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权臣的第五年》 1. 第 1 章 《抛弃权臣的第五年》全本免费阅读 “夫人说的这些物件并不难得,放在平时,小的哪有不应的道理。但眼下受困,小人也不知何日才能通行无碍。” 管事微弓着腰,小心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知道这位夫人可否接受这番说辞。 连日落雨,山路泥泞难行,前去为宋老夫人贺寿的贵人都在此落脚。 不料昨日夜里,忽地来了数十个官兵,将此地团团围住,说要搜查逃犯。 这几日驿丞不得空闲,把家中管事叫来料理琐事,管事才有了面见这等贵妇人的机会。 富贵门庭,聘来的妇人模样自然没有差的。 但眼前这一女子,实在长得过于好了,白衣素衫,仍是娇美艳丽,难掩国色,无意间显露出的一丝憔悴,愈发惹人怜惜。 管事有些恍惚,忽然明白滞留在此的贵人们为何对她多有议论。 这般貌美,年华正好,却又早早成了寡妇,谁不觉得可惜? 四五年来,战事四起,小小驿馆未曾受到牵连,未有毁损,但一时间要伺候这许多贵客,实在捉襟见肘。 管事去各处送茶,已经受了不少数落,估摸着眼下也少不了一通骂。 却听这位孟夫人说:“我另想办法便是。” 管事见她这般体谅,松了口气。但又不明白,她既知不易,为何又开了这个口? 片刻后回过味来,这些闺中用物,大约是与孟夫人同行的范小姐问她要,孟夫人只好来问上一问了。 昨日官兵来查,女眷受了惊扰,除去有众多家仆随行的那两三位夫人,其他人都颇为不安。 驿丞去与带兵的小将说话,试图打探消息。管事在庭中转来转去,挨门挨户地传话。 到了孟夫人休憩的厢房外,还没敲门,就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和你待了几日,就遇上这样晦气事。” “我看别人说的也没错,就是你把表兄克死的。” 思及那个出言不逊的范小姐,管事暗叹一声,有些感慨,这高门大户的媳妇不好做,膝下无子的寡妇就更不容易了。 姜颂宁又言:“昨日官兵搜寻后一无所获,其后听令撤出。但夜深时,墙外似乎又有了动静。不知是哪位到了此地?” 管事动了动唇,还是不敢随意说出薛亭洲的名号。 那位深夜到此,不曾与人会面,应当不喜旁人打扰。自个儿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管事含糊其辞,“也是来为老夫人贺寿的客人。” 宋家大办寿宴,会有哪些人上门,姜颂宁心中有数。 除非有什么变数,她都能应付得来,无意为难小小管事。 姜颂宁回到屋中。 桌上是她着人给范雨晴送去的茶点,丝毫未动。姜颂宁早已习惯,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自嫁到孟家,婆母范氏便不喜欢自己,这是孟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范雨晴随了姑母,不待见她这个表嫂,也是情理之中。 她和孟安澜,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孟安澜自少时体弱多病,虽有才名,始终没能入仕为官,她如今的婆母孟老夫人,当时一直想为儿子找一个有福的女子,最好八字相合,为他延续血脉。 这些条件,姜颂宁一个都对不上。 彼时她满心都是另一个人,盼着能与他长久。 但姜家一夜倾覆,危在旦夕,家中有人想起一条明路,找上孟家,求孟家在朝为官的诸位大人替姜家求情。 姜颂宁知道孟家的答复时,已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婶婶眸中含泪与她讲明利害。 “如今家中危急,再无他法。孟家不愿踏进这个泥潭,但庇佑几人是能做到的。宁宁,前些王府有人上门,说小王爷想纳你为妾,小王爷他为人你是清楚的,这如何使得!别的人如何能护得住你。而且,人品家世如何能与孟安澜相比呢。” “至于薛亭洲。他倒是个好的,前途不可限量,若再等十年,说不定也是个人物。但他如今自身难保。” “你莫要糊涂。误了自己,也误了他。”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姜颂宁也不想害了他,连夜点灯执笔,洋洋洒洒写信送去,告诉他自己已经定亲。