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簪》 1. 初回府被许亲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大娘子,醒醒!该起了!” 沈兰奴是被丁香摇醒并拉起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 绣着花鸟图却略显破旧的枣红色床幔,摆放整齐却显空荡的桌案椅凳,香炉中的香还未燃尽,缕缕青烟升起。 沈兰奴不常点香,一下子被熏得瞌睡吓跑了大半,立马回过神来,这是在沈府呢!这儿是沈府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 轻叹一声,又重新闭上双眼,捏捏眉心带着浓厚的睡意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丁香把她扶起来后,就利落地为她洗漱更衣,语气有些焦急:“卯时一刻了。刚还来了人催呢,说昨晚就交代了今儿要早些去给夫人请安!咱们得快些,免得让夫人等久了要挨罚。” “嗯,知道了。” 紧接着沈兰奴又被丁香拉到梳妆台前挽发涂脂。一坐下,困意又袭来,她任由着被摆弄,闭上眼打算补补觉。 丁香口中的夫人,是这沈府主母,亦是沈兰奴的嫡母。而一会儿去请安,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她。 不只如此,就连这睡得不怎么安稳的一夜,也是因她第一次在沈府过夜。 直到昨日,沈兰奴才被父亲下令接回府中!昨日之前,她一直是在西郊被祖母带大的。 说来稀奇,沈家乃名门世家,主君贵为吏部尚书,主母虽出身不算显赫,但其父也在朝为官。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女儿养在府外吧? 但凡你到街上去随意打听打听,随便一个人都能为你解答个大概! 原来,这沈兰奴虽贵为长女,却并非当今沈家主母所出!加之她生母生产那日天生异象,本是春日微风暖阳,下一瞬却突然乌云密布,随即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甚至因难产到第二日才艰难生下她时,骤雨急停,转而飘起鹅毛大雪,凛冬再临! 生母生下她不久便撒手人寰,又有路过道士前来相告,此女命格极凶,克父克母!五月飘雪便是老天爷给出的明示!其母更是被她在胎中所克,才会丧命!若是在府中长大,恐怕更会克得府中他人厄运连连! 但这并非无法解决,府中有一人,生辰八字正好可与其相抵,养在其膝下,便可保相安无事,或许还能转凶为吉。便是在西郊处的老夫人。 以此,沈兰奴才没被掐死,而是被送到老夫人那儿养育,一送便是十六年。 下人带领着来到东院正厅时,已经有两位妇人正喝着茶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挺无趣。 直到看到沈兰奴进来,才停下了话头,双双打量着她。 沈兰奴强撑起精神,对着主位气质更显雍容华贵的妇人,欠身行礼:“兰儿见过母……母亲,给……母亲请安。” 母亲这两个字,也许是从未说出口过,即使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说得有些艰难。 “嗯。”秋夫人嘬了口热茶,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你。” 沈兰奴应声抬起头,窥视般瞄了一眼秋夫人,又迅速移开眼神,只仰着头,任其端详。看来没有认错人。 秋夫人眯着眼侧身与副位的妇人小声道:“长得倒是妖艳!” 那妇人瞥了秋夫人一眼,并不回话,只是继续盯着沈兰奴。秋夫人也不恼她,笑吟吟又坐正了身子。 这妇人应是府中的某位姨娘,有谁来着?赵姨娘、凌姨娘、钟姨娘……与夫人不大对付的……那便应该是赵姨娘了。 沈兰奴头都快抬僵了,才听到秋夫人慢条斯理地向她问道:“方才你说什么?兰儿?” 赶紧低下头来缓和一下脖颈,又实在疑惑:“是,这……有什么不妥吗?” 秋夫人忽然提高了声音:“你的名字叫什么?” 沈兰奴并未从中听出多少怒气来,更像是高高在上往下施压的语气。想来是想要给她个下马威。她轻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沈兰奴。” 秋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知道的啊?你叫沈兰奴!可不叫沈兰儿!” “是,兰奴知错。”沈兰奴把头低得更下去,立马纠正了自称,“谨记母亲教诲。” 多唤两回,这两个字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叫出口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是赵姨娘。秋夫人朝她道:“你笑什么?” 赵姨娘捂着嘴阴阳怪气道:“看来夫人这是得了个乖女儿啊!” 秋夫人看着沈兰奴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满意地笑起来:“是比你的双儿乖多了。”赵姨娘顿时一噎,收起了笑容。 秋夫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老夫人把你教得甚好,是个好孩子。” “但你这礼行得不太好,姿态不端,身形摇摆!想来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也上年纪了,是真没那么多精力来教你这些规矩。”秋夫人又开始挑她毛病,“在我和你几位姨娘面前随意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是日后若是去了婆家,恐怕就要恼我这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你了!” 沈兰奴努力稳了稳身姿,道:“兰奴还请母亲教导。” “嗯,果真是个乖巧的娃娃!”秋夫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眼中都攀上了笑意,“这样,从明日开始,请安以后,你就留在我院里,我叫人好好教你规矩礼仪。这也是我身为母亲的职责。” 沈兰奴顺应着:“是,母亲。” “起身吧,去那儿坐。”秋夫人随意往靠外边的椅子指过去,“晚些你几位妹妹也要过来,一会儿认认人。” “是,母亲。”一直欠着身的沈兰奴这才起身过去坐下,腰身终于得到一刻放松。 “这位是赵姨娘。”秋夫人这才想起来介绍旁边的人。 沈兰奴朝她点点头:“见过赵姨娘。”果然未猜错。 赵姨娘淡淡地“嗯”了一声,总算不再看她。 “你父亲近几日不在府中,待他回来,你再去与他请安。”秋夫人又交代道。 闻此,沈兰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是,母亲。” 父亲没在府中倒是没有想到,本以为一会儿就能去见父亲,结果还是要等。 良久,门口传来阵阵嬉笑声,两位小娘子牵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一同进门来,还有位妇人紧随其后,唤着“慢点儿,莫摔了”,想必又是哪位姨娘。 待几人闹腾地向秋夫人行礼请安后,就立马有人问起了坐在一边的沈兰奴:“母亲,这位就是长姐吧?” “阿荷,来。”秋夫人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娘子,有些不快。而后将她唤作“阿荷”的娘子拉到身旁坐下。便是二娘子沈清荷了。 她轻声向刚刚问话的少女斥责道:“双妹,你急什么啊?母亲会给我们介绍的。” 看来前面开口的就是秋夫人口中那“不乖的”三娘子沈清双。那小不点就最好认了,便是沈府幺女,四娘子沈清芸。 听闻沈清双还有位双生哥哥,倒真是惹人在意些,沈兰奴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沈清双倒也不生气,勾住沈清荷臂弯就撒娇道:“哎呀,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家好奇嘛!” “双儿!”赵姨娘见状暗暗拍了一下沈清双的手臂,不满地喊了一声。 沈清双有些不高兴地甩开赵姨娘的手:“哎呀!姨娘你莫管我!” “兰奴,你过来。”秋夫人朝她招招手,“认认你几位妹妹。”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沈兰奴身上。 秋夫人拉着沈清荷,满眼慈爱:“这是清荷,是你二妹。” 而后又指了指另外几人:“这个聒噪的是清双,是你三妹;最小的是清芸,是你四妹妹;那抱着清芸的是凌姨娘。” 跟着一一扫过几人点点头,倒是都没有猜错。这才发现凌姨娘请安后便抱着沈清芸坐到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沈兰奴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见过几位妹妹,见过凌姨娘。” 那边沈清双盯着她的目光愈发火热,兴奋地摇着沈清荷的手臂:“阿姊,她这张脸,这容颜这姿色!是那霍二公子会喜欢的吧!” 嗯?谁??霍二公子……霍寅君???沈兰奴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沈清荷也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都说先母是西域血脉,天仙之容,楼兰之姿。想必长姐就是遗传了先母容颜,才长得这般好看!”转而又向秋夫人求证,“母亲,您说是吧?” 对于沈兰奴生母,她唤的是先母,而非姨娘。沈兰奴的母亲原是沈府主母,也就是说秋夫人是之后抬上去的。 “阿荷当真是聪慧过人!”秋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家闺女,又向沈兰奴道,“你也是可怜,自小没了亲娘,孤苦无依的,一直这么下去也着实不是个事儿。” “正好,前些时日我便与你父亲谈过这个,今儿说与你听。你是长女,过了年就十七了。你虽不在沈府长大,可我与你父亲也记挂着你。尤其是你父亲特地为你讨了门亲,是霍太傅府的二公子霍寅君。霍家与 2. 百花苑“会”姐妹情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李妈妈带着人与男人擦肩而过,来到院子里的青桥亭中,才转身向画师开口道:“宋公子,这位便是我们大娘子。” 那宋公子被唤回神转身稽首行礼,俨然一派温文尔雅的姿态:“在下宋恒,见过沈大娘子。” 沈兰奴走上前,朝他点点头示意,就算打过招呼。 宋恒也不多寒暄,仿佛方才看愣神的是别人,直接指着亭中的石凳道:“大娘子请这边坐。” 沈兰奴看看那石凳,又环视院子四周,花草都枯得看起来空荡荡的,一下子有些怔愣:“在外头画吗?”这么冷的天! “大娘子不必担心,咱们给您准备了炭火和汤婆子,冻不着!”李妈妈堆笑着上前拉着她就往石凳上按下去,又瞥了一眼宋恒,“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大娘子马上就要定亲了!哪儿能在屋子里画啊!” “……好吧,我知道了。” 待沈兰奴坐好,李妈妈把炭火挪到她前边,顿时烤得她暖洋洋的。汤婆子也往她怀里塞去,做好这些后才安心地跟着丁香一块儿站在后头盯着。 宋恒也早就准备好工具,随即取来一张宣纸夹在画板上,手持画笔蘸墨。正要下笔,却突然停住了,抬头对沈兰奴说:“劳烦大娘子把斗篷往外松松吧,脸被狐毛儿挡着了。” 入冬了,这天寒刺骨的,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袄子里,根本不愿意多漏出来一点儿肌肤挨冻!但仔细想想,这幅画的重点,可不就是她的脸吗?确切地说,是她的美貌。 沈兰奴没有任何能拒绝的理由。 丁香闻言正要上前为其整理,旁边的李妈妈手脚却快她一步:“我来,我来!”迅速且粗鲁地解开领口系带,把斗篷松了松再重新系好,“好了,宋公子开始吧!” 冷风一下子被灌进来,沈兰奴缩了缩脖子。但炭火又很快把寒气驱走而得以舒展身子。沈兰奴皱着眉看了她两眼,最后并未说什么。 李妈妈整理完后又迅速站回后头去了。 对面的宋恒执起笔再次抬眼看向她完全展露的容颜,瞬间又呆住了,嘴巴微张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兰奴与他对视,如此直白的眼神让她有些不适,也有些不快。 “宋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啊!”宋恒轻呼一声收神,“没有,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下一瞬,画笔终于落于纸上,再看过来的眼神已经摒弃杂念,只专注于笔下飞舞。 不知道端坐了多久,沈兰奴感到浑身发麻,想要扭动一下身子缓缓,宋恒的声音及时传了过来:“别动!” 沈兰奴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坐直了。 很快,宋恒又开口:“好了。大娘子累了吧,先停下歇息会吧。” 沈兰奴放松下来:“多谢。” 丁香赶紧上前来给她捏捏肩,捶捶腿,麻劲过去,阵阵舒适传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突然想到什么,她探头瞄了一眼宋恒,只见他还专注于手下画像,想必是在调整一些细枝末节。看来并未注意到她的失礼。拍拍胸脯,轻呼一口气,幸好幸好! 只歇息了没多久,李妈妈便催促,就又开始了。 不知是不是一直僵坐着的缘故,寒气从足下一点点往上爬,炭火的温暖根本压不下去,沈兰奴感觉自己快要冻僵在这石凳上了。 眼睛本就困顿酸涩,这会更是冻得有些迷糊,好似还看到远处有什么白点飘落? 她想:我莫不是要冻晕过去了?若真如此,可就太失礼了…… 沈兰奴刚闭上眼打算滋润下眼睛,就听到对面宋恒开口:“下雪了!” 抬眸望去,只见宋恒刚把画笔放下,伸出双手去接住落下的雪,眼神弥漫着狂热。 这人……没见过雪吗? 意识沈兰奴看过来,宋恒很快就把双手收回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又朝李妈妈问:“劳烦李妈妈,请问有热茶吗?” 李妈妈扫过四周,除了炭炉和画具,竟真的没备一壶热茶,赶忙道:“……哎呀!您瞧我这记性!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这就去沏壶热茶来!” 快步走到院门口时,又放缓脚步回头看了看沈兰奴,好似不大放心让这两人单独留在此处。本想开口让丁香去,谁知宋恒又开口:“麻烦您。” 李妈妈只好作罢:“哎!不麻烦不麻烦。”还是快去快回吧! 宋恒把画架收拾进亭子里,免得被飘雪晕湿了画儿。 “要看看吗?”宋恒见她直盯着画架,很是好奇的模样,“已经大致完成了。还剩下一些细节,我回去自己再调整一下就完成了。” 接着他就把画架挪转了过来。 听他的意思不必再看着她画了,沈兰奴赶紧先把斗篷往头上兜,把系带系紧了。宋恒见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看着自己的画就在眼前,对于沈兰奴来说是种很神奇的体验,便也不打算计较他的“嘲笑”。她甚少有机会去看什么画作,祖母那儿不是没有,但都是些山水花鸟图。像这般人像大作,她还从未见过。 虽然都说她长相妖艳,而这个词往往也是不友好的。妖艳妖艳,像妖怪一样美艳,是要勾引哪个男人呢? 但无疑,这又是对她容颜姣好的认可。正如祖母也言:“你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张脸了。” 而宋恒的画技,寥寥几笔便把画中人的美艳展现得淋漓尽致,却并未从中体会出大家口中的妖气来,只是看起来更显清冷。让她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摸,还好理智提醒了她,墨迹未干,莫要摸毁了。 把手放下,沈兰奴嘴唇微扬,心情也跟着扬起:“好看的。有劳宋公子了。” 宋恒看着她,笑意在他脸上漾开:“雇主满意就好,这是我的本职工作罢了。” 沈兰奴还是看着画儿,眼神暗下一度:“那你怕是问错人了,雇主并非是我。” 宋恒却道:“那你错了!在我这儿,我画的是谁,谁才是我的大雇主。” 沈兰奴转头看向他,似乎不大理解他的话,付钱的人又不是她。但她也不想深思,反正与她无关。这画完成后就要交到那霍二公子手中,日后恐怕再也瞧不见了,还是趁现在多看几眼吧。 宋恒看着她转过来的脸,四目相对,又如同一开始时那般,怔住了。也未留意到她并未答话。 他盯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开始收拾画具,收了几件却发现越收越乱。对自己的心不在焉终于泄气,转而喊了一声:“沈姑娘!” “嗯?”沈兰奴转头看他。 宋恒问:“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兰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也很认真地搜寻了一番脑中记忆,又回头看了看丁香。丁香冲她摇摇头。 沈兰奴重新正视他,答:“没有,我没见过你。” 宋恒好像在思索她话语的可信度,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李妈妈却在这时带着热茶回来了,还顺手带了些配茶的点心。 “宋公子,来来来!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李妈妈给他倒茶,“是我这老妈子疏忽了,还望您莫要见怪。” “无妨,我穿得厚实,倒也不是特别冷。”宋恒轻轻嘬了口茶,热茶下肚,严寒一下子驱散了大半,“倒是姑娘家莫要冻坏了才是。” 闻言,李妈妈也识趣地给沈兰奴倒了杯热茶。只是再热的茶,暖意也一下子到不了双足,依然是冻的。听了宋恒的话,好奇地扫了他一眼,原来是穿得多,难怪看起来臃肿。 李妈妈这才注意到宋恒已经在收拾画具了,便问了一句:“这是画好了吗?” “大致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我回去再完善就行。”宋恒点点头,“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劳烦你们在这儿陪我挨冻了。” “画好之后,我自会把画交到霍二公子手上,李妈妈放心去交差便是。” 李妈妈高兴道:“行!那我便放心了。” 见宋恒没有再继续问了,沈兰奴也道:“李妈妈,那我就先回去了。劳您一会儿送送宋公子。”随即向宋恒点点头表示告别后,就带着丁香往回走。 从前院的青桥亭回去,需要转过东院,穿过中庭,再经过百花苑,才回到为沈兰奴安置的悠然院。过来的时候是一路无阻,回去的 3. 疑是替嫁?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回房后,把房门拴上,脸上的痛感才逐渐显现。 这是沈兰奴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刚才那一下打下来时,她并未感觉有多疼,只觉得屈辱。当然也许是因为冻僵了,才没有感觉有多疼。 其实是什么她心里还是明白的。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哎呀!三娘子怎么下手这般重!”丁香蹲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很是心疼,“大娘子,您等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药来。” 沈兰奴轻声应她:“嗯。” 丁香很快就回来了,看到沈兰奴的脸开始肿起来了。于是先为她取来沾湿的手帕冷敷一会儿,然后再轻轻上药,她试图安抚道:“大娘子,您莫往心里去。我看三娘子与二娘子感情好,三娘子也是脾气急,可能这才……” “没事儿,我只是……”沈兰奴难掩落寞,心里乱得很,“哎……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丁香很快上好药,迟疑道:“那一会儿奴婢去给您准备午膳……” “……不用了,”沈兰奴打断她,“没胃口。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吧,大娘子您好生歇着。”丁香叹了口气就出去了,关门前又抬头看了看她,满脸担忧。 沈兰奴坐着愣了好久,直到浑身又开始发麻了,才站起身到床上去躺着想睡会儿。只是脸上疼得很,心里又添委屈,再困也难以入睡。 但她还是闭紧了双眼,尽可能地排除杂念,放空自己,然后进入梦乡。这也是她最常用的伎俩。 直到天黑了丁香才来喊醒她,给她换药。 迷迷糊糊中好像久违地做了梦,即使乱得很,也依稀还能感受到梦中带来的情绪,闷闷的。看来不是什么愉快的美梦。 换完药后,她又睡不着了。 其实下午并未睡多久,依然会觉得困倦。她逼着自己要睡,明日还要早起请安,秋夫人还要教导她,她得睡好! 翌日,依旧是卯时一刻被喊起来,收拾好出门前,沈兰奴喊道:“丁香,你过来。” “大娘子怎么了?”丁香乖乖过来,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疑惑道,“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擦了脂粉也看不大出来呀?” 沈兰奴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一把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呀!”丁香被吓了一跳,浑身都僵住了,想挣扎又不太敢乱动,“娘……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丁香虽然从小服侍沈兰奴,自小一同长大,但主仆之间却一直有个度。丁香性子胆小木讷,但做事稳当,对大娘子一直是尽心尽责地侍候,但从未有过如此亲近的接触。她突然被抱了个结实,属实被吓到了,慌得语无伦次。 “没事儿,别慌,”沈兰奴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丁香心疼主子,也听话地站定在那儿不动了。她的双手在身侧以及半空中来回摆动了两回,最后还是垂在身侧。 三个呼吸后,沈兰奴就松开手,后退一步。她站姿挺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朝丁香扬起一抹笑容:“好了,走吧。” “是。”丁香也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来到东院时,今日赵姨娘倒是没在,只有秋夫人和侍奉她的妈妈,昨日偶然听到秋夫人喊她水秀,让沈兰奴一下子记住了她。 请安过后,便如昨日所说,沈兰奴要留下来学习礼节。而安排来教导她的正是那水秀妈妈。水秀这名儿听着温柔可人的,实际却不是这样儿的! “错了!大娘子!”水秀再次出声呵斥,手上的拿着当教鞭的枯枝也跟着打到腰上和手上,力度不大但也不小,“腰挺直,莫屈着;手放好;站稳了,抖什么?前面几回不是还做得好好的吗?” “……” “好了好了。”秋夫人拢了拢披着的裘皮大氅,打了个哈欠,“歇会儿,先用早膳吧。兰奴,你也留下一道儿,就别回去跑这一趟了。” 沈兰奴学以致用,立马行礼道谢:“是,多谢母亲。” 这才发现已经布好菜。在她学习期间,除了凌姨娘带着四妹准时来请安以外,赵姨娘派了人来说身体不适不过来了,秋夫人说了几句。期间就没别人来过,院子里安静得只有水秀妈妈“骂人”的声音。 正用着早膳,院外匆匆疾步进来个人,草草行过礼后便向秋夫人表明来意:“夫人,霍府来消息了!” 这才第二日,还真够快的! 沈兰奴也竖起耳朵凝神听着。 来人这才看到沈兰奴也在,顿时犹豫要不要往下说。秋夫人瞥了她一眼,给出一个安定的眼神,道:“王总管,你直说就是!” 原来是沈府的总管。沈兰奴这才隐隐想起来,前日刚回府时,好像正是这王总管接待她的。 王总管还喘着粗气:“霍府刚派了人来,说他们二公子已经瞧过画像了,甚是满意!让霍夫人择定婚期。霍夫人这边想尽快您商榷,好早日定下这门亲事!” 闻言,秋夫人开怀大笑,道:“好!好!看来咱们府上近日真是喜事连连!” 王总管试探道:“那霍夫人这边……” 秋夫人愉悦道:“你去回话就是:先让霍夫人看看黄道吉日,过几日主君回来了,我们便抽空去霍府一趟,与她商讨那些细节。” “哎!奴这就去回话!”王总管笑着就退步出了东院,又往大门口疾步而去。 秋夫人问她:“听到了?” 沈兰奴早就放下了筷子,淡淡应答:“听到了,母亲。” 秋夫人嘴角还噙着笑,看似真诚:“既然听到了,那就要做好待嫁准备。你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也定不会亏待你。成亲前的一些事宜,我会替先夫人为你安排好,该教给你的,也定不会遗漏了。” 沈兰奴垂下眼眸:“多谢母亲。兰奴懂的。” 秋夫人抓过她的手又道:“至于嫁妆,等你父亲回府了,我再与你父亲仔细商量。你是长女,嫁的是霍太傅府,必然不会少了你的排面。” 沈兰奴看着她的手,又听她提起父亲,一下子把背挺直了,看着秋夫人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期待:“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用完早膳后,沈兰奴还继续留下来学习,要到晌午才能离开。而这时,沈清荷和沈清双才姗姗来迟。 “清荷/清双见过母亲。”二人齐声行礼。 秋夫人扶起沈清荷,问:“起来吧,怎么来得这么迟?起晚了?” 沈清双抢先道:“母亲,是阿姊起来后一直在房中练字呢!阿姊一碰毛笔呀,就跟入定了似的!我都等了好久!” “是嘛!阿荷倒是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字!”秋夫人宠溺地摸摸沈清荷的头,“都写了些什么?说与母亲听听。” “双妹!就你会说!”沈清荷嗔怪地瞪了沈清双一眼,又像秋夫人低下头,“到底是清荷的不是,让母亲久等了。” “你呀你!”秋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她额头,“我不是说过,你可以不用日日来给我请安的!” 沈清荷摸摸脑门,反驳道:“那怎么能行?先不说这本就是对母亲最基本的礼仪,长姐未回府时,我便是府中最年长的。若不带好头,弟弟妹妹们都要跟着我学,那不是对母亲的不敬了?” “而且今日也没写什么,就是随便练练。免得等女师回来,又要责骂我不好好练字了。” 