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1. 且去岛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全本免费阅读 迈过一年严冬,且去岛上雪色未融。 岛主休憩的连海楼外、露天连廊上,跪着不见边际的一片白色。 且去岛门生同着雪白校服,一大片跪守在连海楼外。 为首的首徒玉冠高束,与众弟子相比,他的身形更加清瘦,虽然同样俯首,看不见容貌,却无端地惹眼非常。 日头西斜,连海楼中终于传来些许响动。 紧闭了整整三天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跃进众人眼里。 “且去岛首徒何在?” 少女清亮的音色将所有人都震醒,门生们不约而同望向首徒凤曲。 凤曲则微微直起腰背,向她一礼:“青娥姑娘。” 这是太平山神医捧在心尖尖上的爱徒,据说神医此回亲自出山,就有一多半是看在穆青娥的面子上,想带她外出看看风景。 穆青娥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进来吧。” “……”凤曲的身形僵在原地,迟疑,“只是我?” 穆青娥蹙起柳眉:“那不然呢?你师父有话要和你说。” 凤曲:“……” 凤曲依然没动。 穆青娥的神情已经肉眼可见地不耐烦了,但凤曲只是沉默地跪在原地,不发一言。 无他。 腿麻。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害你不成?” 穆青娥抱起胳膊,本就不容小看的脾气更加大了:“家师不远千里赶过来为老友看诊,你们只会在门口罚跪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怀疑我们居心?你这所谓的且去岛首徒,心眼就只有这么丁点大吗?” 凤曲悚然一惊,急忙辩解:“绝无此意。” 但没等他说完,身后的二师弟江容已经一拳锤在白石陛上,原本的跪姿成了半跪,气呼呼瞪向穆青娥:“不许你欺负我们大师兄嘴笨!” 穆青娥:“只是嘴笨?我看他整个人都笨得很。” 二师弟怒道:“大师兄才不笨!大师兄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你敢侮辱大师兄,你就是侮辱我们整个且去岛!” 在他身后的众弟子齐刷刷抬头拔剑。 凤曲:“………”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忍无可忍在心中吐槽: “我好大的本事,吵成这样都不敢碰我一下。” 另一道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手来手断,脚来脚断。」 凤曲:“可我脚麻怎么办?” 「麻着,」对方道,「不然断了。」 凤曲不再理他了。 - 除夕本该是一年最好的节庆,就连江容这样的爆竹脾气到了这天也不会和凤曲摆脸色。 但年夜饭时举门共饮,师父一直没出连海楼,江容便央着凤曲去催。 身为首徒,凤曲当仁不让,推开门,客客气气叫了几声师父。 随后便听轰然一声,他们那自称第一剑侠的岛主师父仰倒在地,手指还颤悠悠指着大开的窗户。 窗户边上一枚残缺的鞋印,足见这不速之客去得匆匆。 凤曲骇得面如金纸,当场晕倒,还是江容闻声赶来,连忙发信给素与师父交好的常神医。 几日后,常神医带来了这位不讨喜的青娥姑娘,一头扎进连海楼,且去岛的众人便在二师弟的组织下跪倒一片,为师父祈福。 “师兄,辛苦你独自与敌人缠斗。”江容眼泪汪汪地,“师父此番遭遇,一定是海内那帮混球还在盯着咱们。” 凤曲刚从床上转醒就被押来一起罚跪,气若游丝:“一百年了,还盯啊?” “他们未必只盯师父。师兄你的威名早已传入海内,那些蠢货都暗自嫉妒。连师父这样的强者也中了暗算,今后师兄更要多多小心——” 江容说着说着,声泪俱下:“且去岛已经没了师父,不能再失去师兄了!” 凤曲:“……师父还没走呢。” 