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需要她思考太多,便把事办好了。 过后她缓过来,后知后觉发现那封信原本不用写长。 薛亭洲绝非常人,不会为任何事停留,根本没有纠缠她的可能。 那封信写得有些绝情,对薛亭洲而言,也许算得上羞辱。 他从前也没有表现得很喜欢她,听闻她定亲一事,要放下这段情谊应该是顺理成章。 姜颂宁以为,要绝断的是她的情才对。 笔锋如刀,每一回落笔,都在将她的念想剔除干净。 而她的确做得很好,这些年,她很少再想起这个人。 与孟安澜成婚后,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身子每况愈下,不到一年便去世,她从此成了孟家的寡妇。 成婚时采买的用物尚未耗尽,便迎来丧事,族亲面上如常,私底下有不少人指指点点,说她克夫。 范雨晴之前在孟家听人这般说过,昨夜惊慌恼怒之际,便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第二天却跟没事人似的,好像那不是得罪人的话,缺了物件只管谴人来找姜颂宁。 挽香斟茶递来,心下为自家姑娘委屈:“姑娘在孟家这些年,哪一件事不尽心?” 姜颂宁喝了口茶,唇角微弯:“这是庆安产的茶?多少年没喝过了。”顿了下方道,“在她心里,合该是旁人来坐我的位置。” 挽香不平,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动手添茶:“太夫人这回让姑娘返京,落在身上的事可不少,您怎么还这般自在。” “孟家在京城的宅院久无人住,但还是留了些照看的下人,不至于破败,我管好账册,盯着匠人便是了。”姜颂宁话至此处,忽然停下。 挽香不明所以,也跟着往窗外望了一眼,还没看出不妥,便听姜颂宁道:“咱们到外面走走,天快黑透了。” 挽香取伞跟上,原打算找个小厮引路,见姜颂宁只想随意走动走动,便作罢。 众人不想与带兵之人起冲突,没人前去交涉,便只在庭中活动。私底下都猜测,这周遭的将领多少要卖宋家一个面子,应当会及时把外面的人撤走,不愿当那个出头的。 不管心里如何作想,昨夜将领自报家门,说是盛尹将军麾下,要捉拿之人干系重大,众人纷纷收了不耐神色,极尽配合。 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盛将军战功卓著,极受圣上青睐,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他手下的人过不去。 平日养尊处优的人如何在屋里待得住,趁此机会与人交际一二,方能解闷。 姜颂宁没走多远,便遇见聚在亭中闲谈的诸位夫人。 她一露面,便有人神色怪异地打量她,其中有脸皮薄的,面露羞窘之色。 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不难猜到。 姜颂宁上与她们寒暄。 这些高门妇人还是讲究脸面的。何况到最后还是会落到那一句,“可怜年纪轻轻就守寡”上来。 小坐片刻后,她心里渐渐有了底,这些人不难应对。 回京后出入宴会,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纷扰。 谁会和一个寡妇过不去呢,委实没有必要。 一谈到这个,怀疑她品性的人也难免目露怜悯。 她自己倒一派平静,从来没觉得有何辛苦难捱之处。 每日挂心之事,也就是兄长留下的一双儿女了。 因此,听到她们谈起家中孩童,姜颂宁便侧耳细听,有些入神。 对面的夫人注意到,不禁多看她几眼,稍作思量,叹息道:“可惜你没有一儿半女,若是有个孩子相伴,往后日子会好些。” 范雨晴姗姗来迟,在门口正巧听到这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嫂嫂自己没有孩子,把姜家堂兄的儿女倒照顾得很好。” 原是想讥讽姜颂宁一门心思照顾侄子侄女,在婆母面前反而不大周到,但在座众人一听,纷纷出言夸赞。 范雨晴自恃身份,又不好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将旁人的赞叹听在耳里,一口气 2. 