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阿荷说得有理!” 沈清双也委屈道:“阿姊,女师才不会骂你呢,明明每回挨骂的都是我。” 沈清荷嬉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顽皮!” “……我才没有!” 这会儿没下雪,天阴沉沉的。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虽被扫出来了一块儿空地,可从地上升腾起的寒气还是显得咄咄逼人。那边欢声笑语,这边沈兰奴又不知道几棍落到身上。 夹带寒气的枯枝抽在身上也格外的疼。即使并未使多大力气。 “母亲,我听说刚刚霍府来消息了?”沈清荷端正神色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枯枝鞭打在沈兰奴手臂上。 秋夫人一听她问这个,笑容更灿烂了:“是,刚刚才让人去回话了!” 沈清双一听 4. 赠画寻人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钟姨娘被“送”回去后,还大费周章地请了大夫来,好像就是要证明完全没摔着顶多只是受到些微小惊吓,还能大呼小叫的自己,就快小产似的。 沈兰奴回府前,锦娘就跟她说过沈府的情形。尤其是钟姨娘,本名钟沛儿,只是普通富家千金,偶然怀了身孕,才被父亲纳回沈府。 父亲已多年未纳妾,当时这么个事,竟闹得满城皆知。 只是钟姨娘刚进府没多久,腹中胎儿就被她自个儿作没了。 那时怀胎还不足三月,又非要大操大办进门。别人纳妾怎样不说,父亲是全权交给秋夫人操持的,想着安安静静过门便罢了。偏她不愿,即便不能风光大嫁如正妻,也不愿苦了自己一生仅此一回的出嫁,非要图个热闹,怕别人不知她做的是尚书府的妾那般! 如此操劳,进府后更是频频不适,孩子最终没保住。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又怀上了,这回她倒是谨慎得很,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要喊大夫来保胎。 她自落胎后,也一直在进补,身子调理得相当好。这次怀胎,除了偶尔害喜外,胎儿一直很好。就连有一回,因为走得太急而没注意到地上有一滩水渍,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把孩子摔没了。 不过自那以后,父亲也一直让钟姨娘不要随意走动,也免去了每日向秋夫人请安,让她好好待在院里养胎。 她说沈府子嗣单薄,倒也没说错。 不算钟姨娘怀着的这个孩子,父亲有四个女儿,却只有两个儿子。相比于其他官员府上,子嗣着实少得可怜。就好比霍府,与沈兰奴她们同辈的就有二十六个儿女! 三日后,霍府那边就等不及派了人来,还带来不少财物,来与秋夫人敲定婚期。最终定下一月后定亲,来年春天完婚。 成婚的具体日子,还未完全商定下来。霍夫人讲究,秋夫人也还需等父亲回府,急不得。 霍府的人面带笑意而归,没多久又有两人来了府中,去了沈清荷的院子。 秋夫人今儿忙,沈兰奴托福得了空,早早就回了悠然院待着。这些消息都是丁香去找管事的领取日用物什时打听到的。 “娘子,奴婢还听到了些别的……”丁香突然凑前来神神秘秘道。 沈兰奴也被勾起了兴趣,忙问:“什么?” 丁香赶紧左右前后检查好门窗,确定都关严实,无人偷听后,才又凑过来很小声地说:“是关于先夫人的!” 沈兰奴的好奇劲儿一下子下去了,但她还是示意丁香说下去。 丁香娓娓道来:“今儿奴婢去总管那儿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她们在说笑。原本奴婢也不打算偷听的,只是听到她提到了娘子您,我就偷听了一嘴。” “她们说,娘子您当年能出生,都靠主君的严密看护!说是……”丁香又扭头观察四周,生怕被人听了去,确保无误后才接着道,“他们说先夫人原先一直不愿生育,怀胎数次,都想方设法堕胎了!怀您的时候也是如此,主君为了孩子还平安生下来,就把先夫人关在屋里日夜派人严加看守,就怕一个没看牢先夫人做傻事儿……” 丁香忽然停下来盯着沈兰奴看,抿抿嘴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说。沈兰奴正听着出神,感受到丁香的目光后,对她投以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没事,你继续说,我想听听。” 丁香这才往下说:“先夫人在生下您以后,听说她还想……不过幸好主君即使发现制止了先夫人!” “这几日总瞧见咱们院里奴仆们凑在一块说什么!每次看到咱们的时候,又都闭嘴了,奴婢偶然听到了一点儿,现在想来,她们准是说的这些事儿……府上的人大多也是知道这些事儿的……” 丁香注意到沈兰奴逐渐低垂的眉眼,话锋一转忙安慰道:“但是大娘子,您也莫往心里去,她们也就说些风言风语罢了!先夫人……哪有做母亲的会这么狠心不要自己的孩子呢?其中肯定有苦衷……” “可父亲极力保护我出生,最后还不是把我扔府外了?”沈兰奴并不提先夫人,似乎并不在意。 “娘子……”丁香一下不知道怎么答话,皱着眉看她,有些泄气。 “大娘子可在屋里啊!”屋外突然有人大声喊。 “啊!”丁香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左右观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是谁?” 沈兰奴抓抓她的手让她镇定:“没事儿,去开门吧。” “哦哦,好!”丁香努力假装镇定,起身去开门。见院子里来了一名小厮,丁香恰好认得他,之前去领物什正是这小厮带着的,“是你啊!怎么了?我可是漏东西了?” “丁香姑娘怎么如此大惊小怪的?门还关得这么严实,说什么悄悄话呢?”那小厮是个活泼的,竟直接调笑起丁香。 丁香有些心虚,敢怒却不敢言:“……才没有呢!你不要胡说!” 沈兰奴跟在后面出来,看着他问:“有什么事吗?” 那小厮立马收起嬉皮笑脸的性子,一本正经道:“大娘子,有一位公子指名找您,已经在前院候着了。” 沈兰奴有些意外,竟然会有人到府上来找她。她并没有会来寻她的朋友,若是祖母派人来看她,倒还说得过去。可……公子?莫非是霍……二公子?别吧! 来到前院的会客厅,只见一男子站在炭炉旁,正弯着腰把双手靠近炭火前汲取温暖。沈兰奴仔细瞧了他两眼,脸是陌生的,只是这臃肿的身形……可就印象深刻了! “就是这位公子找我?” “是的,大娘子。他说要把一幅画给您。”小厮把人都领到跟前,就退下去忙了。 “?” 沈兰奴满脸疑惑,忍不住盯着男子打量,那边丁香想要上前提醒,被她按下了。 正在烤火的公子正是前几日到府上为她作画的画师——宋恒。 这边宋恒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摆正双手迎出去,行礼问好。依旧是谦逊有礼的姿态:“宋恒见过沈大娘子。” 沈兰奴点点头回应,开口直接问:“宋公子,听说你要给我一幅画?莫非……是前几日画的那幅?” “大娘子猜对了,正是那幅画儿!”宋恒也不客套,荡起开怀笑意,“大娘子不如里头说话?这几日都在下雪,外边怪冷的。” 沈兰奴又特意瞄了瞄他今日的衣裳,穿得似乎比上回还厚实:“……行。” 坐下来后,沈兰奴问出心中疑惑:“为何要把画儿给我?” 宋恒解释其来龙去脉:“正如大娘子所想,这幅画本来是要交给霍府二公子的。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他已经见过你的画像了,而且雇主甚是满意!” 沈兰奴点头:“正是如此,我知道。” “只是吧,他看过画像之后,却并不留下它。所以这画便又回到我手中了。”宋恒突然话锋一转,“当然!这工钱二公子还是照付了的!” “额……” 宋恒继续道:“我在临安城混迹多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呢,我不会去留下谁的画像;若是被画的人喜欢,我便直接或卖或送与她们;若是被画的人不喜欢,不想收下,我才会斟酌着自己收着。恰好上回我见大娘子很是喜欢,我想,你会乐意收下它的!所以就跑这么一趟了。” 说着就把早已经放在桌上的画卷推了过来。 沈兰奴盯着他,只觉这宋公子果真是古怪的很。 “那就……多谢宋公子了。”沈兰奴确实是喜欢这幅画,拿过画卷,却发现在它旁边还放着另一卷更小的画卷。她指了指那卷问他,“这个是……赠品吗?” “嗯?”宋恒怔了一下。 “你这么说也没错。这幅是以另一种风格画的,你看看是否喜欢?期望能得到姑娘夸赞!” “……” 对自己的技术倒真是自信得很,俗称厚脸皮。 沈兰奴率先展开先前画的那幅。相比上回所感,还不曾有多大差别。只见画像被描绘完整后,线条流畅细腻,画中的自己更显清冷明智,让她觉得都不像自己了。 毕竟她的生活看起来并不怎么明智。 她又拿起那幅小画卷展开,这幅画的线条更加简洁明了,寥寥几笔勾绘出绝美容颜,却透出点点儿哀伤的意味。沈兰奴仔细瞧着,心里一下子仿佛被它拽住了,有些憋闷。 无疑画中人的脸与她极其相像,可她以为,这画中人,并不是她。 “几笔勾勒似云锦,点墨绘出心中情,宋公子妙手丹青。”沈兰奴随意赞美几句,就把画卷好放下,推回给宋恒,“只是这画中人,不像我。所以这画儿还是公子你自己留着吧。那幅我就收下了。” 宋恒并没有多讶异,只是问:“不像吗?哪儿不像?脸不像吗?我觉得还挺像的啊!” 沈兰奴回答: 5. “打雪仗”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兰奴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楚阳,乃黄府九娘子。其黄府主君,与父亲是自幼相识的至交好友,二人同在尚书省任职。父亲任吏部尚书,黄主君则任户部尚书。 黄楚阳与沈清荷同岁,亦与沈兰奴同岁。二人……不,是三人,还有沈清双,三人是从小玩大的闺中密友。 “啪”!又一团雪球砸过来,这次砸在右肩,踉跄着后退一步。接着又“啪”的一声,砸在她头上。 碎雪与乌发交缠。 还没站稳呢,又一下两下……地上薄雪被沈清双和黄楚阳接连捏成球,又接连往她身上招呼,玩得甚是开心。 沈兰奴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却根本挡不住,被砸得连连后退。终于她实在忍无可忍,也不挡了,直接抓起地上的雪,还没捏结实就向前两步往她们二人身上撒去。 她们离得不远,尤其是黄楚阳。一半的雪被飘撒在她裙摆上,她难以置信,恼羞成怒,吼道:“……啊!!沈兰奴!你干什么!?” 因这一撒,攻击终于暂停,三人互瞪! 沈兰奴身上都是雪,狼狈至极。 雪积得不厚,抓起来的时候,还混杂着残枝落叶与泥土,揉成团后变得灰蒙蒙的。沈兰奴身上除了雪融化后浸湿衣裳的水迹,还挂着被揉碎的枯枝烂叶。 “不是说打雪仗吗?有来有回才能玩得高兴不是?”沈兰奴被气笑了,“三妹和九娘子既要与我玩,怎么没有做好随时被反击的准备?” 一旁正看戏的沈清荷,见状收起笑容。与另一位小娘子一同上前来,看似和气道:“长姐,游戏罢了,何必如此动气?都把楚阳的衣裳弄脏了!” 黄楚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更炸毛了:“这可是我的新衣裳,上好玲珑锦缎制成的!沈兰奴,你拿什么赔?” 那位不认识的小娘子并未开口帮抢,倒是眉心有颗小小的朱砂痣甚是惹眼。 沈兰奴把眼神转向沈清荷:“二妹这是在责怪我吗?不就是游戏吗?” 沈清荷还是温和的语气:“玩得高兴了,才叫游戏!可你弄脏了楚阳新制的衣裳,现在楚阳生气了。长姐该给她道歉,莫伤了姐妹和气才是!” “……” 沈兰奴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裳。发间簪子也歪向一边,要掉不掉的。 这二妹怕不是有眼疾?看不到黄楚阳身上那点雪随手拍拍就没了?看不到她身上明显更脏更狼狈?明明先动手的是黄楚阳,现在却要她反过来道歉,真是好笑! 沈清荷前来“主持公道”后,那边俩人也不说话了,站在后头一副狗仗人势的姿态,似乎很信任沈清荷能给她们“讨回公道”。 撑着伞的小娘子依旧无言,只是这会儿竟皱起眉来,仿佛等得不耐烦。 沈清荷浅浅笑着看她,也不催促,优雅端庄地站在油纸伞下。 沈兰奴双手紧握,与她对视一会儿,便低下头去,良久,才重新抬起头: “可以,我道歉。九娘子,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弄脏你的新衣裳,还请原谅。” 黄楚阳像是没想到她这么快竟真的道歉了,给沈清荷投去一个眼神。沈清荷回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黄楚阳这才回话:“算你识相!不过我这衣裳被弄脏了,我不想穿了!清荷,给我一套你的衣裳吧,我要把它换下来,脏死了!”沈兰奴!你帮我洗干净了! 沈清荷道:“好,一会儿你跟若春去我那儿换衣裳吧。” “清荷的衣裳一向好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黄楚阳又转脸指着沈兰奴,“看在你是清荷清双的长姐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只是这新衣裳我又喜欢得很!所以……你得给我洗干净了!” 沈兰奴:“??”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也不等沈兰奴回话,黄楚阳就跟着叫若春的婢女先行离开百花苑。 沈清双也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目视黄楚阳离开时,忽然注意到丁香手中拿着的画卷,直接指着丁香问:“喂!你手上拿的什么呢?拿过来给我瞧瞧?” 丁香忽然被点名,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兰奴:“大娘子……” 沈清双见她不动,摊出手恼怒道:“愣着干嘛?拿过来啊!” 沈兰奴往前挡在丁香身前,试图解释:“三妹,这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是你的我才想看!”沈清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说了给我拿过来,你这奴才连主子的话都不听吗?” 丁香在沈兰奴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抱紧手中画卷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沈兰奴反手握住丁香的手给予安慰,道:“三妹,你这话不对吧?丁香是我的婢女,她可没有不听主子的话!” 沈清双走到她面前:“长姐,她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婢女!既在沈府,便是沈府的奴婢,我自然也是主子!怎么长姐要包庇这不懂规矩的婢女吗?我看她如此不机灵,要不还是早日叫母亲给你换了好!” 说完就直接伸手绕过沈兰奴,一晃就抽走丁香手中的画卷。“还我!”沈兰奴眼疾手快想要伸手抢回来,但沈清双却以更快的速度往回撤,一边倒退一边打开卷轴。 “难怪今日有人来府上寻你呢!原来是给你送画卷的公子哥呀!”沈清双把画卷举到沈清荷二人面前,调笑道,“阿姊,阿茗,你们瞧瞧!大美人儿呢!” 沈清荷伸手把画接过来,仔细看着:“想必这就是前几日画师到府上来画的那幅画像吧,听闻霍二公子没有收下画像,我还道是谁乱说的呢!” 沈清双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沈清荷身上,沈清荷向那叫阿茗的娘子道:“阿茗,你看,这画得多美艳动人!怪不得霍二公子这么快就应下亲事了。” 阿茗瞥了一眼,终于开口:“霍寅君只要是个女的都爱!” “你这话不对!年老色衰的女子就入不得他的眼。”沈清荷纠正她,又提醒道,“不过……长姐这张脸,确实吸引男人……方才瞧见长姐出去了这般久才回来。这可不行呢!长姐有婚约在身,还是要洁身自好哦!” 沈兰奴站在原地听着她们谈论,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二位妹妹可看完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无人答她。 此刻画又回到沈清双手上,沈兰奴上前伸手想要再抢,她见状把手一扬,抓了个空。 沈清双嬉笑道:“长姐急什么呀,都还没给楚阳瞧过呢!” 沈兰奴瞥见展开的画卷上落了些许雪花,墨被晕开。一瞬间怒火冲上心头,见她们也没有要还的意思,便直接跳起来抢:“还给我!” 沈清双终究还是输在身高不够,被沈兰奴这一跳,居然真的抢了回去。她不爽,还想抢过来,却不想“嘶啦”一声,画被撕裂了! 阿茗有些惋惜这幅画,叹道:“可惜了!” “哎呀!还你还你,还你就是了!长姐你抢什么?撕坏了吧!”沈清双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沈兰奴看着手中撕裂的画出神,怒火被失落浇灭。 沈清荷看似安抚道:“坏了就坏了吧,反正霍二公子又不收有什么关系?” 沈兰奴瞪了她一眼,一时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她把画小心卷好,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悠然院回去。 丁香在后头赶紧跟上了。 谁知,黄楚阳此时更衣回来了:“哎!沈兰奴你跑什么?” 沈兰奴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 “哈哈哈……”沈清双忍不住大笑起来,阴阳怪气道,“楚阳,长姐正生气呢!你莫惹了她哟!” “怎么回事?”黄楚阳一头雾水,看沈兰奴吃瘪又两眼放光。 沈清双赶紧凑上来与她分享方才的“趣事”。那边沈清荷给若春一个眼神,若春会意,拿着黄楚阳换下来的衣裳追上丁香,塞到她怀中:“记得叫大娘子把衣裳洗干净了!” 丁香抱过衣裳赶紧跟上。 阿茗见状道:“清荷,回屋吧,雪下大了。” 沈清荷点点头:“嗯。双妹, 6. 母亲的宿敌?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兰奴把丁香打发出去忙活,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副棋盘。 回沈府时,除了收拾些衣物鞋袜等必备用品,唯一带过来的“贵重物品”,就只有这副棋盘了。 世家女子皆习琴棋书画,即便不能样样精通,也必擅长其中一项。而沈清荷听闻便是样样皆精通的。而她则不通乐理,不擅书画,唯独棋艺还看得过去。 过去祖母并不注重她这些,也请女师来教。只是沈兰奴往往不愿学,祖母也从不强求,能识字书写便罢了。 唯独喜欢下棋,愿意下苦功夫去钻研棋艺。 棋盘是紫檀木的,盘面被磨出不少划痕,可以见得使用次数并不少。 她执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中央,又执起一枚白子放在黑子左边,接着又黑子,白子,黑子,白子……她竟是与自己对弈! 黄昏时,丁香端来食盒,见她下的认真,并未叫她。默默地把饭菜拿回去,一直等到她最后一局快下完才又热了菜来。 “啊!输了。”沈兰奴突然小声惊呼道。抬头伸手挺腰放松,才发现外头已经黑了。 丁香好奇问:“大娘子,下完了?谁赢了?” 沈兰奴心情回转不少,莞尔一笑:“嗯……是我输了。” 丁香又问:“大娘子是白子还是黑子?” 沈兰奴:“白子。” 丁香:“那黑子是谁?” 沈兰奴眼神一转,调皮道:“也是我!” 丁香愣住了:“啊?” 沈兰奴笑笑没有解释。也不由感慨:若是人生能如下棋那般简单就好了! 丁香也不深究,把菜布好。晚膳过后,又对弈了两局,便早早睡下了。这几日入睡已然没那么困难了。 隔日请安时,秋夫人却斥责了她:“听阿荷说,你冲撞了黄府的九娘子?谁给你的胆子!” 秋夫人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面容,脸色难看得很。 黄楚阳行第九,人称黄九娘。沈清荷姊妹俩与她熟悉,倒是亲昵地直呼其名。 沈兰奴被吼的抖了抖,低着头并未答话,思索着是否要与秋夫人争辩。 抬眼望望四周,她依然是最早来请安的,除了她与秋夫人,赵姨娘也在。 可她也想得明白,争辩了反而会惹得秋夫人更生气,只会加深对她的不满。她必然是偏向自己的闺女。于是,并未想多久,沈兰奴就做出了选择。 她把头低得更下去,非常诚恳道:“母亲教训的是,这是兰奴的错。您罚我便是。” “你都是认错认得快!”秋夫人眯着眼看她,“这才回府几日?就净惹是生非!传出去了坏的可是咱们沈府的名声!” 沈兰奴原本是站着的,见秋夫人反而更生气,突然就跪下了:“还请母亲责罚!” “……呵!”秋夫人还想再说,看她直接下跪,像是想起了什么,竟直接哼笑出声。 沈兰奴并不抬头,只静静等着她发落。 “罚!自然是要罚你!”秋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好了许多,“定亲宴后马上就冬至了,恰好赶上霍老夫人八十大寿。,你是她准孙媳妇。便‘罚’你绣一幅百寿图,寿宴那天赠与老夫人,好讨她欢心。” “……”这算……处罚吗?虽然也挺难完成的! “是,母亲。” 秋夫人又道:“念你态度诚恳,知错就改,这已然算不得什么惩处。我是为你日后在霍府做打算,你莫要忘了才是。其他的我也不罚你了,离冬至不远了,你回去准备着吧。” 沈兰奴起身道:“是。” 赵姨娘倒是不如她女儿吵闹,从头到尾只是看热闹。见她起身,鄙夷的看着她。 沈兰奴没与她接触过,也不想去琢磨她这一眼。 离开东院时,又恰好撞上来请安的沈清荷二人,真是冤家路窄! 沈兰奴侧身让路,沈清双却故意往她那边靠,撞了她一下,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沈清双!你撞着人了!”一道男声在后头响起。 应声望去,是一位约莫弱冠之龄的少年,模样略微有些熟悉。少年蹙着眉,对沈清双目中无人的姿态感到不悦。 未曾想府中竟还有这般少年!沈兰奴快速搜索脑中信息,还未得出答案,边听沈清双回头对那少年不满道:“堂兄!你莫要一回府就来凶我,我好歹是你妹妹!” 堂兄?啊!原来是伯父之子沈之珝。 沈之珝走上前来:“我并未凶你,只是你做错了事,就事论事罢了。你撞了人,该向她道歉才是。” 这熟悉的话语,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你……”沈清双自知理亏,一下子无从反驳。见沈兰奴默不作声,又来了底气,“她都未说话,你在这儿出什么头?” 沈之珝打量沈兰奴一会儿,道:“府中从未见过这位妹妹,想必是叔父近几日才接回府上的兰奴妹妹吧?我若没猜错,她可是你长姐!轮长幼尊卑,你该向她道歉!” 沈兰奴点点头,表示他猜对了。 “怎么回事?在这儿吵什么?”沈清双正想反驳,秋夫人就听到动静出来了。 沈清荷与沈清双道:“见过母亲。” 沈之珝稽首行礼:“见过叔母。” 又解释道:“并非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清双路过,不小心撞了兰奴,我让她向她长姐道歉罢了。” 秋夫人看了一眼站到旁边的沈兰奴,蹙眉道:“净惹事儿!” 沈之珝见状反问:“叔母何出此言?兰奴已经让路,是清双非要往上撞。怎么叔母反而怪兰奴妹妹惹事儿?” 沈清双辩驳:“我没有!你莫要胡说!” 沈之珝盯着她:“有没有我看的见!” “好了!”秋夫人大声喊道,“撞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姐妹之间小打小闹罢了。计较什么!在这儿吵吵闹闹的,让人看笑话!像什么样子?” 沈之珝不认同:“叔母,您这话可不对!长幼尊卑有序,兰奴妹妹为嫡长女,身份是摆在这儿的,怎得由着她胡来?叔母包庇她,可不是要乱了规矩!” 沈之珝越讲越愤愤不平,见秋夫人隐隐有要发怒的迹象,沈兰奴赶紧站出来调和:“嗯……堂兄,多谢你为我说话。想必三妹也并非不知礼仪尊卑。堂兄就莫要为难她了。” 沈之珝正在气头上,不可置信道:“我在维护你,你倒反过来替她说话?” “嗯?”沈兰奴不知他为何更气了。 “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说什么!”沈之珝瞪着她,“既然见过叔母了,我也不留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母亲,那我也先回去了!”沈兰奴不想留下成为众矢之的,也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沈之珝是伯父的独子。只是听闻伯父早已离家多年,他一直都是与其母亲相依为命。 而沈之珝并不常在沈府,他母亲早些年就把他送到远在骊山的骊水书院中求学。他久久才会回府一次看望母亲。 这位堂兄看来是个正直的人,是目前为止沈府第一个愿意为她说话的人,虽然被她不识抬举的回绝了。 第二日,又是在百花苑,回去的路上,沈兰奴又被拦截了。 庆幸的是,这回不是沈清荷那两姊妹了。 “可是大娘子?”唤她的是很温柔的声音。 循声而去,只见一蓝袍女子正站在枯树下,点点白雪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女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也望着她。 沈兰奴仔细搜寻脑中记忆,实在想不到在沈府,这般温婉气质的女子是何人,只好开口问: “您是?” 她弯起眉眼,缓缓开口:“你应该唤我一声伯母。” 原来是沈之珝的母亲唐夫人!瞧着年轻,倒真未想到是这层身份。 沈兰奴走上前向其行礼问安:“兰奴见过伯母。伯母保养得好,我竟未认出来!” 唐夫人赶紧扶她:“起来吧,这儿也没别人,不必多礼。” 沈兰奴坚定道:“还是要的,礼仪不能忘!” 又问:“天儿这般冷,伯母怎么到百花苑来?” “我本就常来这儿。”唐夫人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前几日听说你回府了,一直也没去看看你。今儿瞧见,你这模样倒真是像极了安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兰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的母亲,却从未有人像唐夫人这般亲昵地提起母亲的名字。 她看向唐夫人的眼神带着些慌张:“伯母与我……母亲相识?” 唐夫人笑道:“你这话问的,当年谁不认识你母亲?” < 7. 得一陪嫁丫鬟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进府可以光明正大,但找你又不能明目张胆。你们注重名声,我也惜命!”