,生活的齿轮照样转动。但如果仔细观察,会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 自从来到镇安王府,很少做饭的沈恩希今日再一次下厨! “公主,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一向懂沈恩希的半夏,看着突然下厨的公主有点茫然。 公主,上次下厨还是为李老太太准备见面礼的时候,虽说相隔的时间不太长,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非得是今天,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是吧,不过你不需要细问,到时候就知道了!”沈恩希一边研磨着荷叶,一边和半夏说话,“去问问江璃他喜欢吃什么。” 看着砂锅的半夏手一抖,碰到了滚烫的锅壁,疼的她呲牙咧嘴,能跑去冲冷水,回来站在沈恩希面前,一脸诧异的问“公主,你说什么?让我去问江璃喜欢吃什么?” “是的,你没有听错,快去!” 沈恩希给出肯定的回答后,半夏一直不敢相信,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看到剩下三个人奇奇怪怪的表情,才舒了口气,认命的去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 半夏突然不想做公主的贴心小姐姐了,这个任务太艰巨,他现在只希望那对冤家不要凑到一起,否则很容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镇安王府有五个主院,正中间一个,它的四角各一个,微月阁所处的清风苑位于东南,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中间的主院!主院中间有连廊相通,三千羽卫伪装成陪嫁,眼下住在王府的附院里,夜霁白等十个人住在清风苑的倒座房,她们四个住在耳房里,方便照顾公主! 半夏绕到清风苑,刚好看见江璃坐在花坛上发呆,夜霁白坐在秋千上看着他,气氛有些诡异! “江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半夏搓了搓手,脸上挂着心虚的笑,悄咪咪的瞅着夜霁白。 夜霁白晃着秋千,问的漫不经心“怎么,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果不其然,半夏就知道,她出来之前没看黄历,躲不过这个修罗场。 她硬着头皮,讪笑着看着等她说话的夜霁白,这位可是正宫,得罪了他,以后可不好过啊! 说实话,她还是偏心夜霁白,毕竟是陛下和襄王养大的,多多少少知根知底!虽说中间隔了夜霆这个孽障,以后的路肯定不好走,可江王府也一样被盯上了,只不过还没动手罢了! “那个,公主下厨,让问问两位爱吃什么!” 半夏说几个字看她一眼,作为羽卫的基本素质都抛到脑后了。 “啧,果然,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这才几天,就将我的喜好给淡忘了!” 看他那样,半夏总觉得心中的罪恶感逐渐升腾。心下无声呐喊这哪是风光霁月,清冷淡漠的翩翩公子,这就是个祸国妖妃!再这样下去,公主早晚得栽! “呃,要不二位亲自去跟公主说?”半夏扛不住了,她现在都能猜到如果她说出公主只让问江璃的喜好,夜霁白会说出什么了! “我不去!我相信她会记得!” “是是是,那江公子说吧。” 半夏避开夜霁白审视的目光,背对着他跟江璃说话。 “公主做的我都爱吃,我不挑!” 他不说这话,半夏还以为他是个小可怜儿,一开口整个画风突变! 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 半夏一走,两人之间的气氛更诡异了! “江璃,这下满意了,夭夭亲自下厨给你做饭,还特地来问你的喜好。” 江璃睨了他一眼,刺道“怎么,你不服气?” “服!”夜霁白从秋千上跳下来,走江璃身边怕了他一下,施展轻功去找沈恩希。 “你来干什么!”沈恩希正在烧红烧肉,拿调料时刚好看见站在门口的夜霁白,“你不是要躲着我嘛?舍得现身了!” “我粘着你还来不及呢!哪能躲着!我给你准备惊喜去了!” “说说吧,干什么去了?”沈恩希将材料依次放入锅中,盖上盖子交代茉语消火煨炖。 “晚上说,秘密!”夜霁白神神秘秘地故意卖关子,在屋里绕了一圈发现没有他爱吃的菜,脸瞬间垮下来,危险的目光在半夏身上徘徊,最后叹了口气“看来,夭夭今天并没有做我和阿青的饭菜啊,我得去阿青那凑合一口了!” 半夏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可怜巴巴的向沈恩希求救。一向公认是沈恩希肚子里蛔虫的半夏也很纳闷,其实她本来以为公主下厨是做了他们几个人的份,就像在公主府一样,后来才发现她只做了两个人的份—她自己和江璃! “你们都去青儿那里吃!” 待红烧肉做好,沈恩希吩咐她们将饭菜端去微月阁后,才给出最终定论。 “世子妃,你这是准备跟江璃单独吃饭?”夜霁白急了连世子妃的名头都搬了出来!可惜沈恩希没理他! 披星楼上,夜霁白和沈慕青并肩而立,夜霁白心不在焉的数着星星。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半天都没出来夜霁白就窝火,没砸门冲进去就算是给沈恩希面子了。 “这点信心都没有啊?你以前不是很狂吗?”沈慕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继续煽风点火,“想不到吧!才离开几天回来就多个对手,还是自己兄弟!” 夜霁白一脚踢过去,沈慕青很灵活的躲开了,受气包夜霁白拧着眉,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祖宗“你那说风凉话的本事还是我教的,能不能别炫耀了!” 他不是不信沈恩希,他是不信自己!在他们的感情里,沈恩希一直都是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状态!两年前是,两年后还是!两年前是因为有和亲这个担子在身上他可以理解,但现在他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 第63章 迷惘 夜霁白很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真的想不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很清楚,沈恩希是千娇百宠长大的,眼下陷入这个境地心里不会舒服,所以他放低了姿态,想让她知道自己心甘情愿低头,让她来主导这段感情,给足她安全感,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阿青,你说人最想要什么呢?”夜霁白看着亮闪闪的启明星十分困惑,虚心发问。 沈慕青倚栏听风,老学究似的,低叹“人啊,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年少不可得之物,并且心甘情愿被困!” “是啊!”夜霁白扯了扯嘴角,“得不到的往往是最渴望的,小到一块糕点,大到权势天下!” 夜霁白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他最怕孤寂,害怕被抛弃,所以他甘愿卑微如尘,用心对待沈恩希以及所有她在乎的人,他以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离不开她,既能让她觉得永远都有人陪着她,也能让自己不被抛弃。 其实这样满足的只是他的渴求,对沈恩希一点用都没有。 沈恩希身边并不缺对她好的人,她想要的也不是倾尽一切的付出。她这十几年的人生都在被安排,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最讨厌别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替她做决定!所以她从来不会过度干预夜霁白的决定,给足了空间。 这两个人都在为对方好,实际上还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来没到有一针见血,对症下药! “阿姐她不会喜欢江璃,至少现在的江璃她感不兴趣!” 从沈慕青对沈恩希的了解,她之所以会喜欢上夜霁白就是因为他刚好出现在沈恩希以为自己被背叛的时候,并且护了她三年,给了她成长的机会。 现在的她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所以哪怕从他们初见到现在已经五年,沈恩希对夜霁白的爱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依赖,最多就是多了几分心疼! 于她而言,嫁到北洲来,无论是谁,她都得接受,只不过夜霁白是其中最好的选择!孩子气的江璃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孩子,还没有夜霁白重要。 “阿夜,你真的了解我阿姐吗?”沈慕青又问,“五年前不算,就现在的她,你了解吗?” 夜霁白叹气,欣慰又有点失落“她长大了,理智、清醒!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了!” 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武器就是独立的人格,丰厚的知识涵养和较强的心理素质与能力。这样的女孩子具有绝对的优势魅力和致命的吸引力! 没人规定女儿家生来就要被困在内宅,做男人的配角! 她们,永远都是自己的主角! 就像沈恩希,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需要让小姑娘们读书识字提升能力! 夜霁白正是知道她清醒,会保护好自己,才给了她空间,哪怕知道她有事瞒他,也没有追问! “是啊,从小学习帝王之术的人哪能不清醒。”沈慕青既羡慕沈恩希自幼得父亲和叔叔亲自教导,又心疼她一辈子摆脱不了身份的束缚,“正是因为她太清醒,所以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她百分百信任!” “其实,我更希望真正走进她心里的人是你,真实的你!” 沈恩希不能百分百信任是因为小时候被和亲这事伤的刻骨铭心,沈慕青不一样他能百分百信任夜霁白,也只有夜霁白站在沈恩希身边他才放心。 “你真的没有想过取代夜霆?”沈慕青负手而立,声音严肃低沉,“你这些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你该清楚,我阿姐从来都不是娇养的金丝雀,她有展翅高飞的野心和能力!” 