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晴朗》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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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隔着紧闭的窗户能清楚地听见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樟树叶上的声音。
老式的小区楼不太隔音,工作日的这个点,楼上的小学生例行会有一场出门前的鸡飞狗跳。
令夏摘下毫无用处的耳塞,在响彻整栋楼的哭嚎声中艰难回忆,她还是小学生时也这么讨厌上学吗?
好像没有。
那会家里常年只有保姆和司机,就算她哪天耍赖不愿意去学校,他们也不会过多地干涉。
反倒是她自己觉得家里无聊,所以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去上学。
半小时后小学生被撵出了门,耳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在雨势渐大的白噪音中,令夏闭上眼再一次陷入沉睡。
等再醒来时,床头上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令夏的起床气有些姗姗来迟,但当她视线扫过墙上的时钟时,她瞬间清醒过来。
比风油精涂太阳穴还让人清醒。
九点十分了。
“Lynn你到哪了?Colin说有事找你。”
令夏夹着手机机械地往嘴里塞牙刷,“睡过头了。”
电话里罗艺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捂着嘴说话,“零动的人到公司了,你是不是忘了这事?”
令夏没忘。
只是早上楼上闹那一出,让她梦里全是小时候上学的场景,以至于手机闹钟响的时候她以为是上课铃声,顺手就给掐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也有过一刹那的疑惑,怎么自己的本事竟然大到可以操控上课铃了。
“先挂了,我开车。”
下雨天,周一,上班高峰。
令夏面上平静,但又一次没通过限时半分钟的红灯时,她方向盘上的手指焦灼得都快能弹棉花了。
九点四十五,令夏的车终于抵达了位于CBD写字楼的公司楼下。
她伞都来不及拿,直接顶包冲进了雨里。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点大多数公司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所以电梯间等待的人并不多,她也足够幸运,最近的一趟高层电梯在负一楼短暂停留后,正在缓缓上升。
“叮咚——”
电梯在一楼停下,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
令夏迈开的脚在抬头望向电梯的瞬间,不自觉停顿了两秒。
无人操作的电梯,在十秒过后会自动关闭。
下一趟电梯现在在32楼,反正已经迟到了,迟到四十分钟和迟到一个小时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所以再等下一趟电梯,也没有什么所谓。
电梯在即将闭合的瞬间,又再次被打开。
靠在电梯角落的男人,闲闲地把玩手里的打火机,眉目慵懒随性,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正巧抬头。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淡漠的眼神裹挟着一股天然的寒意看过来,令夏呼吸一凝,下意识想低头时,他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眼。
电梯门再次合上前,里头另一位西装男及时把住了电梯门,他十分绅士地询问:“你是荧星广告的吧?上来吧,我们正好也要去你们公司。”
令夏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工作牌,上面确实非常清楚地印着公司的logo和名字。
她捋了捋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有点犹豫,但还是埋头进了电梯。
“许总好。”
“咦,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
零动汽车的许柏杨,他们公司下季度的金主财神爷,也是今天来公司视察的甲方贵客。
“上次招标会上,有幸见过。”
令夏说话时全程都没有抬眼,就连许柏杨听闻她的话哈哈大笑时,她也没有抬头。
“上次幸好你没来,不然我风头肯定又被你抢光了。”
这话许柏杨是对着旁边的人说的。
那人听了他的话,环臂冷嗤了一声。
从令夏的余光中,能看到他挺括的西装裤缝,还有就算下雨天也没有淋湿分毫的手工皮鞋。
令夏站在电梯的角落,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脚,明明车上还有一双小皮鞋可她偏偏就穿了这双白色帆布鞋。
她整个人看起来大概没比这双不耐脏的白色球鞋好上多少,只是下车到公司的这短短一段路,鞋面就沾染上了不明缘由的脏污雨渍。
不合时宜的白色球鞋,和此刻不合时宜的她。
“你看把人小姑娘吓得!”许柏杨主动朝她伸手,“令夏是吧?许柏杨,很高兴认识你。”
令夏迟疑两秒,然后伸手和他回握。
电梯很快到达荧星广告所在的36楼。
令夏等他们先下后,才逃一般离开了电梯间。
“你怎么才来,Colin来问几次了,让你来了就去会议室。”
罗艺可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快擦擦头发吧,都在滴水了。”
令夏接过纸,默不作声地按在额头上,她眼睛紧闭,脑子像一台不受主机控制的老旧机器,一遍遍卡带似的循环播放刚才的场景。
盛祈。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从十八岁到现在,
七年了。
他变了好多,原本就高的个子好像又高了一些,倚靠在电梯一角压迫感十足,不说话时的疏离感像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但又似乎没怎么变。
至少七年后再见他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令夏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纸巾,被水浸湿的纸巾绵软得不成样子,用手轻轻一捏就碎成了一块一块。
“你脸色不太好,要补个妆吗?”罗艺可挪了个镜子过来,令夏睁开眼的瞬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自己的脸吓到了。
罗艺可说话还是委婉了,她的脸色不是不太好而是很难看。
毫无血色的煞白,其中最为显目的是一双疲惫到无神的眼睛以及眼下青到发黑的眼圈。
令夏从抽屉里拿出气垫,没什么技巧地往脸上涂抹着,眼下的黑眼圈深到连粉底都遮不住,她盖了两层最后也只能放弃。
嘴上轻抿了一层绛红色口红,虽然人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但总算能见人了。
“昨天加班到几点啊?你这连着有两个多月吧,再这样下去我都怕你猝死。”
令夏收拾电脑和她一起往会议室走,“通勤路上猝死算工伤吗?”
罗艺可被问到,一时没有接上她的话。
“开玩笑的,我可不能死。”
她要死了,工伤赔偿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到会议室时,Colin正在窗边和他们寒暄,见到她便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这是我们团队的Lynn,您刚才说的竞标方案她是核心负责人,看熬了几个打通宵现在黑眼圈还挂着呢。”
许柏杨听了笑起来,“你们的方案完整又不乏创意亮点,让人印象很深,原来是令小姐负责的。”
“是团队的功劳。”
令夏在一旁站着,有丝道不明的窘迫,不知是领导突然的夸奖还是那道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好了你先去坐吧,会议快开始了。”
淅淅沥沥的夏雨,从昨夜一直下到现在,这混乱又狼狈的周一早晨,总让她有一种似乎还在清晨的梦里没有醒来的错觉。
令夏去罗艺可身旁坐下,靠近门边的角落,不够引人注目,但对她刚刚好。
盛祈在她四十五度斜侧的位置就坐,不算主座,他就那么随意坐着,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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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其实很讨厌咖啡的焦苦味,但熬夜提神又不得不依靠它。
自动咖啡机的操作很简单,按下开机键然后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一份糖两份奶是她一贯的口味。
再就是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一定要加的冰块。
她端着咖啡刚出茶水间,就看到Colin迎面朝她走了过来。
随后,她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来我办公室。”
令夏连杯子都没来得及放,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今天开车了吗?”
令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门关上。”
Colin站在桌前,单手插着腰,脸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少见的焦躁。
“如果零动的项目接下来,我有意让你负责,你是知道的吧?”
这话他之前有提过。
“一会你去一趟医院,亲自开车去,相关的费用回来找我报销。”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令夏听明白了。
“很严重吗?”
Colin抓了把头发,语气也不复以往的从容,“嗯。”
“这事就你、我、Kitty,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可以吗?”
令夏抿了抿干巴巴的唇,很重地点了下头。
下季度最大的甲方客户来公司视察,却因不明食物突发过敏,这件事如果被传了出来,不管是对荧星还是零动,都相当致命。
普通人如果过敏,不严重的话吃药缓解严重的话叫救护车,但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食物过敏不仅仅是疾病更是弱点。
而弱点,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令夏从小就知道。
就算这次能顺利解决,但以后荧星的商务宴请和饭局,想必也是很难请动那位了。
Colin大概也是想到了这层。
令夏走到工位上,放下一口未喝的咖啡,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了车钥匙,随后端起咖啡再次离开。
小型会客室的单人沙发上,盛祈侧身坐着,面朝着起了薄薄水雾的落地玻璃窗。
他鼻梁上架了一副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剩下的鼻子和下巴也被黑色口罩严严实实盖住了。
但碎发下隐约露出的额头还有衬衣衣领掩盖不住的脖颈处,还是能明显看到一片片泛红的小红点。
盛祈听到声音回头,随即站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西装,极淡地开口:
“现在出发?”
令夏在门口足足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想着第一次单独见面嘴角的弧度要扬起多少合适、打招呼应该用什么语调,要叫盛祈吗还是跟着大家叫盛总?
设想了一切的她,在他平静到疏离的话语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戴红鼻子的小丑。
“……是,您这边请。”
盛祈在前面走,令夏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像是巧合般的顺一段路,但她也不至于跟不上。
电梯很快上来,令夏立在一侧,请他先上。
狭小的空间,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她蓄势往外跳的心脏起伏声。
令夏眼神专注地盯着不断下降的数字,这趟电梯的下行非常顺利,中途一次都没有停过。
等到了一楼,令夏照例还是请他先下。
盛祈在经过她的时候脚步稍停顿了一秒,但很快,再次大步迈了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刚才走得急,令夏忘了带雨伞,车里倒是还有一把备用的太阳伞,但车在十米开外的路边。
看他一身名贵西装,和戴着墨镜都掩盖不住的不耐烦的眉头,令夏几乎没有犹豫地提议:
“您稍等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一头冲进了雨里。
到了车上,她随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又略显狼狈的女人,令夏扯起嘴角往上拉了个弧度,很快又耷拉了回去。
“丑死了。”
她把车开过去,等了一会见盛祈没抬脚,担心鸣笛会吵人她只能按下副驾的车窗,把头探过去叫他。
“盛总,这边上车。”
盛祈还是没动,他抬手摘了墨镜,眼神裹挟着雨丝,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看了过来。
“你说——上什么?”
令夏刚想张嘴说话,那个“车”字在齿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视线在触到他眼神里淡淡的嘲弄时,她又说不出话了。
这辆车,是她两个月前花了三万全款购入的二手车,八成新。
柠檬黄的车身极其显目,半夜找车也能一眼看到,平时停车位紧缺时也不用担心,两个车位中间的空隙也能轻松塞进去。
虽然看着小,但最多也能容纳四个成年人。
这辆车作为她的日常代步绰绰有余,但肯定没办法和他从小就坐的林肯宾利比。
如果不是同事急于脱手,这个价格根本买不到。虽然只是辆不值钱的二手车,但她从买来就一直很爱惜,也从来不会觉得丢脸或不好意思。
在他上下打量的视线里,令夏今天第一次觉得——寒碜。
淋了雨穿着潮湿的衣服的她,和这辆铁皮玩具车,都很寒碜。
令夏抿紧唇,下车把自己的备用伞递给他,“您稍等,我重新帮您叫个车。”
她刚拿出手机准备打开叫车软件时,盛祈径直绕过她递伞的手,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令夏原地怔愣了几秒,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她再上车时盛祈已经脱下了西装,本就空间有限的座位,此刻更显局促。
“我再帮您叫辆车吧?”
盛祈拉过安全带,边系边抬眼看她,“你觉得我现在这样,适合见人吗?”
墨镜摘掉后,令夏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肿起的眼皮以及眼底细微的红血丝。
令夏没应声,沉默地系好了安全带。
距离公司最近的医院,过去大概13公里,下雨天有点堵车总路程的预计时长是34分钟。
导航开始说话时,令夏打左转向灯很快汇入车流。
车前的雨刮器一下接着一下,雨幕还是不停地沿着挡风玻璃往下落。
令夏的余光注意到,旁边的盛祈在副驾上换了好几个姿势,大长腿屈着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令夏边关注路况边开口:“座位可以往后调。”
盛祈低头看了看,找到座位旁的调节手柄,手按住后座位果真往后滑了一小步。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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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祈进去看医生时,令夏就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发呆。
病历本、挂号单、缴费单……看着这些捏在手里的东西,令夏才恍然记起,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陪他看病了。
那一次,也是因为食物过敏。
他从小就对很多东西过敏,过敏源查一次打印出来的单子能吓死人,那会她觉得他好可怜,很多东西不能吃就算了连猫猫狗狗的毛也会起过敏反应。
他一向挑食,也从来不会主动碰外面的任何食物,所以在令夏的记忆里,那是他第一次过敏严重到进了急诊。
起因是他吃了一块糍粑鱼,她喂的。
他刚吃了一口嘴唇立马就肿了起来,令夏起初并没有发现,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他呼吸已经急促了。
令夏吓得脸都白了,一双刚吃过鱼油呼呼的小手抖得不成样子。
她边借手机打120,边大声问老板,糍粑鱼里都放了什么?
老板也慌了,他举双手保证自己的食材绝对新鲜,连油都是用的第一道花生油……
令夏一听就懂了。
盛祈对花生过敏。
那次之后,盛祈就彻底被禁止在外进食,连同令夏也不敢再造次,安分陪着他吃了将近一个月的营养餐。
……
门诊室的门打开,盛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令夏马上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轻度过敏。”
那就好。
令夏松了一口气。
“这次过敏源是什么?”
令夏想看他的检查单,但他已经把单子对折叠上,顺手塞进了裤子口袋。
“……还没出结果。”
令夏“哦”了一声,“你对花生过敏,芝麻酱记得别吃。”
盛祈原本向前的步子一顿,令夏走出去两步后才发现他没跟上。
“怎么了,是忘记什么了吗?”
盛祈迈开步子,越过她,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
“没有。”
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在一楼领了药后,两人回到车上。
令夏边系安全带边问他:“接下来去哪儿?是回公司还是?”
盛祈把墨镜又重新架了回去,他头后仰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疲惫。
“去君豪酒店。”
令夏在手机上输入目的地,车子准备启动时,她又侧目看了他一眼。
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
“偷看?”
令夏淡定地扭头,打上左转向灯刚准备出发,结果雨刷欢快了摇摆了起来。
好在此时的雨并没有停。
“你安全带没系。”
盛祈手往后一伸,把安全带拉到身前,“咔嗒”一声,系上了。
“可以了吗?”
令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好像——不太开心。
她并不太确定,他的疲惫和不开心是因为身体过敏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是因为其他。
一路去往酒店的路上,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话,车厢里除了电台飘出的抒情歌曲,就是不太灵巧的雨刷拼命工作的声音。
车子停在君豪酒店门口时,令夏不自觉地呼了一口气,那股堵在心口的浊气才终于散开了些。
盛祈解开安全带,手在触上车门前又突然收回。
“加个微信吧。”
他把手机伸到令夏面前,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令夏没想到他会主动来加她微信,一时没做出反应。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皱,似乎是怕她误会,他又接着道:
“还钱。”
令夏这才恍然,她连连摆手,“不用,这个费用也不是我承担,公司会给我报销的。”
这话一出,他的脸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他不戴墨镜时的眼神很凌厉,像一把开了刃的利剑,和她对视时冷漠又咄咄逼人。
令夏很快就落了下风。
她只能打开微信,扫了他的手机屏幕。
“医药费和车费,我会一起转给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令夏双手撑着方向盘,头埋在臂间,盯着刚扫的联系人页面,久久没有回神。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颗橘子。
黄澄澄的,蒂上还有两片绿叶子。
像是随手拍的,没有什么构图可言,但照片拍得很清晰,连橘子上的细微纹理都一清二楚。
屏幕将要按下去时,令夏手指轻轻点了下,橘子又亮了起来。
她反反复复点,橘子一遍一遍亮,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按下那个同意添加好友的按钮。
她改过名也换过姓,如果不是这场雨天的意外重逢,或许她和盛祈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她是囿于格子间,每天出租屋和公司两点一线的广告小职员,而他呢——
虽然不清楚他的近况,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过得很好,非常好。
盛祈和令夏,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两条平行线。
油费和医药费,只要她提交报销单,Colin签了字,这些付出去的钱都会重新回到她的账户上。
她没有丝毫损失,相反多亏了他,让她久违地多了半天的带薪假。
回家洗个热水澡,换上睡衣,打开二十六度的空调,再蒙上柔软舒服的被子,伴着窗外的雨声睡上长长的一觉。
如果要给成年后的幸福生活一个具象化的场景描述,她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叩叩——”
令夏被敲击车窗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一边退了微信一边转头往外看。
是肖容。
她赶紧摇下车窗,很是惊喜地和她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肖容,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她双手背在身后,故意板脸训她:
“小姐,我们五星级酒店门前,可不允许长时间停车!”
令夏笑着推门下车,“是是是,我也没住过五星级酒店,我不懂。”
肖容“扑哧”一声,立马笑起来,把一直偷藏在背后的小蛋糕拿出来递给她。
“五星级酒店特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肖容用下巴点了点大堂,“有心人告诉我的。”
令夏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之前肖容看她总是不谈恋爱,征求她的同意后给她介绍过一个同事,说是他们酒店的大堂经理,人长得斯文白净个子也很高,自己工资可观不说,家里还拆了一栋楼。
总结下来就是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都非常不错。
令夏试着和他约会了几次,后面大家工作忙起来,慢慢地也就淡了。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相处之道,也不需要明确说那一句不合适,自然而然地不同的生活节奏就会拉远彼此的距离。
她笑笑没应话,肖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其实如果不是肖容突然出现,令夏都差点没想起她来。
但这话,她不准备跟她说。
“送一个客户过来。”令夏没给她机会问太多,“你今天上什么班?下了班要一起吃饭吗?”
肖容看着她,突然又往她脸边凑了凑,“你下午不用回公司了?”
令夏脸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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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肖容一脸震惊,问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令夏的吐词很清晰,而她的听力也暂时没问题。
她在原地走了两圈,然后又问:
“他找的你?”
令夏摇摇头,和肖容相比,她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他是我们公司的甲方客户,今天偶然遇到的。”
肖容突然想到什么,“所以,你下午送的那个客户——”
“是他。”令夏指了指她手上拿的那枚猫头鹰袖扣,道:“这个,应该是他的。”
肖容很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坐到令夏身旁,看了她一眼又转开,又看了一眼又转开。
“我脸上有字?”
“你脸上有事。”
令夏没接话,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小水坑,路灯的光洒在上面,像是在发着光。
“你没事吧?”
令夏也不知道自己是算有事还是没事。
这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直到现在都有点没太反应过来。
哦,她真的又见到盛祈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接受一切已经发生的事,不必担心一切还未发生的事。
可她的脑子似乎并不这么想。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他,但她发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过了,如果不是今天突然重逢,时间久了她大概也会慢慢淡忘,直到和他如今对她一样,疏离且客套。
她相信自己,这对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很好。”令夏扯起嘴角,但想到后视镜那个“丑”笑,她又收了回来,“有些突然也有些意外,但一切尚好。”
肖容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
下午在酒店门口,她就隐约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后来吃饭时也是,问了她没说,她就以为只是工作上的事。
现在听了她的话,再回过去想想,她怎么会没事啊。
“我真没事!”令夏笑着看她,“他是甲方那边的投资人,今天只是个意外,以后我不一定还有机会能见他。”
“那它怎么办?”
肖容把手掌摊开,那枚复古精致的猫头鹰正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令夏伸手拿起,对着路灯光细细打量。
猫头鹰造型的袖扣低调但又不失奢华,虽然看不出品牌,但工艺一看就不便宜。
翻过去,背面还刻有一行拉丁文:
PerAsperaAdAstra
是啊,她该拿它怎么办?
在令夏心里有答案之前,路以安的电话已经先一步进来了。
令夏以自己喝多了头晕为由,把副驾让给了肖容,让她负责给路以安导航指路。
她窝在后座,闭着眼靠在车窗上。
窗外的灯光像一曲节奏舒缓的旋律,在她眼皮上跳跃飘曳。
她听到路以安在小声问肖容,她怎么了?
肖容没回他,只是让他别问。
路以安果然就没再问。
很快车就停到了令夏的小区外,令夏下车时他们俩也一起下了车。
“今晚要我陪你吗?”
令夏赶紧摆手,“我真没事,你赶紧跟他回去吧,明天都还要上班呢!”
令夏让他们把车开走,但肖容拒绝了,“到时候还要开回来,我们打车就行了。”
说完她就让令夏先走。
令夏刚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
肖容跑过来,倾身抱了抱她。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你知道的,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
令夏鼻子一酸,嘴里笑她太夸张,但还是反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别担心我。”
回到家,令夏在沙发上坐了好久,她点开微信,除了几个工作群里99+的工作消息,就是一些公众号的推送通知。
令夏的手指随意往下滑着,直到出现昨天的一些消息,她才终于意识到——
没有及时添加的联系人,原来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盯着茶几上的袖扣,一时陷入了迷茫。
第二天她一进公司,就被Colin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样?盛总身体还好吗?”
“过敏源的结果暂时还没出来,但医生说是轻度过敏,开了药,医药费我主动付了,但盛总说不喜欢欠人钱坚持要还。”
令夏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将昨天的情况汇报给了他。
“这钱肯定得我们来出。”说完,他转头看令夏,“你没收吧?”
“没有。”
“行,你一会把账单发给我,我私人先转给你。”
令夏点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她也不用等公司的报销流程。
事情说完,令夏往外走,到门边时她顿了顿,袖扣的事她暂时没想好要如何处理,如果交给Colin呢?
“还有事?”
“我在想——”令夏转身,说出自己的担忧,“这事会影响我们和零动的合作吗?”
“不好说。”Colin手指夹着烟,但没点燃,“过几天再说吧,至少要等人家恢复。”
回到办公位,令夏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罗艺可的椅子滑过来,她凑近,低声跟令夏耳语:
“刚Colin叫你进去,是因为零动的项目?”
令夏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是。”
罗艺可突然对她使了个眼色,“走,陪我去上厕所。”
空旷的露台,四周没有遮挡物,就算骂领导也不担心被同事听到。
是个绝佳的秘密基地。
“零动的项目你怎么想?”罗艺可站在下风口,给自己点了根烟。
令夏背靠着栏杆,不远处的地上停了只鸟,一啄一啄不知道在找什么。
“没什么想法。”
再加上昨天那事,这事能不能成都两说。
“光我们部门可就有好几个人盯着,我就算了手里还有两个难搞的项目,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倒是你,上一个项目结束了正好可以接上。”
令夏碰了碰旁边龟背上的雨水,“不是说中旭地产的项目快定下来了吗,我跟那个也行。”
罗艺可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瞪她:“你脑子没毛病吧,现在多少地产项目连服务费都收不回来了,你还上赶着去做中旭?!”
“……但总归是有人要做的嘛。而且我之前也没跟过新能源汽车的客户,万一他们比地产还难搞怎么办?”
罗艺可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再难搞,那可是两千万的项目……”
“两千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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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回到包厢时,零动的人已经到了。
所有的人都入了席,可容纳十二人的圆桌所剩的位置并不多,令夏挑了个最靠近门的座位,挨着罗艺可坐了下来。
“你刚去哪儿了,我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没见你人了?”
“洗手间。”
对面主位上的许柏杨本来在和Colin说着话,看到令夏,他主动开口问好:
“又见面了,令小姐。”
“许总好,您叫我令夏或Lynn就好。”
“好啊,Lynn。”
说完,他拍了拍一旁正在喝茶的盛祈。
盛祈斜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干嘛。”
这一声一出,本来表面一片祥和气氛的包厢,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连令夏都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
许柏杨一脸莫名,他指了指盛祈手边的茶壶,“想让你帮我添点水。”
“哦哦我们来我们来——”
Colin还没站起来,盛祈已经冷着脸提起了茶壶。
手腕一倾,茶壶里的水就进了杯里。
只是水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哎哎哎——满了满了!”
茶水堪堪和杯沿口齐平时,他才收了手。
“你!”许柏杨看着面前这杯满满当当的水,拿也不好拿,喝也不方便喝,最后只能招来服务员又加了个杯子。
自此,这个小插曲才算结束。
席间又恢复了原本热闹的氛围,等热菜上来,大家互相走动敬酒问候,酒酣耳热之际,包厢里的热度连持续送着凉风的空调都压不住。
但这一切,都不包括盛祈。
因为之前那一遭,基本上没人再敢主动去找他聊天,更别说去敬酒套近乎了。
于是他身边像是凭空生出了一个透明结界,结界外有多热闹,他那里就有多冷寂。
他也不怎么动筷,倒是壶里的茶水续了一道又一道,后来可能是真喝够了,他才停了下来。
令夏借着去厨房盯菜的理由,离席了好几次,也因此躲过了好几轮敬酒,但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被拉着喝了好几杯红酒。
最后酒局快散的时候,令夏拿了Colin的卡先去结账,买完单后她就没再回包厢,索性在大堂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有服务员给她送了一杯水,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莫名又想起刚才饭桌上的那一幕来。
那会罗艺可还悄悄在她耳边碎碎念,说这哪是请甲方爸爸,这简直是请了尊四大皆空的大佛。
人家喝酒他喝茶,人家社交他神游。
如果要和他打交道,酒桌看样子是行不通,可能寺庙更适合。
想到这,令夏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
“什么这么好笑?”
令夏抬头,顿时笑不出了。
盛祈靠在一旁的圆柱子上,双手抱着肩,看似随意的姿态却在无形中给她一种寒气逼人的压迫感。
令夏喝了酒,脑子稍微有些迟钝,她嘴角的笑意收住之后,又过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
“盛总。”
“Lynn?”盛祈说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不同于说国语时略冷的声线,他说英语时的转音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缱绻。
他没来由地叫她,让令夏一时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上回坐令小姐的车,不小心掉了个小玩意儿,不知道令小姐看到没有?”
他说出口的话,就像不停拨弄着琴弦的手,让她本就不清明的意识忽升忽落,但又始终落不到实处。
“没……”令夏下意识想否认,但转念想到那个安然无恙躺在自己床头的小东西,她又急忙改了口。
“看到……了。”
“令小姐不打算物归原主?”
他的目光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禁锢包裹住,让她瞬间呼不出吸不得。
“不是……”
“那什么时候还?”
“明天,明天还给您可以吗?”
盛祈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一声,语气夹着轻讽道: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总归是我的私人物品,还请令小姐尽早归还。”
令夏顿时百口莫辨,她并不是真的不愿意还给他,只是袖扣在她家,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取了给他。
“盛总——”
不远处的电梯口,Colin一行人正在朝这边走来,因为柱子遮挡的原因他们此时并不能看到令夏,但若是再近一点,那难免会迎面撞上。
这是令夏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
所以几乎是听到呼喊声的那一瞬间,令夏没多想转身就要离开。
结果她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你跑什么?”
令夏估算着电梯到这里的距离,总感觉下一秒一群人就会出现在跟前。
以他们现在的这个姿势,到时候更该说不清了。
“还,我今晚就还!”
说完不等盛祈说话,她就奋力挣开了他的手,然后猫着腰迅速钻进了休息区的沙发后排。
“你在笑什么?”
Colin他们并没有走近,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只有许柏杨喊了他两声没听到应声后才走了过来。
“看到一只灵敏的地鼠。”
“啊?!”许柏杨四处张望了一圈,“地鼠?哪来的地鼠,宠物鼠吗?”
盛祈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肯定地道:“你喝多了。”
许柏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嘟囔:“我喝多了还是他喝多了?”
不可能是他,因为他现在情绪十分稳定,也没有胡言乱语。
今晚没喝酒的人不多,所以开了车的人直接叫了代驾,其他没开车的人用手机叫了车,正在等司机过来。
“哎,Lynn去哪了?”
罗艺可张望着找人的时候,令夏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又去洗手间了?”
令夏“嗯”了一声,伸手去接自己的包。
她把卡还给Colin的时候,Colin眯着眼身形有些摇晃,“Lynn你怎么回?需要我捎你一段吗?”
他们回家的方向并不是同一个,令夏刚准备张口拒绝,余光看到一旁站着神色不明的盛祈,吓得差点就点头答应了。
“不用了,我叫了车。”
Colin点头,“盛总一会怎么回?需要帮您叫代驾吗?”
“我自己开车。”
许柏杨今晚酒喝得有点多,出来见了风酒劲有点上头,闻言他立马接道:“那你顺路送我一下。”
盛
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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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半天不上车,盛祈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他降下副驾的车窗,又探头过来催她:
“走不走的?”
令夏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半夜随机在路上拉客的出租车司机。
想到这,令夏忍不住犯了乐。
她拉开车门时,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收回去,盛祈一见她这个样,本就不好的情绪顿时更差了。
“在笑什么?”
令夏当然不敢说自己觉得他很像本地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如果说了他可能真会当场赶她下车。
“没想到你会开……这个车。”
“安全带。”盛祈盯着她把安全带系好,才边发动车边继续说道:“我这个车怎么?”
也没怎么。
黑色的普通的大众车,似乎不太贴合他富家公子的气质,也不太符合他甲方投资大佬的身份。
令夏嘴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盛祈单手打了半圈方向盘,轻飘飘来了句:
“怎么样都比你的玩具车强。”
令夏:“……”
虽然他说的话也不假,但也没必要这么直戳戳往她心口上捅吧。
令夏不想讲话,索性就闭上眼靠着窗假寐,但她眼睛刚闭上没一会,旁边的人又开口了:
“把地址输一下。”
说完,令夏明显感觉自己的腿上扔过来一个东西,睁眼一看,是他的手机。
还是锁了屏的手机。
“锁了。”
令夏把手机又递了回去,她对探听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密码0712。”
令夏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收也不是继续伸着也不是。
“怎么,不识数?”
令夏把手机拿回来,低下头,边腹诽边在屏幕上敲下四个数字。
解锁成功。
不像她的手机壁纸,求暴富和想退休的情绪三天切换一次,他手机里的一切都是出厂的原始系统设置。
简单干净得像是刚从苹果店里拿出来的一样。
令夏找到地图,在导航页面输入她家的地址后,把手机还给了他。
他开车很专注,也似乎并不喜欢听电台和音乐,整个车厢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声。
令夏再次闭上眼。
她的座位前方对着一个空调口,令夏觉得有些凉,但尚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她环抱着双臂,将就着这么睡了过去。
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突然从睡梦里惊醒时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里的空调还开着,但温度并不低,是刚好舒适的程度。
盛祈没在车里,令夏透过车前挡风玻璃往外看,在小区便利店的门口看到了他。
令夏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不远处的盛祈听到声音抬起头,随手摁灭了自己手上的烟。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盛祈把剩了大半根的烟扔进垃圾桶,然后递过来一瓶水。
“正好我渴了。”
令夏把水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没有喝。
“我住的那栋楼还在里面。”
她想说,让他再稍等一会,她回家把袖扣拿了再过来。
但还没等她说下一句,盛祈已经仰头喝完了手里的水,然后跟她说:
“你带路。”
令夏没动,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怎么,不认识路?”
回家的路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住的那栋,有点远。”
盛祈皱眉,反问她道:“我看起来像几步路都走不了的人?”
令夏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年纪越大,越难沟通。
“没,不是。”令夏小心措辞,生怕自己又哪句话说得不如他的意,他又生气,“那您这边请。”
多亏刚才睡了一觉,令夏此时脑子清醒了不少,和盛祈走在一起,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举着手电筒。
“这小区有点老,没有物业,但平时还是挺安——”
“全”还含在嘴边,旁边的盛祈已经一脚踩上了松动的石板块。
老小区的房子周边配套都很齐全,出门走两步就有公交站,楼下小吃店、缝纫店、菜市场一应俱全。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这里的住户流动性比较大,所以小区安全性一般,加上因为少了物业的监管,一些设施如他们现在走的这条主干道的路灯坏了半个月也没人来修、再比如道路上这些松动的石块,一到下雨或做饭时间总是湿漉漉的。
石缝里那些脏水污渍,只要不小心踩上了,就能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是雨水,不脏不脏!”
这里光线太暗,令夏根本看不清盛祈脸上的表情,但也不需要看清,她在听到“啪唧——”一声时,就已经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寒意。
盛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你当我是八岁小孩?!”
他现在生气的模样,跟八岁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有消毒纸巾,你——要擦擦吗?”
盛祈弯着腰用消毒纸巾反反复复擦他的裤脚和皮鞋时,令夏在一旁尽职尽责地举着手机电筒,她看他嫌恶到下一秒就要晕厥的难受样子,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完又猛然发觉,这段时间她好像叹了无数次气,觉得不太好她又重重地往回吸了一口,想要把好运赶快再吸回来。
连吸了三口后,令夏一转头,看到盛祈正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
“你经常叹气吗?”
盛祈没说话。
想也是,他脾气这么差,平时肯定免不了经常生气叹气。
“古人说,人不能老叹气,叹气会把福气都叹走的。”令夏当着他的面,又深呼吸了三下,然后告诉他:
“以后你没叹一次气,就记得赶紧往回吸一口,这样福气就又回来了。”
盛祈嗤笑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哪个古人说的?”
这下轮到令夏不说话。
“你都多大了,还信这种鬼东西。”
其实令夏也不是信,好吧她是有点信,但刚才跟他说的那番话,纯属是脑子抽了。
比起大晚上做一些让人不解的行为,脑子抽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走到令夏住的那栋楼下,她再一次停了下来。
“我住五楼,是楼梯房没有电梯。”
盛祈停都不带停,直接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我不喜欢等人。”
令夏见他走得快了,又抓紧跑了两步追了上去。
他们楼道的灯前两天坏了,她走习惯了都偶尔会被住户堆积的杂物绊倒,更别说他这头一回来的人。
令夏走在他身后,手机电筒光的照射范围有限,可视距离仅在两人脚下。
这还是两人必须紧跟着一前一后的情况下,但凡他步子迈大一点或者她落后了一步,他就撞上了纸箱或栏杆。
“你这住的是个什么……地方?!”
盛祈第三次被绊倒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了这句话。
令夏默默往外掏着钥匙,边掏边在想:其实这么些年,他也不是没变化。
就拿刚刚那句话来说,如果换做是以前的他,那他真正说出口的话应该是:
你这住的是个什么鬼地方,垃圾场吗?
好不容易到了五楼,令夏边关了手机的电筒边大声喊了一声。
楼道的灯,像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慢腾腾地现了一点光亮。
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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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块?”盛祈的表情在并不太亮的楼道光里,晦暗不明。
“我刚怎么听到是五万?”
令夏冷静地继续:“你听错了。”
“是吗,那要不开门问问?”
盛祈用两指把袖扣捏起,他指尖的温热同指甲的坚硬一起,划过她的手掌心,连带着心脏和耳垂,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把手背到背后,五指紧紧握住,再说出口的声音有点飘忽,“她明明说的五千……”
盛祈闻言浅笑了一声,看她时的眼神直白而审视。
“卖吧。”
盛祈把袖扣捏起,随手抛了抛,然后一把抓住。
“钱分你一半。”
令夏:“……”
“哦忘了,你也没有我的联系方式。”盛祈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听不出半点遗憾,“可惜了,你的两千五打水漂了哟。”
甚至还有三分幸灾乐祸。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要和他平分钱吧。
把盛祈送走后,令夏和衣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
其实她非常讨厌穿着外衣坐床上,更别说像她此刻这样直接躺上去。
只是新室友和她的小男朋友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卿卿我我,她像个这个屋里的第三者,除了自己的卧室,她现在待在哪都不太合适。
去洗澡前,令夏在门口敲了敲自己卧室的门,然后提高声音告知了外面一声:
“我五分钟后用洗手间,你们有需要的话可以先用。”
五分钟后她准时推门出去,客厅里除了满茶几的零食袋和还剩了一半的西瓜,他们人已经回了房间。
令夏看着眼前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当作没看见一样,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也是一地的水,洗完头后的下水道口堆积了一圈栗色的长卷发。
老房子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下水道很容易堵,她从住进来到现在,洗手间因为头发没及时清理而堵住的情况就不下于五次,
后来为了省每次百八十的疏通费,她还特意上网搜了通下水道的各种方法。
当然所有的解决方法都不如从头开始预防。
令夏戴上手套,将下水道口的头发归拢到一起,最后卷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等她洗完澡出来,她的手机里多了两条信息,其中一条是肖容发的,她扫了一眼先点开了Colin的头像。
他问她到家了没有。
她切回去一看,部门工作群里多了一顺溜的【已安全到家】。
大概是见她没回群消息,才单独私聊的。
令夏回复了Colin,后又将回复顺手转发了一份到群里。
【已安全到家。】
就这一会的功夫,肖容的消息又多了一条。
最新的这条只有三个字:是盛祈!
点进对话框,令夏看到了上一条她刚一扫而过的话。
【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令夏躺下来,慢慢和她打字聊:【他住你们酒店,你今天才见到吗?】
肖容:【对哦,这都一周了我竟然第一次看到他!】
【不过他好像没怎么变,别的男同学不是在发福的路上就是已经发福,只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俊逸帅气。】
令夏抱着手机,在思考如何回她的话。
在她落指打字前,对话框的上方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三秒之后又消失了,过了两秒又出现。
令夏没急着回复,就盯着手机屏幕,想看看她是想说什么以至于这么纠结。
她在那边大概是打了删删了打,最后令夏连打了两个哈欠后,才收到了她的消息。
【那天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令夏没想瞒着肖容,只是她和盛祈之间,有她自己都搞不清的过去和问题。
她不能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没有。】
这句之后,肖容很久没有再回消息,不知是继续忙去了还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令夏熄了手机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泛黄的墙壁上,光影里还能隐约看见树枝的晃动。
令夏伸手,隔空碰了碰月影,她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掌心似乎还有刚才那一瞬间触碰的余温和酥麻。
今晚喝的红酒,后劲有点大了。
*
周一令夏到公司,坐下没多一会,就被Colin叫到了办公室。
他衬衣的扣子半开,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处,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一样。
“坐。”他扬手指了指沙发,边倒水边让她先坐。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令夏想也没想,“坏消息。”
Colin递给她一杯水,“行,那我先说好消息。”
令夏也并不介意,他总喜欢这样,先抛出两个选择让你选,但不管你选什么他都不会听。
“和零动的合作定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两方的法务已经在过合同了,不出意外的话本周就能签合同。”
令夏点点头,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
中国人的一贯传统,合作喜欢在酒桌上定,上周五的酒局大家都很尽兴,她就猜想到了。
当然现场尽兴的人里,肯定不包括盛祈。
“坏消息呢?”
“周三开始,你去零动驻场办公。”
令夏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不安地裂缝,“我?就我吗?”
“当然不!”Colin从桌上拿了张便签纸,“这上面的人,你选三个。”
现在这个情况,发生得有些突然,令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四个人的团队,去零动?”
“不是四个人的团队,只是你们四个人作为先遣队过去驻场办公,剩下的人作为后端在公司随时为你们提供协助服务。”
令夏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决定,“我可以拒绝?”
Colin挑眉微微一笑,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回答道:“不可以。”
“我真不行——”令夏见他这副态度,知道让他改主意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她还是不想就这么妥协服从。
“您也知道,我没有服务过新能源汽车,我完全带不了团队,您另外找个团队负责人我跟着他好好干。”
Colin端起手边的水杯,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茶叶沫,然后开口问她:
“Lynn,你来公司几年了?”
令夏心莫名一紧,不确定他问这句话的意图,“两年多快三年了。”
“不想继续往上一步?不管是职位还是工资。”
令夏没接话。
“你应该听说过吧,零动这个项目一年的服务费是两千万,团队奖金是八个点,如果是项目的团队负责人那起码有六位数。”
“做完这个项目,以后不管你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还是跳槽去别家公司,你的职级至少可以跳两级。”
Colin也不逼她做决定,“你可以先想想,只是机会只有一次,我也只给你这一次。”
她很需要钱,她也知道没了这次机会,六位数她可能再继续干五年都很难存到。
只要一年,只要能坚持到零动的项目结束,她的存款就能再多六位数。
周一下班前,令夏给Colin发了封内部邮件,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确实她敲了整整一天的结束。
【我接受。谢谢Colin。】
很快令夏就收到了他的回复,【期待你的表现。】
零动的办公地点不在市中心,而是在有点偏的北郊,这就意味着令夏每天的通勤时间增加了整整一倍。
平时从她住的地方去公司,开车不堵车二十分钟、地铁半小时,现在改去零动办公,光开车的时长就四十分钟往上了。
周三令夏早早就出了门,但因为高架下错了一个口再加上碰到早高峰,最后她到零动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
更不巧的是,她在电梯间又遇到了一同前来的盛祈和许柏杨。
“早啊Lynn,怎么样路
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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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低着头摆弄手机,假装没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令夏将做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方案发到新建的工作群里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第一天上班没熬到零点,也勉强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等回复的时间里,她闭上酸胀的眼,晃了晃胀疼的脑袋,脖子处随即传来两声“咔咔”的骨头脆响。
她的颈椎最近又开始隐隐作疼,连带着压迫到神经,头也跟着一起疼。
她又想起之前和肖容去按摩,那老师傅开玩笑说,她的脸看着像十八但脖子已经五十八了。
等了十分钟,群里除了Bella回了个“收到”,暂时没有人提修改意见。
令夏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拿包下班回家。
刚合上电脑,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令夏转过身,许柏杨从他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Lynn,你还没走?”他抬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快十点了。”
“准备走了。”令夏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文件夹,于是问道:“您也要下楼吗?”
许柏杨左手拿着文件夹,拍了拍自己的右手,“我本来准备要走,但临时来了个线上会议。”
看他眼睛扫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令夏试探性地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许柏杨听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面露喜色道:“我这份文件需要送到市区。Lynn你住哪里,不知道顺不顺路呢?”
“我可以的,您把地址发我。”
许柏杨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再次确认道:“现在有点晚了,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下班?”
“没事,我就住在市区而且也开了车,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电梯里没信号,等到了停车场令夏才收到许柏杨发过来的地址定位。
附带的还有一张微信名片。
头像是一颗黄澄澄的橘子。
【辛苦Lynn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到了直接联系他就好。】
令夏看着君豪酒店的地点定位,迟迟点不下去。
怎么偏偏是盛祈。
要送文件就必须要去酒店,去酒店势必要主动联系他,要联系就需要加微信。
上次他主动要加微信而她没同意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把回旋镖会这么快扎回到她身上。
令夏心里有很多想法,但看着副驾座上的那份蓝色文件夹,她又不得不压下所有心思,启动车子前往君豪酒店。
快十点半了。
既然许柏杨说已经提前和他说过了,那他大概可能也许就在酒店门口等着呢。
所以这微信可能都没有加的必要,令夏如此安慰自己。
但等令夏到酒店,在门口没看到半点儿熟悉的身影时,一路悬着的心才终于死了。
也是,她就是用膝盖骨想也应该想到,他怎么可能提前在大门口等人。
毕竟他那么“不喜欢等人”。
令夏看着那颗橘子,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最后一闭眼,将验证消息发了过去。
发完之后她才想到,自己好像忘记自报家门了。
不过他记性一向好,原来读书的时候语文文言文他看两遍就能记住,她的微信名是她的英文名、头像也一直换过,他应该知道是她吧?
在车上等了一会,他一直都没有通过,眼看着时间在往十一点跳,她想了一会决定先进酒店。
刚要推门下车时,微信显示有一条新验证消息:
【?】
令夏也不急着动了,她怕耽搁一会又要等半天。
【盛总你好,我是令夏,许总让我来给您送一份文件。我现在在您住的酒店门口,您看是我帮您送上去还是您下来拿?】
【什么文件?】
令夏有些疑惑,许柏杨不是说提前和他说过了吗?但看他这反应,怎么感觉像是不知道这事一样。
【是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具体是什么文件我不太方便打开看。】
【拍张照我看看。】
令夏:“……”
【盛总,我们现在对话的验证消息框没办法发图片】
过了一会见他没回复,令夏又及时追了一句:
【那盛总,要不您先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令夏过两秒看一眼手机过两秒看一眼手机,但他说完那句话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回她消息也没有加她好友。
没办法令夏只能先下车,她在心里暗暗祈祷,或许是他正在下来的电梯里,没有信号所以才一直没回复她。
但没想到,她一进大堂就遇到了赵星晖。
——之前肖容给她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好久不见。”
她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来跟她打招呼,毕竟他们断联也有大半年了。
令夏双手抱着蓝色文件夹,微笑点头,“好久不见。”
“是来找肖容还是?”
令夏指了指自己怀里的文件夹,“工作。”
“你的工作还一直这么忙吗?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看着好像更瘦了一点。”
他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但令夏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接话。
她不太适应这种超出社交界限的关心和熟稔。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见过几次面、相亲失败的一对陌生男女。
既然一开始的关系起点就是相亲对象,那发展不了更深入的亲密关系,后续再如何相处好像都摆脱不了初始身份带来的尴尬和别扭。
“习惯了——”
令夏的话刚出口,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振动了起来。
她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那颗橘子给她打的语音电话。
他是什么时候通过了好友申请?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令夏背过身,按了接听键。
“盛总?”
“3808,你把文件送上来。”
“哦哦好的——”令夏捂着话筒,转身和赵星晖告辞,“我有事上去一趟,再见。”
令夏听到盛祈在电话里很重地“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嫌弃她耽搁时间还是怎么。
“盛总您稍等,我现在去坐电梯。”
结果她刚走到电梯间,就看到同样举着电话的盛祈,也在等电梯。
“盛总?”
盛祈听到声音,转过身,然后挂断了电话。
“晚上好。”
令夏一时有点糊涂了。
他明明都下来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把文件送上去。
“……这文件?”
盛祈伸手,从她那把文件接了过来,他打开随手翻了翻,“原来你在酒店?”
“哦刚碰到个朋友,在那边聊了聊。”
他“啪”一声把文件合上,抬眼看她,“人脉挺广的啊,在这都有认识的人。”
“相亲对象,江城本地人,听说家里房子都拆了七八套呢。”
“我要是他,我肯定不会这么辛苦地上班,在家吃喝玩乐多好。”
自从工作后,令夏不羡慕别人漂亮不羡慕别人有钱,但她是由衷地羡慕别人的天降横
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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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的点,令夏和楼下咖啡馆的小哥一起拎了二十几杯咖啡进公司,从前台一路发到工位。
“刚在咖啡馆碰到盛总,盛总请大家喝的。”
一圈发完,令夏扭头就看到刚好走进来的许柏杨,她马上送了两杯过去:“盛总请的,这是给您的。”
许柏杨很是意外,他挑了挑眉,问道:“盛祈请的?”
令夏面不改色,重重点了下头。
许柏杨左右手各端了一杯咖啡进办公室,一进去就掏出手机给盛祈拨了个电话。
刚接通还没等盛祈说话,他就直接问:“你现在在哪?”
“机场啊,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回北京。”
许柏杨单手摸着下巴,敲了敲,“那你知道刚公司发生了一件怪事吗?”
盛祈随口应和道:“怎么,你见鬼了?”
“可不嘛,还是个和你有关的鬼。”
“你有话直说。”
许柏杨喝了口令夏给的咖啡,“刚公司有人四处送咖啡说有人请客咖啡,你猜是谁请的?”
盛祈没说话,许柏杨也不卖关子,很快便揭晓了答案:
“你。”
“我现在在机场。”而且他并不记得他有吩咐过请咖啡这件事。
“说吧,昨晚Lynn给你文件,你俩发生了什么?”
盛祈顿了顿,很是意外,“你是说,是Lynn?”
“嗯哼,二三十杯呢,连咖啡馆的小哥都出动了。”
听到这,盛祈笑了声,隔着电话线许柏杨听不出他笑里的含义,但情绪好像不算差?
“昨晚的油费我给她报销了,还想今天找你要回来的。既然如此,那你把钱转我,就当是你请大家喝咖啡了。”
许柏杨心里爆出句脏话:“……我凭什么,情是你送出去的,大家的感谢是你收的,凭什么这钱要让我给你!”