宋恒倒是清楚,而后又神秘兮兮道,“我也不废话了,我就想来问你一句!你……相信这世间有鬼吗?” “……”听他这话,沈兰奴像看傻子般睨他,也深感这人着实古怪,实在不是很想搭理他! 宋恒被她看得别扭,不知道自己问的有啥问题:“不是!你回句话啊?你这么看着我瘆得慌!” “世间妖都有,你说有没有鬼?”沈兰奴反问。 宋恒不明所以:“……妖?是我想的那种妖……吗?” 沈兰奴也莫名道:“难不成还有其他妖?” 看她并不似说假话,宋恒一时之间无言,身上缓缓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沈兰奴见他一脸又惊又怕的模样,忽然来了乐趣,忍不住想逗逗他:“怎么?宋公子没见过妖吗?” 宋恒警惕地盯着她:“我??该见过吗?” 沈兰奴板着脸,认真替他回想:“你兴许见过呢?妖可是会使法术的!也许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与我相像之人,当初便是妖魔鬼怪所化呢?” 宋恒打了个冷颤,伸出手来在手臂上来回搓,瞪她一眼:“你你你……你别说了!” 沈兰奴无视他,又一脸好奇地问:“你是怕妖还是怕鬼呢?” 宋恒心虚,放下双手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君子坦荡荡姿态,拍拍胸脯强装镇定道:“男子汉大丈夫,我行得端站得正!怕什么!我可是无神论者!” 沈兰奴转过脸捂嘴偷笑。宋恒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不是,沈大娘子!您逗我玩呢?” “我可没那心思逗你,你爱信不信!”沈兰奴收起笑意,又小声道,“公子不知妖道存在反而另类。不过你尽管去求证就是,证实后,就不会说出这么蠢的话了!也不要再来府上找我了!若是被他人瞧见,我名声可是真不保,你小命也真要没!” 说完便留下宋恒在雪地里愣神,掉头就走。恰好瞥见不远处一女子正急匆匆跑过。 莫非是让人瞧见了?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父亲明日就要回府了! 她问丁香:“那人瞧着眼熟,可是咱们院里的?” 丁香也看到并认出来了:“是的,大娘子,那是红杏。” 沈兰奴思索道:“去把她叫来见我。”丁香应答后便跟上去揪她。 回到屋里,又瞧见搭在架上搭了两天的还未拿去洗的衣裳,顿感一阵心烦意乱。心念一转,却突然有了主意。 她翻出昨日丁香出去采买回来的针线,百寿图刚绣了个开头。等待之际,打算先绣一会儿。 很快,丁香就带着红杏来了。她低着头,行过礼:“大娘子找奴婢何事?” 红杏满脸茫然,瞧不见一点慌张,虽低着头,腰杆却挺得笔直。沈兰奴对她这神态感觉颇为熟悉,停下手中针线,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与那日幽幽抱怨的婢女对上脸。便问: “前日,你与她们在说什么?” 红杏满脸疑惑:“大娘子说的是什么……”沈兰奴指了指那堆衣裳给她看。红杏这才会意是沈兰奴满身污雪回来那日,“那日……只是在谈论有位关系较好的姐姐马上要出嫁了,奴婢们都爱八卦,就说道说道她的未婚夫婿罢了。” 沈兰奴放下手中的活儿,抬眼看她:“只是如此?” 红杏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嗯……还说了些那位姐姐的家里,以及她未婚夫婿家境。听说那男子是个好赌的,奴婢们都担心她嫁过去要受欺负,聚在一块想给她出出主意。” 沈兰奴抬起一只手撑着额头:“我听到的,怎么不是这些?” 红杏眼神闪躲,明显开始慌了:“大娘子……您听到什么了?” “慌什么?”沈兰奴把手放下,“与我仔细说说?” 红杏这下却不肯开口了,慌得都快站不住,却始终不肯开口。 “算了,不愿说也无妨。”沈兰奴等了良久,也不逼问她了,话音一转,“下回吧,下回再与我说也行。” 听她不再追究,红杏刚松了一口气,听到后面那句,又紧张起来。 沈兰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问:“方才你去做什么了?跑这般急?” “方才……方才奴婢去……去大厨房了。”红杏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接着她又想到什么邀功道,“刚奴婢在大厨房遇见服侍钟姨娘的绿袖姐姐了,听说钟姨娘总吵着说您冲撞了她的孩子,这几日肚子总是不适!” 她似乎想转移话题,但沈兰奴并不配合她:“你去厨房做什么?” “奴婢……奴婢……”红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兰奴见她不说,依旧不逼她,而是向丁香道:“丁香,你去大厨房问问!” 丁香应:“哎,奴婢这就去!” “大娘子!别!别去!我说就是!”红杏见丁香马上踏出房门惊呼道,吓得立马就跪下了,声音转而细如蚊,“奴婢……奴婢去偷吃了!” 见状,丁香才退回来。 沈兰奴还当时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但也疑惑:“府上是克扣你伙食了吗,为何要跑去大厨房偷吃?” 大厨房在东院那边儿,从悠然院过去虽不算多远,但也不近。红杏是在悠然院干活的,若是突然消失一会儿,必定会惹得其他人注意才是。 且沈府规矩森严,大厨房做的都是给主子吃的。奴仆们有自己的小厨房以供伙食,除非秋夫人或者主君偶尔发发善心,将吃剩下的山珍海味赏给她们。 婢女偷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往大了说,便是无视府中规矩,偷吃主子粮食,与行窃同理;往小了说,粮食不比金银财宝珍贵,这些吃食反而不值钱。 只是看红杏这般心虚的模样,恐怕不止一回! 红杏磕头求饶:“大娘子!奴婢知错!求大娘子不要告知夫人!奴婢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幼弟要养,求求您!奴婢真的知错了!” 沈兰奴无动于衷:“既然敢不顾府中规矩偷吃,怎么又没骨气承担后果?” 听她如此说,红杏低着头也不知是否要继续卑微求饶,眼泪已然憋不住滴落。良久才道:“大娘子,您怎么罚奴婢都行!但是求您不要告诉夫人,奴婢刚来沈府不久,家中处处要用钱,不能被赶出去!” “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去大厨房偷吃?”沈兰奴继续问她。红杏犹豫了一会儿,却不肯开口。沈兰奴又道:“你不说,那我便保不了你!” 红杏思虑良久,才抽泣道:“是李妈妈!她管咱们这些新来府上的姐妹。其中有两个是她的亲戚侄女,李妈妈给她们分配的活儿少。那些多出来的活儿就落到咱们头上。到放饭的时候,咱们活儿还没做完,过了点就吃不上饭了!那李妈妈更是针对奴婢,分给奴婢的活儿是最多的!奴婢吃不上饭,一饿就……犯了糊涂!” 沈兰奴思索着她的话,问:“你来府上多久了?” 红杏答:“有半年了。” 沈兰奴又问:“偷吃多久了?” 红杏有些羞愧:“……也有半年了。” 也就是说,她自来到沈府,便一直被李妈妈和另外两个有关系的压着一头,回想上次她的言语,想必也是个有脾气的丫头,沈兰奴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你是如何做到半年之久,未曾被人发现的?” 红杏解释:“奴婢懂一些厨艺和摆盘。若是不小心吃多了,奴婢会用其他食材填补上去,保准让其他人看不出来。” 沈兰奴惊叹:“你还会厨艺呢!” 红杏道:“在家中一向是奴婢做一家人的菜,这才懂一些。” 沈兰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不告发你……明日我去向夫人请示,把你留在我身边吧。你可愿意?” 红杏惊喜,赶紧道谢:“多谢大娘子!奴婢定会好好伺候您!” 沈兰奴:“不过,你即犯错,我又刚好知晓,不能不罚!” 红杏再次磕头:“奴婢知错,奴婢认罚。” 沈兰奴指了指那堆衣裳:“那就先帮我把这衣裳洗了吧。” 红杏立马起身去揽下衣裳抱在怀里:“奴婢这就去。”边连忙跑去洗了。 丁香有些看不懂,问:“大娘子,您不问她刚刚的事儿吗?” 沈兰奴重新拿起 8. 迟来的及笄礼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堵门那几人见钟姨娘一激动,已经挤出半个身子去。总算想起来秋夫人的叮嘱,上手去拦她。 钟姨娘察觉到,立马恼怒道:“狗奴才!别碰着我肚子!” 看得出来,钟姨娘很重视她的孩子。沈兰奴在外头并没有再去辩解,她知晓终是自己理亏,在一位母亲面前,做再多争辩根本无用。 想到此,沈兰奴又不由得黯然神伤。同是母亲,她的母亲却不是这样的。 “姨娘即担忧腹中孩子,还是留在屋里好生歇息吧。父亲这会儿还未回府,等他回来我也要去给父亲请安,到时我与父亲说说,让他来瞧瞧你,如何?也莫危难这些奴仆了,她们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钟姨娘见她说得情真意切,竟当真停下挣扎,一只手抚上隆起的小腹,一脸期待问她:“当真?” 沈兰奴微微笑着:“自然。” 钟姨娘沉思良久,才答应下来:“那行,我就信你这一回!”,而后又对堵门的奴仆道:“听见没,我不出去了!给我站外面去,看着就烦!” 几位奴仆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退到门外边继续守着。 沈兰奴正想转头就走,钟姨娘又开口:“沈兰奴!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唬我,我可不会放过你!我可不怕你们!” 沈兰奴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只好把话说得再清楚些:“姨娘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愿意帮您说这句话。但父亲来与不来,并不是我所能左右的。若是姨娘等不来父亲,您要找我算账可说不过去。” 钟姨娘却并不这么想:“你既然说了要叫主君来看我,答应好的事情,主君若是没来,那便是你未传达到位,我不找你找谁?” “……”沈兰奴本还想再说道说道,但又想起坊间曾有传闻:不可与有孕者争辩,因为她们往往脑袋一根筋,争不过的。 这下真是切实体会到了! “罢了,姨娘还是进屋歇息吧,别冻着了。” 钟姨娘当她答应,心情转而晴空万里般,美滋滋进屋去。结果走没两步,忽见她弯腰作干呕状。她身边的婢女赶紧扶她给她拍背。钟姨娘抬手示意无事,看来只是寻常害喜,并无大碍。 沈兰奴继续漫无目的闲逛。小道上的积雪被扫到两旁,露出原本的石板路。 她走着走着看四下无人,就往旁边的积雪歪过去,站定在石板砖上,晃两下就往雪地上一跳。 连续下了几日雪,加上扫过,把路边的雪堆得很厚,这一跳直接一声闷响陷进雪地里,淹没鞋袜。 她又连忙扶着墙退出来,抖落鞋袜里的雪。抖干净后,又往前一点换了个位置,又跳进雪地里。 这样来回数次,全然没注意到远处转角的巷子里出现个人正看着她。 沈兰奴独自玩了一会儿,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 左右环顾,来到个全然陌生的位置。继续往下走,一个转弯后竟然就是前院侧厅。恰好有一位小厮正在里头忙活,听见动静转头看她,疑惑道:“大娘子!您怎么来了?” 沈兰奴忙站直身子,温声道:“无事,我就随便走走,路过而已。你忙你的吧!” 那小厮才有专心投入手中的活儿去了。 她并没有在前院多留,直接掉头往回走。重新看到被自己玩坏的雪地,陷入沉思。 最终她蹲下身来扒拉起地上的雪,打算换个玩法继续在这儿消磨时间,顺便将方才被踩出来的坑都填平。最终那一小段路被她扒拉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沈兰奴甚是满意地点点头,低头看看身上被弄脏的衣裳,便直接回去悠然院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午膳过后,李妈妈便来通传,说父亲已经回府,让她去前院给父亲请安。 出门前她反复确认自己装束打扮都没有问题后,才忐忑不安地跟着李妈妈走。 李妈妈把她领到门口就先行退下了。沈兰奴站在门口,却忽然生怯不敢往前迈步了。 小时候总向祖母嚷嚷着要见父亲,可如今父亲就在眼前,又胆怯了。也许是害怕她不被喜欢,害怕父亲当初就是因不喜欢她,才要把她丢给祖母;或许是父亲亦是疼爱她的,只是忌讳当时道士的话,想要为她的命格转凶为吉。可若真如此,父亲又为何十六年都不曾来看望过她?兴许父亲就是不喜欢她的吧!可听闻父亲对每一个女儿向来都甚是疼爱的,这其中又是否包括她呢? 里屋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外面的可是兰奴?怎么不进来?” 沈兰奴一听这声音就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眼中泪水积蓄。呼吸几个来回把眼泪憋回去,总算鼓起勇气踏进屋里。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个陌生又亲切的人,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兰奴……见过父亲。” 话一出口才听见自己竟带着些许哭腔! 虽然没有抬头,但她能感受到父亲沈棠沣打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把背挺得更直。 “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来我瞧瞧。” 沈兰奴应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对上父亲的眼睛,下意识又想低下头去,还好控制住了自己。 这是她第一回瞧见父亲的模样,与想象中严父的模样并不同。父亲瞧着比实际年岁要年少些,倒有些温文儒雅的沉稳气质。 沈兰奴看得愣神,一滴眼泪冲出眼眶滑落。祖母只说过她像母亲,却从未说过她其实也像父亲。如今一看,原来自己与父亲也这般相像。尤其是眼睛,一样都是狭长的狐狸眼。 父亲一直在看她,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仿佛看出了神,良久才道:“你与你母亲真是像极了……” 沈兰奴抿唇,并不是很认同。但也未开口反驳。 “坐着吧,我与你聊几句。”父亲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而后温声问她,“这几日在府中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沈兰奴想起心中委屈,想要倾诉,但话到嘴边却又转口道:“父亲不必担心,府中并无人欺我,大家都待我极好。” “嗯,那就好。”父亲还在看她,想了想又问,“你……今年十六了吧?” “是,过了年就十七了。”沈兰奴答。 “可有办及笄礼?”父亲又问。 “……没有。”沈兰奴又答。 …… 这么一问一答好几个回合,父亲想不到还有什么能问,沈兰奴也不主动开口。沉默间尴尬瞬间升温。 父亲思考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支发簪,递给她。 终于打破尴尬:“既然如此,这枚支簪子你收下,算是补偿给你的及笄礼!” 接过发簪,沈兰奴仔细看了看它。簪子并不是新的,反而有些陈旧破损,说明并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也许只是身上曾好有此一物,拿出来化解尴尬罢了。 簪身是纯金的,呈兰花盛开状。沈兰奴认不出这是什么种类的兰花,只大抵看出来是兰花。花瓣底下坠着水滴形的流苏,一晃一晃甚是好看。 沈兰奴向父亲行礼道谢:“多谢父亲!兰奴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这发簪……是你母亲的遗物。”父亲自顾自解释,话语间满是怀念,“你……戴上看看?” 沈兰奴有些惊讶,竟然是母亲留 9. 金簪“闹鬼”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那周迎公子最后把父亲叫走了,之后又五日过去,都没见父亲回府,许是公事繁忙。难怪要说父亲是大忙人呢。 不过这两日府中还有另一位大忙人——便是宋恒! 那天钟姨娘没有等到父亲,便派了人到悠然院来问。沈兰奴按实回了话,可钟姨娘不依不饶,又闹起来。连秋夫人都惊动了,若不是钟姨娘怀有身孕,恐怕要直接打她一顿! 隔日依旧是百花苑,沈清荷姊妹二人又堵着她联络姐妹情。 沈清荷一改往日温和模样,指着沈兰奴头上的兰花簪趾高气扬地问她:“那就是父亲给你的金簪?” 沈兰奴并不隐瞒,抬手抚上那簪:“是,父亲说是我母亲遗物,便当及笄礼赠我了。” “啊——原来是死人的东西啊!难怪看着怪晦气的!”沈清荷一听,又调转音调,抬手捂住鼻子,煞有介事地摆手往外扇,一脸嫌弃。仿佛有什么脏东西。 沈清双也跟着摆手,帮腔道:“咦,死人的东西你还带出来作甚?也不嫌晦气?” 沈兰奴看着她们的动作蹙眉:“有何晦气?就算这簪子当真附着什么,那也是我母亲!” 沈清双呛她:“你亲娘你当然不怕!不过……你亲娘曾经可是千方百计要置你于死地,再回来索你命又有何奇怪的?可别到时候害了咱们才是!” 沈兰奴瞪她:“三妹莫要胡说八道才是,我娘亲已经渡化了!她不会也不能来害我。更不会去伤害你们!不要张口就来!” “沈兰奴你胆子长肥了啊?敢这么跟我说话?”沈清双没想到她居然会反驳。愣了一会儿似乎又想上前动手。 沈清荷却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双妹,别急躁!” 而后又向沈兰奴柔声道:“长姐不如把金簪拿下来给我瞧瞧?我正好不久前翻过古籍,有无脏东西我一眼便知!” 沈兰奴并不动作,看沈清荷的眼神带了点鄙夷,并不相信她的话。沈清荷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便催促她:“长姐?快拿下来啊!” 沈兰奴与她相互瞪眼。 等了许久,见她还是不动,沈清荷便松开拉住沈清双的手,沈清双会意,走上前抬手就要去拔那兰花簪! 沈兰奴忙捂住发簪,连连后退。 “二妹如此说的话,这簪子曾被父亲留在身边许多年,若真有问题,最先出事的便是父亲!二妹聪慧,不应该想不到这层吧!” 听她提起父亲,沈清双回头请示沈清荷,似乎觉得沈兰奴说得有理。沈清荷闻言眯眼看她: “父亲是男子,阳气足,自然压得住金簪里的邪祟。女子乃极阴之体,长姐本身更是极凶之命!谁知道你在西郊与祖母命数究竟能否相抵?是否真的转凶为吉?如今戴在你头上吸收你体内阴气,久而久之,邪祟也会成长起来害人!长姐还是要为沈府众人的安危考虑才是!” 沈清双闻言,便又上前去抢。沈兰奴伸手推她,愤怒道:“我娘不是邪祟!” “哎哟!”沈兰奴推得急,沈清双被推得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沈兰奴,你竟然推我!” 沈兰奴这次没有选择忍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我娘怎么也是说也是你们的先母!父亲可不曾休了她,她还是父亲的妻子!二妹、三妹平日里与我打打闹闹,我不跟你们计较。如今你们这可是不敬先母!” “呵呵!”沈清荷被她的言论好笑出声,扶起沈清双替她拍落碎雪,“双妹,可摔着了?” 沈清双起身,委屈道:“阿姊!从未有人敢这么对我,她竟然推我!阿姊一定要为我做主!” 沈清荷转移话题道:“长姐有气说出来就是,怎么还对双妹动手呢?” 沈兰奴被气笑了:“二妹颠倒黑白的功夫可真了得!” “不敬先母?长姐可不要给我们扣帽子!你可有证据?”沈清荷又指了指在她身后的丁香,“莫非那就是人证?你要为你家主子站出来吗?” 后面那句话她是对丁香说的。 丁香忽然被点,拘谨地看着沈兰奴。她双手紧扣着,掌心逐渐被汗湿。 沈兰奴回头看丁香,示意她不要开口。沈清荷见丁香紧闭双唇,边走边逼着沈兰奴往后退,一脸傲气,道:“你看,你的婢女都不愿帮你,你能奈我何啊?” 站定后,沈清荷离她极近,歪歪头,也不装平日里温和端庄的姿态了。若不是眼下这番场景,她这模样当真既俏皮又娇媚至极。 沈清荷抬手就去拔她发簪。沈兰奴已经拦不急,直接被她得手。 可谁知下一瞬,沈清荷像是被针扎了般,“嘶”的一声松开手后退,发簪“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见她指腹一点朱红,竟是被扎破了手。 沈兰奴看着,知道其实是被花瓣处破损的地方扎伤了她。今日拿它时,沈兰奴也险些被扎破手。 沈清荷将手指含/入唇中,怒道:“这发簪果真有邪祟!我轻轻一碰,倒是吸我血了!” 沈兰奴捡起兰花簪,拍去脏污。这会儿她也冷静下来了,遂把簪子摊在手心,给她仔细瞧瞧:“二妹既然想看,那你可仔细瞧好了!这簪子陈旧,花瓣边破损,这才扎手。并非是邪祟吸你血,不要空口就来!” 沈清双又上前插嘴,指着她道:“沈兰奴!你才别空口就来,邪祟是你亲娘,害不到你,你当然要包庇。” 前头还说她亲娘要来害她,这会又说这邪祟害不到她。真是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沈兰奴觉得她多少脑子不太好。想了想道:“多说无益,反正两位妹妹也不会听。若真觉不妥,大可去寻父亲,收回这簪子就是。” 沈清荷不屑道:“长姐以为搬出父亲来就能脱身了?这发簪可不干净,长姐还是趁早把它扔了才是,免得还得府中人不得安宁……” 忽然,沈清荷感觉有什么不对,猛地一缩脖子,惊慌中抬手往后颈摸去:“啊!什么东西!?” 沈清双被吓一跳,忙上前去帮她:“阿姊?你怎么了?” 但她还没碰到沈清荷的衣裳呢,结果自己也一缩脖子抬手摸后颈摸:“啊!好冷!怎么回事?” 跟着她们的婢女也慌慌张张地去为自家主子拍衣裳,检查是什么东西,结果却怎么拍都没用。 看着她们狂抓乱跳,沈兰奴心中扬起一阵快意,但也感觉奇怪。她垂眸看着手中兰花簪,莫非真是…… 但她很快又否决了。她很确定,簪子是干净的,并没有任何污秽附着。 那就只能是人为所为了! 是谁呢! 她四下环顾,却见不着除了她们以外的人影儿。 姊妹俩抓着衣裳抖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恢复正常。衣裳配饰凌乱,头发也松了。 沈清荷正要向沈兰奴发作:“必是你这簪子里的脏东西作祟……” “啊!”她话还没说完,又是脖子一缩。接着沈清双也是如此。 这回,沈兰奴看清了,接连两个小白球从远处飞入她们的后颈处。应该是小雪球,接触皮肤后就化成水滑入后背,难怪要喊冷呢!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帮她? 沈兰奴发现端倪后便想笑,但若此时笑出声被发现,恐怕后续麻烦得很。可是又着实忍不住。只 10. 来自未来的公子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兰奴蹙眉看他:“宋公子……” “哎!沈姑娘可否先听我解释?”宋恒急忙道。 “……那行,你说吧!” “首先,我要找的这人,与你长相相似且比你年长,我直觉即使那个人不是你,也绝对与你有关系! “其次,照你所说,近两百年前妖鬼曾与人族同处,即使人妖如今已划清界限互不侵犯,也不排除会有混迹于人间的妖魔鬼怪,这思路本没错。偏偏今日又恰好瞧见你发间金簪,我便确定,我要找之人绝非妖鬼所化!因此上回你的猜测就被推翻了。 最后,则是因为,我见过你的金簪!簪子是蕙兰花,兰花盛开,金珠晃荡,花瓣应该曾摔断过一瓣,有些硌手,花心的位置刻了个“巧”字。” 宋恒一边说一边围着她转,沈兰奴的眼睛跟着转了好几圈,险些被绕晕。听他说到兰花簪,还说得如此详细,沈兰奴便将它取下来细看。 却并未瞧见有哪片花瓣断裂的痕迹,也并无看到什么刻字。 “你说的金簪,并不是我手中这支。”沈兰奴否定道, 宋恒伸手:“沈姑娘可否让我看看?” 沈兰奴想了想,便递给他。 他拿起兰花簪仔细打量着,而后又指着其中一处朝她道:“这儿,看到了吗?这片花瓣有融合过的痕迹,说明它被修复过。” 沈兰奴凑上前去看,果然看到些许痕迹。想必修理师傅技术高超,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宋恒又把簪子侧过来,继续道:“刻字很小,在很里面,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吗?” 沈兰奴扭着头却怎么都没瞧见,反而越靠宋恒越近了。她立马后退一步:“我自己看吧。” 于是宋恒把簪子还回给她。沈兰奴按着他说得角度,好像真的瞧见有字,只是字实在太小,根本看不清。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巧”字?” “我眼神好,看得清!”宋恒自傲一句,又道,“它既是你的所有物,那就说明我没有找错人了!” 环视四周,却没见着一处收拾出来的净地,沈兰奴也来回踱步,问他: “就当你说得对吧!那你费尽心思一定找这个人做什么呢?找到了又要如何?” 宋恒停下来,看她,沉思半晌,指了指她手中兰花簪:“我因为某些原因,被你的金簪带到这临安城来!我费尽心思找到你,是希望沈姑娘能把我送回我的地方!” “嗯??”沈兰奴听他这话又觉得这宋恒是在耍她玩儿!再怎么特殊的簪子,也无法做得到如此荒谬的事? 她站定,朝他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首先,还是要多谢宋公子方才替我解围!其次,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我现在就能安排人把您送回家去!” “沈姑娘莫动气啊!女孩子不要气性那么大,对身体不好!”宋恒赶紧安抚她,朝她笑着,“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你不妨再听听?” 沈兰奴见他言语间还是诚恳,便答应了:“也行,那你说!” 宋恒道:“你之前说,我要找的人应该是你已逝的母亲。啊!若是提起你伤心事了,我先给你道歉!” 宋恒突然话锋一转稽首行礼。 沈兰奴被他突然一下逗笑了,想起上回他来赠画时也是这样说话。连带地又想起了那幅被撕坏的画,黯然神伤了一会儿。 “无妨,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宋恒站直,又继续转圈道:“那我继续说。你也许说对了,我真正要找的人就是你母亲!可你母亲早已离世,我总不能真的去地府找吧?直接去地府我还不如直接投胎转世!你母亲肯定也早就已经投胎转世,那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但如今,你——作为血脉的延续的你,以及你手中的金簪。