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回路[西幻]》 1. 禁林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捧着一本《九十九种占卜技法——智慧巫师最新力作》的壳子,里面藏着一本《蒸汽动力学》,在占卜屋的前厅里躲着姐姐们偷偷读。 身边是七八个小孩子,正在做诺拉给他们出的数学题。 今天布置的是两位数乘除法,诺拉看着他们抓耳挠腮,手脚并用的样子,自觉可以安心地先学二十分钟“热循环”。 刚看完第一定律:永动机不可能造出,诺拉就感觉裙子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把手里的草稿纸捧给她,上面的二十道题目已经做完了。 诺拉大感诧异,她昨天才第一次讲述乘除法的概念,今天大部分小孩还没弄明白什么叫“多次加在一起”和“均匀分成几份”呢,这个小姑娘就已经会解题了? 要知道,她们的进度比在正经的学校里学习还要快得多。 仔细一看,她做的居然还都是对的! 诺拉把她拉到身边来,低声夸赞: “贝尔真棒,你的题目全都做对了!一会儿你来帮助其他没有理解的同学们好不好?” 贝尔脸红红的,竭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嘴角却还是翘起来,掩饰不住开心。 等到傍晚,附近工厂的工人们陆续下班,把这周的托管费用交给诺拉,接走孩子。吵闹的占卜屋安静下来。 在昏黄的煤气灯光里,这栋古老的黑色尖顶建筑才显出一点神秘的味道。 贝尔是最后一个。 她向来没有父母接,也不要诺拉送,都是自己来,自己走,却也总能按时交上十个铜索的学费。 今天见她磨蹭到最后,诺拉问她有什么问题吗,贝尔扭捏一下,塞给了诺拉一条绿色的东西。 那是用丝柏枝条编成的一个精巧的环,诺拉惊喜地收下,一边说谢谢她,往手腕上戴,却有点小。 贝尔又拉起她的手腕,把环褪下来,系在了诺拉辫子的尾端,然后小声说: “这样……好看,像你眼睛的颜色。” 诺拉笑了,冰绿色的眼睛闪动,如同春日湖泊。 诺拉十岁那年,父母死于一场火灾。 光明之神阿波罗家族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剥夺了她们的姓氏,把哑巴的索菲娅、盲眼的莉莉丝,和年幼的诺拉一起赶出来了。 颠沛流离大半年,她们被母族——艺术与灵感之神缪斯家族捏着鼻子接收——因为毕竟是有神血的孩子。 但是神血又太稀薄,注定没什么出息,所以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她们。 她们没有上学的学费和时间,只靠着这间占卜屋装神弄鬼,外加托管一些小孩挣钱,挣扎度日而已。 诺拉的数理知识都是她看书自学的。 她知道自己无缘真正的魔法,因此立志做一名机械师——这是现在最热门的职业,只要好好学,以后一定能养活自己和姐姐们。 诺拉没有告诉她们这个目标,她知道索菲娅和莉莉丝一定会支持她,然后节衣缩食给她攒出学费来。 但是诺拉今年已经十七岁,马上就要到十八岁,她长大了,不能躲在姐姐的翅膀下了。 好在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送走了这最后一个可爱的学生,诺拉和姐姐们告别。 赶上最后一班城际魔动车,在中央广场站的商铺里花两个铜索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牛肉饼,诺拉又连忙赶回车厢,一直坐到了狼镇城区的最东部。 一株古老而巨大的丝柏树矗立在这里,标志着禁林的界限。 车上最后剩的几位乘客都站在几步之外,颔首向神树致意,诺拉却上前轻盈地绕树走了半圈,路人再一抬头,她已经不见了。 从传送法阵中出现的一刹那,诺拉就感到一朵黑云盖住了自己。 一匹黑色巨狼哼哼唧唧地叫着,尾巴欢快摆动,湿漉漉的鼻子嗅来嗅去,然后用厚实暖和的皮毛来来回回地蹭自己。 诺拉养的狗狗看上去威风凛凛,实际上很爱撒娇,它现在的举动是在用自己的味道覆盖掉诺拉身上沾染的陌生气味。 撒娇完成,芬里尔才放开她,乖乖坐下,拱一拱诺拉的手,示意她快摸摸自己。 这一套程序每周都要上演一次,诺拉已经麻木了。 她狠狠地摸摸脑袋!狠狠地揉揉嘴巴!狠狠地挠挠下巴!——没办法,这狼太大,皮毛太厚,轻了它感觉不到。 把牛肉饼给芬里尔塞牙缝之后,诺拉才从草地上坐起来,拍拍裙子回家。 禁林里的参天巨木把最后一点日光遮住,其间有一小块空地,立着幽幽的风灯。这里是缪斯家族最德高望重的先知婆婆住的地方。 诺拉熟稔地开门进去,就听到先知婆婆的骂声:“一身的狼味!臭死了!别拿你那双沾了泥巴的鞋踩我的地板!” 诺拉习以为常,也不顶嘴,换了鞋洗了手就在屋内四处看看,见木柴尚且充足,但是上周打的鹿已经要吃完了,盘算着明天和芬里尔再去猎一头回来。 先知婆婆不喜欢人类做的种种机械玩意,最讨厌的是蒸汽机的声音,其次是上发条的声音。 她嫌那些东西吵闹又蠢笨,连带着也不喜欢人类的食物。整座小木屋的能源都是靠魔法和最基本的木柴维持,饮食则完全取之于禁林。 诺拉走到餐桌边,照例陪婆婆进行餐前祈祷,却没有像她一样虔诚地念出祷词。 她心里还转着蒸汽动力循环的过程,婆婆则双手合十,低声念颂: “掌管狩猎与荒野的神祇阿尔特弥斯啊,请你保佑我们不受猛兽的利爪伤害,在世间行走的每一日总有力量可收获应得的猎物。” 诺拉面无表情地听完,拿起桌上她和芬里尔的那份食物就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急什么?饿不死你们!祭神节要到了,你也快成年了,该开始干活了,今年跟我去神殿祭祀。” 诺拉知道这是婆婆给她一个在神族巫师之间露脸的机会,没有顶嘴,低声应下,出门找芬里尔了。 蹲坐在门口的芬里尔兴奋地站起来,用尾巴卷住诺拉,然后在她身上闻闻嗅嗅,仿佛这十分钟的分别已经难以忍受,再拱拱她的腰,示意诺拉骑上自己的背。 因为先知婆婆嫌弃狼味太臭,会熏坏她干净的房间,所以让诺拉和芬里尔另住一间。 房屋是用一个精巧的法阵驱动石材建造的,里面空间不大,只有卧室和洗漱间,平常诺拉在占卜屋里和姐姐们住,周末才会回来。 诺拉有心多陪陪芬里尔,但是今天学习《蒸汽动力学》前三章的计划还没完成。 摸摸脑袋安抚了它一会儿之后,芬里尔不得不呜咽一声,窝在诺拉脚下,安静地陪她学习。 再抬头已经是深夜,诺拉被雪光晃了眼睛,打开窗户,大片洁白而柔软的雪花无声砸在窗台上,被房间内的热气一熏,就化成水。 诺拉看了一会儿雪景,觉得心里平静得很,困意也涌上来,于是推推芬里尔,上床睡觉去。 夜半,诺拉却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吵醒了。 粗重的呼吸声混着布料皮毛摩擦,混乱压抑,不停歇地响在耳边,叫人烦躁。 诺拉睁开眼睛的时候,声音就消失了,她下意识地向左边伸手,想要摸摸芬里尔的皮毛,埋在里面找一点温暖和安慰,指尖却摸到了人类皮肤滑腻的触感。 她一节一节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转头去看,发现在入睡前还卧着芬里尔的地方,现在正睡着一个……裸男? 金发,略深的肤色,睫毛很长,五官线条深邃英俊,从脖颈往下的皮肤上镌刻着金色的诡异纹路,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没入被子里。 诺拉深呼吸两次,然后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诺拉身材高挑,又常年坚持遛狗,在森林里一跑就是一整天,她腿部的肌肉力量很强,虽然看着文文静静的,踹断一只成年鹿的脖子没有问题。 然而,在她惊恐之下强有力的一脚踹下去,那陌生男人居然只是从床上滚下去,堪堪滚了半米就停了,也没有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 诺拉心想,麻烦了,这体格挺好的,我能对付吗?叫芬里尔来……对了,芬里尔呢? 此时,那个金发男人也从睡梦中惊醒,披着被子茫然地从地板上坐起来,看到诺拉在床的另一侧警惕地用格斗姿势对着自己,他歪了歪头,开口说: “诺拉,你怎么啦!” 很清亮的少年音,蓝色的漂亮眼睛居然还有一丝熟悉。 然而诺拉不为所动,就在她准备夺路逃跑的时候,那个英俊少年又开口了: “咦?我怎 2. 占卜屋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再睡醒,天已经大亮,晴朗的日光从古木间隙照下来,被绵延的积雪一映,整片禁林都闪着辉煌的光。 被诺拉带去先知婆婆的屋子里时,芬里尔还沉浸在早上的幸福中。 “婆婆,芬里尔他……”诺拉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不用废话了,我知道,这股狼骚味,和那只蠢狗一模一样!哼哼……众神陨落一千年了,祂们那些爱宠异兽,不是都跟着一起死干净了吗?怎么还留了这么个东西……” 先知婆婆仍旧是没有好气地嘟囔半晌,绕着芬里尔打量,忽然一动手指,将一道带了魔法的尖锐气流向芬里尔的后颈划去,风声响起的瞬间,他就伸手挡了回去。 先知婆婆退开半步,阴森森地瞧着这个高大、沉默,浑身狼味的小子,哼笑了一声: “挡什么挡?取你几滴血占卜你的前因后果而已,外面多少人花钱都求不来,你倒……” 诺拉直觉先知婆婆的试探没那么无害,但这是收留了她们三姐妹的长辈,诺拉心里还是尊敬她。 她看了一眼芬里尔,小狗立刻向她投来了委屈的眼神。 诺拉心软了一下,但还是从腰带里抽了一把精钢匕首出来,没说话,向芬里尔一伸手,芬里尔立刻递上自己的胳膊,诺拉轻轻划了一道小口,血珠渗出来。 “什么蠢狗……倒是听你的话……”婆婆依旧是嘟嘟囔囔,一伸手就把血珠接了过来,手心燃起白色火焰,烧着那三滴血。 木屋门窗都关着,屋内却平地涌起一阵旋转的气流,卷着先知身上丁零当啷的水晶吊坠胡乱摆动。 “过去……不祥,现在……不祥,未来……不祥……彻彻底底的不祥!” 血被烧干,先知的干枯的身躯如深秋落叶一样发抖,厉声念出了占卜的结果。 “即使这样,你也要留下他吗?” “可是……他只是一只小狗。”诺拉回答。 婆婆叹了口气,把他们两个轰出去,叫他们不要再在自己的房子里呼吸,污染空气。 诺拉知道,这就是婆婆允许芬里尔继续留下了,开心地拥抱了一下芬里尔,诺拉就扑进新鲜的雪地里打滚去了。 她原本还有点忐忑,如果先知婆婆拒不接受身上明显背着秘密的芬里尔,她们是不是就又要搬家了呢?好在她说话虽然难听,心还是很软的。 芬里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来玩雪。他一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诺拉只好朝他走过去,说外面好冷,回屋吧,然后牵过他的手。 她发现芬里尔即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袍子,手心仍然是热热的,很好摸,于是贴紧多摸了两下,回屋一放开,却感觉芬里尔身体僵僵的,脸蛋红红的。 “你发烧了吗?”诺拉很奇怪,从昨天开始,这个男孩就总是像发条生锈了一样,动不动就脸红发楞。 芬里尔听到问话,用水亮亮的蓝眼睛看她,眼神十分灵动,一会儿像急于扑上来贴贴的小狗,一会儿又像守礼懂事的乖巧弟弟…… 就在芬里尔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朝诺拉走了一步的时候,她却听到窗户笃笃响了两声。 一回头,是一只纯白的机械夜枭,爪子上绑了信筒。诺拉去拆开一看,原来是姐姐们送来的信。 “索菲娅和莉莉丝叫我……速归?还要带着先知婆婆?占卜屋出事了?” 诺拉提起裙子跑到先知屋前敲门,没有人应声,直接开门,却发现婆婆不知何时离开了,屋里炭火尚有余温。 木屋后门有一串脚印,延伸到一个传送法阵前。 那法阵通向的地方不是固定的,每一次都要用咒语启动,诺拉还没有正式学过魔法,实在找不到她去了哪里。 没办法,诺拉咬了咬牙,来不及再去找她了。 叮嘱芬里尔留在这里等先知婆婆回来传口信,她自己则跑到屋前,找到回狼镇的传送法阵,将颈上吊坠的那颗黑曜石坠子按进阵心,天旋地转一瞬间,诺拉已经回到了占卜屋的后院。 两个姐姐都在前厅,似乎是来了不速之客。 “五分钟内,我要见到‘那位’先知,不然,你们两个和这间没用的鬼屋就一起烧掉吧……” 一个衣着考究,面容姣好的贵妇在侍卫的簇拥下,对占卜屋里面的两个女孩吐露着嚣张的威胁,说到后面,她的语气甚至转向了一种诡异的温柔: “把你们都送去陪他。” 诺拉蹲在窗子下面露出半个脑袋端详前厅情况。 她一眼就看出来,停在门口的那辆黑漆马车极其低调,却极不普通——那马不是用鼻子呼吸的,而是从头顶冒出一缕白汽来,车一停下,白汽也就消失了——这是一匹假马拉的蒸汽动力车,伪装成真马混迹在狼镇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之间,免得吓着他们。 这种客人在狼镇这种边陲小城可不常见,是富人?贵族?还是……神族? 正在诺拉打量的时候,那女人还在步步紧逼: “我不要什么瞎子占的塔罗牌,也不要哑巴画的星图,我只要‘那位’先知,你们不是送了信吗?人怎么还没来?” 她很激动,窄臂宽口的礼服袖子间闪过了一星银光。 诺拉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第一,那女人袖子里有魔杖; 第二,她的侍卫也都是巫师; 第三,她身上穿的裙子有丝柏鹿角的银色暗纹。 这不是富商,也不是贵族,这是继承了狩猎女神血脉的阿尔特弥斯家族!七大主神家族之一! 怎么办?如果是主神家族的巫师,他们绝对会毫无顾忌地砸一间小小狼镇的小小占卜屋,事后也理所当然会安然无恙……她要找“那位”?是先知婆婆?可是婆婆已经好几年不出面为族外之人占卜了,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而且婆婆现在真的赶不回来…… 情势却不容诺拉继续思考这些问题。那女人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点了点身侧桌上摆着的一块钟表,笑着说: “你们还有一分钟。” 明明是她在威胁,女人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几乎是摇摇欲坠,她身后的一个黑袍人想要上前搀扶她,却被一把挥开,魔杖从袖子里滑到了她的手心。 “这是我的命吧。”她几不可察地叹息道,“别害怕……很快……” 说着,她捏住了魔杖,咒语转眼就要出口—— 诺拉心一横,实在不能看着她烧店伤人,她站起身,推开占卜屋的后门,一步跨了进去: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哑巴大姐索菲娅愣住了,盲眼二姐莉莉丝愣住了,那位贵妇也愣住了。 她袖中的魔杖随着她轻轻一摆袖子的姿势收回去,转身仔细打量这个……衣着简朴的少女。 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深褐色素面长裙,半长的黑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颈侧,袖子里没有魔杖,周身也感觉不到一丝魔法的气息。 然而,她从占卜屋的后院里忽然现身,神态自若地与自己这一群人对峙,不见半分惧色。 正在那贵妇考量间,诺拉走近一步,那双波光洌滟的绿眼睛猛然摄住了她的心神。 那一瞬间,似乎你的过往,你的如今,你的未来,你漫长而短暂生命中的每一个切片,所有的狂喜、悲伤、苦痛、甜蜜的心绪,甚至你前溯千万年直至诸神纷争的混沌时代的血脉起源,那双眼睛都能洞穿。 两个 3. 工厂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芬里尔被诺拉留在禁林中,独自一个人等着,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在这一天变成了人类,但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守在诺拉身边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焦躁不安,想要马上赶到诺拉身边,再也不分开。 诺拉刚才用一块镌刻着家徽的黑曜石启动了法阵,那是先知婆婆给族内孩子的通行权限,芬里尔作为一只附属于诺拉的小狗,当然没有。 他在法阵旁边研究了一会,发现自己用手掌拂过安放通行信物的法阵中心凹槽时,脉搏跳动得很急促,且微微发热……芬里尔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胳膊上的刀口,想挤出一滴血来试试,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 芬里尔有点不解,但也没多想,用犬齿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法阵悄无声息,三次深呼吸过后,血液才迟疑地渗进石头中,法阵由内向外泛起银光,再一睁眼,芬里尔也到了占卜屋里。 他没有通过传送法阵的经验,块头又大,出现在占卜屋后院的时候弄出了好大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两姐妹,还有狩猎家族侍卫。 一个金发蓝眼的高大青年,带着一身荒蛮的野味,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袍突然出现,这人十分可疑!狩猎巫师们瞬间警戒,索菲娅却拦在中间——她觉得这个人莫名眼熟。 芬里尔扫了一眼屋内,未见诺拉……他思索片刻,开口道: “我随先知而来,族内有祭神节事宜需要和二位小姐商讨。” 莉莉丝看不见东西,只听这声音感到十分诧异,这是个什么人?族内什么时候有事情会和她们几个孤女商讨?她疑惑地被姐姐拉着和狩猎家族巫师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到了后厅里。 “我是芬里尔,长话短说,我今天刚变成人了,先知出门,不在禁林,诺拉现在情况怎么样?” 关上门,芬里尔就急促地询问。 索菲娅情绪很激动,飞快朝芬里尔打着手势,莉莉丝也不知信没信他,却冷静得多: “不好说,她上次动用能力就差点窒息,不过那时候才十岁,八年过去,按理来说封印松动,身体成长,一次占卜应该是反噬不大,但还是……有危险。” ———— 暗室内。 诺拉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好奇一下的,这种高贵门庭里面的秘辛足够引人遐想,眼前的神族贵妇看上去又失魂落魄、口不择言……然而,诺拉的直觉却在示警。 今天还没过去一半,就接连出现小狗变人、先知突然出门、以及狩猎家族少爷神秘失踪三件事情,诺拉抓不到谜团的线头,却感觉很不好。 沉默只有一瞬间,诺拉压下自己心中奇异的焦躁,开始尝试着调动力量。 她用火柴点燃了一段干燥的药草,放在自己面前,细细的白烟往上升。 诺拉似乎不需要任何人教,只是坐在水晶球前,就天生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需要什么。 “需要您一滴血。”诺拉低声说,脸庞半隐在药草的烟雾后面,丝毫不觉得呛人,只是用一双如同切割过的熠熠生辉的绿宝石的眼睛盯着对方,看起来像是个真的先知。 那女人没有废话,用胸针刺破了手指,在诺拉的示意下,滴在一张白云母制的纸张上。 诺拉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普通少女,在水晶球折射的光网里,却仿佛有了神性。她喃喃地念着一种生僻而古老的语言——一种面前这位神族贵妇都没有听过的语言,透过烟雾,看见桌上这颗最大的水晶球里,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诺拉立刻将男人的头发丢进燃烧着药草的坩埚里,那微微的火星被失踪之人的头发触动,猛然窜起一节蓝色的火焰,诺拉透过火焰看见了一座建筑: “在魔动车总站西北方向,猎鹰旅馆,地下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女人收紧了手指,绞得几乎扭曲,向前倾身。 诺拉又将那怀表扔进坩埚里,这锅和火似乎都不是普通物件,竟然在黄铜的表上也能燃烧,窜起一节红色的火苗,诺拉这次看见了一间屋子: “地下室东边第二间房……屋里有三个人。”心脏供血的渠道似乎有些堵塞,诺拉的手在发颤。 女人的身体更加紧绷,双手按在自己胸口,下意识地念起了无声的祈祷词,求告神灵。 不过,诸神没有回应她的求告,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把沾了女人血的白云母扔进火里,看见了她的儿子: “他躺在床上……已经……死了。” 诺拉能够使用深埋自己体内的这种奇异的占卜力量,却不能完全控制它,当她陷入占卜的景象中时,她无法操纵自己的言语——也就是说,她只能诉说自己感觉到的真实。 当占卜的论断脱口后,诺拉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所见和所说的事情,她即刻回神,从刚刚的窒息中冷汗淋漓地解脱出来,努力平静下来,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狩猎家族贵妇,提防她做出过激举动。 然而,她似乎多虑了。那女人尽管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却还有什么意志撑着她,她听到诺拉的论断,没有歇斯底里地质疑什么,只是猝然起身,没再看诺拉一眼,迅速地走出暗室,坐上蒸汽动力马车,带着侍从向狼镇的魔动车总站方向去了。 屋外的芬里尔与两个姐姐见到贵妇急匆匆地出来,而诺拉却不见踪影,急忙扑到暗室门口,却看见诺拉静坐在光网之间,垂着头,脸庞被依旧剧烈燃烧的火焰照亮。 她的神情惊愕而困惑,紧紧盯着那火光,仿佛里面有什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两分钟前,当女人转身就走的时候,诺拉下意识地起身,垂在颈侧的长发被未熄灭的火苗燎到,白烟与火焰交缠中,出现了另一幅影像。 诺拉的余光扫到画面中间的身影,是一个小女孩。 诺拉的动作即刻凝固,她认识那个女孩,那是贝尔。 火焰中展示的是昨夜,城西发生爆炸的工厂内部的景象。 贝尔躲在巨大 4. 帕拉斯魔法学院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贝尔是个孤儿,这是诺拉刚刚知道的。没人想杀她,可她还是死了,死在七八岁的年纪,不是死于寒冷和饥饿,而是阴谋无辜的牺牲。 那么,谁来为她的生命负责呢? 诺拉捻着坩埚里的灰烬,弗朗西斯·阿尔特弥斯少爷的信物和没有姓氏的孤女的礼物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他们的灵魂应该也去了同一个地方吧?传说中所有不死于战争的灵魂所归向的海拉地狱。 “我为你的生命负责。”诺拉喃喃低语,血气重新流转,她苍白的脸色渐渐转向红润,近来,身体里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不少,诺拉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芬里尔和姐姐们看到她彻底脱离占卜状态,才松了口气,进来拉着她叽叽喳喳地数落一通。芬里尔在姐姐们面前显得很克制,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有小狗一样的眼神反复描摹诺拉的脸庞,泄露他担忧的情绪。 索菲娅把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脸色铁青,打着手势数落她,莉莉丝在一边问: “她让你占卜什么?你用了几次能力?身体有什么不妥吗?” 诺拉藏着心事,但还是强打精神敷衍她们,同时,脑子里已经盘旋了好几个杀到黎明教团老巢把他们一锅端的计划。 用爆炸地点的废墟灰烬追踪……形体失散,能追踪到什么? 找弗朗西斯的遗物……说得简单,去哪里找? 跟踪那位失子贵妇……她那么多侍卫,我怎么掩人耳目? 反复几次给自己泼冷水之后,诺拉才冷静下来:即使我运气绝好,也可以无限制地动用占卜的能力,一层一层地追到他们据点去,我用什么复仇呢?匕首?火/枪?还是算算他们寿终正寝的日期?即使这样能杀一两个,之后呢?怎么脱身? 要撇下两个身体残疾的姐姐,和刚刚成人尚且懵懂的芬里尔吗? 诺拉几乎唾弃五分钟前的自己了,“我能为谁的生命负责?” 她在神族中属于再偏远不过的旁系,且父母双亡,两个天生身负残疾的姐姐似乎也说明她们血统的低下卑劣,帕拉斯魔法学院甚至连入学选拔的通知都没有发给过她们。 她们无缘魔法殿堂,这辈子注定是夹在普通人类和神族巫师之间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处的边缘人,一生不过是拼命挣扎,努力活着。 芬里尔此时忽然出声: “有人来了……七八个。” 诺拉回神,静了一瞬,也听到占卜屋前厅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还有马车的声音。 “先生!就是这里……” 屋内的气氛陡然绷紧,诺拉心道不妙,不会是狩猎家族没找到儿子,跑回来算账了吧? 芬里尔挡在三姐妹前面,外面的人一涌进来,迎面就是脸带煞气的芬里尔。平心而论,芬里尔金发蓝眼的少年长相并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但是他眼角眉梢的弧度、暗金的肤色以及高大的身形却总给人一种沉郁的威胁感。 “一头看守领地的年轻公狼。”神殿巫师皮尔斯的心里涌上这样的评价。 皮尔斯·缪斯按照族内辈分,算是诺拉三姐妹的舅舅。然而作为这一代缪斯族长的儿子,他的神血浓度和魔法天赋自然要比诺拉的母亲强上太多——至少在魔法界,按血统论高低是延续千年的真理。 皮尔斯从帕拉斯魔法学院毕业之后,就回到家族驻守的猎影森林北部小城——狼镇,担任狼镇神殿的常驻巫师,他对诺拉三姐妹有所耳闻,但是没有交集,今天带人上门,是因为上级神殿来了使者。 八个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袍一股脑地涌进了狭小的占卜屋,脆弱易碎的水晶球、药草串、望远镜都随着来人的脚步而微微震颤,而诺拉此时已经无心担忧财产的损失了。 因为这八个人,全都是巫师。 第一眼看上去,他们的黑袍似乎是批发的,但是仔细分辨就能看出,八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和最后面的三个人,身上袍子的款式非常简单,全然是素面的。 而中间夹着的三个人,衣服上则有银色暗纹,绣着狩猎与荒野女神的象征物——丝柏与鹿角,就像今天早上的贵客一样。 前后的素面黑袍都对中间的银纹黑袍毕恭毕敬,仿佛簇拥着真神降临受他们庇佑的蹩脚人间。 诺拉看似一动不动,指甲已经嵌进手心,时刻准备着强行动用被封印的血脉把姐姐们和芬里尔送走,因为面前的情况和她的设想不太一样:她不知道这伙人是冲着谁来的。 皮尔斯很有眼色,他看出使者先生对眼前这几个不够恭敬的小孩不太满意,于是连忙上前打圆场: “这几位是阿尔特弥斯家族的巫师大人,从兽息堡来。此次前来狼镇,是为了传达悬岛理事会的消息。”他又转向使者: “女士们,先生,这几个孩子没有父母教养,虽然属于我缪斯一族,但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您这样的正经主神家族巫师,恐怕是被吓坏了!” 芬里尔被诺拉按住手,叫他先别动,莉莉丝却皱了眉: “原来是皮尔斯舅舅,您说的是,我们几个没见识的废物就守着这么一间破店过日子罢了,怎么配接待诸位贵人?” 被簇拥在最中心的红发男性巫师像是不耐烦和愚民呆在一起,挥手打断皮尔斯,终于用自己的嘴说话了: “谁是诺拉·缪斯?谁是芬里尔·维达?” 谁?芬里尔·维达?维达是谁?芬里尔今天刚变成人,什么时候有姓氏了? 但是姐姐在身后,诺拉不能不出这个头,她迟疑地拉着芬里尔向前走了一步。 “昨夜,生死石碑给出了帕拉斯魔法学院第二百批学生的名单,你们两个被选中了,准备明年二月十五日前往悬岛参加入学选拔吧。” 说完,这位大巫师就立刻转身往外走,他的随从们也呼啦啦地跟着他,像一群大乌鸦,下凡走个过场,然后迅速离开污浊的人间,只留下了皮尔斯解释后续事宜。 皮尔斯心里大骂狩猎家族装腔作势,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完成任务。 “咳,这个,你们可能还不太清楚帕拉斯魔法学院是怎么一回事,索菲娅和……额,总之你两个姐姐都没有入选过,你……” 5. 天赋巫师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所谓天赋巫师,是指无需饮下醒泉水点燃神血,天生就能使用魔法能力的神族后代。 虽然名为“天赋”,但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件美好的礼物。 身负“天赋”降生的孩子往往多病、残疾或夭折,就像索菲娅和莉莉丝那样。她们只能选择不去动用自身魔法力量,以延续脆弱的生命。 因此,“天赋巫师”其实是一个诅咒——魔法力量是众神赐予人类的宝物,居然有人会神赐之物而折损生命,这样的人难道不肮脏吗?