“我又不在公司,大家说谢谢的时候你不是都听到了,听到就等于收到,你也不亏……”
许柏杨果断挂了电话。
办公室外的令夏,发完咖啡后刚坐下来,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盛祈的消息。
【替我做好人好事?】
令夏:【您给的实在太多,想了下还给您您肯定不会要,所以就买了咖啡和大家一起分享。】
【你倒是挺会做人。】
令夏看不出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碰到有工作进来,等到想起来时他的对话框已经被其他消息挤了下去。
盛祈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零动品牌部针对新品的上市,要举办了一个用户共创活动。
就是邀请各行各业的杰出领袖人物,在线下展开一场针对新能源汽车的讨论,以激发大众对零动新品的期待和关注。
这是荧星接手项目后的第一场大型活动,公司相当重视,Colin第一时间就将令夏叫回了公司。
连着开了一上午的会,令夏明里暗里表明这个活动工作量大、难度大以及人手急缺,单单靠现在的四个人,他们根本没办法顺利撑起这场活动。
Colin:“我知道难度肯定是有,但我们先想办法克服。再说了,公司所有的同事都是你们的后援团,有困难你尽管提大家一起帮你们解决。”
令夏不为所动,她坚持道:“我现在就有困难,我需要人。”
Colin话被她堵住,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先回去,人我尽快给你安排。”
令夏坐着没起身,“这周内。”
“行行行,怕了你了,这周内我肯定给你把人安排到位。”
两天后,Colin安排的人到零动找令夏报道时,她正忙得脚不沾地,手里拿着文件脖子上还夹着手机。
“你们先找位置坐,我一会把你们拉群里,有些活动资料你们先看,两个小时后我们开个小组会。”
赶在午饭前,令夏总算是抽出时间和他们同步了一下活动相关的事项。
“方苹和Ethan是吧,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会在零动和我们一起工作,主要负责的项目就是这次零动的用户共创活动。”
“这是活动前期的一些资料还有拟邀人员的名单,下午可能需要你们俩配合一下,和名单上的人员一一联系然后确认一下行程安排。”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娃娃头女生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没说话,旁边的Ethan一听马上接了话:
“Lynn姐,这个什么时候要?有时间节点吗?”
令夏想了想,给了个比较保守的时间,“三天之内,然后今天下班前可以跟我说下进度。”
他十分爽快,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和她保证:“放心吧Lynn姐,我俩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令夏眉头轻皱了一下,他要不接这句话还好,他一说她就有点不太放心了。
但她也没表现,只笑着点点头,“行,有问题随时问我。”
离开前令夏还是没忍住,回头诚恳地提醒了他一句:“大家都是同事,以后叫我Lynn就行。”
工作安排下去了,但令夏始终觉得不太放心,她忙着手里的活,还要时不时就去他们那看一下进度。
她第三次去的时候,Ethan歪着头,故意和她说着玩笑话:“说实话,Lynn你是不是不太放心我们?”
令夏的心思被他当众点破,脸上的笑稍微有点挂不住,“当然不是!你们刚来,怕你们又不熟悉的地方。”
有了这一出,令夏还有担心但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员工了,做事肯定没问题。
这次拟邀的嘉宾,有些是零动的人脉有些是荧星提供的资源,因为活动时间比较紧,所以有些人的行程并非那么容易确认。
到下班的点,他们交上来的名单仅联系了三分之一不到。
这个结果令夏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意外。
“进度不错,剩下的明后天你们继续完成吧所有的人联系完之后,把时间合适且有参加意愿的名单整理出来,做成表格给我就可以了。”
Ethan早已累得瘫在桌子上,再也没有早上刚来那会的神气和精神。
反倒是方苹,始终保持着沉默,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情绪。
“好的。”
方苹小声应了一句。
令夏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们先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令夏在办公室一直忙到深夜,等
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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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接近零点到家,家里没开灯,她去敲了敲室友的房门,里面没人。
这段时间令夏加班比较密集,回来得晚走得早,算了算她已经很久没在家见过室友……还有她那位小男朋友了。
偶尔深夜回家,令夏恍然回到了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安静得可怕,客厅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垃圾和八点档偶像剧的声音,她竟然一时还觉得有点不适应。
在去洗漱前,她给室友发了个消息,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是否需要给她留门。
和上次那条消息一样,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洗完澡她躺到床上,想了想还是给她拨了通电话,好在之前租房子的时候她有特意存过。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令夏连着拨了两通,最后都只听到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有点不太对劲。
令夏很想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她又很害怕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这个念头不起还好,一旦出现她就越琢磨越担忧。
这个房子当时是她和肖容跟房东整租下来的,等于她算是这个房子的二房东。
如果房客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手机键盘上的“110”已经摁了下去,在准备拨打的时候,微信弹出条信息。
令夏切过去一看,是她室友。
【有事?这几天在外面有事,不用留门。】
令夏看到消息才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就是几天没看到你,担心你有事。】
那边没再回,令夏也不在意,确认群里没什么事后,她把手机锁屏准备睡觉。
刚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它又突然响了一下。
令夏拿起来一看,还是她室友。
【我分手了,这几天如果我前男友上家里找我,你不用管也别开门。】
令夏给她回了个“ok”就关了手机。
上次见面还亲热得不得了,这才不到一个月,竟然分了?
她把空调被拉上脖子处,临睡前她还在想:
看来谈恋爱还是不能轻易带男朋友回家,不然这分手了为了躲人连家都回不了。
*
这次的共创活动时间紧任务重,临近活动的那一周,令夏几乎就扎根在活动现场了,起先还每天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后面索性带了几身换洗衣服,连家也不回了。
这次活动的举办场地在一个历史街区的百年建筑里。
红砖墙、钢筋单体混泥土,在岁月流转中沉淀下来的特色建筑,每一寸都别具风味。
百年建筑和新能源汽车,一老一新,一过去一未来。
令夏方案里的这个选址,得到了零动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热了。
因为单体建筑的层高太高、空间又太大,以至于现场的冷风扇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现在活动搭建期还好,工人和他们工作人员汗流浃背也都可以忍受,但活动当天怎么办?
八月初的江城,阳光照到的地方都跟火烤一样,到时候到场的来宾都穿着正装衬衣,结果活动没开始就个个满头大汗,这体验感也太差了。
天热加上着急,令夏的嘴角起了个大火泡,每天不光吃饭喝水疼连说话都疼。
“这太热了,参加活动的人里还有六七十多岁的老教授,这个温度他们怕是一进来没两分钟就会中暑。”
Bella手里举着小风扇,一直对着自己的脸吹,但额头脖子上的汗还是不停地在往下流。
令夏手里的A4纸被她的汗打湿,皱皱巴巴被她拿着扇风,发挥它的最后一丝价值。
她在里面待了一上午,热得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人站在平地上,仿佛平地都在起伏舞动。
Bella见她没应,又叫了她一声,她才猛地醒神。
天气预报说,今日气温又创新高,?局部地区最高达39.8℃。
令夏觉得天气预报不太准确,这个温度——绝对超40℃了。
“我让人去问空调外租的情况了,还有工业冰块也有人在同步跟进。”令夏腿软趔趄了一小步,好在旁边就是墙壁,她一手撑住稳了稳又继续道:
“给来宾准备的伴手礼里也有防暑降温的冰凉贴和小扇子,藿香正气水也都备好了。室内降温的方案今天之内我们也会一一落实到位。”
“好——许总,盛总。”Bella看到来人,马上退后一步,将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令夏也跟上,原地转了小半圈,正面站着和他们问好打招呼。
“这几天辛苦你了Lynn。”许柏杨给她递了瓶还冒着冷气的矿泉水,“活动现场布置得很漂亮,进度也很快。”
令夏把水接过来,也没喝,就用双手捏着来让自己暂时降温清醒。
“应该的。”
许柏杨指了指她嘴角的泡,“压力是不是有点大,我看这里差不多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
令夏摇摇头,其他同事都临时派出去了,她如果走了,这里就没人盯了。
虽然布置已经接近尾声,但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出乱子。
“这里热,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等搭建结束我会发图片到工作群,有问题我们再随时沟通调整。”
等他们都离开,令夏才靠在身后的墙上,慢慢喘匀了一口气。
她闭着眼休息,手里使了劲想拧开矿泉水,结果因为手心有汗第一次没有拧开。
打算再拧第二次时,手里的瓶子突然被人拿走,令夏一惊,眼睛睁开就看到本该已经离开的盛祈。
令夏看着他轻易把瓶盖拧开,又合上后才递给了她。
“……谢谢。”她接过来,拿在手里。
“怎么谢?”
他也和她一样的姿势,背靠在墙上,从她手里接过去的A4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令夏小口抿着水,没说话。
见她这个样子,盛祈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没话了?拉黑我的时候看你挺干脆的。”
令夏被水呛了一口,本来就说不出话现在就更说不出了。
他在一旁一一直不走,但这呛水咳嗽也没办法一直坚持,就在令夏快要破功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面虽然也热,但好在空气流通起来,整个人明显活过来了一点。
“Lynn,工业冰块我问过了明天可以送,但因为我们要得急又很临时,他们得今晚连夜去库房运,所以费用比平时的要高了一大截……这个我们ok吗?”
令夏在脑子里迅速盘算着活动预算,报价表她记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准确的数据她还是得垃表格核算。
“你稍等,我先问一下空调外租的情况,一会给你回电话。”
令夏边打电话边找到自己的包,包里的电脑也烫得不行,她按了开机键等了一会,发现电脑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心里哀嚎了一声,应该不至于这么背吧。
电话接通,同事在电话那头和她同步情况:“空调外租的供应商联系过了,最近他们那边的需求量比较大,那边最多可以租给我们三台。如果确定要的话,他们今晚可以过来安装。”
令夏拍了拍毫无反应的电脑,嘴里快速回复道:“好的我了解了,你问清楚租借还有安装、拆除所有的人工费、车费,
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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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他发过来的联系方式后,令夏马上转发给了自己同事,她边打字说着情况边问前边的人:
“打电话时需要提你的名字吗?”
“你觉得呢?你以为外面什么小猫小狗别人都给打三折吗?”
令夏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只是他说话也太不中听了。
小猫小狗?
令夏特意叮嘱同事,联系时记得说是盛祈盛总介绍的。
发完消息,令夏就该准备下车去盯现场了。
看着外头的大太阳,再想想那个闷热窒息的室内会场,令夏顿时又没了下车的勇气。
“你们公司苛待你,你就苛待工人?”
令夏抬头看了看,自己头上这顶从天而降的帽子,不理解但仍然还是虚心地向他请教:
“您这话的意思是?”
“快十二点了。”他把自己的手腕伸到她面前,指了指手表上的时间,“你不准备让工人吃午饭?”
原来已经中午了。
令夏嘴角的水泡火烧火燎地疼,她嘴巴张不开,说话都只能含着嗓子讲。
这几步路她也懒得再进去,索性就在车上给里面的领班师傅去了个电话。
叮嘱他们吃完饭可以再休息半小时再开工,如果晚上要安装空调,到时候他们可能也免不了要加班。
收了电话,令夏整个人都卸了劲,她后背贴靠着座椅,眼睛盯着手里的电话发呆。
“你不走?”
“走去哪?”说完她后知后觉到,他这话似乎是在赶她下车的意思,“哦哦不好意思,我马上就下去。”
没等她手触上车门,他又紧接着道:“是问你吃饭,谁让你下车了?”
“难道我像一个空调都开不起的有钱人吗?”
令夏:“……”
现在有钱人成了他的口头禅了吗?
“我不饿,太热吃不下。”
她解释完他没再说什么,把她留在车上自己下了车。
令夏以为他是自己吃饭去了,也没多想,正好他不在,她可以在车上补补眠。
这几天工作强度太大,加上这是第一次负责零动的活动,她压力大到已经连续三天没好好睡整觉了。
车里空间不大,空调的出风口对着人吹久了,还是稍微有点凉。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随手拉了个东西搭在身上,头枕着手臂,整个人直接从靠坐变成了仰躺。
好像每次坐他的车,她都在睡觉。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令夏从梦里惊醒,一下子从后座坐了起来。
她甩了甩头,边揉太阳穴边接起了电话。
“Colin。”
“Lynn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吗?”
令夏人还有点没清醒,她正色应道:“暂时没什么问题,不出意外所有的搭建今天都能完工,明天再完整走一遍流程就一切准备就绪了。”
“好的辛苦了,一切顺利就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提。”
等电话挂断,令夏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闭着眼哈欠刚打到一半,驾驶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领导应该很喜欢你吧?”
令夏没想到盛祈竟然在车上!
她硬生生吞下哈欠,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甚至忘了问他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吃饭。”
说着他从副驾拎过一个外卖袋,递给后座的令夏。
令夏看着明显不像单人份的外卖袋,下意识准备接过来但又及时收了手。
“这是,给我买的?”
这家店令夏知道,是一家人均消费五六百的日料店,之前她发奖金后请肖容吃过一次,最后一结账两个人吃了一千多,她差点没心疼死。
但她从来不知道,这家店竟然还提供外卖服务。
“你看着我吃。”
盛祈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车车门,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外卖她没接,他便自己打开来,将一众包装精致的饭盒摆在他俩中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没用塑料盒打包的外卖。
木质便当盒、木筷还有木勺,如果她没记错,这些餐具跟她们当时在店里用餐时用的,应该是同一套。
餐盒打开后,令夏才发现他不仅点了三文鱼刺身、北极贝,连海胆和黑金鲍都有。
不知道店家是如何打包的,菜品看着和店里刚上桌的并无二致,隐隐盒底还冒着干冰的雾气。
盛祈从餐具盒里取出对筷子,往她面前伸,“吃,还是看着我吃?”
说实在话,在他打开外卖袋之前,她确实没什么胃口,但不知是睡了一觉睡饿了还是空调的凉意唤起了她的食欲,她看着眼前一份份新鲜诱人的食物,小心咽了口口水。
“这是员工餐吗?”
吃之前,她还是得先问清楚,不然吃完了他说要AA,那她这几天的班岂不是白加了。
盛祈一听她说话,立马把筷子收了回去,然后塞了一盘寿司到她怀里,
“给,你的员工餐。”
令夏:“……”
他吃相很好,举止斯文、细嚼慢咽,在吃饭时他也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她从小也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一以贯之地坚持也并非易事。
令夏往嘴里塞了块寿司,唔——是芒果和鹅肝的,再吃一个,是鳗鱼的……
她一连吃了四个,每一个的口味都不一样,但个个都很好吃,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再反观他,在她一口一个寿司的过程中,他才吃掉了两片三文鱼,其他的东西更是动都没动。
令夏看着那金黄鲜嫩的海胆,明显感觉自己的肚子“咕咚”了两下。
“饭请你吃了,这些——”盛祁搁了筷子,用暗蓝色的餐巾布拭了拭嘴角,
“——你收拾。”
令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着每样都只动了一两筷子的菜品,无比震惊:“这些——你都不吃了?”
“有钱人吃东西都是吃一半扔一半。”他一抬眉尾,那表情看着莫名感觉欠欠的,“你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她十七岁以前,也勉强算半个有钱人,但根本没有像他说的这样——吃一半扔一半。
每顿饭她都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从来不让碗里有剩饭。
甚至有时候他有不爱吃的菜,正巧她又喜欢的,她也并不介意帮他一起解决掉。
说完他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先下了车。
车里只剩了令夏,她看着面前虾、贝、鱼,似乎每一只都在跟她打招呼:
别扔了我们呀,我们可新鲜着呢,都是今天一早坐飞机来的……
令夏拿起筷子前,特意看了
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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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想看得清楚些,放下手里的关东煮就跑了出去。
可等她到对面街道一看,树下哪里有半辆车的影子。
那里除了一个黑色的垃圾桶和一只不慎飘落出来的黑色塑料袋,其余什么都没有。
令夏原地转了一圈,拍了拍自己发昏的脑袋。
看样子酒精和晚睡真的会让人神智不清。
浅浅睡了三个小时的令夏到公司时,戴着墨镜和口罩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疲惫感。
Bella从旁边递过来一杯咖啡,“多买了一杯。”
令夏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她拉下口罩马上喝了一大口,冰凉微微苦的美式瞬间激得她天灵盖都活泛了起来。
“你这全副武装的,是躲狗仔还是躲前男友呢?”
令夏被她猝不及防的话语惊到,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她摆摆手刚想解释,背后又突然冒出道声音接住了Bella的话。
“前男友?!Lynn你前男友是我们公司的?”
令夏扭头看到并排站一起的许柏杨和盛祈,心里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现在真的很能理解有时候一些很离谱的明星绯闻是从何而来的了。
“不是——”令夏无奈,只能摘了墨镜和口罩,将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嘴巴烂了,眼睛也肿了,才遮起来的……”
许柏杨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活动结束后,让你领导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他身后的盛祈没说话,但令夏的余光能感觉到他在她脸上停留的视线。
她现在这副模样,不需要照镜子都知道有多难看。令夏稍微往旁边避了避,又偷偷把口罩拉上了。
令夏在办公室不能待太久,会场还有些工作要收尾,伴手礼会在十一点左右送到现场,还有座位摆放、LED显示屏进场等等。
把工作进度表一拉,令夏的头又开始嗡嗡地响,怎么感觉这工作像是永远没有止境一样,此刻的她堪比衔泥填海的精卫。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她抓紧时间和方苹、Ethan确认了一下明天接机的流程和情况。
“根据各参会人员不同的抵达时间,明天我们安排了三个时间段的大巴车接送,分别是上午的十点、十一点和十一点半,最晚一位落地的航班是十一点一刻。”
方苹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很平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也有条有理清清楚楚。
令夏点了点头,“明天你们谁去机场负责接机事宜?”
方苹看了眼旁边的Ethan,没说话。
“我去吧,我对机场熟!”
令夏视线在他俩脸上来回晃了一圈,“行,这事你们俩决定,航班信息和参会名单你们今天再确认一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令夏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不去机场的人,明天早上九点到会场找我。”
令夏一遍遍确认明天活动的每个环节和相关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在看到机场接待后面Ethan的名字时,她隐隐又冒出一丝不安和担忧。
她给还在公司的罗艺可发了条消息,问她:
【公关部的Ethan,你原来有和他共事过吗?人怎么样?】
罗艺可的回复来得很快:【就那个每天开着跑车上下班的公子哥儿?】
令夏上班的点没有碰到过他,所以这一点她倒是不清楚。
【我刚去帮你打听了一下,做事挺积极主动的、做人也够大方,听说他刚到公关部就连着请同事喝了一周星巴克外加无数下午茶,我看大家对他评价似乎都还不错。】
积极主动,这点令夏认同。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他,他在你那犯错了?】
【没有,我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嘴。下次见面细聊,我先去忙。】
大概是她忧虑过甚了,令夏想。
将脑里混乱的想法抛开,她又重新进入新一天的忙碌工作中。
会场的空调开始工作,冷气滋滋往外冒,但令夏一上午里里外外跑,几乎没时间感受。
除了Bella给的那杯咖啡,她一上午都没有吃东西,临近中午的时候她顶着烈日在会场门口清点刚送来的礼品,突然眼前一花,幸好身旁的同事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Lynn你先进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令夏靠着墙缓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胸闷得很,她也没有继续坚持,把手里的礼品清单递过去后,“那辛苦你了,有事你再找我。”
她含了一块巧克力,在空调下坐了三分钟,恶心的感觉更严重了,喝了一整瓶水都压不下去的恶心感。
“你是不是中暑了啊,喝一点藿香正气水吧。”
真是事越多越乱。
令夏喝了药,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没劲,她找了个桌子趴了一会,但大概心里惦着事,她也一直静不下心来。
“看你脸色很差啊,要不要找个地方躺一会?”
有同事看她一额头的汗,递过来一张纸巾,令夏接过来摇了摇头,“外面的礼品清点好了吗?数量有没有什么问题?”
“都核对过了,没什么问题。”同事看她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现场有我们盯着,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随时给你打电话。”
令夏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在现场也干不了活,还会让他们担心一直来询问,想了想她扶着桌子起了身。
“我去车上躺一会,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令夏拒绝了同事要送她出去的提议,她戴了遮阳的帽子慢慢扶着墙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时恰好遇到了许柏杨一行人。
许柏杨看到她主动和她打招呼,“现在进展怎么样?是不是在收尾了?”
看得出来许柏杨很重视这次的活动,之前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家甲方客户的大老板,事事亲为到他这种程度的。
令夏明明准备去医院的脚又默默停了下来。
“已经在陆续收尾了,空调也装上了,可以一起进去看看。”
许柏杨点点头,先提脚往里走去,令夏转了个也准备跟上去。
“你怎么了?”
令夏抬头,看着面前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将头上的遮阳帽往上推了推。
“什么怎么了?”
“你生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戴的这顶遮阳帽是新买的,帽沿做得很宽很大,几乎能遮住整张脸的程度,当初她挑的时候也正是看中了这点。
所以她有些纳闷,在她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发现她脸色不好的?
“没有的事,进去吧他们已经走了。”
盛祈没有把手收回去,反而坚持盯着她的眼睛,“我送你去医院。”
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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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酒店令夏是第一次来,但她之前听说过很多次,它的星级和盛祈之前住的君豪差不多,但一间房五千多还是震惊到她了。
酒店位置距离不太远,步行过去大概四五分钟,令夏到了之前先去前台拿房卡。
“你好,之前有位盛先生订了房,1305,我来拿房卡。”
前台扬起八颗牙的标准笑,对她道:“您好,按照盛先生要求我们需要先核对一下入住客人的信息,请问您贵姓呢?”
“我姓令。”
“好的,您稍等。”
过了一会,前台面带歉意地和她开口:“实在抱歉令小姐,您的姓和盛先生预留的信息不太符合呢?您看是不是联系下盛先生,再确认一下?”
“啊?”
令夏有点懵。
不是说给她订的房吗?难道他留了别的人的信息?
令夏又打开和他的对话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发过来的信息。
没错啊,1305,到前台拿房卡。
令夏刚准备给他发消息问情况,手指刚放在键盘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身又问前台:
“请问他留的姓是贺吗?”
前台低头核对了一遍,“对的,请问您是贺小姐吗?”
令夏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酸涩。
他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的反应,这是不是也说明,在他心里,她不是令夏,她还是贺今夏?
“您好?”
前台的声音将令夏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令夏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是我。”
前台双手把房卡都给她,“前面直走右转上电梯,祝您入住愉快。”
令夏拿着卡,摩挲着上面精致凸起的房号,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这边一间房多少钱?”
“我们这边房型不同日期不同,房间的价格也会有差异。像您的这间房,是1866元一晚。”
这个价格也不算便宜,但也远远不到他说的五千多。
令夏稍微松了口气,和五千多相比,那还是一千多她更能接受一点。
虽然她们平时出差的住宿标准也就300元一晚。
“那我明天下午两点前退房就行对吧?”
“梁小姐,您这边房间预订了三晚,所以三天后再退房就可以了。”
令夏在心里默默用1866元乘以了3,所以他说的五千多还真的不是骗她。
“那如果我提前退房,钱可以退给我吗?”
前台笑意未变,“正常情况下是可以的,但您的这间房,盛先生预订时有特意备注过,不能提前退房退款。”
令夏:“……”
他是不是故意的?在防着她?
三晚属实没必要吧,活动到明天也结束了,难道到时候她有家不回还要在这继续住着?
算了,他的钱,他愿意浪费就浪费吧。
令夏进了房间后才发现,桌上竟然还放了一大包药。
她打开一看,除了防暑降温的药物,竟然还有涂嘴巴的药膏和一些碘伏酒精,连驱蚊和止痒的喷雾都准备了。
这些,大概是盛祈安排人买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准备得这么齐全。
令夏静静地看着眼前摊了满满一桌子的药品,脑子有点空。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这个问题,令夏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从她视角上看,他们就算曾经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但那时候他们年纪小,而且也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能一直待在原地也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初心和原貌。
和他的重逢,太过猝不及防,就算她有念想但过去的终究就是过去了,曾经的美好真实存在过,可中间分开的七年也是他们实实在在的错过。
令夏拍了一张药品的照片,发给了他,并附上了一句真心实意的:
【谢谢。】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忙,直到令夏一觉醒来,这条消息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复。
令夏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的天花板,扯起嘴角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为什么做这些呢?可能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她,如果今天中暑的人换成Bella或者她们荧星的任何一个人,他大概都会这么做。
他不缺钱,又是领导是老板,为生病的员工提供一些帮助,对他来说大概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多亏了他的帮助,她确实在一千多一晚的酒店房间休息得很好。
吃了降暑药,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令夏醒来后的状态好了很多,她收拾收拾就去了会场。
晚上所有工作收尾,令夏看时间还早就开车回了趟家,简单拿了换洗衣服和明天要穿的正装高跟鞋,她又回了酒店。
这里停车免费,离会场也近,明天可以多睡半小时。
第二天令夏把药包带上,到了之后她给所有同事都发了一点药,并提醒大家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说,虽然空调和冰块已经到位,但他们在现场并不能随时待在室内。
里里外外跑动,中暑的风险就高。
安排好这些,剩下的就等着机场接人的车过来了。
方苹一大早就在会场等着了,手里拎着早餐,还给她也带了一份。
令夏把从酒店打包的早餐分给其他人,然后和她一起吃了她带的豆浆豆皮。
“这几天在这里会比在你之前在公司要忙吗?”
方苹嘴巴塞得满满,听到她的问题,嘴角鼓鼓地摇摇头。
等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后,她才慢慢开口:“还好。”
说完后可能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简单了,她又补了一句:“比较自由,您不太管我们……”
令夏失笑,“因为我不是你的领导啊。”
“还有,我们都一起吃早餐了可以对我随意点。”
方苹迟疑,但还是小心点了点头。
十点出发的那班车顺利出发后,现场的人就提前进入到工作状态,这班车送达的参会人员有四人。
因为活动下午才正式开始,所以前面两批人抵达后她们还需要负责接待。
整个活动会场分为三个区域,到达后先签到打卡,然后有工作人员引导参观,最后到自助酒会就餐。
所有的动线和流程,令夏都反复演练复盘过,进展也十分顺利。
令夏今天的工作就是在现场调度和指挥,许柏杨到的时候,她正在用对讲机让工程部的同事来重新固定一下地毯。
“现场井然有序,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们了!”
因为有会见需要,许柏杨穿着全套黑色西装,头发往后梳着大背头,看着神采奕奕的。
但竟然没看到盛祈。
他俩不是一向都同时出现的吗?
“谢谢许总,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客人暂时没有来,所以许柏杨也没急着走,他端了一杯水,就靠在一旁和她闲聊着。
“……盛总不参加今天的活动吗?”
昨天的消息他一直没回复,她原本打算今天当面再和他说声谢谢的。
“他啊日理万机的,今天上午的飞机飞北京,这个点——”他看了眼手表,“大概都到机场了吧。”
令夏点点头,他确实挺忙的,那下次见又不知
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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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你去机场是接人的,你为什么把客人一个人扔在机场?!”
“你知道人家今年多少岁吗?67了!你接不到人为什么不联系不报备?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吗?你负责,负得了这个责吗?!”
消失了半天,电话电话不接微信微信不会的Ethan终于在活动结束后现了身。
从早上那顿后,令夏大半天忙得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再出半分差错。好在活动开始前,盛祈将赵教授安全送达了会场。
当时现场混乱,匆忙之中她只来得及和他说了声谢谢,等忙完后才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了。
活动结束之后,所有参会嘉宾被邀请到酒店就餐,令夏留下来负责现场拆除和撤场事宜。
Ethan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天的忙碌和担心让令夏疲惫不堪,她脱了高跟鞋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手边的盒饭热了凉凉了热,让人没有一点胃口。
“Lynn姐……”
令夏听到声音抬头,很奇怪,在他出现之前她明明已经平静了很多,甚至忙到后来都忘了他这号人,但此刻突然看到他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火噌一下就烧到了头顶。
“对不起——我在赶过来的时候,一着急在隧道和人撞了,手机也坏了……我刚处理好车祸的事就赶紧打车过来了,实在对不起Lynn姐……”
令夏还是很生气,但她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一下午了,你就借不到一部电话说一下情况吗?好在是盛总在机场遇到了赵教授,如果没有,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好好地在这说话吗?!”
“是是,这都是我的错,我会亲自上门和赵教授道歉、给盛总道谢,您别生我气了……”
令夏摆摆手,让他别再继续说了,“行了,今天先这样,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Lynn姐再见。”
令夏看他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又叫了他,“去医院看过没有?”
Ethan低着头,很轻地摇了摇。
令夏暗暗叹了口气,“去医院看看,这几天辛苦了,明后天周末,你也好好休息吧。”
工人们在有条不紊地拆除十二个小时前才搭建好的会场,所有的装置和结构慢慢从完整变成没用的垃圾。
令夏重新坐回到地上,这短短几个小时她的情绪波动过大,现在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她脑子甚至出现了一种缺氧的空白。
她掏出手机,先点开微信,和盛祈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停留在她的那句“谢谢”上。
她轻轻滑动屏幕,对话框随之上上下下,从加上好友后他们聊天的次数并不多,寥寥数句没两分钟就看完了。
令夏又切到手机通话记录,她今天因为各种事打出去也接到过一些电话,有的是她通讯录里的人有的不是,但扫过一条条的最近通话,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盛祈的手机号。
她小声念出前三个数字,剩下的那九个数字就像是重复很多次的肌肉记忆一样,都不用过脑子直接就能脱口而出。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盛祈的手机号……竟然从来都没有换过。
“我的手机号码是多少?背出来的话给你二十块钱。”
“手机号背对了,这些巧克力都是你的。”
“贺招招!我让你背的手机号呢,你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
初中他有手机后,用各种方法逼她背过他的手机号,但他俩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他们班学习任务重手机他也不常用,很多时候都被她借来玩游戏了。
所以这号码背不背,根本没所谓。
偶尔他给点小甜头,她也还是乐意背一背。
但她并不擅长记忆,记性也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记得再牢,也不可能还记得。
她自己也以为,她应该早就忘了的。
可是,在他电话打过来的那一秒,几乎是立刻,她就认了出来。
令夏眼有点酸,她锁了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双手抱着头使劲揉了揉头发,连日的熬夜加班,她现在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她现在急需睡眠。
等现场所有设备和人员撤出,也已经将近凌点。
令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车,锁好车门后她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闭眼躺了好久。
她现在开车大概算是疲劳驾驶,从这里开车回家要近半个小时,其实她也可以打车,但那样的话她周末还得找时间再打车过来取车。
令夏在座椅上翻了个身,被裤袋里的异物硌到,她伸手摸出来一看,是酒店的房卡。
她真的是忙昏了头,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她压根儿不需要今晚连夜开车回家,她可以去酒店住啊,甚至还可以住两晚。
令夏在去酒店的路上,给肖容发了个消息。
【1866元一晚的酒店,来闺蜜局吗?】
等她洗完澡,手机上已经多了几条肖容的回复。
【??你发达了还是中彩票了?】
【地址。】
【我下晚班直接过去!】
令夏笑着给她发了酒店定位和房号。
酒店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令夏拖着沉重的腿几乎是半爬着去看的门。
她把门打开,连招呼都没打就又爬回了床上。
“你空调怎么开这么低?你不怕感冒啊!”
肖容把手里拎的各种塑料袋往桌上放,然后在床尾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往上调了三度。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我买了你爱吃的酸辣粉还有咸豆花。”
令夏把头蒙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嗡嗡的,“不吃了,困。”
“吃两口再睡,不然一会中午饿醒了还得找吃的,吃完了一觉睡到天黑我们去吃火锅。”
令夏被她说馋了,头发乱糟糟地从床沿坐起来,闭着眼朝她伸了伸手。
肖容无奈,但仍然还是把早餐递到了她手边。
“酸辣粉烫,你到桌边来坐着吃。”
令夏吸溜一口酸辣开胃的红薯粉,整个人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你的黑眼圈,这是又熬了多久?好像比上次见你那会,又瘦了一圈。”
“热,吃不下东西。”令夏就着她递过来的豆浆吸管喝了一口,“这次应该可以稍微缓个半个月。”
见她吃的差不多,肖容才终于问了那个好奇了她一晚上的问题。
“你房间你自己订的?这酒店可不便宜,得将近两千一晚了吧。”
令夏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晚点跟你细说,先睡觉。”
她怕说完了她就睡不着了。
肖容去洗漱的时候,令夏把吃过的早餐收好系袋,拿出房间时正好看到阿姨在不远处打扫卫生,令夏把垃圾拎过去随便说了一句她们房间暂时不需要打扫。
等她再回来时,肖容也洗好出来了。
“不愧是两千块一晚的酒店,连洗漱用品都是高档货。”
令夏进洗手间洗手刷牙,“你少来,你们君豪可比这里要高档。”
“再高档有什么用,我是个小打工的,一样还是没钱住。”
说到住,令夏又想到了盛祈。
这次离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但回不回来又如何呢?
“哦对了,前几天我上晚班的时候,又见到盛祈了。”
肖容的声音透过吹风机,隐隐约约传到她的耳边。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我还以为他早就离开江城了,没想到竟然
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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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现在住的两千一晚的酒店是盛祈给你订的?!”
大夏天的火锅店,明明还没到饭点但大堂里却早已经坐满了人,穿着统一黑红制服的店员端着各色新鲜菜品在桌与桌之间自由穿梭。
肖容没控制好的音量引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令夏往嘴边竖了根食指,冲她“嘘”了一声。
“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啊!”
“是因为我中暑,所以他才订的酒店。”令夏解释道:“这其中是有因果关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中暑的人是我或者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这个酒店他都会订啰?”
那话倒也是不能这么说。
“阿猫阿狗大概是不会,你嘛因为他不认识估计可能性也不大——”
肖容一脸“你看我说什么”的表情,就静静等着听她继续狡辩。
“但如果是我们其他同事或者他们公司的同事,他肯定也会这样做。”
“你听听你说的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令夏点头,一脸的诚恳:“我信啊。”
“所以你压根就没想过,是因为你——”肖容指了指她,“因为是你令夏,是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他多年未见的妹妹,他才会订这两千多一晚的酒店的吗?”
“还一订就是三晚。”
这个时候,她们点的中辣鸳鸯锅底正好也端上了桌,在火锅热气的氤氲中,令夏半垂着眼睫,一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这个可能性,她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期待过,那是骗人的。
只能说这么多年过去,她如今还算活得清醒,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悬殊和差距有多大,也就能适时止住自己一些不合时宜的幻想。
“或许有,但那都不重要。”
令夏抬眼看向肖容,嘴角扯起拉出个很小的弧度。
“我对他来说算什么,他对我来说又算什么,那都不重要容容。”
重要的是,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在过去,但过去就是过去。
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
“你给他回个电话吧。”锅开了,肖容转移话题开始往里面下菜,“也别说太久,不然肉一个都不给你留。”
令夏拿着手机走到火锅店外,傍晚的风里还带着暑气未散的热意,一推开门就劈头盖脸给了她一下子。
最近通话里,那串熟悉的数字就在最上面一行,令夏手指悬在屏幕两厘米的地方,好半天都没有按上去。
令夏一听到几声急促的敲击声,眼睛扫视一圈,才发现是肖容在敲桌边的玻璃窗。
她嘴巴张大冲她做了几个口型,令夏瞪大眼辨了一会,看懂了。
她在催她,说肉老了。
令夏眼一闭,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
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懒,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那种惺忪和慵懒,低沉的声音又多了三分磁性。
“啊盛总好。”令夏捂着话筒,担心马路上的汽鸣声吵到,“您下午是打电话找我了吗?”
“我两点前打的,现在——”他声音拖长,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质问,“快四点了。”
这话令夏不知道怎么接。
说她忘了?还是说她故意没回?
“出门了?”
令夏不确定他是听到了鸣笛声还是店员叫号的声,她实话实说:“嗯,出来吃火锅。”
“将近四十度的天,吃火锅?”
他吃饭的口味淡得跟八九十岁的大爷一个样,火锅烧烤这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他一个都不喜欢。
“可惜你不喜欢吃辣的。”
所以感受不了大夏天在空调房里吃火锅喝啤酒的快乐。
“如果我喜欢呢?”盛祈在电话那头问:“你打算请我?”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令夏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他现在这么一提,令夏反省了一下,这顿饭好像是挺有必要请他的。
“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到江城,我请你吃饭。”
不提订酒店买药,只说那天他因为从机场接人结果自己误机的事,她就应该好好请他吃一顿。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盛祈那边顿了几秒才又开口道:
“我可不吃路边摊。”
令夏心里的算盘迅速响了起来,她大概盘算了一下,他帮的这几个连环忙,至少值得一顿价值一千元的大餐。
“那不会,怎么能请您吃路边摊呢,那也太不符合您的身份和地位了。”
“到时候等您回来,我来挑地方。”
不然按他的消费习惯,私房菜海鲜酒楼什么的,一顿把她吃破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令夏把地上磨了她好久的小石子一脚踢开,然后和他在电话里道了别。
等她再回到桌上时,肖容已经吃完了一轮正在看手机,她碗里的肉堆成了小尖尖,一看就是肖容的杰作。
“怎么没煮辣锅?”
她们每次吃火锅都会点番茄锅,但除了最后涮几片青菜,她们几乎不怎么动它。
令夏吃着没什么味儿的番茄锅肥牛,又放回辣锅里涮了涮。
“哎哎哎——”肖容从手机里抬头,用筷子拦住了她伸向辣锅的手。
“你的嘴巴不要了?”
“我就吃两口,不碍事。”
肖容拦着没让她直接烫油锅,而是先把肉在油锅里涮好再给她在番茄锅里过了一遍,然后递给她。
“尝个味儿就行了,等你嘴好了下次我们去吃重庆九宫格。”
令夏吃了一口,还是觉得味儿不够,但就这点辣度她嘴角已经在隐隐犯疼,没办法也只能这么吃了下去。
“喝一口?”
令夏看到服务员给隔壁桌上了两杯扎啤,有点眼馋嘴渴。
“我一会还要上班,你喝吧。”
令夏招手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又给肖容点了瓶椰奶。
“你晚上把我车开走吧,这里地铁也不方便,省点打车钱。”
“你车还有电?我开走了你明天怎么办?”
“有,还有六七十呢。我骑车去坐地铁或者打车就成,反正周末我也没事。”
肖容想了想,点点头,“那我明天充好电让路以安给你开过来。”
吃完已经接近五点,肖容收拾收拾也要准备去上班了。两个人手挽手往酒店的方向走,走着走着令夏突然来了一句:
“你热吗?”
肖容毫不犹豫地点头,“快热死了。”
“那我俩为什么还要挽着手?”
令夏能明显感觉到和她紧贴着的皮肤,热出的汗都快能成水滴下来了。
“不知道啊,不是你想挽的吗?”
“啊?不是你先挽的我吗?”
两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本来在认真复盘到底是谁先主动挽手这件事,看着看着令夏没忍住突然笑出了声。
紧接
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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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周一回了趟荧星,周日的晚上九点Colin突然通知她回去开会,他没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说是汇报下最近的工作情况。
好在她有随时备份工作记录的习惯,挂了电话后她就开了电脑整理近期的工作内容。
由于内容比较多且细碎的沟通工作比较多,令夏在做总结ppt的时候,找过往工作的留痕就花了不少功夫,等所有的资料整理完毕时已经又是凌晨。
她伸了个懒腰,圾着拖鞋往客厅阳台上走去。
这段时间她室友一直没回来,原来在的时候她觉得吵得很,现在突然只剩下她一个,她又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想想她好像确实没有长时间独居过,大学有室友毕业后就和肖容合租,她搬出去后很快又招到新室友。
以至于这么大的空间留给她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怪不习惯的。
阳台上有一盆她之前在夜市上随手买来的薄荷,买回来后也没怎么浇过水,但小叶子竟然还长得绿油油的,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吸饱了雨水。
令夏把盆拎到厨房浇了一点水,顺便掐了三片薄荷叶下来扔进水杯里,倒了点苏打水又加了几块冰,一下子就有了小酒馆消费的感觉。
周一去公司时,令夏特意拿保温杯给罗亦可带了杯自制薄荷柠檬水。
罗亦可不敢置信地接过保温杯,故意逗她:“喝了不会拉肚子吧?”
“我今早刚做的,新鲜的薄荷新鲜的青桔还有刚开封的苏打水,如果这都拉肚子那肯定是你肠胃的问题,跟我的饮料没关系。”
罗亦可哈哈笑,“行,那我就笑纳了,一会还你一杯星爸爸。”
令夏急着进会议室,点点头没再跟她继续聊。
本来令夏今天的会议只是个简单的工作汇报,但一进办公室看到除了Colin外,公关总监、客户总监还有人事主管竟然都在时,她才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按照正常的流程,令夏需要先汇报近期团队在零动驻场的整个工作内容和流程,其中重点复盘了刚结束的用户活动。
结束后她站在发言台上,还没有走下来就被公关部的总监Beau叫住了。
“你刚刚只是大概说下了这次用户活动的搭建和流程,当天现场的具体情况你也一并说说吧。”
令夏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又再次开了口,“活动前期的搭建工作和活动当天的统筹执行大体都比较顺利,只是在活动过程中有一个小插曲,但在零动盛总的协助下最终也顺利解决了。”
“小插曲?什么小插曲?”
其实话问到这,令夏大概也觉察到不对劲了,她下意识往Colin的方向看过去,但他低头看着手机并没有看到她。
“一位实习生在机场负责接待工作时,因误遗漏了一位重要嘉宾。”说完令夏又及时补充了一句,“但就像我刚刚说的,因为盛总的帮助最后活动过程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们也及时多那位客人表达了歉意并取得了她的谅解。”
“实习生?因误?这么重要的接待工作,你作为这个活动的团队负责人,为什么会让一位毫无工作经验的实习生去负责?”
令夏一时语塞。
原本Beau发起这个问题时,她以为他是想要问责Ethan,想着毕竟是公关部的实习生,令夏担心会影响他的转正结果,在描述时尽量弱化了他在其中的失误和问题。
但没想到的是,他针对的人——是她?
“在人员的工作分配上,我作为团队负责人确实有一定的责任,但——”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
令夏话没说完就被Beau张嘴打断,她一个“但”字憋在嗓子口不能上也不能下。
“现在零动那边让我们给出个说法,我们商量之后觉得你可能更适合做创意执行工作,像线下活动这块的内容以后我们公关部会全权负责。”
“Colin,这是你的决定吗?”
令夏将视线转到全程默不作声的Colin身上,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回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有别的部门领导来知会她这个决定。
“这是昨天会议上,大家的一致决定……”
“大家?!”令夏打断Beau的话,“哪个大家?我的直属领导是Colin,我的工作安排和岗位变动我只听他一个人的。”
令夏的胸膛极速起伏,在零动驻场的日子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昨晚整理这一个多月来的工作记录时,她还在暗自感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都做了这么多工作。
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就被人从身后刺了一刀。
她承认,这次活动的失误如果究到底,她的责任肯定逃不脱,要扣奖金扣绩效她都认,可他们凭什么要因此将她踢出这个项目组。
那这一个多月,熬夜加班沟通、写方案的她又算什么?小丑吗?
“好了今天的会先到这吧。”
Colin站起来,走到气到眼角发红的令夏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走,去我办公室聊。”
Colin给她倒了杯水,又把椅子推到她身后,“坐下说。”
令夏一口气干完了一整杯水,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沉默着坐了下来,等着Colin先开口。
“这件事,别说你生气不乐意,我也生气我也不乐意。”
他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用食指弹了弹,准备拿火机时看到对面低着头不说话的令夏,又把手收了回去。
“但这是老板的意思。”
令夏不懂,“为什么?就因为那天一个失误?”
她突然想起刚才会议室里Beau说的话,“还是说,这是零动的意思?”
“具体零动那边是怎么跟老板说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有过一轮沟通,之后就是老板要求团队整改的这个决定。”
令夏坐在那,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的起因和问题出在那,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最下层的执行者,就算上面的决定再不合理她再不服气,如果她并不打算辞职那她就只能接受。
“我知道你很难受,这件事太过突然我昨天也试图和老板沟通过,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Lynn,我尽力了。”
“我知道了,我今天过去把工作交接完,明天就回公司上班。”
令夏突然没了更多的情绪,那些气愤、恼怒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到底是谁想换了她,是零动的人还是她们公司的老板和领导,都已经不重要了。
给她的东西她努力接着,不想给她的,她也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令夏从Colin办公室出来,回工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罗亦可刚好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杯星巴克。
是她喜欢的麦芽雪冷萃。
“脸怎么这么白?会议室空调又开很低啊
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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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啊?”
路以安见她表情不太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西装的挺拔背影。
虽然没看到脸,但凭他多年摄影师的专业眼光,气质出众的情况下五官肯定也差不多哪去。
“甲方的客户。”
路以安从转角消失的背影转到令夏脸上,看了两秒,觉得她应该没说实话,但他毕竟不是肖容,有些话并不是适合他去问。
“去吃饭吧。”
吃饭到一半的时候,路以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开口和她说了想请她帮忙的事。
“什么?戒指?!”
令夏一听,刚放进嘴里的烧鹅都不香了,“你要求婚?!”
路以安脸上泛起微微的羞涩,他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在存钱想买颗钻戒,但之前听容容说你有送给过她一枚亲手做的友谊之戒,我觉得很有意义,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这次也想请你做一枚。”
“当然该付的费用我肯定会一分不少付给你。”
令夏心里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倒不是不愿意帮他这个忙,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即将和别人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她一时还是没办法接受。
“钱就算了,当我送给你俩的新婚礼物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不行,新婚礼物你可以送别的,戒指——”路以安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还是想自己送给她。”
行行行。
她多余说这句。
“你准备什么时候求婚?时间太紧的话我不一定能做出来。”
“不急还有时间,我是打算十一月八号我们五周年纪念日的时候。”
现在八月,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令夏看了眼时间,“这样你整理一下,微信发给我吧,我时间不够了,下午还有点事。”
路以安点头,“那这事——你先别跟容容说。”
“没问题!”令夏在自己嘴巴上拉了根封条,“绝对帮你保密。”
这一上午她脑子里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从高点落到谷底还没适应过来,就迅速被拽至半空中。
肖容要结婚了啊。
肖容结婚了,以后再有了孩子,她可怎么办呐。
以后是不是再也没办法半夜拉她出来喝酒、住到昂贵的酒店也不能喊她一起出来享受,假期也不能丢下孩子说走就走……
怎么办,她现在想一想都觉得难受了。
她不该答应帮路以安做戒指的,凭什么啊,他都抢走她的好朋友了,她还得出力帮他求婚。
令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竟然一时分不太清,到底是项目没了让她更难过还是好友要结婚了更难过。
令夏在电梯口碰到了同样在等电梯的盛祈。
他手里捏着一杯咖啡,大概也是刚从外面进来。
“是上午刚到吗?”
“嗯。”
令夏在他身边站定,想跟他说话,但他一副生人勿近别惹我的气场,她还是忍住了和他搭话的冲动。
“午饭好吃吗?”
“啊?”令夏为了避免尴尬正在低头看手机,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还不错,您下次也可以去试试。”
令夏还想给他推荐几道她觉得不错的菜,结果他哼笑一声,来了一句:
“不必,我吃素。”
都那么挑食了还吃素?
那这样的话,请他吃饭的餐标是不是还有得降?
“哦,那可惜了。”
“我吃素,你可惜什么?”
令夏也不知道,因为她就是为了不让话落到地上,随口说的。
“可惜——没办法请你吃好吃的了。”
正好这时候电梯到了,里面的人下来后令夏先上了电梯,见他没上来便拦着门等他一起。
“你很喜欢请人吃饭?”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他吃饭这事不是前两天他们在电话里约好的吗?
没等令夏开口,他又道:“还是说喜欢请男人。”
难怪那会她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转身就走。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就算她和路以安mei吃了饭,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有什么立场冲她发脾气?
令夏笑意冷下来,她移开一直拦着电梯门的手,然后快速按了几下关门键,在盛祈如霜的眼神中,电梯门“唰”一声很快合拢了。
在电梯匀速上升的过程中,令夏闭着眼无力地靠在一侧,脑子很乱心里也很难受。
电梯到楼层后,她没有进办公室而是先去了洗手间。
她装电脑的托特包背了很久,里面有很多零碎的日用品,她坐在马桶上摸了好久终于摸出了一包烟。
但火机过不了安检,在地铁口被收走了,所以她现在也只能干看着手里的烟。
令夏更烦躁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烦的是想抽不能抽的“冷静烟”,还是那些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同事,又或者是刚才对她冷言冷语满眼讽刺的盛祈。
四周没有能让她迅速平静下的东西,她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半长的指甲陷入到手心嫩白的皮肤里,随着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指甲越陷越深,直到刺破表皮钻进皮肤深处。
八分半。
时间一到,令夏立马起身收拾好自己之后,毫无异样地出了洗手间。
她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组员开会,上周的活动以及前一个多月的工作需要总结和复盘,之后她又把已经定好的工作内容一一安排下去。
做完这些后,她才起身,在开口之前她又顿了好久,直到有组员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才缓缓开口: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很突然,但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们——”
她环视了一圈左右两边坐着的同事,嗓子干涩得极难张口,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从今天起,我将正式退出零动项目组。”
“但这对你们现在和未来的工作内容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你们先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公司很快会安排新的人来接管这个项目。”
下面的组员听了她这个话,很是震惊,纷纷出声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令夏抬手,示意他们先安静,“再多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这是公司的决定,大家听从就好。”
“好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大家先各自出去忙工作吧。”
组员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时,令夏在微信上给Bella发了个消息,问她现在是否有时间来一趟会议室。
她退出零动项目组的事,Bella或许已经从公司方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她还是想亲口和她说一声。
令夏发完消息后抬头,会议室已经走空了,只剩下方苹还徘徊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你离开项目组,和上周的活动有关系吗?”