种种迹象都表明,你的存在绝对是这之间最重要的联系!” 宋恒终于不再转圈,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沈兰奴。 “沈姑娘,我能理解你不相信我,我也不会强行让你信我。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玄幻!我花了四年时间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这并不是易事。四年我才往前走出了这一步,回去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沈兰奴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也重新思考他话语的可信度,良久问道:“宋公子不妨先说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很玄幻的事?” 宋恒瞪大双眼看她,半晌,轻声道:“我……来自未来!” 沈兰奴盯着他双眼,仿佛要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却找不到一丝破绽! 沈兰奴又问:“多远的……未来?” 宋恒低头思考:“这我还真算不出具体几年。不过……即使没有上千年,也有几百年!” 沈兰奴听到这个回答,对他的不信程度更深了。 宋恒看她又震惊又明显不信的模样,道:“你不相信也正常!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只是在我的世界里,我所学的历史,并没有你们这个朝代,更没有妖魔鬼怪!” 沈兰奴虽不大相信,却燃起些兴趣,便又问他:“那你要回去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妹妹。”宋恒提起妹妹一词时顿时满目温柔,与之前顽皮的语气不同,“因为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她总是被别人欺负,没我在,谁来保护她?” 沈兰奴想起前面他也提起过他的妹妹,觉得奇怪:“方才你是不是也提了一句你妹妹?” 宋恒也想起来他前面说的,便解释道:“我前面说得,是我如今借住人家的女儿,她跟我妹妹差不多大,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哥哥,我就把她当我妹妹看了。而我刚说的,是我亲妹妹。” “哦!宋公子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来自未来?先不说是否有过先例,就你这个言论本身就挺荒诞的。 以及按你所说,我母亲名字正好有个“巧”字,这兰花簪本身也是我母亲的遗物,确实更符合你要找之人,偏她已死,魂魄也早已渡化。所以你确实找不到她。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究竟是否与我有关,都还不得而知。” 沈兰奴试着帮他分析,“我可以选择信你,只因你帮过我,所以我愿意信你。” 宋恒倒是没想到她真的愿意相信,还帮他分析起来:“当真?你愿意信我?” 沈兰奴道:“信与不信也就一句话罢了,相信你这句话我还是说得出口的。” “……”宋恒听明白了:信了,但没真信! “不碍事不碍事!你愿意相信就已经很难得。剩下的我自会去查明,想来日后可能多需要沈姑娘帮忙,不知你是否愿意?” 沈兰奴没想多久,也算是为满足自己好奇心,便道:“可以,我可以帮你。” 宋恒很开心:“那先谢过沈姑娘了!我自会花时间向你证实我所 11. 姨娘小产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棠沣进府时,便与那位急匆匆跑出府的婢女擦身而过。问了守门的小厮才知,原是钟姨娘在闹。他忽而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赶去钟姨娘那儿,一来就见到如此场面! “沛儿?这是怎么了?”沈棠沣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旁揽过她,也看到已经流淌到地上的血。便已了然,直接抱起她冲进屋子。 不久后,大夫来看过,钟姨娘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 知道这个消息时,钟姨娘整个人都崩溃了!浑身使不上力气,眼泪无声地流。沈棠沣把她拥在怀中,轻声安抚了她好久,才哭累了睡过去。 大夫叮嘱了她只要好好静养,调理,而且钟姨娘还年轻,身子也好,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沈棠沣后来找到大夫,问他具体是为何小产。大夫道:“这与钟姨娘前些时日胎像受到冲撞也有些关系,但近期一直喝药保胎,本身已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姨娘应该是又撞着腹中胎儿了,加上郁气于心,过度激动,这才导致胎元始终不稳,引发小产。” 沈棠沣蹙眉,疑惑道:“沛儿滑倒那次,不是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 这时绿袖从屋里探出头来,插嘴道:“主君,奴婢有话说。” “你说!” 绿袖道:“前些日子,姨娘在院里待得烦闷,正好想去找夫人唠唠。刚到夫人院门口的时候,与当时刚回府的大娘子恰好撞上,姨娘险些又摔着了!当时可把姨娘都吓坏了!” “兰奴?”沈棠沣皱眉。 绿袖如实道来:“是,当时大娘子从夫人那儿出来,姨娘凑巧走到院门口要进去,就……撞上了!后来夫人瞧姨娘还有力气叫喊,看来并无大碍,就直接把姨娘赶回院子待着,还派人守着不让离开,甚至都没叫大夫来瞧瞧!还是姨娘担忧腹中孩儿才命奴婢去寻的大夫。” 沈棠沣扶额:“我知道了,你进去好好照顾沛儿吧。” “是。”绿袖应声退回屋里。 沈兰奴正绣着百寿图,李妈妈忽然到来,说是秋夫人找她。 刚到东院门前,李妈妈却径直走过,并不进去。沈兰奴疑惑但没有开口问,只跟着走。 到前院才知,秋夫人是与父亲在一块儿呢。她站在父亲身侧,为其捏肩,忽而低头与他耳语。 沈兰奴正要行礼问安,父亲拍拍秋夫人的手,示意她到坐下,而后望着眼前这个他十六年未见的女儿,满眼复杂,带着微微怒气愠道:“沈兰奴,你跪下!” 沈兰奴莫名,也听话地跪下。只是父亲这般奇怪,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做了何事惹恼父亲。难道是秋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父亲,兰奴可是做错什么了?” 父亲并不回答她,只是盯着她看,看了许久。久到沈兰奴终于后知后觉,原来父亲看的并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熟悉的身影,在看母亲。眼中缓缓流露出……恨意! 她小心翼翼出声:“……父亲?” 父亲被她的声音“惊醒”,随即后仰靠在椅子上,抬手捂住双眼,道:“钟沛儿流产了。” 父亲淡淡一句话,却没有听出什么悲伤难过的情绪,仿佛只是向她陈述这个事实。 “怎么会?姨娘这几日不是还很精力充沛,怎么突然……”沈兰奴难以置信,每每看见钟姨娘,她都活蹦乱跳的,中气十足得很。 又想到她十分在意这个孩子,而她之前便失去过一个孩子了,这回竟也没保住,她必定十分难受…… 父亲终于坐正,又盯着她看。父亲已经收好了那些情绪,倒看的是她了。 “沛儿身边的婢女说,你撞过她?” 沈兰奴道:“意外而已,我也及时拉住了她,姨娘并没有摔倒。” 父亲又道:“大夫说,她流产与被撞倒是有关系的……” “父亲认为,钟姨娘流产是我撞了她的缘故?”沈兰奴委屈涌上心头,不等父亲说完便反问道。 秋夫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噙笑,缓缓出声:“无理!我是这么教你跟你父亲说话的?” 父亲见秋夫人开口,转头看她。秋夫人瞥见父亲目光,收起嘴角微笑,闭上嘴。 转头又向沈兰奴道:“我并非是怪罪你,只是你姨娘刚没了孩子,她流产与你有关也是事实。” 沈兰奴解释道:“我是撞了钟姨娘,这我认。但我也及时拉住了她,她才没有摔下去。我也并非有意,只是我恰好出门,姨娘正好进门,我们都未瞧见对方,这才发生了意外!那日有很多人都在,她们都能证明我所言虚实,那日母亲也瞧见了的。” 秋夫人看了一眼父亲,才应道:“对,那天我也在!主君您也知道,钟妹妹总是咋咋呼呼的,上回摔一次,多吓人啊!我怕她有事,就赶紧派人把她送回院子去好好安心养胎。” 父亲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她这几日又总闹着要去找兰奴算账是怎么回事?” “父亲!”见秋夫人还要开口,沈兰奴抢先道,“这件事该怨父亲才是!” “什么?”父亲震惊,未曾想这事还能怪到他头上! “那日父亲难得回府,钟姨娘许久未见您,很想您,想去找您,但母亲的人守在院门口,并不让钟姨娘外出。我那日路过瞧见,姨娘想让我救她出来,但我不敢忤逆母亲。只好许诺了姨娘,见到父亲后跟您说一声,好让父亲去瞧瞧她。我与您说过的,您也答应了。只是后来有位周公子来府上把您寻了出去,谁知又五日您才回府,钟姨娘以为我撒了谎,并未与父亲说这才生气要来找我算账。我与钟姨娘解释过,但她许是过于思念父亲和怀着孩子的缘故,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沈兰奴憋着气,吐出这一长串。有种把想把心中所有委屈都一道倾诉出来的感觉。 秋夫人却疑惑:“你怎么会路过钟妹妹的院子?” 沈兰奴沉思一会儿,许是仗着父亲在,竟然反问秋夫人:“夫人难道也不许我在府中自由行动吗?” 秋夫人皱眉:“你说什么?” 父亲回忆半晌,才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 对秋夫人道:“你住嘴!” 向沈兰奴道:“你虽是无心之过,但因你而起亦是事实。只是这个孩子与我们终究有缘无分。罢了!你起来吧,地上凉。” “父亲不怪兰奴就好。”沈兰奴起身,不想再留下,正欲告退。父亲似乎看出来她想走,指了指他身旁的椅子道:“坐那儿,我再与你说说你的亲事。” “昨日我抽空去了一趟霍府,商讨你与霍寅君的定亲宴。明日他会到咱府上来,你正好见见未来夫婿。” 沈兰奴一听,更想走了! “父亲安排好就是。” 父亲道:“昨日我见过那霍寅君,是位俊朗少年。传言不可信,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接触了才知道的。” “我明白的。”沈兰奴低头,心不在焉的。手指又不知不觉地绕着头发打卷儿。 “你的婚事确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清荷也与兰奴一般 12. 霍寅君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宋恒带着刚打听到的消息摸到悠然院时,就被丁香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宋公子?” 忽然响起在后头的声音险些吓得宋恒跳起来,转头看清人后才松了口气:“丁香姑娘,是你啊!” 丁香明白他的来意,直接道:“大娘子这会儿歇下了,不见任何人。” 原是沈兰奴猜到,怕不知什么时候宋恒会找过来,便提前知会过她。 宋恒有些难以置信:“这还大白天的就歇下了?” 但转念一想到今日所发生之事,轻叹一声,也就理解了。 他思索片刻,对丁香道:“那……可有纸笔?我给你家娘子留封信吧。待你家娘子起来,你交给她就是!” 丁香想了想,觉得可行:“那公子随我来吧。” 宋恒跟着她来到隔壁屋子,留下信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假装没来过。 即使他已经足够小心,也还是有不够周全的时候。 比如这会儿就完全没有留意到,在身后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正望着他蹑手蹑脚离开的背影。 丁香守在屋外,时不时抬头望着小厨房那边。 这几日加工加点才收拾出来一个小灶的位置。红杏去大厨房取了些食材,打算给沈兰奴做些美味,好给她换换心情。 她从丁香那儿了解到,主子爱吃甜食,但不能食过甜,过甜就一口都不会碰。而完全不加糖的话,又甚是喜欢。红杏刚听说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很不理解!不由感叹: 到底是世家娘子,口味不是一般的刁钻! 丁香特地叮嘱了她,把握不好甜度的话,可以做完全不放糖的。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终于传出一点儿声响来。丁香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着,便知沈兰奴起来了。 她跑过去朝红杏招手示意,红杏也会意,随时都能将准备好的“甜”点拿过去。 沈兰奴睡得迷糊,似乎做了梦。撑着坐起来后,扫视一圈,眼神涣散,还没回过味儿来。手一松劲儿,又倒回床上去。嘴唇微动,喃喃说着什么,却并未发出一丝声音。 “娘亲……” 沈兰奴又躺了半晌才重新起来,终于喊了一声:“丁香。” “哎。”丁香听着动静等了好久,终于推门而进。 随着房门打开,阵阵香甜的味道也跟着飘进来。沈兰奴嗅了嗅,道:“煮什么了?这么香!” 丁香给她更衣,回道:“小厨房不是收拾出来个小灶台吗,红杏瞧您今日都没怎么用午膳,想着这个点儿也该饿了,就跟奴婢商量着给您煮了点吃的。” 快速收拾好后,丁香请示道:“奴婢叫红杏端过来吧?” 沈兰奴也感觉到饥饿,点头浅笑道:“好。” “大娘子,这是消寒糕,有驱风寒,润肺健脾的功效,是奴婢家乡那边特色的一道糕点;这个是丁香按您的口味教奴婢做的桂花酪,说是您最爱吃的,您尝尝是否合口味?”红杏为她介绍着。 沈兰奴尝了一口消寒糕,没有放糖,其实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糯香和干果本身的些许甜味儿。她满足得眯起双眼,夸赞道:“嗯,好吃!” 丁香与红杏转头对视,相视一笑。果然美食能使人心情变好! 吃完后消食时,丁香才把宋恒来过并留下一封信一事禀报给沈兰奴,并把信交给她。 沈兰奴接过信,并未立即打开。 她好久没收到信了,唯一会给他写信的伯伯,已经一年都没给她来过信。 沈兰奴看了一会儿才展开阅读,就被第一句的“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吸引。她反复念了好几遍这句话,竟真的跟着展露笑脸。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开头真是有意思! 她继续往下看。 宋恒留的信并不长,简短道来他打听到的消息,对于沈兰奴而言却并不是什么有用信息,左右不过是母亲生前的一些传闻。 令她没想到的是,宋恒在信的末尾还提起了今日钟姨娘小产一事,留下一句:不必为你没做过的事感到自责。 信看完后,沈兰奴没有犹豫就把它扔到炭火中烧毁了。火光明亮燃起,熠熠生辉,小小的信纸转瞬即逝。 翌日一早,沈府就热闹起来了。早晨便送来许多食材,请安后回去的路上,又见着宋恒身着粗布麻衣混迹于一群搬货的小厮中。许是为了干活利索,他终于没有把自己裹得很臃肿,看起来是很健壮的身体。 当然,如果她瞧见搭在一边石墩子上的厚外衣,沈兰奴就不是这么想了。 明明瞧着身强体壮一公子,怎就如此怕冷呢?锦衣玉食的世家娘子穿得都没他厚! 似乎今日来的不止霍寅君一人,小道上来来往往忙碌的婢女小厮,倒像是要设宴一般。就连秋夫人也不留她了,叫她回去好好打扮一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就要办定亲宴了! 重新更衣妆扮后,悠然院竟来了意外之客,是沈清荷两姊妹。 “长姐打扮得好生美艳!为了去见未来夫婿花不少心思吧。”沈清荷站在院门口,看着她捂嘴笑道。 “阿姊,我看就是呢!”沈清双站在后面附和,“长姐,你没戴那支不干净的金簪吧,小心把未来夫婿吓跑了哦!” 她们二人并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揶揄她。 沈兰奴盯着沈清荷回了一句:“怎么,三妹希望我把霍二公子吓跑吗?那二妹可要怎么办?” 闻言,沈清荷顿时收起了笑容。 沈清双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高声怒道:“长姐这是什么意思?威胁阿姊吗?” 沈兰奴淡淡道:“我怎么敢威胁二妹?三妹莫要污蔑我!” “你……”沈清双还欲再说。沈清荷又拉住了她,重新展露笑颜:“长姐貌美,霍二公子见过后必定是念念不忘的,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美人!又怎么还会注意到我?” 沈兰奴回她一个标致的笑容:“二妹自然有二妹独特的美,霍二公子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注意不到的话,又怎么轮得到她来替嫁?沈兰奴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沈清荷冷下脸来,就要暴露本性,却被另一道温和的声音硬生生打破僵硬的脸,不得不重新扬起笑容。 “怎么悠然院今日这般热闹?门口堵着这么多人呢?”百花苑那个方向款款走来一道端庄的身影,人未到声先到。 几人应声转头望去,原是唐夫人。沈清荷、沈清双赶忙向她行礼问安:“见过伯母。” 沈兰奴也紧随其后:“见过伯母。” 13. 一件衣裳引发的闹剧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霍太傅膝下儿女众多,嫡子却仅有两个。长子成熟稳重,次子却调皮顽劣,总惹是生非,霍父霍母常常为此烦心。偏他嘴又甜,挨罚前就把父母哄得喜笑颜开。 因此对他是即忧心又宠爱,霍寅君更是仗着父母的疼爱肆意放纵。 听闻他如今已纳有三房妾室,皆是拥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般貌美之女子,都还各自已生育。霍母这才尤为着急他娶妻一事。 沈兰奴看他,并没有父亲所言俊朗少年的模样。俊倒是俊的,否则也不会惹得那么多姑娘喜欢。但沈兰奴感觉,他身上更多的是沉迷温柔乡的邪/淫之气。 沈兰奴起身向他行礼:“兰奴见过二公子。” 霍寅君随意摆摆手,慵懒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而后不满道:“啧!美则美矣,就是……太正经了,没意思!” “……” 没意思你大可退婚! 沈兰奴微微笑着,重新坐下,立马收回了望向他的目光。 还是看别人有意思。 远远看到沈清荷她们几人正相谈甚欢,忽想起来,黄九娘的衣裳还在她那儿放着呢。 她低声吩咐丁香去把衣裳取来,盘算着丁香差不多就要回来的时间,又起身往她们那边过去。 黄楚阳见她过来,阴恻恻道:“哟!主角儿怎么有空闲来找咱们啊?” “只是恰好想起来,九娘子留在我那儿的衣裳还一直未派人来取,不知是不是不打算要了?”沈兰奴直接道,“我记得上回九娘子说:可喜欢那身衣裳了!今日刚好见你在,便斗胆过来了,想着把衣裳尽快还给你。否则我这心里总是一直记挂着,落不得踏实。” 沈清双又在一旁悠悠开口:“哼!就让你洗了个衣裳,还真是便宜你了!” 沈兰奴当没听见,只等着黄楚阳回话。 黄楚阳一听,转念一想,道:“我那衣裳可是你亲手洗干净的?” “九娘子可是嫌我碰过你的衣裳?”沈兰奴反问她,又道,“若是嫌,九娘子拿回去再吩咐人洗洗就是。若是不想要了,我就……” 黄楚阳打断她的话:“我自然是要的……” “楚阳,等会儿!”沈清荷上前也打断她,对沈兰奴道,“长姐莫要模棱两可的,楚阳可是要求你亲手洗干净的!长姐莫不是怕冻,偷偷吩咐了婢女洗的,这会儿心虚呢?” 沈兰奴看她:“二妹说的哪里话?几件衣裳罢了,哪里还要麻烦别人?” 此时,丁香也恰好抱着个小包袱回来了。 沈兰奴朝她使了个眼色,于是丁香把包袱递出去,等着黄楚阳接过。她们三人却忽然凑到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丁香举了许久,对面却不接,抬头望着沈兰奴,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兰奴只好道:“九娘子若是不要了,我让丁香处理了便是。” 谁知沈清双却过来一抬手把那包袱打落在地上,喊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打击报复,往这衣裳里附了邪祟?” 她的声音有些大,立刻吸引了周围人好奇地望过来。 “邪祟?这里面有邪祟?”有人走近来指地上的包袱问。 “什么脏东西?沈府闹鬼了?” “要不要找个道士来瞧瞧啊?我听闻城中最近来了位高人呢!” 霍寅君也被吸引,倚靠在门边看着:“这回有意思了!” 周迎看着他鄙夷开口:“二公子就在这儿瞧热闹呢?你未婚妻可是被你前未婚妻欺负呢!” 霍寅君嬉皮笑脸道:“周公子你好生在意我未婚妻啊!怎么?你也看上她的脸了?” “我可没你如此粗鄙!”周迎瞥他一眼,转身就走,不愿离他太近。 霍寅君一副了然的神态,在他背后喊道:“男人嘛,我懂你的!这张脸确实是绝色……你若想要,周公子不如求求我?我说不定可以考虑把她让给你呢!” 闻言,周迎转头嗤之以鼻:“哼!你倒是大方!可别哪天后悔了跑来跪着求我,把这绝世美人还你才好!” 霍尹君不以为意:“女人嘛,何必执着于这一个?周公子还是不懂享受……” 说着就进屋去,并不再关注外头热闹。 隐藏在角落里的宋恒此时跟着一名男子来到周迎身边,周迎见到他便惊喜道:“宋恒!我说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在面馆呢!怎么跑沈府来了?刚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那男子应是周迎身边的护卫,默默走回周迎身后跟着。 宋恒来到周迎面前,总算站直身姿,身上温润画师的气质显露出来,苦笑道:“最近急用钱,就找了点儿杂活做。” 周迎一听,便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来找我呢?” 宋恒笑笑,道:“面馆的事儿,并非什么大事。不妨先去看看沈大娘子那边是怎么回事?” 周迎这才放下心中疑问,与宋恒一同往沈兰奴那边去。 沈清荷此时把沈清双护在身后,对围观的人道:“三妹胡诌罢了,大家莫往心里去。” “咱们府上没有闹鬼。” 沈兰奴瞧见父亲也被这边动静吸引了过来,轻声喊道:“父亲。” “父亲恰好过来,不如正好问个明白!” 沈棠沣蹙眉道:“怎么回事?” 沈兰奴把衣裳一事简单说了下,又从袖袋中取出那支兰花簪,道:“二妹与三妹前几日说,父亲给我的簪子附有邪祟。我把簪子戴在身上,邪祟更是会吸食我体内阴气强盛起来害人,更怕我碰过的衣裳也沾染了邪祟。三妹这才把衣裳打落。” “父亲,要不您还是把簪子收回去吧。父亲阳气足,可镇压簪中邪祟,免得大家担惊受怕。” 沈棠沣看着她手中的金簪,脸色复杂,随即冷下脸来看着沈清荷二人:“邪祟?我怎么不知这簪子附有邪祟?” 沈清荷急忙道:“父亲,你莫听长姐一面之词。我与双妹从未说过这话!” 沈棠沣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沈兰奴。沈兰奴瞧父亲动摇,又辩驳道:“兰奴没必要拿母亲的遗物撒谎!” 沈清荷指着她道:“长姐对先母根本毫无感情,明明是你拿先母亡灵吓唬我们。说这金簪附有邪祟的可是长姐!长姐反倒恶人先告状污蔑我与双妹!” 沈清双附和:“是的,父亲!我可以作证,事实正如阿姊所说!” 沈兰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一唱一和:“你们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我对母亲毫无感情?那可是我母亲!” 沈清荷道:“长姐那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先母定是不喜欢你,生下你就丢下你自己一 14. 何为“奴”?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兰奴从小想得最多的,除了父亲为何从不来看她,就是关于自己的名字。 她讨厌自己的名字! 小时候邻家的小孩每每知晓她的名字后,总要嘲笑一番。有人是无心之言,但她感受到更多的,无疑是恶意。 尤其是孩童的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满怀恶意。 “兰奴?你的名字好生奇怪?” “你不是沈府的女儿吗?应该是千金之躯才对,为什么你爹娘要给你取个奴字?” “哈哈哈!兰奴兰奴!你爹莫不是想将你发配边疆去当奴隶?原来你是奴隶!” “沈兰奴!你是奴隶!没有自由的奴隶!你是亲爹不疼,还克死亲娘的卑贱奴隶!” “……” 这些声音一直围绕着她长大。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名字。她总想着这名字实则是暗藏深意的,只是她还不够聪明,才一直参不透。 她希望从父亲那儿得到正向的寓意,愿意相信父亲是爱她的。她可是长女,是父亲第一个孩子,是被父亲保护着诞生的。 沈兰奴看着父亲的眼神满是期冀。 沈棠沣却躲开了她的目光,如此随意地敷衍了一句。 那一瞬间的对视,父亲心虚般地闪躲,让沈兰奴的眼眸也逐渐黯淡无光。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父亲一直都是不爱她的! “……兰奴!在我家那边,有些父母会为孩子取一个乳名,平时唤她便唤这个名。类似的有……齐奴、寄奴、明月奴等等,其实并不少。而且乳名喊着也更显亲昵!我斗胆猜测,大娘子的名字可是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宋恒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沈兰奴猛地抬眸看他。他竟这般解读这个名字!竟然还能如此解读这个名字! 周迎听他这番说辞,略微思索,终是不解,忍不住问:“你家乡还有这种奇怪的说法呢?” 宋恒对他回以深深一笑,道:“有的。”又看沈棠沣,等着他回答。 沈棠沣诧异地盯着这个身着粗布麻衣却明显气质不凡的……公子,问周迎:“周公子,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好友——宋恒。”周迎随即介绍起来,又惋惜道,“别看他是这副模样,这可是位学识渊博的公子,就是可惜不肯入仕!