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女孩、小狗和树》 1. 男孩 《男孩、女孩、小狗和树》全本免费阅读 刚开始认识罗庚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我比安崎要更早认识罗庚,罗庚姓李,名字是从华罗庚那里借来的。 罗庚的爸妈跟华罗庚是同行,在大学里面研究数学。刚留校任教的时候,夫妻两个壮志酬筹,立志要在不久的将来发起一场振聋发聩的数学革命。他们觉得诺贝尔之所以没有设立数学奖,是因为诺贝尔根本没有认识到数学的重要性,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好在数学界有自己的诺贝尔奖,罗庚的爸妈坚信他们会在丘成桐和陶哲轩之后,成为菲尔兹奖的第一对中国籍得主。可到了四十岁,他们意识到菲尔兹奖的获奖条件太不通情达理,科研道路本不该对年龄设限,他们拿不到奖并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时候未到。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在某个夜里,坚持丁克的他们一拍即合,决定要一个孩子。 书上说要想造出一个天才男童,首先要禁欲,禁欲期间妈妈吃碱性食物,爸爸吃酸性食物,每日量体温,体温骤降那一天,用碳酸氢钠冲洗后就可以同房了。罗庚爸妈严格遵循这一套备孕法,在四十一岁那年,他们迎来了罗庚。 罗庚是女孩,这对她爸妈来说简直是一场大型诈骗,他们大受打击,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被迫认了命,但也没全认。因为庆幸的是,菲尔兹奖并没有对性别设限,罗庚虽然是女孩,未来同样有机会拿到菲尔兹奖。 没多久,罗庚的妈妈毅然决然从学校辞职,从研究数学转成研究如何培养一位大数学家。7岁的陶哲轩自学微积分,18岁的费拉里推导出了四次方程一般解,活了33年的拉马努金留下了4000条数学公式——数学是年轻人的天下,罗庚的爸妈认为培养数学家当然是越早越好。 但我认识罗庚的时候,她已经改学计算机。 她那时10岁,已经读到六年级,我比她大一岁,念初一。她去参加市里的小学生程序设计竞赛,拿了一等奖,回来被要求在门口罚站,我拎着书包跟爸妈一起上楼来,她退后一步贴到墙上,给我们一家和几个行李箱让道。 她很瘦,留一头短发,性别特征不明显,我以为她是男孩,用撞肩膀的方式和她打招呼,说以后我们是邻居,可以一块儿下楼踢球。她不理我,我从书包里掏出两颗糖塞她手心,吃了我的糖,以后就要一起玩了哟!她还是不理我,我被爸妈拉着走了。 教职工宿舍的阳台彼此挨着,第二天上午,罗庚到阳台罚站的时候,我正躺在藤椅上打游戏。游戏是我用Pascal写的,我给罗庚玩,她这次理我了,说我写的游戏比她的要好。 我跟罗庚总是在阳台见面,她罚站的时候一只手捧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操作键盘,碰到不懂的我会教她,有时候她听懂了,有时候没懂。她自己一个人做题练习,我在旁边玩她写的游戏。她让一个女孩子在房间里找钥匙,走一步跳一步,马尾会左右来回地晃,女孩子找到钥匙,背景音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歌。罗庚小声哼给我听,然后被她爸爸捉回家里挨打。 天渐渐热起来,罗庚晒得很黑了,我用木板搭在阳台上,把她接来我家吹空调。她看着我家满墙的奖状,说小满哥哥你真厉害。 我出生在小满日,从小被人夸作小天才,计算机的知识我一学就会,我很张扬,罗庚在家里学习的时候,我在楼下呼朋引伴耀武扬威,玩得脏兮兮回来会被爸妈骂,冰箱里有永远吃不完的冰激凌……这些事情都被罗庚写在日记里,罗庚很崇拜我,说我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 但一有人在的时候,罗庚就表现得跟我一点也不熟,我喊她拉她,她都不搭理我,明明整栋楼里她只愿跟我玩。 她爸妈很少让她在外面待太久,直到那个暑假,罗庚被带去对面职工楼补课。给罗庚补课的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他前一年在信息学奥赛中被选入国家集训队,拿到了保送资格。罗庚每天下午会到对面补两个小时课,眼镜男的妈妈会送水果到房间,房间里开空调,关上门很凉快。眼镜男有个弟弟,四五岁的样子,有时候会闯进去,赖着他哥要玩过家家,他哥说好。