令夏没想瞒着她,这件事随便在公司一打听也可以打听得出来。
她点了点头,“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方苹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就在这时候,Bella敲响了会议室的门,她看到方苹还在于是问道:“需要我晚点再来吗?”
“没事,我先走了。”说完方苹就关上门出去了。
Bella边走边回头看方苹有些慌乱的背影,打趣令夏道:“被你骂了?”
令夏被她说笑,“你什么时候见我骂人了?”
“也对。”她在令夏对面坐下,“叫我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令夏手上转着笔,这话刚已经说过一次,现在再说一次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了。
“我明天就不过来了,今天是我在这的最后一天。”
“你离职了?!”
令夏苦笑,“公司安排,我之后就不负责零动的项目了。”
Bella看起来很惊讶,不像是已经提前知道的样子,“原因呢?为什么突然把你换掉?”
“盛总和许总知道吗?”
令夏摇头,这事大概还不到需要他们知道的程度吧。
Bella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想了会才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令夏还是摇头,“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后续的工作其他同事会正常开展,明后天应该就会有人来接手我的工作。”
Bella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这事,我觉得你可以和盛总、许总他们也说一声。”
“我想一想吧。”
Bella出去后,令夏又坐了会才走出会议室。
她坐在工位上,突然就闲了下来,手机里路以安给她发了一份文档,点开来看是他写的一些关于求婚戒指的想法。
其他同事都在忙,她坐在这公然摸鱼影响也不太好,她线上和Bella打过招呼后,就收拾好自己的电脑和水杯,离开了零动。
在这里待了也才一个多月,零碎的小物件就堆了很多,小镜子、水杯、咖啡集卡、同事给的喜糖还有她自己的各种小零食……
她把吃的和能用的东西都分给了旁边的同事们,最后带走的也只有个水
18.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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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馆坐到下班的点,罗亦可电话来的时候,令夏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们约好在酒吧见面,那家酒吧她们常去,不是清吧但还算安静不闹腾,主要那家的披萨和鸡翅很是一绝,约那里见面喝两杯酒顺道还可以解决掉晚饭。
过去的路上有点堵车,令夏的小车子在马路车流中也依然束手无策,只能一点点跟着前面的法拉利一点点往前蹭。
但一想到连几百万的敞篷跑车也得跟她几万块钱的小电车一起在拥堵的车流里蹭,她心情瞬间就舒畅了很多。
罗亦可还没到,令夏先点了些吃食,暂时没拿酒,她对酒没什么研究,还是得等罗亦可到了之后点。
酒吧到十点才会熄灯,现在大厅光线很足,令夏跟着音乐摇了摇,很快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小姐姐,一个人啊?一起喝一杯?”
令夏从手机里抬头,看到眼前穿着紧身黑背心、用下颌线看人的紫毛青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然后道:“不用,我朋友马上到了。”
“那这不是还没到呢吗?那不喝酒的话,一块聊聊天。”
说着他便自来熟地坐了下来,令夏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她给罗亦可发消息,问她还有多久到。
【马上马上,停车了。】
看到她的话,令夏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姐,如果今天你不方便,那能加你个微信吗?交个朋友,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约出来一起玩啊。”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交朋友。”
眼见紫毛青年的手机就快要塞到她鼻子下了,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直接讲他的手机挥到了一边。
“这么想交朋友,要不我建个群把你也拉进来?”罗亦可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黑皮体育生、白袜精英男,想要什么样的朋友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紫毛被罗亦可身上的气势吓到,摆摆手,悻悻离开。
“都到酒吧了你还好声好气地跟人说话,你当乙方当到深入骨髓了吧!”
“那我也不能跟人干一架,毕竟是来‘交朋友’的。”
罗亦可握紧拳头想要揍她。
“走,跟我去楼上。”
“我刚点了吃的。”
罗亦可拉着她往楼上走,经过吧台的时候她冲里面的服务生打招呼,“Alan,刚这美女点的吃的,帮我送到楼上。”
服务生举起酒瓶示意,罗亦可立马回了他一个红唇飞吻。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这么熟了?”
“我是谁,我可是夜店女王Echo罗。”
令夏忍不住给她鼓了鼓掌。
“今儿你就放开喝,喝完了想骂就骂想哭就哭,喝倒了我给你送回家!”
在开喝之前罗亦可信誓旦旦,把今天醉酒的权利交给她,而她就是那个负责把人送到家的安全使者。
结果刚过十一点,令夏开始犯晕的时候,罗亦可因为跟别桌拼桌,一轮深水炸弹下去,她人已经开始抱着她傻笑了。
令夏没敢再继续喝,直接拖着她就离开了酒吧。
她们都喝了酒,车是没办法开了,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有人看到她们两个女生会故意上前搭讪。
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令夏抬手招了招,果断把罗亦可塞了进去。
她身上热出一身汗,出租车里的味道不太好闻但开了非常足的空调,她撑着头靠在车窗上,胃里一阵阵在翻涌。
“姑娘,是你们手机在响吧,震得我脑瓜子嗡嗡地,赶紧接一下吧。”
令夏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是她的手机。
她按着突突胀疼的太阳穴,接通了电话。
“Lynn,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其实不太方便。
“方便的,你说。”
“零动那边说有一个月度推广方案,这项工作内容你是交接给谁了?”
“我没有收到这个待办事项,没人通知我。”
Beau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好的我知道了。”
令夏虚空地举着手机,就等着他说再见后挂电话。
“Lynn,你是不是对公司的这个决定有异议?如果是的话,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令夏实在不想在封闭且难闻的空间里和他讨论这个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
“我尊重公司的一切决定。”
旁边的罗亦可不知道是被她吵醒了还是要吐,总之她突然就扑了过来,对着她的手机话筒,非常大声地连“yue”了三下。
“这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啊Beau,我朋友晚上喝多了,刚路上比较堵她应该是难受想吐,实在不好意思。”
令夏点头哈腰道歉的时候,罗亦可的呕吐声就没有停止过,她也想过是不是她故意的,但她眼睛闭得紧紧的,状态一点不像是假的。
“哎哎哎姑娘,你可不能吐我车上啊!打电话那姑娘,你赶紧看看你朋友,吐我车上我可是要收你们清洁费的……”
一片混乱一片混乱。
“师傅你先好好开车,我会看好她的。”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令夏再看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了。
“蟑螂腿子。”
令夏看了两眼依然闭着眼的罗亦可,“不想吐了?”
罗亦可缓慢睁开眼,幽幽道:“酒精不会让我吐,恶心东西才会。”
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们好几眼。
“师傅,我知道我们很美,但建议您眼睛还是看红绿灯吧。”
司机师傅被她怼了一句也没生气,乐呵呵地跟她搭话。
“小姑娘本地人吧,这泼辣爽快的性子跟我家姑娘一模一样。”
“师傅您也本地的啊,我就说您这一看就很亲切,还又很热心,说不定咱往上倒三代,还是一家人呢。”
罗亦可和师傅聊得热火朝天,人都差点要钻到师傅的个人隔间里去了。
令夏怕她酒没醒一会再把自己磕着,边看手机消息害边的用手护着她。
好不容易到了她家,令夏赶紧付了钱就把她拽了出来,要是再不走,估计她都要跟司机拜把子了。
罗亦可自己住,江景大平层孤独是孤独了一点,但小区高档保安负责,见业主醉醺醺地回来还不忘核查同行人的身份信息。
好不容易把她送回家,罗亦可突然发酒疯抱着她不让她走,嚷嚷着要给她报仇。
“行了你,赶紧上床睡
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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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人,你看什么?”
令夏赶紧转开了眼。
旁边的盛祁见状,环抱双臂冷哼了一声。
这个点路上的车少,一路上连红灯都不多,封闭性良好的车厢很安静,只有充足的冷气在簌簌往外冒,令夏搓了搓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看着街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大夏天冻死第一人,可能只有此刻的她了。
“冷,温度调高一点。”
司机一听,赶紧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他边注意前面的路况边问道:“您看这温度合适吗?”
“再调高。”
司机又往上调了两度,“27度了盛总。”
言下之意不知道盛祁听明白没有,反正令夏是明白了。
——再调就跟外面一个温度了。
他闭着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令夏很想转头看看他,但怕又被他抓包,她只能借揉脖子时的余光偷瞟了他一眼。
她果然没看错。
他应该是刚从宴请上下来,身上还穿着深蓝色西装套装,连领带也只是微微解开了一点。
她冷是因为穿着短袖半裙,他穿这么多还冷——
他是不是有点体虚啊!
按照导航的最优规划,应该是先到君豪酒店然后再到她住的小区。
但当司机将车停在酒店门口时,盛祁直接开口道:
“先送她。”
“啊不用不用——”
如果没到之前,令夏不会拒绝先送自己这个提议,毕竟她也不认识司机,大半夜的先送她她也安心一点。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那晚一点送她也不介意。
“开车。”
盛祁没有多余的解释,司机显然不会反驳他的话,于是令夏还没说完的客套就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车子平稳停在令夏住的小区门口,她下车前特意和司机还有盛祁都道了谢。
今晚多亏遇到了他们,不然这时候她可能还在路上。
司机客气回了她,但一直到她下车,盛祁都没再睁眼。
大概是睡着了。
令夏轻手轻脚推开门,脚刚落地,另一侧车门也被人从里推开。
盛祁迈着一双显目的长腿从里面走了出来。
“人有三急,借用一下卫生间。”
令夏:“……”
所以他刚才是为什么不先下车?
但人都到门口了,她也不能把不方便的他拒之门外。
“我家过去还有几分钟,你——”令夏看了眼他的下面,欲言又止:“——能忍得住吗?”
盛祁看都没看她,直接就迈开腿大步往前走。
夜风带着他的声音,清晰地飘了过来:
“我擅长忍耐。”
令夏人一愣,发现他走远了又赶紧追了上去。
还是一如既往坏掉的路灯和逼仄的楼梯间,令夏在后面为自家小区挽尊:
“路灯前段时间修好了,坏的是另外几盏……”
“楼梯间不是垃圾,都是可以卖钱的纸盒还有水瓶,楼上的杨奶奶独居平时靠卖点废品维生……”
盛祁心想:今晚喝多的是他,但醉酒的人好像是她。
怎么突然话变得这么多,碎碎叨叨滴滴吧啦的。不过一想,好像原来她话就挺多的,前几次见面她话少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没见他们生分了。
令夏在废品纸箱和他温热的胸膛间,堪堪挤过去,在他前面先开了门。
屋里漆黑一片。
她在玄关摸黑换了鞋,“你等等,我把洗手间的灯打开。”
盛祁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玄关过去就是洗手间,他腿长三步就可以直接进去,所以连鞋都不用换。
盛祁进洗手间后关了门,里面的灯光映出来正好够令夏借着去开客厅的灯。
这种租来的老房子有一点不太好的是,灯开关和插座的设计都不是特别便利,比如她现在,回家换鞋靠走道的灯,再往里走才能到客厅灯的开关控制处。
“啊——”
灯一开,令夏完全没预料到客厅竟然还站了个人!
但好在他及时抬了头,令夏认出是室友那个男朋友后,将惊叫及时吞回了嗓子眼。
“你怎么会在这?罗蕴这段时间都不在。”
“我知道她不在。”他半埋着头,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刚才太过慌乱令夏并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他越走越近,令夏才发现他五官凹陷皮肤蜡黄,比起上一次见他连面相都变了很多。
令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当下他的状态和行为让她本能地警觉起来,她穿着拖鞋的脚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慢慢往后退。
退到墙壁处就好了,令夏是这么想的,后背靠着墙壁她会有安全感一点。
“你躲什么?”
那个男人突然出声,伴随着他阴恻恻的发问,他一个箭步跳上前来,直接拽住了令夏的胳膊,将她锁在了自己的两臂间。
令夏的脖子被他禁锢住,一时连呼吸都快喘不上来。
“盛祁!”
“哦那里还有一个——”
男人拖着令夏,将她强行带到厨房门口,那里是距离洗手间最远的位置,而又恰好能看到洗手间的门。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盛祁的脸很冷,眼神更冷,他全程没有看令夏惊恐的眼神,甚至还自顾自地走到客厅的茶几处,抽了两张餐巾纸,细细擦去自己手上的水迹。
“我是谁?你又是谁?你跟她什么关系?”
盛祁笑了一声,听不出他笑里的情绪,他将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摆在沙发上,然后人也坐了下来。
他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闲适得仿佛是进了什么高级会馆。
说实话,他的长相和气质都是个顶个的优越,如果是在高级会馆遇到他,令夏说不定还会给他鼓鼓掌。
这姿态,太勾人了。
可惜她现在是被人锁喉的状态。
背后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看样子像是小学生削铅笔的那种,很小很不起眼,但往她的脖子上轻轻剌上一下,也足够要她的命。
“我啊,说我俩是仇人你信吗?”
“你当我傻吗,仇人她还带你来家里上厕所?”
盛祁点点头,“你挺聪明。那你是她什么人?前男友,还是仇人?”
聊到这,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
他手上用劲,令夏刚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你,给罗蕴那臭娘们打电话,赶紧的——”
他在跟令夏说话时,盛祁依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相握,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咳——你松一点——我手机在——包里——咳咳——”
盛祁指了指他旁边的包,“是这个吧。”
“你,把手机扔过来。”
盛祁一改往日不耐烦的形象,既然异常的好说话起来,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从包里掏出手机,
20. 第 20 章
《玻璃晴朗》全本免费阅读
“你要做什么?”
“……喝水。”
“等着。”
令夏起身问了警察饮水机的位置,然后用一次性纸杯装了两杯水,走到盛祁旁边,递给他一杯。
“只有一次性纸杯。”
热水。
还冒着热气的水。
盛祁浅浅眯了一口边拿在手里没再继续喝。
令夏拿着自己的那杯,坐回到位置上,在发着呆的时候将手里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不烫吗?”
令夏看了看他手上几乎未动的水,知道他为什么不喝。
“你是病人,多喝点热水。”
盛祁直接笑了。
所以她喝的事凉水,只有他这杯是难入口的热水?
他们俩并排坐在警局的接待椅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气氛也并不尴尬,因为大半夜的警局比医院的急诊大厅还要热闹。
盛祁又起身。
令夏本来闭着眼,察觉到他的动静,她几乎是一瞬间弹射起身,拦在他面前问道:
“要做什么?”
盛祁无奈:“上洗手间。”
“我也去。”
“……”
“你手不方便,要找人帮你吗?”
盛祁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咬牙切齿拒绝:“不必!”
“我是手受伤,不是手残疾。”
来警局之前令夏坚持要带他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解开她先前的包扎,大概是看她一脸的紧张故意打趣道:
“你男朋友很爱你吧?”
“你包扎的时候,他都没喊疼?”
令夏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了医生的包扎手法她才意识到自己那顶多是叫把手掌缠住,根本不叫处理伤口。
幸好来医院了。
“这几天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也不要使劲用力,养一养,一周后来复查。”
“医生,他这种情况需要把手挂起来吗?”
她做了个绳子绑手挂脖子的动作,医生一看就懂了,“没事不用,他这不是骨折,没必要。好好养着,不要提重物就行了。”
令夏这才放了心。
盛祁问她,他受伤她为什么要生气?当下令夏也愣住了,她并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但此刻,在医院冷色调的灯光下,她一下子有了答案。
“说到底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需要负责。”
盛祁晃动手的动作一滞,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盛祁的律师过来,处理好剩下的事情,他们就可以离开。
警局走道的灯是声控的,如果没有走动或其他声音,头顶的灯过几秒就会暗下来。
盛祁手里的那杯水终于放凉到可以入口的程度,他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着。
在照明灯又一次暗下去时,他在黑暗里开口:
“这是第二次。”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令夏就意识到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第二次,他们一起在警察局。
第一次是他们十六岁那年,算一算日子,也是九年前了。
-
那年,她和盛祁都是刚结束中考的准高中生。
在她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特别特别的热,她每天只是躺在空调房里吃西瓜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精力。
“你越不动就越是累。”
“那越动不是越累?”
令夏躺在落地窗旁的懒人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比她头还大的西瓜,她边叹着气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最中心的红色果肉。
盛祁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纯白T恤,肩背挺拔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全英文小说,看得眼睛一眨都不眨。
“你不会是背着我在看黄.色小说吧?”
要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看英文小说能看得如此着迷。
“梁今夏!”
盛祁被她的话气到,脸连同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让你好好学英语你不学,你好好看看这封面上写的——《PrideandPrejudice》这叫《傲慢与偏见》!”
令夏挖了挖自己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并不感兴趣那本小说到底叫什么名字。
“行行行,知道你没看黄.色小说了。”
盛祁气得直接摔门而出。
令夏觉得盛祁他的名字取得不太好,盛祁生气,成天就生气去了。
傍晚太阳慢慢往下落,窗外的樟树上知了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人心里愈发烦躁。
令夏懒得走路回家,她一个助跑轻松跳到盛祁房间的阳台上,然后顺着阳台旁的樟树粗壮的枝丫爬了一段,最后踩着栏杆直接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正好今天盛祁不在,不然他肯定又嚷嚷着要让园丁叔叔把樟树枝都砍了去。
她回到房间才发现,她爸妈竟然回来了。
对,是竟然。
因为上一次在家里见到他们,还是在初三上学期。
她蹬蹬蹬光着脚往楼下跑,等近了她才意识到,刚才在房间里听到的声音是他们的争吵声。
令夏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要往前还是退后。
“爸爸妈妈……”
她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盛毓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令夏心里莫名发慌,她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房间去。”
“你冲孩子吼什么?”
“那你又冲我吼什么?再说了,她是我的孩子吗……”
令夏没有听完剩下的话,赶紧回了房又锁上了门。
她背抵着门,缓缓地跌落到地上,她的心跳得很快,在她用手去捂紧自己的心脏时,她才发现她的手也抖得厉害。
令夏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吵着说要离婚。
可这是盛毓枝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说,她不是她的孩子。
令夏是被盛家领养的孩子,在她六岁的时候。
六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所以她不是盛家的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从来不是秘密。
但盛毓枝对她很好,刚进盛家的那两年,她几乎是把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她身上。
给她买最新款的漂亮裙子,送她去学一节好几千的画画课,让她和盛祁进同一所重点小学同一个班级。
因为她说,招招刚来对家里和学校都不太熟,盛祁平时要多照顾照顾妹妹。
她为她改名叫梁今夏,因为她说,今夏胜旧年,愿她以后的日子都和他们相遇的这年盛夏一般,永远明媚晴朗。
可其实她出生在深冬,而她也并不
21. 第 21 章
直到坐上离开家的出租车,令夏都没缓过神来。
他们……真的离家出走了?
“你不跟你爷爷奶奶说一声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担心了咋办?”
“我们刚才走的时候,会不会被监控拍到?”
“我们钱带够了吗,到时候不够了怎么办?”
盛祁一个个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是离家出走,不是去走亲戚,告诉他们了还怎么走。”
“监控我关了。”
“现金和卡都带了,不够就给孔文曲打电话,让他给我们转。”
令夏发誓,她说出那句话是一时兴起,她本以为按照盛祁的性格,他肯定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顺便再好好教育她一顿,然后她自己灰溜溜回房间干瞪眼直到睡着。
可是他几乎一秒都没犹豫,就点了头。
盛祁在厨房找到了几片面包,用面包机烤过后夹上冰箱里新鲜的番茄、生菜还有她喜欢的沙拉酱,一份简单又饱腹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她吃三明治的时候,盛祁在收拾离家出走的行头。
钱包,身份证,换洗衣物,牙刷牙膏,洗发水沐浴露吹风机……
令夏在一旁听得黑线,“大哥,我们是离家出走不是搬家啊,你要不要把你的人体工学椅也带上?”
盛祁视线落到书桌前,随即人走了过去,然后将桌上他那只价值三千的保温杯,拿起顺势塞进了书包。
令夏:“……”
在出门在外,磕了碰了怎么办?
——那他大概率会扔了再买个新的。
“我要回去一趟。”
令夏吃完最后一口,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擦干净嘴准备从窗台再爬出去。
“你回去做什么?一会再被人看见了。”
“我要收行李啊,衣服、身份证还有……零食。”
盛祁把手里的卡片拿起来扬了扬,“你身份证在我这。”
“考完了你就把准考证身份证都扔给我了,说让我一起查成绩的,你忘了?”
哦是有这事来着。
她说呢,怎么前两天出成绩他都没找她要准考证就查到成绩了。
“那你这有我的衣服吗?”
有的话她也就不用爬一趟了。
盛祁在衣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这的一件斑点狗T恤。
“这不是我的。”令夏拿起来,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这是我买来送你的。”
这明显不是她的尺寸。
盛祁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又怕伤她的心,最后还是闭了嘴。
“一会我在门口等你,你回去收拾完抓紧下来。”
就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爬树。
他们出小区大门时,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过去,令夏招手吼了一嗓子才把司机重新叫回来。
“师傅,麻烦去火车站。”
“师傅,去机场。”
“去机场做什么?这个点了,要是没票我们要在机场待一晚吗?”
令夏坚持要去火车站。
“我不喜欢坐火车。”
“你坐过吗?”
盛祁不说话了。
他确实从来没坐过,但这不妨碍他讨厌一切人多且嘈杂的地方。
显然火车站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你也没离家出走过吧?正好,这次让你一次性都体验一遍,多难忘啊!”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们好几眼。
盛祁不想说话,用鸭舌帽盖住了自己的脸。
“叔,我俩开玩笑的呢,哪能真离家出走啊我们是去走亲戚。”
司机讪笑了两声,心里已经在琢磨是不是要报警了。
下车前,令夏死活给司机塞了张写了自己手机号的字条,“我们真是去走亲戚,这条儿您收着,不信的话您过两天给我打电话,我们要是安全的话是不是就证明我没骗您?”
盛祁因为一下车就被赶时间的乘客不小心推搡了一下,之后他整个人气压都很低,连令夏特意给他讲冷笑话他都不笑。
令夏拿着钱去排队买票,盛祁就站在队伍旁,耳朵上挂着降噪耳机,一副生人速速退散的模样。
排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终于轮到令夏。
“买两张去南川的票,时间越快越好。”
“出发到南川的车次,十五分钟后有一趟,硬座135元一张软卧652元一张,买什么?”
购票大厅太吵,令夏本来没太听清她的话,还想转头问一问盛祁,但后面又有人一直在催,她只能随便先买两张。
“就一百多的,两张。”
她把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很快票和零钱就递还给了她。
“走吧,我们这趟车15分钟之后就发车了。”
令夏也很久没来过火车站了,对当下火车站的很多设施都不熟悉,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问,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赶在闸口关闭前检票进了站。
只能说幸好他们没有带太多行李。
“13车,61和62。”
盛祁从踏进车厢的那一秒,脸就瞬间阴沉得像三天没憋出雨的霜冻天,他咬着牙叫她的名字:
“梁、今、夏!”
“哎哎哎盛祁你快过来,我们的座位在这——”
令夏完全没感知到他的情绪,因为她正穿过拥挤的过道人群,努力找火车票上他们的座位号。
等她到了座位旁,一回头才发现盛祁还站在车厢入口的位置——
被堵得根本过不来。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我们座位在里面。”
令夏只能一路说着抱歉,又穿回到了他身边,见他脸色不太好,她又软着嗓子低声哄他:
“这里有点挤,过去就好了,我刚到座位那看过了,很宽敞,你的大长腿也完全放得下……”
反正不知道是那句话哄到了他的心坎上,总之他脸终于那么臭了。
“你带我过去。”
“好嘞,那你跟着我,我在前面帮你开路!”
他们的座位是三人座中的过道和中间位置,另一个靠窗的位置是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
“你想坐哪里?”
令夏看了眼盛祁,就知道他肯定不乐意和陌生人挨坐在一起,“那我坐中间。”
“大叔好。”
见隔壁的大叔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看,令夏坐下时礼貌和他问了声好。
“你们看着年纪不大啊,是出去玩儿还是去走亲戚呀?”
令夏想到刚才出租车上闹得乌龙,这次终于留了个心眼,“我们走亲戚顺便玩儿。”
“挺好挺好。”大叔又继续问:“上初中还是上高中啊?你们看着跟我姑娘一般大。”
“您女儿上几年级呀?”
“初二。”
“那我们比她大一点点,我们今年刚刚中考——”
坐下后就没开过口的盛祁,突然用膝盖撞了她一下,令夏以为他不舒服赶紧扭头问:
“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盛祁脸埋在帽子里,过了好一会才传出他闷闷的声音:
“没事。”
大叔人很好,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和她年纪相仿女儿的原因,他和令夏很聊得来,从学校里的课业到青春期的叛逆等等,好多他和自己女儿没办法聊的东西,他都可以从令夏这里得到答案。
他问一个问题就夸令夏,乖巧懂事学习成绩还好,听到她说已经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又开始愁孩子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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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全程聊得心花怒放,嘴角的笑就没拉下来过。
夜深了,很多人都闭上了眼,大叔出去上厕所,他们的畅聊也终于告一段落。
令夏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自己的小伙伴。
盛祁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双大长腿因为对面大婶熟睡中越了界而只能憋屈地蜷缩在走道上。
他头上的鸭舌帽也越压越低。
“大叔刚给了个一个橘子,我剥给你吃?”
就在令夏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颇为委屈的声音从帽檐下传了出来:
“你还记得我?”
“当然!”令夏听他这么说,立马狗腿子鬼上身,“我们可是一路同行相亲相爱的好伙伴,我怎么会忘了你!”
令夏也知道今天这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地道。
要离家出走的是她,要坐火车的是她,买成了硬座无票在一个车厢的也是她,然后刚才和旁人闲聊完全忽略了他的还是她。
“来,吃瓣橘子消消气。”
盛祁这才把脸从帽子下露了出来。
他伸手要接她剥好的橘子,令夏往怀里一收,“我喂你我喂你。”
给他喂了三瓣橘子,他的脸才终于阴转了晴。
“回来我要坐飞机。”
“一定!”
本来令夏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的,但后半夜实在太困,也顾不上没刷牙洗脸,她头一歪直接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发现身上还盖了一件蓝色衬衣。
一摸料子就知道是盛祁衣柜里的高级货。
“你没睡啊?”
盛祁脸色泛着一夜未睡困顿的青,令夏睁眼懒腰还没伸完,他就将自己身前的书包放到她怀里:
“我去洗手间。”
“姑娘睡得好吗?你们带吃的东西没有,这到站还得一会呢?”
令夏摇摇头,那会走得急她什么零食都忘了带。
“大叔的泡面嫌弃不?”
令夏当然不。
“不过我只有这一桶,你和你哥哥一块分着吃。”
“够了够了,谢谢大叔!那您吃什么?”
“我一会买个盒饭,我坐了十来个小时吃了两桶了,吃够了。”
结果盛祁死活不碰泡面,令夏连哄带骗说了好久他都不吃,最后只能一桶全进她的肚里了。
早上八点十分,列车中途停靠在南川站。
下车前令夏在车厢处张望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去餐车买盒饭的大叔,车门打开她只能遗憾地先下了车。
“说不定他早就下车了。”
“不会的!他说他去买饭了,而且他下车之前肯定会跟我说的。”
令夏一路走一路回头看,等列车都走远了,她才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她和大叔最后的一面了。
一列绿皮火车,中间会途经无数个停靠点,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将去往哪里,因为座位相邻他们短暂相遇过,但因为列车到站他们甚至连再见都没有机会说。
出站的时候轮着令夏无精打采了,盛祁怕她走丢,把自己的衣角给她牵着,走到出口的地方有很多车停在那里揽客。
盛祁没有理会那些,径直走到出租车停靠点,很快便来了辆停到了他们面前。
“去——”
盛祁问令夏,“酒店在哪儿?”
令夏垂着头,没什么精气神,“笔记攻略在你包里。”
盛祁边和师傅说了句稍等,边伸手去摸她的笔记本。
摸出了后他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又继续摸了一通——
“你拿钱包了?”
令夏一头雾水,“没啊,火车上我又没买东西。”
盛祁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的语气还算平静——
“钱包不见了。”
22. 第 22 章
“怎么说,还走不走?”
司机看他俩年纪小,钱包还丢了就懒得再费时间等,火车站不缺打车的人,就这点磨叽的功夫他都又拉上客走了。
令夏和盛祁又下了车。
她把包接过来,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塞到书包里去,但很可惜,包里什么都有连盛祁的保温杯都在,但就是没看到钱包。
“你钱包里有多少钱?”
“现金大概五千多,银行卡1张,信用卡2张。”
坏消息是,那是他们这一趟出来带的所有钱;
但好消息是,他们的身份证因为没放进钱包,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但书包从上火车就没离过身,外面也没有划痕,钱包怎么会不见呢——”
“我去上厕所那会,包离开过你吗?”
令夏此刻人还有点懵,她从盛祁将包交给她那会开始回忆:
“你给我之后我就一直抱在怀里,然后隔壁大叔问我吃不吃早饭,我说上车前走太急没有买,他就说可以把泡面送给我,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泡面都快吃吐了,给我之后正好去餐车换个口味——”
“然后呢?”
令夏嗓子有点干,她不太敢抬头看盛祁的脸。
“……然后他说趁现在很人多还没醒可以先去泡泡面,不然一会过道里全是人……我就把包放在座位上请他帮忙看一会,就去泡泡面了……”
“报警吧。”
令夏完全没办法将和善健谈的大叔和偷窃犯联系到一起,她小声地为他辩解:
“会不会是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在火车上了?座位缝或是座位下面。可能不是那位大叔,他又不知道我们会带那么多钱出门……”
盛祁叫她的名字,“你如果不想报警,那我们就直接打车回酒店。”
令夏很挣扎,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对,因为他们丢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单就钱包里的银行卡和没有限额的信用卡来说,丢的现金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是盛祁的东西。
她根本没有权利决定要不要追究和要不要报警。
而且,如果真的是……大叔偷的,那就等于是她亲自将小偷领进了家门。
这样要论起来,这个钱还是她亲手递出去的。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
“我们去警察局。”
从离开家门口的那一刻,他们就把手机关了,但现在要挂失银行卡就不得不重新开了机。
盛祁是银行的VIP客户,有自己专属的银行顾问,他电话拨出去没两分钟,银行卡和信用卡就都挂失冻结了。
之后就是借钱了。
令夏从上车后就蔫蔫地窝在后座,连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海天都无暇欣赏。
“要是一会孔文曲骂我怎么办?”盛祈没头没脑突然冒出这句话。
“啊?”
孔文曲不是他最忠实的小弟吗,好到他打人他都会在后面默默递刀的那种,他还会骂他?
“他前两天约我毕业旅行,我嫌太热拒绝了。”
这……
“那要不……我打?”怎么说她也是女孩子,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至于骂她吧。
然后,盛祁没有丝毫不带犹豫地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令夏:“……”
怎么感觉其中有诈。
屏幕上已经有了孔文曲的电话,她只需要拨通就行了。
在等待接通的时候,她顺手打开了手机功放。
“怎么说啊盛哥,给我打电话有何指示?”
“那个啥孔文曲,你借我点钱吧。”
他上来连个“喂”的开场白都没有,搞得令夏嘴一抖什么铺垫都忘了给。
“小夏夏?”孔文曲也不惊讶是她,“要钱你找盛哥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啥都有钱最多——”
盛祁在一旁咳了一声。
“哦你俩在一块儿啊,你们现在在哪儿呢,还借什么我直接给你们送过去不就行了。”
令夏看了眼盛祁,然后小声又含糊地说:
“南川。”
“什么川?”孔文曲叮铃哐当收拾东西的声音一滞,“是书店还是咖啡店,难不成还有我不知道的ktv?”
“南川。”令夏眼一闭还是如实说了,“不是咖啡店也不是ktv,是一个临海的城市。”
过了三秒那头没有说话声,令夏还以为他掉线了“喂”了两声,结果听筒里突然响起了他一声尖锐的爆鸣。
令夏耳膜都差点被他喊破了。
“你们出去玩了?你们偷偷背着我出去玩儿?明明前两天我还约了你们,你们还说太热了不想出门,啊啊啊啊——”
“那什么,你没问我……”
所以不是“你们”。
是盛祁,他拒的。
孔文曲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一会说让他们等着他他也要去,一会又说让他们给他带特产和礼物,那委屈的模样就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令夏一口全都答应了下来。
——反正是用他的钱。
“要多少?”
“啊?”
“多少钱?”
令夏望向盛祁,他在一旁默默比了个耶。
“两千?”
她的话音刚落下,旁边的盛祁突然拉过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脸凑到到她的手旁。
“两万。”
令夏捂着话筒,小声提醒他:“他没这么多钱吧?”
盛祁给她一个看我的眼神。
“我知道你小金库有,你先借给我,回去还你三万。”
孔文曲本来还磨磨蹭蹭的,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把钱转了过来。
盛祁确定钱过来了,跟他说了句“挂了”,也没等他再说话就直接按了挂断。
令夏看他果断的动作,幽幽道:“你会不会太无情了一点?”
“我又不跟他谈恋爱,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警察局门口。
盛祁用孔文曲转的钱付了车费,然后拉着令夏下了车。
“我还从来没来过警局,人生第一次呢。”
令夏抬头仰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不是刚开始的沮丧也不是难过,就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她第一次进警局,竟然是和盛祁一起,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城市。
而这座城市,他们才刚刚落地不到一个小时。
“你说的,趁这一次把之前没体验过的都体验一遍。”盛祁和她并排站着,眼睛被骄阳刺得睁不开眼,微微眯眯转头看她,“落地第一站,警察局。多难得。”
这么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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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警察叔叔看他们年纪小,一听又是从外地来的,非常热心亲切地接待了他们。
“小朋友,你们来是为什么啊?”
“我们钱包丢了,在火车上丢的。”
警察点点头,手里的笔在唰唰记着,“坐的哪趟车?几点从哪上车的?钱包里有多少钱?”
盛祁把包里的车票递给他,“钱包里有五千多的现金还有银行卡,卡我们已经打电话挂失了。”
警察似乎没想到他看着年纪不大,思路却非常清晰,一问一答都非常得有条理,这么多钱丢了也不着急,情绪还相当稳定。
“带这么多钱出门,你们两个是自己出的门吗,没有大人和你们一起?”
盛祁牵着令夏的手捏了捏,示意她先别开口,让他来说。
“我们来这里走亲戚,爸妈把我们送上车才走的。钱是我们两人这几天的生活费,还请警察叔叔帮帮忙。”
“——如果找不回来,爸妈会打死我们的!”
盛祁演技实在太好,说得令夏也瞬间入了戏,没等他说话她就忍不住接了话,完全忘了他十秒前的叮嘱。
“哈哈哈没关系的啊小姑娘,到时候如果你爸妈要打你们,我们警察叔叔会跟他们好好说的,打小朋友是不对犯法的。”
令夏讪笑了两声,这话她没法接,她就是戏到哪儿了随口接的一句,哪知道警察叔叔真听进去了。
“……谢谢叔叔。”
问完了一些基础的问题,警察又问他们有没有觉得特别可疑或者怀疑的对象。
令夏又看向盛祁,盛祁这次没主动开口。
令夏知道,他是在等她自己开口。
如果她不想说,那他们就当不知道那件事。
“有……”令夏往前走了一步,“就是火车上坐我们邻座的那位大叔,脸圆圆的穿一件蓝色的工装短袖,笑起来看着很和善。”
其实一直到说出这句话,令夏都不想相信大叔会真的会偷他们钱包,但说了警察会去查,如果不是他那就换他一个清白,如果是他——
希望不是他。
离开警局之前,盛祁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警察,他回头看了眼在门外跟警察叔叔聊得开心的令夏,又跟记笔录的警察说:
“到时候有消息了你们直接给我打电话吧,我妹妹胆子小不经事,有什么跟我说就行。”
出警局的时候,正值太阳升到了最高点,忙活了一上午,令夏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她下车前还吃了一桶泡面,盛祁是什么都没有吃。
“你不饿吗?”
“饿。”
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想吃什么?”
令夏刚问了警察叔叔,距离这里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码头,那边的大排档有最新鲜的海鲜,味道非常地道,很值得去试一试。
“直接打个车。”
盛祁表情淡定,“让师傅带我们去这里最贵的酒楼。”
令夏:“……”
她试探性地建议,“那个啥,要不我们稍微节约一点呢?”
毕竟是找孔文曲借的钱,再这么大手大脚的消费不太好吧。
“节约?”
盛祁不解。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23. 第 23 章
“这边开几间房呢?”
“一间”
“两……”
盛祁话没说完就被令夏一手肘拐了回去,“我们要一间标间。”
前台登记好两个人的信息之后,将房卡递给了他们。
“咱们房间是318,这间房朝东边,所以如果早上不去海边看日出的话,在房间的床上拉开窗帘也可以看哟。”
令夏很兴奋,早起对她来说太难,但如果躺着就能看,那这次的海上日出看来是非看不可了。
“一间房怎么睡?”
电梯里,盛祁看着手上那唯一一张房卡,脸色不太好。
“怎么不能睡,你睡左边床我睡右边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现在经济困难你就忍忍吧。”
“钱够啊……”
明明他们现在还有一万多,就算开两间房,玩几天也绝对是够的。
“你还说呢,你一顿饭就吃了七八百,照你这么花下去,别到时候还要找孔文曲借钱。”
吃饭这事他没得争,令夏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完全不给他反驳和拒绝的余地。
一晚上一千多的房间,果然非同一般,房间门一打开,令夏就被眼前的落地窗景震撼得哇哇叫。
“盛祁盛祁你快来看,那里有船,还有个红色的灯塔诶!”
盛祁跟在后面,把门关好反锁上,插上电卡后从洗手间的排风扇检查到电视机后,连床头插座也没放过。
“插座有什么好看的,你快来看海!”
六岁以前的每个假期他都是在海岛度过的,比这更漂亮、更广阔、更澄澈的海他都看过。
所以他并不觉得惊奇和喜悦,像她一样。
“是挺美的。”
令夏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也没有被他的话扫兴到。
她笑着对他说:“看你的插座去吧。”
大中午正热的时候,318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并排的两张单人床上被子鼓鼓囊囊,靠墙的那张床上盛祁睡姿端正、呼吸平缓,一看就是已经进入到了深度睡眠;另一张靠窗的床上,令夏四仰八叉地躺着,被子一半在腿上一半在地上。
很快令夏揉了揉眼,就醒了过来。
火车上的后半夜她把盛祁的肩膀当枕头,睡得还算不错,所以盛祁提出要午休时她只睡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醒了。
担心光亮会影响他,令夏连手机都买拿,醒了之后就躺在床上扣手,又玩了一刻钟见他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令夏给他留了张小纸条就拎着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海边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令夏觉得忘了涂防晒霜的自己就像铁板上自带调味盐的顶级牛排,正面烤完背面烤背面拷完侧面烤,360度全方位受热,主打一个受热均匀。
海边有人卖游泳圈,令夏看着很心动,可惜她不会游泳,盛祁现在不在她一个人不敢下水。
海不敢下,但脱了鞋在海滩上走一走还是可以的。
“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照吗?”
令夏听到声音转头,她指了指自己,“我吗?”
面前的一对小情侣点了头,“可以吗?这个相机很简单,直接取景框对准然后按快门就行。”
他们的相机是可以即时出照片的拍立得,幸好令夏之前用过孔文曲的。
她接过来,问道:“你们想怎么拍,对着大海吗?”
“对的,我们比心然后你拍就行。”
“好了。你们看看,这样可以吗?”
拍立得成像需要一分钟,这期间小情侣在和令夏闲聊,“你自己一个人来海边玩吗?”
“不是,还有我哥。”令夏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她出来已经快四十分钟了,盛祁还没醒吗?
他这一觉可睡得够久的。
“那位是你哥哥吗?长得好帅啊!”
女生视线落在她身后,眼睛亮晶晶地又看了看她,“你们爸妈也太会生了吧!”
令夏扭头看,盛祁正一步步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我给你俩也拍一张吧,照片你们可以拿着。”
盛祁刚走到他们身边,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令夏拉着往海里跑。
“干什么?!”
“那位姐姐说给我们拍张照。”令夏扯着他面对镜头站好,“我们不是没带相机吗,正好拍一张留作纪念。”
“你们想怎么拍?”
令夏本来也想比个心,但盛祁一副不爽不愿意配合的样子,于是她想了一下,直接绕到他身后,一个起跳就跳到了他背上。
盛祁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她。
“拍好了。”
女生把还没显像的照片送给他们,看着他们还不由感慨了一句:“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
照片出来后,令夏一看,笑得差点把照片掉进海里。
她笑容明媚,动作自然舒展,反观盛祁,简直就像一个被她临时拉来的拍照架子。
他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皱着眉头后仰看她,再配合上令夏在他耳侧竖起的“耶”,整个人显得更呆了。
“好丑!扔掉!”
“我不要,我要珍藏!”
令夏个子比他矮但胜在灵巧,盛祁逮了她两个回合没逮到人,倒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只能暂时作罢。
“你出来为什么不叫我,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令夏环顾了一下遍地都是小孩家长的沙滩,是吗,危险吗?
“我醒了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令夏突然看到一处,她拉着盛祁激动地说道:
“我们去骑小电驴吧!”
盛祁从来没有骑过这玩意儿。
偶尔上下学的路上,会看到高年级的学生骑,但他家里有司机开车接送,他也没有这个骑的必要。
“我不要。”
令夏才不管他要不要,她跑到租车点指着一辆柠檬黄的小车问老板:“这个怎么租啊?”
“一小时30,三小时50,一天100。”
这数学题太好做了,不用动脑筋都知道租一天最便宜。
可现在已经一点多快两点的样子,三小时有点少,一天又不到。
“半天50,可以吗?”
“你们要几辆?”
“就一辆,他不会骑。”
刚走近的盛祁:“……”
“行吧看你们年纪小,就50。骑车注意安全啊,安全帽要戴好。”
海滨大道上有专门的自行车道,这个点路上的车和人都不多,令夏递给盛祁一个粉色的安全帽,问他:“要不?”
盛祁眉头皱得紧,“我不要粉色。”
令夏把自己的明黄色安全帽换给他,“这个总行了吧。”
其实这个盛祁也不喜欢。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
“你会骑?”
令夏十分坦然,“不会啊。”
盛祁系安全帽的手一滞,“不会你租什么电动车?!”
“但是我会骑自动车啊,人家都说只要会骑自行车的就都会骑电动车。”
哪个“人家”说的屁话?
自行车他也会啊,但还不是一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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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骑电动车。
比起把命交给不靠谱的令夏,盛祁还是决心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临时找了租车摊的老板当教练,紧急学习了十分钟,又上路练习了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后柠檬黄小电驴终于成功出发了。
令夏张开双臂,冲着大海的方向一路“啊——”着,盛祁一边小心握着车把手一边还要忍受她的随时随地的惊叫声。
骑上车,并没有比步行凉快很多。
甚至更晒了。
令夏发现自己晒伤是看到盛祁胳膊红了一片,本来还在笑他终于要比自己黑的时候,盛祁指着她的脸,有些欲言又止:
“要不回酒店吧?”
令夏在车后视镜上一照,立马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的脸颊两边红了一大片,比高原红还要红,她就顶着这一坨猴子屁股一样的丑东西玩了一路。
“你为什么早不跟我说?”眼泪往下一流,脸更疼了。
她心里难受,但是又要忍着不能哭,后来就变成抽抽搭搭地,眼睛也红了。
盛祁心里想:那我坐在你前面,我也要看得到才行啊。
“好好好怪我,回酒店吧我去给你买芦荟胶涂,涂完就没事了。”
“不会毁容吧?”
“不会的。”
把她送回酒店后,盛祁又骑着小电驴出了门,等他再回来时,令夏已经重新洗过澡,半湿着头发悬在床沿边睡着了。
盛祁把买回来的芦荟胶拆开,本来想叫醒她起来涂,但看她眼角挂着泪睡得正香,也就不忍心叫她了。
药店的工作人员说,这东西用法很简单,直接往脸上抹就行。
盛祁不太会护肤,但他跟令夏一起上过一段时间的美术课,大刷子上色的手法他还没忘。
现在只是把大刷子换成自己的指腹而已。
令夏睡得不太安稳,睡梦中手也总是喜欢胡乱地动,盛祁刚涂完半边脸,她手一抓直接都给抓没了。
后来他没办法,只能一只手握住她作乱的双手,另一只手一点点慢慢地往她脸上涂抹。
最后弄完一整张脸,盛祁在二十四度的空调房里都出了一身的汗。
为了防止她搞破坏,结束后盛祁也没办法放开她的手,后来是怎么睡着的,他也忘记了。
-
“走吧。”
盛祁的律师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过来找他们。
“你手没事吧?”
盛祁低头看了眼缠了绷带的手,摇头:“没事。”
周礼打了个哈欠,随手把领带扯开,“没事就行,我回去睡觉了。”
他挥挥手往门外走,走了两步他又退了回来,眼睛在一直低着头的令夏头顶打转。
“这位是?”周礼扬了扬下巴,对盛祁道:“不介绍介绍?”
这倒是个新鲜事,一会他得给孔文曲打个电话好好说道说道。
盛祁心里烦,不想跟他多说,“你不是急着要走?”
周礼完全不怕他,“妹妹,你叫什么呀,跟他——这位盛公子,是什么关系?”
大半夜的,两个人独处一室又意外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啧啧啧怎么看这俩关系都不一般呐。
盛祁正准备上脚踹,旁边的令夏突然开了口:
“我叫令夏,是——”
她顿了顿,是什么呢?之前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和妹妹,后来他们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青梅竹马,一天前他们是合作的甲乙双方,那现在呢……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盛总手底下的员工。”
24. 第 24 章
凌晨三点的街道,城市的喧嚣和热闹都一一退去,连街灯都黯淡了下来。
令夏撑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模糊的景。
车厢里很静,静得似乎能听到身旁盛祁的呼吸声还有她并不如表面平静的心跳声。
那次离家出走,开始时并不算顺利,结束得也非常突然。
第二天,令夏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没有起来床,五点二十是天气预报预测的日出时间,等盛祁终于将她喊醒时,已经五点十八了。
她揉着眼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嘴巴里还不忘埋怨盛祁没有再早点喊她。
“我从四点半就在叫你了。”
“你知道你闹钟什么时候开始响的吗?”
“三点半!”
盛祁将窗帘拉开,此时窗外朝霞满天,海平面上一片宁静祥和,像一面平静的镜子,偶尔闪现几条粼粼波光。
令夏裹着被子坐到床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云和冉冉升起的红太阳。
起初太阳只是从海平面上微微探出一个头,几乎只是个眨眼的功夫,大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接着便是完整的一颗瞬间跳出了海面。
令夏被美得都忘了呼吸。
太阳跳出海平面的那一刻,她立马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迅速许了个愿望。
等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慢慢升到海平面之上,东边的天空都被染上了好看的玫瑰色,朝霞透过房间落地窗映照进来,身处其中的她也宛如被玫瑰花海包围。
天渐渐亮了起来,阳光也慢慢有了温度。
令夏重新躺回到床上,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玫瑰光影,喃喃道:
“我怕我会忘了这一刻。”
盛祁听到了她的话,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她。
“如果我的眼睛是摄像机就好了。”
“可是摄像机也拍不出它的美吧。”
令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人啊,真的挺贪.婪的,得到瞬间的美也不满足,还寄希望于能留下瞬间的美。
“那就再记一次。”
令夏扭头看他。
盛祁把保温杯递给她,“我说,忘了怕什么再来看一次不就好了。”
“喝水,你嗓子都哑了。”
令夏听话地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竟然是温水。
她连喝三口后将杯子还给他,“我要再补个觉。”
窗帘拉上后,没有开灯的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中。
令夏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但闭上眼后她就完全没了意识,连盛祁是什么时候出门的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窗外已经一片大亮,遮光窗帘都挡不住的炙热阳光射进来一缕落在她的脚腕上。
盛祁正盯着那道阳光,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出了神。
令夏明显感觉到,那一块皮肤有着微微的烫意。
她脚不自在地动了动,盛祁立马转开了视线,问道:“醒了?”