第 2 章 《抛弃权臣的第五年》全本免费阅读 闲谈耗神,姜颂宁着实有些疲乏,比平时睡得更早一些。 范雨晴在席间和众人聚过,回到屋中纠结半晌,慢吞吞找上门来,这时姜颂宁已经睡下了。 范雨晴又往门内望了两眼,方不情不愿抬步走开,回屋后便生起了闷气,“平日没听她有什么病症,怎的今日就早早犯困,我看她是找了托词,故意不想见我。” 奶嬷嬷瞧她这模样,前来宽慰,三言两语下来范雨晴面色稍霁。 嬷嬷叹了口气,倒了杯温水递去:“隔墙有耳,姑娘还是小心为上。除去旁的贵眷,外头那些兵卒可还没撤走。” 范雨晴撇了撇嘴,不大服气:“就是些家务事。旁人管得着么?而且我哪一样说错了。” 说着又想起今日到底承了姜颂宁的情,哼了声,改口道,“我从那几位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事……算了,她睡就睡吧,总归我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吃亏的。” 嬷嬷欣慰点头,压声嘱咐:“姑娘芳华正好,恰是议亲的年纪,这两年形势安稳,京中有许多才俊新贵,正得重用,姑娘此行,和二夫人处好关系才是正理。” 姜家被先帝发落后,家中子弟无一人在朝中为官。但故去多年的姜老爷子门生众多,姜颂宁的父亲贤名在外,为人忠厚,有许多故旧好友。 范雨晴在家中听母亲说过,姜颂宁有一堂兄,与她最是亲厚,在兄弟间是最是出色,在军中屡立战功,姜家出事时,她那堂兄尤在南疆平乱,后来为救同僚中了毒箭,不治身亡。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被救之人非同凡响,昔年的无名小辈今日也已颇有资历,是朝中要员了。 除去这层关系,好像还有个别的大人物,和姜颂宁颇有渊源。范雨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 “好像是姓薛还是什么……”范雨晴心里咯噔一下。 姓薛的朝臣,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薛亭洲。 但这怎么可能呢,薛亭洲未到三十便到了如今的位置,哪能是姜颂宁能攀扯上的? 范雨晴舒了口气,思及自己对姜颂宁的态度,心虚垂眼:“我带的补品,嬷嬷挑一些给她送些过去。” 料理了琐事,范雨晴便安歇了。 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又吵嚷起来,范雨晴裹了衣裳站到窗边,探身往外看,只隐约瞧见披坚执锐的一队官兵,装扮与昨日那些人又有不同。 范雨晴骂了一声:“这地方真窝藏了什么逃犯不成?” 想到姜颂宁睡得早,恐怕会受惊扰,范雨晴连忙唤来小丫鬟,去那边解释几句。 小丫鬟应声便去了。 范雨晴在案前坐下,茶水还没喝上一口,小丫鬟便回来了,“二夫人已然起身,说她知道了。” 范雨晴噌地站起,气得面颊泛红:“说什么身体不适,全是诓骗我的。”抬步便要出门,欲往隔壁去,看一看她的好嫂子到底如何了。 嬷嬷眼明手快将人拦住,还把人往屋里拖了两步,“我的姑娘哟,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看!” 范雨晴从窗缝往外看,姜颂宁门前站了四个腰佩长剑的官兵,正在与丫鬟说话,“请夫人移步,大人有事要问一问夫人。” 范雨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话音一落,就见姜颂宁衣着齐整地从房中出来,跟他们走了。 “瞧她沉静自若的样子。大约不会有事,片刻后就能回来了。”范雨晴抚着心口闭紧门窗,下了论断。 得益于尽早休憩,姜颂宁被吵醒后很快清醒过来,前来的卫兵禀明事由,她只与身侧丫鬟吩咐两句,没有争辩就和人走了。 打头的两个士兵没想到会这般容易,对视一眼,十分客气地把人带了出去。 驿馆没有问话审人的地方,奉命办事之人只得挑了个僻远的厢房。 “林大人,孟夫人到了。” 林随皱着眉头站在窗前,闻言,倏地转过头来,打量她两眼,一时没有言语,像是在心底揣摩,这位柔弱的夫人能否有那份藏匿逃犯的胆量。 林随面有疲色,声音嘶哑,灌了口茶水,抬了抬手:“夫人请坐。” 姜颂宁坐在椅中,没有多言语。 林随照常问些她的去处的琐事,再提了提今夜的紧要事,“有一嫌犯走脱,听闻在这驿馆之中,昨日只有夫人谴人出去。” 