难道不邪恶吗? 这种不能正常学习、使用魔法的人,自然不算真正的巫师,也不会被生死石碑承认。 诺拉没想到芬里尔这只看上去很迟钝的小狗,头脑居然这么敏锐。她把炸毛的小狗从莉莉丝面前拉开,耐心地向他解释: “这个你不知道,我的神血在出生前就被封住,所以身体才没有残疾。” 莉莉丝冷笑:“诺拉,你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东西?他变成人才多久?不到半天吧?他上哪里知道这些神族常识?又是哪里来的姓氏?” 芬里尔被诺拉牵着,声音低了很多,闷闷地解释:“我不知道‘维达’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人,天赋巫师的事情是以前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听说的……我一直都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也能记得之前的事情……我就是个怪物吧……” 诺拉感觉小狗很委屈,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像是要哭,她连忙伸手摸摸脸颊摸摸后背,对着莉莉丝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芬里尔确实是一只变成人的小狗,今天早上先知是给他做过血占之后才出门的,她的解读和七年前是一样的。” 诺拉知道莉莉丝在怀疑什么,芬里尔既然是个能被生死石碑刻录姓名的人,他一定有神血,很可能还有家族,这种情况下,她第一时间就怀疑芬里尔被顶替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是人,出于什么原因才来到诺拉身边。 虽然他的来历还是不清不楚,但是先知血占之后既然还允许他留下,那就是危险性不大,莉莉丝的脸色和缓不少。 索菲娅拿着帕拉斯魔法学院的请柬,带两个待选巫师回禁林,莉莉丝本想留下来看守占卜屋,被诺拉劝说一通之后,也勉为其难地决定放半天假。 回到禁林,诺拉还没敲门,先知婆婆就像早有预料似的,把房门打开,示意他们都进来。 “帕拉斯魔法学院的请柬送过来了吧?”不等诺拉开口,婆婆就问道。 诺拉也没有很吃惊,她知道先知婆婆总有办法了解魔法界各种各样的消息,只简单答了声是。 “来送信的是谁?” “狼镇神殿的皮尔斯舅舅……” 先知挥手打断:“阿尔特弥斯家族,来的是谁?” “三个人,两女一男,没说名字……”诺拉回忆着,“身份最贵重的好像是那位红发男性巫师,他只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先知也没再问,她点点头,示意屋里的孩子们都坐下,开口: “索菲娅和莉莉丝都没有收到过帕拉斯魔法学院的消息,是因为生死石碑判定,她们的生命和魔法能力不能共存,而诺拉,你父母给你封住的血脉看来已经长成,你的神血可以被正常点燃……” “至于芬里尔,你的血脉不祥……诸神陨落一千年,有些事情水晶球也看不透……入学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试试溯源石碑,或许能找到你的来历。” 先知没有解释太多,她继续朝四个对魔法一知半解的孩子讲述魔法界的基本常识: “一千年前,神陨之战后,奥林匹斯山只留下九十九位神祇,其中有七位主神,九十二位侍神。诸神在人间选择九十九人,将神血赐予他们,这九十九人是所有神族的祖先,被称为圣血巫师。” 这些事情诺拉很小的时候在光明家族的神殿学校里学过一点,只是她刚刚开始认字没多久,就被赶出曦光城了。 “巫师以神名为姓氏,逐渐繁衍出九十九家族,其中继承了主神血脉的七族巫师,法力最为强大,成为大陆各境神圣领主。我们所在的东境,名为猎影森林,受狩猎与荒野女神继承者,阿尔特弥斯家族庇佑。” 诺拉预感到先知接下来要讲什么。 “北境守护者,光明之神阿波罗家族驻守日耀岭……你们父亲出自光明家族,母亲出自东境的侍神家族,所以你们接触过的主神家族只有这两个,但是其他家族,你们也必须了解。” 她没有过多提及光明家族,诺拉感觉婆婆今天好像有意照顾她们姐妹三人的情绪。 “主神家族之首,战争与智慧女神血脉,雅典娜家族,驻守中央高原的王城。” “光明家族排第二。第三是农业与丰饶女神血脉,德墨特尔家族,驻守南境丰收平原。” “第四,火与工匠之神血脉,赫菲斯托斯家族,驻守西南境熔铸流域。” “第五是狩猎家族。第六是商业与辩论之神血脉,赫尔墨斯家族,驻守西北境风云群岛。” “最后是酒与狂欢之神血脉,狄俄倪索斯家族,驻守东南境宝石岭。” 诺拉一个一个默记这些名字和他们领地的位置。她知道婆婆的意思,进入帕拉斯魔法学院之后,她的同学大多会来自这些家族,领地位置隐含着利益关系,也影响巫师性格与魔法倾向。 “家族之间有先后序列,但这并不决定魔法能力的大小。你们收到的请柬称你们为什么?” 诺拉接话:“待选巫师。” “是的,没错,待选巫师,你们并不是直接进入帕拉斯魔法学院学习,生死石碑给出的名单只代表你们的神血可以被醒泉点燃,不代表你们一定有魔法潜力。所以,祭神节之后,明年春天,你们要先去悬岛参加入学选拔。” “婆婆,这个选拔,到底是要怎么选?”诺拉问道。 “很简单,魔力测试。” “具体指的是?” “饮下醒泉,点燃神血,将手置于测试水晶球之上,灌注魔力,水晶球碎裂的片数越多,证明魔力越强。” 这就是诺拉闻所未闻的知识了。她试图理解,而身边的芬里尔忽然开口: “碎裂多少片,能被录取?” 这也是诺拉想问的,既然是“选拔”,又有测试,那么自然要有标准,要有结果。 “只要能裂开,就算水晶球只裂成两半,也可以被录取。只是测试结果会影响分班。” 今天的先知婆婆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简直是知无不言,不论问多么愚蠢的问题,她都面不改色地平静解释,诺拉心里有点奇怪。 诺拉没吭声,莉莉丝却问出了口: “婆婆,出什么事了吗? 6. 忠诚小狗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狗狗的忠诚是最珍贵的礼物。 诺拉用额头抵住芬里尔的额头说: “好,我们慢慢来。” 祭神节将近,大雪也已经落下,狼镇四角点起了火。 把丝柏树的枝条捆成一束,泼上熔岩蜥蜴粉末,点燃之后,白烟滚滚,直上云天。 这是古老的仪式,由东境最北部的狼镇开始,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向西南传递,直至兽息堡,意在表明:凛冬已至。 中央广场上也多了许多孩子。学校进入祭神假期,他们戴上立着鹿角的帽子三三两两出门玩。 诺拉乘魔动飞艇离开狼镇时向下望去,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广场钟楼下接吻。祭神节礼花落在他们头上,像是女神的祝福。 这是芬里尔第一次出门。小狗警惕地夹紧尾巴,竖起耳朵,守着诺拉放哨。 诺拉也觉得新奇,这是她第一次乘坐魔动飞艇。 狼镇神殿的常驻巫师虽然也在天上飞来飞去,但大多乘扫帚,好一点的会乘坐飞毯,像魔动飞艇这种昂贵的交通工具,狼镇巫师们买不起,诺拉自然也没见识过。 她从飞艇的小窗往下望去,祭神节前夕的狼镇很有活力,到处都是穿着鲜艳的行人,商贩流动,魔动列车的班次增加,运载着异地的居民往来。 狼镇四角的烟火在白日里不那么显眼,只是细细的一条,往上飘,汇入云里。 “舍不得离开家吗?” 诺拉正看得出神,忽然对面有人坐下。 抬眼一看,是和他们同乘一艘飞艇的狩猎家族巫师。 不是那位傲慢的红发男性,他不允许侍神家族的平庸血脉和他呼吸同一舱室的空气,因此叫这位巫师带他们乘坐这艘小艇。 “您不需要看着驾驶舱吗?”诺拉有些诧异地问。 “已经离开城市范围,我用咒语设定好航线了,接下来它可以自己找到兽息堡的方位。”这位女巫向诺拉解释。 “多谢您,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叫我爱丽丝就好,我也可以叫你诺拉,对吧?” 她俏皮地一笑,诺拉这才看出来,这位巫师年纪很轻。 大多巫师的相貌会停留在二十五岁左右,直到生命尽头才开始衰老,因此巫师之间单凭相貌很难断定年纪,只能从行为和语言习惯里猜出一点。 “看来您对魔动飞艇很熟悉?”诺拉自然地和她交谈起来,她感觉爱丽丝是个好相处的巫师。 “我在兽息堡神殿做常驻巫师已经六年了,每天的工作就是开魔动飞艇到处巡逻,当然熟悉啦!”爱丽丝的眉毛扬起来,说话的语气活泼极了。 “咦,你笑什么?” 诺拉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翘起来了,她解释:“你给我的感觉和……那位红发的先生很不一样。” 爱丽丝笑嘻嘻:“当然啦,保罗是个顶顶傲慢的家伙,他是东境领主的弟弟,在狩猎家族里地位很高,而且你看他头发的颜色,他母亲是火神家族的小姐,哼哼,血统可高贵了!” 诺拉有些惊讶,领主弟弟这种级别的巫师,怎么会亲自来狼镇这样的小地方,只是为了接她和芬里尔两个待选巫师吗? 爱丽丝解释说:“倒也不是全为了你们,年末祭神节要到了,兽息堡照例要到各城市神殿巡视,大概是为了那个吧。不过保罗很少做这种任务的,他在悬岛理事会有职务,平常很忙,这次来还真是荣幸呢。” 诺拉想了想:“今年东境有多少巫师入选了?每一个都要你们兽息堡来接吗?” 爱丽丝张了张口,又笑说:“差不多吧,我当时住在兽息堡的郊区,就没有被接进城里。” “你不是狩猎家族的巫师吗?”诺拉不动声色地接着她的话往下问。 “我姓阿尔特弥斯啦,但是和保罗那种比不了。我们家神血很稀薄,好几代都没有过觉醒魔法能力,我算比较幸运的啦,入学选拔的时候拿到了四十五分,分到B级班,只挂过两科,五年就从魔法学徒毕业啦!” 这种情况和诺拉其实很像,她父亲也是主神家族的旁支后代,神血稀薄,只空留“阿波罗”的姓氏,和一个可能觉醒的幻梦。 诺拉正在思考是哪里不太对劲,芬里尔忽然伸手,滚烫的掌心让诺拉打了个寒战。 她转头,看见芬里尔很大一只,窝在身边狭小的座位上,因为诺拉冷落他,不断和陌生人说话而不开心。 芬里尔伸手贴贴她的胳膊,自以为隐蔽地朝爱丽丝投去了驱赶的眼神。 诺拉看着满是敌意的芬里尔,心念一动,在芬里尔手臂的遮掩下,她左手大拇指在中指上轻轻绕圈。 诺拉动用了一点占卜能力,对着爱丽丝。 这种不放血,不惊动人,也没有道具加持的占卜只能窥测到一些很模糊、很随机的画面,诺拉指尖摩擦,朦胧的画面在眼前出现,半透明,有一个只能看到轮廓的剪影。 浑浊的影子发出了声音: “试探……私生子……查不出来……” 只有这一句话,男声。之后画面逐渐从诺拉眼前淡去,眼前的爱丽丝变得清晰。 爱丽丝看上去对芬里尔很有兴趣: “你叫什么来着?我光顾着和漂亮的诺拉小姐说话,都把你忘了!你也要去兽息堡啦,想家吗?家里人是不是舍不得你走呀?” 芬里尔还是很警惕,只是简短地回答: “芬里尔。” 爱丽丝继续热情地问: “芬里尔,你姓什么呀?你和诺拉是什么关系呀?感觉你们很熟诶,你也是艺术家族的吗?” 不对劲,诺拉想。 芬里尔虽然警惕陌生人,但是只要别人对他友好,这只小狗总是很有礼貌的,虽然不至于直接把脑袋给别人摸,但是也总会象征性地闻一闻,握个手。 他为什么对爱丽丝,这个看上去就很开朗很活泼的小姑娘有这么大的敌意? 她心念转动,对爱丽丝说: “芬里尔算是我表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爸爸把他领回家,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比较亲密。” 爱丽丝笑了,她又友好地聊了聊兽息堡最近的天气,三五句之后,说需要去确认一下魔动飞艇的魔力供给情况,回了驾驶舱。 她一走,芬里尔就凑到诺拉耳边来,小声说: “她身上,有那个红头发巫师的味道。” “……保罗。”诺拉也喃喃念出声。 爱丽丝是保罗放过来的眼线。 她记得诺拉的名字,却不记得芬里尔的。 7. 兽息堡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没有注意到芬里尔的怪异之处,她打开了那本套着《九十九种占卜技法——智慧巫师最新力作》壳子的《蒸汽动力学》。 这本教材本来是从图书馆借的,离开狼镇之前,诺拉花一个银索,折合二十铜索把它买下来了。 原因无他,诺拉只是对自己的魔法潜力没什么信心。 她神血稀薄,又担负“天赋”诅咒而生,身体没有残疾已经是父母努力过的结果,入选帕拉斯魔法学院更是意料之外。 狩猎家族消失的少爷,来自保罗的试探,芬里尔的秘密,还有贝尔的死,桩桩件件交缠在一起,给那扇前方道路尽头的魔法世界大门缠上了荆棘。 诺拉觉得危险。 如果顺利的话,找到和弗朗西斯勾结在一起害死贝尔的凶手,想办法报仇,在帕拉斯努力学一点魔法,正常从魔法学徒班毕业,然后回到狼镇,把蒸汽机械师的资格证考下来,她就能如原本计划一样,有安稳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姐姐们,还有芬里尔。 芬里尔……他似乎并没有身负诅咒而生,如果他能在魔法道路上走下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诺拉已经看到《蒸汽动力学》第七章。 越看,越觉得蒸汽机真是奇妙的造物。它完全不靠魔法,只需钢铁、水、煤炭,就能用水蒸气推动起庞大的机械工厂,投入到无穷无尽的生产中去。 听说在智慧家族领地,中央高原的王城已经有了完全不需要法阵,也不用魔法师维持的蒸汽机车,那真是令人向往。 从狼镇到兽息堡,如果乘坐城际魔动车,需要五个小时,乘坐魔动飞艇则只需两个小时。 诺拉一章书看完,爱丽丝从驾驶舱里出来,提醒他们快到了。 诺拉从窗口向下看,兽息堡在她眼前铺开。 东境被称为猎影森林,是祭祀荒野与狩猎女神的地方。茂盛连绵的原始森林是诺拉自来到缪斯家最熟悉的景象。 然而,东境首府兽息堡则不是这样。 几百万人口一同生活在这里,无数尖顶房屋密密麻麻地沿八条主街排列,每一座都和狼镇钟楼一样高。钢铁混着黑色砖石凝注为城市的骨架,白烟从每一条直插云霄的管道中排出。 兽息堡上空蒙着一层雾。 诺拉乘坐的飞艇沿东北方向的主街向城市中央开进。 和狼镇的布局类似,城市中心是八条主街汇聚的地方,中央广场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鹿型雕塑,高耸双角上挂着丝柏的枝条。 它的背上坐着一个没有五官的女神,那是阿尔特弥斯。全东境最尊贵的家族以此为名。 魔动飞艇在兽息堡神殿的后殿花园停下,有一列侍者在此迎接。 诺拉抬眼一看,发现他们不是巫师。六男六女,整齐列队,齐刷刷行礼,穿着一样的制式服装。 这些人只是狩猎家族豢养的侍从而已。 他们训练有素,非常安静,爱丽丝带着诺拉和芬里尔的行李先去安置,让他们跟着侍者走。 等到保罗·阿尔特弥斯最后一个从飞艇上下来,侍者们才站直,沉默地领路。 兽息堡神殿已经成了狩猎家族的私宅吗?诺拉在心里默默估量,狼镇神殿驻守的缪斯家族可没有这样的排场。 侍者引他们穿过神殿建筑内部昏暗漫长的回廊,幽幽的白光沿路而亮,人影走过再自动熄灭。 诺拉发觉,每一盏灯里都有一个精巧的小型法阵支撑运行。 不仅如此,芬里尔悄悄拉她的衣袖,他们脚下的每一块砖石上都雕着丝柏鹿角的纹理,仔细感受,似乎并不是全然为了装饰。 花纹中隐藏着咒语的气息,它们可以刻录神殿中每一位行走者的足迹。 麻烦了,诺拉想,如果每走一步都可以被追踪,她要怎么在这里打探弗朗西斯的事情?找弗朗西斯的旧物? 诺拉低垂眼睫,双手规矩地在身前交叠,跟着侍者穿行,心中却在默记行走的距离和方向。 大约十五分钟后,这一行人还在沉默中以均匀的步伐前进,而诺拉意识到,他们在绕圈。 要么是狩猎家族想让客人完全记不住道路,要么,就是神殿内部故意修成这种曲折回环的样式,让每一个想要离开自己房间到达别处的人,都必须经过许许多多房间,踩过许许多多砖石。 又走过三十盏壁灯,来到第十五个九十度转角,芬里尔已经开始烦躁,他变成人形后还没有安静走过这么长的路,诺拉听到他的呼吸声,微微侧身想安抚小狗,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 “这就是狼镇来的的客人?” 诺拉这才将半低的视线上移,看到前方深灰色砖石的廊道折角处,转出了一截金色礼服裙摆。 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孩。这是诺拉的第一印象。 她的脚步声轻快地扣在地面上,穿着光亮的皮鞋噔噔噔走过来,褐色长卷发一半绾在珍珠发网里,另一半散在肩上,泛着精心打理的光泽。 两列侍者都停下脚步,向来人屈膝行礼,只有诺拉和芬里尔还直挺挺地立在中间。 那女孩走近了才能发现,她的礼裙样式并不夸张,露着半截肩膀和手臂,颈间佩戴着珍珠项链,裙摆正好垂到鞋面上方一寸。 衣裙耀眼的金色来自于用金线绣在布料上繁复华丽的鹿角纹样。 “你就是诺拉·缪斯?”那女孩停在两步外,一边打量诺拉朴素的穿着,一边问道。 诺拉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我是维多利亚,维多利亚·阿尔特弥斯。听说你要来做我的侍女?” 这位狩猎大小姐抬起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臂,掩面轻笑,眼神落在了诺拉的肩颈处。 那里没有首饰,只有衣裙反复清洗后,泛白的磨损。 芬里尔站在诺拉身后,并不知道维多利亚在看什么,但他从对面人的站姿和神情中嗅出了对诺拉的轻视,他下意识地绷紧肌肉,竖起耳朵,像原来狼型的时候一样,等待诺拉发出攻击的口令。 诺拉微微一笑,也像周围的侍者一样,行了一个屈膝礼。 “我正是来自狼镇的诺拉·缪斯,维多利亚小姐。”她恢复站姿,向前两步,停在了一个正适合讲悄悄话的距离。 “需要我喂您吃饭吗?”她压低了声音,半垂着眼,用冰绿色的瞳孔盯住维多利亚的眼 8. 神殿宴席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若无其事地把手指转向酒杯,在血红酒液的掩饰下继续说: “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 “哼,我是狩猎大小姐,只有领主的第一个孩子才能用家族作为头衔!弗朗西斯是保罗叔叔的儿子,怎么会是我的亲哥哥呢?” 她仰起了脑袋,像只骄傲的孔雀。 “因为,你们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真的很像呀……”诺拉学着她在回廊里的样子,掩面轻笑。 维多利亚被气得脸颊涨红,胸口不住起伏,又不敢在宴会厅里、父亲眼前对客人破口大骂,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把你的嘴巴闭上!我才不会要你这种粗鲁的乡下混血种做侍女!今晚我就和爸爸说,把你赶回你的破烂狼镇去!” 尽管诺拉面上还保持着用来激怒维多利亚的微笑,心里却在冷静地算计。 首先,在十二月十五日晚上,弗朗西斯来到狼镇,点火,之后死在旅店床上。 之后,十六日上午,他的母亲追到占卜屋,要求占卜他的去向,并称自己能感应到他,儿子没死。 紧接着,他的父亲作为狩猎家族使者也来到占卜屋,传达帕拉斯魔法学院的入学选拔通知。 今天是二十三日,已经过去七八天,维多利亚仍然不知道弗朗西斯的死讯。 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们家族把我请过来的,现在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喂你吃饭,就要把我赶走?” 诺拉再次端起桌上的酒杯,含进一口酒液,舌头麻木地感受着美酒带来的生理反应,等着维多利亚继续口不择言地向她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没有要你喂我吃饭!哈,不管你们为什么来,只要我不高兴,爸爸肯定会同意把你赶走,你等着吧!最好今晚就不要打开行李,明天就直接提走,不用再收拾了!” 诺拉却皱起了眉,维多利亚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做她侍女的?难道不是觉得他们可疑才押送过来吗? 是领主没有向她透露,还是…… 这宴会的陈设规格很高,座位却摆得很少,而且也没有别的待选巫师被引进来。 领主对自己和芬里尔很轻慢,也没有像诺拉设想的那样格外在意芬里尔的血统身份,而且,他还在等人。 等谁? 芬里尔已经无聊地开始玩桌上的刀叉,餐桌上现在只摆了水果,主菜还没有上桌,他拿着叉子,试图只用一个尖戳到葡萄,试了几次,葡萄总是被蹭到一点,就在桌上乱滚。 芬里尔有些急躁,下一次出手就重了一点,只听咔嚓一声,他把半个叉子戳进了木桌里。 …… 闯祸的小狗已经长得很高,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低下脑袋,委委屈屈地瞥着主人,观察她是否生气、是否原谅自己。 诺拉看着他,恍惚想起了他在狼镇禁林的屋子里,把自己亲手做的第一把木椅子的四条腿全都啃烂的往事。 诺拉把脑袋和芬里尔凑在一起,假装在研究怎么能不发出声音地把叉子拔出来,实际上悄悄地传递消息。几句话说完,芬里尔的眉头也皱起来。 而维多利亚坐在一边愤怒地瞪视这两个毁坏她家家具的无礼客人,正当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宴会厅的入口处终于传来了声音。 两个头发金灿灿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走到了主位高台之前。 还在滔滔不绝的东境领主终于停下了,因为身旁的侍者上报: “光明家族使者,乔恩·阿波罗阁下、里昂·阿波罗少爷到。” 诺拉听到“乔恩”这个名字,和芬里尔说的悄悄话断在了半截。 手指不自觉地卷曲、握拳,数着三次深呼吸的时间过去后,她才允许自己抬起头,看见了那颗正好走到自己眼前的,浅金色脑袋。 乔恩·阿波罗,北境领主的儿子,未来的领主,也是把诺拉三姐妹,连带一只小狗一起赶出曦光城的人。 他身边跟着他的儿子,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孩。和芬里尔的金褐色不同,阿波罗家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能继承浅金发色的孩子,在光明家族,这代表最高贵的血统。 身边的维多利亚忽然停止了和诺拉拌嘴,她挺直腰身,在里昂·阿波罗看过来的时候适时地颔首,只留给他眼角余波,并回以得体的微笑。 高台上的东境领主朗声大笑,亲自走下来将二位光明家族使者领到他左手边的座位上,和乔恩勾肩搭背,耳语几句之后又笑开。 笑声传到诺拉耳朵里,她抬头,被肥胖的领主搭着肩膀的乔恩和她对视,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那是一个笑容。 里昂和维多利亚在旁边眉目传情,连芬里尔都看出来这是一对恋人,而诺拉却一直攥紧拳头,只能感受到血液奔流,热意从胸口泛向全身,激起一阵一阵的刺痛。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保罗·阿尔特弥斯不知道自己儿子死了?为什么要把她和芬里尔接到兽息堡来?为什么阿波罗家族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 这究竟是用什么招待什么的宴会? 一个灰衣侍女前来称领主夫人身体不适,今日不前来赴宴,劳伦斯端着酒杯挥挥手让她走。 随后,他兴高采烈地宣布开宴。 水果被撤下去一半,蜜汁烤鸡、整条羊腿、金黄的面包和甜汤被端上桌,劳伦斯正和乔恩重复他刚刚和弟弟吹过的牛,芬里尔则把热腾腾流汁的肉切成小块,放到诺拉盘子里。 诺拉下意识地去摸芬里尔的胳膊,热源会让她安心。 她盯着盘子,一只手机械地用叉子叉肉吃,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在芬里尔胳膊上轻轻磨蹭,像一片被吹动的树叶,或者小猫的尾巴。 诺拉冷静下来了,排除了种种可能性,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一次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和占卜屋的事情无关。 吃过前菜和第一道主菜,乔恩·阿波罗擦了擦嘴,咳了两声,提高了声音说: “我作为光明家族的使者,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哦,非常荣耀!不论是对于东境还是北境来说……” 诺拉心头闪过几个猜测,但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决,面上还依旧保持着冷淡得体的表情。 芬里尔的手臂肌肉绷紧,诺拉指尖轻点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指甲戳了戳,似乎是把他弄痛了,芬里尔抖了一下,用很委屈的小狗表情看着她。 “日耀城的卡佩公爵,长子威廉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正是一个适宜娶妻的好年纪!公爵前来神殿,向光明与医药之神阿波罗虔诚祈求一位合适的淑女作为威廉的新娘,啊,他的要求多么严苛!要有美丽的面庞、温柔的性情、娇花一样的年纪,最重要的,要有高贵的主神血统。” 劳伦斯惊叹:“哦,区区一个人类公爵,怎么有这样僭越的要求!” 他身旁的保罗则帮腔:“毕竟是为光明之神打理北境的公爵阁下,夫人的姓氏自然要能匹配家族的威名。” 乔恩接着说:“感谢您的理解。领主对卡佩公爵的要求也很头痛,家族中哪里有品貌年纪、血统出身都如此合适的小姐呢?” “诸神保佑,我们接到了一则惊喜的消息,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维多利亚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红晕,她自觉是最配得上乔恩吹捧的姑娘,宴 9. 禁忌魔杖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谁都没有预料到诺拉的举动,宴会瞬间安静下来,里昂慌忙站起身,乔恩搁下酒杯瞪大眼睛,保罗捏着叉子的手指颤抖,最惊恐的劳伦斯把酒洒了一身。 血红的酒液浸透他黑底金线的领主巫师衣袍,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汇成一线,缓缓向高台下方流淌,流到他发抖女儿的脚下。 “让我走,或者,我杀了她。” 诺拉冰绿色的眼睛如同深林寒潭,射出冷冽的光。 “我要两块飞毯,大的,素面,在离这里最近的空地备好,我带维多利亚走,你们的人不许跟着,我中途会把她放下来。五分钟内准备好。” 劳伦斯已经掀翻了石椅,想从台上下来又不敢动弹,在他身后,保罗的袖子微动。 “把魔杖放下!”诺拉大声喊,手中刀锋逼近一分,维多利亚纤白的脖颈上渗出一线鲜血。 “都放下!都放下!谁都不准拿魔杖!”劳伦斯失控地大喊,身边众巫师立刻将魔杖从袖子里扔到地上,保罗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也把魔杖放下了。 诺拉知道,厉害的巫师很多时候不需要魔杖也能发动种种强大的咒语,因此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戒备,同时重复着倒数的时间。 有两个侍从和一个狩猎巫师听命离开,宴会的石门洞开,外面已经是夜晚。 维多利亚小姐在诺拉手里发抖,但非常顺从、非常配合。 芬里尔站在诺拉身后半步的位置,随时准备制住可能挣脱的维多利亚,同时警惕地观察宴会厅内所有人的举动。 维多利亚·阿尔特弥斯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受到的宠爱果然配得上“狩猎大小姐”的名号,在领主强烈的要求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即使诺拉和芬里尔不过是两个拿着冷兵器的、神血没有点燃,也没有学过魔法的待选巫师而已。 直到两人挟持着维多利亚乘上飞毯,芬里尔还不敢相信这一路的顺利。 但是还不能放心,因为狩猎家族所有在场的巫师都在盯着他们,看他们如何启动这需要魔法才能驾驶的飞毯,进而逃离。 诺拉面不改色,对芬里尔说:“血。” 芬里尔应声咬破了自己的胳膊,锋利的犬齿撕开很大的伤口,鲜红的液体落在两条飞毯上,渐渐将它们浸湿,诺拉那只没有拿刀的手,手指微微摩擦,对浸透了血液的飞毯施了…… “控心?她怎么能……”保罗失声叫出。 飞毯随诺拉心意升空,在冬季夜晚深蓝寂寞的天幕之下,冲着月亮飞去。 诺拉施的咒语名为“控心”,是占卜法术中的一种,记载于《九十九种占卜技法——智慧巫师最新力作》书中。 这个咒语可以对所有无主体意识的活物进行意念操控,比如植物,是三流占卜师常用来装神弄鬼的绝好搭档。 飞毯当然不属于活物,在没有巫师用魔法操纵的情况下,它就是个冷冰冰的死物。 但是芬里尔有神血。 血在魔法界是最重要、最神秘、最核心的元素,是力量的源泉、传承的依据、咒语的保证。 依据诺拉对神血的理解,她推测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浸透神血的魔毯可以被认为是“无主体意识的活物。” 果然,他们顺利离开了兽息堡领空。 