令夏刚坐起身,窗帘就被他拉开,房间一下子被太阳光铺满,她的眼睛受不住强光,往一旁侧了侧。
“洗漱了来吃早餐。”
“你出门了?”
“嗯。”
令夏没问他怎么没等她一起,他是个从来不睡懒觉的人,如果作息完全跟着他的来,那这一趟她会累死。
他买了好几样早餐,包子豆浆是标配,还有一碗本地的海鲜面,是她昨天第一次吃就爱上的沙茶口味。
令夏慢腾腾地吃着东西,盛祁就在一旁坐着。
“一会我们出海玩吧,昨天听老板说附近有个小岛很有意思,水很干净而且人不多……”
令夏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反正最后他总会跟着她走。
等她终于吃得差不多,一直没说话的盛祁才终于开了口:
“吃完饭我们就得走了。”
“嗯嗯。”令夏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巴里,连连点着头。
确实是要快点,不然一会中午会更热。
“我是说——”盛祁顿了顿,视线抬高落到她的脸上,和她对视。
“我们得回去了。”
令夏嘴巴忘了咀嚼,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回哪去?”
“回家。”
盛祁不敢继续看她的眼神,头转开,盯着桌上的冷包子,一字一句地道:“家里来人了。”
盛祁那天电话开机,令夏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但她没想到会这样快。
这才第二天而已。
昨天因为晒伤不舒服,她连日落也没有看直接就睡了过去,她原本计划今天出海玩、回程的时候还可以在海上看日落……
“他们在门外吗?”
盛祁点头。
之后令夏没有再说话,她沉默着换好衣服,沉默着收拾不多的物品,沉默着跟在盛祁身后、等他打开房间门。
盛祁叫了她一声。
令夏低着头,没有应。
她不该怪盛祁,也不该冲他发脾气,这件事说到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很难过,她不想走也不想回家,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想留下吗?”
令夏鼻尖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你想留下——”
盛祁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他语气异常地坚决,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果断。
“——那我们就不走了。”
眼泪像一串不要钱的珠子,瞬间噼里啪啦往下砸。
令夏抬手抹了一把,然后拼命摇头。
盛祁弯下腰,用手指帮她擦眼泪。
“不想走就不走了,我们再多玩两天。”
他话说得轻松,可令夏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家里对她一直是散养态度,但对他不是。
他日常出门,身后都会有保镖跟着,这次他偷偷和她跑出来,还跑这么远,回去了肯定免不了要被责罚。
如果现在被抓到了还不回去,那等待他的,不知道又会是什么。
她不能再害他。
“没事,走吧。”
令夏收住眼泪,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你说的,忘了就下次再来。”
门打开,外面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助理马上迎了上来。
他伸手想要接过盛祁身上的书包,盛祁侧身避开了,语气淡漠得有些生硬,“不必。”
盛祁牵着令夏往电梯间走,身后的赵助理和保镖也立即跟了上来。
电梯在下行,赵助理轻声和他们说着接下来的行程。
无非就是几点的航班,飞机几点起飞几点降落这些。
有人在的时候,令夏话都不多,盛祁是话一向就少,其他人更是不会主动和他搭话。
他们一行人走过,除了脚步声,安静得像是一幅诡异的画面。
“住得还愉快吗?欢迎下……次再来。”
前台本来微笑的嘴角,在收到一旁赵助理的视线后,慢慢地收了回去,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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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日出很美。”
令夏接过她双手递上来的伴手礼,笑着和她说了再见。
上车后令夏将酒店送的伴手礼拆开,里面有几样特产小吃、两张明信片、一把手工折扇还有一个冰箱贴。
“孔文曲的礼物不用买了。”
她笑着对盛祁说。
“这些你留着,他的一会去机场买。”
令夏把扇子抽出来,打开摇了摇,问他:“这个你要吗?”
盛祁接过来,也学她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好啊。”
在登机前,盛祁接到了警察给他回的电话。
电话具体说了什么令夏不知道,只听到他嗯了两声,然后说了句“不用了”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
“警察说偷钱包的人找到了,那人把里面的现金拿走了,然后卡和钱包都扔在火车上了。”
令夏没说话,她有点不敢问。
盛祁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
“不是他。”
令夏面露惊喜,但又有些不相信,“真的?你没骗我?”
盛祁笑了下,“我骗你做什么,要不电话给你你再问问警察?”
令夏看他眼神坚定,和她对视时也完全没有闪烁和波动,她盯了几秒才终于笑了出来。
“我就说吧!”
“大叔看着那么面善正派,肯定不会做偷鸡摸狗那种事!”
盛祁附和她,道:“对,你看人眼光一向好。”
但是他确实有一点不太明白,“但你好像特别,喜欢他?”
或者再准确点,就是没来由的信任。
明明只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路人。
聊了半宿的天就能让她这么相信他,这种待遇他的印象中连孔文曲都没有。
“因为他是位父亲。”
令夏歪着头,想着那晚他谈起女儿时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容,那是她从来没在自己爸爸脸上看到过的。
她只在电视上见到过。
“我总觉得一位爱自己孩子的爸爸,应该不会做让自己和女儿丢脸的事。”
她也知道她这种想法很天真很浅薄,但事实证明,她的直觉还是挺准的。
盛祁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机场广播在通知他们登机,盛祁拎起她的包站起来,把空着的手递给她:
“走吧。”
-
“走吧。”
令夏的回忆被打断,她抬头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色,这里并不是她住的小区。
“这是……酒店?”
“今晚你先住这儿。”
盛祁先下了车,见她没下,边走到她的那一侧,帮她开了车门。
“警察说你室友还没联系上,她那个男朋友现在虽然暂时关起来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建议你搬家。”
“今晚先在酒店住下,搬家的事后面再说。”
他说的话确实在理。
可他住的那个酒店,哪是她一个普通打工人能消费得起的?
她指了指君豪酒店对街不远处的一个亮灯招牌,说道:“我住那就行。”
盛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速7……快捷。”
速7快捷酒店,一晚两百多,网上团购价还能更便宜。
“我有更便宜的房,你住不住?”
令夏不解。
盛祁咳了一声,随手指向君豪的某一间房:
“总统套的次卧,免费。”
25. 第 25 章
“这……不合适吧?”
他们现在,并不是能同住一间房的关系。
套房也不太合适。
盛祁突然轻嘶了一声。
令夏看过去,随口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盛祁把受伤右手伸过来,昏暗的路灯光下也能清晰地看见手掌心缠绕的纱布上,渗透出的红色血迹。
这下轮到令夏嘶了。
“你刚做什么了?”
医生反复叮嘱过他的手不能用力,这才一晚上不到,他就又把自己搞流血了。
盛祁很无辜,他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就刚拉了个车门。”
“酒店房间有医药箱吗?”
盛祁也不知道有没有,两人上楼后在房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还是给前台打电话让人送上来的。
门铃响的时候,是盛祁去开的门,他把医药箱接过来转身一看,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令夏,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窗帘后。
见他关了门才探出个头,谨慎地问:“人走了吗?”
盛祁指了指门,好奇地反问她:“怎么,你认识?”
令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和问题有多让人误解。
她从窗帘后走出来,理了理自己一切安好的衣服,咳了声然后道:“哦没事,不认识。”
盛祁想到什么,冷不丁哼笑了一声。
“怎么,你怕是你那位拆迁暴发户的前相亲对象?”
他说话可真难听。
“一个没成的相亲对象罢了,都能让你这么紧张?忘不了人家啊?”
令夏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她走过去,想把医药箱拿过来,她上来就是为了给他上药,上完了她就可以走了。
她伸手去接,这个时候明明只要他松手就行了,但他却突然用了力,像是在跟她较劲一般,令夏拽了两次都没把药箱拿过来。
“你做什么?!”
他不仅是用右手拎的箱子,还跟她玩起来拉扯游戏,他的手是真不想要了是吧。
眼见他掌心的血迹都渗到手背的纱布上了,他还不是松劲,令夏气得瞪直了眼,火一下子冒起来。
“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药箱给不给我?”
“你先回答。”
令夏连说了两个“行”,然后抬脚就往门口走。
她手刚碰上门把手,身前就挡过来一堵墙,将她头顶的光和面前的门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
盛祁的胸膛急速起伏,他想去拉令夏,但被她背手躲开了。
“你要去哪?”
“和你有关系吗?”
盛祁深吐了一口气,看着她雄赳赳一副要上场跟人斗鸡的模样,一下子就笑了。
这是见面以来,头一回看到她如此鲜活又富有生气的状态。
令夏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她完全猜不到他为何而笑。
他们现在是在吵架不是吗?
“笑屁啊……”
这话一出,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上药吧。”他给她看自己一手的血纱布,“伤口好像崩开了。”
令夏非常想回他一句“活该”,但看他眉头皱着,似乎真的很疼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难听话忍了下去。
他们在沙发上一左一右坐了下来,令夏拿了个抱枕放在自己腿上,再让他将受伤的手搁在上面。
她把要用的工具从医药箱先取出来,然后开始拆他手里的纱布。
纱布和未干的血迹一起,粘连在已经崩开的伤口处,越到最后几层纱布越是拆得艰难。
到最后一层时,令夏不小心手重了一些,他立马吸了一口气。
“疼?”
盛祁咬紧牙,“不疼。”
令夏看到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嘴唇也泛了白。
令夏不敢下手了,她刚想起身,又被盛祁用空着的左手一把摁住。
“直接来吧。”
令夏本来是想把空调温度再降低一点,不仅他疼得冒汗,她也紧张。
但听他这么说,她只能继续坐了回来。
“那我直接撕了?”
“嗯。”
令夏闭了眼,将纱布用力一拽——
随即就听到盛祁叫了一声。
“你……”他闭眼,再睁开,眼睛里肉眼可见地红了大片,“在报复我?”
令夏赶紧起身,去把空调调低了两度,然后又给他倒了杯加了冰的白开水。
“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直接撕会这么疼。”
盛祁坐在那,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是想要我的命?”
“言重了言重了……”
他喝了口冰水,被冻了一哆嗦。
“毕竟换药疼死的人不多,正好你也不用负责任。”
令夏:“……”
开始换药时,他一会叫重了,一会叫疼了,一会又叫冷了,一会又叫热了。令夏本来对自己的包扎手艺就没什么信心,被他这么来回一叫唤,她就更紧张了。
药换得磕磕碰碰,纱布也完全忘了包扎要领,令夏恨不得直接往他手上一系,能保证覆盖伤口又不掉就完事了。
等终于按他的要求把伤口包扎好时,外头天都快亮了。
“困了,我洗澡去了。”
“哎,你的手不能碰水。”
“今天有经验了,碰水了你明天再给我换。”
“我——”
盛祁随手指了下旁边,“那间是客房,洗手间里什么都有,脏衣服明天有人来收。”
说完他便不再理令夏,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令夏在沙发上坐着,看着面前摊了一桌子的药和工具,又一个个捡起放进医药箱里。
等收拾好这些,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她侧耳听了好久,套房隔音太好她完全听不到盛祁的一丁点儿动静。
又坐了一会,东边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的霞云,打在没拉窗帘的高层玻璃上,好看极了。
令夏走到窗边,入眼便是起了薄雾的江面,几十年历史的大桥横跨江两岸,平静的水面上有重重的货船在行进,从高处看缓慢得像是在水上随风飘一般。
令夏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带上窗帘,随后转身进了盛祁刚指的房间。
客房如他所说,什么都有。
令夏快速冲了个澡,连头发都没洗,直接换上浴袍就躺到了床上。
在快要入睡时,她突然想起手机上的闹钟还是平时正常起床的时间,于是她又强撑着起来定了再早半小时的闹钟。
她还得回家换衣服,不然两天穿同一件衣服上班,不像样子。
罗亦可这人最精了,她要看见了肯定会逼问她。
她这人容易心虚,可经不住盘问。
就这么想着,令夏头一歪就陷入了昏睡。
等她再睁开眼时,房间里还暗着,遮光窗帘完全看不出外头太阳的强弱,如果不是她入睡前太阳就快出来了,此时她一定觉得天还没亮。
这一觉睡得太好了。
闹钟还没响,短短两个多小时,她就睡出了平时七八个小时的睡眠效果。
令夏伸了个懒腰,手往一旁够准备去拿手机,结果床头柜上竟然没有?
她又在床头摸了一通,还是没有。
奇怪,她睡觉前明明定好闹钟后就放柜子上了啊。
令夏头伸到缝中间看,也没有。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给自己手机打电话。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震动。
她把座机放一旁,没挂断,然后顺着听到的声音往外走,最后在茶几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旁边还有一张便签条。
字迹一看就是盛祁的。
【你手机没电关机了,给你充上了,衣服送去干洗了一会会有人送到房间。SQ】
不是——
这人,干什么要把她衣服送去洗啊!
她还得回家的!
这下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令夏看了眼手机时间,人都差点厥过去了。
十二点零七分??!
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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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不是两小时睡出了七八个小时的效果,而是她真的就睡了七八个小时!
老天爷啊,她这个月的全勤。
令夏边查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边回房间准备换衣服回公司,结果刚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她压根没衣服可以换。
手机里消息并不多,大多数零动项目群的消息也和她没有关系,一整个上午只有罗亦可问了她两句:
【你人怎么样?喝醉了?】
【Colin问起你,我说你生病了,你醒了补个假条,别说漏嘴。】
令夏脱力一般摔进沙发里。
好像也没有赶回公司的必要了。
过了一会,门铃突然响了两声,但很快就断了。
令夏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是两位穿着厨师服的送餐员。
他们就站在门口,好像也不准备继续按门铃,但是也一直没走。
令夏把门开了条小缝,然后小声问道:“请问有事吗?”
“令小姐吗,我们是来送餐的,请问现在方便进去吗?”
“哦哦,进来吧。”
他们推了一车的食物,有早餐有中餐有西餐有中餐,所有的盘子摆满了一整张餐桌,最后放不下就只能放在茶几上。
“这也太多了……”
“因为是两顿的量。”
两顿她也吃不了这么多。
这些都够她吃三天了。
“那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等人走后,令夏给盛祁拍了张图发了过去:
【你点的?】
她都开始吃了,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那边零动办公室,刚开完会的盛祁和许柏杨一同往办公室走。
“你手怎么回事?怎么一晚上没见,连绷带都绑上了。”
盛祁低头回了个消息,没说话。
“跟谁聊天呢,一来一回的,还笑得一脸荡漾。”他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有情况了?”
盛祁把手机揣回口袋,“跟你没关系。”
“说说呗。你成天国内国外几头跑,就这忙碌程度还有时间有情况,那我确实该好好反省下自己的工作效率了。”
“反省吧。”
许柏杨大惊,“所以真有了?”
盛祁坐到办公椅上,转了一圈让他把门关上。
“荧星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柏杨的脑子还挺停留在他的情况分析上,他话题这么猛然一转,他一时还有点没回过神。
“荧星?荧星怎么了?”
“更换项目负责人的事。”
“哦哦这事。”许柏杨想了一下,没觉得这事有多复杂,“这是他们内部的工作变动,只要不影响我们项目,我没什么意见。”
盛祁皱眉,“你没意见?”
许柏杨一脸不解,“我应该有意见?”
“才短短一个月,就直接更换项目对接人,这恐怕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变动吧。且不说我们这边工作刚衔接磨合好,这一变动等于项目磨合期又无故延长一个月。”
“如果说之前那位负责人工作能力有问题,那是他们用人不慎;但如果没问题,那就是他们管理不善。总之不论什么原因,对我们零动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许柏杨大惊。
之前品牌部和他简单汇报过这件事,他当时听了便就过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是他大意了。
“我派人去了解一下情况。”
盛祁点头,他看了眼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行了,我先走了。”
许柏杨不敢置信,“这才十二点,你要下班了?”
“你还有事要和我讨论?”
那倒是也没有。
“我记得你之前都是不到半夜不下班的。”
盛祁勾起嘴角,“吃饭。”
许柏杨脑子里各种喜庆的歌曲乱飞,有情况他一定有情况!
“哦对了——”
盛祁走到门边,突然转身,“你那小区还有房子吗?”
“做什么?”
“想买个房。”
26. 第 26 章
“你回来了?”
令夏听到动静从沙发上爬起来,刚好见盛祁开门进来。
吃完饭后她原本打算回家,但盛祁说他马上回来,她就想着等一等,结果没想到等着等着她又睡着了。
这高级套房还是好啊,连沙发都这么好睡。
“下午有什么安排?”
盛祁用餐盘挑了几样面包和沙拉,坐回沙发上,问她道。
“回家一趟。”令夏碰了碰碗壁,在空调房里一吹原本温热的饭菜都凉透了,“让人热一下再吃吧。”
“没那么讲究,垫两口。”
令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没那么讲究?
他?盛祁?
大概是看到她表情过于震惊,盛祁面色如常往嘴里塞了口干巴巴的面包片:
“在国外待了那些年,什么样的白人饭没吃过?”
“不是说出去的人都会做饭吗?你自己做吗?”
“下次做你尝尝。”
盛祁把吃完的餐盘收走,然后站在门口叫她:“走?”
“去哪?”
“你不是说要回家一趟?”
令夏听出他的意思,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她哪敢劳烦他送。
“我下午没什么事……”
他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等我十分钟。”
令夏想说真的没关系,他安心工作就好,但他打了个手势没等她说话,就接起电话进了书房。
令夏等了三分钟,想了想给他留了张纸条后就出了门。
电梯停在一楼时,她在一旁偷摸观察了好久,确定没看到肖容后才快速出了酒店。
她上了的士后,早上给肖容发的消息才终于收到了回复。
【这两天我有点事调休了,你找我有事呀?】
【没事儿,我就想起来了问问你。你忙什么呢,忙完了跟我说约个饭。】
又过了好一会,肖容才给她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令夏心里藏不住事,自从路以安找过她之后,她就不敢再主动联系肖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说漏嘴了。
这几天她状况太多,晚几天等她整理好了再见面也挺好。
昨晚警车在小区停了四五辆,鸣笛声吵到半夜,邻里邻居都是老熟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令夏到的时候,有些老人正在树下下棋乘凉,见到她远远地就和她打招呼:
“没事吧小令,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说还有人拿刀砍人,你没受伤吧?”
令夏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我没事,而且也没什么拿刀砍人的事,就是手不小心被划伤了,问题不大。”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地又聊起昨晚听到的动静,令夏趁没人注意,退后几步直接溜上了楼。
家里还是昨天离开时的那个样子。
她打开自己的卧室,然后走过客厅、到厨房,最后停在了罗蕴那间房门口。
房间反锁着,但她那有一把备用钥匙,这事罗蕴来租房时也知道。
令夏已经决定退租,今早她给房东打电话说明了情况,房东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确定一下剩下的人还租不租,不租的话就将钥匙放回中介那里。
房东人在外地,从一开始她们租这间房就是这么操作的。
罗蕴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微信短信统统石沉大海,令夏本来不想再理会她的事,但房子的事情她需要尽快解决掉。
毕竟这间房,当时是她转租出去的。
令夏拿钥匙开了门,门一开,她就被气笑了。
房间里除了一床棉絮,什么都没有。
那床棉絮令夏很熟悉。
罗蕴刚搬进来那会,令夏看她空调房里只盖一个单被套,就主动把自己的棉絮借给了她。
其实令夏并不太确定,她是那次离开时就将所有东西都搬走了,还是后来又回来过。
但不管是哪一次,令夏都不知道。甚至之前她们还联系过一次,她都没有提起过。
令夏很快将自己的物品整理好,刚好是一个行李箱。
有些还能用的衣服、被子,她用收纳袋装好放在门口,楼上的杨婆婆看到后会收走,剩下的厨房调料和一些杂物她打包好,一起扔到了楼下垃圾桶。
弄好这些后她将房子退了,钥匙放回中介那,然后自己打车去了昨天看好的那家快捷酒店。
她约了中介,打算晚一点去看看房子,这几天就只能先暂时在酒店住下。
令夏合衣躺在酒店有些潮的被套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有点乱,这样的场景让她仿佛回到了刚毕业那会。
学校催着他们离校,可她工作还没有着落,每天睁眼都大半夜都不敢合眼,因为不知道明天一睁眼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和麻烦。
令夏是一个非常惧怕波折的人,工作和生活可以偶有变动,但她需要这些变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果不可以的话,她就尽量将变量控制在最小。
生活动,或者工作动。
但凡是工作和生活一起动,那带给她的压力和影响都是灭顶的。
就比如此时此刻。
令夏在公司系统申请明天的调休假时,突然进来了个电话。
她切到通话页面,顺手按了扩音键。
“还在家?”
是盛祁。
“哦没有。我在酒店。”
盛祁一时有点愣住。
难道他才开车出来,她就回去了?
“行,那你别动,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令夏嘴巴张大,啊?
她没告诉他在哪个酒店,他马上去哪?
在令夏调休申请终于提交上去后,盛祁的电话又来了。
“你在哪?”
令夏能明显听到他声音里有微弱的喘气声。
“我在速7快捷啊,你电话挂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说。”
“怪我?”
令夏心想,那可不。
“房间号。”
“你要来?”
盛祁似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听起来又闷又硬:
“我还没换药。”
“207,但我的药箱——”
她话没说完,他又把电话挂了。
令夏咬着牙,忍着没甩手机两巴掌。
盛祁来得很快,他到的时候令夏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他插着兜,走进来,看着她摊在地上的20寸行李箱,问道:“下一步怎么打算?”
令夏从箱子里把简易药箱拿出来,“晚一点约了中介看房,有合适的就直接搬了。”
“搬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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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声。”
令夏抬头,看过去。
“你搬家不用人帮忙?”
“不用啊。”令夏指了指自己的箱子,“都在这了,到时候拎着就能入住。”
盛祁顿了两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出差吗还是上学?搬家就一个箱子?”
“这样多好,随时就能走。”
在一个地方住的越久,有的没的小玩意儿就越多,买衣服囤下来的包装袋、好看的有个性的吊牌、逛展收集的艺术家海报,还有收到各种生日礼物、节日礼物……
有些东西你总觉得会用到,当下就想要存起来,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打开。这些东西对于令夏来说,就是必要时可以留下来的。
如果有自己的房子,不需要考虑搬家不需要跟着自己流离失所,那这些礼物这些小东西她都会好好保存下来,可是她不行。
只有这个20寸的行李箱,里头的东西才是她的生活必需品。
没有它们她活不下去的,才是她要带走的。
盛祁没再说话。
令夏给他搬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请他坐下。
“我的医药箱里东西不多,但碘伏、纱布都有,包扎换药应该没问题。”
盛祁把自己的手递给她。
今天他的伤口没无故崩开,看纱布干干爽爽的,大概他洗澡洗手的时候也都很注意。
拆纱布就比昨晚顺利了很多,加上前两次积累下的经验,这一次令夏觉得自己手法长进了很多。
她时不时会抬头观察下盛祁的表情,他全程冷着一张脸,没有半点的表情变化。
但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答案了,总比昨天疼得直冒冷汗得强。
令夏用棉签沾了碘伏,小心地往他的伤口上点涂,在点第三下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
极其亢奋地“嗷——”了一声。
令夏被吓到,棉签差点没直接戳进他的伤口里。
盛祁也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起码比不上隔壁的女高音,但他距离她太近,那声喑哑闷沉的呻.吟仿佛就在她的耳边,穿过耳膜只抵她的心脏和四肢百骸。
令夏假装没听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她如常地收回棉签,扔进面前的垃圾桶,然后又重新拿了两根新的,沾了碘伏后,重复之前的动作,再一次点上伤口。
隔壁又是一声,两声,三声。
这次是持续的,反复的,连绵不绝的——
这下,她想装听不到都难了。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大概会戴上耳机,耳不听为静;若是动静再大些,她也不介意回馈给他们一些助兴曲。
可现在不止她一个。
令夏能明显的感觉自己手在抖,耳朵在发烫。
她恶趣味地想,盛祁说不定也和她一样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可她不敢抬头。
这时候,盛祁突然起了身。
令夏头几乎要埋进药箱里,等她发现时,他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她以为他是准备离开时,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查房!”
令夏听到声音人都呆了,她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往隔壁看,刚好看到盛祁收回的手。
他转身,看到她,语气有些难忍的不快:
“行李收好,跟我走。”
27. 第 27 章
“你刚去敲隔壁的门,不怕人家出来揍你吗?”
盛祁把她的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转头冷嗤一声,“我会怕?”
令夏想到他从小学的巴西柔术和跆拳道,虽然很少见他出手,但仅有的几次好像确实都是他揍别人。
说这话倒也不算他不谦虚。
“人家正在兴头上,你这一敲,该把别人吓坏了。”
“那也不能让他们荼毒——”说到这他顿了两秒,又继续道:“我的耳朵。”
“找到房子前你就先住我那,你要觉得不自在,那我另外再开间房。”
“不用不用。”
令夏内心是觉得不太自在,但和一晚大几千的房费相比,她的不自在又算的了什么。
“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
“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之前答应过他的,择日不如撞日,表达一下对他的感谢,这样她心里也没那么过意不去。
到酒店房间后,两个人就今晚到底吃什么,展开了一轮不太激烈但互相都说服不了对方的讨论。
令夏把收藏夹里的美食清单找出来,一一念给他听。
“韩料、日料、泰国菜、印度菜,粤菜、私房菜、全鱼宴、烤全羊……”
盛祁翘着二郎腿,一一给予了精准且毒辣的评价。
“咸、冷、怪、怪+1,清淡、无趣、一般、没兴趣……”
令夏:“……那你想吃什么?”
“你不是说你来定?”
令夏耐着性子又问:“那你想吃西餐还是中餐?”
“我都行。”
“那湘菜、川菜、东北菜或者上海菜?”
“都一般。”
令夏忍不住想揍人。
“那别吃了。”
房间一时陷入无声的沉默中。
盛祁捡起她扔一旁的手机,伸到她面前,“解个锁。”
令夏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还是不说话。
他也没在意,直接把手机屏立到她脸正前方,很快手机就开了锁。
令夏心里暗骂了一声。
真有病。
年纪越大,病越严重。
盛祁又翻了一遍她的收藏夹,然后把手机还给她,“吃火锅吧。”
“你不是吃不了辣?”
“不是有鸳鸯锅吗?”
令夏有点不解,但尊重。
不管怎么说,晚餐吃什么总算是确定下来了。而且是她最爱的火锅。
令夏下午约了中介去看房,盛祁正好要出门,就提出可以顺路送她。
这个点,外面的太阳比火炉还要热,令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中介在门店等她,到了之后见是两个人就问:
“二位是一起看吗?”
令夏还没来得及说不是,旁边盛祁就开了口:
“来都来了,一起看看吧。”
中介赶紧进去叫同事,令夏躲进树荫下,用手搭凉棚问他:
“你也要租房?”
盛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反问了一句:
“不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
两人一起租,说不定还能有优惠。
令夏和中介联系时,沟通的选房标准非常明确:
交通尽量便利、小区尽量安全,房子不要太破,不一定要求电梯房,一居室最好没有两居室也行。
中介选了几间满足她要求的房源,离门店不算太远,开车过去不太方便,于是和令夏联系的那位小于就叫了一位同事,分别骑电动车带他俩。
这时候盛祁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令夏侧身小声劝他:“你要不下次再看,我要的房子你不一定看得上。”
但盛祁偏不。
他头一扭,并不接受她的劝阻。
小于帮令夏找了三间房,有两间在同一个小区,另外一间在隔壁小区,但距离都不算远。
小区步行七八分钟有地铁,楼下就有公交车站,就是小区有点老,但老有老的优点那就是生活设施都非常便利。
“没事,我原来也住老小区,方便也热闹。”
第一间房地理位置是还不错,3楼的楼层也合适,只是房间朝东,三点正是光线好的时候,但刚进去时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那种后脊梁发冷的凉意。
“冬暖夏凉的,这个点在房间里都不用开空调,客厅窗户打开,一台电风扇都够了,一个夏天得省出不少呢。”
“空调费是省了,灯泡钱呢?这屋,一年四季一天二十个小时,不开灯腿都迈不开吧?”
小于嘿嘿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说。
“哥姐,如果这间不满意的话,那咱们再去看下一间。”
第二间就在第一间的隔壁楼栋,但采光显然比第一间就强多了。
“家里这些家具,是七十年代留下来的吧?这桌子腿,都快被虫子掏空了。”
“这些都可以和房东商量的,到时候让他换或者你们自己换让房东出一部分费用。”
“厕所马桶不行,墙面瓷砖发霉了,淋雨头出水太小,四个灯坏了仨……”
“都可以商量的。”小于在一旁赔着笑,“哥,您和我姐到时候是一起住?那这一居室会不会太小?”
盛祁摸了一把电视柜上的灰,非常嫌弃地甩了甩。
“我不住。”
小于:“……”
可能是觉得盛祁太难说话,小于开始重点跟着令夏:
“姐,您觉得这间怎么样?”
令夏点点头,家具老旧都无所谓,房间空间适中、采光好对她来说更重要。
“我觉得还可以,就是这房租你看能不能跟房东再商量商量,家具要更换的话我希望房租能再便宜点。”
“可以的可以的姐,我跟房东说。那另一套咱们今天还看吗?”
令夏看了眼时间,“离得不远是吗?不远的话可以顺便去看看。”
这次盛祁说什么都不愿意坐车后座,但让他开车带小于同事他也不乐意。
“小于,你骑车带你同事吧,让他带我。”
盛祁的骑车技术比九年前要好了很多。
从令夏的视角看过去,他的肩也比那会更宽了,他结结实实地挡在前面,令夏必须探头才能看清眼前的风景。
“你手别用劲。”
盛祁侧头,大声问:“什么?”
此时正好是段上坡路,电动车发动机的声音混着风声,令夏必须扬起声音才能让他听清她说的话。
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伸手指了指他的右手:
“让你手别用劲!”
不知道是不是令夏那句话提醒了他,剩下的五百米他越骑越慢,慢道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大爷拄着拐都超过了他们。
“我说,要不我下来走?”
大太阳底下她都快被烤成鱼干了,还是那种自带咸味的咸鱼干。
“安全驾驶。”
这未免有点安全过头了。
最后他们到的时候,小于正急着准备骑车回去找他们,生怕他们是半道迷了路。
最后一间房比前面两间都要好,各方面来说,小区环境、采光、房间大小和干净整洁程度。
只不过是个两居室,相对来说,房租肯定会更贵一些。
“这间是刚退出来的,前面的租客在这租了三年多,最近也是因为工作调动才不得不搬走。家具和电器很多都是八.九成新,而且房东人也特别好很好说话,如果住进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和他沟通。”
果然中介的套路就是把相对好的留在最好。
令夏有点庆幸自己来看这一套了。
但房间好归好,房租却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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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期贵了一千多。
虽说两居室可以再找人分摊房租,但经过上一次的事后,她有点不敢了。
“好是很好,但确实房租超出我的预期了。”
令夏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主卧有个大阳台、次卧也有个小飘窗,坐北朝南的格局每间房的采光都很好。
“其实现在的一居室选择挺少的,刚才看的那两间已经算地段和环境不错的了,如果可以接受两居室的话,价格更便宜的我这也有。”
但如果她不打算找人合租,那两居室的房租肯定会大大超出她的租房预算。
“就第二间吧,房租和家具的事麻烦你跟房东再聊聊,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可以签合同。”
令夏不想做无谓的纠结和犹豫,在租房上她的目标相当明确,租金肯定是她首要考虑的因素,其次才是地段和环境。
最后一间再好,也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看完出来,令夏看时间差不多就问盛祁要不要先去吃饭。
“你和人约的几点?”
盛祁像是突然听说这件事一般,反问道:“约人?”
“你不是说下午出门有事?”
盛祁长哦了一声,然后非常平静地说:“取消了。”
令夏也没多想,那正好去吃饭。
他们去的那家火锅店是令夏之前收藏的,准备下次和肖容一起去吃,火锅店在一条老街深处,里面不能停车,只能停在路口再走进去。
街边的小推车上有卖各种小吃和饮品,令夏指着其中一辆问他:
“要尝尝酸梅汤吗?”
令夏给他买了杯酸梅汤,给自己买的是绿豆汤。
盛祁用吸管戳开,喝了一口,直皱眉:“好酸。”
令夏的那杯绿豆汤很好喝,冰冰凉凉而且不甜,绿豆熬得恰到好处,绵绵沙沙的口感有小时候吃的绿豆雪糕的味道。
“我的绿豆汤很好喝,给你买一杯?”
“我尝一口。”
令夏回头找摊主又要了根吸管,插.进去后递给他。
盛祁低头吸了一口,砸吧两下嘴,然后点头,“比酸梅汤好喝。”
令夏索性把自己的吸管抽出去,然后把杯子递给他,“那你喝。我喝酸梅汤。”
两种令夏都很喜欢。
他们到店的时候还不是饭点,不用等位直接就有位置。
令夏点了中辣和番茄的鸳鸯锅,点完之后就把菜单给他让他随便点。
盛祁没吃过火锅,点菜完全就是凭自己的点菜习惯,几乎从头到尾都勾了一笔。
除了一些他俩都不喜欢的内脏外。
令夏接过他点完的菜单,又从头到尾删了一遍。
最后减到只剩15个菜时才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这时候锅底上来,盛祁举起手机对着锅底,咔嚓了两下。
令夏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饭前拍照的习惯。
但又一想到他之前朋友圈拍的那些抽象的照片,忍不住想看看他今天拍的照。
“我看看。”
盛祁把手机屏幕翻转,对着她。
令夏看了,差点没一口酸梅汤喷.出来。
“有人评价过你的照片吗?”
盛祁点头,眉眼间还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大家都说我拍的很有氛围感。”
令夏附和式点头。
那可不吗?他朋友圈的那些人精们,也不能当面说他拍得丑。
他们的菜陆续上来,在下肥牛卷的时候,盛祁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人,随手接起了电话。
“做什么?”
听他说话的口吻,那边应该是他很熟悉的朋友。
“吃饭。”
“火锅。”
说到这,盛祁看了对面令夏一眼,然后接道:
“火锅当然要吃鸳鸯的。”
28. 第 28 章
盛祁电话挂断的时候,锅里的肥牛卷刚好也烫熟了。
“是孔文曲。”
令夏捞肉的手微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夹着放进碗里。
“他还好吗?”
“快要结婚了,最近在准备婚礼。”
令夏点了点头,时间过去太久了,对于过去的好朋友他们的现状如何她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
“他未婚妻你应该也认识,是我们的小学同学。”
令夏好奇,“小学同学?谁啊?”
“沈欣桐。”
这个名字不算特别,令夏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对上人。
“就五年级那会,把孔文曲骑在地上打的那个女生。”
令夏一下子瞪圆了眼,她不是震惊孔文曲被骑着打这件事,她震惊的是,孔文曲的结婚对象竟然会是她。
令夏和沈欣桐不算熟,她们只在五年级短暂同班过小半年,打架事件之后很快沈欣桐就转了学,留下的事件男主角独自顶着一张被抓花的脸,在背后足足骂了她小半年。
当年他们俩为什么会打架令夏已经记不太清了,而她之所有会对“沈欣桐”这个名字有印象,也是因为孔文曲。
那时候,他总在他们面前叫嚣着,等他再遇到沈欣桐,也一定要把她的脸抓花!
想到这,令夏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缘分,真妙不可言。
盛祁点头,“他们的重逢也颇具戏剧性。”
说到这,令夏来了兴趣。
“怎么说?”
“沈欣桐毕业后成为了一名警察,孔文曲半夜喝完酒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是下班路过的沈欣桐救了他。”
令夏嘴巴张得可塞下一颗鸡蛋了。
“英雄救美啊。”
只不过这美和英雄,性别彻底颠倒过来了。
“那孔文曲还打得过人家吗?”
盛祁耸了耸肩,“打不打得过不知道,但从那之后他就对人家死缠烂打了。”
令夏实在没忍住,隔空给他鼓了鼓掌。
能屈能伸啊这小子。
一直到火锅吃完,听完了他们整段爱情故事的令夏都没有问出那句:他们什么时候的婚礼。
她没问,盛祁也没有说,两个人都默契地略过了这一段。
吃完回到酒店,令夏又将系统里的调休申请取消了。
如果顺利明天应该可以签租房合同,那晚上下了班过去也来得及。
“你明天去签合同?需要律师吗?”
“啊?”
令夏从手机里抬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你签合同需不需要律师,上次警局那个是我朋友,如果需要的话我让他过去。”
令夏连连摆手,她签的只是个租房合同,又不是大几百万的购房合同,哪里还用得上什么律师。
“我等中介消息,能定的我下班后自己过去就行了。”
“你明天要去上班?”
他这问题问得奇怪,“你明天不上班?”
“你要不明天请个假。”
“为什么?”
“工作请假不是很正常。”
令夏觉得一点都不正常,“我们这种底层员工,万一请了假领导觉得有我没我都一样,再把我开了怎么办?”
盛祁:“……”
盛祁想到下午收到许柏杨发来的消息,想了想,还是诚心建议她:
“多的不能说,但你可以请两天假。”
他的话,令夏并不能完全不信。
但他说一半留一半,她心里也很没有底。
不能说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和她有关系吗?
令夏给罗亦可发了个消息,问她今天公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罗亦可还在加班,消息回得很快:
【你指的是什么?如果是领导发癫的话,每天都在发生;如果是客户发癫,那此刻就是。】
【零动项目没事吗?】
【你果真是天选打工人!你都被那群糟心玩意儿踢出项目组了,你还管他们有没有事呢,有事有别的蠢货顶着。】
一看罗亦可的上班怨气都快能随机杀死几只路过的小鬼了。
【你这两天没事就在家休息,零动那边估计有动作,你这时候避避风头。】
【不说了,又他.妈喊开会了,开开开开不死!】
令夏给她回了个摸头的表情包,暂时结束了对话。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结合盛祁刚才的话,令夏觉得极大可能是换项目对接人,零动那边有了一些反馈。
这事说起来跟她脱不开关系,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负责执行的员工,真要论起来,也可以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令夏关了撤掉调休的页面,决定听盛祁的,明天再休息一天。
第二天一早盛祁就出了门,昨晚令夏睡得很好,早上是平时生物钟的点醒来的,她在床上赖了二十分钟的床,想了好久也没想好这难得的一天休息要做什么。
外面天气热她也懒得出门,吃完早饭后,她就窝进沙发开始画求婚戒指的草图。
路以安给了她一些自己的想法,目前她依然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和灵感,想要展现的元素她大概列了几样。
旷野、海浪还有蝴蝶。
路以安人如其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可靠和安稳,他像一片没有荆棘和杂草的旷野,一望无际又包容万物,在他们这段爱情关系里,他能托着肖容飞也能供她停下歇息。
而肖容就是海浪。
她是柔软的,倔强的,一往无前的。她身上有很多的反差和矛盾的地方,就如水一般,正常形态下可以滋养一切,但结冰状态下却又坚韧无畏。
蝴蝶则是令夏对他们最美好的祝福。
两个都足够好的人,应该拥有像蝴蝶一样自由美丽的爱情和人生。
但这三种元素要如何完美地融合,令夏暂时还没有想法。
盛祁开门进来时,见屋子里灯没开,还以为令夏不在。
他正准备按下灯开关的时候,突然看到窗边沙发处有一团黑影,等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她。
窗对岸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刚好有一束落在她的手边,盛祁蹲下来,顺着灯照的角度细细地看着她手里的画本。
上面的线条很凌乱,像是她无意识随手涂上去的一般,但仔细看还能看能出海浪和蝴蝶的雏形。
等他还想再看多一些的时候,令夏头一动,看到眼前的人影吓得往后蹬了两脚。
有一脚还蹬到了盛祁的大.腿上。
“谁?!”
盛祁忍着疼去开了灯,“我!”
令夏抹了把头上的汗,重新理好衣服坐起来,“你回来干嘛不开灯,吓了我一跳。”
盛祁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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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低头的时候,令夏眼疾手快扑过去将画本迅速合上了。
他顺势坐下,开了瓶水慢慢喝着,喝了两口他拧上瓶盖,假装不经意地问她:
“在画画啊?”
令夏捋了把头发,眼睛不自觉看向了别处。
“随手瞎画的,画什么啊。”
盛祁见她这样,知道她不想说,也就没有再问。
令夏错过了饭点,盛祁问她想吃什么可以让酒店做,她想了想,道:
“肯德基。”
当然她没真让人做,她点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个汉堡套餐,点的时候她问盛祁吃不吃,盛祁头都没抬直接拒绝了。
有人帮她把餐送了上来。
她刚拆开包装准备开吃的时候,Colin来了电话。
她看了眼盛祁,还是没避开,直接在一旁接了起来。
“今天休息的怎么样?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
“明天能回来上班了吗?”
令夏不确定他的意思,也没敢把话说死,“今晚再休息一晚,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正常上班。”
Colin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令夏以为他掉线了,又“喂”了一声。
“上次机场接人的事,公司这两天重新启动了调查,调查结果刚刚发到我的邮箱,你想知道结果吗?”
令夏也默了几秒,不知道要说什么。
“事故最后的责任人认定为Ethan,因为他的个人过失导致工作流程和衔接上的重大失误,对公司及客户公司都产生了不.良影响……”
Colin读了一段,语气宛如机器人一般,没有感情甚至毫无情绪。
“对此,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
令夏语气更平静。
这件事的责任在谁,其实从一开始大家都清楚。
但最后是将她推出来做了这个“替死鬼”,因为她是项目的活动负责人,她无话可说。
最坏的结果她已经接受了,现在再来说这些,对她毫无意义。
“你就不想辩驳两句吗,为你自己?”
令夏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他这句话,还是笑自己。
“Ethan是关系户的事,你应该不比我晚知道吧?”
言尽于此,再多的她不说,聪明如Colin应该也能猜得到。
Colin在电话那头叫了她一声:
“我真的,没看错你。”
令夏没接话。
“明天再给发天假,后天你直接去零动报道。”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道:“这次的事,你受委屈了。”
令夏把手机放一旁,啃了一口冷掉的汉堡,又灌了一.大口化了冰的可乐。
可乐气从嗓子口下去,又从胃里涌出来,她打了个嗝,觉得畅快极了。
此刻她应该要去感谢一下盛祁。
虽然不知道他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但令夏敢肯定,他一定做了些什么。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最终的受益人都是她。
可她暂时不想动,她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狭小缝隙里,喝着味道已经很淡的冰可乐,想着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一切,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盛祁拎了瓶矿泉水走过来,主动和她的可乐杯撞了一下:
“欢迎你回来。”
29. 第 29 章
盛祁早上出门上班时,令夏特意追出来和他道别。
她和中介约了下午去签租房合同,她打算带着行李一起去,这样签完拿了钥匙收拾收拾晚上就能入住了。
也不影响明天上班。
盛祁一听,本来向阳的脸色瞬间降了温,他丢下一句:“随你”,就摔门离开了。
令夏站在原地,挠了挠脸边被空调吹起的头发丝,心道:大早上就这么大火气?
果然就算是老板,大清早上班也有怨气。
令夏计划得很好,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
她拉着行李箱站在房屋中介的门口,听着小吴在反复和她道着歉。
听来听去就是那几句:
“实在对不起啊姐,这房东昨天真和我约好了今天,不信您看——”
“我没想到他会放鸽子,现在电话微信都联系不上,我真的太抱歉了让您白跑一趟。”
“前天我们看的另外两套房子呢,您要有满意的,我现在就联系房东过来……”
令夏盯着渐渐西移的太阳,给不停弯腰道歉的小吴递了张卫生纸。
“不用了,你后面要是还有其他一居室的房源可以再发我,今天就先这样吧。”
今天这合同她想签,他只会比她更想签。
都是打工的。
“你赶紧回去吧,我车马上就到了。”
小吴一边抹着汗一边摇头,坚持要在大太阳底下陪她等。
罗亦可开着自己的小mini到的时候,滴滴了两声,她从副驾窗里探头,把墨镜往下一拉,惊讶地问道:
“跟我吃个饭,你怎么还带着行李?”
令夏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进副驾坐好,三言两句和她说了刚才的事。
“你要换房子?怎么没听你说?”
“就这两天的事,之前的房子出了点问题。”
“那你搬去跟我一起住呗,反正我那大,好几间房都空着。”
“你那的房租我可租不起,你要不收我钱或者给我便宜点,我又不好意思,所以还是算了。”
她话说得很清楚,罗亦可也知道她不是那种占小便宜还能心安理得接受的人,到时候她买买礼物再请请吃饭什么的,算下来的花销不一定比她自己租房便宜。
“那行,那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再跟我说。”
之前她们俩去喝酒,令夏的车放在酒吧停车场一直没去取,今天正好约那附近,吃完饭她可以顺便把车开走。
吃饭的地是罗亦可选的,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私房菜馆,要是没人带令夏都想不到漆黑的路口拐进来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庆祝你官复原职,今天我请客。”
令夏冲她举了举杯,欣然接受,“那就谢谢啦。”
等菜的间隙,罗亦可和她八卦这两天公司的事。
“你请假真的是个明智的选择,这几天公司都快闹翻天了,你知道零动的合作差点半道黄了吗?”
令夏“啊”了一声,连手里的排骨都忘了往嘴里送,“怎么回事?”
“公关部那些缺德玩意儿,你走之后他们强塞了个人去零动,结果对接工作的时候出了篓子,其实问题说大也不大,就是传达客户需求的时候没说清楚,解释了也就过去了,但不知为什么零动揪着这个点,给大老板打电话质问我们这边的团队人员为什么会反复变动。”
反复变动?
“不就只有我变动了吗?”
罗亦可点头,“对啊,我们都在说,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哪里来的反复变动。但这事大老板不知道啊,他在电话里一顿赔礼道歉后,大半夜把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召集回公司开会。之后他就勒令调查上次活动事故的原因,剩下的你就知道了。”
“他们真的是活该,偷鸡不成蚀把米!”
罗亦可说到兴奋处,一招手准备喊服务员上点酒。
令夏赶紧制止她,“我今天过来是要把车开走的。”
“怕什么,一会姐给你请代驾,帅的让给你。”
令夏无奈,但也只能任由她去。
服务员在倒酒的时候,罗亦可桌下的脚轻踢了她一下,等令夏看过去,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三点钟方向。”
这是看到帅哥时,女生之间的默契。
令夏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结果就和正好看过来的盛祁对上了眼神。
令夏又装作没看见一样,默默把头转了回来。
“怎么样,是个高级货吧?”
令夏讪笑了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两口。
高级,太高级了。
令夏小声提醒她,“你不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吗?”
罗亦可又要转头去看,令夏用手挡住余光,急忙道:“别看别看。”
“我不看我怎么知道眼不眼熟。”
罗亦可觉得她这话怪得很。
她看完转回来,非常确定地跟她说:“没见过,要是我见过这等高级货,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话没说完,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道过于熟悉的声音。
今天早上才跟她发完脾气的那个人。
“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吃饭?”
这下令夏装不下去了,她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罗亦可站起来,局促地和他打招呼。
“盛总好,真是太巧了,您也吃饭……您也来吃饭啊。”
盛祁看了眼旁边的罗亦可,问令夏:
“这位也是荧星的同事?”
令夏说是后,他又转头和罗亦可点头示意。
“那你们慢用,我还有朋友在。”
令夏和周礼视线碰上时,他遥举了下杯,她又扯着嘴角和他笑了笑。
“他们竟然是一起的?”
等盛祁走后,罗亦可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刚看得不是他?”
罗亦可喝了口酒,“怎么可能,这位鼎鼎有名的盛总我怎么可能眼瞎不认识!”
“我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罗亦可借着倒酒的功夫,眼睛不住地往三点钟的方向瞟,“这位比另一位,还要高级一点。”
令夏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
“你们看起来挺熟的。”
令夏从碗里抬头,见罗亦可面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嗐熟什么啊,这位盛总在公司可吓人了,平时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令夏小声和她解释着,“我都没想到他能认出我来。”
还专门跑过来打招呼。
罗亦可听闻,点点头,“不过和他们这种人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不定这次的事,人家无意间一两句话就帮上大忙了。”
令夏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完了他们叫服务员来结账,才知道她们这桌已经买过单了。
“这甲方也过于体贴了吧,竟然还会帮乙方两个小喽喽买单。”
令夏一旁附和,“谁说不是呢。”
她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他的人,大概是已经离开了。
令夏把行李从罗亦可的车上拿下来,罗亦可的代驾已经到了,她问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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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送她一程,令夏想了下自己今晚还不知道住哪呢,就拒绝了。
她的车停在另一个停车场,步行过去大概三分钟,令夏拉着行李箱走到一半突然又觉得没必要去开车了。
不知道住哪是其一,其二她还得另外再花一笔代驾费。
还不如继续停这里,反正过了三十六个小时,停车费也到了100元的上限。
令夏重新拉着行李箱往马路上走,她站在路上,拿着手机思考一会住哪里。
最好是离零动近一点,这样明天早上至少不用起太早。
一辆黑车突然停在她面前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转了个方向继续低头看手机。
车喇叭响了一声,随后副驾的车窗降下来。
“上车。”
他竟然还没走?