否则必定前途无量!” 能被周迎肯定的人,必定是不简单的。沈棠沣不由得高看几眼宋恒:“宋公子见解独到,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宋恒感到意外,又问:“那不知……沈大人究竟是何深意呢?” 沈棠沣笑笑,并不答,只道:“两位公子不如先去用膳吧!兰奴,回屋去。” 语气不紧不慢,却不容拒绝。 沈棠沣简单宣布了两人定下的婚事,便开宴了。其实也不能算宴请,父亲叫来的本只有霍寅君一人而已,偏他要带着一群兄弟亲友大摇大摆地过来。 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赶走,只得接待下来。霍寅君说是喜欢热闹,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吃饭,否则就太无趣了,这才叫来这么多人。 刚吃没两口菜呢,霍尹君就摔筷子了:“怎么这么安静呢?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啊?” 立刻有人提议道:“不如请哪位娘子出来展示一下才艺,咱们好热闹热闹?” 见沈棠沣并不开口制止,另一道声音也跟着附和道:“哎!这个提议好!哪位娘子想要上前展示一番?” 唤了几声见没有哪位娘子响应的,便又有人提议:“二公子,今日是您的主场,不如您点一位娘子起来助助兴吧!” 霍寅君缓缓点头,环视一圈,就指着沈兰奴道:“沈兰奴,你去弹个曲儿听听!” 沈兰奴正走着神,刚咽下去一口菜,听有人喊她,茫然抬起头:“什么曲儿?” 丁香凑过来低声与她复述了一遍,沈兰奴立马回绝道:“二公子,那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弹曲儿。” 霍寅君蹙眉,似乎不信:“你不会?” 沈兰奴道:“祖母没教过这个,不会。” 霍寅君摆摆手,想了一会儿,又道:“罢了,那你就……舞一曲吧!” “……” 沈兰奴又回绝:“我不会。” 霍寅君瞪过来,觉得丢了面子,怒道:“你耍我呢?” “?”沈兰奴疑惑,“二公子这话何意?” 霍寅君指着她道:“你长着这么张脸,不会弹琴?不会作舞?那我娶你来何用?” 沈兰奴眨眨眼,道:“祖母没教过。” 在一旁的周迎已经听不下去了,也摔了筷子道:“二公子娶妻就是为了让人家姑娘给你弹琴作舞的?” 霍寅君睨他一眼,道:“周迎!你三番五次维护我的未婚妻,若真有意,不如在此请沈伯父把她许给你,如何?” 周迎横眼瞪他,淡淡道:“你倒是大方,未婚妻都可拱手相让!” 霍寅君对他做出“请”的手势,周迎立刻起身,对沈兰奴拱手道:“既然如此!” “大娘子,你若是不嫌弃我,不如就与他退了婚,嫁我如何?” “啊?”沈兰奴不知为何就发展成这样了,只好转头望向父亲求助。 沈棠沣只好出言劝道:“周公子还是别开玩笑了,兰奴怎可高攀你。”接着又向沈兰奴质问道:“琴棋书画,你都学了些什么?怎么样样不会?” 沈兰奴低头不语。 周迎道:“沈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也就是挂了个闲职罢了,怎么会高攀?娶妻当娶贤,我瞧大娘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棠沣冷眼看他,道:“周公子还是莫要插手小女婚事了。” 周迎瞧出他眼神中警告的意味,哼道:“暂且不说二公子这还没娶过门呢,就这般侮辱大娘子。沈大人身为父亲,怎么不维护自己女儿?” 沈棠沣这才缓和道:“出嫁从夫,既已定下姻亲,未婚夫也是夫,那就是寅君与兰奴小两口的事了。只要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并无什么不合适的。我去插手做什么?” “简直荒谬至极!这还是亲爹呢?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离开沈府后,周迎与宋恒刚回到面馆就生气跺脚道。 “阿恒哥,谁惹他了?生这么大气呢!”一位小娘子正在柜台拨着算盘算账,见他们回来便好奇地问。 宋恒摸摸她的头,笑道:“月童,别理他,已经说一路了,让他自个儿骂两句出出气就好了。你算账可算明白了吗?” “哦。”林月童骄傲道,“当然!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 接着又俏皮地笑着,问道:“两位哥哥,要来碗面吗?” 周迎坐下来,一拍桌子气道:“不吃!气饱了!” 宋恒与林月童都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这场小宴席结束得很快,人散去时 15. 以血养簪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自那日以后,父亲便免去了沈兰奴的请安。之后更是忙于公事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影。 父亲虽说没罚她,但次日再见秋夫人时,她替父亲做了主,罚了她三月月钱,并禁足半月,只等着定亲宴到来才能出悠然院。 沈兰奴倒是乐于被禁足,连给秋夫人请安都不用去了,多好! 只可惜秋夫人或许也想到了这一层,竟还命令水秀直接到悠然院去教习。 秋夫人总算不再教她礼仪了,每日重复教同样的东西,想必秋夫人也看腻听烦了。不知是否是父亲授意,这会儿开始教她妇德、妇言、妇容、妇工,教她成亲后如何侍奉夫君和长辈,教她闺房之事…… 两日后,霍寅君甚至还请了一位名妓到府上来,教她弹曲儿,教她舞艺! 为此,沈清荷与沈清双更是特意跑来好好笑话了她一番。 “兰奴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啊!长了这副香艳的姿色,果真是比我还好看呢……难怪二公子昨日来都瞧不上我了!” 这是茱萸见到沈兰奴后说的第一句话。 “要教什么就开始吧,何必废话?”沈兰奴干脆道。 禁足的日子反而变得忙碌了,耳朵里嗡嗡声从未停歇,由早到晚。晚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还要赶着绣百寿图。 又一日等来茱萸后,竟却换了另一副诡异的神情瞧她。 沈兰奴被看得不自在,只好问她:“为何这么看着我?”难道二公子昨日没去找她,又要怪到她头上? 茱萸却反问她:“你……认识宋恒?” 听她提起这熟悉的名字,沈兰奴反而感到更意外。莫非宋恒也是男儿本色,与霍寅君其实并无两样? “我认识,怎么了?” 茱萸追问她:“怎么认识的?” 还未等沈兰奴回答,茱萸又想起来什么,自顾自道:“给二公子的那幅画像,莫非就是宋恒给你画的?” 沈兰奴点点头,回她:“确实如此。” 茱萸围着她边扭着瑶打转一边打量她,还一边狐疑道:“他……看上你了?果真是红颜祸水……” “谁……看上我了?宋公子吗?”沈兰奴感觉她看过来的眼神甚是怪异,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什么。 “罢了!”茱萸终于停下,抱起琵琶缓缓坐下,打算开始今日的教学,“昨日我教你的曲儿可还记得?” 沈兰奴却还在奇怪,并不答她,蹙眉又问:“话只说一半儿,你在逗我玩吗?” “呀!”茱萸假意被她的气势吓到,捂着嘴瞪眼看她,“原来还是有点小脾气的嘛!我说宋恒看上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也……”茱萸又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沈兰奴瞪着她,又不说话了。 茱萸凑近来看她,道:“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认了吗?” 沈兰奴淡淡道:“这重要吗?” 茱萸放下琵琶,在屋子里抱着手臂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点头,道:“此话有理,确实不重要!” 她又重新坐下,抱起琵琶拨弄了几下琴弦:“那妹妹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到底?” 闻言,沈兰奴叹气,便不再继续追问了,接过她手中琵琶,将昨日教的曲子复弹了一遍给她听。 “厉害!”茱萸夸她,“兰奴妹妹果真聪慧,教了两回就能弹得如此动听!” 茱萸是临安城里著名的千醉楼的名妓,弹得一手好琵琶。曾经一曲《阳春白雪》,令她名动临安城。 霍寅君也是因这一曲,迷恋过茱萸一段时日,更动了要将她纳回府做美妾的心思。只是老鸨不舍得她这摇钱树,加上那时霍寅君还不曾纳过妾,霍夫人极力反对下,这才没成。 美事虽不成,却也不妨碍他时不时就要去找茱萸听曲儿。 霍寅君浪荡公子的名号能传遍全城,传到西郊,让沈兰奴都知晓他,便是因为此事。 傍晚茱萸准备离开时,才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兰奴:“这是宋恒托我带给你的信。” 沈兰奴这才恍然大悟她的反常。 接过信,但也还是觉得奇怪。茱萸看出来她的疑虑,道:“放心,我不会与别人说的。宋恒公子与我是好友,难得他找我帮忙!我这人还是说到做到的!” 见她不似说假话,沈兰奴才放心道:“多谢。” 茱萸伸手摸她脸蛋:“跟姐姐不必客气。这小脸蛋儿真嫩……是讨人喜欢哈!” “……”沈兰奴被她突然一手摸的目睁口呆,直愣愣呆愣在原地。 她这是被调戏了吗?而且还是被女子调戏了? 见其不经逗,茱萸直接笑开了:“呵呵……好了,不逗你了!姐姐走了,明日我再来。” 愣神儿好久,直到茱萸已经没影儿好久了,沈兰奴才回神看着手中的信。立刻打开来看,信的开头依然是“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八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总是吸引沈兰奴反复念着。 信中所写,是一个民间传说: 传说西北曾有一古族,于几百年前违背祖宗规矩,与山神结合诞下一妖道,却意外获得山神之力。 山神原本管理人间游荡阴魂,使御魂之术。一朝坠入情网,违反道德天罡,诞下一女后就此陨落。而传闻其女遗传山神之母巫灵,亦能使得御魂之术。 后被族人发觉,将其奉为半个山神以求庇佑全族,高举成为一族女巫。女巫利用山神传承之力,帮族人安渡亡魂。之后还发现巫灵之力甚至能帮死去之人还魂,犹如起死回生之效。 但后来族人发现,还魂只可维持七日,但也算给死去之人留下弥补缺憾的时间。 后来女巫死去,她的族人又发现她的后代女儿亦可继承这份巫灵之力。甚至又过百年后,人间传言更甚,女巫之血能使人长生! 外族人听此传言纷纷前往西北去寻,想要找到这神秘女巫,以满足一己私欲。最后也导致这个古族走向灭亡。 听闻四十多年前,夏侯将军曾驻守西北,迎娶了一位西域女子,后生下一女,便是你的母亲——夏侯安巧。 我想,怀疑你母亲是古族女巫遗孤可能有些荒谬,只是她恰好是西域血脉,而你外祖母又来自西北…… 我有个推测,几百年过去,不知御魂之力是否已经发生异变,从而影响了时空扭转?才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思来想去,除此以外,已经想不到其他任何解释了。这是我能想到最 16. 府中“谣言”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半月很快过去,再有几日就是沈兰奴与霍寅君的定亲宴了。 在悠然院待了半个月,每日忙碌,倒是不觉有多热闹。直到禁足的最后一日,唐夫人竟然来看望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娘子。 小娘子眉心一点朱砂痣,是唐茗。 沈兰奴直到今日才知,原来唐茗是唐夫人的侄女。 行过礼后,问:“伯母怎么过来了?” 唐夫人却反问她:“这几日天更冷了,大娘子这里炭火可够?” 她虽只被罚了禁足和月钱,秋夫人却吩咐了总管,不准她们去领物什,尤其是炭。丁香每日只得紧着之前剩下的用,然而本就剩得不多,没几日就已经用完了。 后来茱萸过来,实在受不住冻,便自个带了些炭来。这会烧着的,都是昨日茱萸带过来的。 炭并不多,这会儿就快烧完了,整个屋子零星一点儿暖意,怎敌得过屋外北风呼啸。沈兰奴苦笑道:“伯母还是回您院子去吧,莫在这儿挨冻了。” 唐茗已经感觉到冷,抱紧身子搓了搓手臂。唐夫人见状,道:“一会儿让丁香去我那儿拿点儿吧。马上就要定亲宴了,若是受了风寒,可是不吉利的!” 沈兰奴本不想麻烦她,正要拒绝,唐茗却抢先开口:“姑母给你,你就收下吧!” 明明是与沈清荷玩到一块儿的人,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沈兰奴忍不住诧异地看着她。 “那便多谢伯母了!多谢……嗯……”沈兰奴一下子卡壳了,才发现并不知道她行第,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好在唐夫人察觉,及时解围:“阿茗是家中幺女,你叫她十六娘就是。” 沈兰奴这才继续道:“多谢十六娘子。”不禁感慨:女子还能排行到十六,唐府真是个大家庭! 唐茗点点头,又继续沉默无言。 唐夫人温声道:“我呀,自己待着也是闲来无事,就想着还是来看看你。你也用不着跟我那么客气,生分了不是?” 沈兰奴嫣然一笑,道:“好,听伯母的便是。” 屋里炭火渐渐熄了,冰冷的气息压下那点余温,直接窜进来,唐夫人与唐茗都待不住了,寒暄几句就招呼着丁香快去取炭。 这几日府中来往的人更多了。从东院回来,又瞧见从外头送菜过来的小厮,沈兰奴却没在其中瞧见宋恒的身影,莫非沈府已经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不需要过来了? 院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沈兰奴一直知道她们总在背后蛐蛐,只是每每见到她都住了嘴。她实际也没有听到过啥,也就一直不曾在意过。 而这回却是不想在意都不行了! 红杏自从跟着她后,李妈妈就指使不到她了,活儿比起之前也轻松了许多。因此听到其他婢女私底下议论纷纷时,她会上前警告她们。可也因为被沈兰奴优待,而被其他人联起手排挤,如今倒是为此吵起来了。 沈兰奴回来时,就听到红杏悲愤地喊声:“你们说够了没啊?说我就罢了,还总是背着大娘子在这儿论黄数黑,有本事儿到大娘子跟前去说啊!” “红杏!别以为你能跟着大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看她那不得势的样儿,迟早有一天就把你卖了,你还傻傻帮着数钱呢!” “说得好像你没说过这些话似的!当初大娘子刚回府时,你说得可比谁都起劲!” “就是啊!你现在倒神气了!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啊?” 红杏又心虚,又气急,双手叉着腰,底气明显不足:“这能比吗?如今大娘子可是对我有恩,我自然要站在她这边的!我警告你们,是为你们着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大娘子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后说什么呢?这些事若是被大娘子听到了,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怎就知道大娘子早知道?只要你不说,咱们不说!她怎么能知道?” “怕不是你早就把我们出卖了,早跟大娘子告了状,这会儿又假惺惺来这儿警告咱们耍威风!” 红杏一人难敌悠悠群口,指着她们,气得语无伦次:“你们……你们……” 见没人察觉她回来,沈兰奴就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见红杏被“围攻”,朝丁香使了个眼色。 于是丁香上前,来到红杏身后喊了一声,难得一见的气势十足:“吵什么呢?” 那几名婢女率先瞧见丁香出来,心照不宣地闭上嘴。红杏则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吓到:“丁……丁香!你们回来啦?” 随后看到沈兰奴从她们面前走过,径直走回屋子里。 丁香又道:“红杏,你先去找大娘子。” “……好……好的。” 听她如此说,红杏便知大娘子定是听见了她们争吵,惊慌失色地跟在沈兰奴之后进屋。 解了禁后,秋夫人还是不给她们领炭火,从唐夫人那儿拿的一些,也被仔细盘算着用。屋子里炭烧得不旺,有些冷意。沈兰奴取来小被子盖住脚,已经坐下正等着红杏。 红杏进门一见她,立马就跪下了:“大娘子……” 沈兰奴却打断她求饶的话,道:“起来说话,跪着做什么?” 可红杏还是跪着,并不起身。沈兰奴蹙眉扬声再道:“叫你起来!听不见吗?” 红杏这才战战巍巍站起身,弓着腰等着主子发落。 沈兰奴轻声道:“我之前就说,下回再与我说说你们的‘秘密’,看来今日这个时机就挺好的,说说吧!” 红杏瞄了一眼主子神色,只见主子正拿着针线在绣,低着头倾耳等她开口,神情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屋外丁香将几人训斥了一顿后,也不让她们去忙活儿了,在外头盯着她们等主子发落。 “是关于先夫人的事儿……”红杏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必大娘子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主君有过规定,不许任何人提起先夫人,更不许任何人在私底下议论有关于先夫人的任何事儿。尤其是大娘子要回府之前,还特意派人叮嘱过,不能在您面前提起。一旦被发现的话,像奴婢们如此卑微的身份,触了主子霉头,必定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沈兰奴听着,“嗯”了一声表示让她继续。红杏又瞄她,看她还算平静,才继续娓娓道来: “先夫人生前……似乎不愿生孩子,怀胎好几回,都意外流产了。只是对外说是身子弱流产,实情却是先夫人亲手流掉了自己的孩子……而主君想要孩子 17. 萤妃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茱萸过来时,沈兰奴还闷在屋里不愿出来。 问了丁香,只说她是心情不佳,也拿不准什么时候才肯开门。 茱萸在隔壁坐了一会儿,还是来到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示意她过来了,随后温声开口问:“兰奴妹妹?发生什么事了?可否愿意跟姐姐讲讲?” 她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又试探着猜测道:“可是……因为霍二公子?” 沉默许久,茱萸也许怕自己猜错,还要徒增悲伤,也不敢再继续问了。她思忖着把琵琶抱来,坐到屋外石阶上。 丁香看见,本想让她起来,被茱萸拒绝了。只好找来小垫子给她,以免被石阶冻着。 随后,茱萸调整好琵琶,柔声道:“妹妹啊,姐姐给你弹曲儿听吧!” 玉指拨弄琴弦,清澈又明亮的弦音缓缓流出,曲调宛转悠扬,又似水柔情。 沈兰奴听到往门边来,抵着门扇侧耳倾听。悠扬的调子却听得心里委屈翻涌,眼泪无声地流。 茱萸注意到门口动静,知她在听,又哼唱起来。配合琵琶温润的弦音,天籁般的嗓音犹如在耳边低声细语,轻悠悠的,又恍若是摇篮曲。 一曲终了,茱萸隐隐听见门后传来抽泣声。她放下琵琶,抚上门扇,仿佛抚在沈兰奴后背上,轻轻拍着。 “妹妹,嫁给不爱之人,我知你心里苦,只是这个世道对咱们女子终究不公。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姐姐也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茱萸只当她是为婚事黯然神伤,轻声说着安慰的话。 “姐姐也不怕告诉你,我曾也有个喜欢的人,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也知晓我这样的身份,没那资格奢求什么。那人是我的一位常客,他总来听我弹曲儿,只听我弹曲儿!是不是很好笑?就因他只听我弹曲儿,从不与我行鱼水之欢。我就对他倾心了。” “可我后来才知,他只是爱听曲儿,尤其爱琵琶曲儿,也不止听我一人弹。他是嫌我身姿脏,才不愿碰我的。你知道吗,那时我哭得比你现在还难过,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姐姐很好……”门后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脏。” 茱萸浅笑出声:“没事儿,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有另一个人跟我说过,人生是自己的,要为自己开心而活。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臭男人伤心。” “……”门后沉默一阵,道,“茱萸姐姐,谢谢你。” 沈兰奴没有解释什么,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听着茱萸说话,之后又与茱萸安静待了一会儿。 谁知,她忽然就把门打开了! 她的双眼通红,眼睫湿润,还挂着泪珠,闪着荧光,脸蛋更是憋得红扑扑的,突然一下子出现在茱萸眼前,把她看呆了。 沈兰奴闷闷出声:“茱萸……姐姐?” “啊!”茱萸回神,“我没想到你……突然开门,吓我一跳!” 沈兰奴被看得窘迫,低下头去,道:“外头冷,姐姐进来吧。” 原是怕她挨冻,真是个令人心疼的丫头。茱萸无奈道:“确实冻得很,但你这屋里炭火烧得也不旺,也是冷冰冰的。你母亲还不让你领炭火吗?” 沈兰奴带着厚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茱萸张开手臂,道:“不介意的话,让姐姐抱抱?” 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沈兰奴想也没想,立马就抱上去了。茱萸身上居然还是暖和的,明明刚在门外冻了这么久。 她贪婪地汲取茱萸身上的温暖,姐姐的身上还香香的,很好闻,她抱得很紧。 茱萸的手总算拍在她后背上,细细安抚着她。 半晌后,沈兰奴才放开茱萸,看着她身上被蹭得都是眼泪,还皱巴巴的衣裳,一脸不好意思。 茱萸的手又掐上她的脸颊,自从摸过一把发现这粉嫩的小脸蛋非常好摸以后,待着机会就要往她脸上摸、掐。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别怕,姐姐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儿跟姐姐说!” 沈兰奴总算展露笑脸,又道:“谢谢茱萸姐姐!” 茱萸今日没有再教她弹曲儿,而是与她说了一下午的话。离开悠然院往大门去时,却在路上碰见了几位小厮正搬着货物往可能是库房的方向去,宋恒正好在里头。 宋恒自然也瞧见了她,两人一个对视。 茱萸与前边带路的妈妈道:“劳烦李妈妈,我想起来有东西落下了,可否返回一趟去取?” 李妈妈狐疑地看着她,道:“都走到这儿了,咋还忘事儿了?你明日不还要过来?明日再拿不行吗?” 茱萸为难道:“恐怕还真不行,这是晚上要给二公子的。” 李妈妈“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行吧行吧,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茱萸道:“多谢李妈妈,我马上就回。” “茱萸姑娘?”到百花苑时,宋恒已经在隐蔽处等着了,见她过来轻声喊道。 “宋恒!你居然真的在沈府做事!”茱萸先是低声惊讶,后又快速进入主题,“不说这个先,兰奴妹妹今日哭了一下午,正好你在这儿,你一会儿偷偷去瞧瞧她!” “嗯?”宋恒莫名,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她又被人欺负了?” 茱萸快速道:“我不知道,她不肯跟我说。正好看到你了,我才想起来,你的信我忘记给她了,你自己给吧!去哄哄她啊!” 说着又从袖袋中将信拿出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就在沈府做事儿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让我给你传信!以后自己传啊!” 宋恒被塞了信过来:“不是,你就跟我说这个啊?” 茱萸道:“不然呢!我要走了啊,不然那李妈妈要来找我了!自己送信啊!” 话还没说完,茱萸抬腿就走了,边走边回头指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宋恒噼里啪啦听了一堆,手中捧着已经揉皱的信纸,只得出一条信息:沈兰奴今日可能被欺负了,黯然神伤了一天。 “哎。”宋恒轻声叹气,把信收回怀中,先去忙活儿了。 直到天黑马上宵禁了,宋恒才和几个伙计从沈府出来。他借口还有晚间的活儿,与他们分开,又绕到沈府后头大概悠然院位置的一堵墙下,想着要翻墙过去。 宋恒有些紧张,左右观望有无行人或马上来巡逻的官兵路过,又计算着该怎么爬上墙去。竟是后悔没去学点武艺。 颤颤巍巍翻过墙,所幸是悠然院中一个隐蔽的角落,四下无人能注意到他。他在悠然院中偷偷摸摸穿行,竟是没瞧见几个人在院子里。 莫非天黑了大家都要睡了? 忽然“吱呀”一声,瞧见丁香从沈兰奴房中出来。于是宋恒摸到她窗户边上,仔细听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后,轻轻拍了一下窗子。 沈兰奴刚拆下发饰准备继续赶绣百寿 18. 夜谈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宋恒继续方才的分析: “你看啊,你外祖母就是西域女子,因此你母亲是有一半西域血脉的。而萤妃亦同样是西域女子,那时的临安城除她们二人,再无其他异域女子,这是其一。 “我还听闻,萤妃曾经召女眷入宫觐见,第一个进宫的就是你母亲,这其间必定有联系,这是其二。 倘若你外祖母就是古族遗孤,我也大胆猜测,她就是古族女巫!那你不就继承了这份血脉吗?” 沈兰奴在窗边吹得有些冷,往里边躲着寒风:“你之前的推测都还没证实呢!” “……”宋恒吃瘪,无言解释。 沈兰奴又说:“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随即,宋恒的眼神带上些许幽怨,但还是继续道:“我猜你们都是那个神秘古族的血脉!说不定你们都是女巫血脉呢!我还猜你母亲生前一定与萤妃有什么联系!说不定萤妃就是那个真正能使用巫灵之力的女巫,也是幕后主使!” 沈兰奴问他:“何以见得?” 宋恒斩钉截铁道:“因为萤妃的西域血脉是纯的!