沈慕青的意思夜霁白心知肚明,一旦景明帝离世,这世界上唯一能纵容夭夭,任她大显身手的除了他,就是沈慕青,而沈慕青志不在此,如果想要真正保护一世无忧,自由自在他登上皇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也不想步景明帝的后尘! “你容我想想!” 晚风带着露气,拂过面颊带着舒适的凉意,令人沉醉。 “公子,公子!出事了!” 两人刚结束严肃的谈话,还没享受一会儿,就见半夏慌慌张张跑上来! 两人心下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半夏陪了沈恩希十多年,能让她慌乱至此,一定不是小事儿! 但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强装镇定,耐心询问,即便做足了心里准备,半夏给出的答案还是让他们眼前一黑! 襄王在回慕璃的路上遭遇阎心阁的伏击,护卫队损失惨重,他本人也生死不明! “先回微月阁!” 夜霁白的心里素质要比沈慕青要强一点儿,迅速做出决断!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微月阁,到时沈恩希已经瘫倒在榻上,身边围着半夏三人和江璃! “江璃,你跟我出来一下!阿青,给世子妃好好看看!” 夜霁白看着几个六神无主的姑娘,这时候他已经不期望沈恩希能拿注意了,沈慕青的身份又不能暴露,狠了狠心将江璃拽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无理取闹!” 江璃被拽到正厅,夜霁白刚想把他按到座位上坐好,结果挨了响亮亮的一巴掌! “江璃,你好好听我说!”夜霁白急得也发了狠,露出胳膊上的牙印,怼到江璃面前,压低声音“你好好看看,我是你哥,如假包换的夜霁白!” 江璃看到他胳膊上的伤疤,愣了愣,刚想开口,就被夜霁白制止“你先别问,这事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好襄王遇刺一事!” “我得守住公主府,你现在回去告知江爷爷,就将这事儿如实以告即可,他会教你怎么做,快去!如今我只能信得过你了!” “好!” 江璃应了声就消失在原地! 夜霁白皱着的眉松了松又拧回去,迅速回到内室,找还算清醒的茉语询问情况。 “从哪得到的消息?” “襄王出发前给公主留了一支卫队,公主不放心,悄悄让人跟了去,幸存的人回来报的信,说是有人护着襄王离开,但是襄王受了伤,是生是死他不清楚!” 第64章 险境 夜霁白看着瘫着的沈恩希,不指望她现在还有理智这个东西存在,倒吸一口凉气,接着跟茉语说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已经让江璃去通知江老王爷,他们应该能带些可用人过来!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可用?” “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沈恩希不说话,茉语也不敢擅自做主将凰羽卫的底细告诉他。 夜霁白也不问,只点点头“有人能用就行!事急从权,眼下夭夭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缓过来,派多少人,派什么人,你看着拿主意!” “是!”茉语也看的出来夜霁白的强撑不是装出来的,这也就证明他对襄王多多少少有点感情,这样她也能安心些,自己也稳了稳心神才想起来问,“这个江王爷是?” “江璃的爷爷,当年跟我父王征战沙场好多年,靠得住!” 大婚那天茉语一直在忙,后来他们三人研究礼单时又没带上她,所以她现在还不清楚江璃的身份,夜霁白当即给她喂了颗定心丸。 江璃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江老王爷的口信儿。 “我爷爷说这个事不能让夜霆察觉到我们已经知道消息,无论是不是他干的,我们都得保持冷静等着宫里传出消息!” “老王爷说的有理!茉语,你先安抚好夭夭!宫里很快就会派人将消息送出来,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得到消息肯定会引起他的猜忌!” “我不需要安抚!” 沈恩希被半夏和沈慕青扶着坐起来,夜霁白听见她的声音,快步走过来半跪在她面前,轻声道“是,我们夭夭一直很坚强,一定能稳住!不过夭夭是个小姑娘,是我们的心尖儿,会难受,会伤心,茉语已经派人去找了,在那群杂碎到来之前,夭夭先睡会儿好不好?” “公主,睡会儿吧!这眼睛都红了,要是再这么熬着,明天他们来报信,肯定会发现的!” 半夏拿着帕子给沈恩希拭泪,也顺着夜霁白的话哄着沈恩希。 “好吧!” 沈恩希妥协了,但握着夜霁白的手不愿意松,沈慕青见状让出位置给夜霁白,招呼众人离开。 慕璃与北洲以山河为界,名曰玉宁山、玉水河。 玉宁山南坡树木葱郁,百兽栖息,气候宜人;北坡生灵罕见,贫瘠荒凉,冷热无端。 几个卫兵正扶着襄王,穿梭于疏林瘠石之间,夜间山风阵阵,裹挟着浓重的露气,即使是夏日也湿冷的很。 本就一身陈年旧伤的襄王,眼下又伤了腿,已经烧的浑身滚烫! “殿下,来,歇歇!”