诺拉知道狩猎巫师肯定会来追,但维多利亚还在自己手里,劳伦斯必然不敢让他们跟得太紧,因此终于得以喘息。 她把维多利亚交给芬里尔,然后沉默地继续施展控心咒语,操纵飞毯往狼镇方向去。 维多利亚到了更加高大阴沉的芬里尔手中,反倒不如在诺拉手里害怕,她挺着脖子,终于开口说话: “你……你要带我去哪?” 诺拉眼皮都没抬,继续低头看着飞毯施法,神血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她强行动用能力还是会受到反噬,现下,她感觉周身很冷,眼前微微发白。 “你现在……回狼镇不安全……他们肯定……等着抓你呢!”维多利亚的声音微弱。 诺拉烦躁地捏紧了手指——她也知道,只是除了狼镇,她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你……你要是相信我,我有个地方,他们都不知道……”维多利亚还在芬里尔的威慑下艰难地说话。 芬里尔看了一眼诺拉,不赞同地收紧了握着匕首的胳膊。 他们三人共乘一条飞毯,另一条则紧紧跟在后面,诺拉回头看了看,尚未见到追击巫师的影子,回过头问她: “为什么要帮我们?” 维多利亚打了个寒战:“因为我理解你。” “你是有神血、觉醒了魔法天赋的神族小姐,即使只有侍神家族的姓氏,也不应该和水种结婚!” 诺拉这才看了看维多利亚的脸庞,发觉她的神色是认真的。 她轻慢地笑了:“主神小姐就是这么把人分成高贵的和低贱的?和您比起来,我这种‘粗鲁的乡下混血种’低贱,但要是和完全没有神血的‘水种’比,我还比他们高贵一点?你是这样想的,所以觉得我也是这么想,是吗?” “不是……我是说,神族和人类通婚是会被剥夺姓氏的!这是最大的羞辱!”维多利亚皱着眉,在芬里尔手中一动不敢动,却还是坚持说。 “那么你呢?尊贵的狩猎大小姐,你觉得你和里昂的婚约就不是羞辱?” “当然……里昂是一个阿波罗……” 她被诺拉打断: “没错,里昂·阿波罗有神血,有主神姓氏,所以你觉得和他订婚无上光荣?维多利亚,你完全不理解!” 诺拉被她激怒了:“我因为什么而感到羞辱?因为你的父亲和乔恩·阿波罗那条恶心的毒蛇把我当作你们两个家族交易的货品,而不是一个人!一个有想法,会反抗的人!” “你以为你就不是货品吗?狩猎大小姐?你这么响亮的名头当然要用来交换最大的利益——和未来的北境领主联姻!” “不……不是……”维多利亚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因为芬里尔被诺拉激动 10. 熊堡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芬里尔顶着一张红扑扑的清纯脸蛋,艰难地开口:“你先起来。” 诺拉坐起身,歪歪脑袋。 芬里尔假模假式地咳嗽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你说的是这个吗?” 芬里尔手中,赫然就是诺拉提到的,禁忌魔杖。 “我刚才架着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袖子里有东西,就吓唬她一下,趁她挣扎的时候拿出来的,我怕是危险的东西。” 两人在半空中对视几秒,诺拉忽然笑起来,眼睛变得弯弯: “诸神在上!我从来不祈祷,但是诸神在上!我有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棒的小狗!” 诺拉开心极了,拉过芬里尔的脖子,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 “我刚才没有说完!我,我大概猜到这维多利亚是怎么拿到这根魔杖的了!” 诺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她自说自话,只有对面的小狗被一个脸颊吻和诺拉生动鲜活的表情完全摄住了心神。 “这些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渐渐搞明白,之前,弗朗西斯的母亲说,临近魔法学院选拔,他心情不好,又说他是刚刚大学毕业……你看维多利亚对神血至上论的崇拜,如果弗朗西斯觉醒了魔法能力,他怎么可能不去帕拉斯上学?他一定是一个……‘绝燃者’。” 芬里尔知道什么是绝燃者,就是魔法潜力存在,但无限趋近于零,以至于不能使魔力测试水晶球碎裂哪怕一条缝的人。 他们的名字可以出现在生死石碑上,这意味着直到那一天来临前,谁都不能确认自己不是绝燃者。 可能要除了“天赋巫师”们,他们背负的是另一种诅咒。 这些高贵血统的巫师家庭中出生的孩子,前十八年在对魔法的憧憬和对神血的自矜中度过,接到入学选拔通知后更是三个月的狂喜和欢乐,一朝测试,看着其他巫师迈入魔法殿堂,而自己却被判定为“家族的耻辱”“被神抛弃的人”。 魔法的大门不但在他们眼前轰然合上,还要顺便夹掉他们的鼻子,这真是莫大的悲剧。 如果弗朗西斯是绝燃者,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没有入选魔法学院,因此去上了人类的大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黑魔法教团找上了他,这应该就是两兄妹手里禁忌魔杖的来源。 天幕深蓝,大地漆黑,飞毯如静湖上一只小船在茫茫黑夜里向前滑行,诺拉贴在芬里尔怀里,耳边是他的心跳,芬里尔低头看诺拉,觉得现在她像一只小动物。 维多利亚被留在前往狼镇的路线上,诺拉和芬里尔则转道去熊堡。 熊堡位于兽息堡东南方向,魔动列车的车程大约两小时,飞毯则更快些。 两人依偎着沉默,前方的地平线逐渐推进,终于闪起了一点点的亮光。 那是城市,是庆祝节日的人间灯火。 诺拉和芬里尔在郊区的夜色中降落,卷起飞毯进城。 戴上兜帽,诺拉和芬里尔就像城市中时而出现的低调巫师一样,没有人敢贸然搭话,就连巡警也当作没看见他们——免得招惹到贵人。 他们挑昏暗的巷子走,用灯红酒绿的影子、机械运转的轰鸣掩盖自己,躲藏可能遇到的真巫师。 两人顺利地来到了维多利亚给出的地址。 和其他钢铁砖石搭建、插着根根烟囱的笨重建筑不同,维多利亚的这间别墅是以木头为建筑材料,在熊堡的富人区里也显得别致而低调。 芬里尔正要暴力开门,被诺拉拦住,她拿出那条沾着芬里尔鲜血的飞毯往大门上按,打算废物利用。 接触到鲜血的那一刻,一个金色的六芒星法阵就从木制门扉之上显现出来。 法阵明灭几次,门却迟迟未开,正当诺拉疑惑是不是血液不够新鲜,打算自己再放一点试试的时候,门却悄然打开了。 二人走进院子,大门在身后合上。 从二人脚下亮起两条绿色的灯带,缓缓向前延伸,直至房屋地基,随后,别墅内部的灯也亮了。 诺拉边走边打量这间奇妙的别墅,不得不说,这种低调的豪奢震撼住了她这个“粗鲁的乡下混血种”。 和其他以蒸汽机供能的建筑不同,这栋房屋是完全的魔法驱动,每一个法阵都精确、灵敏、高效、环环相扣,且异常智能。 诺拉知道自己要来找什么——弗朗西斯的房间。 维多利亚这种刚成年的大小姐,养在兽息堡神殿里,由神殿巫师教导基础知识和魔法常识,她接触到禁忌魔杖的机会绝不是在兽息堡中。 而且,弗朗西斯至少有八天没有出现,兽息堡却毫无察觉,这说明弗朗西斯平时根本就不住在那里。 那么,这幢房屋的主人就很清楚了。 诺拉和芬里尔分头开始找,在二楼,诺拉打开了一扇门。 这是一间朝南的卧室,面积很大,却被各种杂物堆满,书架根本装不下书本,成堆的羊皮卷、云母纸从地板摞到天花板,各色宝石有的成串悬挂,有的镶嵌在黄铜底座上当摆设,有的被安在各种木材的顶端做成魔杖的形状,但感受不到一丝魔力。 书桌后面列着四五个储物柜,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以及风干蟾蜍、风干蜥蜴等动物制品,甚至还有一些分辨不出物种的白骨。 尽管场景已经如此混乱,房间里最叫人心惊的却是十二对被钉在床头的鹿角,从下到上排列,大小依次增加,密密麻麻,仿佛会在夜里向枕头上的脑袋伸出它们狂乱的枝桠,将人绞死其中。 单单只看这间屋子,弗朗西斯恐怕比真正的巫师还像巫师。 诺拉原本目标很明确——找弗朗西斯身边和魔法,尤其是黑魔法有关的可疑物品,然后依次占卜,总能找到要找的人。 弗朗西斯的母亲应该不知道,他儿子不单是黑魔法的受害者,还是黑魔法的参与者,诺拉由此推断他平常应该是比较收敛的。 没有想到,维多利亚给她的这个地址似乎是弗朗西斯用来囤积魔法物品的秘密仓库,里面从黑到白,琳琅满目,每一件看上去都很可疑。 诺拉思考一下,取出了那根禁忌魔杖。 她不清楚魔杖具体应该怎么使用——占卜用不上这东西,更不清楚禁忌魔杖的原理,她试着将它握在手中,像先知婆婆那样画圈。 随着魔杖尖端搅动空气,诺拉感觉屋内平地起风。 那魔杖仿佛有灵,微微发热,温柔地牵引诺拉向前走去,诺拉手忙脚乱地从遍地杂物中穿行,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弗朗西斯的书桌前。 魔杖停住,诺拉也停住,魔杖的尖端忽然往旁边撇去,打到了一摞乱七八糟的书本。 一个深红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从书堆里露出了烫金的书脊。 诺拉抽出这个本子,打开一看,是弗朗西斯的日记。 ? 禁忌魔杖这么聪明? 她甚至没有念任何咒语,也没有动用自己的占卜能力,禁忌魔杖怎么会知道她在找什么?而且定位如此精准? 要知道,就算是之前在占卜屋暗室中,她都 11. 阿曼达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看完了一个疯子的日记,遍体生寒。 她合上日记本,静静消化着其中浓郁的怨愤,以及透露出来的信息。 阿曼达就是弗朗西斯的母亲,这件事情可以确定。那位夫人出身商业与诡计之神家族,姓氏为赫尔墨斯。正是被弗朗西斯称为“恶心的”“肮脏的”那一位。 阿曼达前来占卜时也说,儿子对她恨之入骨。 似乎是出于什么原因,弗朗西斯认为自己不能正常使用魔法的根源在于他母亲的血。他想把商业家族的血排出体外,换上狩猎家族的。 用他妹妹的血来换。 今天已经是神历999年,12月24日,弗朗西斯死了,而维多利亚活着。诺拉猜想这绝不是因为弗朗西斯还有良知。 “他们”忌惮维多利亚,因为那是养在兽息堡神殿里的狩猎大小姐,而弗朗西斯已经疯了,他为了魔法力量,打算献祭妹妹。 但是最终献祭了自己。 “诺拉,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芬里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回头一看,他手中拿着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暗红浓稠的液体,正站在门口,惊讶地打量这间凌乱诡异的卧室。 “这是什么?血吗?哪里来的?” 芬里尔回神:“我发现一楼下面还有个地下室,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刀具,这个是在里面找的日期最新的一瓶,我也不确定是什么。” “那里面有一百多个这样的瓶子,如果是血的话……都是谁的?”芬里尔走进来,打了个寒战。 “……日期是哪一天?”诺拉接过他手中的瓶子,仔细端详。 “今年12月8日。” 禁忌魔杖、日记本、弗朗西斯的血。 三样强因果物品已经拿到手,诺拉压下心中的恶心与不解,准备做正事。 从弗朗西斯丰富的收藏里翻找出黄铜坩埚、水晶球、荨麻、马鞭草以及蟾蜍眼睛,用打火石点燃,诺拉坐在已经由芬里尔清理干净的书桌前,开始占卜。 将已经半凝固的黑血倒入燃烧着药草的坩埚中,腥臭刺鼻的气味瞬间喷发,浓烟直上,已死之人的血液指引占卜者看向杀害自己的凶手,水晶球里显出了模糊的画面: 黑暗,一片浓黑之幕。 视线中央出现一个光点,光点慢慢扩大,视野缓缓清晰。 这是一间玻璃温室。 明亮而不灼眼的灯光反射在每一片玻璃上,交相辉映,如同白昼。 玫瑰、鸢尾、紫罗兰、绣球花不分季节,簇拥在房间中央两个对坐之人身旁。 精致的骨瓷茶杯与茶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耳畔仿佛一声叹息…… 诺拉的精神沉浸,身体却还在动作,她将日记本的第五页撕下来,扔进火焰中。 浓烟和火苗再次腾起,水晶球中的景象变换,一个男人的下巴出现在画面里,随后是嘴唇、两撇胡子、鼻尖、一双黑色的眼睛。 诺拉这才意识到,她正在以那杯红茶的视角看着这位凶手。 她将禁忌魔杖拿起,魔杖的尖端被置于火焰中,药草、蟾蜍之眼、亡者之血、废弃日记忽然一齐尖叫! 诺拉被声音震得头痛欲裂,眼前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她原本已经恢复大半的身体力量再次透支,在混沌和痛苦之中,水晶球里又显现出另一个视角,那是坐在凶手对面的人: 一双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 诺拉的眼前彻底黑下去。 禁忌魔杖不知是抽了哪位巫师的血制成,竟然激起了弗朗西斯旧物中浓郁的愤恨和悲鸣,诺拉的血脉被猛烈震颤,这一次,没有再看清更多,画面就消失了。 诺拉的手指也在出汗,一只手发狠地紧紧捏住魔杖,另一只手被她抬到嘴边,咬破,诺拉将自己的鲜血也滴进坩埚的火焰之中。 作为这世上为数不多和贝尔有因果的人,她在绝望中向已经陨落的众神祈求,告诉我,那个只有八岁,到死都在做数学题的孩子,为谁所害? 诺拉指尖的鲜血落入火焰之中,触碰到那根没有被取出的禁忌魔杖。 诺拉耳畔的声音忽然淡去,不再有尖利的喊叫,也不再有刺耳的诅咒,什么声音都没有,而眼前的光芒也重新亮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平和。 诺拉努力地去看,去寻找,去记住,她仿佛在玻璃温室的每一片花瓣上停留,但也只有一瞬间,绕着中庭对坐的两人,诺拉的视野不断转换,世界旋转,而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询问: 你想找到谁?你想做什么? 找到画下法阵,杀死贝尔的凶手,杀了他。 心念流动间,诺拉的视角又回到了那杯红茶里。 深红的液面、洁白的骨瓷、近在咫尺的皮肤、漆黑的眼睛。 诺拉手中的魔杖忽然动了,尖端在火焰里微微搅动,描绘了一个陌生的形状。 下一瞬,诺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现身在那间玻璃温室里,手中依然握着禁忌魔杖,那个有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已经将茶杯送到嘴唇边。 魔杖一指,一道漆黑的烟雾进入了茶杯。 男人喝下,随后手指僵直,茶杯碎裂,躯体倒下。 他对面坐着的人猝然起身,诺拉这才意识到,他们看不见自己。 而她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为什么呢? 诺拉仿佛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里,梦里塞满了为什么,她悬浮在黑暗中,与这些为什么擦肩而过,它们像星星,微微闪动,不言不语,丝毫打扰不到自己的平静,只有自己在黑暗中继续滑行,滑行…… 却逐渐滑向终点,滑向无数个“为什么”背后的真相。 “诺拉……诺拉!” 一双湛蓝的眼睛,像大海,也像天空,这是芬里尔的眼睛。 “你醒啦!你还好吗!有哪里还不舒服吗?” 诺拉摇了摇头,撑着想要起身,被芬里尔扶着,手底下是光滑的丝绸。 “这是维多利亚的房间,就在刚才那间屋子隔壁,那个房间的气味太可怕了,我怕你在里面会呼吸不畅,才把你抱过来的,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吓死我了……” 诺拉伸手,安抚地摸摸小狗的脑袋,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温声说:“没事的,真的没事,我已经好了。” 诺拉没有说谎,大约是成年的日子将近,血脉封印也在不断的冲刷中变得脆弱,诺拉这两次占卜之后,在缓过 12. 埃伦·雅典娜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叹了口气,“如果占卜火焰都解不出他的脸,贝尔的死就不能怪到他头上。” “愿逝者安息。” “愿逝者安息。”芬里尔说。 诺拉摆弄着禁忌魔杖,试着再挥动一下,魔杖却没有给出反应。 “有时灵,有时不灵,就像弗朗西斯写的……不过真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这一管巫师血,能用多久呢?” 禁忌魔杖的原理也是她从书上看来的,先知婆婆那里囤着很多在正经图书馆里找不到的旧书。 这种制作魔杖的方式虽然属于黑魔法,但并不是其中特别邪恶的那一类,大多禁忌魔杖都是巫师抽自己的血制作,用来给孩子防身或者拿到黑市上去卖,并不会伤害他人。 只是人类不受《巫师行为规范法案》束缚,魔杖流传出去容易引起危险,因此才全面禁止这种行为。 贝尔亲手编织的那条发带早已变为灰烬,现在,连它留在诺拉发辫末端那种轻微的束缚感都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不知道自己死于谁手,临走前都还怀着对生活美好希望的女孩,没有太多怨愤,谈不上释然,也谈不上原谅,她只是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不用再心惊胆战地在钢铁城市中寻找一个温暖的容身之所,不用再趁着周末去人流密集的广场车站乞讨,不用再羡慕每一个有父母接送,能吃饱穿暖的孩子,也不会再因为诺拉的夸奖而腼腆地笑。 一切苦痛喜乐都消失了,她没有执念,散在风中。 诺拉第一次向东境守护神祈祷:“掌管狩猎与荒野的神祇阿尔特弥斯啊,请你保佑贝尔不受猛兽的利爪伤害,在漫长黑夜里行走的每一日总有收获的温暖,以及归处的平静。” 她幼年被光明之神驱赶入黑暗,在森林中行走的每一天都是挣扎求生,从此不信神明。 然而贝尔是生于猎影森林,死于猎影森林的孩子,但愿神明能令她安息。 芬里尔站在床边,看着诺拉跪在深红的丝绸床单上,面对东方,低头念出祷词。她的面颊红润,眼眸碧绿,滑落一滴泪,如有神性。 “如果我死了,诺拉会为我流泪吗?”芬里尔漫无边际地想,他的心脏因这个突然的念头而抽痛起来,胸腔涌上一阵岩浆般炙热翻滚的情绪,奇异,转瞬却又褪去。 “那样……也算死得其所。” 维多利亚是个信守承诺的女孩,一个冬季长夜已经过去,天光大亮,狩猎巫师没有追到这里,但是此地依旧不能久留。 诺拉带走了弗朗西斯的日记以及禁忌魔杖,她直觉这里面还有自己尚未解出的秘密,不能任凭它们留在一间姓阿尔特弥斯的屋子里。 尽管从弗朗西斯的房间里能搜刮出一些金索银索,诺拉和芬里尔依旧选择乘飞毯离开——魔动车上人多眼杂,碰上狩猎巫师,连逃跑都来不及。 回狼镇的路上,诺拉忧心忡忡:之前那么果断地绑架维多利亚,是为了避免自己直接被暴力押送到北境去和什么公爵长子成婚——她知道以阿波罗家族的恶劣,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但是现在……狩猎家族如果执意要为难,姐姐们,还有先知婆婆……小小侍神家族能和领主对抗吗? 不能无端受辱,但也不能连累家人。 握着手里的禁忌魔杖,诺拉尝试调动已经逐渐恢复流转的神血,向东北方向前进。 她在理智和冲动之间评估自己的本事,最后下了这样粗暴的论断——尽我所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给心里的一团乱麻打了结,诺拉就把它丢开不管,活动一下肩颈,深吸一口冷冽空气,身体的各项知觉才不声不响地恢复。 之前从兽息堡逃出来的时候忙着思考逃到哪里去,都没有认真体会第一次坐飞毯的感觉。 和魔动飞艇不同,飞毯之上,人完全暴露在云与风之间,时不时还会遇到同行飞鸟向自己好奇张望。往上看,往下看,天地都是空茫巨大,只有自己是一个悬浮的小点。 在这种极度微小的体感中,领会无边自由。 “这是只有巫师才能看到的景色”,诺拉指着下方被白雪倾覆的森林说,芬里尔把脑袋凑过来,整个人半趴在诺拉膝盖上往下看。 “嗯,很美。”他轻轻地说,视线却没有落点。那一瞬间,他感觉诺拉很寂寞。 寂寞是危险的事情,小狗会保护他的人类远离寂寞。 诺拉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小狗似乎对肢体接触不那么敏感了,想来是已经适应了人类的身份以及家人一样的相处,顺手揉揉他的头发,在安静中享受这短暂的风光。 到达禁林的时候,诺拉不意外地看见先知房前站着四个巫师。 到了这里,诺拉已经逃无可逃,有些事情自己必须面对。忍着对东境、北境两大主神家族的恶心,诺拉用“控心”操纵飞毯落地,现身在巫师面前。 “我要见先知婆婆。”诺拉不看他们的脸色,直接说。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的家人必须安全。” 几个蓝袍巫师先是戒备,看清诺拉和芬里尔这一男一女的样貌后,却又放松下来,中间甚至有一个黑眼睛的青年巫师向诺拉挑挑眉,投来安抚的笑容。 ? 诺拉尚在疑惑间,先知婆婆的房门忽然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位……大魔法师。 银色长发,蓝色瞳孔,五官仿佛刀削,气质是压倒一切的锋利,举手投足无不暗示着她高贵的出身与手握的权力。 看着她宽大的巫师袍,以及缎面上暗绣的盾牌、橄榄枝纹样,诺拉想起了先知婆婆告诉她的,另外五大主神家族。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来自…… “我是埃伦,埃伦·雅典娜。” 主神家族之首,战争与智慧之神血脉,继承了“雅典娜”姓氏的中央高原守护者。 诺拉条件反射般地行一个屈膝礼,芬里尔愣愣地,也像诺拉一样行屈膝礼,面前的大魔法师微微弯了嘴角,将两人都扶起来。 “你们以后都是巫师,这种麻烦的人 13. 悬岛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云雾女神弥斯特陨落后,在大陆之间广阔的海洋上留下了一团不散的云雾,云雾之中隐藏着一座悬浮的岛屿。 岛上土地肥沃,森林和平原交错,有源源不断的溪流以及一座高耸的雪山,雪山上有一个极寒的湖泊,湖底是一眼不息的冷泉,名为醒泉。 ——《奥林匹斯众神记:雅典娜篇》 神历一千年,二月十五日,禁林小楼。 索菲娅拿着一大包烤得松脆的饼干和小蛋糕,一边淌着眼泪,一边往诺拉怀里塞。 莉莉丝又递给诺拉两本书,说是魔法学徒入门必备,内容是她去狼镇神殿找已经毕业的巫师打听来的历年考纲。 诺拉夹在两个姐姐之间哭笑不得,一边向索菲娅解释悬岛不让带这么多食物,另一边又无奈地问莉莉丝这些巫师多大年纪,毕业几十年了?考试题目还记得住?课程老师没有换吗? “三年,只要三年就可以回来,皮尔斯说了,入学测试被分到C级班的魔法学徒三年就可以拿到‘见习魔法师’称号,到时候你可以进狼镇神殿做实习巫师!很快!很快就可以回来。” 莉莉丝对着她的耳朵第无数次喋喋不休地重复这个时间。 索菲娅每次一听到“三年”这个期限,紧锁的眉头总会稍微舒展开一点点。 诺拉一边答应着莉莉丝,嘴里又被索菲娅塞进巧克力朗姆蛋糕——她让诺拉带不走就尽量多吃掉。 芬里尔拿着两人的行李,乖乖站在诺拉身后,眼睛却盯着索菲娅怀里的零食,舔舔嘴巴。 诺拉嘴里塞不下的东西就偷偷换手传递给芬里尔吃,三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一个充当流水线工人,旁边还有一个莉莉丝不断重复“帕拉斯魔法学院小常识”。 终于临近上午十点,索菲娅把两个少年的入学邀请函打开,轻薄的白色云母纸张在空中展开,丝丝缕缕延伸,形成两个银白色的七星法阵,静静等待着开启的时刻到来。 眼看着索菲娅的泪滴又要往下坠,诺拉连忙开口保证自己一定进C班,进了C班以后一定不会挂科延毕,三年之期一到就马上回狼镇神殿实习,绝对不让姐姐们多等,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芬里尔的腰,让他也说两句话。 芬里尔看看诺拉的两个姐姐,眨眨眼,别扭地说:“会早点回来。” 索菲娅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只相伴多年却忽然陌生的小狗……少年,想了想,从围裙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她走上前来,把黑曜石刻桂冠纹理的吊坠挂在了芬里尔脖子上,随着芬里尔微微倾身的动作,莉莉丝在一旁解释: “这是缪斯一族的信物,你拿着它,以后就可以随时通过传送法阵回来……回家。” 芬里尔低头摸摸这个坠子,索菲娅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打着手势对他表示:保重,照顾好自己,还有诺拉。 芬里尔扁扁嘴,忍住了没哭出来。 原来我真的有一个家。 屋内的自鸣钟敲响,随着小鸟报时的尖利声音,诺拉和芬里尔被卷进了半空中的法阵。 和人间的传送法阵不同,去往悬岛的过程中,人并不是在地下,而是在空中。 只有飘过海洋,飞向天空,这些拥有古神血脉传承的孩子才能来到漂浮在空中的悬岛。 诺拉和芬里尔这次不再同行,每一张入学邀请函都对应着完全不同的入学路径。 诺拉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片羽毛,在蓝色、金色、粉红的天幕和云朵之间穿行。云朵的尽头有一团融融的金光——那是悬岛的方向。 因为在海上,悬岛的天气完全算不上稳定与温和,阴雨和风暴在这里非常常见。越接近悬岛,面前的水雾就越浓重,身体那种奇妙的悬浮放空感也逐渐消解,翻腾着泡沫的海浪越来越近,诺拉仿佛在向下俯冲。 在坠入大海之前,悬岛的陆地已经在眼前展开。 岛屿的北侧有一座静静蛰伏的火山,火山口是一个安静的湖泊,像是岛屿对天空张开温柔的眼睛。 往南边走,地势逐渐变得平缓,大量的地表被茂盛的森林覆盖。森林尽头便是人迹,有多栋建筑,高低错落,向天空伸出它们尖尖的触角,建筑物之间隐隐约约能看到黑色的小米粒一样的人在穿梭。 今天是帕拉斯魔法学院一年一度的开学日。 像诺拉这样的新生没有被传送法阵直接送到宿舍楼下,而是降落在火山口、醒泉边。 历届巫师都是在这里进行洗礼与测试,正式开始他们的魔法学徒生涯。 早春季节,狼镇的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悬岛火山已经绿草如茵。细小的野花点缀在嫩绿的草甸之间,将晶莹剔透的湖泊团团围住。 随着空中不断落下一个个光点,所有待选巫师都出现在祭坛的东西两侧。 祭坛在湖泊北面,被放在祭坛东边的是待选女巫,西边则是男巫。 诺拉打量着雪白大理石搭建的祭坛,其上按照次序摆放着七位主神的雕像,战争与智慧之神雅典娜处于最中央,一手持矛一手持盾,神情肃穆而庄严。 在主神雕塑身后是九十二石柱,石柱上浮雕着九十二侍神,撑起一座恢弘神殿。 祭坛上陈列着十颗一模一样的水晶球,每颗水晶球下方都是一个木制托盘,上面刻有法阵。 正在诺拉好奇地张望即将展开测试的场地时,余光却注意到对面的男巫等待区。 定睛一看,是刚刚落地的芬里尔正朝这边猛烈挥手,和诺拉对视上他才停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诺拉被小狗的虎牙可爱到,也冲他笑。 正在两人隔着整个测试场地傻笑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自己。 “诺拉……诺拉·缪斯!”维多利亚对听不见她说话的诺拉压低声音吼道。 “啊,是狩猎大小姐呀……”诺拉慢吞吞地转过来,冲她点了点头,没有行礼。 维多利亚没在意这些,自来熟地拉过她的手说:“你笑得像个傻瓜一样!一会要是测试成绩太差,可是会被分到C级班去的!那可是C级班!和绝燃者又什么区别!你们家族没人教过你测试的诀窍吧,我告诉你……” “这就不必了,大小姐。”诺拉打断她的话: “我的家人就想让我进C级班,这样最快三年就可以毕业,能快点回去团聚……如果测出来我是绝燃者,我姐姐们应该会更高兴,哈哈,毕竟一天都不用在这里呆着了。” 维多利亚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这个有魄力在兽息堡神殿绑架自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没有抱负,她徒劳地张了几次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气鼓鼓地把嘴闭上,坐到一边去。 诺拉觉得这位大小姐真的有点好笑,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被自己顶撞之后也不觉得丢脸跑开,只是赌气坐在一旁等别人哄她。 她的人生里,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哄她吧? 叹了口气,诺拉也坐下来,换了一个话题问她:“为什么C级班最差,但是毕业却最快呢?听说A级班要五年才能毕业,那不是太久了吗?” “哼!你知道什么!C级班学的都是魔法课程里面最简单的内容,毕业了也只是‘见习魔法师’,没有人举荐的话,跟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根本不能在魔法界工作。” “B级班稍微强一点,不挂科的话四年就可以毕业,在神殿工作两年才可以转为正式魔法师。” “A级班就不一样啦,学得最完整,毕业就是正式魔法师,而且还可以继续攻读大魔法师,甚至大学士!” 