三个人,一个爸爸,一个儿子,罗庚是妈妈,爸爸关了灯,说晚上该睡觉了,他将罗庚拉上床,压在被子上,手伸进罗庚的裤子里。 我在对面听到声音,从厨房拿起菜刀冲过去,砍开两道门进了房间,房间床头有花瓶,我拿起一只狠狠砸在眼镜男身上,另一只往他脑袋砸,花瓶碎片落在地上,罗庚光着脚踩过,一行红脚印从楼上跑到楼下,罗庚说疼,我把她背到家门口,她自己跑进屋,不让我跟进去,很久都不出来。 罗庚被狠狠打了一顿,肿着脸去道歉,半路上挣开爸妈逃回来。我站在门外看她,她一头短发倔强得翘起来几根。她在演算纸上写,我是不是很棒?我写1,是罗庚最棒的意思。 那个夏天过后,罗庚升上初中,她学的东西越来越多,每天有写不完的作业,但我们两个还是天天待在一块。她去参加夏令营,我陪她,她路过乐器店的时候停下来看里面的人弹吉他,我陪她一起看,她在太阳底下罚站,我拿扇子给她扇风。她初三那年来初潮,我被她赶到门外,其实女孩子的事情我也懂,但她不要我管,那我就不管了嘛。那年我读高一,拿到大学保送资格,学校挂红榜,罗庚到高中部来看,她个子窜得老高,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头发理得很短,像一颗小小的卤蛋。 那个五月我们一起坐车到北京参加亚太信息学竞赛,我拿金牌,她也拿金牌。比赛结束我们去吃烤鸭,走在中关村大街上,罗庚一蹦一跳,手里的冰激凌都溅到我身上。我们两个赛跑,她跑得没我快,迟迟不跟上来,我跑回去找她,看到她贴在玻璃窗边,里面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在看书,罗庚问她书叫什么,女孩把书封贴到窗上,等罗庚看清楚,又酷酷地掉转头继续看自己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罗庚每天看很多书。高一新生的心理课讲未来规划,口语课上外教把美国五十大洲编成朗朗上口的歌,体育课学健美操,她在下面看波伏娃,在衣服里藏《厌女》,借口上厕所在外面读埃莱娜西苏的美杜莎。只有一周一次的音乐课,罗庚雷打不动认真听讲。更多的时候,她在全国各地跑,参加培训和竞赛,这一学年我停课备考省选和全国赛,有时候跟她同路,有时候不同路,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像以前那样多。 四月份我通过省选,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省队,罗庚没有联系我。七月份我在杭州参加全国赛,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国家集训队,罗庚还是没有联系我。 以往都是她主动来找我,这次换我去找她。我坐最近一班高铁,下来直奔家里,她家没人,我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一直到晚上十点,罗庚从外面回来,肩上背着重重的书包,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愉快。我很不高兴,不理她,她也不理我,我只好灰溜溜跟进屋,问她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罗庚说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在去比赛的高铁上。罗庚是大家以为的那种怪胎,聪明的怪胎,丢在人群里不爱说话,大家都默契地当她是个透明人。 安崎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我不喜欢安崎,从我第一次从罗庚那里听到她的名字,我就不喜欢她。安崎一听就是那种自来熟的人,看到罗庚冷着脸也会主动凑过去跟她讲话,文科生,喜欢看电影,是青志协会长,乐团大提琴首席,去年戏剧社年度大戏她扮演女主角,美国交流团来校,她负责陪同翻译,上一年歌手大赛的冠军,学习能力和打LOL的能力一样优秀……罗庚在日记里把安崎写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聪明的,潇洒的,放肆的……噢,罗庚说安崎的泡面头不太好打理,这是她的一大缺点。 罗庚跟安崎传很多纸条,罗庚在竞赛班,安崎在文重班,两人总是穿梭在走廊上,手挽手很亲密。罗庚很少再找我玩,日记里几乎不再提到我。我们冷战了很多次,但一见面还是会和好。罗庚说我应该认真备考,不要总去找她,我要她在我跟安崎里选一个,她骂我神经。