唯一一个只受了皮外伤的影驰,将襄王扶到一块大石头上坐好,从怀里掏出仅存的一颗药丸,抽刀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襄王,剩下的一半交给影风,拿去分给伤重的兄弟。 “影驰,你实话告诉我,夭夭是不是将带过去的卫队都派过来了!” 襄王又气又急,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凰羽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现身,给夭夭留一支训练有素的人马,是为了方便在用人之际帮她做事,那一队人为了护着他全都折了! “殿下,只要您能活着回去,属下愿以死谢罪!” 影驰双膝跪地,目光坚定,对上襄王盛怒的目光丝毫不躲。 襄王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指着他半天没出声!他很清楚如果没有那一队人马,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殿下,您先别气!我给您换药!忍着点!”影驰将襄王的手按回去,轻手轻脚的去解他伤腿上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布条。 可襄王被一刀砍伤了腿骨,即便是不动也是剧痛难忍,布条一揭开就是连皮带肉,受伤后有躲躲藏藏走了一个时辰的路,伤口已经感染化脓。哪怕襄王常年带伤,药粉撒上去也是牙关紧咬,冷汗岑岑! “好了,殿下!我去找点吃的!” 影驰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咬牙狠狠心系紧布条。 襄王抹了一把冷汗,瞪他“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去找吃的,你说话也不过脑子!” 影风几个互相包扎好伤口,都凑过来,处理襄王身上七零八碎的皮外伤。 见襄王还有力气骂影驰,几个人难得扯出点笑容。 几个人围在一起,也不敢睡,一直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状态 “景清!景清,你在哪儿?”。 莫约两个时辰后,远远的传来凉凉的女声,因为太远显得模糊空灵!兰茵带着人一路搜罗,这荒山野岭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只能兵分几路两两相伴,办成寻找家人的村民!虽说襄王的影卫很少现身,但影风影驰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们专门喊了原名! “影清,什么人找你连原名都知道?”影风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低声问影清。 “知道我原名的人除了殿下和影卫,其他人都死了,重名了吧。” “景清,我是莲月啊,你到底在哪?你要还活着就答应一声!” 正说着,那边的女声近了些,能听出语气中的焦急。 襄王用没受伤的手臂撑起身子,细细听了听,问“是莲月?” “是!殿下你认识?” “影驰,你去看看,见到她就问她桃花林了有多少棵树。如果她的回答是跟凤凰的羽毛一样多,就带她来见我!如果不是就解决掉!” 影驰寻声找到了一身农妇装扮的莲月,对了暗号后将她带到襄王面前。 “殿下!”莲月一见到襄王激动的不得了“我可找到您了!公主都急死了!” “夭夭知道了!看来我没看错你们!” 从北洲皇都道玉宁山,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时辰,可眼下不过三个时辰人就找到这,,已经是极限了。也能看出来他们在北洲建立的情报系统很成功。 “殿下,您伤了腿,不能在走路了,否则极有可能废掉!”莲月的医术虽比不上沈慕青,但也很有水平,给兰茵他们传递完信息,她就开始给襄王治伤。 第65章 应对 这一边,莲月就地取材,想尽一切办法给襄王几人治伤,到天光大亮,兰茵带过来的三十个人已经汇合,几个伤员已经包扎好。 而沈恩希还没用早膳就从宫里派了的人嘴里得到襄王重伤失踪的消息。为了体现出痛惜之情,夜霆大手一挥赐了无数金银珠宝。 沈恩希跪在圣旨前,痛哭流涕,连谢恩都是被那尖着嗓子宣旨的老太监提醒才想起来。 “世子妃,事已至此请勿过于伤心,要保证身体!咱家还得回宫复命!” “是,陆公公说的有理,我们会照顾好世子妃!”茉语起身递了锭金子给那老太监,连声道“公公慢走!” 待宫里的人趾高气昂的离开镇安王府,夜霁白忙将沈恩希打横抱起,放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即使一句话不说,众人也知道他憋了一肚子火,其他人同样很气! 只有沈恩希还像个被抽了生气的娃娃,毫无生机的坐在秋千上哭! 沈慕青轻轻晃着秋千,眼里亦是满满的担忧“兰茵还没回来吗?” “阿青,你别急!从皇都到玉宁山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时辰,何况还得找人,兰茵越是找不到就说明襄王活着的几率越大!” 夜霁白这话既是安慰沈慕青,也是给自己喂定心丸。 慕璃皇宫 景明帝已经接到了消息,众臣齐聚昭和殿,却大气都不敢出! “说话呀!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日里参襄王的折子不断,如今人失踪了!你们不该高兴吗?