维多利亚得意洋洋地说:“我很喜欢魔文学,父亲已经答应我啦!等我从A级班毕业,就和狂欢家族的娜塔莉老师联系,让她收我做学生,哼哼!” 诺拉觉得维多利亚很可爱,但实在有点吵闹,只能耐着性子点点头,时不时地说一句“哇哦”或者“真的吗?”,维多利亚就能很开心地接着滔滔不绝讲下去。 拿维多利亚当背景音,诺拉环顾整个等候区,发现待选巫师基本已经来齐,不再有新的光点在此降落。 待选的男巫和女巫数量大致相等,总共有四百人左右。有互相认识的少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有谁都不搭理的男孩女孩独自缩在角落等待仪式开始。 但大家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期待。 “……所以说,水晶球碎裂的片数就是入学测试的得分,得分达到一百分以上的就能进A级班,每年大概也只有十几个吧!得分在十分以下的笨蛋当然就去C级班喽,每年总有那么七 14. 安珀·阿波罗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那张面孔出现在东侧待选女巫的人群中,垂着头,只有一张侧脸,露出脸庞的线条、头发的颜色,以及五官的轮廓。 然而,诺拉只看一眼,就被一种异常的熟悉击中:那是贝尔。 或许说,是长大之后的贝尔。 祈祷的声音停下,众人随之抬头,那个女孩也抬起脸,诺拉才得以看清楚: 红色头发,墨绿色眼睛,脸颊红润,布满雀斑,鼻子平直,身形高挑,体型结实。 客观来说,一个八岁的女孩和一个已经成年的女人相貌不会完全一致,然而,直觉却在告诉她,贝尔长大之后,就是这个样子。 诺拉向来相信她的直觉,那么,她是谁? 台上又传来埃伦的声音:“请年轻的女士和先生们按照名单念出的顺序依次上前:安珀·阿波罗,安德烈·德墨特尔……” 她身旁侍立的蓝袍巫师按照待选巫师姓名字母的排序依次念出,每次念十个。 从人群中走出的待选巫师来到醒泉边,面向南边水面跪下,十个一模一样的金色法阵在他们膝下显现出来。 有蓝袍巫师在旁指导下一步的动作。 十位巫师同时用拉丁语念诵咒语,醒泉水跃起,成为十个悬浮水球,来到待选巫师面前。 十位新生同时用魔银匕首割破手指,按进膝下法阵的中心,重复蓝袍巫师念出的生僻语言,随后饮下醒泉水。 诺拉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正在进行“引燃神血”仪式的第一批巫师们,却不是在仔细学习流程,而是观察那个被第一个叫出名字的安珀·阿波罗——那个像极了贝尔的女孩。 他们完成仪式,神血被初次点燃,一边体会着魔法力量流动的奇妙感受,一边以此生从未有过的轻快步伐来到祭坛前,在指引声里将手放置在水晶球上。 一次呼吸的时间过去,十颗水晶球应声碎裂,木制托盘上的法阵一闪,将所有碎片牢牢锁定在有限的空间里,碎片悬浮在半空,缓缓上升,再聚拢。 新形成的完整水晶球上,显示出巫师的测试分数,全场都能看见,坐在北面席位上的七神家族代表看得最为清楚。 这些位高权重者来此既是观察族中小辈的表现,更是见证魔法界的新生力量,评估未来可能发生的权力争夺。 “安珀·阿波罗,477分,A级班;安德烈·德墨特尔,196分,A级班……”一个拿着名单的蓝袍巫师在一旁宣读,这十位新生中,除了这两个有主神姓氏的,另外有7个进入B级班,1个进入C级班。 一个阿波罗?成绩还这么好?诺拉仔细回忆,自己在北境的时候见过这个姑娘吗?似乎没有,这么惹眼的火红头发,如果见过,会没有印象吗? 火红的……火红的……火红的什么? 诺拉的思绪断了,茫然无措起来。 第二批上场的学生里有一个叫做奥黛丽·雅典娜的女孩拿到了703分,也被分到A级班。 维多利亚认真地向祭坛上张望,认真记住每一个被分到A级班同学的样貌、姓名,看到这个奥黛丽,她自言自语地念着: “戴眼镜、黑头发,唔,眼睛是紫色的,很典型的智慧家族特征嘛,哦,想起来了,她是埃伦的侄女!怪不得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维多利亚突然拍了下手,把诺拉惊得回神。 “埃伦校长有个孪生哥哥你知道吗?大概三十年前,本来她哥哥已经要当上帕拉斯魔法学院校长,却忽然死了。” 诺拉心不在焉地问:“哦,这么说奥黛丽是埃伦哥哥的女儿?” “怎么会呢!你太笨啦!他哥哥三十年前就死了,怎么会有个不到23岁的女儿?” 帕拉斯魔法学院五年选一次学生,每年都从18至22岁的适龄青年中挑选,所以奥黛丽自然不是埃伦哥哥的孩子。 “埃伦还有个弟弟,在悬岛理事会担任……”维多利亚继续向她讲述帕拉斯校长家里众人在魔法界的地位有多么显赫。 听着听着,诺拉多少也听进去一点。 她发现,雅典娜家族在魔法界不愧为主神家族之首。 或许真的与家族传承的“智慧”血脉有关,智慧巫师进入A级班的概率最高,拿到的魔法大学士学位也最多,自然而然,在悬岛理事会中占据的席位也最多。 “当初创造出‘生死石碑’,‘溯源石碑’和‘惩戒石碑’的那位圣血魔法师就是智慧家族的!测试水晶球也是她发明的,她能在魔力测试中拿到999分!但这只是水晶球的上限,她自己的上限就没有人知道了……” 是巧合吗?还是智慧巫师真的更加聪明? 诺拉又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那本《九十九种占卜技法——智慧巫师最新力作》。 现在想来,那本书没有写明是哪一位占卜学大学士的著作,却把“智慧巫师”四个字明晃晃地挂在封面,说明家族姓氏就是畅销的保障。 几轮测试过去,大家都已经旁观得很熟练,引燃仪式和魔力测试的速度都加快,不到半小时,芬里尔所在的那一批新生来到祭坛上。 诺拉看着芬里尔将手放置在水晶球上,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在真心实意地为他的测试结果紧张! 维多利亚不介意诺拉绑架过自己,对芬里尔却有着相当的敌意,看着他上台,冷笑一声,撅起嘴巴和诺拉说: “……每年呀,总有那么几个连神族姓氏都没有的新生,不知道是哪一辈祖先留下了一点点神血,让他们的名字也能出现在生死石碑上……” 诺拉全当没听见,双手合十,紧张的同时又感到有点好笑:她连自己的结果都不在意,能分到C班就是最好的安排,却如此担心芬里尔…… 大概这就是长姐或者妈妈的心情吧! 诺拉这样把自己的心跳归因,十指紧握,盯着祭坛之上的场面。 维多利亚还在掐着嗓子说话:“……C级班的学生,一大半都是这种!一点天赋都没有,能顺利毕业都算是努力的,哎呀,好多人第一年就因为挂了太多科,被退学了呢……嘻嘻!” 十位测试者将双手放置在水晶球上,随着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其 15. 绝燃者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次是在禁林,自己在传送法阵上滴血,法阵停滞片刻才有反应; 第二次是在熊堡,维多利亚的别墅,用神血开门,法阵还是运转滞涩; 第三次就是刚刚。 芬里尔不知道别人饮下醒泉后身体是什么感觉,但他觉得,就像喝烈酒。 一把火,从喉咙烧向血肉、四肢。 当他把手放置在测试水晶球上时,他明明就感到魔力的流转,但是,水晶球仿佛和他的手心之间隔着什么,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耐心才能穿透。 我正常吗?我到底是什么? 这是芬里尔变成人之后三个月,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另一边的诺拉翘着嘴角,很为芬里尔骄傲。她看着维多利亚大小姐一会红一会白的脸色,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哎呀,我的小狗!世界上最聪明最棒的小狗!也太厉害啦!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埃伦校长都说成绩没问题喽,那就是没问题! 维多利亚有点伤心地坐下了。 “我答应爸爸,一定会在入学测试里拿到最高的分数,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帕拉斯的!现在芬里尔居然拿了999分!一百年以来,最高分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位学长——782分!现在这样,爸爸肯定会失望的……” “原来你在伤心这个?可是魔法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在测试之前谁都说不准的吗?本来就是没办法保证的事情,你不要这么难过啦!”诺拉也坐下来说些安慰的话。 “神血浓度越高,魔法能力越强——这是常识啦!”,维多利亚愤愤地说:“我的父亲是狩猎家族的嫡系少爷,母亲是狂欢家族的小姐,我的血统里几乎没有掺过一个普通人类!没有一个水种!” “这一届没有哪个新生的神血浓度比我还高!”她叫喊起来,引起别人侧目也毫不在意,只是嚷嚷着发泄。 诺拉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知道维多利亚一直都有严重的神血至上论倾向,也知道阿波罗家族当初赶走她们的原因是觉得她们血脉稀薄且卑劣。 但是,神血浓度越高,魔法能力越强?这么肯定吗? “神血至上论”不是崇拜与“神血”有关的魔法能力,而是直接崇拜“神血”本身? 诺拉有点晕晕的,觉得这理论奇怪极了,那照这么说,在测试中拿到999分的芬里尔,应该有全场最高贵的血统喽?像智慧家族第一代圣血巫师那样?直接从雅典娜那里继承神力? 果然,维多利亚下句话就是:“芬里尔是不是哪位阁下的私生子啊?”,她趴到诺拉耳边说,“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是不是光明家族的?他不会是里昂的兄弟吧?” 里昂·阿波罗的父亲,赶走诺拉三姐妹和小狗的乔恩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起兽息堡神殿中芬里尔的表现,并打量着他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以及微深的肤色……最后那项忽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孩子不会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正在他回忆自己这些年来睡过的姑娘里有哪一位适合当芬里尔的母亲时,他的真儿子,维多利亚的未婚夫——里昂走上了祭坛。 乔恩,以及像个木头人一样优雅端坐在他身侧的妻子都微微向前倾身,等待着北境未来领主的魔力测试结果。 里昂却有点慌张。 喝下醒泉水后,他没有像之前神殿巫师教导的那样,出现全身烧灼,血液奔流的感觉,他……可能有点出汗?这是神血燃烧吗?是不是不太对劲? 里昂的双手就在这样的怔愣中按在了水晶球上,一瞬,其余九人的水晶球开裂,他的,安然不动。 短短半个上午,出现了两个疑似绝燃者的测试结果,前者是不知哪个乡下钻出来的野小子,后者是阿波罗与赫菲斯托斯两大主神家族联姻生下的血统高贵的长子。 然而,前者在一次呼吸之后,得到999的评分,后者却……再无动静。 一开始,全场还静默着,在震惊中等待着下一个超高分巫师的诞生。可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里昂大汗淋漓、手足无措,不断重复紧握水晶球的动作展现在每个人眼前,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他是不是不行啊? 绝燃者?真是绝燃者? 不会吧?这血统都不行? 天呐……好可怜…… 这个在兽息堡神殿中羞辱过诺拉的高贵少爷已经涨红了脸,随着那些并没有压低声音的议论钻进他耳朵里,他的心防彻底垮塌。 低着头,但是也能感受到前方代表席位上父亲和母亲的视线,以及身边、身后所有人的眼神。 他前二十年风光生活中,所得到的所有艳羡、尊敬、崇拜和嫉妒,在这一刻都化作锋利的刀刃,扎向后心。 不堪忍受如此巨大的压力,里昂尖叫一声,掀翻了木盘。 里面那颗完整的测试水晶球在巨力之下叮叮当当掉到地上,毫发无损。 埃伦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她知道测试水晶球只能通过魔法力量打破,物理的外力攻击是不行的。所以芬里尔一定不是绝燃者,而里昂一定是。 不过,水晶球也从未出现过慢半拍才破碎的情况,这是为什么呢? 蓝袍巫师反复去看埃伦的脸色,见她毫不在意这种尴尬场面,终于开口宣布: “里昂·阿波罗,0分,绝燃者,不予录取!” 全场哗然。 维多利亚直接跪下了,诺拉在旁边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扯住她半个身子,让她的动作不至于在待选女巫区太过显眼。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还在里昂身上没收回来。 里昂的父亲乔恩脸色发青,整个人在座位上僵直成一块石头,嘴巴半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他身边,那个一直静默坐着的红发女人,他的夫人,火神家族的米歇尔却站了起来。 在乔恩绝望的眼神里,米歇尔向埃伦说: “绝燃者里昂不是我的孩子,我请求用溯源石碑测试他的血统,并和欺骗众神的乔恩·阿波罗离婚。” 她的神情那么平静,就像在邀请小姐夫人们前往宅邸喝下午茶,说出的话语却仿佛一根根钢针,扎向她的丈夫。 米歇尔今天描画了精致的妆容,面对着沉吟起身的埃伦,红唇勾起了诡异的幅度,仿佛沉入深渊多年的艳鬼,一朝见到太阳。 谁都没料到今日一个常规的入学测试,竟然会发展到政治婚姻崩溃、北境继承人血统被指混淆的地步。 诺拉一边扯着维多利亚,让她别过于失态,另一边却在津津有味地看这场活色生香的豪门花边新闻,哈哈,看乔恩倒霉真是太开心啦! 她还算收敛,身边其他的待选巫师们已经按耐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诺拉一边看着祭坛,一边认真听着耳边的信息,明白为什么刚才维多利亚问,芬里尔会不会是里昂的兄弟了。 除了“金发”“蓝眼”这种不算少见的特征之外,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其实是,乔恩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这些年睡过不知多少姑娘,神族的、人间的、自愿的、强迫的……他和米歇尔的婚姻早就貌合神离,两人已经分居多年。 他虽然做得高调,但这种事情在高贵却糜烂的主神家族并不算特别少见……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居然连自己第一个孩子、 16. 离婚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里昂的血统明晰了,他是乔恩和不知名人类女子的孩子。 现在,米歇尔要求,当场与他离婚。 有人在身后劝道,这毕竟是帕拉斯学院新生测试仪式,在这里提离婚有失风度,也会使家族蒙羞,还是算了,改天,换个地方再说,更何况……还有一个女儿在台下呢。 还不等米歇尔说话,她哥哥火神家主已经暴跳如雷:“管不住□□的废物东西,欺骗众神!他的名字不能再玷污我妹妹一天!马上!埃伦女士,火神家族要求马上离婚!”说着,重重地拍打桌子。 米歇尔依旧平静地说:“不用改天,三座石碑已经请出,就请惩戒石碑现在作出判断……耽误诸位年轻巫师的时间,我会给出补偿。” 她看着已经从座位上跌落滑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无能丈夫,想到了三十年前,订婚时的场景。 年轻的金发巫师在开满玫瑰的花房里向自己求婚,他闪耀就如同曦光朝阳。 是什么时候烂掉的呢? 或许是一直烂在泥里。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其实并不真的需要惩戒石碑给出判罚,只是需要它作为庄严的见证。很快,埃伦就宣布这桩婚姻无效,里昂归属光明家族,安珀则应她母亲的要求,属于火神家族,从此改姓赫菲斯托斯。 闹剧终于结束,埃伦示意让年轻的待选巫师们稍作休息,等候区忽然从地下冒出许多摆着下午茶的石桌——这都是刚刚离婚的米歇尔·赫菲斯托斯女士提供给大家的。 已经测试完成的新生没有压力,又刚目睹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正是兴奋的时候,当下就围坐起来,边吃边聊。 维多利亚在诺拉的陪伴下慢慢缓过神。 她早就敏锐地注意到,自从里昂是绝燃者的事情被证实,自己几个堂姐妹的眼神就一直在看自己,说话的音量也不压低了,不断有羞辱和嘲笑的话音飘过来。 狩猎家族的大小姐挺直后背,不肯再露出一点点脆弱的神色。 “没关系,即使里昂是绝燃者,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婚约不会有改变。”她大声地对诺拉宣布。 诺拉叹了口气,维多利亚看上去心高气傲,是会在学校里面霸凌别人的的那种刻薄女孩,实际上她的道德感却高得不像话。 只不过,虽然维多利亚这么想,她的家族却不见得吧? 十五分钟后,埃伦宣布测试继续。 里昂的“L”之后,很快就要到诺拉的“N”,在她上台之前,维多利亚对着她扯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 “祝你好运。” 诺拉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紧紧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拥抱这个女孩: “一定。” 维多利亚愣了一下,随后也紧紧抱住她,把脸在诺拉衣服上擦擦,擦干眼泪,才笑出来。 芬里尔快嫉妒疯了。 这个女的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和诺拉这么亲密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狗可要生气啦! 诺拉来到醒泉前,朝水面跪下,按照动作顺序完成仪式。 在将血按进法阵的一刹那,诺拉感觉耳边所有的人声、衣料摩擦声、呼吸声、风声全都消失,像隔着万顷碧波,只有一声叹息敲打耳膜。 饮下醒泉水,点燃的神血顷刻冲破十八年封印禁锢,诺拉只感到烈焰焚烧,烧透身体每一块血肉,烧穿皮肤,全身血液在沸腾中翻涌,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蒸腾出白汽。 面前波光粼粼的醒泉水映照诺拉的脸庞,她感到无比辉煌,想要跳入其中,用冰冷中和身体的炽热。 时间如金箔被延展到无限长,却也脆弱得一击即碎。诺拉只来得及感受一瞬的奇妙,就被蓝袍巫师的声音唤醒,他们前往祭坛,进行下一步的测试。 诺拉将手放置在水晶球上,触感熟悉且温暖,似曾相识。 她依凭直觉发力,身体中有什么如水如气的东西从手心中流泻出去,灌注进水晶球,形成无数纷纷扬扬的透明碎片,爆发散射,又被法阵聚拢。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一批巫师的得分显示出来: “……诺拉·缪斯,999分,A级班。” “尤里·塔罗,120分,A级班……” 这是今年出现的第二个满分巫师,来自文艺与灵感之神缪斯家族。 埃伦在看她,所有发觉今年测试情况极其异常的主神代表也在看她,痛失一个高贵女婿的东境领主劳伦斯同样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诺拉缓缓抬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却没有看上面任何一个位高权重的巫师,她看向了那个宣读成绩的蓝袍巫师。 因为诺拉感觉到,他很不对劲。 他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惊讶,而是……激动。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射出了兴奋的光芒,正像他念出芬里尔成绩时那样。 诺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狼镇禁林,先知屋前,他曾向自己投来一个安抚的笑容。 和诺拉对视上的一瞬间,那男巫的表情凝滞,但非常短暂,随后立刻切换成一个亲切学长应有的温和样子,对诺拉点点头。 站在诺拉旁边的是一个胖墩墩的男孩,这男孩主动朝她打招呼,并羞涩一笑说:“你好,我叫尤里,以后就是同学啦!” 诺拉看着尤里的笑容,心里想:这才是真正友善的表现呢。那么,他又是谁? 回到待选区的路上看见芬里尔,他正朝诺拉挥手,脸上的笑容大得像要涨出来,让诺拉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疯狂摇尾巴还要闻来闻去的兴奋小狗。 维多利亚则像一只高贵的小猫,凑上来看看,蹭两下,但还是仰着头哼哼两声,表示你虽然很厉害我作为你的朋友很高兴但你也别太得意因为我自己也很厉害啦…… 诺拉知道她为自己高兴,所以又抱抱维多利亚,说,谢谢你的祝福。 在所有新生都盯着诺拉的这个时刻,她拥抱维多利亚,用自己崭新出炉的999分,堵住了所有嘲笑维多利亚有个绝燃者未婚夫的声音。 维多利亚心里清楚,所以安静下来,只用手指牵着诺拉的衣角,一直安静到她自己上去测试的时候。 在维多利亚之前,测出100分以上的A级班新生已经有二十个,其中除了诺拉、 17. 第一堂课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芬里尔独自睡在单人间的软床上,睡不着。 这里太陌生,家具陌生,月光陌生,气味陌生。 尤其是,没有诺拉,最陌生。 他翻几次身,四肢总是摆得不舒服,忽然坐起来,伸手将行李拆开,从中取出一件衣服。 是他自己的,不过曾经和诺拉的衣服放在一起,沾上过女孩的气味。 芬里尔抱着这件衣服,想象自己还在禁林里,正蜷缩在诺拉身边,和她一起入睡。 慢慢的,房间里安静下来,呼吸声均匀而平缓。 睡衣不像白天的巫师袍,不能裹得很紧,而是露出他大片肩颈、胳膊和大腿上的皮肤,其上的金色纹理随着芬里尔的呼吸,一明一灭。 诺拉也睡不着。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更何况还是和芬里尔一起测出999分。 埃伦说,帕拉斯学院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高分,是指谁呢?不会是初代圣血巫师吧? 听维多利亚的的意思,至少近一百年来的最高分是一个叫做杰利安的商业家族男巫。 怎么会这样?诺拉再次翻身,维多利亚没有醒,但是从呼吸声里能听出,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999分,999分……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神血浓度决定魔法能力,我这样的血统,怎么会有999分?而且,芬里尔又是怎么回事,他可是一只小狗啊。 乔恩的儿子里昂,神血不足圣血巫师的四分之一,是绝燃者,我倒成了满分巫师,进A级班,姐姐们要是知道,会高兴还是担心呢? 还有,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的安珀——火神家族的米歇尔与光明家族联姻的孩子,一个血统如此高贵,魔力如此强盛的女巫,会和孤儿贝尔长得那么相似? 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参透的缘由。 贝尔,总是有亲生父母的吧? 诺拉缓缓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悬岛的月光,竟然开始祈祷,却不是念诵那标准的祷词: “九十九位上古众神,请你们告诉我,我是谁?芬里尔是谁?贝尔是谁?我们究竟该走向何方?” 当晚,诺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到黑色长裙,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尖锐的石头磨过脚心,血肉就大咧咧地铺陈在来路,被惨白的月光照得凄厉。 她往前跑,翻过山岭,从草地跑进树林,脚下的触感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伤痕累累的皮肤被冰凉的泥土和树叶包裹,诺拉能感受到头发拂过后背,枝条抽打脸庞,却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她跑到森林的中心,一块开阔的圆形空地诡异地出现在密林深处,七块巨大的青石矗立在眼前,而巨石环绕的中心,有一眼不断涌出的泉。 诺拉跪在泉水旁边,失声痛哭,眼角流下血泪。 眼眸翠绿,泉水翠绿,只有泪水鲜红。 诺拉在水中照见自己的脸庞,也照见满天星辰,旋转、倾泻而下。 有遥远的歌声在空旷林间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诺拉心脏抽痛,在吟唱声中倒下,浸没在泉水中。 梦醒了。 诺拉在晨光中睁眼,坐起身,大口喘气。 时间还早,现在是上午六点,学院八点开始上课,维多利亚睡得无知无觉。 诺拉蹑手蹑脚起身,在起居室的小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掉的红茶。 喝了半杯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巫师,于是她试着无声念出一个之前看过的加热咒语。 随着诺拉的口型,茶壶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几乎要沸腾起来,诺拉连忙停止,握着茶杯慢慢喝。 在热气氤氲里,诺拉想起了昨晚和芬里尔见面的时候。 他们约在住宿区北边花园一带,比较偏僻,有林木掩映的地方。毕竟两个999分面对面说话,实在太过显眼,诺拉让芬里尔暂时不要在同学们面前提起两人认识。 诺拉的姓氏只要一查就知道出身东境,但是芬里尔要神秘得多,只要他不提,没人会知道。 由于芬里尔皮肤仿佛被炙烤过的深色,诺拉让他自称是来自南境丰饶平原。 “没事的诺拉,我什么都不说,你不用担心。”芬里尔在诺拉面前很少站着,诺拉坐在椅子上,他就蹲在地上,仰头看她。 诺拉揉着他的头发:“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们两个,想从我们身上挖出来魔法潜力的秘密,而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太危险了,芬里尔,一定要谨言慎行。” 她又叹口气:“但是和同学们好好相处是可以的,我知道你喜欢和人类玩。” 芬里尔的眼睛亮晶晶,在夜色中温柔极了。诺拉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只是手指紧紧攥着诺拉的裙摆,半刻都不肯放松,却又不说出来。 为了不让芬里尔身上说不清来路的金色纹路暴露在同学眼前,诺拉叫他申请单人宿舍,并把自己省下来的那一份金索给他。 于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满分巫师芬里尔在新生中的形象变得格外神秘起来。 总是把巫师长袍裹得紧紧的,不肯露出脸庞以下一丁点皮肤,没有神族姓氏却能拿到999分,且有钱住单人宿舍……大家纷纷猜测,这个芬里尔会不会是某位主神巫师不可言说但又备受宠爱的私生子? 和当初狩猎家族的猜测类似。虽然惩戒石碑规定,背叛在诸神面前立下的婚约所生的孩子不具有继承权,但是对于巫师个体来说,只要魔法能力强大就足以令人尊敬、崇拜。所谓正统出身都是要排到后面去的。 就连里昂,在他最绝望最丢脸的时候,比起私生子,更不肯承认的还是绝燃者这一事实。 “诺拉……诺拉!”维多利亚忽然叫喊起来,诺拉端着茶杯走回房间,看见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大的眼睛半睁不睁,满脸惊慌。 “我在呢,现在七点,可以起床了。”诺拉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来到自己的书桌前收拾东西。 维多利亚这才安心下床洗漱,在诺拉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大小姐用手指点着气象水晶球说:“今天天气很好,水汽浓度只有B1级,是个晴天呢!” “悬岛上总是下雨,不像我们东境猎影森林,总能见到太阳。”维多利亚对着诺拉解释。 给她梳好半扎起来的公主头,网上珍珠发网,两人就带好昨日配发的课本、魔杖和鹅毛笔,出门到楼下的餐厅吃饭。 诺拉和维多利亚一同出现,几乎所有女巫都在打量她们,只不过有一些眼神很直白,另外一些则比较隐蔽。 