令夏没立刻反应,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直接下车将她的行李箱扔进了车里。
“去你的新房?”
令夏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然后尴尬笑了两声,“合同没签,被房东放鸽子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尤其是看到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意时,她就愈发不想说话了。
想到今天早上还特意跑过去和他道别,结果现在又灰溜溜坐上了他的车。
盛祁什么都没说,直接开车带她回了酒店。
明明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但令夏昨晚还是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到凌晨才睡着,结果她又忘记定闹钟,早上就起迟了。
她出房门的时候,盛祁已经收拾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新闻边等她。
“不好意思我起迟了。”
“没事,没人扣我钱。”
当老板就是好。
路上有点堵,车到零动楼下时已经九点零三分了。
令夏刚准备推门下车,就看到不远处从咖啡店推门出门的Bella,她一个侧身又钻进了车里。
“往前开往前开。”
盛祁视角的关系,并没有看到异样的地方,但他还是听了她的话又往前开了五百多米。
“再开一点,开到前面的路口。”
盛祁又继续开了一段。
“一会我先下车走过去,你直接开过去就好,不用管我。”
车一停,盛祁还没来得及开口,令夏用遮阳伞挡住自己的脸,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往公司跑去。
盛祁等电梯时一直在看手表,五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来。
电梯到的时候,他故意多按了几秒,其他人注意到了提醒他:
“您好,您按的是开门键。”
他才慢慢松开手,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令夏边喊着“等一等”,边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电梯。
她看到盛祁,还没跑匀的呼吸一滞。
他怎么还在?
电梯里有其他零动的同事,令夏假装和他初遇,礼貌地和他打招呼:“盛总早。”
盛祁收了笑,颔了颔首。
人一到公司,还没来得及问声好,令夏就被拉进了会议室。
等再出来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她揉了揉没吃早餐就被冰咖啡灌满的胃,觉得难受得有点想吐。
“Lynn,进来一下。”
令夏愣了一下,坐在位置上好半天没敢动。
Bella见她坐着不动,以为她没听见,便小声提醒她:“盛总叫你。”
令夏自己心虚,看谁都怀疑别人发现了她的心虚。
她眼睛转了一圈,大家都在埋头工作,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快去吧,他又在看你了。”
30. 第 30 章
“嗝——”
旁边适时递上来一被温开水,令夏接过来喝了两大口,才终于把嗓子里的面包咽了下去。
“你慢慢吃。”
令夏没听他的,她三两口把剩下的三明治塞嘴里,然后一口气把水也喝了。
三分钟。
她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等嘴里的食物咀嚼吞咽完后,她才艰难开口道:
“你下次下班时间别叫我。”
盛祈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不叫你让你饿死。”
“我不至于……”令夏扯起嘴不自然地笑,想着要怎么跟他说这个事,“原来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
“行了,我不叫。”
令夏原本想说话被堵了回去,他都如此好说话了,她也没有立场再继续多说什么。
“那我出去了。”
盛祈点头。
令夏回到工位上,Bella看着她好奇第问:“盛总找你做什么?”
令夏被看得不自然,她假装捂嘴用手心又蹭了蹭嘴,生怕留了什么痕迹在上面。
“啊没事,他就问了几句项目的情况。”
Bella听完一脸不解,“奇怪,他之前也不管这些啊。”
令夏笑了两声,不敢继续接这个话。
吃午饭时令夏接到了中介小吴的电话,在电话里他问什么时间方便去看房子,他那边又进了几套新出来的房源。
约好时间后令夏挂了电话,Bella随口和她聊着:“你要租房啊?”
“对,想换一个,最近在看房子。”
“有什么要求吗?交通、环境、租金。”
令夏说了自己的想法后,Bella想了一会突然凑近给她出主意:
“我们公司有员工公寓,你私下找行政打听下,如果不能按员工优惠来住给你便宜点也成啊。”
“那不合适吧。”令夏说。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公司很多人都结婚买了房,员工公寓空出了很多,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便宜点租给你不也是两全其美。何况你现在在我们这驻场,怎么着也算半个零动员工了吧。”
令夏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想想。”
Bella动作很快,下午她去行政领办公用品顺嘴就帮她问了两句,回来她把令夏拉到茶水间,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行政说让你写个申请,然后找领导签个字,这事就成了。”
“领导?哪个领导?”
Bella边倒水边给她出主意,“许总,盛总都可以啊。”
令夏赶紧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她一个底层小职员,怎么还敢因为一点小事去找大老板帮忙。
她不要命了。
“开玩笑的——”Bella见她当真了,赶紧又道:“一会你填好了,我帮你去找我们郑总说。怎么说你过来也算是我们品牌部的人,他同意了就没什么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令夏也不好再继续拒绝。
“谢谢你啊Bella,改天请你吃饭。”
“跟我客气啥。”
临下班的时候,Bella递给了她一张申请表,上面领导签字那栏多了个龙飞凤舞到看不清字的签名。
她轻甩了两下,“喏,搞定。”
令夏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此刻她都觉得有点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成功了。
“把表交了去吧,但估计你还得付点房租,但总归是能省一点。”
要不是在办公室不太合适,令夏都想抱起Bella给她一口了。
零动员工公寓就在公司附近,每天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周边地铁大型商超都有,很多员工要不是结了婚不得不搬走,都恨不得住到退休。
令夏去行政部交表,拿到了公寓钥匙,约定好明天搬过去。
行政说明天白天会安排保洁上门打扫,下班后她直接入住就行。
站在行政办公室的门口,令夏人还有点恍惚,这天大的便宜竟然就砸到她头上了。
据行政说正好这两天有人退租,要是再晚几天不一定能立马安排入住。
令夏开心得都想去福利中心买彩票了。
她回到办公室才发现盛祈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令夏看了眼周围还在加班的同事,想了想,给他回:
【你先走吧,我加会班。】
隔了会再看,他就回了个ok。
其实令夏没什么特别紧急的工作,只是公司还是不比外面,她和盛祈还是乙方和甲方的关系,走得太近让人看到了不太好。
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
夏天的天,黑得要更晚一些,到八点左右天色才完全暗下来,窗外没有市中心林立的高楼,马路上连成线的路灯静谧地亮着,天空中偶有闪动的光亮,细看才发现是夜行的飞机。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令夏也收拾收拾关上电脑和台灯,准备下班。
在等电梯的时候,一旁的同事主动和她聊天:“你是哪个部门的,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
“哦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是乙方广告公司过来驻场办公。”
“这样啊,我叫冯天齐在研发部。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令夏愣了下,但出于礼貌还是把二维码打开,和他加上了好友。
“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令夏,你也可以叫我Lynn。”
“令夏——”他话说一半,视线往后看到什么,立马站直打招呼,“盛总,您这么晚还在?”
令夏也顺着扭头,看到盛祈拎着自己的领带,一步步朝他们这里走来。
他眼神在令夏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后又落在他们两人的手机上。
他站到两人中间,淡淡地回了一句:“嗯,加班。”
盛祈的突然出现,让场面顿时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冯天齐似乎并未察觉,他把令夏的名字写在备注上,然后将屏幕伸到她面前,问她:
“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吗?”
盛祈瞥了一眼,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得很清楚。
凌夏。
他轻笑了一声。
冯天齐看了他一眼,非常热情地问他:“盛总笑什么?”
盛祈一副老板关心底下员工的态度,反问道:“你们这是?”
冯天齐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刚正好碰到Lynn,就加了个微信。”
盛祈点了点头,了然道:“不错,年轻男女可以多认识认识。”
电梯这时候正好上来,三人一起上去,冯天齐先按了一楼然后问盛祈去几楼。
“负一谢谢。”
说完他又问从刚才就一直没开口的令夏,“这位——”
冯天齐以为他不认识,立马帮他在后面接上:“——Lynn。”
令夏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也一楼,谢谢。”
到了一楼,令夏和冯天齐一起下电梯,在他们快走出去的时候,盛祈在身后突然地来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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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冯天齐又赶紧拉着她一起和他再次道别。
“你住哪里啊,一会怎么回?”
令夏当然懂盛祈那句“再见”是什么意思。
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这么晚了竟然还没走。
看一眼时间,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了。
“我叫了车。”
“我就住员工公寓,离这里很近,我陪你一起等吧。”
“不用!”令夏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了,她缓了缓才又道:“你先走吧,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磨磨蹭蹭在洗手间洗了三遍手,包里的手机响起时,她才擦干接了起来。
“你人呢?”
盛祈以为她又怕被人看见钻进哪条巷子去了,结果他开着车绕着公司大楼跑了两圈都没见着她人。
“你在哪?”
“你早上下车的地方。”
令夏边往外跑边说:“我现在过去。”
“你在哪?”
“……公司。”
盛祈只丢了句让她别动,就挂了电话。
令夏站在一处拐角,她四处看了看,冯天齐已经走了。
等盛祈终于接上令夏,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令夏自知理亏,也不敢和他多说话,车厢里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盛祈一直都很喜欢生气,所以他每次一生气令夏总会调侃他的名字,当然是背着长辈们,因为他的名字是他爷爷花了大心思取的。
在怎么惹盛祈生气这件事上,令夏是有两把刷子的,但论如何哄好生气的盛祈,令夏大概可以写满满两页的A4纸。
有一次令夏逃课和人去网吧,没提前跟盛祈说,他放学后等了她好久没等到人,去她班上找她才知道她最后一节课就不在了。
后来他四处打听最后在网吧找到令夏时,她正和几个男生围坐在一起,盯着电脑屏幕笑得前俯后仰,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次盛祈足足有三天没搭理她,不管她怎么撒娇耍宝都没用。连孔文曲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劝她算了,大家都先缓一缓,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话没说完,令夏心神不宁脚一歪,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盛祈听到后从教室赶来,一把推开孔文曲将她送进了医务室。
最后连孔文曲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什么他俩一下子又和好如初,盛祈每天都被着她上下学,反倒是他——
那天之后盛祈突然就不理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令夏早就不像原来,还能摸得清他大大小小各种明里暗里的心思。
本来令夏是想要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好消息的,她的房子终于有了着落,不仅离上班的地方近而且便宜安全,一年能帮她省不少钱。
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似乎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机。
令夏掏出手机,微信有一条冯天齐的消息。
他在问她上车了没有。
令夏给他回了个:【已上车,谢谢。】
【对了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刚才好像忘了说。】
【令夏。】
冯天齐回了个尴尬的表情,【原来真错了。这次记住了,令夏。】
令夏看了眼,没再继续回。
“才刚认识,这就报备上了?”
令夏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锁了手机,身体又坐正了一些。
“我们公司优秀的人可不少,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广撒网才能多捞鱼。”
令夏笑了下。
“行啊,这儿您熟,劳您多介绍介绍。”
31. 第 31 章
临睡前,令夏端着空杯子出房间倒水,门一开就看到盛祁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往后倒退了两步,又站回到阴影里。
“要出门?”
他一身整齐的衬衣西裤,和刚回酒店时没什么两样。
“出差。”
令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行李箱,客厅的灯没开,此刻唯一的光源都来自她的身后。
他们一个在光亮里,一个在黑暗处,仿佛站在泾渭分明的结界两边。
令夏点头,“一路平安。”
盛祁没说话,也没动。
这次出差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定下的行程,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是今天下午出发,但在临出发前他让助理改签了机票。
所以他现在应该马上出发,坐上今晚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航班,这样才不会耽误明天一早的会议。
他明明都很清楚,但他就是不想走。
这几天他内心难得平静,他不知道是因为儿时好友在旁的缘故还是其他。
他和令夏很多年未见,她变了很多,不再如原来那般开朗活泼,整个人像是被套进了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玻璃罩子里。
很多时候她对着他笑,但他能看得出来,她笑得有多勉强。
他得承认,他对她有三分探究欲,或者更准确点来说,他想知道这些年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在没见面的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彻底改名换姓,性格也和过去十多年完全不一样了。
令夏在看他,可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搞不清楚他在看什么,又为什么站着不走。
他手里握着的手机响起时,他周身萦绕的那股迫人的紧绷感才慢慢散开。
令夏侧过身,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接起电话,“嗯”了一声,很快就挂断了。
“我走了。”
令夏伸手挥了挥,挥完觉得自己这样挺傻的,又收了回来。
这一不经意的动作似乎逗乐了他,盛祈笑了一声,手抬起的瞬间想是想起什么,很快又落下。
他回身拉起行李箱,慢慢往门口走去。
令夏跟着走了两步,然后停住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门打开又关上,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令夏摸黑去打水,水渐渐注满杯身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和她要搬走的事。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现在在一个公司,总是会遇到的。
令夏站在高层落地窗前,一口一口抿着杯子里的水,这个点窗外什么都看不清,黑漆漆一片,但她还能记得江大概在什么视线角度。
最后一晚啦。
她应该用手机拍一张照片的,就算黑不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自己记得这一刻就好。
令夏以为会很快再见到盛祈,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点开他的橘子头像,用手指戳了戳,想和他说两句,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由头来开启话题。
她并没有很多的空闲时间用来纠结这个问题,新一轮的工作任务以及之前遗留的一些问题,都需要一一去处理和解决。
连着加了一周的班后,周五那天令夏终于在八点就离开了公司。
她在楼下扫了辆共享自行车,一路迎着黏糊糊的夏风骑到最近的商超门口。
才刚搬进公寓,家里很多东西都缺,她在入口拉了辆推车,对着备忘录里要买的东西,直奔采购区。
令夏有个挺不好的习惯,一旦逛起超市来就没完没了,也不是要买,就是觉得看什么都有意思,当然到最后她一定会买一些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回家。
这次她严格按照自己的需要去采购,对于计划之外的东西她坚决不给一个眼神。
她打算晚上在家煮火锅,所以先得买个锅,她一个人吃不用买特别大的,1-2人用的电煮锅就行。
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在挑选火锅底料,名扬和桥头到底该选哪个,她很是纠结。
“你在哪?”
毫无来由的一句问话,砸得令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又看了眼屏幕,来电人是盛祈没错。
“我在超市。”
令夏将手机举高,给他听超市广播正在播放的打折叫卖声。
手机再放回耳旁,那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令夏以为他挂断了,但再一看,明明还在通话中。
令夏捂住自己空着的左耳,拉着推车往僻静处走了走,冲着话筒喂了好几声。
“别喂了,我耳朵没聋。”
那你不说话……
盛祈靠在门边,腿在房间里,连头带大半个身子都还在外边儿。
他用手按着玄关处的开关,“啪嗒”“啪嗒”“啪嗒”——
空荡荡的房间,和,毫无期待的夜晚。
“住了我的房,拍拍屁股就走人?”
令夏觉得他这话说得没理极了。
首先她确实住了他的房间,但是是他主动邀请的;其次,她没有“拍拍屁股”就走——
她不是给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吗?
虽然他一直没回复。
“我说了谢谢。”令夏说
“说谢谢就完了?”盛祈揪着这一点不依不饶,“那我说谢谢,你能把这个月的工资打我卡上吗?”
不可能!
“为什么不说话?”
令夏看着冰柜里的自己翻了个大白眼。
为什么不说话?
还不是因为无语吗。
“啊——喂,能听到吗——喂——”
令夏假装信号不好,装模作样喂两声后就准备挂断电话。
盛祈似乎预判了她的下一步动作,抢先一步道:“别装了,挂电话我就扣你工资。”
“……我没想挂,刚信号不好。”
盛祈在那头笑了一声,很轻很短的一声,但一片羽毛不经意掠过耳畔的发梢。
“信号还挺懂事。”
令夏:“……”
“在超市买什么?”
令夏看着面前的推车,一样一样给他念着:
“电煮锅、豆芽、土豆、肥牛卷……可乐……洗发水、沐浴露……火锅底料……”
“晚上吃火锅?”
他今晚看起来格外闲的样子,有了他之前那句威胁令夏也不敢再提挂电话的事,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推着车往前,继续找着自己打算买的东西。
“……嗯。”令夏注意力在面前的促销牛奶上,随口应了他一句。
“请我吃饭吧。”
“啊?”
不是,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还沉浸在折扣计算里的令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想请?”他又追问。
如果她的头顶有一个真心话机,那此刻上面一定飘了满屏的“不想请——不想请——不想请——”
忙碌了一个星期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好不容易捱到了周五,她只想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开着空调换上睡衣、胡乱扎起丸子头,窝在沙发前边吃火锅边看电影。
这是她这一周来,无数个崩溃想发疯的时刻,用来哄自己的精神疗法。
她愿意请他吃饭感谢他,但她不愿意是今天,这个时刻。
“改天,改天我一定请您吃大餐!”
盛祁明显不期待她口中所谓的“大餐”,“得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令夏就听到那头有人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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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你的火锅吧,我先挂了。”
令夏看着被突然挂断的通话,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那道叫他的女声。
叫得很亲密,阿祁。
就是在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令夏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觉得别扭。
她别扭,他也别扭。
平时她总是大咧咧“盛祈”“盛祈”地叫着,偶尔有事求他了比如借点零花钱去买小吃摊、去买新出的漫画书,她就故意夹着嗓子叫他“哥哥——”
他总是一脸的嫌弃加不耐烦,抖抖身上被她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把钱丢给她就走。
这招百试百灵。
他应该在江城吧,那那个女声是谁?
盛祈刚挂完电话,孔文曲和宋幼宁正好走了过来。
在孔文曲的头试图往房间里探的时候,盛祈转身的同时反手把门带上了。
“你不会是在房间藏了个人吧?!”
孔文曲手握上门把手,又试着推了推。
当然推不开。
“不止,四五六七八个。”
盛祈先提脚往电梯口走去,后面宋幼宁非常给面子地笑了两声,也跟着他往前走。
在电梯来的时候,孔文曲也跟了上来。
“作为半个东道主,来江城的第一顿饭你要请我们吃什么?”
盛祈在想别的事,想都没想就随口说道:“火锅。”
孔文曲和宋幼宁同时看向他。
“开玩笑的。”盛祈说道:“带你们去吃私房菜,本地菜,做得很正宗。”
孔文曲觉得他很不对劲。
这个“不对劲”不要明显,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他也察觉不出来。
他非常需要找个人一起讨论交流一番,可在场的第三人是宋幼宁——
一个追着盛祈跑了多年,同时两家还有生意往来,他甩不掉又弃不了的难搞女人。
这事肯定没办法和她说,也实在犯不着。
在去吃饭的路上,盛祈开车,孔文曲先抢了副驾的位置,宋幼宁跺了跺高鞋跟,只能坐去了后座。
孔文曲上车就打开储物箱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再打开镜子看了看,很干净。
他在翻翻找找的时候,盛祈在一旁冷眼旁观,因为顾忌后座的宋幼宁,他一直忍耐着没有开口制止。
反正他也翻不出什么东西。
吃饭的地方离酒吧街很近,吃完了孔文曲非要找家酒吧坐坐,宋幼宁看了两眼盛祈,拉不开面子答应。
“你也不怕欣桐姐查你的岗。”
孔文曲转卡片似的飞快地转着手里的手机,“你放心,有盛祈在我老婆一万个放心。”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你就自己打车回家。”
宋幼宁抬着眼小心瞥盛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别看他了,他又不是你爸,他管不着你。”
盛祈回了几条信息,一看他们还在争论,顿时有点不耐烦。
“还去不去?”
这话一出,宋幼宁只好跟着他们走。
喝酒的时候盛祈全程心神不宁,他开了车又不想找代驾,所以他手边除了一杯白开水就是一杯柠檬水。
孔文曲主动给沈欣桐报备,拍视频的时候重点给她介绍了一下盛祈喝的东西。
“老婆我跟你说,盛祈这人来酒吧竟然喝水的哈哈哈哈——”
盛祈从屏幕里抬头,白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手机。
他十分钟前给令夏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
盛祈第二十九次想要离开的时候,令夏终于给他回了消息。
【火锅吃得怎么样?】
【锅炸了,我在跟人扯皮。】
32. 第 32 章
“我有事先走。”
“哎哎哎——”孔文曲拦住起身要走的盛祁,“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自己打车回。”
盛祁拨开他的手,低头看了眼手机,令夏还没有把地址发过来。
“那我跟你一起……”
“我也一起!”
盛祁看着面前两人,有点头大,“我找人来接你们。”
说完也不管他们还要说什么,直接越过他们离开了。
盛祁的车往公司附近开,半路上,令夏的消息来了。
【没事,都处理好了。】
正好是红灯。
盛祁停了车,给令夏拨了个电话。
但响了没两秒,就被她挂断了。
盛祁继续打,又被挂了。
绿灯亮了。
他只能先作了罢,继续往前开。
手机导航上显示他现在离她住的公司公寓还有3.2公里,开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等他到公寓楼下时,才看到令夏给他的回复。
【现在有点事,晚点回电。】
盛祁皱了皱眉,准备再给她打电话,按下通话键的同时他一抬头,看见了正迎面朝他走来的令夏——
还有冯天齐。
两个人并排走着,冯天齐手里还抱着一口锅,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这时候令夏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随即按了挂断。
与此同时,盛祁手里的电话传来了一阵忙音。
盛祁极冷地笑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她的“有点事”。
忙着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连他的电话都没时间接?
两个人在快要靠近他的车时,顺着路口拐了个弯,直接进了小区。
盛祁在车上坐了差不多十分钟,令夏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
盛祁过了一分半钟才接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令夏“咦”了声,话筒里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你接电话了啊,我听着没声音还以为没接通——”
盛祁依然没说话。
令夏猜想他大概是生气了,毕竟她一连挂了他好几个电话。
“刚才不好意思啊,那会旁边有人,吵吵闹闹的不方便接电话。”
盛祁嗤笑了一声,语气懒散又疏淡,“现在旁边没人了?”
“哦都处理好了,我现在到家了。”
“人没跟你一起回家?”
“谁?”
令夏心里有了个猜想,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看,她的房间楼下是片小花园,这个点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半响,盛祁才拉长语调,慢条斯理地回:“你捞的鱼。”
他果真在。
“你在哪?”
盛祁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把电话挂了。
令夏看着自己面前还一片狼藉的茶几、地板,想了想,扔了手里的脏抹布就往楼下跑去。
小区内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令夏几乎想都没想就径直往小区外跑,他的车停靠的位置不算显眼但是也不难找。
其实如果她多留心一点,刚才就能发现他的车,但她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
令夏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随后便退了一步,站在那里等他。
过了会,车门直接从里面推开。
盛祁把椅背打下来,人仰躺在上面,门打开后他也没其他的动作,依然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躺着。
令夏上前,把着车门,微微弯腰和他说话,“你来多久了?”
“正好看到你和你的鱼说说笑笑——”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挂我电话。”
令夏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叫冯天齐。”
盛祁顿时被气笑了,“怎么,需要你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他左口一个鱼,右口一个鱼的叫着,感觉不太礼貌。
“你下来做什么?我马上走的。”
令夏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也没多想就跑了下来。
“那我上去了。”
这话一出,盛祁的脸更沉了。
令夏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头走了回来。
“刚才不接电话确实是因为冯天齐在,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觉得让他看见你来找我,不太好。”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比较好。”
盛祁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她道: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令夏一时语塞。
是啊,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他们过去是兄妹,现在是甲乙方,这两个关系单拎出来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可混在一起呢?
会不会有人说她是靠关系接的这个项目,会不会有人说她能力不行全靠和他的关系?
以后会不会她的所有成绩,都会被说是因为有他?
令夏知道她没办法控制别人的想法和讨论,但她也只是想好好完成工作,拿自己应得的那份工资而已。
“你觉得没什么关系就好。”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层工作上的关系在,令夏其实很乐意和他来往,偶尔他来江城的时候两人约出去吃顿饭,这一顿他请下一顿就她来,他们互相不占对方的便宜,就像成年后交往的朋友那样。
令夏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震天响的车门声。
她顿了一秒,脚步未停,又继续往前走去。
休息了两天,再上班时令夏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一早和盛祁在电梯里遇见,令夏和其他同事一起和他问好打招呼。
他一一点头微笑,唯独到她时,他直接冷脸略过了去。
到了楼层,其他人纷纷让路请他先走,令夏落在最后和Bella一起往办公室走。
“你觉没觉得,盛总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令夏低头找手机,语气未变,“他有心情好的时候?”
Bella一想,好像也是,“但总感觉怪怪的。”
令夏拿杯子,问她:“我去冲咖啡,你要不要?”
Bella摇摇头,“这两天失眠,不要了。”
在等咖啡的途中,令夏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刚刚Bella的话。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尤其是看到她的时候。
令夏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调整好了,但看到他,她仍不可抑制地觉得有些难受。
咖啡端上桌,就说明一周的工作又开始了。
零动下个月有个新品发布会,现在已经正式进入到筹备阶段,看了下日程安排,令夏有预感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又得加班加点干活了。
零动的人都挺好相处,工作上的沟通交流也比较顺畅,但他们公司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从上至下的要求都非常高,对每一项工作都细致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
这当然不算是件坏事,只是作为项目的执行方,有时候令夏也挺想骂人的。
周一的上午,因为一个线下的宣传kv,她们团队就修改返工了三次,从文案到设计风格,从Bella这到她上级郑总那,最后好不容易递交了上去,结果又被打了回来。
令夏组里的人有点崩溃,她也有点抓狂,但她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只能安抚组员后又继续去沟通需求。
“不够高级是什么意思?要更简约点?还是线条多一点或者色彩再淡一点?”
Bella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要不,你们都试试?”
令夏双手合十,冲她作揖,“姐,你是我亲姐,要不你问问是哪位领导提的修改意见,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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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明示明示,不然我们这工作没办法进行呀?”
Bella冲她比了个ok,“午饭你请啊。”
令夏哪有不应的理,她头点得像捣蒜一样,“想吃什么,随便点。”
Bella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的点了,令夏他们的工作暂时处于停滞状态,工作群里郑总还在催进度。
“我猜得没错——”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看着一直眼巴巴盯着她看的令夏道:“盛总今天果然心情不太好。”
“他提的意见?”
“嗯。”Bella小声和她说着,“但不好意思,我没问出来什么有效的意见。”
反倒是被他叫住,问了好些关于令夏团队的工作近况。
Bella摸不准他的想法,不敢多说但也不敢不说,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极限脑力挑战,她集中精神尽量保持中立的态度说了一些中肯的评价。
最后他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让她出去了。
直到走出了他办公室的门,Bella都有点惊魂未定,在她的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到他们日常工作中来。
“如果是许总我还能大概猜一猜他的心思,但这位——”Bella摇摇头,“我实在摸不准。”
令夏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反过来安慰她,“没事,那我们先想办法改,大不了就是一遍遍试嘛。”
话是这么说,但真当每一版设计都被反复打回来重做时,饶是一直好脾气的令夏也来了脾气。
“说还是感觉不对,和零动一贯的调性不相符。”
“不要按照参考一模一样的来,做的设计要有自己的思想和理解。”
“还是没有理解这次活动的目的和需求。”
……
此刻的令夏就像一只即将引爆的煤气罐,再来一点火星子就能被瞬间点燃。
这人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他对她有意见归有意思,在工作上卡她又算是怎么回事?
“你要不去找盛总聊聊?”
Bella在一旁给她出主意,“问清楚具体的需求和修改意见,不然你们这么盲改一通,到今天半夜都过不了稿。”
令夏想了下,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电脑,像上战场一般冲到了盛祁的办公室。
“有事?”
令夏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听到他的声音后才慢慢把门推开,站在门口礼貌地和他问好。
“盛总您好,有时间聊聊吗?”
盛祁人往后靠,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她坐。
令夏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个人情绪全部压了下来,尽量以一个乙方的谦卑姿态去和他对话。
“您的意见我们都接收到了,只是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
“你说。”
“您说的高级感和调性,具体是指的哪些层面呢?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调整。”
“我说的很清楚,高级感和调性这两个词,你是哪里不懂?”他双手在桌前交叉,身子往前,“至于调整方向,这是你们作为一个专业的团队需要去考量的事,而不是我说怎么改你们就按照我的意见去改。”
“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难道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喜好?”
令夏被他问得语塞。
“可是这版设计稿其他人都过了,只有您提出了意见。”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过稿的主要原因在我?”
令夏背上惊出了一片冷汗,她怎么被他绕了进去,还说了那样明显夹带情绪的话。
他把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扔,钢笔和大理石的桌面相撞发出“啪”一声的脆响。
“你现在来找我、质问我,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
“一个乙方的小员工,还是许久未见的——”他停了片刻,又接着道:
“妹妹?”
33. 第 33 章
令夏没说话。
盛祁重新拿起笔,眼睛不再看她,一副赶人走的模样。
令夏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站起身,抱着电脑往外走。
“我的意见并非针对谁,我也不屑于做公报私仇那种事。”
令夏听到声音回身,他头抬都没抬,手里的笔还在继续动着:
“出去麻烦带上门。”
刚出办公室,令夏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Bella,见她出来,她忙上前问道:
“怎么样,问出点有效信息没有?”
令夏摇头。
到了下班的点,令夏依然对设计稿的修改方向毫无头绪,其他人在这等着也无济于事,她让组员先下班并做好在家加班的准备。
令夏愁得直抓脑袋。
虽然盛祁说他不针对谁,但依令夏对他的了解,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她惹了他,他根本不可能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挑这个茬儿。
但能怎么办,谁让他是尊贵的甲方,就算有不满她也只能憋着。
越界沟通这种不理智的职场错误,她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令夏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一会之后,将他今天提的修改意见从头到尾列在文档上,然后对照每一版的设计稿,细细比对查看。
抛却“他故意找她茬”这个先入为主的情绪,此刻静下来之后,令夏发现他说的意见也不无道理。
他们前期的宣传平台多集中在线上,线上宣发针对的客群比较年轻化,设计风格也会相对简约活泼,色彩更为明亮轻快。
所以前面几稿也延续了这种逻辑和思路。
但她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那就是这次的设计kv是用于线下,需要遵循的风格应该是零动一贯的稳重简约风,所以从这点来说,他们一开始的方向确实是错了。
想通了这点后,令夏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暂时不知道思路对不对,但好在不是两眼抓瞎了。
令夏把想法整合后发到了工作群,后续有人继续跟进修改,她坐在座位上撑着头,不着急下班也不想动。
十点半左右,设计将重做的稿子发了过来。
令夏看了一眼,觉得这版应该能过,不能过的话也不至于大改了。
她先私聊Bella,请她先看完提提意见。
Bella很快就回了消息,直接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我感觉没问题了。】
令夏提到嗓子眼的心往下放了放。
她把图片发到大群,也没敢单独艾特盛祁,只说请各位领导审阅。
五分钟十分钟,群里依然没有人回复。
Bella劝她先下班回家,太晚了领导不一定会看群消息。
令夏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收到冯天齐的消息,问她下班了没有。
【我朋友送了我三斤小龙虾,邀请你一起来吃啊。】
令夏给他发了张办公位的图片,【还在公司,你吃吧谢谢。】
【那你等着,正好我在公司楼下,我上去找你。】
令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过了饭点现在她的胃都没什么知觉了。
【没事我刚好忙完,准备回去了。】
令夏下去的时候,冯天齐正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他马上迎了上去。
“加班到现在?”
令夏打起精神笑了笑,“你这么晚还没吃晚饭?”
“吃过了但我朋友非要给我送龙虾,说是自己钓的,我一想正好可以和你一起分享。”
说完他挠了挠头,又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不好意思啊我晚上吃过了。”她略带歉意地开口:
“而且过了十点我就不吃东西了,怕第二天水肿。”
“啊这样啊!”冯天齐有点窘迫,但面上依然不失礼貌,“是我失礼了,没考虑到这一层。”
令夏摇摇头,“你现在回公寓吗,一起?”
冯天齐和她一起往回走,走到公寓楼下他坚持要给她一盒龙虾,“这么多我拎回去也浪费了,你尝两口实在不想吃也可以送给邻居。”
令夏还要继续拒绝,他把袋子塞她手里就要跑,跑出去一段又回头大声说:
“——是朋友就帮我分担分担!”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夏夜晚风过于温柔,令夏竟然觉得这一幕,有难以言说的脚踩云层的漂浮感。
上了一天的班,拖着疲惫又饥肠辘辘的身子,连半个笑都扯不出的嘴角,在此刻好似注入了一丝难得的轻盈。
她浅笑着转身准备上楼,手里的手机震了两声,令夏拿起来看,是群里的消息。
下班的时候她没带电脑,想着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找她了。
结果就是,现在要加班改东西只能再返回公司了。
住得离公司太近,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但就此刻来说,应该还算是好的,至少帮她节约了路上的时间。
令夏拎着龙虾回了公司,她用手机电筒照着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把一旁的台灯打开,台灯照出的这一小片光源就足够她干活了。
也不是为了给公司省电,只是偌大的办公室开满了所有的顶光白织灯,眼睛往前后左右任何的一瞥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铝合金办公隔断。
那是一种独属于夜半三更众鬼出没的虚无和安静。
仿佛下一秒,灯光全黑,从办公桌、窗户外、天花板……四面八方钻进爬出的恶鬼们,就会瞬间扑上来。
令夏原地打了个寒噤,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要再在脑子里多停留。
“冷静点令夏!你现在是在办公室,窗户是……不知道是不是防弹的,但门肯定是防盗的!楼下还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保安,刚上来时你不是还和他打招呼了——”
“那个保安刚才笑了吗?好像有点脸生,之前没见过……”
想到这令夏有打了个寒噤。
不能再继续想了!
她打开音乐播放器,随便找了个红歌歌单,当《义勇军进行曲》响彻整个办公室的时候,令夏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来啊,我不怕你们!我看你们谁敢来——”令夏嘴里碎碎念,手里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键盘声噼里啪啦,在夜晚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显得愈发凄凉和可怖。
荧星的办公室永远不缺加班的人,不管你什么时候到公司,那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上班这么些年,令夏很少有这种一个人加班的情况。
原本觉得开了灯会阴森森的冷,但现在看来,不开灯更容易引发一些不好的联想。
她已经很多年不看鬼片了,但不知是过去看太多了还是小时候记性太好,那些经典的恐怖情节就跟在她脑子里生了根一样。
大白天阳气足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遇上这种黑暗笼罩的时候,那些玩意儿们纷纷冲破禁锢,一股脑地往她眼前钻。
烦死了。
做了会心里斗争,令夏还是决定去把灯打开。
她带上手机,默默给自己打了三次气,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手机里的歌正放到“风在吼,马在叫——”
令夏边跟着唱,边假装轻松地门口走,所有灯源的开关都在门口侧边的控制房内,那里一般比较少人进去,如果不是她之前特意问了一嘴,她都不知道是在那地开关灯。
她还得承认一点,之前之所以不开灯,也有一点点不敢进那个屋的原因。
试想一下,办公室至少空阔,视线一眼能望到头,但在几平米的设备房可就不好说了。
万一碰上点什么情况,她可能连身都来不及转开。
令夏刚走到门口,“啪”一声,世界完全陷入到黑暗中。
连走廊上绿色的应急通道灯都灭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令夏瞬间提起一口气,她小声地非常有礼貌地问:
“有人吗?”
“你好,请问有人吗?”
什么声音都没有。
令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会吧!
难道是因为她一直念鬼鬼鬼,所以这下真见鬼了?!
令夏迅速跑回工位上,看到桌上的台灯也熄了,她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停电了。
还真是什么事都让她碰上了。
这里显然不适合久待,令夏把电脑往怀里一揣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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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包就往外跑,终于出了办公室的门,她站在同样漆黑一片的电梯间,两眼一黑。
电梯也停了。
42楼,到最后她不会要自己爬下去吧!!
唯一庆幸的是,手机还有45%的电。
但她能找谁?
哦给物业打电话,但物业电话是多少来着。
令夏不是零动的员工,所以加的一些群都是两方的工作沟通群,现在的情况就是——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物业。
甚至她连行政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尝试着给Bella发了个消息,等了三分钟,她都没有回。
她是一个手机不离身的人,随时要对接各方的工作,现在不回消息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在洗澡没看手机,还有一个——
就是她睡了。
令夏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解决办法。
这个时候,比刚才还要黑还要可怕,但神奇的是令夏觉得自己好像不怕了。
毕竟比起怕鬼,她更怕回不了家,要在这待一晚上。
令夏不记得自己在地上呆坐了多久,只感觉空调的冷风慢慢散去,她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衣服和头发黏在上面,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安全通道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时,原本抱着膝盖昏昏欲睡的令夏,脑子里的弦瞬间崩紧。
她按灭了手机,捏在手掌心里作支撑,背后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眼睛警觉地瞪着安全出口的方向。
随着一声“吱呀——”,那一步一停顿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
令夏看不清来人,也寄希望于来人看不见她。
她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她看不见对方,对方也看不见她,但一旦她动了,位置就暴露了。
黑暗让弱化人的视觉功能,但与此同时,身体的注意力会集中到听觉上,令夏能听到,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右手慢慢伸向一旁的电脑,如果那个人还继续靠近,她不介意用几千块的电脑换两秒逃生的机会。
“令——”
那人出声的瞬间,令夏的电脑已经盖到了他身上!
她两个手抓着电脑,使劲往对方身上抡,有那么几秒,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战场上和敌人厮杀抗争的英勇女战士。
看来今晚的红歌没白听!
“你等会,等会!是我!”
这声音——
怎么有点熟悉?
令夏砸过去的力道往回收了收。
下一秒,她面前亮起一束手电筒光。
盛祈浑身乱七八糟的,衬衣纽扣掉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横七竖八支棱在头顶,看着滑稽又狼狈。
他把手机往自己脸上凑,声音硬得像西伯利亚寒风过境后的冰石头: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令夏伸手,把他举手机的手往上移了移,刚才那么从下巴往上照,看着挺瘆人的。
“你怎么从那出来了?”
令夏也想不到他这么大老晚的还跑回公司,停了电一点光亮都没有,他也不说提前开口出个声。
被打只能说明她警惕性高。
盛祈脸色不太好看,他“啪”就把手机光关了。
这下好,两个人在乌漆麻黑的电梯间,面对面站着都不知道对方在哪。
“……你管我?”
令夏撇嘴,要不是他神神叨叨吓到了她,谁管你。
“你从下面爬上来的?”
“你问了物业什么时候能来电吗?”
“你能联系上物业吗?”
……
令夏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也不知道是不会答还是懒得答。
“咕咕咕——”
令夏捂着自己的肚子,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太安静了!
越安静越尴尬。
令夏摁着自己的肚子,想让它不要再叫,但肚子叫就像上厕所,要么不开始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停的道理。
盛祈想是终于缓过来了气,出声的语调多了两分中气,就是说出来的话依然不怎么中听,且难懂。
“看来龙虾不顶饱啊。”
34. 第 34 章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令夏。
“我们去办公室?”
有了盛祁一起,令夏胆子变大了很多,至少不需要再靠红歌壮胆了。
他们到办公区域坐下,令夏把自己手机电筒打开,放在文件夹叠起来的高处,然后打开小龙虾打包盒,独特的麻辣鲜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过了这么久,龙虾已经变凉了很多,但依然不影响它的味道和鲜嫩。
令夏戴上手套,快速剥了一只扔进嘴里,好吃!
“你要吃吗?”
盛祁抱肩,冷嗤了一声。
“地沟油。”
得。
她自己多吃点。
令夏之前专门和人请教过吃龙虾的技巧,就是如何在不脏手的情况下,单凭一张嘴就能又快又利落地吃完一只龙虾。
就是舌头一勾,一推再一抿。
整个过程只需3秒钟。
令夏在这边吃得满头大汗,盛祁就坐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时不时就哼哼一声,跟鼻子堵了似的。
“你真不吃?”
令夏用手腕把打包盖推到他面前,盖子上是六只已经剥好的龙虾肉。
盛祁同样冷眼看了一秒,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不应,令夏也没管,反正剥了就是给他的,他爱吃不吃。
令夏在收尾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我记得你以前胆子很大?”
令夏原来有个特别的喜好,或者说是恶趣味,那就是拉着盛祈看恐怖片。
越猎奇越恐怖的,她就越喜欢。
倒也不是她对恐怖片多感兴趣,主要是和盛祈一起看恐怖片这件事非常之有趣。
因为——盛祈怕鬼。
令夏看电影喜欢追求所谓的沉浸感,所以在看电影前她要拉上所有的窗帘,关上门窗,再把空调打得低低的。
每次一到这个时候,盛祁总是找各种理由瞎忙,不是要出去倒杯水就是要出去打个电话。
令夏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门都不让他出。
“我不喜欢看恐怖片,你喜欢看你一个人看!”
令夏强行把他推到墙角的沙发上坐好,“我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你要陪我。”
盛祁试图站起来,“我让孔文曲来陪你——”
令夏把他摁下去,“他看电影嘴太碎了,氛围都被他破坏完了。”
盛祁再次站起,令夏再再次把他摁下。
“再看最后一部,看完就不看了。”
盛祁根本不信她的话。
上上周她也是这么说的。
电影开始,令夏用被子把自己像蝉蛹一样裹了起来,看盛祁还坐得像个直角凳于是好心问他:
“要分你一半吗?”
盛祁怎么可能要。
“我又不怕,我不要。”
行行行。
嘴硬的男人害怕起来才更要命。
当穿着白衣服披着长头发的女鬼从镜头里爬出来,马上要钻出电视机屏幕的那一刻,令夏一个箭步跳到盛祁身旁,用手牢牢抱住他的胳膊,头躲在被子里,边尖叫边问盛祁女鬼走了吗?
盛祁声音有些微微发抖,但听起来还算是镇定。
起码比令夏镇定。
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令夏一直以来的恶趣味。
原来同伴害怕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稀释掉自己的恐惧感。
甚至是还有些趣味性在。
“哦她在笑。”
“有个孩子出来了。”
“她抬手了,她要准备动手。”
“她要杀人了……”
盛祁莫名抖了一下,剩下的场景他也不敢看了。
“然后呢然后呢?”
令夏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敢看屏幕,但是又好奇得不行。
盛祁嘴里开始胡诌起剧情来。
反正恐怖片看了不少十部,后面的剧情和逻辑都大差不差,他想都能想得到。
“要开始复仇了。”
“那个孩子吓得在地上打滚。”
“她的脸露出来了,开始回忆了——”
令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突然狰狞地笑了一下,她又赶紧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今天的电影看得毫无体验感。
反倒还让令夏开始害怕了起来。
电影终于结束,盛祁把灯打开,然后请她赶紧回房睡觉。
令夏继续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装蘑菇。
“十点半了,你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画室。”
令夏不肯动。
盛祁走过去,用食指戳她肩膀处的被子。
令夏被惊吓到,像小弹簧一样瞬间弹起又落下。
“你别动,别动我!”
令夏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了?”
令夏不说话。
“之前你看过那么多比这更恐怖的都不怕,今天倒怕起来了?”
她还是不说话。
盛祁看了眼时间,她不回去睡觉他也到点要睡觉了。
“那你坐着吧,我先去洗澡。”
令夏抱着被子“登”一下弹起来,“我也去!”
盛祁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是去洗澡!”
脱.光了的那种。
“那我在门口等你。”令夏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别关门。”
盛祁:“……”
等盛祁洗完出来,她坐在洗手间门口的小板凳上,头一点一点的,整个人睡得东倒西歪的。
盛祁往她脸上挥了两滴水,令夏迷迷瞪瞪睁开眼,揉了揉,“你洗完了?那睡觉吧。”
说完她非常自然地把鞋一脱,直接跳上了他的床。
他、的、床!
“借一半我睡,明天一早还你。”
盛祁:“……”
她怎么还,她用什么还?!
但她把被子往头上一盖,根本不理会他的无语和震惊。
盛祁没上.床,他拉了把凳子到床边,人坐在凳子上长腿伸到床上,双手抱着臂,就这么囫囵闭了眼。
“那个女人,让我想起了我妈妈。”
刚才那个女鬼出场时的模样,和上次妈妈冲她发脾气时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长发,一样狰狞可怕的表情。
她不怕鬼的,应该说在今天这部片子前,她对恐怖片是又怕又爱,越怕越爱。
因为她知道那都是假的。
可一旦电影里的场景和现实完美契合上了呢,那电影是不是就是某一种层面上现实的折射?
所以她害怕了。
她不敢回家,害怕见到那个和电影里的女鬼完美相似的女人,怕她再一次失控地冲她挥拳头。
“我不想看恐怖片了。”
“盛祁,你明天帮我把那些片子都还了吧。”
也是从那次开始,令夏就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大概他也早都不记得了。
令夏低头,把最后一只龙虾塞进嘴巴里,“现在我胆子也大。”
闻言,盛祁又哼了一声。
令夏有点烦闷,心里想,天天就知道哼哼哼,一天哼八百次,他以为他是天蓬元帅吗?
“你?胆子大?”盛祁把手机拿过来,对着自己的脸照,“你胆子大你把我砸成这样?”
令夏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次不是被打光吓到,是被他脸上的红肿淤青吓到了。
“这……我砸的?”
她刚才下手这么重吗?他额头、脸颊和下巴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泛红,额头那里甚至都直接肿了起来。
“不是你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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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夏刚准备舒口气,他又接着一顿输出:
“是我眼瞎,专门找你手里的电脑往上撞,撞一下还不够还要咚咚咚连着连环撞。”
令夏:“……”
他这话也太夸张了,也不到连环撞的程度吧。
“你说,你是不是生来克我的?”
这话令夏不知道怎么接。
可见面后这短短一个多月,他确实一次一次因为她而受伤,上次的手伤才好没多久,这次直接毁容了。
上次的伤是她的原因,她负责她也没二话。
但这次——如果不是他突然半夜爬楼跑上来,她也不会无故去砸他。
“你办公室有药箱吗?我帮你上药。”
“没有。”
令夏“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这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
办公室又热又闷,加上旁边还坐着个脾气不太好的大佛,令夏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畅了。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盛祁这样问,令夏还真认真想了想,哦对还真的有——
她一把拉过自己的笔记本,好在停电没有影响它的使用,文件和文档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你看看这是我们修改过后的设计稿,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盛祁心里堵了一口气,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设计思路讲设计灵感,他气得快呕吐血了。
“下班时间,不聊公事。”
令夏心里头就纳了闷,不是他先主动问起的吗?
不然她也不敢突然找他聊工作啊!
“那聊什么?”
“你问我?”
“是你先问的啊?”
盛祁突然又生起气来,“那不聊了!”
有病吧他。
令夏懒得再管他,把笔记本拉到自己面前,开始做之前没完成的工作。
虽然笔记本还有电,不影响使用,但是没电网络也断了,查找在线资料非常得不便利,令夏干起活来磕磕绊绊,效率也不高。
但总比和他坐着,大眼瞪小眼的强。
“你跟那龙虾,什么关系?”
令夏注意力在电脑上,听了他的话,脑子里转了几道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龙虾”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一时鱼一时龙虾的叫别人?
“你是说冯天齐?”
他不说话,令夏就当是自己猜对了。
“同事,邻居——”
令夏想到刚才他送她龙虾临走时的那一幕,微微笑了笑,“朋友?”
盛祁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只是朋友?”
令夏不解地看向他,光线太暗,她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不知为何,她好像能感受得到,他情绪并不太好,这和上次那些哼哼式的阴阳怪气不同,此刻他周身像是被很强的负面情绪包裹,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有些窒息。
“不然?”
“我以为——”
他话刚出口,四周不多的光源同时亮了起来。
来电了。
头顶的中央空调开始往外输送冷风,桌上的台灯光将两人笼在其中,虽然不够亮,但足以令夏看清他的表情。
可下一秒,盛祁就将头转开了去。
“走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伸手。
“垃圾给我。”
见令夏还不动,他又自己走回来,拿走了她吃完的龙虾盒——还有她给他剥好的六只龙虾连同塑料盖一起。
令夏在后面收拾东西,匆匆追上去时,盛祁正在门口低头摆弄着手机。
手里已经没了那袋垃圾的踪影。
她刚要开口问,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已经又抬脚往外走去。
所以他刚才,到底是想说什么?
35. 第 35 章
第二天令夏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等电梯,中途正巧碰到许柏杨,两人才刚说完“早上好”,脸上还泛着青色的盛祈也来了。
“咱们这办公室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令夏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困懵了但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做了反应。
“啊?”