你与你母亲虽然是混血儿,但是这些一般不都讲究个血统纯正嘛!” 沈兰奴缓缓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宋恒又继续:“我比较奇怪的是,萤妃究竟是做了什么让皇帝如此忌讳?你说,会不会是皇帝知晓了她是古族遗孤,是女巫,然后为了所谓的长生……嘶!我记得你们的皇帝满世界求长生来着……越想越有道理啊!” “蛊遥。”沈兰奴补充道。 “什么古窑?”宋恒眨眨眼,疑惑道。 “那个古族,名为蛊遥。蛊惑人心之蛊,遥遥无期之遥。”沈兰奴解释道。 “哦。”宋恒了然,接着又反应过来,“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啊。”沈兰奴道。 “那你不早说?”宋恒瞪她。 沈兰奴失笑不语。 “……” 后来宋恒又怕她不信,与她分析得更细,讲了许久,直到府外锣声响起。 这是马上到宵禁时辰的信号!锣声一响,只余不到半个时辰给城中还在外头游荡的人们收拾收拾归家。 一听锣声,宋恒立马怔住闭上嘴,懊恼地抱着脑袋蹲到窗下去。结果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摔出一声闷响! 原是脚被冻麻了! 他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撑在窗边,半个身子在外头挨冻,愣是把脚冻得快失去知觉!难怪沈兰奴总往窗户后面躲!原来是为了避风呢! 他忍饥挨冻地说了这么多,这下倒好,还回不去了! “大娘子?”丁香听到大声响吓得直接推门进来,下一刻,就见沈兰奴直接笑出声来。 自然也瞧见了正艰难扶着窗框爬起来的宋恒,惊讶道:“宋……宋公子?” 宋恒听见她声音,一阵紧张,整个人僵在半空,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场面。 沈兰奴停下笑,对丁香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丁香会意,识趣地退出去了。 又对宋恒道:“丁香是我信任的人,她不会乱说的。” 宋恒半信半疑:“你……确定?” 沈兰奴道:“嗯,我信她。” “行吧,那我也信你。”宋恒刚放松下来,肚子立刻跟着抗议,“咕噜咕噜”叫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用晚膳。气氛更加尴尬了,宋恒又重新僵住了。 沈兰奴又看着他发笑:“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不用!我能起来!”接着一个借力,总算把自己站起来了。 然后又见沈兰奴从桌上拿来一碟糕点给他:“我这儿没其他吃的了,你凑合一下吧。” 宋恒尴尬接过:“谢谢!这是什么?” “消寒糕。”而且是中午吃剩的。 宋恒拿起一块就往嘴里送,结果刚嚼两口,他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嫌弃道:“怎么这么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你的伙食都被苛刻成这样了?” 沈兰奴:“……” 又想起茱萸说她哭了一下午,宋恒狐疑道:“你不会是被这糕点难吃哭的吧?这属实是挺委屈的!” 沈兰奴一把将他手中的糕点夺回来,没好气道:“难吃就别吃了,还我!” 宋恒莫名,看她脸色不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又把糕点抢了回来吃着,违心道:“我一天没吃饭了,饿过头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难吃的……” 沈兰奴瞪他,也注意到他两边耳垂居然被冻得通红,说话也有些打颤。叹了口气,对他道:“你要不要进屋烤烤火?” 闻言,宋恒吃惊地双手环抱住前胸,道:“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而后,沈兰奴直接走过去,把他推出窗外,关上窗。 宋恒与紧闭的木窗面面相觑,显然被推蒙了:“沈大娘子??”我就客气一下啊!天寒地冻的!别把我留在这儿啊……等你明天起来就得给我收尸了! “宋公子,你在发什么愣?”沈兰奴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转头望去,只见她抱着汤婆子,还拿了条薄被,在转角处探出头喊他。见宋恒回神,便把薄被扔给他,道:“跟我来,我收留你一晚吧,可别死我这儿了。” 宋恒识趣地拿起小被子盖住头,轻手轻脚又十分感动地小跑过去,一边小声道:“沈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 沈兰奴带着他来到侧厢房,把汤婆子给他,点燃烛火。宋恒环顾四周,瞧见案桌上有散落的纸张,发觉这屋子正是之前丁香带他来写信的房间。 他忽然起意:“沈姑娘,笔墨可以用吗?” “可以,怎么了?” “给你看个好玩的吧!” 沈兰奴疑惑:“什么?” “你先等着!” 宋恒把纸铺平,开始磨墨。没一会儿,就执起笔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竟是画起画来! 他画得很快,没多久,纸上就被墨色线条铺满。看起来像是……房屋,只是从未瞧过这样式的。 见她瞧得认真,宋恒一边画,一边给她解释道:“这是我们那儿的建筑,没见过吧!” “是没见过。”沈兰奴看得新奇。 宋恒又拿来另一张纸,画出家具:“这是我家的屋子,自建小平房!这是一楼的客厅与餐厅,还有我爸妈……我爹娘的房间。我和我妹妹的房间在二楼。你等等啊,很快画好!” 沈兰奴扭头看看房间布置,对比道:“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没我的好看呢。你家屋子这么挤啊?” 宋恒手一 19. 定亲宴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天还没亮,宋恒早早就被丁香叫醒,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又爬出去了。 下午茱萸来后,调皮地问起昨夜之事,贼眼看她。 “昨夜……宋恒是不是没有回去啊?你……收留的他?” 沈兰奴反问:“茱萸姐姐怎知宋公子昨夜未归?” 茱萸窃笑,道:“自然是他家小妹来寻过我,我就猜到了。宋恒出息了啊!你们可有……” “……”沈兰奴听闻顿了一下,而后认为还是要解释一下,“姐姐还是不要乱说,我是有婚约在身的。” 茱萸凑到她面前,紧盯着她:“那你会爱上那二公子吗?” 沈兰奴往后退开眼神:“爱与不爱又不重要。” “嗯?”茱萸沉思,又好奇道,“妹妹没想过……逃婚吗?” 沈兰奴道:“没想过。” 茱萸惋惜道:“哎,多好的年纪,及笄年华,含苞待放的年纪!从这堵高墙,嫁进另一堵高墙,守着空房度日……” 沈兰奴垂眸:“世家娘子大多都是如此命运。怎么逃?又能往哪儿逃呢?终究死路一条而已!” 若是要逃,那她就连沈府都回不来,也见不到父亲了。 “……”茱萸又伸手摸她脸颊,有些心疼,“原先我以为,你们这些世家娘子多幸福,出身高贵,自由自在的。不像我们身陷囹圄,原来都是一样的。” 自从之前发现簪子异样后,沈兰奴每日都会喂其指尖血。可每一次都只是闪烁一下,把血吸净后便再无反应。已经两个七日过去,簪子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干干净净”的。 后来她又想起来,沈清荷也曾被簪子扎破手,但簪子对她的血并无任何反应,不由更加感到奇怪。 她本想去藏书阁翻翻古籍,请示了秋夫人却不许她去,只让安心等着后日的定亲宴。 无奈,她只能凭记忆琢磨着曾经翻看过的书中内容,试了多种办法,始终未再在兰花簪上发现什么。 定亲这日的好几日前,府上以及城中都热闹非凡,禁足时也总能听到吵闹声。到了定亲宴当天更是从未感受过的人群拥挤。 每个人谈论的重心都是霍寅君,提及她时只是说几句其美貌: “二公子的未婚妻是那位继承西域血脉的沈大娘子,据说容貌妖艳一绝!” “今日倒要好好瞧瞧这绝貌姿色,定能大饱眼福!” “哎!来了来了,果然是好妖艳一张脸!城中虽也有西域女子,单论姿色,竟是不及沈大娘子!” 除此之外,就是些爱慕霍寅君的小娘子,嫉妒抱怨的声音夹杂其中: “切!不就是仗着那张脸吗?” “西域血脉又如何,除了脸能看,她还会什么?听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是尚书府的娘子呢,空有其貌!” “而且听说她的命格继续凶悍呢,怎么二公子就不怕把她娶回去以后克夫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霍夫人找人算过,二公子与她的命格也是相抵的。不仅不克,相反还能旺夫呢!不然你以为霍夫人能同意换了沈二娘子?” “是啊,沈夫人舍不得她的宝贝女儿,就拿大娘子去顶数了。恰好这八字还合,又是二公子喜爱同意的。霍夫人出了名地宠儿,自然要顺着他的意。” 沈兰奴刚到霍府,心不在焉地听着周遭的声音。她看到了霍寅君,身旁围着的是有些熟悉的面孔,似乎是上回一同来府上的那些人。 只往那边扫了一眼,她就跟着秋夫人往后院去,秋夫人说要带她去见见霍夫人。 一同来到霍府的,除了她和秋夫人,父亲还带上了两位公子来,这会儿已经带着人去见霍太傅了。沈清荷与沈清双姊妹来倒是没有来,秋夫人不让沈清荷来,当然她自己也不愿来。 为此,她们二人前一天还专门去悠然院提前“祝贺”沈兰奴定亲。 一路上,沈兰奴注意到有几位女子各自抱着孩子在逗弄,见到她时,就总往她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想来应该是霍寅君先前纳的几房美妾。 “哎哟!多俊的小娘子啊!”霍夫人一见到她就拉着她上下左右打量,热情得有些过头。 沈兰奴赶紧行礼问安:“兰奴见过霍夫人!多谢夫人夸赞!” “哎,好好好!快起来!”霍夫人扶着她起来,又对秋夫人道,“沈夫人还是教得好,小娘子是一个赛一个俊俏!一个赛一个端庄得体!懂事儿啊!” 可不端庄得体嘛,单单一个行礼姿势重复教了不知几天呢! 秋夫人也寒暄道:“霍夫人说得哪里话!你家女儿不也个个温婉端庄,兰质蕙心!” 霍夫人开心,也拉着秋夫人说了许久的话。沈兰奴本乖乖跟在秋夫人身后,霍夫人瞧见就把霍寅君喊来: “阿寅,过来!带着兰奴去接待宾客啊,我与你沈伯母说几句话。” 霍寅君却不动,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见此,沈兰奴只好自己走过去他身边。霍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这臭小子!平日里惯坏了,沈夫人莫见怪!” 秋夫人眉笑颜开,道:“怎么会呢!男孩子嘛,调皮些正常!” 沈兰奴一过去,霍寅君就问她:“会弹曲儿了吗?” “……”沈兰奴无语凝噎,控制住表情微笑道:“二公子很在意这个?” 霍寅君环抱双手,歪着身子看她:“娶个沈尚书家的女儿,结果琴棋书画样样都不通,岂不丢脸?我还怎么见人?” 沈兰奴回答:“茱萸姐姐教了两曲,能弹一点儿。” 霍寅君鄙夷道:“学这么慢?你这么笨呢?” “啧啧啧!”身后传来一串嫌弃的声音,回头望去,是周迎,“二公子怎么还嫌弃上了?你那些美妾弹的小曲儿还不够你听的呢?” 沈兰奴向他们行过礼。发现宋恒竟然也在,就跟在周迎后头。 霍寅君一见又是他,皱眉道:“周迎!怎么哪儿都有你?” 周迎不屑道:“是你父亲盛情邀请我来的,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 “……”霍寅君不语,似乎不愿得罪他,转身往另一边走。见沈兰奴未动,转头吼道,“走啊!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等着周迎替你说话呢?” 沈兰奴被吼得有些蒙,奇怪怎么霍寅君这次吃瘪不反驳了?上次明明很嚣张的! 宋恒蹙眉,上前一步道:“二公子,对女子还是要怜 20. 对弈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霍老夫人虽病了,但两日后的寿宴依旧热闹非凡,前来贺寿的宾客并不必定亲宴少。 百寿图赶在最后一天终于绣完,只是沈兰奴绣得草率,绣功也不佳,被挑毛病可就躲不过去了。而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 再临霍府,又见霍寅君。 “之前就听二哥说过沈大娘子不通琴棋书画,没想到连女红也如此拿不出手啊!”说话的是霍寅君的妹妹——霍文茹,“同样是百寿图,还是曹姨娘的心灵手巧。祖母您瞧瞧,针脚紧密,严丝合缝。绣得多好看!” 曹姨娘便是霍寅君的美妾之一,恰好如她一样同绣百寿图,这才有了对比。 沈兰奴自知绣得不好,并不狡辩,也不想去争论什么。反正她还准备了别的送给老夫人的贺礼,总不至于下不来台就是。 “我瞧着兰奴绣得就挺好的!”霍老夫人却不去看那曹姨娘绣的,只拿着她那绣得凌乱的仔细瞧着,是时不时还上手细细抚摸,笑眯眯问她,“是赶工绣出来的吧?你真是有心了!” 沈兰奴温婉一笑,道:“确实是绣得着急了,老夫人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用心之礼,我当然喜欢!”老太太笑得开怀。 霍文茹见状不满道:“祖母,难道曹姨娘绣得就不用心了?人都还没嫁进府呢,您这就偏袒上了!” 霍老夫人戳了戳她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曹姨娘绣得我自然也喜欢得很,大家都有心!你们能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啊,我就很开心了!尤其是阿寅,能看到你娶妻生子,我也就了无遗憾了!” 后面的话是对霍寅君说的。霍老夫人这么多儿孙,最疼爱的唯独是他。 “祖母,您别这么说,您还要活到长命百岁呢!”霍寅君握着霍老夫人的手,嬉皮笑脸道。 只这两回,在其祖母面前的霍寅君,好像与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了。如此嬉笑但也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他是真的希望霍老夫人可以长命百岁。 沈兰奴从丁香那儿接过给老夫人准备的另一样贺礼,递到老夫人面前,道:“兰奴自知百寿图绣得不好,多少拿不出手,因此也准备了另外的礼。”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木盒:“不知老夫人喜好,我就随意挑了一串凤眼菩提珠,保长寿安康,佑平安吉祥,贺老夫人寿辰,望您喜欢!” 霍老夫人惊喜地拿起珠串看了好久,笑得慈眉善目:“喜欢!兰奴一片赤忱之心,自然喜欢得很!” 霍寅君转头看了她一眼,似震惊,似疑虑。沈兰奴察觉,回他莞尔一笑。 霍老夫人看在眼里,对沈兰奴是越看越欢喜,她拉起二人的手搭在一起,道:“你们二人今后可要好好的,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沈兰奴只低头笑着,不语。霍寅君则道:“祖母放心,我们自然会相守一生。” 搞得今日就要拜堂了似的! 寿宴顺利结束,直到离开霍府时,霍夫人赶紧拉住霍寅君:“阿寅,你今晚可是还要往千醉楼跑?” “当然!我送完沈伯父回去就要过去,好几位娘子都等着我呢!”霍老夫人不在,霍寅君又恢复到往日的吊儿郎当样,正要跟着她们一同出府。 霍夫人却满脸担忧道:“昨日城中又出了事儿,你晚上就别总在外头待着了,万一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好?” “娘,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好歹我也是习武之人。别担心啊,我走了!”说完就大步跨出,前来送她们回府。 沈兰奴听了一耳朵,先是鄙夷:整日流连温柔乡,会武也使不出来吧! 接下来倒是好奇,城中究竟出什么事儿了?竟让霍夫人如此担心。 她望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父亲,高大的背影蔽日,一瞬间恍惚不已。眼前浮现出小时候,邻家孩童耍赖要她爹背着走,她爹也被软软撒娇几声就妥协了,蹲下来背上她,父女俩人欢声笑语,哼着曲儿走远。 这好像是第一回抬头看父亲的背,忽然就黯然神伤了,也忘了原先是想开口问问父亲城里发生了何事。 坐在马车上时才回神,重新想起方才的好奇。她撩起车帘想听听路上百姓是否有谈论,秋夫人却直接打落她的手,呵斥道:“坐好了!” 沈兰奴只好作罢,乖乖坐正。 回府后,她还是想去找父亲。自从免去请安后,她就极少能见到父亲,也未再与父亲说过话。更衣后,她就去了前院,此时父亲正在书房忙着,见到她来很是意外。 “兰奴见过父亲,可打扰父亲忙了?”沈兰奴站在门口,不敢进门。 沈棠沣放下手中书卷,起身道:“没什么忙的,既然来了,就走走吧。” “好。”沈兰奴跟在父亲身后,又望着他。岂料沈棠沣忽然回头问她:“怎么过来了?”眼神恰好对上了。 沈兰奴没躲,父亲却快速移开了眼,转回头去。 她低下头,沉思良久,才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来看看父亲,说说话而已。”其实就是想念父亲了。 沈棠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两人走到青桥亭中。这会儿天已经暗了,又飘起雪。 沈兰奴开了话头:“我去看过钟姨娘了,但她不大愿意见我。问了绿袖说是还要静养。” “嗯,我今日也去看过她了。没什么事儿。”沈棠沣顺着她的话应着,转而问道,“霍寅君,你对他感触如何?” “霍二公子……挺好的。”沈兰奴囫囵道。 沈棠沣看出了她的敷衍,只道:“无妨,感情之事,日后可以慢慢培养。” 二人又陷入无言之状。少顷,依然是沈兰奴打破了僵态:“父亲可要……下棋?” 闻言,沈棠沣有些意外:“你会下棋?” “曾学过一点儿,但也没人陪我下,都是自己下着玩玩而已。父亲若不嫌,可愿与女儿对弈一场?” 沈棠沣大笑起来,道:“你倒是让我意外!不过我也许久没下过棋了,既然如此,那就对弈一场!走,到书房去!” 沈兰奴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上。 父亲的棋盘亦布满划痕,还落了灰,看来真是许久不曾碰过了。 房中只闻一子接着一子砸在棋盘上清脆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二人落子都很快,一局即将结束,沈兰奴皱着眉,下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再落一子,沈兰奴叹息:“是兰奴输了,父亲好厉害!” 沈棠沣嘴角含笑,问道:“你倒也不赖!真的都是自己琢磨的?” “ 21. 落琵琶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冬至已过,只等春来。 沈兰奴能留在沈府的时日,仅一个冬天而已。 沈清荷与沈清双倒是安静了几日,尤其是沈清荷,窝在院里不见人影。但也就定亲宴这几日。 这不,她待得不安分,沈兰奴的婚事板上钉钉后,又出来作妖了。 沈兰奴总算不用每日刺绣,但茱萸还是每日过来教她。她教得仔细,竟当真能弹上两首小曲儿了! 茱萸都忍不住惊叹她的天赋:“短短时日便能弹奏成曲儿,若是从小就学,想必到今日连我都要敬你三分!加上你这小脸蛋儿,配以琵琶小曲儿,真是美如画矣!难怪二公子一定要让我来教你!” 沈兰奴无视她后面的话,谦逊道:“哪敢跟茱萸姐姐相比,姐姐的曲儿可是名动临安城。说到底还是姐姐教得详细。” “我正夸你呢,你倒是反夸起我来了!”茱萸失笑,之后又指出她弹错的位置。 “啪啪啪!”门口忽然响起拍手的声音,循声望去,正是好几日不曾见过的沈清荷两姊妹。拍手叫好的正是沈清荷。 “凑巧路过,听得长姐琵琶曲儿,好奇前来一观。长姐不介意多两位观众吧?” 别人不介意,你俩我可介意! 沈兰奴放下琵琶,道:“二妹、三妹能来赏脸,我自然是开心的。” 听她一说,茱萸才知来人身份,欠身行礼后,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沈二娘子啊!” 见她开口,沈清双出声呛她:“你一个娼妇,有什么资格与我阿姊说话!” 闻言,茱萸收起了笑,张目瞪她。沈兰奴把茱萸拉到身后,道:“听闻二妹擅抚琴,定是比茱萸姐姐弹得更出色,不知可否赏光,让我开开眼呢?” “长姐,阿姊的技艺怎可与娼妓比较?”沈清双暗戳戳道,“倒是长姐,你这琵琶弹得……一股子狐媚味儿,不愧是要弹给霍二公子听的!”说着还抬手在鼻子前扇了两下,满脸嫌弃。 沈兰奴却忍不住发笑道:“三妹怎么开口闭口就是娼妓、狐媚?我记得……赵姨娘也是伶人出身,与茱萸本质上是一样的。三妹为何还如此仇视红尘女子?” “你说什么?”沈清双被她激怒,怒目圆睁地伸手指她,“沈兰奴!我看你是欠打!” 这回沈清荷没有拦她,沈兰奴也没有乖乖站那儿任她打,抓住了她即将落下的手。沈清双见她反抗,气急败坏地转而推她。 她劲儿使得大,推搡间,沈兰奴一个没站稳,被推倒在地。连带着把一旁放着的琵琶也碰倒了,砸落到地上,“哐当”一声横腰摔断了。 沈兰奴还趴在地上,琵琶就断在她身旁,崩断的琴弦搭在她身上晃着。呆愣着转头望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琵琶,又抬头去看茱萸的反应。 不知道这琵琶对茱萸是否很重要。 茱萸也怔在原地,望着断掉的琵琶发愣。很快,她收回目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走到沈清双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巨大的声响也吓住了沈清双,忽地挨了这一下才回过神来,顿觉屈辱,不可思议道:“你这个娼妇竟然敢打我?” 沈清荷不能再看戏了,她只好上前拉住欲爆发的沈清双:“双妹,冷静点!阿姊替你讨回公道!” “阿姊!她打我!她一个娼妇竟然打我!”沈清双立马委屈地向沈清荷哭诉。 二人俨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兰奴她们在欺负人呢! 茱萸直接被气笑了:“想不到二娘子背地里是如此模样呢!替她讨回公道?兰奴妹妹可是被她推倒的,被摔坏的也是我的琵琶!你讨哪门子的公道?” “你是千醉楼的茱萸姑娘吧,既出身勾栏,双妹说你是娼妓,倒也没错!而身为娼妓的你,打的可是尚书府的娘子!双妹虽是庶女,也定然不能让勾栏女子所欺!”沈清荷温声且坚定道。 沈兰奴起身,拉着还要再骂的茱萸到身后去:“姐姐,你与她说不通的。” “兰奴妹妹!你莫挡我前头!我可不怕她!”茱萸不依,也把沈兰奴往她身后拉。 沈兰奴暗暗使劲,并没有让茱萸拉动,她向沈清荷道:“想来以二妹颠倒黑白之力,自有你自己的一套说辞,不论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不知二妹想要怎么解决?” 闻言,沈清荷朝她微微笑着,道:“长姐可别污蔑我,我可没颠倒是非黑白,别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我头上!再说了,是长姐说了难听的话在先,惹怒了双妹。若是长姐好好站着挨了这一下,又怎么会碰倒琵琶呢?” “二娘子今日倒是让我长见识了,我在千醉楼都未曾没瞧见过像你这般搬弄是非之人!”茱萸因沈兰奴拦她,这会儿冷静了一些,鄙夷骂道,“冰清玉洁的沈二娘子只道是表象而已。” 沈兰奴用手肘顶一顶茱萸,暗示她不要再多说。可茱萸正在气头上,无视了她的触碰。 沈清荷见茱萸拿她与千醉楼比,也收敛笑意,不快地与她互瞪眼。 唐茗又来沈府看望姑母,从唐夫人那儿离开后,照例去寻沈清荷,却听婢女说她去了悠然院。她闻言轻轻皱眉,本想离开,刚走出江雅院却碰上秋夫人了。 “唐茗,来找阿荷吗?” 唐茗行过礼后,道:“是,但她不在。” 秋夫人无奈笑道:“这丫头总是闲不住,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吧!” “去悠然院了。”唐茗面无表情道,“我去找她,不打扰夫人了。” 说完便转了个方向抬腿便走,并不想与她多说话。秋夫人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踏进了江雅院。 还没靠近悠然院,唐茗便听到了里头吵闹的声音。她站定良久,缓缓叹气,才踏进院门。 只见沈清双与一陌生女子推搡着,沈兰奴似乎想上去分开她们,被沈清荷拉住,就连若春和沈清双的婢女若冬也拦着丁香与红杏,不让她们上前。 “二妹这是做什么?仗势欺人吗?”沈兰奴挣不脱,瞋目切齿道。 沈清荷笑得温柔:“长姐,别这么说嘛!让双妹出出气就好,我也是好心拦着你,否则一会儿祸及己身,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余光瞥到唐茗的身影,沈清荷开心喊道:“阿茗?怎么过来了没跟我说一声?” 唐茗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个不长眼的娼妓罢了!”沈清荷柔声解释道,“她打了双妹,双妹气不过,就与她打起来了。” 22. 空魂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沈兰奴把泪水忍了回去,很快从茱萸怀里起来,强颜欢笑道:“姐姐,我带你去梳妆吧。” 低头看了看自己,茱萸一下笑了出来。 “姐姐?”沈兰奴没看懂她为何笑。 “我刚是这个狼狈的鬼样子跟你说话的?”茱萸开怀大笑着问,“看来刚才我还挺厉害啊,战况如此惨烈呢!” 沈兰奴被她的笑感染,竟也有些想笑:“是啊,抓耳挠腮拳打脚踢扯衣裳头发掌掴,全都用上了。” “好了啊,你也狼狈得很。走,更衣去!”茱萸又捏捏她的脸蛋。 茱萸离开前,沈兰奴没忘了让她帮忙把信带给宋恒。因琵琶坏了,茱萸之后再也没有来过沈府了。 不知沈清荷是否动用了什么关系,茱萸是否被害。她担忧不已,后来便去寻了父亲,想求父亲能站在她这边。 但父亲已经先一步知晓了她们争执,她一来就被父亲呵斥跪下。 “沈兰奴!你可知错?” “父亲?”沈兰奴错愕地望着他良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解释,“这件事不是父亲想得那样的……” 沈棠沣一拍桌子打断了她:“你身为长女!便这般纵容一名妓子对你妹妹动手?” 沈兰奴吓得抖了一下,还想开口:“父亲,是三妹先出口……” “看来是我对你太纵容了,竟让你帮着得外人为所欲为!” 