她们出来的时间不算早,餐厅里人很多,看见一张四人桌上只坐了一个女孩,诺拉端着餐盘走过去问: “请问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 那个戴 18. 中间名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从刚才奥黛丽简短的回答中,诺拉已经听出来,埃伦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一心奉献给帕拉斯魔法学院,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悬岛。 重点在没有离开过悬岛。 奥黛丽说她只在小时候被父母带上悬岛玩的时候才见过埃伦姑姑。 为什么呢? 如果是现在,在已经知道诺拉和芬里尔成绩如此之高的情况下,埃伦的来访似乎情有可原,但是……在那之前,她为什么要来? 她之前就知道吗?或者说,她知道什么? “今年是很特殊的一年,也就是神陨之战后一千年。如果上过神殿学校,牧师会告诉你们,神陨之战后,奥林匹斯山上只剩下九十九位神祇,但是,这场战争的原因有人知道吗?” 埃伦讲课的声音很温和,问题中也蕴藏着鼓励的语气。 维多利亚高高举起手,埃伦示意她回答。 “战争与智慧之神雅典娜的阵营与父神宙斯的阵营发生冲突,爆发了战争,宙斯一方的神祇全部陨落,因此被称为神陨之战。”她自信地回答。 “维多利亚小姐回答得很好,我会记下你的课堂表现分。”埃伦往名单上勾了一笔,继续说: “神陨之战就是指以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旧神与以雅典娜为首的新神之间的战争,战争结束后,宙斯一方的神祇全部陨落,奥林匹斯只剩七位主神,九十二位侍神。” “主神家族的姓氏你们都非常熟悉,但是庞杂的侍神家族作为魔法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诸位也需要了解。例如驻守东境森林的缪斯家族——艺术与灵感之神血脉,诺拉小姐正是出自于此。” 诺拉捏着鹅毛笔,应校长的话音向同学们的目光点头示意。 “还有驻守西南境丘陵的塔罗家族——春与萌芽之神血脉,尤里先生的出身家族。” 那圆脸的和善男孩列开一个笑容,不住地朝周围人点头。 “还有塞勒涅家族——月亮之神血脉,修普诺斯家族——睡眠之神血脉,堤喀家族——幸运之神血脉……这名单很长,但是需要大家背诵。”埃伦停顿一下,“期末考试会考到。” 翻书的声音陡然增加,一阵混乱过后,大家都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 诺拉翻动书页,看着九十二位侍神的神名与掌管之物,再加上演变家族的驻守地,足足写满了十页纸,就连自恃博闻广记的维多利亚也满脸不可置信地翻来翻去。 早就听说过魔法学史是最麻烦最难背的课程,但也没想到第一节课刚刚开始,就留下了如此庞大的任务量。 “关于诸位侍神,还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各位年轻巫师掌握的。就拿诺拉·缪斯小姐来举例,我们可以看到,在九十二位侍神谱中,‘缪斯’这一神名之下包含的是九位女神,她们各有司掌,也各有神名,比如司章历史的克里俄女神,那为什么诺拉小姐继承的却是‘缪斯’这一姓氏呢?” 她转向诺拉,用饱含鼓励的眼神看着她,问:“你能帮大家解释一下吗?” 诺拉人虽然坐在课堂上,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对徐徐展开的魔法世界分外好奇,但是她心中始终留着一块地方,提防埃伦、蓝袍巫师、悬岛理事会等等可能对自己身上秘密抱有兴趣的人。 这纯粹习惯使然。她幼年就因天赋巫师的血统被驱逐,隐藏在普通人类之中招摇撞骗,半人半巫。不论对谁,都不得不警惕,不能暴露身份。 现在,她进入帕拉斯魔法学院,本来应当像漂泊多年,终于回到“自己人”之间,但是由于她和芬里尔那诡异的分数,诺拉又陷入了被人窥探、猜测的境地。 而最糟糕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 面对埃伦的提问,诺拉不能不多想。 但即使想了很多,她还是要张口答话:“是的,埃伦女士,缪斯是一个合并家族。继承九位女神血统的初代圣血巫师在八百年前决定将九个小家族合并为一个大家族,彼此成为姐妹兄弟,并共用‘缪斯’为姓氏。”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将脸庞从对着同学们转向对着校长,直视她那双紫色的智慧之眼:“并以各自原本的姓氏为中间名,代代相传。” 埃伦看着诺拉的眼睛,笑了:“非常好,感谢您的分享,诺拉小姐,你的课堂表现也会加分。好,现在还有哪位巫师能和大家分享自己的组合姓氏吗?大洋神女的传承者……” 诺拉低下头,翻动书页仔细看上面列出的神谱,以及繁衍出的家族,耳边是一个大洋神女传承者的声音。 维多利亚凑过来小声说,原来你们之间还分成九个家族?但是姓缪斯的巫师好像也不是很多诶。 诺拉搪塞两声,看上去只是正常地在说悄悄话,心里却在缜密地思考埃伦的意图。 大家将侍神家族的几种不同情况都分享完毕,报时的铃铛声响起,第一节课结束。 埃伦让大家稍作休息,十分钟后开始第二节魔法史学课程,说着自己也离开了教室。 埃伦一走,奥黛丽就像雕塑被赋生一样,瞬间有了活力,转过头想继续分享关于“不用魔法驱动的飞艇”的知识,却被维多利亚提前截断,这位好学的大小姐问奥黛丽: “你知道神陨之战的原因吗?” 奥黛丽眨眨眼,没有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 “就是,我知道是雅典娜和宙斯打起来了,但是祂们为什么打起来呢?没有原因吗?书上好像没有写诶?” 奥黛丽点点头:“哦,是这样的,这本书是给魔法学徒班的学生用的,没有写得很详细,你不用担心,我们期末考试不考这个,不会影响你的成绩。”她平静地陈述。 维多利亚却涨红了脸:“不考的东西我就不能知道吗?你这个人真是无礼!” 奥黛丽很惊诧,根据她对维多利亚的判断,这个女孩完全是成绩导向型,因此她才给出效率最高的相应回答,这为什么要生气呢? 诺拉揉揉太阳穴,觉得这二位主神小姐说话都不好听,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大家族里长到这么大的,叹了口气打圆场: “维多利亚的意思是她对这段历史 19. 拉丁语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缪斯包含九个神名,埃伦随便举例就遇到自己中间名的概率很低。 很低,但不为零,诺拉清楚。但是结合之前所有的试探,诺拉不得不猜测,她认识自己的母亲。 埃伦笑了,温柔低头合上书页,再慢条斯理地看向她:“你想得太多了,诺拉小姐,你的名字出现在生死石碑上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的中间名。” “是吗?看来帕拉斯学院的学生在您眼里都没有秘密?” 埃伦露出一个无奈的,面对孩子才会有的表情,耸耸肩:“可以这么说,巫师在生死石碑面前没有秘密,而我是石碑的守护者。” “……可我有一个问题,埃伦女士。”诺拉竟然毫不退让,继续上前一步:“如果生死石碑给出的是依据血统的巫师真名,为什么我的姓氏是缪斯,而不是阿波罗呢?” “它是怎么知道,我回归了母亲的家族呢?” “……你真是一位好学的女巫。”埃伦依旧平静,“生死石碑依据神血觉醒与否选择显示或不显示姓名,再根据家族徽章的归属给出姓名,不登记在神族之中的散落巫师,则根据血统判断。” 她看上去是一位很有耐心的教师,不厌其烦地解答学生的问题。 “下节课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克劳德先生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她微笑。 来自东境的年轻女巫和大魔法师埃伦对视一会,终于移开视线,告别,转身出去。 芬里尔靠着门,在等她。 诺拉捏捏芬里尔的手,他们一前一后赶往咒语课的教室,彼此没有交谈, 脚步声哒哒哒地回荡在走廊里,她知道芬里尔在身后,因此觉得安心。 但是这座悬岛,这古老而充满秘密的帕拉斯学院,以及学院里每一个在暗处窥伺她的人……都令诺拉感到无比寒冷,浑身发颤。 埃伦的解释似乎天衣无缝,一切都是诺拉想太多。 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埃伦的眼神,埃伦的言语,埃伦的表现,她似乎在掩饰什么的同时又在暗示什么,好奇怪。 初阶咒语课的老师是来自南境丰饶家族的克劳德,白头发白胡子,已经完全显现出衰老的特征,年纪足有五百多岁,比先知婆婆还要年长。 克劳德先生的声音总是拖得很长,慢悠悠,非常催眠。咒语入门讲了整整一节课,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 魔咒要用拉丁语念。 这就是诺拉身上另一个怪异的地方。没有人专门教过她拉丁语,但只要见到书上的文字,她就能自然流畅地读出来,仿佛那些东西刻在她血肉里。 克劳德先生对新生巫师们要求不高,只要求大家在一个月内把拉丁字母认全,这对于诺拉来说完全不必担心,因此,咒语入门课上她一直在走神,思考解决自己目前无知局面的办法。 从哪里入手? 贝尔死亡,出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安珀;芬里尔变成人,和自己一起拿到999分;蓝袍巫师和埃伦对自己的异常成绩表现出奇怪态度…… 别人的窥伺都在其次,诺拉想,最重要的事情在于,认清自己。 怎么认清? 诺拉想起了入学测试上的那一幕——里昂·阿波罗将血按进溯源石碑,金线立刻给出他神血的源头。 会是我血统的问题吗? 血,在整个神族是最敏感的意象。似乎全世界所有的问题都和血有关,所有的咒语都靠血驱动,所有的法阵都靠血识别,所有的孩子以血论亲疏,所有的巫师以血论贵贱。 诺拉心里涌上一阵烦躁——进学校没几天,我怎么变得和维多利亚大小姐似的? 诺拉现在很割裂,对魔法界浅薄的理解牵引着她的直觉往血统上思考,可是情感上她又非常排斥一切神血理论。 诺拉托着腮,双眼无神地看向讲台上克劳德先生的身影,心里在纠结要不要请溯源石碑测一测自己和芬里尔的血统时,身边的维多利亚忽然给她递了一张纸条。 用笔杆拨过来展开,上面写的是:听不懂吗?要不要我教你? 诺拉几乎是想都没想,写了一串字母,把纸条推回去。 上面用拉丁语写着:多谢美意,略有家学。 维多利亚盯着那行字愣神,忽然,手里的纸条被人抽走了。 克劳德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两人座位旁边,他哆哆嗦嗦的体态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却没想到眼神竟然还这么敏锐。 “……唔,不错,非常标准的拼写,兽息堡神殿的拉丁语牧师是我的学生……嗯,果然教得很好,维多利亚小姐,看来你已经掌握我们这一学期要学习的大半内容!”克劳德先生推着眼镜说。 维多利亚刚要张口说这是诺拉写的字,书桌底下的手指忽然被抓住,诺拉在她手心里快速地划了一个NO。 她不明白,但是没有吭声。没有吭声,但还是不明白:全班六十个学生里面至少有一半根本没接触过拉丁语,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诺拉为什么不要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出风头! 维多利亚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直到下课时间,计时法阵操控铃声响起,她才回神,用一种敬佩的眼光看向诺拉。 诺拉:? 维多利亚:“你真是一个谦逊并尊敬老师的好女巫!” 诺拉:? 维多利亚:“我作为狩猎大小姐,会拉丁语很正常,但是以你的出身,如果也会拉丁语的话,克劳德先生一定会以为咒语学入门这门课根本没有用,你是在维护他身为教师的成就感,对吧!” 诺拉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维多利亚继续说: “还有,如果克劳德先生出现对大家知识水平的错误认识,我们的作业和考试一定会变得很难,你是在为其他同学的成绩考虑吧,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巫!” 诺拉张了张口:“这个……倒也不是……。” 维多利亚伸出一根手指,对她摇摇头,继续说: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狼镇神殿怎么会有能 20. 心灵通讯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一惊,手松开,歪头想想,又握上,心里默念: “芬里尔?” “啊!诺拉!你听到啦!”果然是芬里尔的声音。 “这是什么?你怎么做到的呀?”诺拉很惊讶,嚼嚼最后一口羊肉,咽下,借着喝水的动作打量一圈,看到芬里尔坐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里。 “嘿嘿,刚才咒语课上,我自己翻书看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上面说只要将这个咒语施在‘共通的媒介’上,就能让‘共通的血脉’之间通过心灵传递消息,我就试了一下!但是你一直没有反应,我还以为我哪步做错了呢!嘿嘿……” 他在心灵通讯里憨憨傻笑,而坐在餐厅角落里面那个裹紧衣服的金发黑皮酷哥的面部表情却是冰冷淡漠,拒人千里之外的。 诺拉也笑起来,听芬里尔通过家族吊坠撒娇: “诺拉,我的房间里都没有你的气味,我晚上根本睡不着,总是失眠,呜呜,怎么办呀……” “诺拉,我们都好多天没有一起吃饭了,上课的时候也不能坐在你身边,我好孤独啊……” “诺拉,好想你啊,我们什么时候能一起回家?这里都没人陪我玩……” 他委委屈屈地哭诉诺拉冷落自己,把诺拉听得笑起来。 “你又在傻笑什么?”维多利亚忽然发问,皱着眉头看向诺拉。 “没什么,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诺拉瞬间放开手,微笑迎上维多利亚的视线。 “好吧,的确是这样。”她没有生疑,继续说:“总之,娜塔莉老师算是我的姨妈,爸爸说只要我五年里拿到至少一次‘卓越魔法学徒’称号,她一定会收我做学生的!” 诺拉没有跟上谈话的进度,表面上淡定地微笑、点头、夸赞,心里却茫然地想:姨妈?算是?卓越魔法学徒?这都是什么? 正当她推测这些单词的意思时,奥黛丽说话:“你为什么想要大魔法师称号?” 维多利亚反问:“这还需要理由吗?大魔法师比魔法师多了一个‘大’诶,当然比较厉害,我想变得更厉害还需要理由吗?” 奥黛丽‘啊’了一声,低头吃两口东西,又说:“那你拿到大魔法师称号之后,又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继续攻读魔法大学士学位啦!”她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智慧家族是选择深造的巫师最多的家族,奥黛丽延续家族传统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她摇摇头:“我不喜欢,实话说,我甚至不想来参加入学测试,不想成为魔法学徒,不想在帕拉斯学院读五年书,不想成为魔法师。” “……为什么?”维多利亚非常震惊,就连诺拉都没想到这种回答,悄悄放下了想要继续联系芬里尔的手指。 “魔法很无聊。”奥黛丽说,说完她也不解释,起身要离开。现在的确是该去上课的时间。 维多利亚一路都在盘问为什么奥黛丽觉得魔法无聊,奥黛丽只用“就是无聊”“没有为什么”“不喜欢”之类的回答重复搪塞。 诺拉猜想,她应该是更喜欢人类科技。 可是作为驻守王城的智慧家族嫡系,这一代唯一的孩子,家族当然不允许她冒出这种荒唐的想法,奥黛丽也没有能力反抗。 魔文学的教室位于离宿舍区最远的一栋楼,在学院的最南部,离教师宿舍很近。 赶到教室时,计时法阵正好敲响下午一点的钟声,诺拉匆匆在第一排位置坐下时,看到了红发的安珀。 这是个很大的教室,和上午的六十人课程不同,这间教室里坐着A级班、B1班、B2班共一百三十五位学生。 虽然学院分了A,B,C级班,但是他们的课程在第一年并不是完全分开。 魔法学徒第一年共有五门基础课程,分别是魔法史学、咒语学入门、魔文学入门、法阵学入门以及占卜学。 对于A级班和B1,B2共三个高等班级的一百多名学生来说,他们每周需要上两次魔法史学,两次占卜学,两次魔文学入门,三次咒语学入门以及三次法阵学入门。 而每门课每周会开四到六次,由多个老师分别开课,学生可以比较自由地安排自己选课的时间和偏向的科任老师。 第一年结束后,不同等级的学生会拿到不同的考试卷子,或者考试标准。达到自己等级要求,且没有挂科的魔法学徒可以在第二年正常选择课程,如果没有达到要求,则降级或挂科处理。 当然,如果一个B级学生考出了超越等级的好成绩,可以在次年转入A级班。 其他低等B级或者C级学生也是类似的。 一年之后,这批新生才会正式分班,分别上课。 安珀选择的魔法史、咒语学入门课程和诺拉的时间不同,因此她们上午一直没有遇到。 不过,高等级班的魔文学今年只有娜塔莉一位老师,这意味这些学生全都会在她的课堂碰面。 一看到安珀那张脸,诺拉脑海里就下意识闪过贝尔羞涩的微笑,和尸骨无存的死亡。 森然的寒意又爬上身体。 下意识伸手寻找胸前热源,一捏住吊坠,耳边就又响起芬里尔的声音: “诺拉诺拉诺拉诺拉……” “怎么了?” “啊!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又坏了呢!” “你一直都捏着吊坠等我吗?”诺拉奇道。 “啊?捏着?”芬里尔也很疑惑。 稍一思考,诺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用手指划开自己穿在巫师袍里面的贴身衣物,将黑曜石吊坠塞进领口,硬质石棱硌在她锁骨之间的皮肤上,诺拉不需要捏紧吊坠也能和芬里尔沟通了。 娜塔莉老师在诺拉的小动作中已经走上讲台。 一看见她,诺拉就明白,为什么维多利亚对这位并不经常见面的“姨妈”如此热衷: 她实在是个美人。 娜塔莉个子高挑,即使被宽大的巫师袍遮盖,依然能看出她生机勃勃的身体曲线。除此之外,娜塔莉的眼睛是温柔的褐色,让人觉得极易亲近,而头发却是奇异的深紫色,被窗外阳光轻轻一照,就如同醇厚酒液,波光粼粼。 她走近教室,只一笑,露出两个甜 21. 魔文学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讲台上,娜塔莉老师对学生们的吸引力大大强于上午的克劳德先生,也强过埃伦校长。 谁不爱美人?诺拉也不能免俗。 “魔文学是一门很有魅力的学科,在所有的魔法中,我最喜欢的就是魔文学。”娜塔莉的酒窝仍然嵌在脸颊,“魔文学的核心只有一句话:用魔文字构建规则。” 她停下,环顾整间教室,这句抽象的话语没能把学生们从对美貌的痴迷中唤醒,大家全都没有理解。 娜塔莉抽出魔杖,在空中轻点几下,一块黄油司康忽然出现。施一个悬浮咒语,这块司康开始在教室内转圈,被送到每一个学生面前。 “这块司康不是由变形、存储或者烹饪咒语创造的,它是我从幻想世界中取出的。” 芬里尔闻到司康的香气,惊讶地抬起脑袋。就连奥黛丽都在托着下巴看。 司康绕教室巡回一周之后变得坑坑洼洼——都是被同学们好奇的手指捏出来的,稍一加速,它回到娜塔莉手中。 她又用魔杖轻点,这次,一座精致的黄铜钟表,以及一颗细弱的、颤颤巍巍的小草出现了。 “对于司康、钟表这类无生命的东西,只要用魔文字叙述它们的构造,就能很简单地将它们带入现实世界,但是……”说着,她将那棵小草捧起,让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学生也能看见。 “有生命的物体,即使只是一株单薄脆弱的小草,想要将它从幻想空间中带出,也要比带出一座构造精美的钟表难得多,因为,你需要了解生命的结构,一个生命即是一个世界。”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一个幻想空间中的生命,即使微小如花朵、草叶、昆虫、种子,也需要一整个运转完整的世界支撑……” 草叶和钟表都缓缓落在讲桌上,诺拉离得很近,她能看见那棵包含生命力的翠绿草叶,上面仍沾着清新露水。 教室中所有人都看入了迷。 和其他照本宣科的教授不同,娜塔莉在开始艰深的课程内容之前,用几个奇妙的例子向学生展示,魔文学能做到什么。 “大家的期末作业就是交这样一件魔文字构建出来的物体,无生命的就可以,当然,如果有同学成功构建出了一个小生命,我会给你满分。”她朝所有竖起耳朵的学生笑着鼓励:“大家不需要有压力,只要按时来上课,作业不太离谱,我不会让你们挂科。” “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什么是魔文字,请把课本翻开,到第三页……” 诺拉低头,她能感受到杰利安的视线若有若无萦绕在自己周围,但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用翻动书页的动作将彼此隔开。 魔文并不是单独的一类特殊文字语言,它是魔法文字的统称。魔文可以用王国通用语写就,也可以用拉丁语,希腊语,甚至古诺斯语、古斯拉夫语等只在传说中留存,已经无人能分辨真假的语言,都可以用来作为魔文的原料。 “魔文的本质是用文字构建规律。所以,用哪种语言其实并不重要,大家甚至可以试着创造一种全新的语言——只要它结构严谨,能够将物质规律阐述清楚,就能够将幻想化为真实。” 魔文学和咒语、魔法史这种可以看书了解的魔法学科不同,魔文学需要实践,在接受醒泉洗礼之前,没有人能私自尝试。 就连维多利亚这种出身,也只能从神殿牧师的口中了解所谓“幻想空间”的大概样貌。 “对于魔文学来说,最重要的咒语只有一个。”娜塔莉忽然放下书本说,“那就是……‘入梦’”。 杰利安执着鎏金笔的手腕不易察觉地一顿,诺拉垂着眼睛,瞥见了他的动作,以及他干干净净没有写下任何笔记的书本。 他的呼吸先是加快,然后又被刻意放缓,漆黑的眼珠向右手边转动,接着微微屏息。 诺拉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他也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现在,我邀请大家前往一个我已经完整梳理过的幻想空间体验一下,大家做好准备,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眩晕哦!”娜塔莉摊开一叠纸张,用魔杖使劲在空中画了个圈,同时口中念道: “群体沉沦。” 她的声音本来如醇酒般醉人,但是当她念出这个能将全班一百多人全部涵盖进去的咒语时,声线却变得高亢,如利箭划过长空。 诺拉和杰利安的无声对峙被打断,木制的桌椅和大理石地板仿佛忽然变成棉花,诺拉感到自己的身体下陷,失去对方向和平衡的掌控,眼前的墨绿色、白色、褐色、紫色全都扭曲变形,混成一团,蔓延出无尽的黑。 诺拉进入了……梦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幻想空间中的一只白蝴蝶。 正是郊外的晚上,天色深蓝、晴朗。月光洒在草地、树林和河流上,河水流淌,闪烁着细碎银光。 诺拉扇动翅膀飞了几圈,以蝴蝶的视角观察这个奇异的世界,忽然,她注意到河流漫溯弯曲的路径上,有一小块浅水的泥滩。 泥滩里,有一个姑娘。 诺拉轻扇翅膀,飞近,发现这个姑娘正睡在一个胡桃壳里,盖着玫瑰花瓣的被子,身下垫着的是柔软的紫罗兰花瓣,而一只丑陋的癞□□正衔着这只胡桃壳,美滋滋地回自己在烂泥巴中的家。 再飞近一点,诺拉听到癞□□一边赶路,一边还发出呱呱的声音,正在用人的语言唱着一首歌:“看到小姑娘,脸蛋好漂亮,整个儿搬回家,我儿娶新娘!” 癞□□衔着拇指姑娘,嘴巴里模糊不清地反复哼唱着粗鲁难听的调子,在空中盘旋追赶的诺拉此刻意识到,这个和蝴蝶差不多大的女孩应该是……在人间流传的一个童话故事——《拇指姑娘》的主角。 诺拉恍然,原来“幻想空间”竟然是这个意思! 娜塔莉说,魔文造物就是用“入梦”咒语进入幻想空间,摸清事物存在于此的规律,才能带出。 那么这个幻想空间本身,就应该有相对应的“规律”在支撑。 在这里,规则就是故事本身。 诺拉曾在先知婆婆的旧羊皮卷中看到过这个故事,既然拇指姑娘已经被癞□□抓住,那么种下大麦种子的女人——拇指姑娘的母亲,已经弄丢了自己的孩子。 诺拉眼看着拇指姑娘被搬进了癞□□的泥巴房子,而朝阳已经在天边微微露了头,她落在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上面,不确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等 22. 拇指姑娘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小鱼小虾不一会儿就把细细的睡莲叶子咬断,并推着叶片到开阔一点的水面上。在拇指姑娘的道谢声里,睡莲叶子顺水飘流,流向童话故事的下一个情节。 诺拉悬停在空中,不断轻拍翅膀,任由温柔的春风托住自己,观察下方的拇指姑娘。 那个小小的女孩抱着膝盖,仰起头: “不下来吗?白蝴蝶。”她说,“下一个情节要来了。” 诺拉冷冷地看着她眼里狡黠的光芒,没有下沉,只是轻声开口:“是你搞的鬼?” 她,拇指姑娘,作为这个童话故事的主角,当然能听到在自己头顶上方两百米处一只蝴蝶的呓语,这个小小的女孩嫣然一笑: “你太有趣了,我想和你多玩玩,特地亲自来见你,你还不高兴吗?” 诺拉并没有为她的示好而欢欣雀跃,她在脑中用娜塔莉的言语和课本上的定义飞速构建着自己对“魔文学”的理解。 白蝴蝶,白蝴蝶……这是《拇指姑娘》中,下一个情节。 美丽的白蝴蝶被拇指姑娘用腰带绑在睡莲叶子上,随河水流走,而自己却被金龟子抓走。 这是一个看似短暂而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是…… “我以为我会是故事的旁观者。”诺拉飞低,靠近拇指姑娘,却不愿意落下去。 “你真有趣……”那女孩深蓝的眼睛里闪出贪婪的光,“自己在这里太无聊,我想让你陪我玩……”说着,她朝天空张开双手,意欲拥抱诺拉。 “你想把我永远留在这里……陪你玩。”诺拉仍旧警惕地保持着距离,她的话语平铺直叙,并非疑问。 “不要这么抵触我嘛,靠近一点,我可以让你了解……造物的秘密。”她笑得非常甜美,开口却是完全不符合她“单纯无知童话主角”身份的引诱。 “你的贪婪和算计太明显了,女士,它们正挂在你脸上呢。”诺拉平静回应。 拇指姑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冷淡下去,她的眼睛仿佛流失了人的气味,在那一瞬间透露出恍若昆虫的无机质特点:“你太傲慢了……对幻想空间的主人出言不逊,你想死在这里吗?” “让我猜猜,在这里死亡的话,我现实中的身体就会永远昏睡下去,对吗?” 拇指姑娘哼笑一声:“那是最好的结果……别害怕,只要你下来,乖乖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平安、快乐……” “你在说谎。”诺拉一直在空中飞,身体却不见疲惫和饥饿,这或许也是童话世界的特殊功效,她继续和拇指姑娘对峙:“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你根本控制不了情节发生的脉络……不然,你现在早就该被金龟子抓走了,对吧?” 拇指姑娘精致的表情面具凝固了,诺拉还在继续说: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童话般的场景误导了我,让我以为这是一道简单的魔文学入门测试题,但是不对,这样不对……这是一个完整运行的故事,我,作为外来者进入其中,怎么会变成一只白蝴蝶呢?” 诺拉的语气里充满了解谜完成般的恍然大悟:“我应当是一个旁观者……而你,拇指姑娘,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拇指姑娘的眼神如焚烧以后坍塌的稻草堆,只剩下漆黑的灰尘,她微微颤抖,强装镇定地回复:“哦?为什么你会冒出这种荒谬的想法?我当然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个故事,不就叫‘拇指姑娘’吗?” “这个世界的主人是娜塔莉,而你是娜塔莉笔下生出异心的……傀儡。” 当这句话脱口的瞬间,这个美好童话世界上方倒扣的玻璃罩子忽然碎裂,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阳光并不只是明亮,它还滚烫、灼眼;河水并不只是清澈,它还飘着浮萍绿藻;微风并不只是清凉,它还送来泥土中的孢子、树林里的野兽、青草上的灰尘以及河流中的鱼虾等等一切事物混合成的复杂气味,香、腥、烈、臭。 一切美好的都更加美好,而丑恶的也显出原貌。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剥开光滑完美的表皮,露出下面的血肉淋漓。 一只金龟子飞来,抓住了拇指姑娘的腰肢,将她带往下一个情节发生之地。 诺拉这回毫无负担地跟在她身边,想请她解答自己的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只蝴蝶身上?