“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是累就是伤?我寻思我们公司也没虐待员工吧?”
这话令夏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她“呵呵”笑了两声,偷瞄了盛祈两眼。
他双手插着兜,连个口罩和墨镜都没带,完全无视周边各种打量的眼神,真真做到了“淡然处之”。
内心够强大的。
“你这脸怎么回事啊?被人揍了?”
盛祈微微掀起眼皮,往令夏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做贼心虚一般,埋着头,手指快把电脑包抠破了。
他不说话,许柏杨也没有轻易放过他,“跟谁打架了,情敌?还是姑娘?”
许柏杨一脸好奇打探的八卦表情,和他一样表情的还有其他等电梯的零动同事。
他们各个高高支起耳朵,唯恐遗漏丁点儿有效信息。
“你有那功夫,管管大楼电闸。”
正好电梯来了,大家都十分谦让,主动请两位老总先上,等他们两位上了之后其他人才分批有序地上。
令夏故意往后站了站,想等他们走了之后坐下一趟,结果被许柏杨看到,以为是她没挤上来。
他冲她招了招手,“来啊Lynn,还有位置。”
令夏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电梯。
一上午的时间,令夏连着灌了三杯浓缩咖啡,她猛灌的样子差点没把Bella吓死。
“你怎么回事,拿咖啡当水喝啊”
令夏上眼皮重得很,下眼皮又像一排吸铁石,超强吸力地吸住上眼皮不放。
“太困了,不喝我要原地睡着了。”
“太困就休息一会吧,我怕你晕倒。”
令夏看了下手头工作的进度,最紧急的就是昨天修改无数次的设计稿,但好在最后修改的那版已经过稿,现在正在顺利往下推进。
其他工作下午还有时间做。
“那我眯一会,有事你叫我。”
“你去找个会议室,躺下休息多好。”
令夏摇摇头,“在这睡得安心些,课间十分钟理论。”
说完她就趴下脑袋,下一秒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令夏是被一阵喧嚣嬉笑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瞬间,她仿佛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上学时候的课间时间。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嘻嘻闹闹地往教室跑,坐回座位上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和没说完的话。
除非老师站到讲台上的那一秒,周围所有的吵闹声才会彻底安静下来。
“吵死了——”
说完这句话,令夏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刚才说话了吗?
说话了吧?
声音很大吗?
这些她统统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
周围确实安静了很多。
令夏闭着眼睛,有点不敢睁开了。
“不好意思吵到大家工作了,接下来我们会小点声音,抱歉。”
这个声音……
令夏偷偷睁开眼,发现旁边的同事都好好坐在工位上,所以刚才的喧闹声并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她悄悄坐起身,头一抬,视线便在半空中和盛祈的撞在了一起。
他眼神有点奇怪,令夏刚睡醒,隐形眼镜有些干涩,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正想再仔细看看时,他身旁的人扭头和他说话,见他望向别处便也看了过来。
令夏揉眼的手一偏,指关节戳进了眼睛,本就没完全贴合的隐形眼镜一下就被挤了出来。
她眨了眨另一种完好的左眼,又眨了眨——
原来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她的幻觉啊。
竟然真的是孔文曲。
他显然也看到她了。
孔文曲看起来十分震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颗鸡蛋,眯眯大点儿的眼此时都能看到眼珠的形状了。
他指着令夏的方向,手抖得很厉害,说话的声音也哆哆嗦嗦地,想是装了个振动器。
“梁梁梁……夏……招……”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话也说不明白,他拉着盛祈,想让他帮忙说两句。
盛祈捏住他的手,使了使劲,然后转身对着身后一心人说道:
“孔总有点不舒服,我带他进办公室休息一下。”
说完也不顾孔文曲还要说话,直接用力将他拉走了。
盛祈把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孔文曲就抱着办公室开始来回绕圈,绕了差不多十圈,他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一点。
“……刚才那个,是——夏夏?”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但没等盛祈回答他又立马道:“是她是她,肯定是她!”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你看到没有,她显然也认出我来了!”
“我都长这么帅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盛祈:“……”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这儿?!”孔文曲突然想到什么,他指着盛祈意味深长地道:“难怪那会周礼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我当然还说绝对不可能,好小子,你连我都瞒着!”
周礼那晚给他打电话,孔文曲和自己老婆在一块,听到电话响直接就给挂了,结果他契而不舍地又给他连打三个,在老婆吵醒发飙前他只能去外边儿接通了电话。
没等他发脾气,周礼就在那边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八卦,说盛祈和他们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好上了,大半夜的又英雄救美又负伤进局子,这搁他身上是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孔文曲也忘了自己被吵醒这回事,他承认这么些年盛祈身边的男女关系比白开水还要寡淡,周礼说的这事咋一听有点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觉得周礼肯定夸大其词了。
“不可能,他有喜欢的人。”
周礼“呵”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就你之前提过的他那个小青梅?这都多少年了,那姑娘也差不多二十五六了吧,说不定人早都有男朋友结婚了。”
这件事孔文曲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从来没敢在盛祈面前提,盛祈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可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要是想忘他早就忘了。
何必等到现在。
“反正不可能。”
话说到这,周礼也懒得跟他继续掰扯了,说着他就准备挂电话,在挂断前孔文曲突然叫住他,问他道:“那姑娘长什么样?”
“瘦瘦的,脸很小,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职场女性的模样,看着挺干练。”
孔文曲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身高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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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个人的审美,“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跟梁今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盛祈不可能喜欢她。
“行了挂吧,我要去陪我老婆睡觉了。”
周礼呸了他一口,骂骂咧嘞地把电话给挂了。
这时候再想一想,那盛祈这段时间的反常行为都有了解释。
手掌上的伤,频繁往来的江城,酒吧的说走就走,那晚回家的失魂落魄,还有——
昨晚凌晨的狼狈和脸上的伤……
想通一切的孔文曲再看盛祈时,脸上多了三丝一言难尽。
“你什么眼神?”
盛祈手机进来了一条信息,他低头打开,是令夏发的。
【你帮忙稳住一下孔文曲,别让他当众跟我相认!】
盛祈看完,勾起唇浅浅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帮你?】
孔文曲在一旁坐着,看他的五官跟川剧变脸似的,不,甚至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他什么时候在他脸上见过如果丰富的动作和表情。
孔文曲啧啧了两声。
令夏咬着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给他回了一句:
【我给你做牛做马。】
盛祈笑意转冷,他翘起二郎腿,十分冷酷地打字:
【我缺你这一个?】
令夏扬头看了一圈,行吧,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在座的各位都是为他打工的牛马,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哥】
【求你。】
这是令夏曾经的杀手锏,现在几年过去了还有没有用她也不确定。
但死马当活马医,她总得试试。
不然让孔文曲这么一搅和,那她前两天还专门和盛祈划清界限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盛祈一直没给她回消息。
令夏一个下午退退进进微信十几次,她可以确信公司的网络没问题她的手机也没问题。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确实没回她。
得,这波属于是她自作多情了。
令夏提心吊胆了一下午,孔文曲也进进出出了办公室好几次,但每次经过她的位置时,他都目不斜视,眼神看着前方坚定得仿佛要去入党。
之前他指着她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很多人都看到了,也有好奇的人跑来找她打听。
令夏淡然一笑,“估计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人?”
“嗐我大众脸,从读书那会起就一直有人说我像他二舅家的表妹、三伯家的婶娘、妹妹的小学同学……”
说到这个,大家都有差不多被说像的经历,左右扯一扯,也就忘了刚开始找她打听的目的。
一直到快要下班,盛祈和孔文曲终于离开了公司,许柏杨和其他领导一起送他们出去,令夏看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气还没吐完,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盛祈给她发消息了。
但他直接略过了她上面那条消息,给她发来了一个餐厅的定位。
【下了班直接过来。】
令夏回了个【?】
【人我帮你稳住了,事情也要我帮你解释?】
【那叫声“哥”怕是不够哟,妹妹。】
令夏:“……”
36. 第 36 章
下班后耽搁了二十分钟,令夏坐上出租车时人还有点恍惚——
一会见面了,要说什么?
和盛祈重逢以来,对于一些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埋在心里,不再主动提起。
可孔文曲和盛祈不一样,他肯定会追问。
而且是直言不讳、单刀直入地追问,他不会顾忌在座的人是否尴尬是否窘迫,想要知道的东西他一定会问清楚为止。
所以某种程度上,令夏是害怕遇到他多过盛祈的。
盛祈发过来的定位是之前她和罗亦可去过的那家私房菜馆,那次他还帮他们买了单。
在进去之前,令夏站在台阶下深呼吸了三口气,但还是没能让跳动过快的心脏冷静下来。
上次她们来吃饭是坐的大厅,这次她报上盛祈的姓,服务员直接将她带到了走廊尾的包厢。
有服务员带路,令夏一路上再没有磨叽停步的功夫。
服务员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她将门推开,向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里头盛祈和孔文曲面对面坐着,听到动静两人同时看了过来,令夏站在门口,一时没有迈开步子。
服务员已经离开,走廊暂时无人经过,四下静得像是能听到她的呼吸。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他们在想什么令夏不知道,她不说话是实在没想好怎么开口。
说你好吗?
还是好久不见?
正当她想要举起自己的右手时,孔文曲已经站起了身,他顿了两秒然后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等到了她跟前两步远的地方,他才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令夏有些不知所措,她扯起标准的社交弧度,和他打招呼:
“嗨,孔——”
话没说完,孔文曲突然张开双臂,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令夏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同样朝他张开了双臂,“好久不见啊,孔大聪明。”
“臭丫头……”
令夏听到孔文曲的嗓音里有哭腔。
她想看看,但刚想要结束这个过于沉重的拥抱,却又被发现她意图的孔文曲一巴掌摁了回去。
令夏冲一旁边喝茶边欣赏他俩久别重逢的盛祈使眼色,让他救救自己。
盛祈眉一挑,又继续低头喝茶。
令夏暗骂了一句,还准备骂第二句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他的茶杯,三步跨过来就扯开了孔文曲。
“行了,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坚强点做个男人好吗?”
孔文曲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扭头和他争辩:
“你说谁不像男人?!”
盛祈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谁哭我说谁。”
孔文曲憋屈死了,可刚才一时情上心头没忍住哭了的人又确实是他。
孔文曲想找队友。
他拉着令夏问:“你们第一次见那次,他没哭?”
怎么火又烧到她身上来了?
令夏想都没想,非常确定地摇了摇头。
哭?
他冷漠得就像她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孔文曲不相信,他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服务员上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等菜上完他也忘了刚才的话头。
他俩一人坐了一边,现在她来了怎么坐,成了个问题。
三个人站成一排,等着令夏做决定。
她想了想,脚往孔文曲那偏了半步,“我就坐这里吧。”
闻言,盛祈掀起眼皮看了明显站成一派的他俩,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入了坐。
孔文曲把菜单递给她看,“是按你原来的喜好点的菜,你看看不喜欢的话再加。”
令夏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都是各种肉,确实都是她喜欢的。
原来喜欢的。
“挺好的,够了,先吃吧。”
不知道孔文曲是长大了变成熟了还是多年未见一时没有放开,他聊天找的话题都非常的社交和礼貌。问问她住哪里,问问她工作怎么样忙不忙,问问她在江城待了多久喜欢这里吗?
说实话,令夏非常意外。
但这对她也不算是坏事,吃着聊着令夏就不自觉放松了警惕,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好像大家都没怎么变。
孔文曲还是那个喜欢耍宝逗乐的气氛活跃分子,令夏适当捧捧哏、每次听到什么笑话都很给面儿地做出积极反应,盛祈则是那个全程旁观的人、偶尔一针见血地点评两句,瞬间终结气氛。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你不知道盛——”他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及时改了口,“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一直找你。”
令夏笑了笑,“我大学就是在江城上的,毕业之后也就留下来了。”
“这些年一直在这里。”
孔文曲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盛祈,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没看他。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次好不容易见上了,以后你可别再突然消失了,来来来咱俩微信加上。”
令夏把二维码打开,让他扫。
加上好友后,令夏看见他的头像点开放大又细细看了一遍。
“婚纱照很好看。”
说起这个孔文曲可就有话说了,“我朋友圈还有很多,你去看看。”
果然如他所说,他朋友圈非常非常……多。
令夏随意翻了一下,他备婚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大半年,这半年间他仿佛是在朋友圈直播流程,昨天拍了婚纱照、今天去定制西装、明天要去选戒指……
令夏想到盛祈的朋友圈,这年头连朋友圈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了。
他们两人的朋友圈风格截然不同。
“新娘子好美,又飒又酷。”
令夏指着一套黑色的婚纱照说道。
孔文曲脸一扬,别提有多得意了,“那是,你是没看到她穿工作制服的样子,更飒!”
“揍他的时候,也挺飒的。”
盛祈在对面,冷不丁接了一句。
令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孔文曲,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那咋了,我有老婆你没有,略略!”
“有老婆揍吗?挺好的,你开心就好。”
“那咋了,我有老婆你没有!”
“神经病。”
“我有老婆你没有,你嫉妒我!”
令夏在旁边听得一头黑线。
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他们吵起架来依然这么没有水平啊?!
孔文曲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不管盛祈说什么,他都拿这一句这一句回怼,最后可能盛祈也察觉这场面过于蠢了,才先一步住了口。
孔文曲更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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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令夏使了个眼色,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
“我们的婚礼在中秋节,到时候你一起来玩儿。”
是陈述句。
令夏有点犹豫。
她没有立马答应,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孔文曲要结婚的事,她早在盛祈那听说了,如果今天不见面她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但是见了面他又当面邀请了,她那句“不方便去”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时候看情况,行吗?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去。”
“为什么会没有时间,你要加班?还有约了人有别的安排?”
令夏再一次沉默。
太突然了,她想随便找个理由先蒙混过去都有点来不及。
孔文曲转头看对面事不关己喝茶的人,顿时枪口对着他开始战斗:
“你们公司是人吗,中秋节还要让员工加班?你小心我打电话举报你们。”
盛祈一脸无辜,“你们聊你们的,扯上我做什么?”
“零动可是正规公司,法定节假日是严格执行国家规定的。”
这话一出,令夏的路又堵上一条。
“呐这下不用加班了,还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他的这句话仿佛就是在说: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机票和酒店到时候让他一起订,到时候时间合适你们可以一起出发,他对我们结婚的地方熟,你和他一起我也能放心点。”
令夏还没说话,盛祈又开口了:“你结婚,凭什么让我订机票酒店?”
“报销报销,到时候我都给你报行了吧。”孔文曲说盛祈小气,盛祈说他数学不好算盘倒是打得精。
盛祈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他婚礼有两场,户外的仪式和室内敬酒,仪式环节都是亲朋好友,人不多,你要是有事参加完就走也没事。”
孔文曲还想说什么,盛祈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令夏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碟,心里两个小人左右互搏了好久,她抬头看了看盛祈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孔文曲,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去参加孔文曲的婚礼,势必会见到一些人,一些她刻意想忘也一直努力在忘的人。
如果不是孔文曲的婚礼,那个城市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可因为有盛祈有孔文曲,她又觉得好像可以有勇气再试一试。
那里也不是她的家。
大不了就离开。
孔文曲很重地舒了一口气,神情顿时轻松了很多,又有精力插科打诨了。
“我真怕你说不去,我的婚礼你要是都不来,那我会遗憾半辈子。”
令夏失笑。
“要是早点见到你就好了,盛祈是我的伴郎,你的话不做伴娘可以给我当伴郎啊,再不济花童也成啊!”
令夏:“……”
盛祈不想再听他说话,率先起身,“要点脸吧你。”
“我都要结婚了,感觉好不真实。”孔文曲想到什么,幽幽叹了口气。
“十七八岁那会,我还总开玩笑说要给他做伴郎的——”
孔文曲的食指直直地指向前面的背影。
橘色的灯光笼罩在那道背影上,落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盛祈头没回,短暂停顿了两秒,随即又抬脚继续向外走去。
37. 第 37 章
晚上还没到家,令夏的微信群组里就多了一个群。
群名很土,叫【北江三剑客】。
孔文曲像刷弹幕一样,在群里率先发了一波晚上聚餐的图。
有食物,有合照还有……一些趁她和盛祁不注意时的偷.拍。
【美食的图我先发朋友圈了,剩下的美图你们自取哦[坏笑]】
好像生怕他们会看不见,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分别艾特了她和盛祁。
令夏看到后,十分捧场地给他回了个[鼓掌]的表情包,盛祁则一直没出现。
一见有人搭理他了,孔文曲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一张他微信的截图。
令夏点开看了两眼,他的未读消息多达999+,但她还是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在我心里,咱们三剑客就是最重要的!】
【说这个也不是要求你们什么,所有的话都在哥们儿心里。】
她又仔细看了看,哦,他把这个群置顶了。
令夏再看自己的消息栏,那会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往外蹦,她嫌吵就把群屏蔽了……
那行字,像一把无形火,灼热得很。
令夏赶紧把群屏蔽给取消了。
令夏很佩服孔文曲的精力,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么旺盛的分享欲和滔滔不绝的碎碎念。
她明明记得他说过,他现在是在自家公司上班,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这状态,哪里像啊。
第二天一早,他又跟把机关枪似的,在群里分享他在酒店的早餐。
令夏看了眼,果断还是选择了屏蔽群消息。
过了好一会,她收到一条消息,打开一看,是孔文曲在群里专门艾特了她。
问她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什么如此沉默。
令夏忍不住笑了。
一旁的Bella见了,好奇地问:“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谈恋爱了?”
令夏还没张嘴,就看到盛祁从门口走进来,刚巧视线落在了她们这里。
她赶紧把头扭开,见Bella还看着她,她只好靠近小声说道:“不是啦,是群消息。”
等盛祁走远,令夏才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上次你去盛总办公室,他为难你了?”
“啊?”
“怎么感觉这几天你很怕他一样?”
令夏讪笑了两声,“他是领导,他不为难我我都怕他。”
“也是,他冷起一张脸,确实挺可怕的。”
说完Bella自己还打了个寒颤。
等令夏想起还没回复孔文曲时,再一看,群里多了两条消息。
是盛祁回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想我的员工陪聊,你不如先打笔钱。】
这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虽然觉得盛祁有点损,但好像确实效果很显著。
中午吃饭时,孔文曲又艾特了她。
【午休时间可以聊天了吧,盛扒皮?】
然后他真的给令夏发了个红包。
令夏没真的领,但她有点好奇是多少钱。
她几分钟没看消息,再一看,群里又多了两个给她的红包。
盛祁:【不好意思误领了。】
孔文曲:【你还不好意思?还不赶紧吐出来。】
这……
一个红包她心如止水,两个红包……就有点心痒难耐了。
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不收,孔文曲可不会让盛祁独吞他的一片心意。
【你为什么不收?!】
【他这个钱可不是他的钱,是我的钱,是我对你的关心和爱啊!】
【收了!】
【快收了!】
【不收我下午就杀去你们公司!!】
令夏一看,没有半分犹豫,赶紧把红包收了。
两个188元。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盛祁误领的那个红包,188元。
也就是说,他还倒贴了188元。
这个误领费有够亏本的。
孔文曲没在江城待很久,他离开之前本来想约她再吃一顿饭,但因为令夏手头有个急活要加班,所以只能放了他鸽子。
【下次等我过来,你请我吃地道的江城菜。】
说完他又特别强调一句,【就咱俩,不带盛祁。】
盛祁给他回了个:【……】
令夏乐了,她比了个大大的【ok】
随后,盛祁又给她回了个:【……】
令夏搬新家后又买了两盆薄荷,这两天已经冒了新芽,周末在家她又试着做了做青桔柠檬薄荷茶,这次她加了菜场农家自产的野生蜂蜜,感觉口感更丰富了。
令夏给自己鼓了个掌,真不错。
她在网上订购了一批饮品外带杯,周日晚上她提前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周一一早,令夏起了个大早泡茶、做饮品,等终于做完打包好,差不多也到了上班时间。
到公司时,办公室的人还不多,令夏把做好的青桔柠檬茶放在同事的工位上,最后还剩了两杯,她在考虑要不要送给许柏杨和盛祈。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嫌弃。
令夏倒是没有思虑太久,因为许柏杨进公司时看到大家手上都端着一杯柠檬茶,随意问了一句,知道是令夏亲手做的后他专门走到她的位置旁,问为什么大家都有他没有?
令夏赶紧把手边的茶递给他。
“有的有的,看您没来所以没来得及给。”
许柏杨接过来,立马就唱了一口,然后毫不吝啬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Lynn还有这等手艺呢,这都可以出去卖钱了。”
令夏听了很开心,但也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那一杯是多的吗?”
他指了指她准备给盛祈的那杯。
“啊,对。”
“不介意也送给我吧。”许柏杨吸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那杯,“一会正好我有个客户来。”
令夏立马双手奉上。
柠檬茶里的冰块化了后口感会减弱很多,时间久了柠檬也会泛微微的苦涩味。
快中午时盛祈才到公司,令夏有点庆幸早上把剩下的那杯柠檬茶给许柏杨了。
不然这个点,也没办法喝了。
盛祈进办公室没多久就给她发了个微信。
只有一个【?】
令夏没懂他的心思,单单一个标点,她也没办法揣摩他的想法。
她也回了个【?】
过了会,他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她早上做的青桔柠檬茶。
额……
怎么有种背后出墙被抓个正着的心虚感。
【我的呢?】
令夏咬了咬手指,回他:【你早上没来。】
盛祈:【所以我的呢?】
令夏:【给别人了。】
过了两秒,他连着发了三个【好。】
看得令夏一阵莫名的心惊胆跳。
但这句话后他再没有说话。
搞得令夏一下午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快下班的时候,许柏杨把他们拉到大会议室开会,马上就是新品发布会,目前各项工作都进展得很顺利,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领导们给大家加加油鼓鼓劲,毕竟一直到发布会,大家熬夜加班加点的时候还多着呢。
“今天喝到了Lynn亲手做的青桔柠檬茶,这让我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我作为老板竟然都忘了犒劳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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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晚食堂给大家准备了海鲜自助大餐,大家随意享用!”
下面掌声雷动,在大家热烈高呼“老板威武”的时候,令夏惴惴看向许柏杨旁边的盛祈——
他全程低着头在看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柏杨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当然等这次活动结束,该有的嘉奖也少不了,聚餐、团建、奖金——统统都有!”
又是一阵欢呼。
在场的几个荧星互相对看了两眼,令夏的微信群里就开始噼里啪啦弹消息了。
【我去了,零动出手够大方的啊!】
【有钱有实力了属实是,我们这些小虾米也是跟着吃香喝辣了。】
【许总好帅啊!啊——我爱上他了!!】
【比起温柔可亲的许总,我还是更喜欢清冷克制的盛总啊啊啊啊,我爱冷漠霸总想被他推.倒!!】
令夏:“……”
令夏有种赤身站在户外偶遇雷击的无助感,还是那种里外都被雷劈中的无助。
爱盛祈,被推.倒??!
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眼睛刚一抬起,正好和盛祈看过来的视线撞上。
令夏现在一看到他的脸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闪现刚才那一行直白又赤.裸的文字。
她像做贼被发现一般,瞬间移开了目光。
下一秒,盛祈的微信来了。
【心虚什么?】
令夏哪敢说真话。
【你看错了。】
盛祈哼了下,【我裸眼视力5.0。】
令夏马上回了他一个[好厉害]的表情包。
盛祈感觉自己有被阴阳到。
【我不止视力好,记忆力更好。】
令夏:【?】
【有人还欠我一杯柠檬茶。】
他怎么还想着这个?
这杯茶不喝到,他怕不是要记到土里去。
【今晚要加班。】
【然后?】
令夏暗暗叹了一口气,【周末给你做。】
盛祈没再说话,她就当他是答应了。
晚上加完班,到家已经快三点了。
令夏回家躺在沙发上,不想动也不想去洗澡。
她身体很困,但是脑子却异常活跃。
每回加完班之后她都会有这个毛病,所以有时候她还愿意加通宵的班。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对身体的消耗不是一天拉至百分百,每天百分之一可能到一百天后身体才会发出抗议。
但没发生的事都不叫事。
令夏找了部纪录片,电脑放在茶几上,她侧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但脑子又没有完全集中在那里。
纪录片放完,没拉窗帘的窗户外,已经看得见蒙蒙天光。
令夏去洗了个澡,在客厅晃悠着擦头发时,她看到窗台上在随风摇曳的薄荷叶,想着或许今天就能让盛祈喝上柠檬茶。
她担心盛祈会晚到,所以专门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今天几点去公司。
发完令夏才想起,这会才四点多呢,又不是谁都跟她一样熬夜熬到天亮。
她拍了拍自己因为熬夜有点迟钝的脑门儿,转身回洗手间去吹头发。
刚走没两步,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令夏走回去,是盛祈的回复。
【八点半到你楼下。】
令夏还没吹的头发,半湿着在往下滴水,一会儿工夫没擦,她的脖子、背上、脸颊上,便都沾上了垂落下来的水珠。
水珠不大,也不算密集,不会打湿她身上绵绸睡衣,但却会贴在她的皮肤上。
拉开,又会粘上来;再拉开,再又粘上来。
恼人得很。
【再睡会儿,给你带早餐。】
38. 第 38 章
盛祈电话打来时,令夏还在做梦。
等她慌慌张张回电话过去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她边往自己嘴里塞牙刷边含糊不清地和他道歉: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没听到电话响……”
所以她到底逞什么能,大半夜不睡觉非要熬夜看纪录片呢。
“不急,我在你楼下。”
令夏漱完口,随口问他:“你吃过了吗?”
她想的是,如果他吃过了那她就把早餐带公司去吃;如果他没吃——
他在电脑那头停顿了半秒,然后开口道:“没有。”
那就叫他上来,正好把柠檬茶给他。
“那你要上来一起吃吗?”令夏从卧室窗户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单元楼道口,站得笔笔直直的他。
令夏估摸着时间去开门,门一开,盛祈举起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进来吧,不用换鞋。”
公寓是一眼望到头的布局,刚想到他要上来,令夏抓紧时间把眼皮底下的脏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还有扔不了的就塞进了沙发垫下。
“你随便坐,我去拿餐具。”
话是这么说,但走到厨房她又犯难了。
她忘了,之前上超市采购时为了省钱,她只买了一套餐具。
一套餐具的意思就是,一个盘子一个碗一双筷子一把勺子。
连一把多余的叉子都没买。
令夏从厨房探出头,问他:“你买的早餐,应该有餐具吧?”
有是有,只是是一次性的。
令夏左手举着筷子,右手举着勺子,看着他刚摊开的汤粉、糊汤粉还有包子油条之类,试探性地说:
“你觉得勺子可以吃面条吗?”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主人用自己的餐具,客人用早餐自带的一次性筷子就好了。
照理来说这样也最合理。
但令夏太了解盛祈,如果让他用一次性筷子,那今天这顿早餐他大概是不会吃了。
“你用这个吧。”令夏把从厨房拿来的餐具给他,然后自己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我用这个。”
她利落地把筷子掰成两根,然后交叉刮了刮上面的毛刺。
“你家就一双筷子?”
令夏已经开始在往嘴里塞东西,时间不早了,一会吃完还要和他分头出发去公司。
这里住的全是公司的人,别到时候被人看到,又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其实不该把他叫上来的。
唉。
熬夜之后,脑子真的不太清醒,净干些蠢事。
“没来得及买呢——”令夏看他坐着没动,没忍住催促道:“你快吃,吃完得上班了。”
“一双筷子来得及买,两双筷子就来不及了?”
盛祈是十分真诚地向她发问,他确实没太理解她的这个脑回路。
令夏没回他。
要怎么说,说她是没钱为了省钱才买的一双?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令夏被呛到,她接过盛祈递过来的纸,捂着嘴咳了好几下,才算是缓了过来。
“你在我们公司上班也不用打卡吧,你迟到半小时也没人扣你工资。”
“员工行为规范时刻约束着我。”
盛祈被她气笑。
“还挺骄傲。”
说到这,令夏突然凑近他,小声和他打商量,语气都变得谄媚了起来:“您看我都这么努力工作了,月底做工作总结汇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们团队打打高分?”
“想走后门啊?”
“看您这话说的,就不太中听了——”令夏道:“这叫激励鼓励员工,激发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怎么能说是‘走后门儿’呢!”
“想让我打高分也行——”
他突然改口变得这么好说话,倒是让令夏有点意外了。
“收买我吧。”
令夏顿时泄气。
他有多难讨好,她又不是不清楚。
“怎么收买啊,我可没钱!”
盛祈喝了口豆浆,“放心,你那点钱,我看不上。”
话虽然是实话没错,但也太实在是难听了一点。
令夏突然想起厨房里有一个可以勉强“讨好”他的东西。
“等一下。”
她说完就往厨房跑,很快又折身跑了回来。
“铛铛铛——”
她把冰镇过的青桔薄荷柠檬茶从背后拿出来,双手递给他。
“你上来前做的,现在喝刚刚好,你尝尝!”
盛祈眉微微一挑,似乎很意外。
令夏还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但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插上吸管十分给面子地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盛祈看她一脸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
“不错,不甜不涩。”说完他又喝了一口,才道:“好喝。”
这下令夏才笑了出来。
“那……我这算收买成功了?”
盛祈准备凑近吸管的动作一顿,过了好几会儿,他才往后一靠,他的人连椅背一起向后倾倒。
也正好让他隔着距离看她。
“在你眼里,我这么容易被收买?”
令夏暗自撇撇嘴,她是有这个期待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所以,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行吧。”
令夏快速吃完剩下的粉,然后把最后两口包子塞进嘴里,临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手边没喝完的豆浆。
“我吃完了,你现在走吗?”
刚才的聊天说话一点没影响到令夏吃早餐,她早就练出了一心二用的技能。但盛祈不一样,他从小家教严,只要上了餐桌,他就会严格执行“食不言”的吃饭礼仪。
令夏把电脑和钥匙装好,看他还没动也就不等他做选择了,“你慢慢吃,一会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她在玄关换鞋,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句:“一会你出门前先看看,我隔壁住的就是市场部的一个同事,你千万别让人看到了。”
不然到时候她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盛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举了举自己的左手,“八点五十二了。”
令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鞋带都来不及好好系,直接踩着后跟就出了门。
盛祈到公司楼下时,正好碰到许柏杨。
许柏杨看到他有点意外,“你不是一早的飞机回北江吗?”
盛祈单手插兜,另只手端着杯喝的,他慢动作喝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临时有点事,改签到下午了。”
许柏杨觉得他似乎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太上来。
他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咖啡店说:“我去买杯咖啡,你要不要?”
盛祈把自己手里的杯子举了举,向他示意:“我有柠檬茶。”
许柏杨这才往他手上仔细看了一眼,哦有点眼熟。
“这……和Lynn昨天给我们做的柠檬茶很像啊?你在哪买的?”
“你们?”
许柏杨点头,“对啊,昨天办公室好像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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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反正上午我见到的每个人都端了一杯,应该是都有吧。”
盛祈闭眼,笑了一声,带着极浓的嘲讽意味,也不是是在嘲笑谁。
“所以你这杯,是Lynn送的?”
盛祈心里猛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原本他能控制住再自我消化掉的,可惜许柏杨非要站在火炉旁,拼命地往上面添柴加火。
“你觉得可能吗?”
许柏杨觉得他这话奇怪得很,“那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昨天没喝到柠檬茶,脸臭了一下午,Lynn要是知道了还不吓得连夜给你做一杯。”
盛祈脸更黑了。
“你不是要去买咖啡?”
“没事,我回办公室喝速溶的也成。”
许柏杨和他一起往电梯里走。
“你跟兄弟说句实话——”
有个问题,其实许柏杨好奇很久了,刚开始他是有所怀疑的,但后来令夏来公司之后他们好像又变得很正常。
甚至有时候,盛祈对令夏的态度还不如他的。
现在看来,还是不太对劲。
“你对Lynn,是不是……”
许柏杨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挨在一起贴了贴,表情八卦又意味深长。
盛祈:“……”
“你脑子太脏了。”
许柏杨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还挺喜欢Lynn的。我也喜欢她啊,Bella也喜欢她,品牌部大部分人都很喜欢她。”
他看着盛祈,有些好奇,“你想到哪里去了?”
盛祈被噎住,好半天没有找到话来堵住他的嘴。
这件事倒是挺稀奇的。
毕竟他们俩就是在校辩论队里认识的,他虽然不差但盛祈更厉害,他话不多但字字精准,绝不会浪费自己的一分口舌。
所以每次不管是和他做队友还是做他的对手对手,他都是处处被碾压、毫无存在感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后来盛祈忙着创业没时间再打辩论,估计后面三年的最强辩手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盛祈面前占上风,这个机会如此难得,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你不会是以为,我说是你对她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吧?”
盛祈没理他。
“那你真的想多了,我上次吃饭时听其他同事说,研发部有个小帅哥在追Lynn呢。两个人都住公寓,这先下手为强、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你什么时候都闲到管员工的感情生活了?”
“公司快倒闭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看来我的注资也可以撤回来了?”
许柏杨见他真生气了,也不敢再继续在他嘴边拔毛,“哎你看,咱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多余说那些呢!见外,太见外了!”
盛祈脸色未变,也不说话。
“你这一杯,一看就跟我们昨天喝的不一样啊!哟杯底还有话梅呢,我们昨天的可没有,就几片柠檬,好喝是好喝但肯定没你的这杯好喝。”
“闭嘴。”
正好电梯抵达。
盛祈直接迈腿走了出来,经过垃圾桶时,他看了看手里快见了底的柠檬茶,顿了一下,又继续往里走去。
令夏下班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用钥匙把门一打开,她站在玄关处,还以为自己家里进了贼。
但一想,好像这世上也没几个贼,是不偷东西,还倒贴东西的吧。
她家这是——
进来过田螺姑娘?
39. 第 39 章
令夏不是个懒人,但耐不住加班久了家里的卫生状况就会有所懈怠。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到没办法下脚和一言难尽的地步,只是说可能稍许有些杂乱,一些东西会出现在本不属于它的位置上。
比如吹风机在沙发一角,梳子在玄关,耳环在窗台等等,你要说不合理但其实也都各有各的道理和原因——
吹风机是因为沙发角正对着空调出风口,在那里吹头发不会热到满头汗;梳子是出门前正好整理下仪容仪表;耳环则是……她顺手。
反正每个东西放置的位置,她心中自有考量,都是为了方便她的使用和再次使用。
但现在——
家里简直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到宛如她又重新搬了一次家的程度。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几干净得一丝浮尘都看不见,入目所及的家居用品都像哨兵一样,个个精神抖擞整齐划一地排列着。
电视机旁的多了个移动边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拿起来一看,全是进口的高级货。
从客厅再往厨房走,灶台宛如在消毒柜里泡过的,干净得都能反光当镜子使,上面还有两口同样像从商场里刚买回来的锅。
她打开锅盖,里面果然有新品出厂时贴的标签,两口锅都有。
显然也是新买的,但令夏对此毫无印象,所以大概也是“田螺姑娘”买的了。
一口是煎煮煮烤一体的电锅,一口是个珐琅锅、柠檬黄的颜色。
令夏拍了照,上淘宝搜了下同款,看完价格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几千块钱一口锅,还一买就是俩,这以后要是搬家她怎么舍得扔?
当然这还没完,令夏注意到灶台旁满当得几乎要塞不下的筷篓,里面多了大概十几把筷子,木的、铁的、不锈钢的,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都有。
令夏:“……”
她家现在如果要开个餐厅,应该也不为过。
令夏给“田螺姑娘”发消息,在等回复的时候她顺手拉开了冰箱,再次被震惊到了。
她瞪大眼睛,从冰箱顶层慢慢移到下层,不由自主地“哇哦”出了长长的一声。
里面有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包装一看就不便宜,还有一些面包牛奶,剩下的令夏没有继续再看,她现在就想知道一个问题——
这些东西,她需要付钱吗?
如果要付的话,她一个月工资够吗?
她原本可以假装不知道,他不说她就不问,他如果说了她就装惊讶,但她的手比脑子快,信息已经发出去,且还过了撤回时间。
盛祈一直没有回复,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已经休息了。
令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呢?
令夏洗完澡,把脏衣服顺手扔进脏衣篓里,就这个扔的动作让她瞬间记忆复苏,她想起来自己早上因为赶时间还塞了两件衣服在沙发垫下……
一想到这,她甚至连身上都来不及擦干,直接裹上浴巾就往客厅冲。
第一个抱枕拿开,没有;第二个,没有;第三个……
令夏没忍住,哀嚎了一声,整个人直直地往沙发上倒去。
闭眼,睁开;再闭眼,再睁开——
非常遗憾,她依然还活在这个地球上。
说实话,她有一点不是很懂,你说洗干净的衣服叠好收进衣柜她可以理解,为什么有的人连脏衣服都要叠得整整齐齐?
昨晚她躺在沙发上看纪录片,躺累了也不想起身,直接单手解了内.衣随手扔在了沙发上,后来觉得打底的背心也束缚得紧,索性也一起脱了。
现在那小件小小的、薄薄的,存在感时强时弱的两块布,就叠放在她的脸正前方。
横平竖直,简直堪比正规服装店。
如果说房屋内的清洁、打扫还有一应物品的采购,令夏还可以自己安慰自己说盛祈出了钱,请人来做的,毕竟他一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让他弯腰曲背地擦灰尘收垃圾,她也觉得不太可能。
但此时此刻,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贴身衣物,她不禁开始推翻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所以家里这些,到底是盛祈请阿姨做的,还是……他自己动手做的?
她觉得,她现在急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是她之前的那条信息,盛祈依然没有回。
令夏捏着手机往卧室走,打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外往里看一眼,她就知道,这里没有人进来过。
虽然她卧室的房门并没有锁。
她坐在床沿,盯着盛祈的橘子头像看了好久,她在思索,要不要给他打这通电话。
其实打电话她能问出来的结果无非就两种,他做的、他请人做的。
不管是哪种,她对他表达礼貌的感谢终归都是没有错的。
她咬紧唇,大拇指下意识地就往嘴里塞,她没有做美甲的习惯,所以指甲边缘很好啃。
一只手的美甲都快做完了,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把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嘟”在响,她的心跳也不自觉跟着这个节奏,咚咚咚在跳。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看了眼时间,确实也很晚了,如果这个点他已经睡了也快要被她吵醒了。
想到这,令夏准备挂掉电话,至于她好奇的问题,可以之后找时间再问。
她手指放在红色挂断键上方时,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突然开始计时——
00:00:01,00:00:02……
电话接通了?!
她脑子迅速闪过这句话,可惜手比脑子快,已经惯性地点了下去。
电话挂断了。
还是被她自己挂断的……
令夏意识到这点,又赶紧把刚通了两秒的电话重拨了回去。
这次没有等太久,电话通了。
但是他没开口说话。
令夏“喂”了两声,看了看手机,还以为他又挂了。
“大半夜,遛我玩?”
本来令夏是想轻松愉悦地和他开启这通晚间通话的,毕竟早上他们吃饭、聊天都算得上愉快,他临走前还帮她整理房间、购置各种生活物品。
所以她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融洽和谐的。
但他一开口,语气里全然没了早上那会的亲近和自然,反而多了几分刚见面时的疏离和淡漠。
令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不,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
“有事?”
令夏鼻子莫名有点发酸,她借着打开卧室空调的空隙,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啊没事,就是看家里变化很大,想打个电话说声谢谢。”
“就这?”
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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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听在耳朵里,以为他是在质问——就因为这么一点事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忙,我就是想说声谢谢,今天买东西和请阿姨花了多少钱我一会转给你。”
盛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如果现在不方便的话,你找个时间发我金额就行。”
盛祈还是没说话,对她的善解人意更是嗤之以鼻,“转给我?你付得起吗?”
令夏的心慢慢地往回落,她现在情绪已经可以控制得很好了,“没关系,多少您说个数,不够的话我分期付。”
盛祈没有再说话,令夏以为他是在憋什么狠话,结果没想到下一秒——
电话被他挂了。
是做惯了领导的人脾气都不好、都这么阴影不定吗?
令夏看着因通话中断而熄了屏的手机,默默叹了一口气。
叹完又赶紧往回吸了一口。
“我不生气,我不难过,不告诉我算了,我白白得一屋子好东西,还省了请阿姨的钱,我一点本不亏,还纯赚!”
第二天,第三天,盛祈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公司没见到他,手机里也没有他的信息。
就在令夏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来自盛祈的账单。
长长——长的一条,令夏没敢细看,她只是稍微扫了一眼,人已经快晕了过去。
“你怎么了,没吃早饭低血糖了?”
Bella赶紧从柜子里拿了块巧克力给她,“快,含嘴巴里。”
令夏心想,我还不如直接晕过去。
这样是不是能抵一点账单。
“前台有零食柜,员工可以刷卡自取,你一会记得去拿一点备着。”
令夏缓过劲来之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打开了那份账单。
其实说是账单是抬举它了,那一串龙飞凤舞潦草至极的购买清单,并非出自于正规平台,而是他自己手写的。
还是非常随意的那种手写。
从没有裁剪干净的照片边缘,还能看到合同、合作、协议等字样。
令夏合理怀疑他是开会间隙无聊,又想起了这件事,故意来找她不痛快的。
令夏不敢看最后的合计,她粗粗扫了几行,他记性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都过去三天了,这么多东西他都还能记得住价格。
但这次她不打算回了。
那天巴巴求着他要给他转钱他不要,那现在她也要傲娇起来。
毕竟什么关系什么情分,都不如自己兜里的钱来得实在。
到下班的点,他几乎是掐着时间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账单收一下,我也不要多的,45821元,算你个友情价,转我45800元就行。】
就两分钟没回,他的信息又追了过来。
【?】
令夏还是没理。
这下知道着急了?
【想赖账?】
令夏看着那三个字,足足看了三遍。
最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给我个地址?或者酒店地址?】
大不了把那些东西打了包全还给他,她吃的两袋薯片、一包巧克力、一袋面包和一盒榴莲,就算把钱补上也花不到三百。
盛祈:【?】
令夏:【我今晚回去把东西打包,明天都给你寄过去。】
40. 第 40 章
那天之后,盛祈就消失了。
偶然听许柏杨说,他是回北江了,用许柏杨的话说就是:毕竟人家还是自家集团的继承人,不可能天天都待在他们这小庙里头。
令夏觉得他说得很对。
那些东西她最终还是没有寄出去,但她都一一打包好了,当然除了冰箱里冷藏品和零食。
家里储物的地方并不多,令夏担心哪天临时要寄出去,所以打包好的纸箱都摆在客厅走道上,偶尔起夜或凌晨下班时,陡然看见她还是会有那么一秒的愣怔。
除了看见那堆无处安放的纸箱外,令夏其实很少会想起他,每天忙不完的工作和处理不完的麻烦充斥着她的一天二十四小时,睡觉能帮助她短暂脱离,可也仅仅只有那三四个小时。
发布会的时间定在中秋节前的一个周六,令夏早在一周前就和各部门的同事进驻到了酒店,唯一庆幸的是这次萤星不是主要的负责团队,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只需要配合其他人就行。
那天如往常一样在酒店忙碌时,看着远处穿着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员,令夏莫名就想到了肖容。
算了下时间,她们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这种情况在她们各自工作之后并不少见,但这么长的时间连电话和信息都没有,确实不常有。
令夏一阵懊恼,之前她不主动联系是因为路以安找她帮忙设计求婚戒指那事,她怕两个人聊天上了头自己会憋不住话,再后面则是她一加班就忙到日夜颠倒,有时候想起来不是半夜就是凌晨,这么一耽搁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和肖容的最后一条微信还停留在令夏说等她忙完要一起吃饭的约定上。
令夏马上给她发了条语音,“肖宝宝,你最近怎么样呀,这段时间我快忙死了所以一直没时间联系你,但中秋之后我应该能稍微空闲一点,到时候一起吃饭好不好?”
“中秋的时候我要去趟北江,有一个朋友结婚,这个朋友——”说到这,令夏停顿了两秒,想了想应该怎么和她解释跟孔文曲的关系:“是原来很好的朋友。”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等见面我再跟你细说。”
连着发了三段长语音,令夏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肖容的工作没办法时刻看手机,所以她也没报她能秒回的期望,发完就把手机揣进兜里继续去工作了。
等她忙完再拿手机,发现肖容还没有回信息的时候,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今天上班这么忙吗?
“宝贝你忙完抽空给我回个消息呗,忙的话发个表情也行。”
她会不会是生她的气了?怪她这么久不联系她?还是和路以安吵架了,心情不好?
不管是什么原因,令夏的心里都很不安。这种不安没有缘由,但她很担心是肖容出了什么事。
她试着给她拨了个电话,但直到自动挂断都一直没人接听。
令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肖容是个脾气顶顶好的姑娘,平时只有自己生气不高兴的时候,但她几乎从来不红脸,这么多年她们甚至连拌嘴都很少有。
她不太信,她会因为自己不联系她而故意不理人。
令夏在工作间隙给路以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路以安说他这段时间在外地出差,昨天还和肖容发过信息,让她不用担心。
“你出差多久了?容容今天在上班吗?”
路以安那边的风呜呜吹,他的声音夹在里面,听得不太真切。
“快半个月了……今天?今天应该在上班吧。”
令夏见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就和他说了再见。
令夏忍不住皱了眉头,有点棘手。
一会下班要去一趟肖容工作的酒店吗?
一直到她加完班快十点了,肖容还是没回信息也没回电话,这下令夏也不多纠结了,她直接打了个车去了君豪。
到了之后她先去前台问了问,但前台大概是新来的,她说她不认识客房部的肖容。
令夏在大堂站了一会,思索是在等一会还是先去她家看看时,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她顺着声音抬头,叫她的人是赵星晖。
他笑着走过来,问道:“你来找肖容?”
令夏点点头:“发短信打电话她都没回,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刚问了下前台,她说她也不认识。”
“她这段时间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啊?”令夏很是震惊,在她的印象里肖容很少请假,一个就算前一天发烧到三十八度,第二天只要还能站起来她都会去上班的人,竟然会请假?
“请多久了?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吗?”
“有一个多星期了。工作上……可能有点事,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所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话说的语焉不详,但令夏也不是什么蠢人,都是上班经历过职场的人,她还是很快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并没有过多的询问。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令夏和他道别时,刚要转身又突然被赵星晖叫住。
“那个,你最近工作忙吗?有时间的话……可以请你喝杯东西吗?”
“好啊,不过中秋节之前我估计都不太行,到时候叫上肖容一起。”
“没事那等你有空。”
令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赵星晖才动了动他一满是汗的手,然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苦笑了一下。
-
“你在看什么,有认识的人?”
宋幼宁听到哥哥的话,也跟着看了过去,但那边除了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什么别的人。
“时间不早了,今天先这样吧。”
盛祈抬起手表看了眼,是一个很明显的散场信号。
宋宁然叫了她一声,“走了宁宁。”
宋幼宁看着站在原地未动的盛祈,还想说什么,被她哥轻轻一拽,朝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同上楼时,宋幼宁闷闷不乐,嘴撅得老高脸也垮着,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其实我真的好奇,喜欢一个完全对你没兴趣的男人,有意思吗?”
盛祈对她的躲闪和避嫌,他一个旁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他不相信宋幼宁这个当事人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不懂。”
“我是不懂,因为我不当舔狗。”
这话就说得很难听了,果然宋幼宁瞬间就怒了,她双目瞪着想张嘴骂他,但终于碍于电梯里其他的客人,她只能低声吼了句:
“闭嘴吧你个臭渣男。”
宋宁然两兄妹离开后,盛祈也走了,他走到酒店外朝四周望了望,都这么久了,哪里还能看到她的影子。
收了一点他的东西一言不发就要打包还给他的人,大半夜的跟前相亲对象倒是聊得很欢。
又乐又笑的,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跟对象聊天。
对他怎么就没有个好脸色?
其实令夏也看到了盛祈,就在赵星晖叫她的时候。
他和一男一女站在一起,都不用人介绍,令夏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男帅女靓,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她站在的方位,余光能轻易地看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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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不经意瞥过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女生的眼神在他身上,就没离开过。
那种眼睛里冒星星的样子,令夏只在爱人的眼睛里看到过。
-
令夏到肖容和路以安租的房子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晚上她只吃了半个汉堡,现在闻到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烤串味,肚子又开始不安分地闹了起来。
“别叫了,一会见到你肖姨,让她请咱们吃宵夜,你觉得怎么样?”
“你也觉得这提议不错是吧?”