感觉是倾五岳听了能被气醒的程度。 - 但且去岛倾五岳的倒下,无疑给这片蠢蠢欲动的江湖添了一把火。 早年的武林中四派鼎立,尤其是且去岛的前身照剑阁,在那时的武林可谓无冕之王,最鼎盛时,照剑阁阁主甚至敢与天子争锋。 可后来,四派因故凋敝,封山的、迁地的、转行的、灭门的,该散的都散得彻底; 百年间,世态更迭、万象更新,其余三派都已重整旗鼓,唯独退居海外十三叠的照剑阁——且去岛,在岛主倾五岳的率领下不越海内半步。 倾五岳是天下有名的剑客,群英榜上稳居前三。 他活着,且去岛就是无敢冒犯的禁地。 他倒下,且去岛便急需第二个能在武功上折服众生的天才。 穆青娥站在连海楼前,嗓音清越如黄鹂:“不是说你们有个英雄,与那贼人有过交手、还不相伯仲么?是谁?” 师弟师妹们便又齐刷刷盯向凤曲。 凤曲沉默含笑,合上双眼。 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狡辩: 比如,他那天是被吓晕的。 穆青娥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就凭你?吹的吧。” 来不及敲敲发麻的双腿,凤曲首先用鞘挡住了江容袭向穆青娥的剑:“胡闹。” 人家明明猜对了。 江容火气未退,但见敬爱的师兄出声,只能隐忍跪好。 凤曲再看向穆青娥,毕恭毕敬对她一礼:“方才是在下失礼,还望姑娘海涵。” “无妨。一帮海上漂着的贼,本姑娘岂敢与你们讲礼貌?”穆青娥娇哼一声,转身向楼里走去,“跟上吧,尊贵的首徒。” 凤曲拔腿跟上,临进门时,余光瞟见二师弟仍有不甘的神情。 他叹笑一瞬,在门缝间对师弟挥了挥手指。 江容这才低下脑袋,乖乖跪在原地等着了。 - 两人一齐走上二楼,些许破碎的喘息声传入耳廓,凤曲立刻辨出这是师父的嗓音。 但没等他拔剑,穆青娥先他一步撩开门帘:“师父,人带到了!” 凤曲应声低首,警惕地攥着剑柄,目光缓慢地看向床榻的位置。 一片白花花的肉。 凤曲闭眼。 直到倾五岳再次舒服地哼出一声:“干嘛闭着眼睛啦?学学你常师傅的手法,为师这周身都舒坦了……” “……哈哈,”凤曲心中骂了一百遍为老不尊,脸上还得挂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弟子明白。” 常神医停下动作,凤曲也看清了自家师父背上密密麻麻的银针,而神医的额头大汗淋漓,神色实在不算轻松。 意识到事态严峻,凤曲整理情绪,先向神医一礼:“常师傅 2. 穆青娥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全本免费阅读 对凤曲来说,这不是第一次将身体交付给“他”了。 这种感觉近似于蛊惑,每当他想要逃避,“他”就会相当可靠地接手他的身体。 然后做出让凤曲恨不得自裁的决定。 - 数年前,凤曲还是空有首徒名头,被全岛上下藏着不敢见人的废物。 直到某日,他如平时一样咬着被江容精湛剑法削得完美的苹果,在江容的唠叨声中擦着师父的铜镜。 江容劝学半天也没有成果,气得牙痒,又摔了几个削好的苹果在桌上。 他对凤曲爱恨交织,拿大师兄毫无办法。委屈之下,江容例行去了校场抓倒霉小孩练剑迁怒。 剩下凤曲啃完一个,又拿一个,正是不亦乐乎,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和他同样拿起苹果。 那张艳冠五洲,堪称废物原罪的脸就在镜子里,眉眼冷峻,直勾勾瞪他。 “……” 凤曲递了一个苹果过去:“对不起,你那边没有苹果吗?” 对方音色喑哑,沉默地看他很久:「我没有二师弟。」 凤曲回忆起自从江容拜师就没停过的聒噪:“还有这种好事?” 镜中人:「……」 镜中人:「没抽死你算他仁慈。」 - 凤曲原以为他是寄生在铜镜上的妖精,或者是自己的臆想,插科打诨之后就没放在心上。 而后他去井边浣衣、被江容的剑面照脸、吃饭时捧着他专属的寡淡如水的热汤。 ——那张和他毫无二致的脸都会跃入眼帘。 「我的名字?」镜中人神情不动,「且去岛首徒,倾五岳亲传弟子,倾凤曲。」 