这应该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吧?” 拇指姑娘麻木地被金龟子抓着,将胳膊肘架在它的节肢上,动作熟稔仿佛重复过千百次,再也没有刚才的兴趣,只淡淡敷衍:“哦,为什么这么说,白蝴蝶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诺拉说:“不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意象。” 拇指姑娘已经懒得答话,她们一人两虫正在树林间穿行,拇指姑娘躲开可能划到自己树枝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而诺拉还在继续:“在这个童话故事中,‘美貌’是最重要的意象。癞□□一家因为你的美貌把你抓回家当新娘;小鱼因为你漂亮而帮助你逃走;你因为蝴蝶漂亮而将它拴在睡莲叶子上;金龟子因为你漂亮而把你抓走……后来,你还因为漂亮而被鼹鼠求婚,最后,你也因为漂亮而和花精灵结婚,对吧?” 拇指姑娘依旧沉默,只是从她呼吸的节奏里,诺拉能感觉到,这种沉默并不是死的,下面蛰伏着希冀。 “白蝴蝶就是你,你就是白蝴蝶。”诺拉轻轻地说。 “你美丽,但是柔弱,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抢走’‘被救走’‘被占有’……你完全被动,是其他人、虫、动物在因你的美貌而选择你……这和白蝴蝶难道不像吗?” “它只是落在你身边,就因为漂亮而被你的腰带系住,永世不得脱身,而你,离开了它,放它自己在永恒的循环、等待、无助、绝望中死去。” “这是你的报复。” “美貌者被动——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和你所有的同伴都不一样。”拇指姑娘终于开口说:“是的,你成为白蝴蝶是一件非常……令人意外的事情。我没有想到,所以我观察了你,在你成功解开第一道迷题的时候,我就出现了,我想再近一点看看你,然后……留下你。” “我想捕获你,因为我需要你。” 接下来,随着这个故事跳过白蝴蝶一段,继续向前铺展,诺拉得以一边体会童话故事中讲述过的场景,一边倾听拇指姑娘没有被讲述过的内心。 这只金龟子看到了美丽的拇指姑娘,将她抓到了自己的住所。虽然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金龟子,但是金龟子还是很喜欢她。 可是,其他的金龟子们看见了拇指姑娘,都说她丑:她没有翅膀,没有圆圆的身体和锋利的口器,腰还那样细,真是丑死了。这只金龟子听了这些话,也觉得拇指姑娘很丑,于是将她扔到树林里任其自生自灭。 故事进行到这一段,拇指姑娘却完全没有惊慌恐惧,她很惬意地被抓着在空中飞行,俯瞰着美丽的山岗田野和树林,继续对诺拉说: “我其实并不讨厌金龟子,但是这真是一个排外的家族,它们 23. 命运解构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我背离了故事原本的脉络,支撑这个幻想世界的规则崩塌,于是我被掩埋。” “因为你斥责田鼠?” “不,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拇指姑娘嗤笑,带着诺拉向田鼠的巢穴走去,“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根本规则是什么。” “世界崩塌是因为我爱上了燕子。” 拇指姑娘的眼睫垂下,小小的脸庞上仿佛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我让燕子带我走,我说,我们一起去温暖的、美丽的远方吧,去看你说的石头建筑,在上面筑巢,和所有从千年之前就在那里定居的生物问好,去看大海,看金黄色的沙滩、蓝色的海浪、暖风催生的金盏花和槲寄生,还有比我大上很多的人……不要留我自己在这里。” 诺拉明白了,在这个按部就班的童话故事中,拇指姑娘不知为何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再柔顺不再服从,而是激烈地反抗因为“美丽”而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命运——不论他们看起来是否美好。 微小的反抗如果不影响故事的展开,是不重要的,比如她对鼹鼠的嘲讽,对田鼠的责骂,但是,一旦涉及到“爱情”,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 拇指姑娘嫁给美丽的花精灵王子,成为花精灵王后是这个故事正确的结局,但她,作为主人公竟想背离这个归宿,支撑幻想空间运行的规律崩塌,她被埋葬。 “后来,那个紫头发的女人进入这里,她看过所有的碎片之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支柱。” 诺拉知道娜塔莉下一步的举动,她用鎏金笔将故事写在黑云母制成的纸张上,用完整的规律复原了拇指姑娘的世界。 “于是,我就变成她手里的布娃娃喽。”拇指姑娘说,“她时不时会进来观察一番,然后再带点东西出去。有些时候,她还会带别人进来,就像你们。” “你能同时看见所有进入的学生?”诺拉问她。 “我能看见一切,一百三十六个故事同时发生,但只有你在和我对话。”说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田鼠太太的家。 田鼠和她的孩子们听不见拇指姑娘任何一句脱离故事的话语,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说,情节还是继续运转下去。收集粮食、吃饭、睡觉、缝补布料、往更深的地下打洞、和鼹鼠先生来往……最终,她们来到了燕子面前。 对于拇指姑娘,还有蝴蝶诺拉来说,这只燕子实在太大了。 女孩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冰冷的它,继续和诺拉说话:“你看,我明明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但却成了这个世界中最无足轻重的东西。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你是第一个能够和我说话的。” “娜塔莉也没有和你对话?”诺拉奇道。 “什么?什么是娜塔莉?”拇指姑娘迷茫地看着她。 “娜塔莉就是,你说的那个紫头发女人的名字呀……你们没有交流过?” “哦,原来每个人类都应该有一个特殊的称呼……是的,我们没有交谈过,我说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能和我说话的家伙。对了,这么说,你原本也不是一只白蝴蝶,应该是一个人类呀,你的名字是什么?” 拇指姑娘身上那种诡异的非人感原来是这样形成……她离开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真正的人类一起生活过,各种能说人类语言的动物无法教给她真正的人类社会是什么,所以她的善意缺乏,恶意也肤浅,遇到阻碍就想要翻越,被打败就缩成一团随遇而安,像一只真正的小虫子。 诺拉看着她蹲下,隔着一个手臂长的距离温柔凝视着燕子,却绝不伸手,心中忽然有点触动:“我叫诺拉……为什么只有我能和你说话呢?” 拇指姑娘却仰头看她:“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很特别,我在镜子中看到了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诺拉疑惑地轻触自己的眼皮,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绿色的,幽幽发亮,我能看见。”拇指姑娘说,“我还能看见,你带来了一只小狗。” ! 诺拉扑闪翅膀退后,警惕地打量蹲在地上的拇指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女孩站起身,身后的燕子已经进入到被照顾得好起来的阶段,拇指姑娘却一眼都没看它,眨眨眼,朝诺拉笑着说:“你怕什么?你怕我伤害它?我不会的,我在这里没有力量,我连真正的燕子都叫不醒,拿什么伤害你的小狗呢?” 说着,她又看看诺拉颤动的触角,继续:“咦,你不是在怕这个?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说着,她的瞳孔忽然消失,整个眼球变成纯白,面前这具身体似乎被抽离灵魂,变得死气沉沉。 在她身后,那只燕子正对着空气道谢,不知道多少次重复着自己在温暖南方的见闻。 片刻,拇指姑娘回来了。 “啊,他不应该被发现是一只小狗,对吧?我看到了,他正在努力模仿人类……和其他的笨蛋一样的人类,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人类,但是我却能看出来,这很危险,对吧?”拇指姑娘找到了诺拉的把柄,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摸摸她的鳞翅: “我虽然不能伤害他,但是我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多待一段时间,他那么笨,一个小小的谜团就能困住,你猜,那个紫头发的娜塔莉会不会发现他的怪异呢?” “你想让我做什么。”诺拉问她,这个小姑娘从自己一进来就怀抱着极大的渴望想要留下自己,一开始诺拉不解,后来当她是孤单,可是……一找到自己的“弱点”,她又马上变回那副恶劣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我要你帮我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并不是完美的,它有一道裂缝,裂缝就是我……你有一双很特殊的眼睛,你能和我交谈,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看懂这个世界的规律、娜塔莉的作用,以及我的处境,你一定能帮我改变它。” 拇指姑娘的话一下子变得那么有逻辑、有条理,她的身后依旧是那只黑色的燕子,像一座山,也像她巨大的影子。 世界忽然再次凝固。 那种最初的死寂气息再一次包裹住诺拉。月光不再流动,羽毛不再随风轻摇,泥土里的虫子不再四下钻洞,房间里的田鼠太太也不再咯吱咯吱地织毛衣。 声音和气味消失,诺拉再次走到了选择的节点上。 24. 完美世界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将两方命运合二为一,解构出的图像光怪陆离,难以用人类的语言阐述。那一刻,诺拉的眼睛看到的是无数条过去、现在与未来交织的线条,每一条上都流动着万千光景和无限悲喜。 娜塔莉的世界已经非常完整,但仍有缝隙,同样,虽有缝隙,但已经完整。那是她从漫天飞舞的无尽命运中找到的最稳定最合理的规则世界。 但诺拉看见了燕子的挣扎。 第八百六十五条命运线上,在将拇指姑娘送到花精灵王国前时,它的鸟喙中叼着一朵三色堇。 诺拉当机立断,以这朵莫名出现的三色堇为引,再次进行命运解构。 这朵小小的花符合咒语的第三条件:“倾注过极大情感之物。” “一朵随处可见的野花怎么会被倾注如此之深的情感呢?燕子先生?”诺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与燕子先生面对面,终于看见它睁开的双眼。 “在几千条命运的轨迹中,您无数次将拇指姑娘送往花精灵王子的怀抱,然后洒脱地飞向远方,毫无破绽……但是这朵花向我倾诉着你的压抑、克制、悲鸣、愤懑、以及求而不得。” “你也喜欢她的,对吧?”恢复了人形的诺拉不再需要仰视燕子,她蹲下,轻声与它对话。 “我只希望她活着。”那只燕子开口说了第一句故事对白以外的话语,“她用眼泪将我从混沌中唤醒,不止温暖我的身体,还给了我一颗心……但心是危险的,在一个秩序已成的世界中,我们必须沿既定的道路走下去,不能折返,不能回头。” “智慧的姑娘,请你不要给她无用的希望,让她睡去吧,在花精灵的国度中,也存在着真正的幸福。”燕子彬彬有礼地说。 “……既定的道路……秩序已成的世界?”诺拉轻声重复一遍,“真的已成?那现在你我站在何处?” 燕子沉默。 “我们站在娜塔莉的规则以外。既然规则以外尚有余地,那规则并不完美。”诺拉继续说,这次不是说给燕子听,而是说给自己。 她再次抚摸上那一片站着芬里尔的镜片,念起入梦。 回到分别之前的停顿处,芬里尔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静静等她。看到诺拉回来,小狗没有再热情地扑上去,他只是用湛蓝的眼睛看她,眼神中是晦涩难辨的情绪。 小狗怎么会有这么深沉复杂的情绪? 诺拉并没有注意到芬里尔的异样,她只急匆匆地对被自己冷落的小狗点点头,来到拇指姑娘身边,抿唇组织一下语言,开口道: “离开母亲,见过癞ha蟆、金龟子、田鼠、鼹鼠和花精灵之后,拇指姑娘想起了那只白蝴蝶。” “我因弱小和美貌而深陷不自由之泥沼,并曾拖累蝴蝶与我一同沉沦,我已醒悟。” “我拒绝接受剥夺它者自由换来的翅膀,我要乘上爱人的后背,去往远方。” “因为在地下漫长的冬夜里,我们曾一起仰望天空,心脏与心脏紧贴,唤醒彼此生的意志。” “拇指姑娘和燕子飞向温暖的南方,在冒险中得到自由和爱情。” 开满风信子的山谷里,精灵的翅膀被金色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一丝温柔海风从它们背后吹来,越近,包裹利刃的柔和气流越迅速地卸下,猛然掀起一阵冷而强的风暴,劈头盖脸砸在诺拉、燕子和拇指姑娘身上。 芬里尔在那一瞬间动身,挡在诺拉面前。 来不及对他道谢,诺拉不断重复着自己写给世界的五条新规则,反复循环地大声念出,重复到第三遍时,身边的拇指姑娘和燕子已经可以动弹,他们也开始念诵。 芬里尔顶着令人窒息的狂风,也在念诵。 天幕在阴沉与灿烂之间反复切换,身旁景物也明明灭灭,在几乎灭顶的气流中,诺拉忽然闻到了一丝花香——那是三色堇的气味。 身边的两个主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动手轻轻推开芬里尔的肩膀,睁开冰绿色的双眼,重新看这个世界, 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幅从未被书写、阅读、传颂过的景象: 静谧的平原上,白桦林间,清澈的缓流蜿蜒。六月的晴朗天气里,树荫和青草是奶油一般的绿色,河岸边,紫罗兰和矢车菊开得细碎又和谐。 诺拉和芬里尔肩并肩正站在岸边,而右手边一朵美丽的雏菊中央,睡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表情安宁恬淡,气色红润健康。 芬里尔屏住呼吸,蹲下身去观察,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二位好,你们是拇指的朋友吗?” 诺拉抬头,看到一只燕子。它通体漆黑,只有胸前白白的一块,像一条领巾,优雅地立在树枝上,彬彬有礼地对芬里尔和诺拉一俯身。 诺拉:“是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做一点任务……您是拇指姑娘的朋友?” 燕子:“您看上去非常面熟,让我感到格外亲切。我的确是拇指的朋友……还是她的爱人。这位先生看上去则有些陌生,容我冒犯,请问二位是什么关系呢?” 芬里尔看看诺拉,停顿一下才说:“嗯,我是诺拉的……同学,我叫芬里尔。”诺拉看出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说“小狗”,但不知为什么,他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燕子先生话还没说完,拇指姑娘就打断了他: “我的午觉都被你们吵醒啦!”拇指姑娘已经在雏菊中央坐起身,朝着燕子细声细气地喊叫,一边揉眼睛,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诺拉。 “你养的酢浆草开花了,你不是说要第一时间通知你嘛。”燕子先生很温柔地哄道。 “啊,我要去看,快带我去看!”拇指姑娘立刻不管这两个陌生人,跳起来,朝燕子伸出手。燕子先生很自然地飞到她身边,让她爬到了自己背上,诺拉和芬里尔只好追在它们身后,一直跑到那片种着酢浆草的小小家园。 红顶小楼,上面是燕子的巢穴,下层是拇指姑娘的花房、起居室和餐厅,前面则是被精心侍弄的一片花园。 看来,这就是拇指姑娘和燕子终成眷属的那一条命运线。 芬里尔蹲在这栋房子之前,整个人缩成一团,但还是比二层小楼要大,他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开口问起花精灵王子的去向。 拇指姑娘撅嘴说:“哼,谁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小东西?觉得自己长得像人、又有翅膀,就成了世界上最聪明漂亮的生命了,眼界那么狭小,我才不喜欢呢!我要和能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动物做朋友。” 燕子先生微微笑,没有说话,只是用鸟喙耐心梳理自己的羽毛,好让拇指姑娘下次坐上去时更加蓬松舒适。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拇指姑娘的脸红了。 它们似乎已经忘记诺拉和芬里尔做过什么,除了觉得诺拉面善之外,对曾经的别离与挣扎全然不知。 在娜塔莉的规则世界中,拇指姑娘保有完整的记忆,她的不甘心就是世界的裂缝。 而在这个新世界中,拇指姑娘和燕子都完全失去了在之前命运线中的记忆,这是否说明,当故事主人公的意志与世界意志相吻合时,它们才会相融,成为一个规则统一、逻辑严丝合缝的世界? 诺拉心里默默地思考,耳朵在听自己的小狗和这一对爱侣闲谈,在如何种花、什么时间收集露水、秋天打算去哪里冒险的细碎谈话声中,他们慢慢等待娜塔莉将大家唤醒。 之前的小动作已经太多、太过显眼,即使诺拉知道与“入梦”对应的解除咒语大概是哪一个,她也不敢擅自使用,免得提前回归,招来更多猜 25. 绅士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我之前就听我们兽息堡的神殿牧师讲过幻想空间的事情,所以才做得这么快啦!我跟你们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搞明白要怎么把规律讲清楚,我就一直在那里背故事,记不清的地方可多啦,好不容易才答对第一道题目,后面就……” 维多利亚正和右手边的奥黛丽以及后排的几个学生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在童话世界里面的遭遇。 奥黛丽似乎不太擅长魔文学,她的黑云母纸张上只有大概半页字迹,而身后的几个学生也没有在《拇指姑娘》故事中走到后半程,几个人很捧维多利亚的场。 左手边的杰利安礼貌地回应完几个男巫学徒的问好,边收拾东西,边自然地转向诺拉,问候道:“诺拉小姐,打扰了,我想你的姓氏应该是‘缪斯’对吗?” 诺拉歪歪脑袋:“的确是这样,您想问的是?” 杰利安垂眸一笑,纤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轻扑,复又抬眼,用极温柔的语气说: “抱歉,我的过分关注打扰到你了吧?我绝无冒犯之意,只是你的姓氏让我觉得亲切……是这样,我的母亲正是来自缪斯家族,在我很小时她就已经去世,但她的品格始终在家族中受人敬仰,我也因此对灵感之神血脉格外关注。” 诺拉没有预料到自己与杰利安竟有这样的渊源,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一想起母亲,那种温柔的怀念就涌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攀谈起来:“天哪,竟然是这样吗?能请教令慈名字吗?或许……” 诺拉左右都围着叽叽喳喳的人声,她没有意识到,自从脱离幻想空间后的一个小时时间内,芬里尔都没有在心灵通讯中主动说话。 芬里尔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支着手臂看最前面,那里诺拉和杰利安相谈甚欢。她面上的激动不似作伪,是什么话题,能让心防深重的诺拉,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笑得这样开心? 明明前一天她还说要警惕身边的窥伺。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第一排,耳朵也立起来去听声音,在闹哄哄的教室里,芬里尔的手掌下意识攥紧,直到“咯吱”一声,羽毛笔的笔杆扎进他的皮肉里,芬里尔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它折断。 把手掌摊平,拔出断刺,不过半分钟,寸把长的伤口就自动愈合,皮肤崭新如初。 芬里尔金褐色的卷曲睫毛盖下,遮住清澈眼底浓郁的情绪,深呼吸,慢慢吐出一口气之后,才猛然起身,把身边正在收拾东西的同学吓了一跳。 芬里尔垂眼看他,把手中的断笔收进口袋里,问他:“一起走吗?回宿舍?” 那个金发褐眼的圆脸男孩愣了一下:“啊……哦,哦!好的,当然!我回宿舍……嗯,你原来记得我啊,我叫丹尼尔,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宿舍房间就在你隔壁,1405,哈哈,我还以为你不记得……” 两人从教室最后面走到最前排,路过讲台时芬里尔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咳嗽一下,而诺拉和杰利安还是聊得那么投入,旁若无人。 在丹尼尔关心的询问声中,芬里尔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 直到维多利亚终于结束她漫长的演讲,拍了拍诺拉的胳膊,她才回神。 “啊,你们聊完了?”诺拉转头去环视教室,初级魔法学徒们大都已经走光,红发的安珀正被几个火神家族的女孩环绕着,也一起从后门离开。 芬里尔不见了。 “是我和诺拉小姐谈得太投机了。”杰利安以手抚胸,微微倾身,向正朝诺拉不断眨眼的维多利亚解释。 见他如此绅士,从小经受淑女教育的维多利亚也不再开玩笑,只问诺拉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诺拉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胸口的家族徽章,发现它正好好地贴着自己的皮肤,并未在不经意间断开,顿时有点茫然,于是只向维多利亚摆摆手,示意自己先不回去,然后又向杰利安礼貌地告辞: “今天的谈话非常愉快,赫尔墨斯先生,谢谢您。” “如果你愿意的话,只叫我的名字就好,论起来,我们还算是堂表兄妹,不必如此疏远。” 诺拉甜甜一笑,离开教室,开始在心里叫芬里尔的名字,叫了四五声,耳边才响起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嗯,诺拉,我在。” “哦!我还以为是咒语失灵了呢!刚才一转头你就不见啦!我还想找你今天一起学习呢!”诺拉没有多想。 “啊……好呀,去哪里?”芬里尔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努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没有多余的情绪,手心里却攥着一件衣服——他自己的,但是带着诺拉味道的那件。 “我刚才打听到几个地方呢!听说主教学楼的天台白天没有人去!学生会室的音乐厅平常没有人用!天国花园有一片葡萄藤,春天不会有人过去玩……”她开心地说。 “哈哈,不过全校最中心的大楼的楼顶,还有比这更显眼的地方吗?学生会、音乐厅,这种地方不是有一大帮巫师开一些不知所谓的会议,就是有人偷跑去约会……葡萄园这个倒是还好,远离教学区,又是春天,应该没有人专门跑去看光秃秃的葡萄藤。我们就去这里?” 打听到?从哪里打听到?芬里尔刚刚抬起的嘴角又凝固在脸上,他沉默了一下,直到诺拉出声叫他,才回话:“好,我现在过去,你要是先到了就等我一会。” “没事的,不着急,我打算先去图书馆借一本书,你先过去吧!”说着,诺拉已经踏上图书馆楼宇的台阶,顺手切断通讯。 用学生名牌在沉重的石质门扉上轻碰一下,西南门缓慢洞开。诺拉走进大厅,看到了许许多多穿着不同颜色长袍的巫师们: 素面黑袍是像她自己一样的初级魔法学徒,有的是同学,有的是留级的学长学姐;蓝袍是正在攻读大魔法师学位的巫师,又被称为魔法进修者——这是杰利安刚刚告诉诺拉的;黑袍金边、金纹是学院的教授,极少数绿袍是正在深造的大魔法师,他们的目标则是魔法大学士。 仰头看,图书馆楼宇极高,八面石壁上环绕着堆得满满的书架,以及向上盘旋延伸的楼梯,视线尽头只能看到一星模糊的天花板。 诺拉在大厅里踟蹰一会,一个穿着 26. 角色扮演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寒毛倒竖,连退两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禁忌魔杖更危险,还是《奥林匹斯众神纪》这本书更可疑。 面前的老者佩戴图书馆工作巫师的胸牌,头发花白,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男巫。手里拄着一根不知道算拐杖还是算巨大魔杖的木头棍,身形佝偻,又向诺拉走近,嘴里重复那句:“你拿的是什么?” “我……我借了本书。”她努力镇定下来,用余光找逃跑的路线。 那老者却摇摇头:“不是说那个,小女巫,我是说你袖子里的东西。”他声音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每个音节都拖得怪异绵长,诺拉心里慌乱,看准两个书架之间的空隙就要跑,刚刚迈出去一步,手腕就被铁钳般的力道锁住: “别跑啊……”那老巫师的身影又如鬼魅般跟上来,“我来看看……”说着,他另一只手将拐杖放开,只在诺拉袖口一挥,那根通体银色的禁忌魔杖就飘了出来。 魔杖左摇右晃,似乎很不情愿,在诺拉袖口磕绊一下,才落到那老者手中。 他掂起这根魔杖,另一只手松开诺拉的手腕,细细抚过魔杖上面精致的纹路,指尖冒出白光,似乎是在用什么咒语探测这根魔杖的成分。 诺拉这下钉死在原地——她不能任凭这根很可能来自黎明教团的、经过已死的弗朗西斯之手的、原本归属于维多利亚的禁忌魔杖,从自己身上被人发现,还落到一个帕拉斯学院的工作巫师手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飞速转动,抹一下微微汗湿的鬓发,用最自然的语气说:“这是我父母送给我的礼物,就在我来上学之前。怎么,您觉得它有什么问题吗?” 那老者掀起层层叠叠的眼皮,将诺拉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视线落在她的学生名牌上。诺拉下意识想要遮掩自己看起来不太合理的侍神姓氏,但只有一瞬,还是忍住了,装作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 “父母送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女巫?”他一挥手,又将拐杖从地上召起来,带着满脸的褶皱和阴森森的神情慢慢逼近诺拉。 “我母亲说,这根魔杖和学校配发的不一样,它很强大,能用来保护我。”诺拉挺直后背,扬起脑袋,做出自豪的样子——有些巫师父母的确会抽自己的血来给孩子制作禁忌魔杖,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惩戒者也不会苛责……现在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来为“禁忌魔杖”这种游走在黑魔法边缘的物品开脱。 “哼……艺术与灵感之神血脉?”老者冷笑一声,那张堆满褶皱的脸看起来立刻变得更加恐怖,“好吧,让我检查一下,是父母亲情……还是黑魔法的小玩意混进悬岛来了?”说着,他那双铁钳一样的手直直伸到诺拉面前,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伤口,取出三滴鲜血。 诺拉下意识捂住流血处,眼睁睁地看着血珠向禁忌魔杖飞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这巫师到底是要怎么检查……难道他能用血测亲缘?不太可能吧?这不是溯源石碑的能力吗? 那老者将血珠抹在禁忌魔杖之上,再次开口,说的却是诺拉听不懂的语言:“卜牢特阻黑科。” 话音刚落,那三滴血珠就浸没于魔杖的镀银层里,完全消失,诺拉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兆头。 