她把安崎请去家里,两人关在房间里一起看电影,我在外头用力敲门,罗庚不睬我。 我感到一种背叛,破门进去质问罗庚,罗庚看起来动摇了,但转头还是和安崎越走越近。 11月,安崎代替我陪罗庚去打联赛,比赛结束后,她带罗庚去滑滑板,罗庚以前只是看别人玩,现在她14岁,终于自己站到滑板上。一个月后,罗庚又站到了年度大戏的舞台上,她手上打着石膏,演一个配角,安崎是导演,给她多加了两句台词,效果很不赖,台下人都笑了。 罗庚的比赛成绩越来越稳定,联赛时她AK,拿到一等奖,2月份 2. 女孩 《男孩、女孩、小狗和树》全本免费阅读 高三那一年,罗庚因为竞赛没走成功,回到学校和我们一起准备高考。她打了住校的申请,但学校没给通过,或者说,她爸妈没有同意。 我不喜欢罗庚的爸妈,就像罗庚的爸妈不喜欢我。他们对罗庚的失败相当失望,失望过后又寄予了更大的期望。他们把罗庚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几点钟到几点钟学什么,学到什么程度才可以睡,睡醒要先复习什么……罗庚很顺从他们,她文化课落下一些,用了两个月追上我们的进度。 我和罗庚每天中午在图书馆见面,半小时用来写作业,剩下的时间我们争分夺秒看课外书。偶尔我会从竞赛专栏找到罗庚以前用的教辅,上面有她的笔迹,也有谷小满的。她常常问谷小满自己牛不牛,谷小满总是在下面回1。 我知道罗庚跟谷小满从小就认识,关系亲近,甚至罗庚一度很崇拜谷小满。她偶尔会跟我提他,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我并不想说谷小满的坏话,但忍不住告诉她,其实也就一般般吧,除了竞赛成绩还不错,比他厉害的人一抓一大把呀。罗庚以前很纠结,偶尔会抛下我去找谷小满玩,但现在她不再提他,好像他从没在她的世界出现过,但我知道,罗庚偶尔会想念谷小满。 为了把罗庚这颗花心大萝卜从地底里拔出来,我拉着她一起去纹身,罗庚不知道该纹什么,我说,那就把现在这一刻记下来。 7:20pm,26th,Oct,2016. 罗庚说,再加一颗小太阳。 纹好身,我们开始准备11月的校庆表演。罗庚最近会翘掉晚上的补习班去学吉他,她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跟我一起到千人报告厅彩排,她弹琴,我唱歌。 正式表演那天,罗庚告诉我,这首歌是要送给我。我想到那肉麻的歌词,打了个冷战。但这首歌确实单是歌名就跟我很贴切,我叫安崎,英文名是angel,罗庚说她要送一首《Angel》给我。 让我意外的是,罗庚那天差点哭了。差点哭了的意思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并没有流出来。我在旁边看着她,有一刻真切感受到,就像歌词说的那样,We share the same soul,我跟罗庚共享灵魂,我们彼此相通。 那是个不太完美的表演,因为罗庚弹错了好几个音。她回到后台,有男生跟她搭讪,说她唱歌很好听。罗庚看着男生,男生也看着她。罗庚恋爱了。 罗庚一开始有顾忌,原溯要到她的号码,跟她聊些有的没的,她都没有回。她的手机每天要被她爸妈检查,她每次看完消息都会立即删除,删除前会把消息写到演算纸上。她问,要不要试试呢?我学谷小满,在下面写很多个1。 我撺掇罗庚,原溯诶,学习一般般但长相不一般,视力一般般但性格不一般,何况你每天上课都要想他一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啦?再不然可以先接触接触呀,下次他再发消息你回一两个字嘛。 罗庚大约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开始回复原溯,“嗯”,“是的”,“晚安”,“对呀”…… 那次体育课,我和罗庚经过球场,一颗篮球咕噜咕噜滚到我们脚边,有人跑过来,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却朝我们问,同学,可以帮忙捡一下吗? 我看到原溯脸红了,和打球热到脸红不同,他看起来很不自在,长手长脚却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滑稽,罗庚帮忙把球递过去,眼睛对上他,也脸红了。 罗庚渐渐不来找我。她跟原溯的相处很低调,在学校里很少当着别人接触。原溯常常跑到罗庚班上,不找罗庚,找跟他一块打球的男同学,和男同学说话,眼睛却落在罗庚身上。罗庚晚上躲在被子里跟他打电话,说明天再盯着她看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原溯说给她挖,问她先挖左边还有右边,罗庚就笑了。 