凤曲跌坐在地。 窗外雷鸣电闪,夜风吹灭了房中的灯火,只留满室寂静,他和另一个凤曲沉默以对。 “好巧,你也怕黑?” 「死前会怕。」 电光骤闪,凤曲的漂亮脸蛋惨白如纸。 「既然你也无心习剑,不如把这具身体留下,自行离开罢。」 凤曲:“……” 凤曲抱紧自己,带着怒音哭骂:“你果然是馋我的身子!” 可惜他的意志力显然不够和另一个自己为敌,对方只是通知一声,随后就毫不犹豫占据了他的身体。 当时他们都没想到,另一个凤曲真的可以栖居在他的身体里,甚至可以借用他的身体——但有时限,一天之中,凤曲脆弱的小身板顶多够他祸害两个时辰。 对方意犹未尽地陷入沉睡,而以为自己已经被取代的凤曲才从绝望中苏醒。 看到的是被揍趴的二师弟、被砸碎的师父的存钱罐,以及正指着自己痛骂的师父。 好死。 天国也有师父和师弟。 凤曲眼泪汪汪,扑进尊师怀中:“师父,你是几时死的?” 倾五岳:“……???”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揍趴了江容,甚至和师父都过了几手才落败,凤曲一跃成为同门眼中名副其实、才貌双绝的且去岛首徒。 并被师父撵去了最偏僻的柴房入住。 凤曲连夜带着铜镜滚了,哀哀戚戚等到半夜,罪魁祸首终于在他身体里转醒:「看来,我真的是个死人了。」 “托你的福,我也差点被师父削死。” 「不用谢,我应该的。」 “……” 「今后就好好相处吧,凤曲。」惹祸包心安理得地做出了决定。 凤曲:“……” 凤曲:“死去吧你。” - 言而总之,凤曲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舍友。 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他不同,阿珉虽也自称“凤曲”,可性格冷漠疏离,剑法更是远超凤曲想象的精湛。 也因为阿珉的出现,长期位居首徒却技不如人,正是心虚不已的凤曲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 他的剑法很烂。 但他的身体里住着阿珉。 只要有阿珉在,他就是众望所归的首徒。 凤曲小心翼翼地揣着这个秘密,抱着铜镜,与之约法三章: “第一,我有生命危险时你不能坐视不理。我的身体就是你的身体。” 「叫哥。」 “第二,我不吃芹菜,不准用我身体吃芹菜。” 「叫哥。」 “第三,不准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师弟师妹,尤其是二师弟,你上次把他揍得躺了半个月都不见好!” 「叫哥。」 铜镜里的阿珉神色疲倦,他的精力比凤曲要缺,因此很容易陷入沉睡。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地重申:「叫哥。」 凤曲也坚定地把铜镜按倒:“滚蛋。” 自此,其乐融融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 ——个屁啊!!!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答应这么危险的事啊!!! 眼见着江容忙前忙后帮他收拾行李的背影,凤曲整个人瘫倒在床,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还是江容一如往常地聒噪:“师兄,你准备从哪里登陆啊?我听说这次武林大比可隆重了,好多高人都要出山,当然,他们肯定都不是你的对手,师兄才是最厉害的……” “嗯?”凤曲迷迷糊糊问,“登陆有什么区别?要出山的又是哪些人?” 江容一脸见鬼:“你都没有打听?” 凤曲盘腿坐好:“洗耳恭听。” “……师兄。”江容无奈地叠好衣物,没有急着给他介绍海内地理,而是低头唠叨,“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些衣裳我帮你分了冬夏两季和春秋季的,但你才十七岁,还会长高,衣食住行千万别省,该置办的都别小气。” 