那老者却皱了眉,再次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念出咒语,这一回,三滴血珠又从魔杖中析出,不过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仿佛只是纯粹的、透明的水。 “匹配……亲缘……缪斯家?”那老者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不少,自己嘴里嘀嘀咕咕一些模糊的单词,诺拉只能捕捉到一半。 “侍神家族也有这样的底蕴?”这句话是面对着诺拉说的,她听清了。 诺拉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他念的是哪一国的咒语,也不知道他测试的依据是什么,但是看来自己算是过关了,她立刻延续刚才的表演,做出骄纵的小姐样子:“哼,当然啦,我还有光明家族的神血呢!区区一根特别一点的魔杖算什么?” 她的表演灵感主要来源于维多利亚大小姐,不过在语言上做了适当删减,尽量贴合自己的身份。 那老者听了这话,虽然露出鄙夷的神情,翻了个令人惊悚的白眼,但周身沉郁的压迫感淡化不少,想来是信了诺拉的身世。他随意地将禁忌魔杖抛还给诺拉,不再为难她。 “拿走拿走,以后别在我的管理区鬼鬼祟祟的,哼,借本书像偷东西一样,不抓你抓谁?” 诺拉很想马上逃跑,但秉持着对自己装出来的形象的认真态度,她还是负责地演最后一句:“我还想问呢!就借一本历史书,从进门开始就有人不断盘问我,麻烦死了,哼,下次不来了。”说着,她扭头就要快步离开。 “‘众神旧事都太过虚浮无聊,不如多看看咒语的发明史’这句话你没听过?哼,新生啊,这就是帕拉斯学院对待魔法史学的态度。”这位老者在诺拉身后补了这一句,然后拄着自己的拐杖慢慢挪开步子,继续整理自己区域的书籍。 诺拉若有所思地停下,回头看他,发现他正在给分布在书架上层,很久没有人取用的书籍清灰,不用咒语,亲自动手,动作细致且耐心,一本一本擦过去。他的年纪和这里最古老的书籍比起来,应该还算年轻,在这个被冷落的五层角落里,彼此相依为命。 “诺拉……诺拉?你到哪里了?”耳边忽然传来芬里尔的声音,能听到有点明显的呼吸声。 诺拉这才回神,转头往外走,“啊,我还在图书馆呢!借书的时候遇上了两个奇怪的人,耽误了一会时间,你稍微等我一会呀!我马上赶过去!”诺拉向他解释。 “嗯……”小狗乖乖答应,诺拉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欲言又止。 离开图书馆,往教学区北边走,经过学院教师的办公区。资历较深的教授们每人都可以拥有一幢单独的小楼,年轻一些的教师或者助教则是多人合用一栋。每栋小楼都有单独开辟的空间法阵,可以做到外面看着紧密排列,但是内部空间充裕。 有些教授会在自己的楼前后种花,郁金香、绣球花、风信子、红玫瑰都开得很好,诺拉细细看过去,觉得这些花卉应该也是用相关的咒语在供养,不然季节也太混乱了。 她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还在心灵通讯中和芬里尔分享这些见闻,免得小狗等得太无聊,转过一个拐角,她的脚步忽然停顿,话说到一半也戛然而止……因为她听见了安珀的声音,准确地说,是安珀的哭声: “求求您,我真的很需要……这几天我每天都睡不着觉,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您能理解吗?我知道爸爸妈妈感情不是很好,但是……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呜呜……” 她哭得很伤心,刚开口还能克制住情绪,可是说着说着就又崩溃。 “诺拉?”芬里尔又在叫她,诺拉正忙着专心辨别安珀细弱声线中的信息,匆匆和他说了一句有点事,就把吊坠从皮肤上拿开,切断了心灵通讯。 “安珀小姐,请你坚强一点,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合理的。但是请原谅,我是石碑的守护者,也是悬岛法典、巫师规则的守护者,按照《巫师行为守则》,没有从帕拉斯毕业并拿到正式魔法师资格的学生均被视为未成年,在没有极特殊理由的情况下,是不能自己提出用溯源石碑测试血统的……这也是为了保护学院里的孩子们,免得出现血统霸凌、血脉歧视的问题。” 埃伦的声音则平和、温柔,在表达遗憾的同时也透露出回绝。 “女士,教授,求您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很需要知道!我……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以为妈妈是在说气话……可是……我哥哥,里昂,您看到了!他居然是绝燃者……居然是私生子!那我呢!我没办法不去想……”安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珀,你是一名女巫,是拿到高分进入A级班的、非常优秀的魔法学徒,你的未来那么光明,实 27. 雄竞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下午三点,气象水晶球里清澈透明的液体随着窗外云与风的变化而逐渐转向浑浊,显示空气湿度的数值从B1跳到B6。 杰利安正向诺拉分享自己还是初级魔法学徒时的事情。 “入学测试拿了高分之后,家里的长辈们都对我有特别大的期望,总是来信询问这周有没有拿到足够的课堂表现分,考试成绩能不能都拿A,今年能不能成为卓越魔法师……说实话,我都没有想到,都是七八十、一百多岁的巫师了,居然还对小孩子在学校的成绩这么在意。” 诺拉笑出声,感觉杰利安虽然已经毕业十年,但和自己之间似乎也没有差出很多岁月,大概在巫师几百年的生命中,十年的确短暂,不足以让人感受到太过明显的成长和老去。 “我也听说过,你的成绩是十五年以来的最高分,你的……父亲?对你寄予厚望也是情有可原,你看,就连埃伦校长都愿意收你做学生呢!”诺拉原本想说父母,想起杰利安的母亲去世,她又连忙改口。 杰利安倒没有觉得冒犯:“是的,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对我的管教就更严格……我还没有提过吧?我有个妹妹,叫西尔维亚,今年十四岁,下一届的帕拉斯入学测试她也能参加,到时候父亲应该就能放过我了。” 他提起妹妹的时候,虽然在开玩笑,但是眼底的温柔没有掺水,诺拉不由被他的笑容感染,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姐姐。 在临走前,她们也是又骄傲又担忧,催她早回去的原因里,大概只有一半是思念,另一半是怕妹妹在学院被瞧不起、受委屈,想要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还有家可以回吧。 诺拉:“有你这样的哥哥,西尔维亚也一定会很优秀。” “我不算什么,倒是你,999分是帕拉斯建校以来,历史上都少见的高分,你现在就可以想想成为卓越魔法师之后想要什么。”不知有意无意,他略过了同为满分巫师的芬里尔未提。 “卓越魔法师?这究竟是什么?我只听我的室友维多利亚提过一次,拿到这个称号会有什么奖励吗?”诺拉很实际地问,她需要钱。 “哈哈,当然。卓越魔法师就是在这一年的所有科目中都拿到A或以上评分的学生,不限制人数,但是,各位教授在给出A级评分的时候总是很吝啬,所以……每年大概有1到3个人能获得卓越称号,也有些年份一个都没有呢。” 杰利安耸耸肩,“没有奖金,不过卓越魔法师会得到一个和校长喝下午茶的机会,期间可以任意提出自己的要求,听说有人要了两百个金索,有人要了学院收藏的一颗蓝宝石,有人要求在教授宿舍区给自己分一栋房子作为宿舍,还有人要求学院把上课时间从早上八点改到上午十点……” “什么?这些要求都可以实现吗?”诺拉觉得又吃惊又好笑。 “前几个都实现了,二百金索和一颗蓝宝石对于学院来说都不是太大的损失,分一栋宿舍楼也简单——让那位女巫担任了一门课程的助教。只有最后一个比较麻烦,听说校长给出的方案是……”他语速放慢,在这里故意停顿一下,引得诺拉凑近追问,才笑着开口: “亲自查询第二年各位老师安排的上课时间,为他制作了一份可以避开所有早上八点开始课程的——选课方案。” 诺拉扑哧笑出来,眼睛都笑弯了。 “不仅如此,那位男巫当时是一年级学生,此后的四年里,埃伦校长每年都在开学前一周亲自把选课方案交给他。” 诺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发现杰利安停止说话,低头看她,才直起身,平复一下,问他:“那你呢?你一定也拿过卓越魔法师称号吧?你向埃伦要了什么?” 杰利安轻声说:“第一年,我要了学生会长的职务,第三年,我要求做她的学生。” 诺拉好奇:“所以真的向她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吗?” 杰利安:“只要不违反巫师行为规范,或者说,不是伤害他人的那种违法行为,学院都会尽力满足。” 诺拉心里一乐,这么说,用溯源石碑测试自身血脉的要求也能被允许喽?这只是有点不合规,但对别人是完全没有伤害的,想来……没什么问题。 两人聊得非常投机,不知不觉间,午后的阴云就布满了天空。云彩从洁白转为金黄,随着水汽越来越重,又变成深蓝色,沉沉压在头顶。 第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诺拉眼睫上时,他们才恍然,下雨了。 诺拉想要跑到旁边的石亭中躲雨,手腕却被杰利安攥了一下。 他很快就礼貌地放开,用咒语在二人头顶撑开一个透明的结界遮蔽雨水,向诺拉表示自己无意冒犯,才引着诺拉向石亭中走。 那石亭建在教师办公区的小花园中心,周围都被银莲花、矢车菊和郁金香围满,被春天的雨水一润,像一幅楚楚动人的油画。 看见花朵,诺拉猛然想起来,芬里尔还在葡萄园等自己呢! 她立刻就要往外面跑,却又被杰利安叫住:“这么着急?要不要等等?雨越下越大,至少等过这一阵子吧。” 诺拉来不及解释,看看越来越深重的雨幕,向杰利安说:“你能不能教教我刚才那个咒语?可以遮蔽雨水的?我才想起来我约了人,得去找他呢。”同时,诺拉将手指伸进领口,把那条吊坠再塞回衬衣下面,贴住皮肤,并在心里叫芬里尔的名字。 杰利安皱眉:“当然可以教给你,但是你刚学魔法没有多久,这种防御类的咒语很消耗精力,你如果跑到半途,咒语失效,还是会湿透啊。你约了谁?这雨下得急,不会耽误很久,安心坐一会?” 诺拉急着联系芬里尔,在心里叫他的名字,却一直没有回音。 她按着胸口,表情凝重地站在石亭中央,一直没有回答杰利安的问话,把他弄得有点疑惑,正要走上前,看看诺拉有无异样,手刚要搭到诺拉肩头时,心灵通讯中忽然传来声音: “我在,诺拉。” 还没等诺拉欣喜地问他在哪里,有没有被雨淋湿,芬里尔就说了第二句话: “把你的手拿开。” 杰利安的手一僵,诺拉也一愣。因为刚刚的声音不 28. 宙斯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芬里尔的脸颊和耳朵刷一下通红,只是被深色皮肤遮掩,才不那么明显。 而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耳边血液湍流,大脑停转。他完全不敢去体会从手臂和手掌皮肤上传来的,诺拉身体温热、柔韧的触感。 诺拉没有多想——和小狗贴贴是安慰委屈小狗最有效的方法。在芬里尔还不会人类语言的时候,身体的接触能让他最快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与安抚,熟悉的气味也有助于让小狗的情绪平静下来。在每次打猎之后,芬里尔的兴奋期里,诺拉都是这样陪它平复下来。 不过现在,效果好像没有那么好?诺拉和芬里尔贴得足够近,她能够感受到,芬里尔的身体僵硬,肌肉绷紧,并没有好好放松。 诺拉抬手在他腹肌上摸了两下,果然绷得硬硬的,于是她将手按在上面,抬头看他:“怎么啦?还不开心吗?对不起,这次是因为碰到了安珀和埃伦,刚刚杰利安在,我没有详细说,事情是这样的……” 她就用这样暧昧的姿势,在芬里尔耳边讲述刚才的遭遇,说话时的吐息在芬里尔脖颈皮肤上激起一层又一层颤栗。 芬里尔的脑袋因高温过载,被卷着雨水的冷风一打才缓缓回神,抿着嘴,护着诺拉往石亭内部走两步免得她被水汽侵袭。 “所以说,我们要不要试试看?如果真的能全部拿A的话,就请求埃伦让我们用溯源石碑测试一下血统?杰利安说只要不违法,她应该都会答应的。” 芬里尔准确捕捉到了可恶雄性的名字,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诺拉在说什么,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诺拉又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都成为卓越魔法师,嘿嘿,那样的话一个人要求测试血统,另一个人多要点钱,如果真能要到两百金索,我们五年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都完全够啦!就连索菲娅和莉莉丝的那份也够了呢!” 诺拉靠得很近,仰起头,芬里尔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绒毛、剔透的绿眼睛、红润耳垂边乌黑的碎发。穿过石亭的气流将花香混在冷风里,扑向芬里尔,叫他忍不住想再凑近一点,分辨其中属于诺拉的气味因子。 诺拉的气色比之前好很多,芬里尔想。 他已经不生气了,但是只要一回忆起诺拉丢下自己的场景,心里还是委屈,委屈的同时,胸口仿佛有一团焰火在燃烧。 诺拉对待他的态度,好像他还是一只小狗,而不是一个可以交谈、可以站在她身边,可以帮助她的……人。 芬里尔做小狗时就是一只诚实的小狗,做人的时候自然也是诚实的男人,他把胳膊从诺拉身上慢吞吞地收回来,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 “诺拉,你总是把我丢下。在童话世界里面,你忽然出现,我很开心,但是又忽然消失,什么都不和我解释,我很难过。” 诺拉嘴唇开合一下,想要解释,芬里尔却继续说: “刚才也是,下课之后,你和那个杰利安一直在聊天,我等你,等啊等啊你也没有想起我,所以我走掉,我想,诺拉交到了很多新朋友,所以不需要我了吗?”说着说着,芬里尔的眼圈又红起来。 怎么回事呀,他在心里想,本来不只是向诺拉撒娇吗?怎么还真的委屈起来了? 不过聪明的小狗知道借助自己的优势,带着红红的眼圈,他能明显看到诺拉眼底的心疼,于是继续说:“你好久也没有来,心灵通讯也不接通,我想诺拉会不会有危险呢?是不是有人欺负她?所以我试着用定位咒语找你,等我找到你,却看到你和那个奇怪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不能提前和我解释一下吗,诺拉?” “不能带上我,让我帮你吗,诺拉?” 诺拉的心软成一块柠檬布丁,她的小狗捡来的时候只有那么一丁点,吃很多、睡很多、玩很多,成为大狗狗,忽然有一天又变成人……诺拉在和他相处的时候,确实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的新身份。 “好吧,芬里尔,你说得对,我要学着更尊重你、信任你!”诺拉捏捏他的手,感觉没有小狗爪垫捏起来舒服,于是又放下: “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都可以交很多朋友,但你是我的家人,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好吗?” 好! 芬里尔的脑袋里有声音这样喊叫,这是身为小狗的那一部分在热情回应主人的爱,可是…… 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在诺拉的甜言蜜语下还保有些许理智,他矜持地思索一下,对诺拉说: “那你先补偿我今天的事情嘛……我今天带了零食,还带了红茶去等你,等了你好久,你也没有来,我很伤心……”他认真和诺拉谈条件,哼哼,被那个奇怪男巫抢走的时间,他芬里尔一定要夺回来!再用自己的气味和痕迹把诺拉身边占满! “嗯……这个周五我没有课,你也没有,连着两天周末,这三天时间,全都用来陪你,做什么事情都听你的,好不好?” “嗯……那还不错,可以。”他继续矜持地说,实际心里已经乐开花:嘿嘿,三天!整整三天!讨厌的杰利安!我会让诺拉完全忘记你! 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云朵的缝隙中露出一角太阳,晒得花园里水汽蒙蒙。 把芬里尔哄好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黏人的小狗样子,跟在诺拉身后,像小尾巴,很懂事地和诺拉说,三天时间会用来学习,他一定努力,拿好多A,获得卓越称号,然后挣很多钱回家,做一只有用的小狗。 诺拉揉揉他卷卷的金毛,看见天边粉紫、橙金的晚霞,知道快到晚餐时间了。 两人先回到葡萄园,将留在那里的东西收拾干净,约定好周五还在这里见面,便各自回宿舍吃晚饭。 终于把沉重的《奥林匹斯众神纪》从巫师袍底的储物空间中拿出来时,已经是夜晚了。 维多利亚大小姐在宿舍的浴缸里放满热水,要享受两小时的玫瑰浴。 诺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开这本厚重的历史书。 它讲述的是众神陨落之前的事情。 诺拉略过那些混沌初开的古老传说不提,径直将书页翻到了奥林匹斯众神的时代。她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神陨之战的原因。 上午课间,维多利亚的问题没有得到奥黛丽的解答,大小姐放过这件事情,但是诺拉没有。 维多利亚的提问很有价值,神陨之战造成众神陨落,且九十九位神祇在战后立刻就将神血传给人类,创造了圣血巫师。这是整个巫师族群的起因,也是魔法时代拉开帷幕的象征。 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魔法史入门不讲呢? 从奥黛丽的言语中隐约能听出,她似乎是知情的。但是出于某种顾虑,她回避了。 从神历前五百年开始,神名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诺拉循着每位神祇的纪事向后搜寻,奥林匹斯众神中排名第一的是父神宙斯。 这本书详细地记载了宙斯的各种风流韵事。他化作各种古怪的形体,在人间引诱众多无辜少女与他生孩子。在神界,他也没有什么顾忌,顶着赫拉的压力,追求所有被他看上眼的美貌女神。 诺拉皱着眉头往下看,在那些可怜女孩的名字以及可怜孩 29. 魔理学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这本书的书脊上没有作者的名字,只在内页印着帕拉斯图书馆的金纹,是一本摊开的厚书,上面环绕橄榄枝桂冠,那是雅典娜的象征之一。 书中文字的疑点很多,诺拉在心中拉了一张清单,一一列举: 首先,宙斯抓的一百名少年中有男有女,但是他之前全部的猎艳记载里从来不曾涉及男性,为什么?他真的是因为这些少年“美貌”才抓捕吗? 其次,如果战争是众神陨落的原因,云雾女神弥斯特为什么死于和平岁月中?雅典娜又是为什么陪在祂身边?谁,或者说,什么杀死了祂? 第三,将神血赐予巫师之后,这九十九位神祇去哪里了?书中给出的答案是——沉睡,但是,为什么沉睡?真的在沉睡吗?如果是沉睡,是否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醒来? 《奥林匹斯众神纪》的作者一定是一位熟知这段历史,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意隐瞒的人。 诺拉还要再重新返回雅典娜篇细看细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芬芳的玫瑰味湿热空气涌来——维多利亚泡完澡出来了。 “诺拉,帮我烘一下头发好不好?我自己来太慢啦!”大小姐说。 诺拉于是将书收起来,去给大小姐烘干头发。 维多利亚坐在梳妆台前,诺拉在她身后,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小姐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焦糖布丁,和她说:“你的动作不要那么轻好不好,我感觉很痒诶,总想躲开。” 诺拉嘴巴里一迟疑,布丁就从舌头上滑到喉咙里,咳嗽两声,才奇怪地说:“很痒吗?之前他好像没有……”诺拉回想起自己给芬里尔弄干头发时他僵硬的肢体,心头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也很痒吗?为什么不说呢…… 维多利亚一扬眉,“怎么,你还给别人烘干过头发吗?醒泉洗礼才过去一个礼拜,你不也是刚学会魔法吗?谁呀?谁能使唤你?哼……”大小姐撅嘴,又把手臂举过头顶,塞给诺拉一勺焦糖布丁,试图用甜点收买她。 另一边,芬里尔则陷在宿舍柔软的床铺里,久久不能入睡。 他把课本放在手边,翻到第二页,却始终读不下去,脑中始终循环着今天在诺拉面前的言行,以及诺拉的声音、诺拉的眼睛、诺拉的笑容、诺拉的吐息、诺拉说的每一句话。 翻个身,芬里尔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太丢脸了——居然两次差点哭出来,这不是一只可靠小狗应该有的行为。 再翻个身,芬里尔觉得杰利安实在太可恶了,居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接近诺拉,他那张脸看上去就心怀不轨,对诺拉肯定有威胁! 又翻过去,芬里尔心底泛上一阵酸甜,诺拉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她说了,他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比帕拉斯学院里的任何人都好。 继续翻身,芬里尔又想到了周末的约定,三天啊,可以和诺拉呆在一起三天,就像从前在狼镇,诺拉周末回来陪自己一样……而现在,自己也不再是一只不能说话的没用小狗,可以和诺拉肩并肩站在一起了。 沉浸在这种仿佛心脏都变轻的美好情绪里,芬里尔笑着进入梦乡。 梦里更加甜美。恍惚间似乎是诺拉施了入梦的咒语,侵入到芬里尔的梦境中。在梦里,诺拉贴近他,让他的脸颊感受诺拉的呼吸、心跳、脉搏、小腹温柔的起伏,还有皮肤柔韧、温热的触感……芬里尔陷在春夜潮湿里,像一只笨拙的小狗在糖浆沼泽中游啊游,甜蜜到窒息。 芬里尔醒来时,天光大亮,他浑身是汗,仿佛从水中捞出来。 他茫然地看着身下泥泞褶皱的床单,在无知之外,涌上一阵似是而非的羞耻:我梦见谁,做了什么?这……这是什么? 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心跳在表明,这不是一只小狗应该对他最好朋友产生的……想法。 直到把自己再次收拾干净,带上书本和魔杖赶到魔理学的课堂,芬里尔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有下去。 魔理学不在常规的教室中上课,而是在教学楼东部空旷的元素广场上开始。 广场上刻录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其六角分别标示着不同的图案。芬里尔从一片叶子形状旁走过去,看见了对面的诺拉。 芬里尔下意识想要靠近,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又偏过头去不敢上前,只能把视线乱放,同时磨磨蹭蹭地在其他学生的遮掩下靠近诺拉所在的区域。 维多利亚正在高谈阔论,声音被芬里尔竖起的耳朵捕捉到: “所以说,魔理学的本质其实就是元素控制啦!其实学习这个是不需要魔杖的,只要天赋好,魔力强,用双手就能能够实现非常强劲的攻击!你看,地上这些标识代表的就是不同的元素哦……” 身边不知芬里尔在偷偷听维多利亚的介绍,很多没有正经神族姓氏与传承的巫师都不知道各种魔法科目的内容,他们跟着维多利亚手指的方向,逐个辨认着元素符号。 流水、烈火、狂风、金属、雷电、植物,六种元素构成了魔法师可以操控的自然元素之基础。 魔理学的教授是来自光明家族的裘德。 他的年纪和当今的光明族长差不多大,很早就进入帕拉斯学院任教,因此不参与家族中的事情,也没有为难过诺拉,他甚至不认识任何一个学生,包括今年每一个姓阿波罗的巫师新生。 裘德教授发色白金,梳得整整齐齐,穿宽大的教授礼袍,但是袖子被他挽到肘部,露出两条小臂,能看见上面结实的肌肉。 他用两根手指随意夹着魔杖,没有拿书,一边晃动魔杖,一边快步走到广场中央。 学生们都面对教授,在广场南部站好。 “魔理学……是一门操纵元素的学科。”他环顾一周,“所以,把你们手中的书本扔掉——在这一年间,你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有兴奋的学生立刻听从,把怀里足有一千多页的《魔理学入门》扔到地上。 裘德立刻用魔杖一指那个男巫,脸色阴沉:“你,叫什么名字?” 那刚扔掉书的胖乎乎的男孩抹着汗,酸痛的手臂僵住,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我叫,尤里…… 30. 天赋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维多利亚之前说,厉害的巫师是不需要魔杖就能操纵元素的,那么,身为魔理学教授的裘德为什么带着魔杖呢?难道他属于那种“次等巫师”吗? 看来,维多利亚的情报并不准确。 如果三种结果对应的不是元素的种类,那就应该是使用元素的方法。 维多利亚说的用手操控是一种,裘德教授用魔杖操控是第二种,那么第三种…… 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在其他学生窃窃私语之前开口:“大量粗暴地掌控元素、少量精细地操纵元素,以及沟通不同种类的元素。”诺拉抬头,看到裘德露出意外的神色。 “……的确是这样,诺拉小姐把三种原理阐述得很完美”裘德又向她赞许地点点头,问了诺拉的名字,给她记录了课堂表现分。 奥黛丽的紫眼睛往这边移了一点。 “五分钟后,大家依次来到水晶球前,将双手放在上面,调动魔力进行测试,如果水晶球显示红光,说明这名巫师擅长元素爆发,天赋为战士;如果水晶球显示蓝光,说明这名巫师擅长元素控制,天赋为艺术家;如果水晶球显示黄光,则说明这名巫师擅长元素沟通,天赋为共鸣者。” 阐述完三种天赋的正式名称,裘德停顿一下,看了诺拉一眼: “不过,元素共鸣者非常少见,这是一种珍稀的天赋,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巫师可能都没有遇到过,年轻的巫师们更是闻所未闻……元素共鸣和单纯操纵元素不同,具有这种天赋的巫师对魔力的认知往往非常深刻,远超其他的平庸巫师……在我上学的时候,我的魔理学老师甚至没有提到过世界上还有元素共鸣者的存在。就连我自己,三百多年来也只见过一个具有共鸣者天赋的女巫……” “所以,诺拉小姐的博学令我非常意外。” 毫无疑问,全场的视线又集中到诺拉身上,就连在她旁边躲躲藏藏的维多利亚都不害羞了,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狼镇神殿谁能教你这个?我要写信告诉爸爸把这个巫师挖到兽息堡来做牧师。 诺拉在心里大骂裘德爱捉弄人:既然第三种天赋共鸣者这么少,你也觉得很多青年巫师都不知道,那为什么要拿这种问题来考一个新生啊?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不知道…… 没有人教过诺拉这种特殊的知识,她只是凭自己灵光一现的直觉回答。 在魔文学的幻想空间中,她就感受到魔文规律和娜塔莉所讲述的有些许差别。在娜塔莉口中,魔文是用来阐述物质构建规律的,她取出物品如同用魔文搭建城堡,区别不过是无生命的简单,有生命的精细,但是,她从未提到过与幻想空间中的意志沟通。 她没有提过,但是诺拉做到了。 从那时起,诺拉对魔法的认识就进入了一个无人引领,但日益精进的领域。她看天,看水,看滚烫的红茶,看悬岛浓淡变化的云雾,她总感觉,自己能够在某一个发呆的微妙瞬间短暂地理解它们。 所以,当裘德问出三种与操纵元素有关的测试结果时,诺拉自然而然地将她从魔文学中得到的体会迁移过来。却没想到,造成了如此高调的局面。 幸好台上的裘德没有觉得诺拉古怪,他也不清楚今年的满分巫师是哪两位,想来是把诺拉当成了家中有博学前辈教导的女巫,只耸耸肩,就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念出学生们的名字,要他们来到水晶球前进行测试。 “第一位,安珀·赫菲斯托斯。” 听到安珀的名字,诺拉才恍然,她和自己选了同一节课?怎么刚才没发现? 圆圆脸的红发女孩有点慌张地跑上台,刚要直愣愣地把手往上面放,又尴尬地收回来,用巫师长袍擦擦上面的汗水,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安珀今天的存在感很低,因为她将自己的头发全部盘起来塞进了巫师帽子里,并且没有和其他的火神女孩在一起,所以在人群中失去了最显眼的特征。 遇到真正羞涩的学生,裘德反而不会逗弄太过,他低声指导安珀应该怎么使魔力流转,只一个瞬息后,水晶球冒出了浅淡的光芒,随后逐渐加深。 所有人都看到,那水晶球从透明变为天蓝色,又从天蓝变为海蓝色,颜色稳定下来。