沈兰奴一来就接下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是她没想到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沈清荷的手笔。 “父亲既然已经下了定论,想来也不会听我多解释了,要罚什么罚就是。”沈兰奴好几次想解释都插不上嘴,这会儿却不想解释了,尽量语气淡淡地开口。 沈棠沣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认罚的态度吗?这次受了委屈的可是你亲妹妹!” 沈兰奴忽然抬头瞪着父亲,大声反驳:“我没有妹妹!我娘没有给我生过妹妹!” “……”听她提起娘亲,沈棠沣怔愣了一下,双手紧握,紧接着脸色变幻,青红交加。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打了她一耳光。 “给我去灵堂跪着!去你母亲的灵前好好跪着,好好反省!我倒要让她好好瞧瞧,她的好女儿就是如何出言不逊的!” 闻言,沈兰奴感到诧异,不是诧异父亲打她耳光,而是母亲的灵位竟然在沈府灵堂! 跪在灵堂时,沈兰奴感觉本就寒冷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冷。 她抬头一一扫过众灵牌,总算在一个角落瞧见母亲的。牌位还很新,看上去不像放了十六年的。 “爱妻夏侯氏之位” 终其一生,只换来一个夏侯氏,日后将无人知晓她的名字。 她又抬头往灵牌上空扫去,屡屡烟影飘忽,只有母亲的牌位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母亲可看不见她。 几日后,沈兰奴正在拿着女德的书再看,但看得心不在焉的,两眼放空,竟在发愣。忽闻一阵砸窗声,想来是宋恒又投了石子进来。 她过去打开窗,一抬头就看到宋恒正趴在远处的墙头上,手中正拿着弹弓往这边瞄。 宋恒自然看见她了,但并未收弓,而是往一旁侧了侧,手一松,一枚小石子打到偏下的窗框上,然后弹落在地上。又冲她指了指那枚石子。 沈兰奴本想又跳出去捡,但抬头望了望,还是选择从门口出去再绕过去捡那石子。她抬手冲他招手微笑,示意拿到了。 宋恒了然,也冲她比了个三的手势。沈兰奴顿时满脸疑惑,三?什么三? 她又往窗下看去,并未看见还有其他裹着纸张的石子。只好又一脸茫然地转头回来望着他。 宋恒知她会错意,正着急忙慌地摆着手,示意不是这个意思。沈兰奴看他摆手,更迷茫了。 院外似乎有声音,宋恒被吓得回头往外看去,而后又快速往墙里爬。 见此,沈兰奴走过去。宋恒也已经从墙上跳下来了,看到她来,冲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沈兰奴会意,贴近墙听了听,外面似乎是巡逻的官兵。她轻声问他:“抓你的?” “不是!”宋恒否认,也轻声回答,“但是被发现的话就得抓我了!” 这会儿天还未黑,怎么就有官兵巡逻了? 不等她问,宋恒就替她解惑了:“这几日城里出事了,官兵就巡逻得紧。” “哦。”她又把宋恒带到侧厢房,宋恒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一进屋就往炭火炉子那边去。、沈兰奴实在不知他怎得这般怕冷,“你很怕冷吗?” 宋恒解释道:“我是南方人,主要是没冷习惯!” “南方难道不冷吗?”沈兰奴还是疑惑。 “也冷,但是没这么冷!”宋恒搓着掌心回暖,道,“至少我们那儿不下雪。” 想起了与宋恒第一次相见时,恰好碰上今年的第一场雪。当时他一副震惊的样子伸手去接,看起来确实像没有见过雪的。 沈兰奴问:“那你们那儿下什么?” 宋恒贼兮兮笑着道:“下冰雹!” “嗯?”沈兰奴同情道:“那你们还挺……惨。” 宋恒闻言轻佻地笑着:“你居然没有震惊为何南方会下冰雹?” 沈兰奴凝视他:“我有常识!” “好吧。” 而后,她将裹了纸的石子放到桌上,没有打开,示意他道:“你直接说,还是我自己看?” 宋恒只扫了一眼桌上的石子,又看着她,道:“茱萸离开千醉楼了。” 听他说起茱萸的消息,震惊地望了他一会儿,又自责地失落垂眸。 果然,沈清荷不会放过茱萸的。 “但她没事,她去了青鸾殿。你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 “青鸾……殿?”沈兰奴有了更大的疑惑。 “对,这是骆云王的府邸。沈清荷……不只是她,即使是你父亲的手也伸不到那儿去。”宋恒道。 骆云王,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子,曾经也贵为太子。只是早年因一些事,太子之位被废。但皇帝并非因此放弃了他,反而给他封了王,依然正常上朝参政。 茱萸跟她说,她有后台,竟然不是在诓她! “这是茱萸姐姐的后台?” 宋恒闻言大笑:“这是茱萸给你说的?” 沈兰奴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只是震惊,茱萸竟然用这话安慰你。”宋恒道,“其实也算吧,确实是茱萸的后台!” 不论如何,宋恒带来茱萸的消息,也让她终于放下心来。 半晌 23. 夜谈2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你为何会这么想?”沈兰奴反问。 宋恒道:“我这是合理推测!” “城中都传,你自小被你父亲送出府,在外养育十六年。这十六年间,你能见到你父亲的次数想必并不多。霍寅君来沈府那次,有幸见到你与你父亲的相处,你看你父亲的眼神和姿态,都小心翼翼地。” “你说得对,也不对!”沈兰奴略一思忖,“纵使有父亲的一部分因素,但不是全部。我嫁给霍寅君,除了无法选择,只是因我愿意接受这个选择。” “为何?”宋恒更不解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嫁给他,你以后的生活恍若困于囚笼。这样的结果你也能接受吗?退一步讲,即使要嫁,为何不去争取嫁给一个更好的人?” “因为父亲给我的不是选择题。”沈兰奴道。 “你可以去争一争啊!”宋恒有些无奈,“难不成你愿意看着你未来的日子已经一片黑暗,还要蒙住眼睛往里跳吗?何不为自己争一口气?” 闻言,沈兰奴沉思许久,叹了口气道:“我并非不知这条路困苦难走,我能预想到霍府的日子并不会比沈府好过。只是……” 宋恒提前预警道:“接下来我的话可能有些难听,你听听就好。” “不爱你的家人,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的家人是否爱你,你的感受是最明确的。毕竟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见她眼神逐渐失神空洞,宋恒识趣地闭了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过一会儿后,沈兰奴转头看他:“你继续往下说吧,我想听听。” “……” 宋恒有些担心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沈兰奴只好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以示自己真的没关系,道:“没关系,你说吧,我真的想听听,我没那么脆弱的。” “哎!”宋恒叹气,只好缓缓道来: “像你如此情况的,在我们那儿叫留守儿童。自小父母不在身边,跟着老人生活。每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与父母相见几次。因为长久不在父母身边,这些孩子普遍都很缺爱。有些幸运儿也许大点儿之后会被接回父母身边,但与父母的相处也并不自然。因为不熟,因为害怕,这些不安的情绪,会让他们有两种极端的表现。其一就是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抗拒任何接触,甚至严重的还会有反叛、暴力的行为;其二就比较像你,自卑、敏感且顺从,顺从父母的任何安排,生怕自己一点儿不从就会被抛弃,即使自己内心不愿,也会给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 宋恒侧头观察她:“你……能听懂我说的这些吧?” 沈兰奴沉闷道:“可以。” 宋恒继续:“嗯,如今你在沈府就类似于这样,这十六年,无疑你是渴望得到父亲关怀的。等了十六年终于回到父亲身边,你一定很开心!所以你选择讨好你的父亲,而且不只是你的父亲,任何跟你父亲有关系的人,你也选择让自己顺从、讨好她们。只是你的继母和妹妹们对你怀揣敌意,见你是个软柿子好拿捏,自然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因而处处针对你、欺凌你。 “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你只是渴望得到家人的关爱。这是我从第三者的角度所能看到的。可你父亲并不这样想,他对你是何种情感我不好说,但他只想利用你的婚事来为他的仕途铺路,不过是把你当一枚棋子而已。” “铺路?”沈兰奴疑惑道。 宋恒发觉自己好像嘴快说多了:“是,你没察觉出来吗?” 沈兰奴手中还拿着那封已经看完的信没有放下,这会儿拽得很紧,道:“我大概……猜到了。” “既然已经说出口,我也不怕再与你多透露些。霍府就算没有要替霍寅君尽早寻门亲事,你父亲也要安排一个女儿嫁到霍府的,他需要霍太傅的势力支持。而恰好霍寅君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是霍太傅最宠的一个儿子。至于为何选你,我想还有你继母的推波助澜。 “霍寅君一开始选中的,可是你二妹——沈清荷,这你知道吧?” 沈兰奴道:“我猜到了。” “那你还挺聪明!”宋恒忍不住夸她,而后又觉得惋惜,“你如此聪慧,也看得明白其中利害,想必我与你说得这些你也都考虑到了吧?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非要往火坑里跳呢?” 见她盯着自己并不答,宋恒又继续方才的话:“那我继续说。霍寅君一开始选得便是你二妹,但你二妹看定不依。别看外头大把姑娘嚷嚷着想要嫁给她,但像你们这般身份高贵的世家娘子可不稀罕他。你那继母是个疼爱女儿的,这才拉了你出来顶替。” 听到这里,沈兰奴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直接转移了注意力问他:“你为何如此了解这些……嗯……政事?” “……好问题。”宋恒见她关注点转移到如此敏感的问题上,一下子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思索半晌后道,“这个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他随意囫囵过去,又道:“大娘子别转移话题啊,现在再讨论你的婚事呢!你这个未婚夫婿真的不行,你嫁过去就是妥妥受罪的!” 被这么一打岔,沈兰奴没那么忧郁了,也就更觉得奇怪。知晓她父亲的“棋盘”走势,说明他自身身份恐怕并不简单,只是他不愿透露,那就罢了。只是怎么还劝上她……退婚了? 她看宋恒的眼神越发狐疑:“你为何忽然一个劲儿劝我不要嫁?难道你要娶我吗?” “……” 宋恒被她一句话惊得瞪大双眼,双手猛烈摆地,结巴又慌张道:“不……不是……不是!沈大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见他反应激烈,沈兰奴忽然就觉得心情畅快多了,“噗嗤”一下笑出声。 见此,宋恒呆愣在原地,也知晓她的话不是认真的。冷静下来后也跟着笑起来。 停下笑后,宋恒感慨:“沈姑娘其实性子还是开朗的,也怪会噎人的!平日也太憋着了,会憋出病来的!” 沈兰奴沉静下来,温声道:“宋公子的话我会去考虑的,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些。” 宋恒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会心一笑,道:“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耍耍嘴皮子劝劝你了。” 说了这么会儿话,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宋恒也准备要离开,否则赶上宵禁就回不去了。 沈兰奴又问他:“你没再来沈府送货了吗?还要翻墙来送信?” 宋恒道:“这几日有点事儿没来了。说到这个,我得再想个法子与你联系才是,否则实在是太危险。每次都弄得我心惊胆战的!” 再次来到围墙 24. 后神街灯会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年关将至,城中放开宵禁。 府中外出采买的采买,玩乐的玩乐。就连沈兰奴也得了准许,允许她出府。 大雪渐停,门外积雪颇深。这日沈兰奴向秋夫人请示出府,她正忙着盘算她日后成婚要处理的事务,也不为难,挥挥手就答应了。 她已经一月有余没有与宋恒联系了。 上回与宋恒分别之后,他就没有任何消息过来,未传信来,也未在府中再见过他。她留意了一下府外的动静,巡逻更加森严了。 不只是宋恒,父亲也常不在府中。就连沈清荷两姊妹都不曾来找过她几次麻烦。听到消息说,似乎与唐茗吵架了。 到前院时,小厮已经备好了马车。正好遇到一大一小二人也正准备出府游玩,是凌姨娘与四妹沈清芸。 “大娘子也要出府逛逛吗?要一起吗?”凌姨娘瞧见她,友好地询问。 沈兰奴回以浅笑:“姨娘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大娘子不嫌弃我们才是。”凌姨娘见她答应,开心地伸手撩起帘子,让她先上去。 沈清芸紧随其后被抱上马车,最后是凌姨娘。 “芸儿,快叫你长姐。”她抱着沈清芸柔声道。 小丫头也不怕生,说罢就朝她露齿一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暴露出来,甜甜地唤了一声:“清芸见过长姐。” “哎,四妹真乖!”沈兰奴也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蛋。 软乎乎肉嘟嘟的,难怪茱萸喜欢捏人脸蛋,确实好捏。 平日里只有早晨请安时,沈兰奴才有机会见着她们母女。请安后,母女二人就回去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也不出来。因此与她们并无其他交流。 “大娘子要上哪儿去逛?”凌姨娘问她。 沈兰奴沉思一会儿,道:“我也不知,姨娘可有推荐的吗?” “我也甚少出府,只是听闻后神街近日有灯会,正想着带芸儿去瞧瞧。”凌姨娘说话间,又向沈清芸投以慈爱的目光,揉揉她的脑袋,“大娘子不知道去哪儿的话,可要与我们一同?” 后神街,听她提起这个熟悉的名字,沈兰奴没有犹豫:“那就劳烦凌姨娘了。” 只是不知曾经她母亲所居之处在何处。 凌姨娘与她无话,开口几句便安静了。沈清芸这个小丫头对她倒是热络。 “长姐,你好漂亮啊!” 小丫头时不时从她姨娘怀里探头出来瞄她,终于忍不住与她开口了。 “嗯!”沈兰奴被她直白的夸赞惊了惊,失笑出声,朝她张开手示意她过来,“四妹也长得甚是娇俏可爱啊!” 沈清芸犹豫着,抬头望望凌姨娘,凌姨娘笑着点点头:“去吧,去跟你长姐玩会儿!” 得到允许后,她便开心地扑进沈兰奴怀里。 “哎哟!” 瞧着怯生生的小丫头,力气还挺大的。 沈兰奴与她说了一路话,也捏了她一路的小脸蛋,姐妹俩已经熟络起来,凌姨娘则笑看着她们打闹。 “长姐,不许掐我脸蛋儿了!都肿了!”小丫头终于不乐意地拍开她的手。 “呵呵。”瞧她鼓着腮帮子满脸怒容的模样,沈兰奴轻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放过她,“好了好了,不掐你就是了。” 凌姨娘撩起帘子看了一眼,道:“大娘子,后神街快到了。” “好。芸儿一会儿可要跟我走?还是跟你娘亲?”沈兰奴又想把手伸向她的小脸蛋。 沈清芸原本还在犹豫,见她的手过来,立马捂着小脸蛋儿倒回凌姨娘怀里:“我要跟娘亲,才不跟你!” “芸儿,姨娘跟你说过,在外你得喊我姨娘。”凌姨娘听她这么喊,立马纠正她。 听她这么说,小丫头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了,撇着嘴。 “姨娘何必如此苛刻?今日出来玩,开心些才是。况且这儿也没别人。”沈兰奴劝她,“还是说姨娘不放心我?” “怎么会?”凌姨娘尴尬地笑笑,“只是规矩就是如此。”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兰奴伸手去扯她的嘴角,“芸儿,笑一个!” 说罢,马车也停了下来。后神街人山人海,马车进去就走不动道儿了,只能停在外头。 沈兰奴朝沈清芸伸出手,想要牵她,道:“到了,我们下去吧。” 沈清芸又眉开眼笑,伸出小手握住她,跟着她下了马车。 一见到街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小摊,小丫头立马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就拉着沈兰奴扎进去。 凌姨娘在后头瞧见,直喊她:“芸儿,别乱跑!” 沈清芸正左右看得入迷,沈兰奴应她:“姨娘莫担心,我看着芸儿!” 沈兰奴也甚少见到这么大场面,明明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可大街小巷都已经把雪都扫净了,就为了这两日灯会。奔走了这一会儿,身上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些暖乎乎的。 “长姐,快看那个兔子花灯!好漂亮啊!”沈清芸被其吸引,拽着她的手跑过去。 “芸儿想要吗?长姐买了送你!”沈兰奴弯下腰,侧头问她。 “真的?那我要两个!另一个给娘亲,谢谢长姐!”沈清芸甜甜道谢。 随后,她给沈清芸买下兔子花灯,也给自己挑了个月亮型的,只等着夜幕降临展现它的美。 沈清芸拉着她走街串巷,凌姨娘则跟在后头,丁香和赵姨娘的婢女手上都拿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沈大娘子?” 忽然一声呼喊从身后响起,循声望去。只见周迎正气宇昂扬地站在人群中望着她,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探出头来,也好奇地望向她。 沈兰奴拉着沈清芸上前,行过礼后:“见过周公子。芸儿,这是周迎公子,叫哥哥。” 见了生人,沈清芸有些胆怯地缩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见过周哥哥!” “这是我四妹,清芸。”她简单介绍。 周迎从旁边的毯子上拿了个糖人,往前一步蹲下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跟着沈兰奴的称呼叫她:“芸儿别怕,哥哥请你吃糖!” 见有糖吃,小丫头开心地接过并笑起来:“谢谢周哥哥!” 那边周迎身后的姑娘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与沈清芸,终于开口问:“周迎,她们是谁呀?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周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号人跟着他,站起身指着她对沈兰奴道:“这是……” “你好啊,漂亮姐姐!我叫林月童,今年十六。”周迎话还没说出口,那姑娘就越过他朝她伸出手,笑眯眯地自我介绍起来。 沈兰奴望着她伸出来的手一脸疑惑,不自觉地也跟着伸出一只手去:“沈兰奴……” 见她伸手,林月童就把她的手熟络地 25. 母亲旧居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喧闹的街道上,沈兰奴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看看新鲜玩意儿。可余光一瞥,见周迎与她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跟在她后头,她就头大。 “大娘子可有看中的?”见沈兰奴正站在一个卖发饰首饰等物件的小摊前好奇地观看,两人已经沉默了一路,这会儿周迎才逮了空问她。 “你要买给我吗?”沈兰奴毫不客气道。 仿佛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周迎愣了一下,道:“若是大娘子有看中眼的,能买下相赠于你,也是我的荣幸。” “我随便说说的,周公子莫当真。尚书府不穷,我有钱买。”说罢,便挑了两支素簪和一对耳饰,让摊主结算。 “既然话已出口,这点小钱就当是我对你聊表寸心吧。”周迎上前一步,抬手示意他的小厮去付钱。 见此,沈兰奴也不推脱了。她拿起素簪,把其中一支插到丁香发间。 “大娘子?”丁香摸了摸脑袋上的簪子,疑惑地看向她。 “别动,这是给你买的。我瞧瞧,真好看!”沈兰奴放下她的手,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把另一支素簪给她,温声道,“这支是给红杏的,回去了你替我拿给她。” 丁香被看得不大好意思,低下头来感激道:“多谢大娘子赏赐,奴婢也替红杏先谢过大娘子。” 沈兰奴笑道:“谢周公子吧,他付的钱。” 闻言,丁香也向周迎屈膝行礼:“奴婢多谢周公子赏赐。” “起身吧,不必多礼。”周迎抬手让她起来,又向沈兰奴道,“大娘子不为自己挑点儿吗?” 沈兰奴拿起方才挑的耳饰在他面前晃:“挑了啊,这个。” 耳饰是球形金镶宝,底下坠着几串红白绿宝珠,一摇晃就哐当作响,铃声悦耳,煞是好看。 周迎道:“就一副耳饰?大娘子不必与我客气的。” “嗯,够了。这耳饰我就蛮喜欢的,多谢了。”沈兰奴点头,而后把它交给丁香拿着。 又往前走,路过一个满是玉佩、吊坠的小摊,沈兰奴再次停下。 她一眼相中了一个紫檀木雕坠着流苏的穗子,觉着甚是匹配周迎……的扇子。快速付了钱后,转身递给刚跟上来的周迎。 “嗯?”周迎疑惑地看着她。 “回礼。可以挂你扇子上。”沈兰奴扫了眼插在他腰间的折扇,晃了晃手,示意他赶快收下。 周迎失笑,接过来:“那便多谢大娘子了。” 他把扇子拔出来,比划了一下。尴尬地发现折扇没有穿孔,挂不上去。 沈兰奴也瞧见了,道:“也不一定非得挂扇子上。反正给你了,你挂哪儿都行。” “行吧。” 于是周迎把它收到绣袋中,打算回去后给扇子转个孔。 他们又走了一圈就往回酒楼那边逛回去了,包间已经被宋恒占着了。他们等了一会儿,凌姨娘才牵着睡醒的沈清芸过来了。 吃过饭后,天已经黑下来。摊贩们却并不收摊,而是把手中以及街上各色的灯笼都点亮,整个后神街瞬间明亮起来。 “长姐长姐,帮我点花灯!”沈清芸欢快地提着兔子灯跑来,摇着沈兰奴的手臂。 帮她点亮后,她便蹦蹦跳跳地拉着凌姨娘玩儿去了。 宋恒与林月童原本还要继续“打工”,结果被周迎以“今晚先给我打工!”为由从老李头手中抢了过来。 林月童自来熟地勾上沈兰奴的臂弯,笑眯眯拉着她就要往前走。 “月童,你怎么就勾上手了?”宋恒震惊地望着她。 “怎么了,兰奴……”她突然疑惑,转头问沈兰奴,“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啊?” 沈兰奴道:“我是四月生。” “我是十一月,那我该喊你一声姐姐。”接着她又扭头继续与宋恒说话,还晃了晃勾着的手,“你看,兰奴姐姐都不介意!” 沈兰奴也愉快跟着反驳:“我又不会吃了她。”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宋恒无奈道。 随后,林月童便拉着她走在前头,一人提着一个小花灯,带着她走走停停,往各个摊子都去看看。 林月童是个小话痨,与宋恒喋喋不休的模样还是蛮像的。她从未与如此吵闹的女子有过接触,但她却不感到反感,心里反而觉着暖洋洋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沈清芸与凌姨娘跟在后头玩了一会儿后,也挤到她们中间来,只好一人一只手牵着小丫头。宋恒与周迎也在后头闲聊着。 “宋恒,你上回说的那个事儿,可有着落了?”周迎凑近宋恒耳旁,小声问道。 宋恒也凑着头低声回他:“这事儿急不得,得先把她婚事搅了先。” 周迎直接道:“这有何难?我直接亮明身份,还怕霍府不退婚?” “然后你再亮出身份让她嫁给你?”宋恒睨他一眼,反问道,“你这与霍府的行径有何不同?不一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你忘了你是为何隐藏身份的?可别意气用事啊!” 周迎懊恼道:“那你说怎么办?” “你得尊重她的意愿,想办法让她爱上你,要让她愿意嫁给你才是!可她如今还有婚事在身,你就得先等她退了这门亲,恢复自由身!”宋恒道。 “离她成亲也就一月余了,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周迎幽怨地看他。 “等到她愿意的时候呗!就算她跟霍寅君的婚事顺利黄了,还有其他难关等着你呢!兄弟,急不来的!”宋恒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那万一她一直不退婚呢?万一婚期到了她真就嫁过去了呢?而且……一定要等她自个儿去退婚吗?”周迎反驳。 “当然啊!你若想与她长久,你就得等她自个儿想明白一些事儿,等她走出来。再说了,这个时候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不是?”宋恒道。 “你怎么能确定她能自己走出来呢?”周迎问。 “嗯……”宋恒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是我的直觉!虽然我与她接触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她是个执拗的性子。跟我妹妹蛮像的其实。” 周迎指了指林月童,狐疑道:“月童?哪里像?” “不是月童,我是说我亲妹妹。”宋恒道。 忽然,沈兰奴望着刚路过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这是街尾的位置,小巷里只零星摆了几个摊子,空悠悠的。 “姐姐怎么了?”林月童疑惑地看向她。 < 26. 甘嘉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下一瞬,脑海中忽地闯入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舅舅,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啊?我好想他……” “我养的花开了!