怎么不说话了!” 景明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上不见悲喜,比平日里高出几个度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老太师冷眼扫了一眼垂头当缩头乌龟的大臣们,思虑再三,站出来出主意“陛下,襄王殿下久经沙场即使是失踪,也一定能回来,您要是实定不放心,就派些人去找!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可轻易下定论!” “关键是襄王殿下是在北洲境内出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眼下还不好说,对方既然敢出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眼下加固边防,以免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才是最重要的!” 御林军统领李程主动站出来请缨“陛下,臣请命,带人去找襄王殿下,一定把他给带回来!” “好!李程,朕命你带五千人马去玉宁山附近寻找襄王,即刻出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即便是不愿承认,景明帝还是说出了那句残忍的死要见尸! 李程领命退去后,景明帝又给东南西北四位将领增派守军,北方由影心接替襄王。 “苏相,淳贵妃这两日身体不适,朕想着让她回苏府休养一段时间,你们准备准备!”退朝后,景明帝单独留下了苏雪纯的父亲,当今的丞相苏秉毅。 他这一句话,苏秉毅在脑子里转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到底什么意思,于是试探着开口“陛下,淳贵妃娘娘没惹什么事儿吧?” 自家女儿的性子当爹的哪能不清楚,纯儿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认死理,倔的很,认准了就不管不顾,六亲不认。 打进宫那天起,这十多年除了重大的宫宴祭典苏秉毅能远远的看一眼女儿之外,其他时间是看不到的。说实话,自家女儿这些年在宫里顶着贵妃的名头,享受的却是皇后的待遇,连带着整个苏家都跟着沾光,苏秉毅是很知足的。 “苏相是信不过自己的女儿,还是信不过朕!”对于苏秉毅这种受宠若惊的态度,景明帝很满意,难得眼里带些笑意,耐心解释,“这段时日不太平,淳贵妃待在宫里不安全,也不利于休养,回府去有父母陪伴,还能出去走走,多好!” “还是陛下考虑周到,那臣回去准备着!”苏秉毅悬着的心放下,眸子里的忧虑被喜悦代替,欢欢喜喜退下了。 苏秉毅走了,景明帝动身去见苏雪纯,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来得及将襄王出事的消息告诉她。 “陛下,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正在给鲜花浇水的苏雪纯看到他,也不行礼,口头客套一声,径自去照料她的花。 “有个事跟你说,你是在外面听,还是在屋里听?” 景明帝正在组织语言,扯了一句废话。 “公事还是私事?” “襄王,失踪了!” 景明帝斟酌一下,说出口时,下意识去扶她,果不其然,苏雪纯身形一晃,手里的水壶都扔了。 “陛下是想找我出主意吗?” 苏雪纯的承受能力比沈恩希强不少,仅仅缓了一会,就恢复了理智。 “你回苏府住段时间,替朕办点事儿。”景明帝的话没有说彻底,他相信苏雪纯能听懂,“李程已经带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臣妾知道了!” 苏雪纯强装镇静,提了水壶回屋,才任由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景明帝跟着她进屋,亲自关了门,也不出声由着她哭,这个时候劝她不哭根本不现实,她哭累了自然就停了。 “雪纯,如果沈明活着回来,你替我去襄王府照顾他,如何?” 景明帝和苏雪纯的关系像兄妹,像知己,相互扶持,相互安慰,他们都很清楚对方想要什么,也会帮着对方实现,只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牵绊。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嫁给他呢?你愿意吗?” 景明帝觉得他这辈子最对得起的就是苏雪纯,是他毁了她一生,所以他对她尽一切可能有求必应,只希望她不觉得太苦。 苏雪纯听到他这个问题,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即便我愿意,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当年她说话太伤人,即便是有苦衷,他心里也会有隔阂,再也回不去了! 景明帝坐到她对面,给出承诺“总有办法的,我能替夭夭苦心谋划十几年,就能替你谋划一次!” “夭夭?你们果然有事瞒我?” 提到沈恩希,苏雪纯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不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