冬天里学校举办社团节,每天有社团搞活动。罗庚跟原溯混进去,集每个社团的章,集齐后去兑换奖品,一只玩偶熊,黑色的眼珠子提溜提溜,原溯说正好可以给你挖诶,罗庚追着他打,两人从楼下跑到楼上,从楼道一路追到底,到阳台没有路了,原溯停下来,小熊塞给罗庚,低下头,把小熊和罗庚一起抱住。两人都穿学校的文化衫,卫衣帽子摸起来很软,罗庚踮起脚,把原溯的帽子掀起来盖到他头上,轻轻揉了两下。 罗庚的初吻发生在新一年的四月。前一天原溯因为晚自习讲小话被罚买一袋糖炒栗子,第二天他买了两袋,一袋分给班里,一袋揣书包里带去给罗庚。罗庚在图书馆看书,原溯坐到她旁边,看她做好的笔记,笔记里夹着纸条,是我跟罗庚平常传的。原溯跟罗庚问过我,他起初以为我是男生,还生过几秒钟气,罗庚说我是谁谁谁,原溯说噢,好像没什么印象,罗庚跟他说了我很多事,原溯就故意说,文重班他有好几个好朋友,下次要打听看看。 罗庚笑着看他,两个人一起剥板栗,板栗每嘎嘣脆一声,门口老师就要看过来一眼,两个人就捂在书包里剥。四月份的板栗已经不新鲜了,一剥大半都是坏的,罗庚在纸上分两排记录,左边是好板栗,右边是坏板栗,一袋剥完,原溯作出一副气汹汹的样子,说要去找老板理论,罗庚揪一揪他袖子,他凑过去,罗庚说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就出去,罗庚说你闭一下眼,原溯闭眼,罗庚踮脚亲他一下,背过身,说可以睁开了。原溯不肯,愣了好一会儿,伸手说李罗庚你在哪里,罗庚故意往旁边躲,原溯还是捉到她,把她拉过来,睁眼,脸已经红得不正常,慢慢低下头去亲罗庚。 那天晚上原溯送罗庚回家,路上两个人一直牵着手,出了汗也还是牵着,但只是牵手,却不说话,各自把视线往另一侧看。到了小区门口,手松开,一个站着不进去,一个站着不走。罗庚说你快回去,原溯说你先进去。罗庚说明天见,原溯说晚安。 罗庚一路小跑着回到家,进门,爸妈坐在客厅等她,手里拿一叠打印纸,上面是被罗庚删掉的聊天记录,罗庚冲过去把纸拿起来撕掉,她想说这是她一个人的事,跟其他人无关,跟原溯无关,但她 3. 小狗 《男孩、女孩、小狗和树》全本免费阅读 我没有想到罗庚会把我带到香港,毕竟想要在宿舍里养一只我很艰难,但我到底在罗庚的房间安了家。 不过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罗庚的妈妈也会跟来香港,她在罗庚的学校附近租一间屋,每天给罗庚打电话,有时候直接到学校找她。罗庚多数时候待在图书馆,她妈妈进不了,电话就嗡嗡响个不停,罗庚都不会接。 罗庚住在hall8,可以看见海。她拿到的奖学金差不多可以覆盖学费和生活费,宿舍费稍微有点贵,她暑假有赚一些外快,开学后继续在网上找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干。 她学数学也学计算机,计算机的课有些她觉得很一般,但学校老师很厉害,她联系了老师,进到一个正在做音乐编程项目的团队。有几次上数学课,她想起小时候,反应慢一下就会被挨打一次,挨打得多了,她就不再被期望去拿菲尔兹奖。 她粤语不太灵,很多校外兼职申不到,在麦麦后厨做了一个月后,她到学校其他学院当学生助理。办公室里总是很空,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接电话打印东西,有时候对着远处的海发呆,有时候给男友打电话。 罗庚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是跟她初恋男友的合照。原溯假期来看过她两次,两个人搭地铁去昂坪坐缆车,下来后两位恐高人士狂呕不止,到附近买车仔面吃,厨师昨夜大概捱更抵夜看掉三部志明与春娇,今朝翻工还留着张志明油头,晕乎乎把糖放作盐,于是把两个无辜受害者齁死在马路边狂喝柠檬茶。唉,柠檬茶也超甜。但又怎么样,晚上两个人躺在一间屋里,拥抱,接吻,说今天超开心。 罗庚的妈妈不喜欢原溯,她觉得原溯资质平庸,上普普通通的大学,一看就不够聪明,远配不上罗庚。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原溯的事,有一次在校外堵住罗庚,说原溯是私生子,他妈妈是第三者,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儿子又会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肯定要出问题。