凤曲看了看他叠好的衣服:“这是我的吗?好几件我都没见过。” “到了海内,就要少穿且去岛的校服,省得惹人注目。有些常服是我娘留给我今后穿的,也都是新的。若是不合身,或者师兄嫌弃的话,直接丢了就好。” 凤曲赶紧摇头:“这么漂亮,我会爱惜的。” 江容幼年丧父,八岁来到且去岛。而他母亲撑着病躯为江容制了此后十年的衣装,很快也撒手人寰。 这些旧事距今已有六七年,凤曲一手把江容带大,自然知道这些衣服对江容意义非凡。 江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话要说,但刚刚抬眼和他对视,又猛地低下了头。 凤曲不明所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很快就会输了比赛回家的。” “……不准输!”江容破涕为笑,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笨蛋师兄,我们难得可以靠你一次,你不争气可不行!” 凤曲疼得龇牙咧嘴,但见师弟总算笑了,心情也随之舒畅:“我尽力吧。” 虽然他本意真的万分不愿卷进那样风波诡谲的江湖。 但为了师父的蛊、为了且去岛的前途,为了相信着他的所有人—— 凤曲在心里小声叫:“阿珉?你醒了吗?” 「什么事?」 “你的剑法,在海内能排第几?” 「……」 阿珉慢悠悠道:「在我那个时代,我是剑客中的第一。」 - 且去岛首徒,倾凤曲,是个废物。 但他的舍友是个天才。 凤曲挺起胸脯,气沉丹田,一声“爷是天才”的欢呼含而未出,化作脉脉 3. 前世故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全本免费阅读 凤曲醒来时,身处一片汪洋。 天穹如洗,沧海无际,他怀里抱着剑,面前坐着人,凤曲瑟瑟地一缩脖子,避开了穆青娥的打量。 阿珉说睡就睡,连他为什么要和穆青娥同行也未告知。 凤曲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无法理解阿珉的抉择,只能记起师弟师妹们哭丧似的嚎叫。 好动情,也好晦气。 “盟主大比二十年一度,追根溯源,是前朝的规矩。今朝照剑阁阁主归隐以后,就无人再敢自称‘盟主’。”穆青娥一边说着,一边将先前的暗器都收拾回去,“不过,这次盟主大比是今上的意思,规则和前朝毫无瓜葛,是由观天楼组织,有志者皆可参与的一次——”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怎样做出定义。 凤曲问:“游戏?” 沉吟半晌,穆青娥微微点头:“对他们而言,确然就是一场游戏。” 且去岛与世隔绝,凤曲自然对海内的地理人文都一窍不通。 虽然他对穆青娥尚存戒心,但两人现在同在一条船上,听穆青娥给他讲讲海内的常识,也有益于他接下来的求生之路。 而且还有阿珉在呢,就如阿珉所说,以他的能力,随时可以杀了穆青娥。 “不算东海十三叠,大虞共有七座州府。除了朝都,其余六州各列三方,观天楼的七位考官便分布在这七座州府,除朝都外,考生可以从其他任一州府报名参赛,集齐六位考官的信物之后方可前往朝都,进行最后的决赛。” 穆青娥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其中一座城的区域:“这里就是瑶城。” 从地图上看,其实看不出什么方位以外的区别,凤曲努力看了一会儿:“它们有差别吗?” “不同州府自然有着不同的风土人情,不同考官也有不同的命题倾向。” 穆青娥清了清嗓,就着茶水,用手指在瑶城二字上画了一个圈:“而瑶城的考官,就是观天楼目前上任时间最短的‘天权’。” 文盲凤曲嗷了一声:“天泉酒是很好喝。” 穆青娥:“……” “观天楼一共七位掌事,他们轮流管理观天楼。而他们的代称,就是以北斗七星命名——”穆青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不会不知道北斗七星吧?” 