但当她敲门敲了快两分钟,肖容还没来开门的时候,令夏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她“砰砰砰”使劲锤了七八下,除了把自己手锤疼了,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敲敲敲,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楼上有人从楼道探头大吼了一句,令夏吓得往回缩了缩,赶紧出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联系不上我朋友,担心她在家出事所以着急了,实在不好意思——”
随着楼上“砰”一声大力甩上门的声音,对面那户的门也打开了。
令夏下意识就要道歉,没想到那个中年妇女先开了口,“这家是住了一男一女是吧,好几天没回来人了。”
“好几天没回来?”路以安出差没回来她知道,那肖容呢,路以安不是说昨天才和肖容联系过的吗?
“有个三四天四五天?我们邻里邻居的,每天开个门出个门有动静都能听得到,这几天确实没见到人……”
大姐很热情,没等她问就说了很多,后来大概是她老公在屋里催,她才急着关上了门。
令夏慢慢往楼下走,她脑子里闪现出各种社会新闻的标题,这越想越心惊,令夏已经开始想是一会打电话报警还是马上打电话报警了。
“110”已经摁下,她正要拨出去的时候,肖容终于给她回了信息。
【好的呀乖乖,那等你忙完。我刚才在忙呢没看手机,亲亲。】
她的语气和回复都太正常了。
如果令夏没有先去她工作的酒店,也没有刚刚敲过他们家的大门,这个回复就足以说服她了。
“你最近工作很忙吗?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令夏又等了一会,肖容才又回过来一句话:
【确实有点忙,一直在上班都没时间休息。】
令夏一颗心几乎要沉到海底。
肖容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要骗她?
令夏直接给她拨了个电话。
前一秒还在回她信息的人,却隔了好久才接她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令夏没有再迂回。
肖容在电话那头沉默。
“我去过你酒店了,赵星晖说你快一周没去上班了,现在我就在你家楼下,你邻居也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肖容,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很久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很很闷很小的啜泣声,虽然她在极力忍耐,但令夏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你现在在哪,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可能是看她急了,那头肖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她反过来开始安慰她:“你别担心别担心,我现在很安全,真的,我跟你保证!”
听到她这么说,令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过了好久,久到令夏的耐心快要再一次耗尽时,肖容才终于开了口。
令夏不太确定是因为她哭过还是因为恐惧和害怕,她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很轻地、艰难地才飘进她的耳朵里:
“夏夏,他们找到我了……”
41. 第 41 章
令夏是在被送回余州后才认识的肖容。
那会肖容在一家美容美发店做学徒,令夏去剪头发,可能是看她年轻太小店里没什么人搭理她,最后还是在角落扫地的肖容跑过来接待了她。
肖容请她坐下,还给她端了水,笑着朴素地问她:“妹妹,你想洗头还是剪发?”
令夏当时心想,你看着就跟我一般大,别以为染个红毛就可以在我面前装姐姐。
“你会剪?”
“我?”肖容指了指墙角的扫帚,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语气里的冒犯,“我就是个新来的小学徒,我可不敢剪你这头漂亮的头发。”
令夏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有着白皙透亮的皮肤,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腰间、一看就是有用心护理过的光泽。
“就你来剪吧。”令夏在自己头上比了个长度,“剪到这。”
肖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不会太短了,你留了这么久不会舍不得吗?”
令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下一秒满是嘲讽的笑瞬间在她脸上绽开,“头发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人都能舍得。
肖容的资历还远远不到能独立接客剪头的程度,在她们说话时旁边就过来了一个男理发师,也是一口一个妹妹亲热地喊着:
“你想剪什么样的呢,齐脖还是齐耳?妹妹看起来年纪很小,你来剪头发你爸妈知道吗?”
令夏知道,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剪头发有没有带够钱。
“不用,我要她来剪。”她指了指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的肖容。
“她啊只是个小学徒,只会洗洗头发——”男理发师余光瞥了一下,眼神里有明显的不屑,他弯下腰看着镜子里的令夏,“妹妹这么好看,头发剪坏了就可惜了!”
令夏头往前伸,避开了他想要摸她头发的手,“别碰我!”
“我就要她剪,剪坏了我负责。”
后来熟了之后肖容才跟她说,那天的她简直浑身都在发着光,看着小小的一个姑娘个子也不高,但说话坚定有力,有自己的主见和决断力,并且丝毫不会受旁人话语的影响。
肖容因为她莫名其妙的信任搞得差点哭出来,要知道她在这家理发店待了快半个月,连剪刀都没机会碰过,平时不是在洗头房就是在扫地上的碎发。
那天她红着眼,举着剪刀站在令夏身后,手都快抖成了筛子。
令夏小脸板着,语气并不太和善,“你要真剪成狗啃一样,我不会付钱的!”
在进理发店之前,令夏只是想把这头陪了她快十年的头发剪短,但具体要剪成什么样她根本不在意。
“剪下来的头发留给我。”
令夏这话一出,刚鼓足勇气要下手的肖容又一顿,“啊?”
“留着卖钱。”令夏又说:“哦对了,你们理发店收头发吗?”
这话把肖容问住了。
“我去帮你问问?”
听她这么说,令夏又摆了摆手,“算了我开玩笑的,这头发养需要不少钱,卖也值不到二两。”
但最后肖容还是帮她卖了出去,扣了理发钱后理发店还倒给了她五百。
不过令夏怀疑,这理发钱可能也就二十顶天了。
还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换来的那二十。
肖容的手艺果然如她所说的不太好,不至于是狗啃吧但也没多好看,本来刚开始商量的说长度剪到下巴那,结果剪完后这里整一整那里修一修,最后头尾直接和耳朵齐平了。
令夏拨了拨自己的小短发,和肖容道别:“你不考虑再换个别的学徒当当?”
剪头发挺不适合她的。
肖容脸一红,双手搅在一起,很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包吃包住。”
令夏不太理解,她随口道:“酒店不也包吃包住吗?”
余州不大,但要遇到一个毫不相干人也并不容易,所以当在街角一家很小的麻辣烫店再遇见时,两人对视好久最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肖容的红毛开始长出新的黑发,艳丽的酒红色也褪成了浅粉色;令夏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男孩子气,两边的小碎发被她夹在耳后,露出了好看的眉眼五官。
“你们店生意不好吗?”
肖容“啊”了声,没太懂她话的意思。
令夏指了指她的头,“都不给你补色了。”
肖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是一个她标志性的羞涩笑容,“我没在那干了。”
令夏短暂地从麻辣烫碗里抬头,“嗯?”
“我学东西太慢,拿不到工资,我妈让我换个工作。”
令夏眉头一皱,“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肖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大概是令夏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和干净,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人能听到后,才靠近她小声地开口:
“在洗脚城。”
令夏一听,整个人当场就愣住了。
“你别误会啊,我没干那种不好的事,我是真的在给人洗脚……”
肖容看她脸色不好,生怕她误会自己是那种不干净的女人,又慌忙地和她解释:
“……那里是按洗脚数来算工资的,只要我洗得越多我拿到的钱就越多,我没什么手艺这个还挺适合我的……”
“那你一个月能拿多少?”
肖容有点得意,“我上个月拿了快七千呢!”
“拿七千你来吃这五块钱的麻辣烫?”
肖容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素菜,声音又变得很低,“没办法,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多,爸爸要吃药弟弟要上学……我能省就省一点。”
听到这,令夏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就因为这,所以她妈妈就让她去洗脚城干活?
她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听到洗脚城都会下意识觉得是不好的地方,她妈一个成年人会不清楚吗?
弟弟在学校读书,姐姐洗脚赚钱养家。
呵。真讽刺。
“你今年多大?”
“我十七快十八了。”
令夏把自己碗里唯一的半荤——鹌鹑蛋给了她一颗,“比我大,比我还瘦。”
后来肖容有问过她,会不会觉得和她交朋友很丢脸。
令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现在的她还在盛家,她大概率不会和她做朋友,她们极大可能都不会有机会遇到。
可那时候她已经不是盛家的人了。
她被送回到余州,对,他们说她是“被送回”来,可对她来说,余州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爹陌生的妈陌生的兄弟姐妹还有陌生的环境。
这里所有的所有,都和北江不一样,而令夏也更像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她身上穿的衣服、脸上的皮肤、脑袋上的头发,还有日常的说话方式、饮食习惯……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像肖容不嫌弃她一样,她为什么要觉得和她做朋友丢脸?
相反,她很感谢在刚来余州时就认识了肖容,如果不是她,令夏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活多久。
肖容不上班的时候会在学校门口等她,然后带她去夜市吃便宜的小吃,两个人绕着不大的余州走一圈,走累了她再带她从洗脚城的后门偷溜进去,找一个没人的杂物间,两人一人一个泡脚桶,边吃辣条边泡脚。
那是十六岁之前的令夏,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
并且,以后也不可能会再有。
肖容其实胆子很小,她平时总是低着头也不爱说话,原来还有那头高调红头发帮她撑场子,后面红色掉没了就剩了一头没护理好的干枯杂草,显得她更弱小更好欺负了。
令夏没想过自己能保护得了谁,那时的肖容是唯一一个。
高三那年,已经满了十八岁的肖容每天都会接到家里打来的无数个电话,电话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赶紧回家结婚。
是的没错,她家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给她订了一门亲,拿了人家十万的彩礼,现在就等着她一回家就将她打包送到从来没见过面的“丈夫”家。
这样的桥段,令夏原来只在狗血八点档里见到过。
肖容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她总说:你还是个学生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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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大学的人,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她甚至每个月在往家打钱时都会偷偷留两百下来,给她买牛奶买六个核桃还有脑白金,令夏说她,脑白金现在连老人都骗不到了竟然还能骗到你。
令夏认真想了一晚,在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她给肖容塞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有原来在北江存的有之前卖头发的还有她在学校卖笔记得来的,有一些被家里人搜出来拿走了,剩下的她偷偷藏了起来——一共是三千五百六十四。
令夏把钱都给了肖容。
“你去江城吧,那里大学多,我以后会去那里上大学,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再把钱还给我。”
肖容拎着她破破烂烂的行李袋,眼里蓄着泪,下不定要离开的决心。
“我不干涉你的选择,你如果回家那这个钱就当是我随你的份子钱,如果你去江城,那就当我借你的路费。”
说完令夏就走了,她走得非常坚决,一次都没有回头过。
令夏并不太清楚,肖容后来选择酒店这个行业,和她之前随口说的那句话有没有关系,她没问过肖容也没有说过。
对于余州的那段过去,两人都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
-
发布会的前两天,令夏特别特别忙,忙到一天下来连水都没时间喝一口,脚底板都被磨出了三个血泡,导致她走路都是半走半踮着跳。
又一个通宵熬穿的时候,令夏顶着一张发灰的脸,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靠在角落闭目养神。
此刻大厅正在调试灯光和音响,五颜六色的光束满屋子跑,音响滋啦滋啦时高时低,“喂喂喂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声音此起彼伏。
令夏的两只鞋被甩到了一边,屁股底下坐的是发布会当天的流程表,被用来垫屁股不是因为她不尊重,而是所有的时间安排精确到分早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Lynn你怎么还在这?!迎宾区Bella在找你。”
令夏睁开没神的双眼,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现在这副鬼样子,适合出去见人吗?”
说话的是活动公司的人,听她这么说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黑眼圈,“哦天呐,你们公司都不要求带妆上班的吗?”
“大哥,我不是没化妆,我是带妆三十个小时妆早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Bella大概率是要和她对流程,所以临走前她还是把那叠纸带上了。
出去一看,很意外许柏杨和盛祈竟然都在。
令夏礼貌地和他们问好,许柏杨倒是非常客气说话也很有水平,“Lynn最近是不是很累?”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吓人。
但客套话还是要说:“大家都累,许总您也辛苦了。”
大概是看她一副随时就要倒下的模样,许柏杨没有留她太久,“你把流程表留下我们自己看,你赶紧先回去休息吧。别明天发布会没开完,你先倒下了。”
这次令夏没有再客气。
她是真的快撑不住了,熬夜到现在已经濒临她的极限了。
她拿上包离开的时候,盛祈也一起上了电梯。
令夏没有力气再和他讲话,就闭着眼睛靠在电梯里,假装没看到他。
电梯停了几次,最后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旁边的盛祈说了一句:“走。”
抬脚下电梯完全是听到指令后的下意识动作,等电梯门关闭、唯一的光源消失,令夏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地下车库。
盛祈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还在原地发呆,又走了回来。
“顺路送你。”
令夏那一刻的想法是,顺路?她现在住的地方和他也不顺路啊?
哦不对,她的公寓和他好像更不顺路。
“我现在不住公寓。”
盛祈闻言扭头看她,顺口接道:“那住哪?”
酒店的名字就在嘴边了,但令夏猛然惊觉,一下子清醒过来就立马收了口。
她嘴巴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五个字:
“不能告诉你。”
42. 第 42 章
盛祈一下被她气笑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一连说了好几个“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行。
“那我上去了。”
令夏转身去按电梯,等电梯来的时候,盛祈一个闪身也进来了。
令夏好奇看他。
盛祈低头操作了一下,然后把手机递给她,“给你叫个车。”
令夏摆手,“不用了——”
“你还想疲劳驾驶?”
“我没开车,我坐地铁就行了。”
地铁时间长一点,但出门就是地铁站,她还可以睡一觉。
盛祈盯着她没说话,但递出去的手机也没有收回来。
令夏被他盯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手机接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通宵把她脑子熬坏了,她当时想的竟然就只是:这打车得多少钱?
等她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经过前台上了电梯,用和肖容约定好的三长两短暗号敲了门,肖容把拖鞋递给她然后顺嘴说了一句:
“你今天到得挺快的。”
令夏连弯腰的力气都没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边换鞋边有气无力地道:
“盛祈帮我叫的车——”
话刚落地,令夏慢慢抬起了头,和一旁的肖容对视上。
“他用他的手机帮我叫的车……”
地址还是她亲手输进去的。
肖容伸手将她拉起来,“去床上坐。”
“我可真是个猪脑子啊!”
肖容递给她一杯水,笑意有点浅但还在试图安慰她:“他知道也没事的。”
但这事说到底还是她警惕性太低。
令夏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肖容正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帘只开了条小缝所以看到的天空也有限。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来叫外卖?”
肖容回头,很轻地摇了下头,“你早上让前台送过来的早餐我都吃完了,现在还不饿。你点你爱吃的吧。”
令夏点开外卖软件,很快看好了想吃的东西,“那我点两份烧腊饭,我先睡会,一会起来吃。”
肖容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甚至有点神经衰弱,令夏过来陪她的这几天,她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令夏大概知道原因但再多的肖容不想说她也就没问。
在睡着之前,令夏脑子里冒出两个想法:
她得找时间和肖容聊聊。
还得找盛祈聊聊。
令夏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还是亮的,她揉了揉眼睛问肖容:
“几点了?”
肖容看了眼时间,告诉她:“九点二十。”
令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还在做梦吧,不然这时间怎么还倒回去了。”
肖容笑出声来,她走进把手机摁亮递到她眼前,“你看看今天几号。”
令夏看了一眼,揉了揉眼又看了一眼,“九月六?今天不是五号吗,你这时间不对吧?”
“你睡一天了。”肖容摇摇头,把她的手机拿过来给她,“之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叫你几声你都没醒所以就帮你接了。”
令夏敲了敲自己还在犯晕的脑壳,她竟然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但她又说没什么急事,不用叫醒你。你回个电话问问?”
令夏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边找到最近通话的记录回拨了过去。
“喂Bella,你打电话找我了?”
Bella忙到飞起,虽然电话接了但是她还在和旁人交代事,说完了才凑近话筒对她道:“别告诉我你睡到现在才醒。”
“抱歉抱歉,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没事也不急这一会。”她应该是走到了角落,声音清晰了很多,“就是你不知道,你一开始没接电话,盛总有多紧张?”
“啊?”令夏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惊讶地问她为什么。
“他说他和你一起下楼,看到你上车离开,如果你出事那他就是最后见你的人。”说完Bella又补了一句:“他说他有责任确认你的安全。”
“啊……”
令夏没有轻易张嘴接话。
她怕自己现在脑子不清醒,万一说出点什么不过脑子的话,再让Bella察觉出什么。
“行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你收拾完,吃完饭再过来吧,今天估计还得熬。”
令夏把电话挂了才想起,昨天她点的烧腊饭也没吃上。
午饭是在酒店解决的,吃饭的时候肖容和她说下午准备回家了。
令夏一时有点愣,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哪个家?”
肖容笑得一脸无奈,“路以安晚上的飞机到,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那,你……”
令夏的话还没说完,肖容已经懂了她想说什么,“没事的,之前是我太紧张了,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查到我住的地方。”
“可你上班怎么办?”
令夏也是和肖容见了面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赵星晖说的工作上的事,是她妈带着几个娘家兄弟直接找去了酒店,因为不知道她具体在哪个部门当时在大堂大闹了一通。
能住进君豪的客人大多似盛祈那种,非富即贵,那场闹剧之后收到了很多客人投诉,肖容的休息与其说是主动不如说是形势所逼。
一方面为了躲避她的家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进一步安抚客人,以免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我应该会辞职。”
肖容的脸色不太好,连日没睡好的疲惫让她看起来更虚弱了。
令夏长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就在嘴边说出来又似乎很无力。
“如果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就开口。”
肖容点头,“你公寓的备用钥匙给我一把,一会我帮你把行李送回家?”
“没事不用,我就一个行李箱一会直接带走就行。”
公寓和她住的地方隔着大半个城市,来去一趟也挺折腾的。
令夏临去上班前,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肖容。
很多事情她都不喜欢说出来,总是习惯自己憋着,她不想说令夏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
肖容“嗯”了一声,等她继续说。
“没什么。”令夏走回她身边,伸手抱了抱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肖容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反过来安慰她一样,“知道啦,你快回去上班吧。”
令夏时间确实快来不及了,她直接打了个车到酒店,到达时付款页面显示金额为八十六元,她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得,一天又白干。
她到的时候,大厅正在进行明天发布会的第二次彩排。
令夏准备偷溜进去的时候,盛祈刚好从隔壁的休息室推门出来,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落到她的行李箱上。
“你这是?”
“网购的新箱子。”
令夏随口胡诌道。
盛祈眉一挑,指着行李箱手柄上还没撕干净的托运条,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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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新箱子?”
“跟人私奔,奔崩了,这不拖着箱子准备打道回府。”
他手机上有她昨天打车的行程,从意识到这件事令夏就在思考,如果万一他真问起来,她要如何回答。
肖容的事除非她自己想说,不然她连路以安都不会告诉,对盛祈也是如此。
虽然他并不认识肖容。
在撒谎和说实话中,她果断选择了胡言乱语。
盛祈成功被她噎住,就这一口气的功夫,令夏迅速闪身离开。
第三次联排结束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晚饭送过来的工作餐已经凉透,令夏找了个茶水间,边冲咖啡边在等微波炉里的饭。
她插腰站着,脚上的高跟鞋已经被踢到了角落,手指不停地在酸软的腰上来回按,但根本按不到实处,最后手累了但腰疼却没有得到根本上的缓解。
微波炉“叮”一声,饭热好了。
咖啡机这时也传来结束的提示音。
令夏把茶水间的椅子拉过来,自己钻进椅子和墙中间,饭和咖啡放在椅子上,她抻着腰直挺挺地靠在墙上。
推门声响起时,令夏把自己往椅子后又缩了缩,她坐的地方是个视线死角,不管是微波炉还是咖啡机的位置都不会看到她——
除非继续往里走。
所以当盛祈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时,令夏含着一口没嚼完的饭,顿时定在了那里,心里想怎么这几天哪儿都能碰到他。
“你在这做什么?”
如果她说在治腰疼,不知道他信不信。
令夏指了指面前的盒饭还有咖啡,“吃晚饭。”
盛祈抬手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
他顺手拖了把椅子过来,刚准备坐上去,但看了看两人之间的高度差,最后索性也蹲了下去。
“有椅子为什么不坐,这么吃饭不累吗?”
令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心里想说:这么吃饭倒是不累,但边吃饭边还要回答他的问题,挺累的。
“腰疼,靠会。”
令夏三两口把盒饭吃完,然后用最后一口咖啡收了尾,她把椅子往外推了一点,推不开,低头一看,是被盛祈的脚抵住了。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推了两下椅子,盛祈就懂了。
他先站起来,然后帮她把椅子拿开,令夏刚准备扶着墙起身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手递了过来。
令夏看着他的手,一时没有了动作。
盛祈回身,见她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了两秒,把手又放到了椅子上。
他把椅子拉了回来。
放在她面前。
最后令夏是撑着椅子起的身。
令夏拎着自己的高跟鞋,等身后的门关上后才将鞋放到地上,抬脚踩了进去。
她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腰,继续往厅里走去。
凌晨两点,正式下班。
令夏去后面临时存放区找自己的包和行李箱,箱子手杆拉起来她才注意到上面系了一个纸袋,牛皮的,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令夏以为是有人放错了,她解下来打开一看——
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膏药,还有一双平底布鞋。
布鞋是很朴素的那种纯白手工布面,唯一的亮色是鞋头那只威风不足可爱有余的红金色虎头。
鞋里塞了一张纸条,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随手撕下来的,上面龙飞凤舞飘了一行大字:
【下次私奔穿双好跑的鞋。】
43. 第 43 章
令夏把高跟鞋脱了,穿上布鞋,土是土了点和她身上的职业装也不搭,但很舒服,是那种脚踩大地的松弛感和自然感。
果然呐,人长着不平不曲的脚底板,就应该穿平底鞋。
高跟鞋真的是史上最反人类的“时尚”单品。
令夏把高鞋跟还有那一袋膏药塞进行李箱,然后打车回了公寓。
公司规定,晚上十点半之后打车可以报销。
发布会上午十点正式开始,她到家快三点,等洗漱完躺在床上时东边已经泛起了隐隐的白光。
令夏定了六点的闹钟,如果她此刻闭上眼立马入睡,那她满打满算还可以睡上两个小时。
仅剩的两个小时她也没睡好,梦里光怪陆离但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刚从海里刚捕捞上来的海绵,吸满了海水的身体酸软无力,每走一步脚都重到难以抬起。
连日的加班熬夜,让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和弹性,是涂再多护肤品和化妆品也拯救不了的疲惫。
但就算如此,令夏手上的动作还是一点不敢慢,她时间快来不及了。
到酒店时方苹正拎着一个袋子在发包子,令夏还没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被塞了两个。
她其实不太喜欢吃包子,准确点来说她只喜欢吃包子皮还有包子馅,但这样吃多了也觉得浪费,所以平时只要还有别的选择她都不会吃包子。
令夏看了看手里的包子,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不然今天的下一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
令夏今天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拍摄和线上直播,直播八点五十开始,在那之前她就是盯着摄影师拍图和修图。
摄影师是合作过很多次的老熟人,他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杯咖啡,令夏刚吃完包子这杯咖啡正好帮她顺顺道。
“客气了方砖头老师。”
方秦被她的这一声网名叫得莫名有些羞耻,“别别,叫我方秦叫我方秦。”
方秦朝她作了一揖,求饶似的拜了拜。
方秦本来是位自由摄影师,前段时间因为被人拍了一张侧颜照上传到社交平台,小火了一把,就连令夏在繁忙的工作间隙都有耳闻。
“没想到今天是你来拍,最近不忙?”
“我就瞎忙。再说今天可是大场面,我沾你们公司的光,来见见世面。”
令夏说起他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故意打趣他:“你还需要来这儿见世面,听说方老师现在的档期可不好约了,我们同事找你敲了好久吧?”
方秦无奈地笑,“我真刚出差回来,不信你问路以安。”
两人说说笑笑又聊了一阵,迎宾区那边有同事叫令夏,说摄影师可以先拍空镜了。
令夏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把手上的拍摄需求给他,然后给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我们的要求你应该都知道,空镜、来宾签名、合影、领导讲话,这几个必拍,其他的你可以自由发挥。”
方秦低头调整相机的参数,随后举起相机试光,在令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镜头已经对着她咔咔就是几声连拍。
令夏正鼓着嘴喝咖啡,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串快门声吓了一跳。
“哎哎哎,赶紧删掉——”
“很美,你看看,你先看看。”方秦在她伸手时刻意把相机举高,确定她够不到之后才把屏幕竖过来给她看照片。
“好看吧,随便一拍都很美。”方秦把头凑过来和她一起看,边看还边感慨:“我可真会拍。”
令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一步,笑了两声,但还是坚持道:“还是删了吧。”
方秦的拍照技术确实很好,照片构图和光影都恰到好处,她抬眼的瞬间表情有些懵,但阳光打在她身后,连头发丝都泛着活泼的小光圈,整个画面有一种夏日气泡似的清新氛围感。
“行吧,可惜了。”
方秦调好参数就去工作了,令夏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里面的冰块有些化了,喝起来淡淡的。
她抬头时正好看到盛祈,他应该是刚到,手里拎着两个纸袋,令夏扫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咖啡和三明治logo。
她刚想过去和他打招呼,但他脚一拐,直接去了休息室。
令夏暂时还不能离开,所以想一想还是先算了,反正他今天都会在,晚一点和他道谢也没关系。
方秦拍好的图会传到后台,令夏先进行一道粗筛后,再由他的搭档简单调色和修图后回传到线上,供现场的来宾和媒体们使用。
这样主要就是为了保证现场照片的质量以及避免一些不该出现的照片出现在社交媒体上。
起先令夏还可以坐在沙发上选图,随着发布会的时间越来越近,整个外场区域的人也越来越多,令夏抱着电脑一连换了好几个位置,最后找了个僻静的有插孔的角落,默默坐了下来。
她这个工作要说多累其实也还好,至少比厅内负责调度的人轻松多了,但从成百上千张照片中挑选出合适又满意的照片,也并不简单。
因为没有桌子,令夏只能盘腿坐在地上,电脑就搁在她的腿上,佝腰时间一长,脊椎连着腰那一块又开始隐隐作疼。
早上走得急,膏药也忘记贴了。
令夏简单揉了揉腰,又继续开始选照片。
就这么一张一张地翻着看着,合适的就选中不合适的就跳过,令夏撑着头打了个哈欠,下键都快被她按出了火花。
一张照片被划过,令夏觉得不太对又返了回来——
她竟然在两个人交谈的夹缝中看到了盛祈。
令夏把照片放大,特意把他截了下来。
再继续往下,盛祈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方秦有意的,有几张甚至还出现了他各个角度的连拍,是可以算得上是画报的那种精致度。
令夏截了其中一张,发给盛祈,问他:
【你的照片能发吗?】
盛祈消息回得很快,但也很敷衍:
【?】
令夏:【摄影师拍的活动照,可以发公司的社交平台吗?】
令夏觉得他大概率不会同意,但想着还是问一问,万一他同意了,那这个月的社交账号kpi她就能提前完成了。
盛祈:【你觉得呢?】
令夏嘟囔了一句,真小气,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干嘛又阴阳怪气的。
这时刚好来了个工作电话,等令夏处理完已经过去了三分钟,那条消息她便没有再回。
把第一轮的照片粗筛完,令夏又紧锣密鼓地去盯现场直播。
她到的时候方苹已经在监视器前,看到她来赶紧把位置让了出来,“令夏姐,你来了。”
令夏顺手把她摁了回去,“你继续,我就过来看看。”
令夏站着看了两分钟,这里进度挺顺利,方苹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方苹感觉没那么自在,导演和她沟通细节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总是先看向令夏。
“这里辛苦你盯着,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令夏走到后台喝了一口水,还没等水咽下去,就被慌乱经过的Bella一把拽走,“帮我个忙。”
她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简单,所以令夏也没多问,连水瓶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跟她走了。
“活动公司出了幺蛾子,本来主持人是他们那边找的,结果现在活动快开始了他们跟我说主持人出车祸了,现在来不了了——”
Bella脸色不太好,但语气尚还镇定。
令夏“啊?”了一声,这事情严重了,“有备选方案吗?”
Bella烦就烦在这,“没有,这活动需要主持人一定的行业知识储备,之前流程也反反复复对过好几次,觉得他专业没什么问题,哪想到临了临了会出现这种意外。”
“那现在?”
“你紧急联系一下之前有过合作的主持人,看有没有能来救场的,我现在去和许总汇报一下情况,实在不行——”
活动能不能往后延……
这几个字Bella没有说,但言下之意令夏也懂了。
令夏没来由地一阵头皮发麻。
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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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主持人或许没那么重要,但也不能没有,就像一串珠子如果没了线,那就只是一堆零散的珠子而已。
到时候会有多混乱,她想都不敢往下想。
Bella进休息室找许柏杨时,令夏就在外面翻通讯录打电话,问了好几个人说加钱救场都有兴趣,但一听说是零动的新品发布会又都怯了。
一连被拒绝三次,Bella也垂着头从里面出来了。
看她的表情,令夏有点不太敢问,“……怎么说?”
“活动照常举行,主持人也必须要。”
这个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那边联系得怎么样?”
在Bella略带期望的眼神里,令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Bella看了眼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你继续联系,我去想想别的办法。”
令夏把能打的电话都打了,但离发布会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时候连打车过来都不能保证一定不迟到。
很多人接了她的电话,第一反应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整蛊。令夏苦笑不得,她也希望这只是个整蛊玩笑。
令夏再找到Bella时,她脸上冷静和镇定不在,额头上盖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指着对面活动公司的负责人在发火,大家都在急但所有人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等场面冷静下来后,令夏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把脑子里琢磨了好久的想法向她提出来。
“Bella,现在外面的主持人能赶来救场可能性不大,一是路程距离还有就是他们对公司和新品的情况不了解,找到人也需要时间去培训和学习。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Bella扭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要不要……去问问盛总?”
这倒是Bella从来没想过的人选。
“要论对公司的了解程度,今天到场的人里大概除了许总就是盛总了,而且我看了今天的活动流程他没有上台发言的环节。他形象气质好,就算对流程不太熟悉,但人往那一站大家也不太会注意那些小细节……”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令夏没有说。
那就是盛祈小时候曾高密度上过主持和辩论的培训课,之后也有过一些不同场合的主持经验,不算多但也不少。
主持今天这场发布会,应该不在话下。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令夏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盛祈。想法提是提出来了,他会不会答应仍然是个未知数,但这是令夏能想到的最后的解决办法。
赌的就是盛祈也不希望这场活动开天窗。
再次走到休息室门口时,令夏及时停住了脚,Bella这次没让她在门口等,“你陪我一起。”
令夏刚想拒绝,但触到Bella微微颤抖的发凉的手掌心,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去主持?”
盛祈从手机里抬眼,视线在她俩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了令夏身上。
他浅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觉得这提议可笑还是什么,“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令夏埋头不说话,Bella也很有义气没有在这时候把她一个人推出来。
“我们想了一下,觉得您最合适。”
一旁的许柏杨也在看热闹,但他并没开口劝,只是在等他最后的决定。
盛祈的手指在沙发边缘敲啊敲,敲啊敲,从令夏低头的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
他敲一下,令夏的心就莫名紧一下,敲一下就紧一下。
就在令夏觉得自己快缓不过来气时,他终于停止了敲打,开了口:
“行啊,要我主持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Bella一听,眼睛都亮了,这时候只要他愿意上台主持别说一个条件了,就算让她脱光出去裸奔一圈她都愿意。
“——她跟我一起。”
在场所有人静了一秒,令夏不明所以抬头,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而盛祈——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她。
44. 第 44 章
盛祈刚回老宅那会,成天崩着张小脸,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爱搭理。
令夏身边已经很久没有过同龄的小伙伴,所以就算他不爱说话,令夏也还是愿意缠着他。
他们一个一天一句话都没有,一个叭叭叭嘴巴就没有停过,大概是到第三天的时候,实在忍不了的盛祈瞪着眼让她安静一点。
“原来你会说话呀?”
令夏听到他说话很开心,根本没在意他眼里的不耐烦,她边拍手边绕着他跑圈:“真的太好了,那你要跟我一起去玩儿吗?我知道后院有一只超漂亮超可爱的大橘猫,你想去看看吗?”
盛祈无语望天,她是不是听不明白好赖话,刚才他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让她别跟着他别烦他,她怎么跟脑子缺根筋似的。
那时候令夏并不知道盛祈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一个人生活太久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听她说话,所以盛祈的出现更像是一个黑夜里的树洞,不需要给太多回应只要存在就是一种安慰。
刚认识的那一年,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一直维持着这种既“诡异”又和谐的状态。
一个假哑巴一个真话痨。
不知道是因为盛祈说话太少,还是令夏和他越来越不见外,总之上了初中之后,两个人拌嘴的次数变多但盛祈再也没有赢过。
令夏那张嘴又尖又利,加上不再特意哄着他,一旦两人意见相左时吵起架来她简直战斗力惊人,盛祈毫无还嘴的余地,到最后他占不到上风还每次都被气得够呛。
后面有段时间盛祈总是很忙,三天两头就不见人影偶尔课后也不等她一起回家,令夏觉得奇怪,有天悄摸摸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给自己报了个培训班。
专学辩论和主持。
当下令夏并没有怀疑他学习的动机,还以为他是单纯想练练自己的口才,但一个整天嘴都懒得张的人来报辩论班,也属实让她震惊不已。
他这不是钱多烧得慌吗?
可让令夏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让他学出了一点成绩,辩论没亲眼见他打过,但至少吵架时不再是她单方面占上风了,五五开的胜率让两人的日常拌嘴也变得有意思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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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行,求求你找别人吧——”
令夏追着Bella跑,但Bella腿迈得飞快,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两步不可跨越的距离。
“你就当帮帮忙,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祖宗,是我大爷,是我再生的父母!”
令夏快哭了,她不想当她祖宗、大爷还有再生父母。
她真的不想上台,她对当众发言有心理恐惧,现在人还没上台她已经双腿发软了,这要是真上了台她怕自己当场厥过去。
“我从来没有主持过,我话都说不利索,我肯定会把场子搞砸的。”
Bella拍了拍她的肩,言辞恳切地安慰她:“你形象好气质佳,就算出点小差错不是还有盛总在呢吗?大家不会太在意的,啊。”
令夏是万万没有想到,本来是帮人忙,结果现在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她真的欲哭无泪。
她后悔刚才的多嘴了。
“还有十分钟,我去帮你找件礼服,盛总穿什么颜色的西装来着?噢深蓝色,你等着我啊。”
令夏:“……”
令夏换好衣服在台边候场时,冷汗一阵一阵地冒,不用看她就知道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好在礼服颜色深,外人应该看不太出来。
“紧张?”
盛祈递过来一瓶水,令夏扭头看他,他倒是一身轻松、闲适得仿佛出来遛个弯儿,手上连台本都没拿。
“你不拿台本?”
盛祈灌了一口水,然后挑唇看着她笑,“这不有你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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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会多说点话,但也别说太多,说完串场词就下来,别自由发挥得太多,说太多我收不了场……”
令夏紧张,很紧张,盛祈越不当回事她就越紧张,莫名地有种压力好像都压到她身上、她要被迫独自挑大梁的感觉。
“紧张什么,本来就是临时来救个场,发挥得好是我们优秀,发挥得不好也是再正常不过。”
他话音刚落,全场的灯光暗下来,一旁的Bella抬手示意他们上台。
聚光灯打在舞台正中央,他们需要以那束光为终点,从黑暗中慢慢走进光里。
从迈腿的那一瞬间起,令夏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她甚至忘了要抬脚上舞台台阶。
好在盛祈搀了她一把,随后她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令夏的手冰凉,掌心还有一层未干的冷汗,她下意识就想挣脱开,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愈发加重的力道。
马上就要走到灯光下了。
令夏轻轻挣了挣,这次盛祈没有再坚持,而是在用力一握后很快松开了她的手。
像是在安慰她。
“别怕,有我在。”
光束打到他们身上时,盛祈自信抬手,下一秒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便通过话筒传到了大厅的各个角落。
令夏站得离他很近,能很清晰地听到他最真实的声音质感,淡淡地,像磨砂纸擦过耳膜引起的细微震动。
“大家好,我是今天临时被拉上台的主持人,盛祈。”
盛祈说完,台下非常给面子地响起一片掌声,令夏本来要在他后面自我介绍的,这一打断她只能停了下来。
等大家的掌声稍弱,她才重新举起话筒,说道:“大家好,我是令夏。”
“我是临时被拉上来的,不知道令小姐?”
令夏尴尬一笑,没想到他会在台上问这个问题,回答“是”会显得他们今天这个主持班子特别的不专业,但要回答“不是”万一待会出现失误就是她不专业了。
“虽然是临时,但我是自愿的。”
盛祈扬眉一笑,“萤星的老板在吗?记得给我们这位优秀员工加工资啊!”
令夏想揍他。
但不知道是哪个角落传来很大一声的“好!”,紧接着台下又是一阵笑。
气氛算是被烘托起来了。
之后的流程按部就班,盛祈算是放过了她,没有再突发奇想地问她一些难以招架的问题。
快要结束的时候,盛祈闲散地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她还在认真研究台本,头一伸也跟着凑了过去。
令夏察觉到头顶多了道阴影,抬头一看,见是他很自然地把台本递到他面前。
“一会上去就是感谢一下到场来宾,之后两个表演节目,活动就结束了。”
盛祈懒懒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但令夏也没什么好操心他的,今天他全程没有拿台本,但流程记得比她还熟,在她紧张到忘词的时候还能适时提醒她。
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好使?
“很饿。”
令夏没料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她刚刚还在说主持的事呢?
她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了,一会忙完了去吃饭吧。”
“吃什么?”
这个问题令夏倒是没细想,她肯定是吃工作盒饭,但他?
“我们员工有工作餐,你吃吗?”
盛祈像是很嫌弃,从鼻孔里出了一声气,令夏也没多想就当他是拒绝了。
主持完令夏第一时间就去把那身束手束脚的礼服给换了,穿上自己的衬衣西装她才终于感觉活了过来。
虽然临时插进来个主持的工作,但该她负责的事还得做。令夏先去方苹那里看了眼直播情况,方苹一见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忍不住要先流下来了。
“怎么回事?”
“刚才直播抽奖,网络延迟的原因我们这么截屏和观众那边有出入,有个人不乐意一直在弹幕刷屏,直播间一下子涌进来很多路人在骂……”
“让直播公司上水军压评,然后你私下联系一下那个人,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补给他一份礼品,不愿意就算了。网络原因不可避免,他要是好好沟通我们可以协商解决,但他如果再继续闹就联系法务收集证据。”
令夏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先去干活吧。”
话是这么说,但令夏还是提前给Colin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法务,万一要是协商不成就安排法务及时介入。
这毕竟是零动的发布会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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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闹大了影响也不太好。
电话挂断后她又去找了Bella,和她说了下这个情况。
“行,那我让品牌部的同事过去,有需要我们这边配合的直接和她说就行。”
忙完后,令夏又赶紧开了电脑,她上台前选照片的活临时安排给了另一个同事,但她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所以需要再从头检查一遍。
看到最新更新的精修图,令夏冷不丁冒了身冷汗,她没有继续往下看直接抱着电脑去找方秦。
“你联系下后台,主持的照片麻烦都撤掉。”
方秦很惊讶,他觉得那组照片拍得很好,他们两个站在台上形象适配表情生动,如果不说是发布会的现场还以为是在什么婚宴的场合。
“原因我现在不方便说太多,但麻烦帮个忙,先撤下来。”
此刻距离主持结束已经过了近一刻钟,精修照片上传也有七八分钟,如果有人已经传到社交平台上……
方秦见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再多嘴问,“行,我马上打电话。”
后台处理得很快,令夏又检查了一遍零动的几个账号,暂时还没有新的照片更新。
她瘫坐在地方,轻吐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令夏看都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你在哪?”
令夏看了眼屏幕,是盛祈。
令夏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在靠近电梯的窗边。”
盛祈很快找来,还顺手给她带了份三明治。
令夏也饿了,她也没问直接拆开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在嚼的时候她才注意到三明治上的包装纸,“你把早上没吃完的给我吃?”
这分明和他早上拎来的三明治是同一个牌子。
盛祈听完,眉头皱得老深,“是是是,都是我吃剩下的,嫌弃就还我!”
令夏侧身一避,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给我了就是我的。”
等她吃完,盛祈又神奇般地从兜里掏出个橘子,扔给她。
“哪来的?”
“偷来的。”
令夏把橘子拿在手里抛了抛,她有点想吃,但她现在还要工作,手上不想沾上橘子皮的汁水。
“不吃?”
令夏实话实话,“不想剥。”
盛祈很重地“啧”了一声。
然后从她手里把橘子拿走了。
令夏正想说他小气,一个橘子给她了还要拿回去,还没等开口说话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清新橘子香。
盛祈手指修长,在微微用力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会凸起,他轻轻一掰,橘子皮就离开了橘瓣,汁水在空气中散开,很淡的清香瞬间涌向鼻腔。
令夏盯着他的手,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又想起刚才黑暗中的那个牵手。
那会她的紧张盖过了她本身的心跳声,她只记得他的手很大很暖,足以将她整只手包裹进他的掌心里。
而黑暗放大了皮肤之间细微的触感,她只感觉自己在抖,好像连同他的手也一起在抖。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好像走过了漫长了数十年。
在舞台上,那束光是他们最后的终点,可现实里呢?
他们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吃吧。”
盛祈把剥开的橘子给她。
橘子皮和橘肉分离,但尾部还连在一起,令夏掰下一瓣放进嘴里,有点酸,但并不难吃。
“好吃吗?”
令夏取下一瓣递给他,示意他自己尝。
盛祈摇头,直觉告诉他应该不太好吃。
他畏酸,这个酸度令夏喜欢,但他肯定接受不了。
令夏一下恶趣味起来,她很期待看到他酸到五官变形的样子。
也是很多年没见了。
“我不要,肯定很酸。”
“一点都不酸,很甜——”令夏又扔一瓣进自己嘴巴,吃给他看,“你看,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真的?”
“你放心吃。”
令夏看着他将信将疑地把橘子放进嘴里,然后下一秒,他皱着脸,咬牙切齿地叫她:
“贺招招!”
45. 第 45 章
被临时拉上台主持这件事,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周一去上班,Bella走到她座位旁,从下面悄悄递给她一个信封。
令夏接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Bella卖了个关子没说,只是让她拆开来看看。
在拆之前令夏先掂了掂,有点份量,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沓红票子。
令夏惊讶地抬头看她。
Bella点点头,下巴微昂,“说了姐不会亏待你的。这是给你申请的奖金,收着吧。”
令夏捏着那叠钱,一时还有点没太反应过来,这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大概数了数,信封里的钱得有小五千了。
中午令夏给办公室点了咖啡,在办公室的盛祈当然也有。
盛祈看着她专门送进去的咖啡,挑了下眉:“发财了?”
令夏喜滋滋的,也不介意他话里的软刺,“刚Bella给了我一笔奖金,说是给我主持辛苦费。”
“我怎么没有?”
令夏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茬。
她承认她进来前是有点小炫耀的意思,毕竟这笔钱不是人人都有她不好和其他同事分享,想来想去只有盛祈最合适。
看令夏不说话,盛祈直接道:
“奖金分我一半。”
令夏:“!”
怎么回事,她过来只是给他送杯咖啡再顺道分享一下喜悦,怎么突然到手的鸭子就要分一半出去了。
他一个老板,是怎么好意思和员工争奖金的。
“欸外面好像有人在叫我——”
令夏耳朵朝外,假装听了听,然后趁他再开口时,赶紧拉门溜了。
“财迷样儿。”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行政部给办公室的每个员工都发了月饼礼盒,连他们这些不是本公司的人也有。
临近假期,加上一个重要的工作节点刚结束,零动办公室的氛围也明显轻松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大家几个人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奶茶吃糕点,聊天的内容从你今天的口红颜色真好看再到即将中秋节准备去哪玩儿,总之都和工作没什么关系。
令夏虽然常爱吃点零食,但偏偏对月饼没有太多喜爱,想着去年公司发的那盒月饼一直到过年都还没吃完,她便把月饼提前拆了给大家分着吃。
聊着聊着,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了前两天的发布会上。
“……不过说真的,Lynn你之前和盛总真的完全不认识吗?你们在台上的主持也太有默契了吧,那哪像开场前十分钟被临时拉上台的,就是彩排半个月也达不到那种效果吧?”
令夏尴尬扯起嘴角,类似的疑问她这几天听到过很多次,每次她都是笑笑不说话,就当是对她的夸奖了。
“就是可惜了,摄影师竟然一张你们得合影都没拍,本来还想留几张收藏一下的。”
“哎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Lynn和盛总真的挺搭的……”
令夏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大家开玩笑说说搭档这事无所谓,但就是不能再往更深了聊,不然改天大家聊天的主题就会变成“萤星的Lynn和公司的盛总有一腿”了。
没有来源也没有根据,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大家心照不宣认定的“事实”。
等传开了,就没有她能张口解释的余地了。
“我一个小小的底层员工,哪里配得上盛总,你们可别开我玩笑了,万一哪天我被盛总的追求者群殴,医药费你们可得给我众筹!”
大家被她逗笑,笑过之后好像也忘了这个话茬,又纷纷开启了一个个新的话题。
见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令夏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正好她的手机响,她便转开身,低头点开了手机。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Bella:【别担心,这照片我独家私藏,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令夏给她回了个【磕头饶命】的表情包。
Bella发过来的是一张她和盛祈的同框照,是那种很随意的抓拍——
盛祈举着话筒在说话,而她浅笑着站在一侧,眼神没有对视肢体也没有接触,但大概是因为两个人站在舞台的同一束光里,而让人有一种朦胧又变幻的浪漫。
Bella:【照片你存着吧,我的删了。】
令夏其实并不想存,她也打算这么回复Bella的,但手指长按照片后,她对着上面问是否需要删除的选项,久久没有按下去。
最后她把手指松开,直接锁屏了手机。
盛祈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她们正在畅聊的工位,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
有人发现之后互相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自觉将八卦的声音放低,但等他背影看不见后,大家的话题中心又回到了他身上。
“你们说盛总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他这样的人,得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
令夏低头啃了口月饼,干巴地嚼着。
“不用想,他们那种家庭肯定是门当户对的白富美啦,家世学历长相都匹配,所谓的强强联合。”
令夏脑子里瞬间想到一个人,之前在酒店大堂碰到的那位,确实和他很般配。
“哎不多说情种多生在富贵之家吗,他能不能和我来一出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戏码啊!我也想当偶像剧女主角。”
“算了吧,我们这种人放偶像剧里,顶多算个路人npc,偶尔的出场都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
令夏手机响了一声。
她打开看了一眼,是刚端着咖啡回办公室的盛祈。
【行李收好了吗?】
令夏给他回:【收好了,几点去机场?】
机票是他一起买的,令夏之前问过出发时间,他只说是14号晚上。
盛祈:【现在就可以走。】
令夏:【……】
盛祈:【我看你们一群人也闲得很,没事就早点走。】
令夏心里有点虚,不知道他是不是刚才听到了她们在背后议论他,虽然也没说什么坏话她也没参与,但就是莫名地发虚。
令夏:【没闲着,我们在讨论工作。】
但不管怎么说,让老板觉得员工上班时间不干活还在背后讲老板小话,总归还是不太好。
盛祈:【噢讨论灰姑娘怎么和王子在一起?】
令夏:……
盛祈:【十五分钟后,在小区门口等你。】
现在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办公室陆陆续续也有人在提前离开,假期赶火车赶飞机领导也都理解,但令夏毕竟只是个来驻场的乙方,真当着客户的面翘班也过于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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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离下班没多久了,大家都在就我自己走也不太好,再等等。】
盛祈:【那我出去叫你,就说找你有事。】
令夏:【别!!!】
老天爷,他可别再添乱了。
现在乱子已经够大的了。
在盛祈出来叫她和她自己主动请假之间,令夏并没有犹豫太久。
她悄悄和Bella说了一声,Bella一听很爽快地让她赶紧走,“假期愉快,痛快去玩儿吧,我争取这三天不找你。”
没有什么祝福比这句话更贴心了。
令夏离开办公室五分钟后才和盛祈发了消息,【我现在回家拿行李。】
盛祈一直没回消息,令夏本来以为她没看到,但当她拎着行李箱下楼时,才发现他的大众车就停在小区一侧。
他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在她没反应过来时,走到副驾打开了车门。
他突然这么客气,令夏还有点不太习惯。
“安全带。”
令夏在回工作消息,脑系统正在单线运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提醒。
等她放下手机,后知后觉想去拉安全带时,头一偏差点和他凑过来的脑袋撞上。
令夏:“你的安全带在左边。”
盛祈:“……”
盛祈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把自己的安全带拉过来,“啪嗒”一声,扣上了。
等车开起来,令夏才猛然惊觉——
刚才他,不会是想帮她系安全带吧?!