你看,还引来了不少蝴蝶呢!” “今日遇上唐沅一了,真是气死我了!哼!” “舅舅,他骗我……呜呜呜……” “好热啊,想回家……” “我不想再有下次了……结束吧……” “……” 紧接着,脑海中捉摸不定的身影愈发清晰,连带着周遭都变得明亮起来,墙壁灰皮一点一点崩落。 沈兰奴转过身,只见院中白雪也迅速褪去,春枝嫩叶飞速生长,枝丫伸展,百花齐绽。只一刹那,又快速枯萎,败落。光与影交替,是一轮又一轮新生与衰败。 如此轮回几遭,识海里小小的身影也现身于院落中。她时而欢快地奔跑着;时而俏皮地躲在花丛后,好像是要吓唬谁;时而长大了一点儿,弯腰轻嗅着开得正盛的……兰花。 “母亲?是你吗?” 沈兰奴怔愣住,望着眼前一幕幕,轻声呢喃。 少女好似听到她轻呼,转头看来,朝她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眼中积攒的泪水接连滑落,难怪看不清她的脸。 沈兰奴挪动脚步,想要走近些看看。少女却突然化作漫天蝴蝶飞散,兰花随之凋零。 她转头四处寻找少女的身影,往前没走两步,便被深深的积雪绊倒,整个人狼狈地扑进雪地里,寒冷将她拉回现实。 方才消失的积雪,竟又回来了! 沈兰奴挣扎着爬起来,迷茫地望着黑夜中院子里的皑皑白雪,雪地上还留着她涉雪而来时的脚印。 是幻觉吗?还是……做梦? 凭空出现,眨眼间,又凭空消失了。 晃晃脑袋,抹掉泪痕,甩掉“鬼怪的作弄”。她还是想进屋子里去。门依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木屑伴着尘土混着冷空气扑鼻而来。幸好沈兰奴早有预谋捂好口鼻。 一进门,只见正中央的红木桌上供着一个灵牌! 牌位前的香炉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烧完了的香杆儿,桌上掉了不少香灰。还供了不少瓜果食物,果子有些泛黄,有些已经蔫了,应该放了有些时日。 “怎么会人的灵牌被供在这儿?” 她疑惑地低喃了一句,走上前想看清是谁的牌位。 忽然!“吱呀”一声从左边屏风后传来。沈兰奴吓得转头喝了一声:“谁!” 里屋比外面更黑,灯笼还留在了墙外,这会儿没有照明,黑漆漆地什么也瞧不见。见无人应答,她又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又等了半晌,并无人响应,心想也许是虫鼠。四下观察了一下后,绷紧神经走到桌前,正欲凑上前去看,忽感一阵窒息! 她被人从背后勒住了脖颈,还感觉到什么冰冷的器物抵在她喉咙上! 这人持着刀! 一瞬间,沈兰奴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慌乱间想起,一月前城中曾出过案件,凶手一直未抓着!难不成就躲这荒宅子来了?还碰巧被她遇上了? “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背后之人沙哑着嗓音低声厉喝,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答,只是沉默着。 女人见她不答,双手收紧,威胁道:“说话!否则取你性命!” 沈兰奴被勒得直咳,忍不住挣扎起来,猛拍箍住她的手,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于是那女人松了点劲儿,沈兰奴则快速反问她:“这是我母亲的宅子,我才要问你是谁?在这儿做……咳咳咳……” 见她不配合,那女人又勒紧了她脖子。窒息感强势袭来,沈兰奴顾不得冷静,本能地扒拉她的手,想从她喉咙处扒拉开。她一挣扎,便感受到抵在她喉咙上的刀子使了使劲儿,刀身隐隐划出一条血痕。感受到疼痛,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挣扎。 “你方才说什么?”那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话,微微松了点儿劲。 见状,沈兰奴深呼吸一口,抓住她的手一使劲挣脱开束缚,甚至趁她呆滞着抢来了她手中的刀子,执刀对着她往后退,与她保持安全的距离。 沈兰奴这才隐隐看清,女人看起来半老徐娘的年纪,她愣在原地,双手则是不安地摸索着什么,而她的眼睛居然是空的! “方才你说……这是你母亲的宅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她似乎难以置信,向沈兰奴确定着。 沈兰奴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那女人侧着头,似乎在听她的动静。她听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是……沈兰奴吗?” 见她一下就道出她的身份,沈兰奴却并不觉有多意外。只要知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而她恰好这么说了。临安城中她们母女的事迹被传得沸沸扬扬,没几个人猜不到。 沈兰奴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宋恒!” 周迎在巷子口来来回回走着,不知第几遍开口问:“这大娘子都进去许久了,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出事儿了?要不我们还是进去找她吧?” 宋恒正逗着沈清芸玩儿,漫不经心道:“就算出事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你怎知我帮不上忙?”周迎反问他。 这时,凌姨娘终于疑惑出声:“那个,你们是说,那个宅院,是夏侯夫人的旧居?而现在,大娘子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宅子?” 宋恒把手中花灯还给沈清芸,郑重地对她道:“对,这位……姐姐回去后,可否帮忙保密?” 凌姨娘虽今日才与沈兰奴有了接触,但她看得出来,这传闻中的大娘子其实是个好姑娘,沈清芸也很喜欢她。她摸摸女儿的头,见女儿也紧张地望着她。 她温声道:“我并非那暗中告密的做派,自然不会告知任何人的。” 宋恒感激道:“那便多谢姐姐了。” 沈清芸也开心地扑进凌姨娘怀里:“娘亲最好了!”又扬起小脑袋对宋恒道:“哥哥,芸儿也会替长姐保守秘密的。” 宋恒也揉揉她脑袋,温柔道:“哥哥也谢谢小芸儿啦。” “宋恒,你别无视我啊!”周迎撞了一下他肩膀,皱着脸道,“咱们还是进去找她吧!” “哎哟,大哥耶……”宋恒转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去了只会帮倒忙的!就算有危险,这也是她亲娘的宅子,有危险也轮不到我们帮她。咱们已经擅闯过一次被赶出来了,你还想进去呢?” 27. 除夜团圆宴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因为除了甘嘉,几乎无人来给她上过香。包括她自己。 临安城人人都拿她做饭后谈资,她死后却无人来看她。沈府的祠堂里,母亲的牌位很新,被遗忘在角落里。只有甘嘉这儿,香炉是满的。 “您与母亲……是朋友?还是……”沈兰奴还是问出来心中疑惑。 甘嘉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嘴角微扬,又很快放下,语气平缓道:“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啊?”沈兰奴没想到她竟答非所问,还直接赶人走。 望了望外头,这才反应过来,她进来这宅子已经许久了,宋恒他们还在外头等她。 沈兰奴又问了一遍:“您还未回答……” “回吧。”甘嘉直接打断她的话。“走大门出去,别翻墙了。” “嗯?”你又看不见,怎知我是翻墙进来的? 看来她是不会回答自己了,想到回去晚了又要挨说,只好转身离去。走到门后时,她又停下了。 “我可以给母亲上炷香吗?”沈兰奴问。 甘嘉沉思了半晌,得出结论:“不行!她不会愿意的。你走吧。” 没想到她会拒绝,沈兰奴一下气急道:“你又不是母亲,怎知她不愿?” 甘嘉哼道:“你带着怨气给她上香,她自然不愿。” “我……”沈兰奴被噎得无可反驳。 “你可知你的名字因何而来?”甘嘉忽然问她。 沈兰奴垂眸。自以为她是知道的,因她命格,除了与祖母命格相抵,还需贱名来压,这是祖母告诉她的。但也因这名字,自小尽受嘲笑排挤。 沈兰奴小心翼翼反问她:“你……知道?” “哎。”她叹了口气,似乎后悔问了这话,“你回去吧。下次,下次再见,我再告诉你。” 见她不愿说,沈兰奴也不再问了。或许她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本又想涉雪而出,却见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居然都凭空消失了! 她震惊地回头望了望甘嘉,恐怕又是什么隐士高人,不知她究竟使了什么法术? 甘嘉察觉到她回头,停下了整理坏掉的瓜果的动作,侧耳未听见她脚步声,抓起坏果子就往她的方向扔过去:“不走留在这过夜吗?” 沈兰奴赶紧蹲下,果子从她头顶飞过,咕噜咕噜往院中滚去,险些被砸中。 她站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穿过院子,开门出去了。 “她出来了!”林月童率先注意到她。 把门关好后,她又疾步往宋恒他们那边去。 “沈大娘子,你可算出来了!可有遇到危险?”周迎赶紧迎上来问。 “劳周公子担忧了,我并无大碍。”沈兰奴淡淡道。 宋恒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真的无事。 “这位娘子,你真去那宅子里了?那里面闹鬼!可不能进啊!”之前劝阻她的摊主见她真从那里出来,惊恐万分道。 “老人家您就甭操心了,安心做你的生意……”周迎向他道。 “周公子!”沈兰奴打断他的话后,对那摊主道,“劳烦您挂心了,我进去……就是去捉鬼怪的!” 周迎闻言,震惊地看着她。 不止周迎,其他几人也瞪大双眼盯着她! “哎哟!小娘子莫非还是抓鬼师?”摊主也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里面的鬼怪可是被降服了?” 沈兰奴淡定地笑着,道:“不曾降服,那鬼怪厉害得很,她放我一马就是我幸运了。我也只是偶尔路过来看看的,此宅凶险,几位摊主还是要远离得好。” “啊?这……”闻言几人面面相觑。 “我们一直在这块摆摊,一直都无事啊,怎么这会儿又凶险了?”另一位女摊主疑惑道。 沈兰奴道:“因为此行我把她惹恼了,我又能力不足降服不了她。怕她恼羞成怒出来祸害你们,因此好言相劝。” “什么?你把它惹恼了?”那女摊主惊呼,赶紧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见她收摊,其他几人也纷纷收拾起摊子。 沈兰奴又道:“大家也莫担心,我虽然收拾不了她,但我师傅定然可以。待我回去禀明师傅,把这鬼怪收了,还大家一片安宁!” “里面真有鬼怪?”宋恒凑过去小声问。 沈兰奴回忆了一下开始时所见幻觉,不确定道:“应该有吧?” “应该有?所以真的有……鬼?”宋恒的脸色歘一下就白了,只是天黑看不真切,因此无人发觉。 周迎看出了沈兰奴眼中戏谑,顿时明白过来,也凑过来小声道:“大娘子,你这是诓他们呢?” 闻言,宋恒转头问周迎:“什么?你怎么知道?” 周迎抬手捂住嘴,凑到宋恒耳边,小声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兄弟,不懂了吧?” 宋恒安耐住狂跳的小心脏,白了他一眼。 沈兰奴轻笑道:“周公子慧眼。”接着又向凌姨娘道:“天色不早了,姨娘,我们回府吧。” 凌姨娘牵着沈清芸,笑道:“好,就等你出来一块儿回去呢。” 周迎本想相送,被她拒绝了。出了后神街,她们便乘着马车回府了。 在马车上时,她本想叮嘱一番凌姨娘,沈清芸却率先告诉了她宋恒与她们娘俩儿的对话。凌姨娘直摇头,无奈道:“这丫头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不过大娘子放心,既然答应了人,我与芸儿都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沈兰奴能感觉到,凌姨娘说的不是假话,因此选择相信。 今儿玩了许久,沈清芸即使傍晚时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还是累得趴在她娘亲身上睡着了。 凌姨娘抱着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话锋一转:“大娘子,容我多嘴一句,您是有婚约在身的,如今已经定了亲。霍府不是普通人家,您还是少与‘不明不白’之人接触得好。我不是说那周公子与宋公子不是好人,只是相对于霍府……” “姨娘,我明白的,我自有我自己的考量,劳烦您挂心。”沈兰奴道。 看她坚定,也猜测她与外人接触,想必是为了先夫人的事儿。她拢了拢披在沈清芸身上的斗篷,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没有再劝。 快到沈府时,她开口问了凌姨娘一句:“姨娘,生下清芸,你后悔吗?” 凌姨娘奇怪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给出了回答:“我很爱她,我很幸运能生下她。” 除夜前一日,沈兰奴总算在府中见到父亲了。自上回被父亲责罚,父亲便从未与她说过话。 她不是没有去跟父亲请安,但都被回绝在外。连托人给父亲送去吃食,父亲也原封不动地让人送回来了。 初夜与秋夫人请安时,秋夫人说:“你父亲嘱咐我告知你一声,今晚家宴,你不必来。” 她是笑 28. 除夜团圆宴2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林月童,阿恒还没回来呢!你怎么还偷吃上了!” 还未停脚,面馆里便传来一声“怒喝”。沈兰奴看了看宋恒,只见他拐进面馆去,回了一声:“婶儿,你就让她吃吧,不然要馋死她了!” “哎,回来啦?就你自个儿啊?”被喊婶儿的妇人问他。 “我回来了……”宋恒话还没完,林月童闻声便不顾手上还捏着块肉,就跑出来张望: “姐姐?”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写着“林家小馆”字样。 这是林月童家的面馆。 见她满心欢喜地出来迎接,沈兰奴不由得莞尔一笑,道:“这是你家?” 林月童把手上的肉递到她面前,满怀期待道:“对呀!吃肉吗姐姐?新鲜出炉的!” 沈兰奴看着她手中的肉,咽了咽口水,并未多加犹豫,便张口咬了过来。 “好吃!” 听到肯定得回答,林月童笑得更开怀,拉着她进屋:“好吃吧,我爹的手艺没人不认可的!来,快进来!别在外头挨冻了。” 里屋除了宋恒跑去火炉前烤火,只有一对中年夫妻,便是林月童的爹娘了。 “这是我爹和我娘,你可以跟阿恒哥一样叫林叔、林婶。”林月童站在中间介绍着,“爹、娘,这位便是沈兰奴姐姐了。” 思索了一会儿,沈兰奴向他们行了个礼:“林叔、林婶。” 二人受宠若惊,林婶更是直接过来把她托起:“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哪里受得起这么大的礼啊?” “是啊是啊,在咱们这儿不必这么拘束。丫头,放松点儿,啊!”林叔双手也虚托在半空中。 “姐姐,我爹娘都很好相处,你不用那么拘谨。”林月童伸手揽住她肩膀。 沈兰奴愣了一下,转头看她。闻言也轻呼一口气放松下来,应道:“好。” “闺女啊,你先跟月童玩会儿,菜马上就好了。”林婶拍拍她手背,拉着她坐下。 “好。”沈兰奴笑吟吟道。 此时宋恒烤暖和了,走出来问:“林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啥了,你们三聊聊天去呗。我和书语很快就忙活完了。”林叔道。 见沈兰奴一脸疑惑的表情,宋恒在对面坐下,解释道:“书语是林婶的名字,林婶姓白,叫白书语。挺新鲜吧,林叔一直都是喊林婶的名字。” “什么呀!这不是很正常吗?”林月童双手撑着桌子,反驳道,“姐姐家里特殊不说,阿恒哥,你家里爹娘不这么喊吗?” “只是大多夫妻都是唤作郎君娘子,甚少会直呼其名的。我们那儿自然不是没有这样的夫妻,只是我没遇见过。而我爹娘还真不像林叔林婶这般恩爱,不每日总吵架就很不错了。”宋恒回忆道。 沈兰奴插嘴问了一句:“那林婶唤林叔也是直呼其名吗?” “是啊!”林月童忽然弯下腰轻声道,“我爹叫林三担,我娘每天就是‘三担,三担……’那么喊。” 想象了一下那场面,沈兰奴也忍不住捂嘴笑出声。 林叔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走过来拍了一下林月童的脑袋:“你又在编排我呢?” “爹!疼!”林月童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老爹,“打傻了我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正好,后半生就给我们老两口养老。”林叔高声道,“我看你挺闲的,你过来帮忙!” 林月童愤懑地喊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娘,林三担欺负我!您不管管啊!” “谁叫你老背后蛐蛐他,我管不了啊!”林婶笑着道,接着给他们端来了一份小点心,“闺女啊,先吃点零嘴儿。” 沈兰奴抬头:“谢谢林婶。”接着便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见林婶期待地望着她,与方才在门外林月童望着她时几乎一模一样,不免失笑道:“好吃!” “喜欢就好!喜欢多吃点啊!”林婶开心地回去灶头上忙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跟着出来的呢!”宋恒也执起一块点儿吃着,忽然凑过来低声道,“我还挺意外的。” “我也挺意外的。”沈兰奴低着头轻声道。 “我在这小面馆过第四次年了,他们一家三口都很热情,也很温暖。”宋恒转头看她,“你会喜欢和他们一块儿吃团圆饭的。” 沈兰奴望着那边打闹的父女俩,林婶在一旁也看他们闹,笑得开怀。 “谢谢啊,宋恒。”沈兰奴微笑着,由衷地感激。 “嗯?”听她直呼其名,宋恒愣了一下,问,“怎么突然这么喊?” “林婶方才不是说,在这儿不必太拘束吗。你也可以喊我的名字。”沈兰奴道。 宋恒也笑了:“不必拘束,那你还总是说谢谢呢。” 沈兰奴:“……这是两码事。” “我自认我们交情也不浅,称得上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必言谢。”宋恒道,“不只是我,周迎和月童,林叔林婶,还有茱萸,我们都可以是你的朋友。” 朋友吗?从小到大好像没有谁会愿意与她做朋友的。一下子多了这么些朋友,她还有些适应不来。 “如此说来,我是甩不掉你了?”沈兰奴打趣道。 “嗯?沈姑娘你真的挺会噎人的啊!”宋恒失笑。 “既是朋友,你可以唤我名字的。”沈兰奴纠正他。 宋恒思忱良久,道:“我想了一下,还是就这样喊你吧。你自己也不甚喜欢这个名字,总听着心里多难受。” 她虽然对这个名字不喜,但十六年来也已麻木。顶多就是一根扎进肉里再也取不出来的刺罢了,时间久了,疼痛也就成自然了。 “你想过换了这个名字吗?”宋恒问她。 “怎么换?”沈兰奴震惊地反问。 “改名换姓。不喜欢的名字是可以换了的,”宋恒郑重道,“你可以随你母亲的姓,然后再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沈兰奴沉思,不答。 宋恒补充道:“临安城或许鲜少有过这样的先例,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是否作出选择全在于你。” 另一边桌子,已经布好菜,林月童过来喊了一声:“喂!吃饭啦!” 他们二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见状,林月童直接就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你们俩谈什么那么入迷呢,跟如定了一样。” 宋恒朝她白了一眼,转头对沈兰奴道:“走吧,吃团圆饭!” “好。” 林三担的厨艺很好,白书语做了些饭后甜点,很甜。宋恒与林月童开头给她夹了两回菜,见夫妻二人也总是轮流给她夹菜,就停手吃自己的了。许是因她第一次来,每一个人都对她甚是热情,她控制着一直想要道出口的“谢谢 29. 除夜惊魂! 《兰花簪》全本免费阅读 “你被赶出府了?”甘嘉问她。 沈兰奴奇怪地看着她:“你为何会这么问?” “除夜不在沈府与家人团聚,跑我这里来作甚?”甘嘉道。 “我不能来看看你?”沈兰奴把食盒塞到她怀里。 “来看我?不怕我取你性命?”甘嘉把食盒摸索着又放到桌子上,往正中间摆,“可别对我这么放心,我若恼了,随时要你的命。” “……”看着她的动作,沈兰奴又上手挪食盒,“这是给你的,不是祭品。” 甘嘉转头“盯”着她,似乎很不满她指手画脚。 沈兰奴与她对峙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执拗地往牌位前移,叹了口气松开手。 “你莫不是偷溜出来的?”甘嘉又问。 沈兰奴震惊她一下就猜中,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心虚道:“……这很重要吗?”见甘嘉还想再问,她赶紧转移话题:“你上次说,再见之后告诉我答案的。” 甘嘉沉默不语,摸索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佳肴取出,反复确认摆放在中间的位置。 “既然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问你父亲?”她的嗓音低沉,话语如鲠在喉,似乎并不想告诉她真相。 “你以为父亲会告诉我吗?”沈兰奴垂眸,反问她。 “……” 又是片刻沉寂。甘嘉正决心要开口时,门口处传来的动静。二人都转头望去,只见大门轻轻颤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方才沈兰奴翻墙进来的位置,却多了两个身影正趴在墙头。 正是宋恒与林月童! 甘嘉自然也听到了声响,问道:“什么动静?” “是我朋友。”沈兰奴也甚是疑惑,“但我是让他们在外面等我,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只见宋恒和林月童已经跳下来了,正慌里慌张地往他们这儿过来。 沈兰奴迎出去,问道:“怎么了?” “有官兵来此巡查,”宋恒低声解释,“好像城里又出事了。” “似乎又有人失踪了!”林月童也凑上前轻声道。 “嘘!”宋恒伸出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大家安静。 沈兰奴侧耳去听,便听见官兵们“嘚嘚哒哒”恰好路过的声音。 “他们不会来巡查这些空宅子吗?”她问。 “查什么,说了这是我的宅子!”甘嘉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突然出声。 “那为何外边的人都说你这宅子闹鬼?他们不知你住这儿?”沈兰奴看向她。 “知与不知,这儿也闹鬼。”甘嘉道。 “什么?”这回出声的是宋恒,“姐姐啊!你没说过这儿真闹鬼啊!?” 林月童看不下去,抬手拍了几下宋恒:“阿恒哥,你不要丢人现眼了好吗!对不起啊兰姐姐,我来教训他啊!男子汉大丈夫,咱们这儿就你一个阳气足的,你好意思怕鬼!而且你穿那么厚,有鬼都近不了你身!” 她一边说一边把宋恒拉一边儿角落去,企图给沈兰奴她们腾出位置来,一边嘟嘟囔囔地数落宋恒。 “……林月童,你这是歧视!”宋恒也任由着她拽走。 闻言,沈兰奴又忍不住去留意他的穿着,还是一如既往地裹得胖乎乎的,像……前几日在小厨房择菜时看到的小菜虫。 “哥,你得支棱起来啊!要是真出事了,我们三个弱女子呢,可都全靠你了!”林月童恨铁不成钢道。 沈兰奴环顾四周,朝他们道:“这儿没闹鬼!不用太担心。” 宋恒正默默挨训,忽然听沈兰奴这么一说,眼睛立马亮了一下:“真的?”接着又狐疑道,“不对啊,你怎么能确定没闹鬼?” 沈兰妮轻飘飘道:“因为我没看见有鬼。” “姐姐,你能看见鬼呢?”林月童震惊地抓着宋恒的手臂。 “??”宋恒也吃惊地望着她,“不是?你能看见?” 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引来三人的围观。就连甘嘉也突然伸手抓着她:“你说得可当真?” 沈兰奴环视他们吃惊的模样,突然起了调皮心思,眼珠子一转,贼兮兮道:“你猜!” “……”宋恒无语。 “……姐姐?”林月童迷茫。 “……”甘嘉恼怒,抬手就要制住她! “!!”沈兰奴瞪大双眼,赶紧甩开她的手,但她抓得牢,根本甩不掉。而另一只手已经抓过来,将她双手擒住一转,把她的手转到后背抵着,“哎哟!好痛!” 她一声痛呼! “里面什么声音?”门外突然传来喊声,紧接着是拍门声。 “完了完了!官兵刚好巡来了!”林月童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道。 “嘘!别出声!”宋恒再次伸出食指抵在唇前,转头轻声对甘嘉道,“那个……姐姐?他们知道这是你的宅子吗?要不你给他们回句话?” 眼见门就要被破开,甘嘉终于喝了一声:“吵什么?” 门外的官兵听见有人回应,拍门更激烈了,尽管大门被积雪堵得结实,也经不住几个大男人的力气。 “你是何人?怎会在这宅子里?莫不是杀人凶手藏匿于此?” 见情况不妙,宋恒和林月童往屋子里蹑步躲进去。宋恒本想把沈兰奴也拉进去,奈何甘嘉抓得紧,他拽不动! 沈兰奴吃痛,轻声道:“别拽了,你们进去就好了。” 甘嘉“哼”了一声,开口道:“怎么?官府不知道这宅子一直有人在住吗?” “休要胡说!这宅子空了十几年了,宅子主人早就离世!可没听说有谁住在这儿!”官兵正吃力推着门,见推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动静,不免抱怨,“这什么破门!怎么推不开?我警告你速速开门,束手就擒!” 沈兰奴等了一会儿,见那几个官兵只在推门叫喊,不由摇头叹息。 怎就不止往旁边找找其他的路?或者去搬个救兵也好啊?他还上来就打草惊蛇!这人恐怕是个傻子!他的同伴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用一个脑子的! 甘嘉也注意到沈兰奴放松下来了,又一下将她背后箍住的双手往上抬了抬。 “啊……”沈兰奴控制着声音痛呼,转头瞪她,“干嘛啊!我又没乱动!” 甘嘉没说话,将她拽起,往屋里一扔,摸索着把门关上了。 林月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