凤曲下意识想回以微笑,低头却看见茶水表面映出一张眉头紧锁的脸。 是阿珉睡醒了。 「问她“天权”有什么特别。」 凤曲照做:“那个,‘天权’这位考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穆青娥柳眉微拧,不悦道:“我总不会害你。对了,盟主大比是以团体名义参加,你我只有两个人,到了瑶城还得另找几个队友,你仔细点看人,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尽早叫进来,别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青娥姑娘真是无所不知。”不劳阿珉开口,凤曲已经对穆青娥肃然起敬,“那我们需要找什么样的队友?” 穆青娥略一沉吟,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 缺了口的茶杯、字迹模糊的地图、线头乱飞的衣衫…… 二人对上眼神,异口同声:“有钱的。” 阿珉:「……」 他突然觉得自己未必能保住这两个笨蛋。 - 虽然依旧不能理解穆青娥的动机,但这不妨碍凤曲将她归为“自己人”。 先前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大小姐,突然就变得眉目亲切、博学多识。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对海内情况如数家珍。 但阿珉不像凤曲这样乐观,在穆青娥离开船舱去和船夫攀谈后,凤曲捧着铜镜,就发现镜面上的俊脸一刻都不曾松开眉头。 「不要对她掉以轻心。」 “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很多?她一直住在海内,知道得多也很正常吧。” 「不。」阿珉说,「在寻常人眼中,宣州距离且去岛更近,人情更为简单,宣州考官也素有美名,不像瑶城那位……风评比较奇怪。但是,我们的确有尽早赶去瑶城的理由。」 凤曲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理由?” 「寻常人不该知道的理由。」 “???”凤曲更不理解了,“你的意思是,穆姑娘不是寻常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连他都不知道! 阿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眸思索了一会儿。 但不等凤曲再问,阿珉道:「我参加过朝都的大比决赛。」 凤曲更茫然了,努力消化许久,也只想到了前朝的武林大比。 于是试探着问:“舍友……祖宗?” 阿珉:「……」 原来十七岁的他有这么蠢? 「我死了。」阿珉字正腔圆地重申,「我是十九岁的倾凤曲,死于朝都的盟主决赛。我的对手是凤仪山庄二公子,名为商吹玉。此外,我死之前,且去岛就已满门尽灭,无一幸免。」 “……” “………” 凤曲豁然起身,铜镜也顾不得揣,一头冲出船舱。 入目茫茫沧海,他便一挽头发,眼看就要往海里跳。 幸得穆青娥眼疾手快,伸手薅住他的后领,将人按倒在甲板上:“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凤曲攥着她的手腕,他极力想要摆脱穆青娥的钳制,可是武功浅薄、又无阿珉帮助的他不可能如愿,只能急切地瞪大眼睛,“穆姑娘,让我回去!” 穆青娥完全不能理解:“船都出发快一天了,难道你想光膀子游回去吗?” 凤曲话语微顿,赤红着双眼辩解:“可是、可是且去岛……” “且去岛怎么了?那里还有你师父师弟呢,就算真出什么事,你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用?” 说者无意,凤曲的身形却骤然一滞,和穆青娥缠斗着的双手也失了气力:“……我确实没用。” 