她缠住罗庚不放,我冲上去朝她汪汪乱叫,我是只好狗,非必要不动用武器,罗庚也不舍得我动粗,抱起我往学校里跑。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一只又肥又壮的黑野猪,罗庚停下来看它,我也跟着停下来,狭路相逢,野猪冲我们噜噜噜,我跑到它面前汪汪汪。路过的学生哥一脸稀奇看向我们,我们给他提供这样一桩新闻,他回去有得讲了。 罗庚有几天都没出校门,上完课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可以睡很久。原溯给她打电话,我把手机叼到她手边,她第一次没接,第二次清醒过来,把电话拨回去。原溯有办一张八达通卡,说回去翻遍行李箱都没找到,问是不是在她那里。罗庚从包里翻出来,问要不要寄给他,他开玩笑说过带在身边可以趁机秀一下,他想想说算了,反正他很快又要来看她。 原溯后来又来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分手。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或许有问题的是距离。原溯要跟他妈妈移民到欧洲,听起来他并不怎么愿意。他手机里装一个游戏软件,是罗庚送他的生日礼物,每通关一次就会有罗庚肉麻兮兮的告白,游戏很难,原溯还没通到最后一关,所以罗庚写的秘密他没有看到。 原溯离开之后,罗庚的爸爸调职到香港,台风天,罗庚跟爸妈吃完一顿饭,回去路上撞到路灯杆,被山竹吹得东倒西歪,后面有人接住她,说同学你不打伞也不穿雨鞋,淋成落汤鸡回去要感冒的啊。罗庚觉得他有点眼熟,后来才知道他是那个路过我们跟野猪的学生哥。 学生哥念心理学硕士,总是穿一件荧光绿衬衫,他说这样的衬衫他宿舍里有一打。他暗戳戳追罗庚,借咨询计算机问题给罗庚打电话。罗庚现在都不怎么跟我玩,常常把我晾在一边,自己一个在那边睡觉,以前都偶尔接不到原溯的电话,学生哥的就更不会接了。学生哥说拜托,可以给一次机会的吧,罗庚说我有病啦,学生哥说有病就去治啊。 罗庚带上病历转去学生哥推荐的诊所看医生,我跟罗庚一起上楼,学生哥在楼下冰室等。冰室的爆浆拉丝菠萝包卖得很好,学生哥给罗庚点一份,罗庚说不喜欢吃,学生哥说这样不喜欢那样也不喜欢,你到底喜欢什么,有本事说一个给我听啊,罗庚说你买的都不喜欢。学生哥就自己拿起菠萝包,芝士拉出老长老长的丝,我在旁边眼巴巴看,流出老长老长的口水。罗庚见我馋,避开学生哥悄悄绕路买一份带回去,她抱着我坐在宿舍窗户边,我一口,她一口,我一口,她一口,一个菠萝包真是不够吃。 学生哥偶尔抓着罗庚聊天,罗庚渐渐会聊一些以前的事,她提起谷小满和安崎,学生哥问她们现在都在哪,罗庚说一个在MIT拿奖学金,一个在北京拿奖学金,一个到处比赛拿第一名,一个熬大夜在戏剧社当导演。学生哥问,你跟她们哪个关系更好,罗庚回答不出。她说安崎在尝试断网半年,偶尔写两章短篇小说,丢到网上就立即消失,有时候帮剧组朋友发一条寻找拍摄场地的帖子。她给罗庚发邮件,说六月份要到广州做洗头店的采访,有时间的话来香港找罗庚玩。 学生哥说,你就跟她说没时间。罗庚说为什么,学生哥说,因为你要跟我约会嘛。 罗庚不知道那算不算约会,但我知道,至少后面是算的。学生哥有时候会看着我,好像嫌我很多事,说今天就让它一只狗待着吧,罗庚头几次都坚持带上我,后面就渐渐不带了。约会回来后她埋头看书,没时间管我,有时候看也不看一眼,我就独自一只狗靠在窗边,外面天高云淡,但大家都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 新学年,罗庚上到大三。街头出现大大小小的标语和海报,有学生陆续罢课,夜里外面会突然传来一阵大喊大叫。罗庚爸妈准备调回老家,要罗庚一起,罗庚没有同意。十月,观塘站,一名警察被暴徒割颈。十一月,犯罪事件四起,一群黑衣暴徒在校内殴打内地学生,污蔑内地老师,不久后,又一群人进入大学校园制作八千余枚□□。 学校紧急通知取消所有课堂,全体师生改上网课。身边同学陆续坐私家车离开香港,罗庚去兑换了一些港币,把多出来的一张八达通借给欠费的同学。晚上七点,她叫到一辆Uber,立马通知其他人到校外汇合。罗庚背一个重重的包,怀里还藏着一只我,我们一路快速移动,快到校门口,前面出现一群戴防毒面具的黑衣人,罗庚及时停下,躲到旁边一棵树后观察。 这几年罗庚虽然跟我说的话越来越少,但没影响她把我越喂越胖,相比初遇罗庚时的瘦弱病残,现在的我已经很健康,是一只时常感到快乐的胖小狗了。为了不打眼,顺利经过那群黑衣人走出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