窗牖大开,姜颂宁有些冷,拢了拢袖口,方道:“此番前去贺寿,家中为老夫人备了些药。这时节正是容易犯病的时候,连日阴雨,又唯恐路上保管不周,便说明事由,让随行的仆役先行送去。” 这些林随是知道的,那两个仆役是他亲自查的,没有差错。 但上峰催得紧,他拿不到人,势必得多用些心思。 话是这般说,从一个弱女子身上问得到什么,失了踪迹的那几个嫌犯,若不是有通天之能,便只能是薛亭洲放走。 询问那位薛大人,给他十个胆子也难办。 谴人去请姜颂宁之前,林随刚问过薛亭洲。 只是不知这尊大佛,为何还不走,竟有闲心在那儿喝茶。 隔着姜颂宁身后的屏风,林随无从得知薛亭洲的神色如何,一颗心愈发紧张。 再看那座中的年轻夫人,夜色中肤白如玉,不怎么说话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怯弱,不知是委屈害怕,还是没睡好,双眸微红。 凉风灌入屋内,她轻咳一声,愈发惹人怜惜。 屏风上的黑影动了动,林随凝神看去,分辨不清那人的动作,脑门上冒出细汗,幽幽叹了口气。 这样干坐着不是办法。 那位不会以为,嫌犯逃脱是假,只是扯了个幌子借题发挥吧? 可不能让他误会。 林随擦了擦汗,比方才谨慎一些,又开口问下去:“宋家不缺药材,亦能延请名医。这药是何人所制,夫人为何在此时送与宋老夫人?” “良医名方,宋家自是不缺,但也有格外擅长此道的医者。”姜颂宁顿了顿,“我出嫁前,曾在青州住过一年,有幸结识了一位大夫,这药方正是出自他手。” 林随想到一事,笑了笑:“是我一时糊涂。竟然忘了,夫人从前照顾孟二公子,没少为寻医问药之事费心。又在邻近的青州住过,那识得一些厉害的医者也没什么奇怪的。” 话音甫落,林随又听到杯盏重重放在桌案上的声音,眼皮一跳。 观世音菩萨在上,小人又说错了什么? 姜颂宁注意到林随神色不对,温声道:“林大人。还有何疑虑吗?” 林随清了清嗓子:“青州距庆安不足百里,夫人以前是来过庆安,与何人同行,来过几次呢。这山间的路径,想来夫人也是走过的。” 姜颂宁目光移向他,缓道:“林大人是以为,我为那逃脱之人指了路?” 林随叫她看得不大自在:“当然不能凭这个来下定论。我乃是按规矩办事,曾来往于两地之间的,都有嫌疑,非是针对夫人一人。” 话罢,林随忽地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屏风后那位煞神,早年正是在青州从师读书。 这话,落在薛亭洲耳里成什么了,岂不是意有所指? 一时间,林随感觉胸口发闷,呼吸都不大畅通了,在姜颂宁再度看来时,他连一个笑也挤不出来。 姜颂宁端起杯盏慢条斯理饮了一小口,却见林随仍未有下一步动作,不禁向他看去,“林大人?” 瞬息之间,林随已然把自己入仕后犯的错都想了一遍,格外后悔去岁中秋没有借机讨好上司,不然哪会被分到这样一个棘手的差事? 薛亭洲年纪轻,手段却厉害,上月因事受陛下申斥,看起来不若之前风光,但久居官场之人,都知道这位权臣在朝堂上的分量。 尽管卸了身上的担子,手上的差事交给了旁人去做,谁又敢轻看。 从这人口中问出想要的消息,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但林随忙活半日,旁敲侧击一番,连丝毫有用的讯息也没得到,不由深感懊恼。 现在好了,还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听起来很像阴阳怪气…… 姜颂宁唤了两次,林随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以袖揩汗,勉强支撑下去:“夫人如实作答便可。” 姜颂宁早有准备,对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应对自如,她垂下眼睫,默了两息,才道,“过往旧事。我已记不清了。” 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林随点点头,正要提笔,却听到了异响,惊得他抬起头,盯向那扇碍事的屏风。 姜颂宁离得更近,循声偏过头去,才发觉屏风后亦留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