他是且去岛有史以来最没用的首徒。 他怕黑、嗜睡、贪吃、懒惰,如果没有他,且去岛本可以比现在更好。 如果这一趟出来的是二师弟,江容一定会比他更加历练有成。说不定、说不定是江容的话,他还有希望阻止且去岛的悲剧。 「你又忘了?」 阿珉旁观着他和穆青娥的动静,终于开口:「我是十九岁的倾凤曲,我是大虞排行第一的剑客。」 “排行第一……?”凤曲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穆青娥蹙眉问:“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又说什么排行第一?” 凤曲却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脸上挂回平日的笑容:“不好意思穆姑娘,吓着你了。” 穆青娥警惕地看他一阵:“你真的没事?” “我很好。” “等到了瑶城,我去给你抓一副安神的药?” 凤曲苦笑着摇头:“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穆青娥这才略略放心了一点:“天快黑了,回船舱休息吧。” 凤曲不想让她担心,也便收拾好表情,乖乖返回船舱。 - 船舱内,面对着凤曲气鼓鼓的质疑,沉默多时的舍友阿珉终于开了尊口: 「 4. 群玉台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全本免费阅读 穆青娥对盟主大比的了解程度远超凤曲的想象。 她娴熟得像是负责组织大比的朝廷公职,凤曲只管跟在她的身后,从船只泊岸、入住客栈、再到前往报名地点完成登记—— 跟着穆青娥,所有事务都得以一气呵成。 “报名的地方叫‘群玉台’,是瑶城最高的建筑。”穆青娥掂了掂手里的请柬,“普通人需要自己想办法通过考核,杀进那幢建筑,但你我师出名门,不足为虑。” 凤曲打量那封请柬,片刻,后知后觉问:“你是说,我也应该有这样的请柬吗?” 穆青娥原本成竹在胸的神色稍滞:“……你没有吗?” 凤曲:“………” 或许没有请柬才是正常的。 虽然举大家都知道且去岛脱胎于照剑阁,但明面上,且去岛不过是一座漂在海上的野岛。 倾五岳个人实力强横,那是他个人的事,更何况倾五岳已经多年不曾涉足海内了。 “没关系。”凤曲扶了扶腰间的剑,“有剑就行。” 穆青娥的目光在他的佩剑上掠过一瞬,问:“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剑?” 凤曲反问:“怎么了?” 穆青娥摇头:“没事。——那就是群玉台。” 凤曲应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力之极可见一片光华璀璨的宫群。 时已日暮,他甚至能够窥见宫阁中星辰一般莹亮的灯烛。 和凤曲以为的单纯的高楼截然不同,群玉台横亘在众山绵延之间,接天连云,乍一眼,仿佛万丈山崖衔着的一颗明珠。 凤曲脚下不禁踉跄,穆青娥还未发觉,继续介绍:“其他州府的报名地点都是观天楼,只有瑶城迁到了群玉台,目的是筛选考生的基本素质,无论靠师门大名、还是靠自己的武功,只有走进群玉台的人,才有资格知道瑶城考场的命题。” 凤曲从未见过这样绮丽奢靡的建筑,听罢穆青娥的介绍,脑中已经浮现出一道婀娜雍容、高贵骄傲的女性身影。 联想到阿珉曾说瑶城考官会为了“追爱”而罢考,凤曲更觉得这位考官尤为难处。 “你被吓到了?”穆青娥留意到他的沉默,“群玉台并非朝廷出资建造,其实是考官自己出了工图,委托给凤仪山庄处理后续事宜。凤仪山庄也相当重视这项工程,耗资万金,嫡长公子亲自督造,才有了今天的群玉台。” 凤曲有些迷糊:“凤仪山庄自己又出钱又出力?” 穆青娥叹息一声,略带怜悯地望向他:“‘入世’的代价,本就是寻常门派无法承受的。