但这话令夏也不好问,如果他说是的话他俩都尴尬,如果他说不是,那就是她一个人尴尬。
想来想去,这问题还是烂她自己肚子里吧。
盛祈给两人买的是头等舱。
说实在话,令夏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坐过头等舱了,上一次好像也是和盛祈一起。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这次的她仍然跟头一回坐一样,为了不至于显得她太没见过世面,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盛祈。
“想喝点什么?”
令夏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牛肉面,小幅度伸了伸手。
她刚才看到一个人端了一碗走过去,牛肉大块青菜鲜嫩汤底醇香,上面还飘着红油辣子,一看就很好吃。
盛祈无奈:“去吧。”
令夏端着牛肉面回来的时候,盛祈正端着咖啡在看桌边的杂志。
“这时候喝咖啡,你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上学那会喝多了,现在对它已经免疫了。”
令夏低头吃面时在想,他刚说的“上学”大概是指上大学吧,他大学是在国外上的,也那么辛苦吗?
令夏吃完了牛肉面,又去拿了一份冰淇淋和一份现冲的奶茶,盛祈往她手里看了好几眼,令夏以为他也想喝,于是想都没想就推到了他面前。
“尝尝?”
盛祈顿时露出嫌弃的眼神,“太甜。”
令夏拿起来喝了一口,面不改色摇了摇头,“不甜啊,一点都不甜。”
这个说辞盛祈很熟悉,有了前不久才被骗的经验,这次他坚决不上她的当,“那你多喝点。”
令夏见骗不到他,才终于吐了吐自己忍了半天的舌头,忙不迭地抱起水杯猛灌了两大口。
她刚才糖包放多了。
46. 第 46 章
落地北江时,天还没完全黑,令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可以看见天边最后一抹粉橘色的云彩,像一条边缘模糊的彩带,横亘着飘在半空中。
令夏打开手机摄像头,放大到1.5倍,让整条云带占满屏幕后,才按下了拍摄键。
此时陆续有人在往外走,令夏不想耽搁下机的时间,随意拍了五六秒就按了结束,她收手机时旁边的盛祈突然开了口:
“拍完了?”
令夏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在催她,于是赶紧道:“拍完了拍完了,走吧。”
她起身要走,但坐在外侧的盛祈却还没动。
他用下巴点了点外面,“现在更好看。”
令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确实如此,此时的天空进入最后的蓝调时刻,前一秒还耀眼的云彩此刻也慢慢黯淡了下去。
直至完全天黑。
他们跟在人群后面,一前一后往外走,令夏的行李托运了,现在手上只有一个托特包,里面装着电脑和一些随身用品。
不知是不是临下机前,亲眼目睹了一场落日黄昏的消逝,现在身临人潮拥挤的机场,一眼望出去是无边的黑暗,令夏心底突然涌现出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还有惶然。
在等行李时,盛祈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好几眼,令夏假装没看到,眼睛直直地没有焦点地盯着行李转盘。
“孔文曲说要请你吃饭。”
令夏慢半拍地“啊”了一声,“请我?”
盛祈见她终于回了一点神,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作陪。”
闻言令夏笑了一下,估计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无语,堂堂盛氏少爷出去吃饭都是别人奉承巴结的主桌贵客,他什么时候给人作陪过?
令夏没说话,他便又问了一句,“想去吗?”
其实也没什么想不想。
孔文曲明天的婚礼,今夜肯定混乱又忙碌,这个时候他还专门抽时间出来请她吃饭,对她的看重和尊重显而易见。
“去吧。”
令夏也没问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都有哪些人她认不认识,都不重要。
机票是盛祈买的,酒店也是她订的,令夏全程没有操一点心,只需要无脑跟着他走就行。
他有车在机场的停车场,也不知道是有人才给他送过来的还是上次离开时就停着了。
大概算了算,这次因为发布会他在江城待了近半个月,那这停车费……
令夏脑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什么缘由,属于是想到哪是哪。
她盯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灯,静静发着呆。
“一会想吃什么?”
在一个红灯前,盛祈提前踩下刹车,微微转过头,看着她问道。
“都可以。”令夏心思并不在吃饭上,加上登机前才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她现在并不太饿,“你们定吧。”
令夏明显聊天兴致不高,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盛祈似乎总有很多话想说,他时不时抛出个问题,以至于令夏不得不随时打起精神来应付。
“你说我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西装比较好?”
“你问孔文曲。”
别人的婚礼,问她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孔文曲来了电话,盛祈把手机递给她,示意她帮他接。
他在开车,也确实不太方便接电话。
令夏接通电话,然后往他那边侧了侧身子,把电话举到他嘴边。
“你们到了没?到哪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
“行,那你们别耽搁,去酒店放完行李就过来。我一会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孔文曲那边闹哄哄的,他说话全靠吼,但他们这边很安静又是密闭的空间,所以就显得他那边更吵了。
他说完盛祈也没说再见,趁着红灯的时候直接把电话挂了。
“吵。”
令夏把手机还给他,然后坐了回去。
他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孔文曲发过来的地址,他看了一眼,直接锁屏将手机扔在了一旁。
盛祈订的酒店离婚礼场地不远,步行过去大概就七八分钟的样子。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很好,他们的车还没停稳,穿制服戴着手套的服务员已经等在了门口。
盛祈把钥匙给他们,自己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招呼她进大堂。
令夏想接一个过来,但他让了让,手都没让她碰到。
他订的两间房相邻,是能看到湖景的大床房,房间还自带一个大露台,只可惜现在光线不好,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太清。
盛祈将她送到房门口,把行李箱和房卡给她,“你先收拾休息一下,一会我来叫你。”
令夏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她把明天参加婚礼的裙子从箱子里拿出来挂好,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洗完后对着镜子整了整有些乱的头发,做完这些后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扯起嘴角笑了笑。
“开心点令夏,你是来参加人家婚礼的,哭丧个脸像什么样子……”
门铃响起,令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来得及擦干的手立马让脸也沾上了水。
她又急急忙忙去抽纸擦脸。
这一通忙乱后,等她再开门便迟了一会儿。
她打开门,盛祈正站在门口低头摆弄着手机,见门打开,他先是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两秒才问:
“你……怎么了?”
“刚洗了手……顺便又洗了把脸。”
真的很顺便,以至于她现在脸上的妆都有点花了。
“不着急,你……要继续吗?”
令夏摸了摸脸,以为自己现在的脸很糟糕,要不然他为什么这个语气?
“那你随便坐,我再收拾一下。”
说完她把门打开让他进来,自己则闷头往洗手间冲。
等她补完妆出来,盛祈正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左手敲着右手的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现在出发?”
盛祈听到声音睁开了眼,他指了指手机,跟她同步孔文曲最新的安排:
“他说让我们先不用过去了,他们现在去了酒吧,那里吵得很。”
“啊?”令夏立在原地,那她的妆岂不是白补了。
“我叫了火锅,一会在房间吃火锅。孔文曲晚点会过来。”
令夏看了看一个人住挺大但几个人聚一起吃火锅又稍显局促的房间,在想火锅吃完了她这屋子床上会不会全是味儿。
最后他们把火锅摊支到了阳台上。
为了不让味儿往屋里飘,令夏只允许开一点门缝,那唯一的一条缝口还被她牢牢占据,盛祈只能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
还没开始吃两个人就已经满头大汗,盛祈抹了把额头,提议不然换到他房间去,他宁愿屋里有味道也不想在这又流汗又喂蚊子。
大不了晚上再开一间房。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店里吃?”
盛祈半响没说话,他往沸腾的辣锅里下了几颗牛肉丸,然后道:“吃吧。”
后来实在太热,令夏坐在门口也不管用,于是也不管味不味的,还是把锅挪进了房间里。
“孔文曲还来吗?”
他们火锅已经吃到尾声,令夏小口啄着冰可乐,看着桌上剩了一大半的食材发饭晕。
盛祈看了眼手机,“没消息。”
令夏撑着头靠在沙发上打了哈欠,“问问他吧。”
快十点了,他要不来他们也不用继续等下去,直接撤桌休息好了。
盛祈给孔文曲拨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给她,让她自己问。
电话接通,孔文曲连“喂”了好几声,令夏一句话都还没说,他那边已经:“喂喂你说什么,我这边太吵了听不清——”
令夏:“……”
“……你等等,等我一会,我去外面——”
令夏没说话,说话他也听不清,等他那边终于安静一些后,她才开口问:“你还过来吃火锅的吗?”
“哦是夏夏啊,火锅?你们现在在哪呢?”
“在酒店。”
“那你们等我,我带两瓶好酒过去,我爹保险柜里的酒,就等着我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喝,跟女儿酒一个级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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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等着我啊,我马上过去!”
他说的“马上”是四十分钟之后了,这期间他们撤了火锅,然后酒店送来了水果拼盘还有下酒菜和零食。
令夏吃饱了窝在沙发里,眼睛像吸了两块磁铁,使劲睁也睁不开。
“我让他别来了,你洗洗早点睡?”
令夏立马坐起身,喝了口冰可乐,稍微让自己清醒了两秒。
“没事,新郎官的单身之夜,怎么着也得让他尽兴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对一旁的盛祈说了句:“我再去洗把脸。”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孔文曲也正好进屋,他穿着花衬衣一手拿着一瓶红酒,花蝴蝶一样飞过来要和她拥抱。
令夏的胳膊还没打开,跟在他后面的盛祈已经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带到了沙发上。
也不知道他来之前喝过了几轮,坐在离他稍近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
“来来来,咱仨来干一杯!”
酒是孔文曲倒的,他喝多了手抖,给离令夏近的那个杯子倒了大半杯,趁他倒第二杯的时候,坐中间的盛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杯换到了他面前。
“这……他不会醉倒吧?”
盛祈神情轻松,“早倒早休息。”
三个人的酒,就孔文曲那杯最多,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发觉,但在举杯的时候他手一晃,差点没把酒撒盛祈身上。
“你们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吗……”
孔文曲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一张嘴话里就带着哭腔,令夏还没开始喝酒情绪也还没起来,见他哭一时也有点无措,她偷偷看了眼盛祈,发现这人比她还淡定,好像旁边的人只是团不重要的空气。
令夏不知怎地,对孔文曲突生一股同情和共鸣,她抽了张纸递给他,“结婚是开心的事,以后就是有老婆有家的人,别哭了……”
孔文曲用纸擤了把鼻涕,然后看着她一脸不解:“我是在哭我们的友情。”
令夏:“……”
这时旁边的盛祈笑了一声,还笑出了声,令夏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安慰人的样子挺傻的。
“行了,干杯吧。”
他用自己的酒杯撞了下孔文曲的,然后催他赶紧喝。
孔文曲果然很听话,痛快的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我们三个再也没办法这样坐在一起喝酒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盛祈又给他满了一杯酒,然后又和他碰了碰,“来,喝。”
于是孔文曲又喝了一杯。
“我和他约定了要做对方的伴郎——”孔文曲看着令夏,指着盛祈,道:“你不知道我原来有多怕,生怕自己当伴郎超过三次就再也找不到老婆,所以前些年谁请我去做伴郎我都拒绝了,结果没想到竟然让我赶在了他前头……”
盛祈直接把酒瓶怼到他嘴边,“多喝点。”
令夏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不知道为什么,令夏总有一种强烈的错觉,盛祈……好像不太愿意孔文曲多说话?
难道是担心他酒后吐什么“真言”?
“他明天要结婚的,你别把他灌医院急诊去了。”
“放心,他的酒量我有数。”
他有没有数令夏不太清楚,但那句话之后,孔文曲确实再没机会张过嘴。刚开始他还哭几声,几口酒一下肚后,他就歪到沙发上,彻底没了声。
随后就是震天的鼾声。
此时,令夏手里的那杯酒,甚至都还没喝完。
而距离孔文曲进屋,也才不到二十分钟。
盛祈找服务员把孔文曲扛了出去,临走之前他叮嘱令夏早点休息睡觉前记得锁好门窗。
“明天我出发得比较早,你起床后到二楼吃早餐,再直接过去婚礼现场。”
盛祈站在房间门口,和她说着话,他刚才为了灌孔文曲也喝了几杯,现在和她面对面站着,吞吐的气息间也隐隐带着酒气。
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和他身上干净凛冽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是寒冬冰雪天的酒窖里散发出的醇厚浓香。
“如果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
47. 第 47 章
令夏定了早上八点的闹钟,但在闹钟响之前她的生物钟又一次叫醒了她。
时间还早,她赖在床上随意地刷着手机,上方消息栏弹出消息提醒时,她莫名心一紧,还以为是工作消息结果没想到时盛祈。
他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梳着大背头西装革履的孔文曲,一张是他和粉色手捧花的自拍。
令夏放大再放大,来回看了好几遍,然后给他回:【很帅。】
盛祈:【谁?】
令夏:【新郎。】
盛祈头上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几秒,最后他只回过来一个:
【行。】
不知道为什么,令夏突然很想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肯定很有趣。
令夏把他的那张自拍又重新打开,他明显也是精心收拾过的,额前的碎发梳起来露出精致的五官眉眼,胸前还戴着一朵粉绿相间的伴郎胸花,他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的一株小白杨。
这种感觉让令夏有片刻的恍惚,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少年。
稚嫩,青涩,不会掩藏情绪,喜欢和讨厌都是那么的明显。
不像现在,他的眼睛总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看不见底也探不到边。
令夏把手机收了起身去收拾,等洗漱完回来看到手机上又多了条信息。
还是盛祈。
【一会接亲在我们酒店,你想来看热闹吗?】
令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了,你们玩。】
盛祈没再回过来,想是去忙了。
令夏化好妆换好衣服还不到十点,距离酒店早餐的结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拿好房卡准备出门。
在往电梯走的时候,手机又进来一条消息。
是盛祈发过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孔文曲正满头大汗在地上趴着做俯卧撑。
令夏参加的婚礼不多,也很少参与到接亲这个环节,但是也在网上看到过一些片段,伴郎狼狈出力的不少,新郎这样的倒是不多见。
【你也不帮帮他?】
盛祈:【我的早就做完了。】
令夏笑了笑,正好电梯到她就先进了电梯。
等有信号时再看,发现他后面又补了一句:
【我身体好。】
那谁身体不好?
孔文曲知道他的好兄弟在背后这么蛐蛐他吗?
令夏吃早餐的时候,盛祈时不时给她发几段视频,有孔文曲告白的有找婚鞋的还有新郎新娘亲吻的。
多亏了他,令夏觉得自己仿佛到场亲历了一般。
他们接完亲就先去了婚礼现场,令夏吃完饭回房间又休息了一会儿。
盛祈到了那后,给她发了好几张现场的布置图,户外草坪上花团锦簇,还有随风飘动的白色布幔,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愈□□漫唯美。
大概是怕她像之前那样拒绝他,所以这次他除了发照片吸引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令夏想了会,在酒店呆着也没事,还不如提前先过去。
万一孔文曲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令夏到的时候,盛祈和其他四个伴郎一起,在迎宾区陪着孔文曲接待宾客。
看到她来,他马上把手上端着的香烟递给旁人,迎了上来。
“你来啦?”
他的拍照技术果然没什么长进,他本人的好看程度要比刚才那张自拍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令夏点了点头。
“你也很帅。”
她没头没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盛祈刚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笑开了。
他一笑,眉眼绽开,嘴唇勾着,眼睛里全是盛不住快要满溢出来的光。
“眼光很好。”
两人在说话时,孔文曲也走了过来,“来来来,让摄影师给我们仨拍张照。”
他们俩把令夏放中间,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西装笔挺的精致帅哥夹着矮了一个头的她,令夏嘴角扯都扯不出正常的弧度来。
“来中间的美女,笑得开心点!”
“一二三,来换个动作。”
令夏觉得自己像他俩的腰部挂件,这么“凹”的造型,拍出来的画面能好看得起来吗。
“他们仪式在户外,那里有甜点和饮品,你可以去逛逛。”
新娘在化妆间,时不时会有宾客进来,孔文曲在他们边上站了没一会就去忙了,盛祈看着也不闲她在这站着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好。”
户外场地布置得很漂亮,甜品区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食和酒水,令夏拿了一杯香槟边喝边逛着。
“贺……今夏?!”
令夏听到身后的声音,脚步一顿,但却没有立刻转身。
“贺今夏是你吗?”女生从她背后绕过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好几眼,“真的是你啊,我没看错!我是赵晴雨啊,你还记得我吗?”
令夏浅浅笑了一下,然后礼貌点了点头,“你好。”
“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上初中的时候,咱俩坐过同座。”
其实在她说这句话之前,令夏都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之前还和盛祈是同学时,他们就总是雷打不动的同桌,不是盛祈乐意是令夏总缠着他不放。
毕竟离了他,谁还愿意给她上课盯梢和放小抄啊。
老师也曾试图将座位打乱,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唯一一次他们不是同桌是在初二上学期,在调座位的前一晚他们刚吵完架,第二天令夏话都没跟他说直接把自己的桌子搬去了第一排,那时候的她的同桌就是赵晴雨。
“你好,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有十年了吧!”赵晴雨看着她,语气有些藏不住的感慨:“你还是老样子,都没怎么变,还是这么好看。”
令夏笑笑,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
但好在她并没有在意她的回答。
“你这些年都不在北江吗?我们初中同学还组织过好几次同学聚会,盛祈和孔文曲他们都来了,唯独没有看到你。”
令夏淡淡地笑,“嗯,不在。”
“不过也没关系,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找个时间我们一起聚聚啊!”赵晴雨非常热情,说着就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我们班好多同学今天都来了,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出来,大家变化都可大了!”
令夏心里有些不自在,她想把胳膊抽出来,但赵晴雨拉得紧每次她一动,她就靠得更近了。
“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赵晴雨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一脸调侃的笑,“就是……有男朋友了吗还是……结婚了?”
这个问题令夏有点意外,但并非不好回答,只是作为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她这么问到底是因为好奇八卦还是什么?令夏无从探知。
令夏摇了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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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得很粗略,显然赵晴雨似乎也不太满意,就在她还打算继续问的时候,远处的盛祈突然叫了她,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令夏弯腰放下自己手上的香槟杯,顺势抽开了被她挽着的胳膊,“那我先过去了。”
令夏走到盛祈身边时,见他抬手挥了挥便扭透看了一眼,发现还是赵晴雨。
“你还记得她?”
令夏和他一起往大厅里走,门一推开,久违的凉气扑面而来,她也轻轻吐了一口气。
“刚开始没什么印象,后来她说初二和我坐过同桌,我就想起来了。”
这事显然他也还记得。
盛祈笑了笑,“孔家和她家有生意往来。”
这是在和她解释为什么赵晴雨会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原因。
“我记得——”令夏皱眉想了想,好像是担心自己记忆出错但说出口的话又肯定十足,“中考之后她向你表白过。”
盛祈:“……”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她突然提起此事的原因。
“我倒是不知道你记性这么好?”
令夏并不是记性好,而是刚才赵晴雨那莫名探究的眼神和问题唤醒了她沉睡好多年的记忆。
赵晴雨喜欢盛祈这件事,令夏在和她同桌期间从来不曾察觉过。
后来想一想,确实在做同桌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和她同步上下学时间,课间去小卖部和厕所也都是形影不离。
令夏以为,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和盛祈熟起来,可是没想到她认识盛祈要比她以为得要早得多。
“她有男朋友了吗?”
盛祈摇头,这事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自然也不会记得。
“我和她不太熟。”
令夏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那什么眼神,我真跟她不熟。”
令夏把头转开,“你想多了。”
盛祈好像一口气被堵住,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叫我进来做什么?”
盛祈刚开始也没想叫她,只是准备过去看看她在做什么,结果看到她满脸抗拒地被人挽着但又不主动拒绝的样子,大发善心决定拯救她一次。
“外头热,叫你进来吹吹空调。”
外面虽然有树荫,但九月份的天还是热得厉害,就这么会时间她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可能妆都快花了。
“我去趟洗手间。”
她从隔间出来,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补妆,鼻翼和额头扑了扑粉,然后又上了点口红,正用手涂抹均的时候,洗手间的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令夏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来人,她也并不在意,酒店的洗手间进进出出人很正常。
确认脸上的妆容再没有明显瑕疵后,她把粉饼和口红都塞回到随身包里,捏着粘了多余口红的纸巾张望着找垃圾桶。
“招,招招……”
令夏手一顿,半天都没有转过身,不知是低头的姿势还是被风口的凉意吹了眼,她鼻尖有些发酸,连带着眼睛也发了胀。
“是你吗招招?”
身后的人朝她又走近了两步,但也只有两步,再没有继续往前走。
令夏低头弯腰扔垃圾的姿势,可以看见背后那人精致的高跟鞋还有淡紫色旗袍的下摆。
她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的优雅和高贵。
“我是妈妈啊招招。”
48. 第 48 章
令夏对盛毓枝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很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可能她早就辍学进了工厂,就像留在家里的她姐姐一样;
但另一方面,她也冤她,虽然没有立场但在刚被送回去的那段时间里,躺在不断往下滴水的阳台床上、被从来没见过的父母伸手要钱、才拿到手没多久的新款手机被抢。
还有格格不入的白色连衣裙、柔顺齐腰的黑长发、从未洗过衣服的双手……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身上被看不顺眼的存在。
每到那个时候,她想起盛毓枝,心里总是带着怨。
那会她想,如果盛毓枝来看她,她一定要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收养她,收养她之后又为什么会再次抛弃她。
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她不够聪明不够懂事不够听话?
那如果她以后努力学习乖巧听话,她能不能带她走?
她可以接受从来没有过爱,就像她的亲生父母那样,他们打她骂她找她要钱她都可以找到理由安慰自己,毕竟没养过、毕竟没感情、毕竟一开始就是交易是利益,又指望他们对她有多少爱呢?
不仅他们对她没有,她对他们也没有。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可以盛毓枝不同,她是爱盛毓枝的,从记事起她就是自己的妈妈,她那么的高贵那么的优雅,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犯了错她会和她讲道理,但不会责骂也不会惩罚。
所以每回盛祁犯了错被关禁闭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庆幸:幸好她的妈妈是盛毓枝。
可后来她才知道,她理解的“爱”原来并不是爱啊。
是散养是随意是无所谓,但偏偏不是爱。
但那个一直堆积在心头、想问的那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机会问出口。
因为之后的那两年,盛毓枝并没有做到被送走之前她答应的那般“有时间就去看你”。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酒店的咖啡馆并不对外营业,此时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她们坐在靠窗边的卡座,太阳渐渐升高有一缕正好落在令夏的手边。
她的小拇指在微微发着烫。
“挺好的。”
她话音落地,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面,连涟漪都没掀起来,便又再次陷入平静中。
再次相顾无言。
这时候穿着咖啡馆制度的服务员过来点单,俯下身小声地询问她们她们想要喝点什么。
“苏打水。”
“一杯美式。”
“我记得你原来最讨厌吃苦了,连巧克力都要吃85%以上的。”
她确实很讨厌吃苦,不管是苦头还是苦味,原来的她都不喜欢。
令夏喝了口手边的柠檬水,淡淡一笑:“上班后要提神,喝习惯了。”
“你现在在哪工作?在做什么?”
“在江城,一家广告公司。”
“辛苦吗?”
令夏摇摇头。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呢,可是辛苦又怎么样,诉苦并不能让辛苦变得少一点。
“你和阿祈,就是在公司遇到的?”
令夏抬眼看向对面的盛毓枝。
这么多年过去,令夏已经从学生长成了大人模样,可盛毓枝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和她记忆中的她并无二致,似乎连眼角的皱纹都没增加几条。
“他最近这段时间留在江城的时间越来越多,老爷子放心不下便派人查了一下。”
令夏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谁,笑完之后才发觉自己的眼角有些发酸。
她低头摆弄手边的咖啡勺,端上来后一口未喝的咖啡液挂在杯壁,时间久了后就形成了一圈咖啡渍,难看得很。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盛毓枝一滞,她眉头轻轻皱起,带着一丝不悦地叫她:“你不该用这个态度和长辈说话,招招。”
“可是你没教过我啊……”
令夏看着她,努力睁着双眼,她不想哭的,她也不能哭,她为什么要哭,这场泪那年分别时她都没有哭,现在就更不应该哭。
“你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不是吗?”
盛毓枝垂下眼,盯着自己手腕上通体透亮的玉手镯,没有说话。
“有个问题,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
盛毓枝抬头,看着她清澈微微泛着红的眼睛。
“你为什么叫我招招?”
盛毓枝嘴巴动了动,但最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令夏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有点不太死心,她想从盛毓枝嘴里再听一次。
她叫招招,起先她以为是“招财”“招人喜欢”的“招”,再不济“招之即来”的“招”她也可以接受。
可后来从她亲爸妈那里偶然得知,原来她的这个“招”是“招弟”的“招”啊。
因为吉利,因为盼了四五年都没盼到的“弟”,自从她叫了这个名字后就“招”来了,于是盛毓枝收养了她。
那时候结婚几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的盛毓枝,和丈夫一同来返乡祭祖,看上了能“招弟”的她,所以在和她父母谈妥了三万的费用后,盛毓枝将她带回了盛家。
那时候她也才两岁多而已。
“我和盛祈没什么私交,唯一的交集是他是我们公司的甲方客户,如果你们实在不想我们有过多的来往,可以请他少去江城。我可以保证,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我绝不会主动联系他。”
令夏从桌前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参加孔文曲的新婚仪式了。”
“再见,盛女士。”
说完,她面朝着盛毓枝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母子缘分太浅,其实早该说再见的,是她执念太深始终放不下也斩不断。
时隔多年,说了这声“再见”,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电梯往下降的过程中,她的心脏好像出现了严重的失重反应,她捂着自己难受到绞痛的胸口,头撑着电梯壁,双肩在止不住的颤抖。
一滴水从上方砸在她的脚背上,还没来得及擦干,下一滴又落了下来。
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光洁崭新的鞋面变得湿漉漉,可那水滴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水管,一开闸便再也止不住。
“叮咚”一声,电梯停靠在一楼。
“夏夏?”
令夏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情绪顿时从刚才的场景里抽离出来,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手扯过随身包想从里面掏纸巾,慌乱中却将粉饼口红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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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出来。
——散落一地。
盛祈走过来,抢先一步帮她把东西捡了起来,包括那包纸巾。
令夏背对着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她听到纸巾包装被打开的声音,随后一张折叠好的纸就递到了她眼前。
令夏过了很久才接过来,他手没往回收也没有开口问。
等她收拾好转身时,电梯已经又升了上去,他们谁都没有去按楼层,电梯就这么上上下下但也没有人进来。
“仪式快开始了吗?”
令夏一张嘴才意识到自己的鼻音有多重,是那种旁人一听就能听出她哭过的那种。
但盛祈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等她问完他才走过去重新按了一楼。
“快了,二十八分开始。”
令夏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二十三分了。
“你一会不用上台吗?”
她看其他人的婚礼,伴郎伴娘好像都是需要上台的。
“我又不是新郎,上不上台没差。”
但如果是需要上台结果他不在,那不是缺了个人,伴郎团也不好看啊。
电梯很快到一楼,令夏催着他赶紧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她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
她刚准备回头去找他,他人影一晃,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走了出来。
“喝点水。”
他递给她一杯矿泉水,令夏接过来时瓶口已经拧开了。
“你去哪拿的?”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哪里有水可以拿。
“找服务员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哭多了,令夏现在确实有点口渴。
她喝了一口,想起所剩不多的时间,又急忙拽着他往外跑去。
到仪式场地时,主持人刚好上场,舒缓浪漫的背景音随后响起。
令夏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见她坐好后盛祈才理了理西装,抬脚往舞台走去。
“你干什么去了,刚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都差点儿急死了!”
盛祈盯着舞台上的一朵玫瑰,缓声道:“有点事。”
孔文曲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马上轮到他上场,再好奇他也只能暂时先压下。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到十二点五十左右已经进入到尾声。
刚才的新人誓言环节,令夏把自己看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本来就晕过一次的眼妆现在恐怕是愈发没眼看了。
“……那手中这束象征着幸福的手捧花,新娘想要送给哪一位朋友呢?”
沈欣桐刚也哭过,但她状态依然很好,“本来这束花应该由我来送,但因为想送的那位对我老公特别特别重要,所以这束花就交给他啦!”
孔文曲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他才嗷嗷哭过一阵现在情绪明显还没平复下来。
“这位朋友呢是我多年的挚友,我们一起从年少走到今天,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日子都是他陪着我过来的……大老爷们真不习惯说这种煽情的话——”
孔文曲顿了顿,然后直接喊了名字:“盛祈,我婚礼上这唯一的一束手捧花,我想送给你——”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不自觉转向舞台一侧,伴郎所站的位置。
“——希望你得偿所愿,早日和你心爱的姑娘在一起。”
49. 第 49 章
婚礼之后是午宴,所有观礼的宾客都进了宴会厅准备用餐,新娘去换敬酒的衣服,令夏留了一会,等人群散去后现场就只剩下了她、盛祁还有累得瘫倒在椅子上的孔文曲。
孔文曲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吃完午饭你有什么安排吗?”
孔文曲有气无力的,领带也扯松了歪在一边,喷了发胶的头发也耷拉下一缕,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回酒店休息吧。”
早上起的早,她想回去再补个觉。
“晚上还有个afterparty,你一起来玩啊。”
令夏略一思考,只给了个比较模糊的回答,“有时间就来。”
她指了指他的脸,“一会要敬酒,你不用去收拾一下吗?”
孔文曲长叹了一口气,“结婚太他么累了,你们以后别结了……”
盛祈一个眼神斜过来,孔文曲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连忙往回找补:“别结……这么久,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令夏笑了一声,没太在意。
“哎老夏说真的,你不会介意今天这束手捧花我没送给你吧?”孔文曲坐起来,一脸特别认真地问道:“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把花抢过来。”
一旁还举着花的盛祈:“……”
“你想打劫能不能先避开主人?”
孔文曲背对着他,挥了两下手,意思让他先别说话。
“有什么关系——”令夏随手从旁边的花团里抽了支龟背竹,对着自己扇了起来,“大家都是兄弟,谁幸福都一样。”
她说话时没看谁,但孔文曲一听这话有点慌,他下意识往盛祈那边看,盛祈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显然也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
“也是也是,你幸福就是他幸福,他幸福就是你幸福哈哈哈哈哈。”
孔文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情商都用在了这一刻。
令夏微微一笑,“我们两个,有一个人幸福就好。”
这话孔文曲没法往下接了。
他不知道盛祈能不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但以他旁观者的视角,怎么觉得——
她是在故意避嫌啊?!
孔文曲又偷摸看了盛祈一眼,盛祈正好也看了过来,他表情不太好,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语气也很差:
“我脸上有字?”
他脸上倒是没字,但是有气。
怒气,怨气和闷气。
算了好兄弟嘛,偶尔做一做他的撒气对象,也可以理解并接受。
“也别这么说,你俩也可以一起幸福!”孔文曲跑过去把盛祈拽到她面前,“手捧花你也给她沾沾喜气,大家同喜同喜。”
说完他用手肘撞了撞愣着没动的盛祈,“快给啊。”
盛祈有点迟疑,他观察了她几眼发现她脸色并无异样后,才将手捧花递了出来。
令夏也没扭捏,她接过手捧花放在鼻下闻了闻,道:“好香。”
现在科技发达了,大棚里什么季节的花都可以种出来,但很多花却都没了花香。
没有花香的花儿更像是摆放在花瓶里的精致道具和装饰品,美丽但是缺少一种最原始的生命力,它们和永不凋谢的仿真花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易凋谢也很脆弱。
“我先进步收拾一下,你们先聊。”
孔文曲很自觉地退出两人的画面场景,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他俩也没在外面待太久,孔文曲刚走令夏就提议进大厅,盛祈点了下头并无异议。
正午的太阳挤压得空气又稀又薄,在穿过太阳往室内走的这短短一段路,令夏举着龟背叶不停地扇,但汗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刚感受到酒店大厅吹过来的凉气时,远处有一个俏丽活泼的身影跑了过来。
“阿祈,快开席啦你怎么这会才进来?”
令夏几乎是马上就认出了她。
那个在君豪酒店大堂,她觉得和盛祈很配的那位姑娘。
“我们有点事,你可以先去用餐。”
令夏往后退了一小步,本来想为他们留出聊天的空间,结果她脚刚抬起来,盛祈就看了过来。
随后望着盛祈的姑娘也看了过来。
令夏顿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那个……要不你们先聊,我饿了先去吃饭。”
她话音刚落,那姑娘弯眉一皱,转过脸半撒娇半质问地问他:“阿祈,这位是?”
“我马上结束,你等我一起。”
这句话是和令夏说的。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进去了,回头聊。”
从头到尾他都像没有听到那姑娘的提问一样,完全忽略了她的好奇和疑问。
“你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盛祈帮她拦着电梯,等她先上。
“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回答?”
两人都进了电梯后,他快速按了几下关门键,电梯门很快便合上了。
令夏暗“啧”了两声,非常直白地说出她亲眼看到的事实,“她喜欢你。”
“有规定,喜欢我的人我就要喜欢她吗?”盛祈看着她,语气略带一丝压迫和强势,“那喜欢你的呢,你也会喜欢吗?”
是她多余说这句话了。
令夏没说话,盛祈吐了口气后像是有意控制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他语气和缓了很多。
“她叫宋幼宁,两家有生意往来所以平时有走动。”盛祈着重强调道:“除此之外,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令夏“哦”了一声,果然她之前的猜想没有错。
两人果真是门当户对。
“你在想什么?”
令夏疑惑,回看他:“我没想什么啊。”
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准确,“不对,想了——”
“——你俩挺般配的。”
盛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令夏仿佛没看见一般,又补了一句:“外貌、身高、家世,都挺配。”
她这句话不假,旁边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其实都能看得出来,盛祈也长了眼睛,所以他一定都懂。
但他好像并不怎么开心,从令夏说完那句话开始,他像是进入了雷暴雨天的等待阶段,脸色沉得可怕,就连他们到了宴会厅有人过来打招呼,他都没有半个笑脸。
他们的座位并不在一起,伴郎团还需要配新人去各座敬酒,所以盛祈把她送到后就准备离开。
“花给你吧。”
令夏那桌坐的都是孔文曲的同学朋友们,她刚到的时候扫了一眼,都不认识,想来应该是他其他时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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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
“我去敬酒,拿着不方便。”盛祈把花往她怀里一推,“你帮我拿着。”
桌上的人显然是认识盛祈的,刚刚他亲自送人过来时就有人好奇,只不过知道他忙不好拉着他问,现在他不急着走,就是送上门的问话好机会。
“这位是?盛祈你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那会宋幼宁一个人问,他都拒绝介绍,现在一桌十来个人个个目光灼灼,以他的智商礼貌地拒绝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朋友,麻烦大家照顾一下。”
令夏一愣,眼睛看过去时,他正要端起桌上的酒杯。
令夏直觉不太对劲。
在她还愣怔的时候,盛祈面朝着大家,举起手里的酒杯,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朋友,懂我们都懂!一定帮你好好照顾!”
“好好”两个字的语调尤其地重。
令夏莫名觉得脸热。
大家的好奇没问题,他的回答也没问题,可他回答之后大家的反应实在是过于的暧昧和热烈,让她顿时有种想要逃走的尴尬。
“她脸皮薄,大家别闹。一会再过来给大家敬酒。”
说完他又对令夏说:“坐下吧,我敬完酒过来找你。”
令夏不想说话,只想他赶紧离开。
他走之后,其他人倒是没有再继续打趣,邻座的女生帮她把空了的杯子重新倒上酒,可能是怕她不自在,又给她抓了把瓜子。
“你别理他们,大家就是难得有机会闹闹盛祈,其实都没什么坏心。”
“酒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喝,一会新人来敬酒装个样子就行。饮料你喝吗,椰汁橙汁你想喝什么?”
令夏对陌生人的热情有些不太擅长应付,“没事的,我不喝。”
“行,那你想喝我再帮你倒。”
令夏连忙道了谢。
听他们三三两两的聊天,令夏大概听出来他们应该是孔文曲大学时的同学。
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和盛祈也很熟悉。她记得,盛祈和孔文曲好像并不是一所大学。
令夏在这桌坐着,格外的显眼,时不时就有人的目光看过来,她总不能一直埋头嗑瓜子,所以免不了会有视线交错的时候。
“你是盛祈的朋友还是新人的朋友?”
终于有人忍不住,还是问出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我是孔文曲的朋友,也是盛祈的朋友。”
“你也是北江的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令夏微微一笑,非常自然大方地道:“我跟他俩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高中的时候转学了。”
“哦——难怪呢!”
“那你们这是,青梅竹马啊!这么多年关系都没断,感情好好真让人羡慕。”
“我就说呢,盛祈今天这幅模样可算是让我们长了眼了,认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样子……”
话题进行到这,服务员正好开始穿插着上菜,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青梅竹马”上,很快动筷后,也没有人再有多余的闲心好奇她了。
令夏偷偷松了口气,她端起酒杯刚想喝一口冷静冷静时,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刚刚盛祈举杯敬大家的那杯酒,好像是拿的她的杯子……
50. 第 50 章
他们的座位靠后,等新人一行过来敬酒时,他们用餐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孔文曲他们在忙着举杯的时候,盛祈偷偷走到她身边,腰微微弯了弯,小声跟她说这话:
“喝酒了?”
令夏看了眼周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一对新人身上,暂时没人注意到他们。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同样悄悄地回他:“一杯。”
本来她是没打算喝的,但听同桌的人说今天的红酒相当不错,口感醇厚香甜,说的令夏有点嘴馋,原本只打算尝一口,结果一口两口三口喝着喝着就有点过量。
但也没事,反正一会酒席结束了就可以回酒店休息了。
盛祈明显不相信,“只一杯?”
令夏又加了根手指头。
盛祈还盯着她在看,好像能从她脸上看出她喝了多少酒似的。
令夏被盯得不自在,只能老实再加了根手指。
盛祈无奈摇了摇头,“怎么还这么贪嘴。”
孔文曲在叫他,盛祈只来得及跟她说了一句:“一会等我”,就跟着新人去了下一桌。
最后他们这桌的人都散了,令夏不知道盛祈在哪,就只能继续坐在桌上等。
红酒后劲大,她刚才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人有点不舒服。
令夏闭着眼撑头坐着,头昏昏沉沉的,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头往下一点差点栽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整颗托了起来。
令夏睁开眼一看,是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白衬衣的盛祈。
“你忙完了?可以走了?”
令夏忙把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开,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让人看到不太好。
“醉了?”
“没有,就有点困。”
盛祈笑笑,也没拆穿她,“下午想出去转转吗?”
令夏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去哪儿?”
“随便转转,我还没吃午饭,找个地方吃口东西。”
“你忙了一上午,孔文曲连口饭都不给你吃?”
他也太抠了吧!
“不是,他让厨师在做,是我想吃点别的。”
令夏又打了个哈欠,“行啊,陪你吃完再回酒店睡觉。”
令夏不知道盛祈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盛家老宅附近。
或者再准确点来说,是北江一中附近。
从盛家老宅走到北江一中,会经过一条很长很长的梧桐大道,路上不让走机动车,所以那会上学他们总是习惯骑自行车。
自行车蹬起来时,会扬起一阵又一阵的风,将校服的衣摆吹得高高扬起,背后鼓起的弧度像是乌龟的壳,令夏坐在盛祈的后座上时,总喜欢拿手指戳它,戳下去又起来戳下去又起来,乐此不疲。
骑过了梧桐道后,右转就是北江一中的大门,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是一条小吃街。
盛祈要去的那家店,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过桥米线。
从他们上学那会就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竟然还在。
“你吃什么?过桥米线,加麻加辣加酸多香菜不要葱?”
令夏原地愣了一会神,才想起这个口味,是她原来一直喜欢点的。
“帅哥又来了啊,今天终于不是你一个人了?”
老板娘从后厨掀开帘子出来,见到盛祈像是很熟悉的样子,笑眯眯地和他打着招呼。
“今天想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盛祈见令夏还没想好,也没着急,“我们等一会儿,点好了叫您。”
“好嘞好嘞,你们慢慢看,我先去忙。”
“你经常来这儿吗?”
这家店是令夏很喜欢吃的一家店,上初中那会她隔一天就要拉上盛祈来吃,但盛祈很少吃外头的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吃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她每次都喜欢加两勺红油辣子和小半瓶醋,香菜在碗里堆得满满的,小山似的。
她大口嗦一口,然后被辣得脸通红,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一边擦鼻涕一边擦眼泪地把一整碗都吃完。
盛祈实在理解不了她这种自虐式吃粉的方式。
在最后结账时,他总是习惯性多付五块钱,凑个整二十给老板,令夏问他为什么,盛祈说她每次醋倒半碗香菜放半碗,怕老板亏本以后不让她再来。
“偶尔回来会过来。”
“你吃什么,我跟你一样。”
盛祈去点了单,回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盘花生米,“老板送的,尝尝。”
令夏其实不太饿,中午没吃多少但酒还在胃里,但安静的小店客人不多,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抬头难免会有视线交错的时候,令夏为了缓解尴尬只能拿起筷子,一颗一颗往嘴里放在花生米。
“这么好吃吗?”
盛祈见她吃个没停,也拆了双筷子,尝了一口。
花生米是用醋泡过的,他不喜酸,吃了一颗就酸得眉毛眼睛全皱一起去了。
令夏从他拿筷子的时候就特意多留意了几眼,果不其然就被她捕捉到了他最真实的反应。
她一边夹起花生一边在那偷偷乐。
“姑娘喜欢吃这花生啊,姨自己泡的青椒,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他们的砂锅米线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老板娘嘱咐他们小心烫手,顺道再把一碟小菜放在了桌上。
“这些年小盛都是一个人来吃,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带人来,给阿姨照顾了这么多年生意,这盘凉菜就当阿姨送你们的了。”
令夏刚想推辞,盛祈就出声制止了她,“谢谢老板娘,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等老板娘走后,他才跟她解释道:“一片心意,一会结账时我多付点钱。”
单是盛祈点的,所以直到米线端上来令夏才知道自己的是口味。
“没给你点太辣的,旁边的调料罐可以加辣椒,不够可以再加。”
令夏现在的口味没那么重了,常年饮食不规律让她的胃总是小毛病不断,现在她也不敢再随便折腾,除了吃火锅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吃得比较清淡。
倒是盛祈——
“你吃得了吗?”
他的碗里飘着一层红油,虽然醋融进了汤里,但像她经常吃醋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他碗里放了醋,还不少。
盛祈也没想到这次他点的微辣微酸,结果老板娘还是按照“老样子”给他加了不少料。
“我们换换。”令夏把自己那碗推过来,作势就要上手去拉他的那碗。
盛祈怕她烫着,“欸”了几声,没让她真的碰到碗。
“那你先尝尝,不喜欢我们再换过来。”盛祈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放到了她面前。
令夏本来就不太饿,想着如果不合口味大不了不吃,但他里里外外忙活了一上午,总该好好吃一顿饭。
盛祈吃个米线也斯文得很,不像邻座的男人那样吸溜就是一大口,他用勺子盛着一筷子米线,再慢慢往嘴里放。
令夏也小口小口吸着,桌上那碟凉菜被她一个人吃了大半,热天吃不进东西,吃点酸辣口的凉菜正好开胃。
“姑姑……找你了?”
令夏筷子一顿,随后如常地夹起掉落的花生米,放进嘴里,然后轻“嗯”了一声。
“聊什么了?”
盛祈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随口向她打听一下明天的天气一般。
“瞎聊。”
“她前些年又结了一次婚,但一直没有孩子。那家这几年生意不太好,加上她老公还有几个继子继女,年纪跟我们差不多,所以近来她的日子不算太舒心。”
令夏一直埋着头,等他说完才抬起脸,扯起嘴角笑了笑,“有你们家人在,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句话是事实,但听在盛祈的耳朵里,却有些难受。
“那你呢?”
令夏不解,“我什么?”
“你委屈吗?”
令夏垂着睫,半响没说话,再开口时她语气里带着笑,嗓音很轻,氤氲在米线砂锅的雾气里,淡得不像话:“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盛祈还想继续说,但此时门外来了一桌刚放完学的学生,穿着一中的校服,打打闹闹地进了店。
沉闷已久的小店,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刚刚结束的篮球赛,又说起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哀怨一声高过一声,但很快注意力又被吃什么给带走。
令夏停了筷,静静听着他们的声音,脑子里想的全是曾经来这里吃东西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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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他们,也是这么简单而纯粹吗?
吃完后令夏先出了店,盛祈去结账。
很快他也推门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令夏往他手里看了两眼,他稍微举了举高给她解释:
“我要多付钱老板娘不收,她坚持要装一盒凉菜,一会你带回去吃吧。”
他们还是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下午的太阳还很热,柏油马路的温度快要把脚底晒化一般,一直到梧桐路上才觉得有了凉意。
这个季节的梧桐叶还没有全黄,半黄半绿的叶片立在树梢,偶尔一两片打着卷往下落,恰好落在路过人的身上、头上或脚上。
令夏拾起一片,拇指和食指捏着,轻轻一搓,树叶便像迎了风在转动。
“想回老宅看看吗?”
早在他上大学之前,他们家就搬离了盛家老宅,虽然这么多年没住人,但院子里的秋海棠依然长势喜人,穿过围墙的缝隙悄悄探出了头。
盛祈站在大门口,伸手在第三块砖头的地方碰了碰,随后将松动的砖头抽出,大门的钥匙就放在那里。
盛祈拿了钥匙开了门,转头要叫令夏进门时,发现她正望着别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姑再婚后院子就卖了,那家前两年去了国外,所以院子也闲置了,一直没见人再回来。”
令夏什么都没说,跟在他身后默默进了屋。
在进去前,令夏已经做好了院子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准备,毕竟这么多年没住人,缺了人气的房子多少会有些颓朽。
但意外的是,里面竟然干干净净,整洁得仿佛有工人每天来打理一样。
直到盛祈从厨房给她端来一杯水,令夏才没忍住地问:“这里……有人住?”
“我回北江时会回这里住。”
令夏十分震惊,她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还一直住在这里。
“想上楼看看吗?给你看点东西。”
盛祈打开的是他自己卧室的房门。
令夏站在门口,一时顿住了脚,没有再继续往里走。
“进来啊。”
令夏往前走了一小步,算是跨进了房门。
“随便坐。”
他房间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所有的摆设和物件都是她曾经记忆里的样子。
甚至连书桌上的毛笔架和砚台都还在。
看样子,他似乎还在继续用。
“隔壁院子卖的时候我不知道,等我知道赶回来时屋里很多东西都拆除、变卖了,但好在你的房间在二楼,所以还抢了些东西回来。”
“你来看看,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可以带走,不想要的留这里就行。”
盛祈从衣柜顶上搬下来一个老旧的木箱子,经过岁月的洗礼箱子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原来的东西好就好在虽然外表看不出颜色了,但依然不影响它的功能性。
令夏看一眼就知道,这箱子是很多年前她坚持要从二手市场扛回家的那只。
花五十块钱买它的时候,还能勉强看清箱身红色的牡丹还有黄毛的雀,黄铜锁是整个箱子最新的东西,令夏那段时间看寻宝小说看得入迷,一看这个箱子就非说肯定是古代人留下来的百宝箱,一定要买回家。
盛祈告诉她,这箱子顶多就十五年的历史,除了老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藏价值,说好听点是复古,说直白点就是别家不要的垃圾。
只有她还乐滋滋的当个宝贝。
当然他说再多都挡不住令夏想要买的决心,买完后盛祈气得不想理她,但半路上还是不忍心她抱着箱子踉踉跄跄,最后还是他帮忙扛回的家。
如果不是他今天拿出来,令夏连这段记忆都快淡忘了,就更提还记得这个说什么都要买回家的箱子。
令夏一步一步往盛祈那里走,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零碎小物件多到数不清,但每一个都被他整整齐齐摆放在里面,连一个路边随手买的五毛钱的塑料发卡,都被他好好地收了起来。
她的漫画书、用完了的中性笔芯、海边捡的蓝色小贝壳、米色随身听和无数盘磁带、她没来得及带走的小兔子布娃娃……
里面的很多东西,是比木箱子本身更没有价值更没用的垃圾,令夏不懂——
他为什么要收起来还一留就是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