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瑶城考官‘天权’,同时还是瑶城侯的独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 作为昔日的四大门派之一,凤仪山庄曾也辉煌一时。 据传,凤仪山庄当时的家主与开国皇帝乃是同门师兄弟,共同传承了前朝“瑶琴仙”的琴艺。开国皇帝起兵草野时,凤仪山庄亦是毫不迟疑地响应了他。 但同照剑阁的下场一样,万事终焉,凤仪山庄也迫于种种压力,选择了隐世不出。 直到现任家主掌权,凤仪山庄从清高的琴客摇身变作满身铜臭的商贾,多年经营,总算博得“皇商”美名,成为了大虞首屈一指的富商。 入世一事看似风光,但背后要付出的血泪和精力,一定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 凤曲记起阿珉说过那个和他不相伯仲的对手,正是凤仪山庄的“二公子”。 可以看出,即便落魄至此,凤仪山庄也未放弃他们的“江湖”。 思考间,二人轻功腾挪,已经走到了群玉台下。 眼前现出两条迥异的山道,一条路口有重兵把守,路况平整,守卫边上还停着待发的马车。 另一条则显得坎坷崎岖,不仅狭窄,更是刻意地选了坡度陡峭的悬壁,虽然可以看出是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却几乎与地面垂直,根本没有让人通过的诚意。 “我有请柬,先走一步。你要走考核通道。”穆青娥停下脚步,迟疑地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凤曲心下了然,对她一笑:“别怕,我会注意安全。” 穆青娥耳尖一红,猛转回头道:“谁管你?别太慢了。拿着这个。” 凤曲微愣,手里多出一条悬着铁爪的绳索,虽然他从未用过类似工具,但可以看出这东西能在峭壁上发挥不小的妙用。 不等他出声道谢,穆青娥拔身飞掠,几次腾挪远离了他的视野。 最终远远看见她将请柬递交给守卫,两名守卫毕恭毕敬把人请上了马车。 “真好啊。”凤曲捏了捏略微僵硬的小腿,其实赶了一天的路,他已经很疲惫了,“……阿珉,你在吗?” 阿珉的声线懒洋洋的:「叫哥。」 凤曲耸了耸眉,不情不愿:“你揽的活,要我去爬山?” 「那你是想和且去岛一起沉海了?」 “……” 凤曲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会帮忙,况且劳累的终究是他自己的身体,谁来爬山都是一样。 如此想着,凤曲掂了掂手里的工具:“好歹也是一起爬山的伙伴,得先给它取个名字。” 「无聊。」阿珉评价,却问,「叫什么?」 “神勇无敌百发百中凤曲专属……” 阿珉:「别想拖延时间,我不会帮你爬山的。」 凤曲只好长嘁一声,爱抚着他的新伙伴:“那你就叫无敌小曲吧。” 无敌小曲静静躺在他的手里,泛着清冷的金属光泽,凤曲这才试了试抛钩的手感,高高地向山壁上甩去。 “当”地一声,山壁直接弹开了那只铁钩。 无敌小曲出师未捷,大受打击,连光泽都黯淡了些许。 阿珉:「……」 凤曲嘴硬道:“在磨合呢。” 再抛。 无功折返,无敌小曲的身上已经多了些许划痕。 日沉西山,群玉台宛如满月,光辉灿烂,公正地悬在凤曲头顶。 凤曲“叮叮当当”折腾了十数次,铁钩都未如他所愿地攀住山壁,反而折损得越发严重。不消深思,凤曲已经猜到等会儿爬上群玉台时大小姐的反应了。 不说当场跟他杀得有来有回,怎么的也得拿眼刀子给他来个千刀万剐。 “无敌小曲,”凤曲抬了抬酸痛的胳膊,打量依旧高耸的峭壁,“……可见是虚假宣传。” 阿珉:「是你强塞的名号。」 凤曲振振有词:“是它选择了背叛。” 阿珉:「……」 凤曲:“它背叛的不只是我,它还背叛了我们一起选择的理想,它背叛的分明是它自己的初心!” 阿珉啧了一声。 不用掏铜镜看,凤曲也能猜到阿珉脸上不悦且鄙夷的神情。 但他们好歹是朝夕共处的舍友,就算他像这样指桑骂槐,阿珉也不可能弃他而去。 无他,阿珉应该对十七岁的自己是个什么鬼样明显非常清楚。 「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