裘德叫安珀收回手,告诉她:“蓝色代表你拥有精细控制元素的天赋,被称为艺术家。” 他又转向全场同学,从手指上褪下一个戒指,将它交给安珀,“试一试,将它扭曲变形。” 安珀连忙用双手捧过来,皱着眉头,眼睛张得大大的,显得焦虑且紧张,听到教授的指示,手指立刻弯曲用力,那戒指毫无动静。 诺拉看出来,安珀魂不守舍……是不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呢?她虽然听从埃伦的劝说,不再一心想要测试血统,但是恐怕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虑吧。 裘德用魔杖请拍她的指尖说:“不对,你在同时从两个方向使力,只用一只手试试。” 安珀一被教训,慌张地撤掉一只手,那戒指叮叮当当掉到地上,女孩连忙弯腰去捡,手心由于紧张又冒出汗液,连着试了几次都抓不起来。 安珀在众人的视线中快要哭出来了。 诺拉不喜欢这种极端尴尬的场面,她侧过脸去,礼貌地避开视线,却忽然看见了芬里尔的身影,就在维多利亚的侧后方。 诺拉心念一动,从心灵通讯中叫他的名字,“芬里尔?” 不知道是经过一天,咒语失效了,还是因为芬里尔没把吊坠带在身上,他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诺拉又试了两次,芬里尔还是沉默,诺拉看见他抓了抓头发,然后侧过脸,似乎在和身边一个褐色头发的男孩说话,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 诺拉歪头。好吧,之后再研究一下怎么让这个咒语稳定一点。 广场中央,裘德也不忍心让明显已经情绪崩溃的安珀再做演示,他用魔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回去了,然后念出第二个名字: “安德烈·德墨特尔。” 诺拉记得这个人,他在入学测试的时候拿到了一百出头的分数,也进入A级班,看姓氏是 31. 双重天赋者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昨天下午,魔文学课上,在杰利安布置《糖果屋》期中作业的时候,这位男巫正坐在她们身后,用膝盖撞了桌子。 他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冒失的人,相反,安德烈很稳重,和慌慌张张的安珀截然相反。 诺拉歪了歪头,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了,视线跟随着安德烈跑了好远才收回,心中几乎确信这就是昨天那个人。因为他长得和芬里尔很像,诺拉还多看了他两眼。 而在诺拉身后,芬里尔放下了想要联系她的念头。 诺拉怎么看别的男生那么久? 即将要上场测试的小狗黯然神伤,按捺住向诺拉讨要鼓励的想法,赌气继续装做心灵通讯还没恢复的样子。 芬里尔抿着嘴,脸色阴沉地走到广场中间。他不笑,也不刻意收敛自己攻击性的时候,气场会变得凌厉骇人而不自知。 裘德看着这块高大沉默的黑柱子挪上台,竟然也感到心脉震动,他奇异地多打量芬里尔一眼,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伸手示意他也测试天赋。 芬里尔缓缓深呼吸两次,尽量平静地把双手放置于水晶球上,开始运转自己的魔力。和前几次不同,芬里尔这一次没有再体会到那种滞涩不通的延迟感,相反,魔力顺滑地流转,很快,水晶球就渐渐上浮一层淡红色。 淡红色逐渐变浓,转为王国旗帜般的深红色,又继续凝结成一种如同半干血液的粘腻锈红色。 底下学生震惊地看着那几乎红得发黑的水晶球,想起刚才教授的解释,“虽然天赋测试水晶球和魔力测试不同,并不能直接测出你的魔力等级,但是它还是可以靠颜色的深浅来大概衡量注入其中的魔力大小。你们初次尝试,还没有练习过元素操纵,因此这时测试出的颜色深浅基本可以与潜力对标。” “不过,只要经过反复的练习和体悟,每位巫师都有可能大量、精细地操纵所有自然元素,不必过于在意。” 虽然裘德和埃伦一样,都强调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天赋的差距,但是天赋就是天赋,这是无可否认的。 然而,在同学们震惊而艳羡的目光中,芬里尔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晶球,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本来以为只要注入部分魔力,得到明显颜色就可以停止,因此,在水晶球呈现明显红色时他已经想要收手,可是,水晶球内部居然传来一股吸力! 这股力量极其诡异,顺着他紧贴光滑曲面的手掌,沿着他输送神血与魔力的脉络,阴森、微凉,探入他的胳膊,直上心脏。 芬里尔尝试反抗,尝试离开,但这股力量非常灵活,紧紧抓住他,依旧顺着他每一段微小的毛细血管蠕动,似乎在翻找着什么,叫人无法脱身。 只有诺拉迅速意识到芬里尔的不对劲——小狗的表情变了,眉头拧在一起的角度不对、嘴唇泛白的颜色不对、额头渗出的汗珠不对、湛蓝眼睛里的神情不对。 忽然,芬里尔瞳孔一缩,在水晶球已经红得发黑的不祥颜色中,看到了一丝更加不祥的……黄色。 诺拉也捕捉到芬里尔的异样以及水晶球的变化,在同一时间,她的心底居然也跳出那个判断——不祥。 为什么不祥?时间却完全容不得诺拉思考任何问题,她完全忘记刚才心灵通讯的阻断,在心中大喊:阻止它! 测试区域,芬里尔听见诺拉叫喊的第一个音节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抵抗水晶球,而是一次性往里面注入大量魔力,源源不断。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冥冥之中,这个第一天接触魔理学和元素操纵的巫师新生似乎在一瞬间就无师自通了测试水晶球的奥秘,只一个眨眼,那水晶球就不堪巨大魔力的涌入,应声碎裂。 那股吸力终于消失,芬里尔两手得以脱离,他摊着手掌,在茫然中和诺拉对视,看到她眼里深切的担忧与焦急。 在那一刻,芬里尔的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想法:诺拉还是很爱我的,我不应该……和她耍脾气。 而诺拉的眼里,事情则复杂得多。 第一,芬里尔明显不是自己主动要注入大量魔力的,天赋测试水晶球有异; 第二,芬里尔在测出红色,元素爆发,战士天赋之后,为什么还会出现另外的颜色? 第三,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出现另外一种颜色是“不祥”的? 结合以上几点,诺拉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测:芬里尔会不会有“双重天赋”? 根据裘德的解释,巫师的天赋并不代表一人只能通过这一种途径操纵元素,它只意味着这名巫师在这条轨道上最有天赋、学起来事半功倍。 然而,双重天赋巫师闻所未闻,是因为一名巫师往往只能在一个方面“最”有天赋,很难出现“战士”与“艺术家”天赋严丝合缝,完全相等的情况,即使只相差微弱的一丝,也是有差距——这才是一个正常巫师的情况。 但是芬里尔不是正常巫师,他是狼变的巫师。 直到现在,诺拉和他也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这个解释似乎是合理的——芬里尔是一个割裂的个体,他的生命分为狼的一半和人的一半,水晶球的异样是因为检测到两种势均力敌的天赋存在——并不一定是这两种天赋完全相当,更有可能的是,这两种天赋在芬里尔体内,就像狼与人那样共存,相融的同时相斥,所以……水晶球难以决断。 这太危险,如果被帕拉斯学院知道……裘德,他一定看见了! 诺拉这时才感觉到自己一身冷汗,心跳过速,十分后怕。她看着芬里尔的眼睛,意识到就在自己思考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分钟。 场边的同学们已经开始骚动,且窃窃私语的声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在诺拉和芬里尔紧张的僵直状态中,裘德开口了: “看来芬里尔·维达先生的元素爆发天赋非常之高,果然是一位优秀、凶悍的战士……大家不要惊慌,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换一颗测试水晶球就可以,请诸位稍等片刻,不要离开。” 说着,裘德快步奔向主教学楼,留下学生们等在原地。 诺拉心里一沉,太不对劲了。 自己即使关注芬里尔,对他的神态气质变化了如指掌,毕竟也是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可是裘德……刚刚正站在芬里尔身后啊,他怎么会 32. 共鸣者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芬里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诺拉这样说他。 小的时候,作为一只充满活力的正常小狗,芬里尔自然而然喜欢在森林里跑来跑去、在屋子里拱来拱去、把诺拉和先知婆婆的家具咬来咬去,留下许多可爱但具有毁灭性的牙印。 每一次犯错被诺拉抓到,诺拉就会皱起眉头,不再温柔地喊他“芬里尔”或者“乖狗狗”“好宝宝”之类的称谓,而是严肃地说他是一只“坏狗狗”! 对于一只爱主人的小狗来说,这是不能承受的惩罚! 而跟在“坏狗狗”之后的不许进屋、不许上床、不许一顿吃三盆饭、不许和诺拉贴贴、不许傻笑着来讨摸摸头……这些则是更加恐怖的惩罚! 不过随着芬里尔越来越大,心智成熟,他也变得越来越懂事,不会再频繁犯错,先知婆婆竟然也能忍受和他在同一片区域生活,也能接受在诺拉工作的日子里帮她喂芬里尔吃饭。 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芬里尔会因为诺拉长久没有回来安抚他而变得焦虑紧张,在森林里到处破坏,不过诺拉也不会苛责他,只是赶回来和他一起在禁林中打猎,释放他多余的精力。 因此,当诺拉吐出“坏狗狗”的第一个音节时,那种久违的惩罚意味就让芬里尔就打了寒战,他下意识绷紧身体,用自己最可怜最无辜的表情面对诺拉——经验表明,这种表情有一定几率能够使诺拉心软,从而尽快原谅自己。 然而诺拉的表情始终是笑吟吟的,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被他打动,只侧着脸,用那双非常温柔非常美丽的眼睛斜睨着他,把他看得冷汗直流。 小狗一旦慌张起来,就会藏不住话,直直地把整颗心都捧给诺拉看,以证明自己绝对忠诚。 “我……你,你总看别人,我不开心!”小狗坦诚地说。 但是,芬里尔剖心,却也不敢全剖,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嫉妒”的情绪诺拉可以谅解,但是昨天晚上美梦中的亵渎就……彻底、彻底、彻底不可言说。 诺拉果然皱眉:“谁?我看谁了?”她把身体转过来,正对着芬里尔,看着面前高大的少年垂着头像一只丧气小狗一样,只敢用半颗眼珠偷偷瞟自己。 芬里尔看着她毫无悔过之心的样子,委屈又涌上来,开始小声控诉她:“就是那个安德烈!你一直在看他!从他走到前面开始测试,一直到走回去,你一直都在盯着他看嘛!” 诺拉觉得芬里尔说的话不太对劲:他装作通讯没有恢复,难道不是今天一早就开始了吗?但是看着芬里尔那快哭出来的红红眼圈,诺拉还是先耐下性子安慰他: “我看他是因为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你,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才多看了两眼,你不要为这个难过啦。” 芬里尔的眼泪在眼眶周围打个转,立刻缩回去了: “真的吗!” 小狗真的很好哄,给他一个甜蜜的理由,他立刻就开始摇尾巴,雷雨变晴天。 “当然是真的啦!”诺拉摸摸他的头,没有多想——不论是狗还是狼,领地意识都很强,小的时候芬里尔就对诺拉身上的陌生气味,尤其是陌生动物的气味非常警惕,如果诺拉回家时不幸沾染上其他小猫小狗的味道,芬里尔一定会生气地大叫三分钟,并同时扑上来把她从头到尾舔干净才肯罢休。 所以,会因为自己看了别人而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吧?诺拉这样想。 “那为什么你从早上开始就不理我了呢?你那时候又在生什么气?” 已经被摸得很舒服的芬里尔没有料到接续的提问,刹那间瞳孔紧缩,几乎比刚才在测试期间还要紧张,嘴巴张合几下,还没说出话来,脸已经涨红。 诺拉正在奇怪,身后忽然传来答答的脚步声,原来是裘德归来,手中捧着一个全新的天赋测试水晶球。 诺拉下意识在心灵通讯中出声:暂停,之后再说。 诺拉没有和芬里尔谈论刚刚在水晶球中出现的那抹“不祥”的黄色,一是因为现在人多眼杂,二是因为自己也还没有想明白芬里尔的秘密,以及裘德的立场。在没有把事情条分缕析想清楚之前,诺拉很少轻易开口。 随即,她往维多利亚的方向挪了半步,在大小姐揶揄打量的眼光中把脑袋凑近她,做出一直都在和她交谈的样子。 维多利亚也凑过来:“你们是恋人?”她问道。 诺拉很惊讶,但表情还是只能装作兴致勃勃聊天的样子:“怎么会?我们是家人呀,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们形影不离,他像你的狗一样一直跟在你身边——不是脚步就是视线,而且,刚才那种吃醋的样子,不是恋人谁信呀?诺拉,你还蛮幸运的嘛,狗狗型的忠诚恋人在神族中可少见呢!那些巫师,稍微有点天赋的就眼高于顶,可……” 诺拉还要反驳,裘德却已经继续测试流程,诺拉只好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等自己的次序。 心灵通讯中,芬里尔又说话了:“诺拉,那个,早上,是我没有把……把吊坠带好,所以……所以才,联系不上……”芬里尔的声音即使是在心灵通讯里,也是吞吞吐吐。 再结合他红透的脸颊和诡异的反应,诺拉并不相信这个回答。 可是小狗看上去……听上去真的很窘迫,要不就……放过他吧? 诺拉心软了,温声答应他,没有再纠缠于真相——让小狗保留一点他觉得羞耻的秘密,也是健康科学养狗的一部分嘛! 被芬里尔一打岔,诺拉还没有时间反驳维多利亚的“恋人”发言,就被念到名字,上前测试。 “诺拉·缪斯。”裘德拖长音朗声说。 诺拉对他点点头,随即将双手轻轻贴到水晶球冰冷的外壁上,觉得这和自己使用的占卜水晶球没有什么区别。 在上台之前,诺拉对自己的天赋无从猜测,她没有尝试过元素控制——就像之前和芬里尔解释的,她作为天赋巫师,在醒泉洗礼之前,唯一能稍微动用的只有占卜能力。 于是,当诺拉看到面前的水晶球居然浮现出一种……浅淡金色时,她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很快,薄云一样的浅金随着诺拉魔力的流动而迅速加深、加深,整个水晶球像掀起一阵沙尘暴, 33. 第 33 章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在大部分人看来,诺拉只是莫名其妙把好端端长在那里的郁金香榨汁搅碎,又不知为什么,失控了而已。这是因为元素沟通实在是一种罕见天赋,对于魔法学徒来说,他们还没有理解诺拉的行为。 但是,裘德理解。 他几乎没有任何滞涩与停顿,似乎是早有提防,在诺拉装作毒雾失控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出手即狂风,要把毒雾吹散。 诺拉一凝眉,眼看毒气向自己的方向扩散,手指微动,想要做点什么阻拦,却见裘德再次出手。 他手中的那枚戒指被拉伸成一张极薄极大的金属板,在毒雾扩散过去之前,拦在诺拉的面前。 等到绿色雾气散去,裘德收回戒指,诺拉立刻对他说: “我为刚才的行为道歉,这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意外,万幸有您帮助,才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说着,又转向学生们道歉。 裘德慢条斯理地将戒指戴回自己的左手中指,垂着眼,没有第一时间看诺拉,等了一会才恢复和煦的笑容: “没关系,诺拉小姐,你的演示非常成功,这是我们大家的荣幸,请不要在意这小小的插曲。” 诺拉也带着假笑的面具点头致意,一边走回去,心里却在一边和芬里尔说: “裘德不对劲。” 芬里尔在涉及到诺拉安危的事情上总是有更加敏锐的嗅觉: “嗯,他反应太快了。” 诺拉:“他提防我,却又保护我,真奇怪,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学生吗?” 芬里尔刚要说话,诺拉却又继续: “不像,他的动作很快,不是为了维持身份才后知后觉的出手,他是真的怕我出事……我看到了他的眼神。” 诺拉又说:“但是,他对攻击的反应速度也很快……要更快,他为什么要提防我?我只是一个刚刚接触魔理学的学生,我怎么会对他造成威胁?” 芬里尔沉默,诺拉愿意第一时间和他分享这些信息,是将他视为最亲近的人,但是,她并没有向自己求助,甚至没有将他视作可以沟通意见的个体……诺拉还是将自己视作一只小狗,就像从前那样,从未改变。 忠诚于她、陪伴于她、附属于她。 前面两个芬里尔乐在其中,但是“附属”…… 芬里尔在诺拉怀疑、猜测的声音中看见维多利亚上前测试,她把手心的汗擦在诺拉袖子上,看起来亲密极了。 维多利亚测出了红色,天赋为战士,元素爆发,这很符合她的性格,她看起来很满意,抓着诺拉嘀嘀咕咕。 诺拉果然停止了心灵通讯,只来得及和芬里尔随便交代一声。 诺拉还是把我当小狗,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芬里尔不明白。当诺拉的小狗意味着他是诺拉最亲密的人,但是只做小狗也意味着诺拉永远不可能把他当作可以沟通、可以交流、可以信赖的人,对吧? 这些事情我已经清楚了,芬里尔想,困难的是下一个问题,我想要成为诺拉最重要的人——那是谁?要怎么做呢? 芬里尔苦恼地想,我想要的怎么越来越多? 等到五十多位初级魔法学徒全部测试完毕,下课时间也到了。 维多利亚一如既往拉着诺拉向外面走,却感觉到身边的氛围很奇怪。 “就是她……” “哦……是那一位!” “哪个哪个?哦,绿色眼睛……” “缪斯?东境的……” “共鸣者!那是共鸣者!” “天哪……” “真的是侍神家族?她的父母……” 维多利亚是在入学前就遭到过诺拉劫持的女巫,她对诺拉的认知早就在刀与血中变得格外特别且偏颇,因此,即使诺拉先后表现出极其不同寻常的魔法天赋,维多利亚也没有过于大惊小怪。 可是现在,看着周围明显在讨论诺拉·缪斯的人群投来的惊叹、窥视、羡慕……或者更加复杂的眼光,维多利亚也浑身不舒服起来。 看看身边的诺拉,大小姐第一次不好意思用颐指气使的语气说话: “诺拉……小姐……你……” 诺拉惊异地看着她,笑出声来:“你叫我什么?哦!我高贵的大小姐,千万别这样称呼我,在下的房租还是您支付的,哈哈哈哈……” 身边一直沉默跟着的奥黛丽忽然开口:“你想住单人宿舍吗?我可以帮你付房租。” 她紫色的眼睛在黑框眼睛后面一闪,灼灼地看向诺拉: “或者,我可以做你的室友吗?你所有的经济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诺拉向外迈出的步子停顿,维多利亚坡跟小皮鞋击打地面的声音也停滞了,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奥黛丽……可能还要包括藏在两步之外的石柱后面的芬里尔。 “也不是不行……”诺拉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立刻被维多利亚瞪了一眼: “什么?奥黛丽,你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和我抢室友?就因为诺拉测出了共鸣者天赋?你觉得她值得结交?还是你想拿她做什么?不会是要让她和你哪位兄弟联姻吧?” 听到关键词,芬里尔立刻竖起耳朵。 维多利亚继续说:“诺拉是我们东境女巫,我说不让她联姻,谁都不能逼她!” 诺拉伸手拦住生气的大小姐,转头问奥黛丽: “你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你可以直接说,如果需要报酬,我会直接向你要。” 诺拉尝试从奥黛丽的表情里看出线索,然而奥黛丽只是抿了嘴唇,怔在原地。 诺拉上前一步,想碰碰她的巫师袍袖,却被奥黛丽一挥,踉跄两步,躲开了。 她慌张地看了一眼诺拉,随后跑走了。 诺拉、维多利亚,以及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的芬里尔,都对此情此景表示迷茫。 在回宿舍房间的路上,维多利亚趾高气昂,仿佛刚刚打赢一场室友保卫战,她对诺拉说: “你怎么能一听到帮你付钱就动摇了呢!你需要钱就跟我说呀!我全都可以帮你的,而且不收你利息,也不用你回报,只需要你每天帮我梳头发就可以啦!这肯定比奥黛丽要你做的事情简单吧!” 诺拉翻个白眼:“大小姐,一个月,说好了一个月的,超过一个月我可不帮你梳头发!而且,奥黛丽都没说需要我帮她做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更麻烦呢?” 34. 第 34 章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有维多利亚冲在前面,诺拉没有再开口,她打量着这明显出自同一家族,但地位参差的三人。 站在最前面,和维多利亚呛声的是一个红发褐眼的男巫,衣料就是普通的素面巫师袍,没有低调地用暗银丝线绣上家族纹样——像维多利亚那样。 站在他旁边的男巫应当是他的亲兄弟,两人容貌非常相似,抱着臂,似乎随时准备冲上来帮他打架。 瑟缩在两人身后的女巫,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吉尔,则有比较明显的家族特征——紫发,那代表着酒与狂欢之神家族。 与“狂欢玫瑰”娜塔莉教授不同,吉尔的头发干燥而暗淡,没有什么光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配上她巫师袍下面穷酸的衣着以及怯懦的神情,这似乎是一位在家族中很不受宠的女巫。 诺拉打量的时候,维多利亚和那男巫的骂战渐渐止息,主要原因是,在维多利亚自报姓氏之后,吵架男巫的兄弟似乎想起了“狩猎大小姐”的名字,并偷偷告诉了对方,两人嘀咕一阵,决定“换一个更加舒适的座位”,于是踢了吉尔一脚,让她跟着走,却又被维多利亚拦下。 “我让你们滚远点,可没有叫吉尔小姐也离开。只有不懂礼仪的粗鲁家伙才不受欢迎,这点道理你们没学过吗?”维多利亚侧过身体,按住后桌吉尔的手,不让她离开,那女孩急得脸色苍白,却两边都不敢得罪。 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声响,心灵通讯里,芬里尔说: “教授来了。” 诺拉往后一回头,和芬里尔一直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对上,在他从怔愣转为傻笑的表情里,诺拉也忍不住笑起来,在心灵通讯中说: “你一直在看我呀?” 芬里尔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住半张脸,眼睛还是弯弯的,语气一顿一顿: “嗯!小狗!守护!诺拉!” 眼看教授走上讲台,严厉的视线扫到这边,那两个男巫终于停止纠缠,将吉尔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维多利亚凯旋,却也只来得及拍拍吉尔的手,就被台上教授的视线震慑得坐回原位,认真听课。 台上这位女士一言不发,视线扫过教室两圈,原本嘈杂的空气就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维持着挺直后背、但低头看书的姿势,等待教授开口。 而直到这时,定时法阵才催动上课的铃声响起,叮—叮—叮—,三声缓缓响过,诺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随之放缓。 教授终于开口: “我,叫做戴安娜,来自——智慧家族。”她的声音听不出年纪,容貌也是青年巫师的样子,只有从说话停顿和拉长的声调中能推测出,她应该有三百多岁了。 “如果,你们对占卜学抱有一定兴趣,或许,你们曾听说过一本书。”她的视线又缓缓扫过每一位学生,诺拉不由得感觉自己的脑袋又矮下去一分。 “它叫做,一百种占卜技法……” 诺拉惊讶抬头,猛然与戴安娜教授对视。 “……智慧巫师最新力作。”教授平直紧绷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移开视线。 “看来占卜学还没有完全过时。” 诺拉低头,心怦怦跳。是错觉吗?这位占卜学教授真的很敏锐。在抬眼之前,诺拉本已感受到戴安娜的视线从自己身边移开,并且,她也将动作幅度控制在最小,但还是被她捕捉到。 在戴安娜说完这句话后,教室中的氛围似乎松弛下来,大家的呼吸声明显轻松很多,诺拉也感到周身的压力消失。 她一边轻轻活动肩颈,一边若有所思地观察戴安娜——她似乎可以控制自己对周围人的压力,并且收放自如,这是什么能力? 身边的维多利亚并没有意识到面前的教授有什么不对,她只是从那一声轻笑之后,觉得教授似乎没有在生气,于是开始悄悄地与后面刚被自己成功“捍卫”的吉尔小姐沟通——具体方法没有使用任何咒语,而是采取了最原始的传纸条。 从维多利亚分享给自己的情报里,诺拉渐渐得知,这位吉尔小姐,果然来自狂欢家族,而刚才那两名男巫是她的堂兄弟。 据吉尔描述,狂欢家族的后代众多,与其他繁衍艰难的神族不同,吉尔的祖父就有十几位兄弟姐妹,而根据神族的继承法,凡是历任族长三代以内都算“嫡系”,因此,到了吉尔这一代,狂欢家族的嫡系简直数不胜数。作为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巫,她完全分不到任何权力、任何资源,被认为是连“联姻资格都没有”的废物。 她跟在那两位性格强势、神血浓度高的堂兄弟身后,也是因为被两个人欺负总好过被所有人欺负。 维多利亚真不愧是天赋为熊熊烈火一样鲜红的“战士”,看了吉尔自诉的经历之后,她生气极了,戴安娜讲的任何一个字她都听不进去,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低头听课的姿势,实际上正在奋笔疾书对吉尔族人的咒骂,并表示,你放心,这里是帕拉斯学院,大家都凭魔力论高下,你以后上课就跟着我们,他们也没有办法欺负你等等话语。 诺拉扫了一眼维多利亚完全没有遮掩的纸条,觉得大小姐实在单纯——看来她那个终日酗酒的父亲倒也不算是彻底的坏人,才能把她养得这么善良。 吉尔的处境其实比诺拉姐妹当时要好很多,她神血不算太稀薄,有主神姓氏,又进入了帕拉斯魔法学院,拿到正式魔法师资格之后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魔法界立足,实在不必再害怕她的堂兄弟。 诺拉没有太关注维多利亚和吉尔传递的消息,她对戴安娜讲授的占卜学更感兴趣。 “占卜是所有魔法学科中最看重天赋的一个。同样一片星空,在一位巫师眼中只是无数毫无规律的光点,在另一位巫师眼中则是清晰可见的命运轨迹;同样一副塔罗牌,在一位巫师眼中只是漂亮的纸片,在另一位巫师眼中则是窥测真相的钥匙;同样一颗水晶球,在一位巫师眼中只是白茫茫的迷雾,在另一位巫师眼中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戴安娜讲课的风格和她最初给人的压迫感不同,她擅长各种修辞手法,像念诵抒情长诗一样强调“天赋”对占卜的重要性。 耳边,芬里尔还时不时对她说: “诺拉,你就很有天赋,对吧?” “诺拉,这个你能做到。” “诺拉,你在水晶球中看到的就像这样吗?” “诺拉……” 一边和小狗闲聊一边听课,诺拉很快就没有精力再去注意维多利亚和吉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诺拉总觉得,经过昨天之后,芬里尔变得更粘人了。 虽然他从小狼崽时期就非常粘人,但他从前毕竟不会说话,即使粘人也只是表现在跟着自己到处跑、分开太久会焦虑大叫之类的。刚刚变成人那段时间,芬里尔也不常说话,行为仍然和兽型期间很相似。 现在,或许是终于习惯了说人类的语言?芬里尔一下子多了一种粘人的方式,不论在不在自己身边,都要用与他相关的信息填满诺拉的感官。 “占卜的本质是观察。不论是用星轨、河流、叶脉、塔罗牌,还是水晶球,本质上,巫师都是在借助自然力量,来观察真相。咒语、法阵、因果,一切媒介都只是在完成巫师本人,与自然真相的联系,而对于一名真正具有天赋的巫师而言,这个过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命运会像丢出的线团一样,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诺拉几乎听入了迷。戴安娜的声音像附着魔力,吸引诺拉将她的语言与自己的经历一一对照。 观察,占卜即为观察,而命运像丝线,在占卜者眼前尽数铺开。 诺拉眼前闪过弗朗西斯的死相,闪过他母亲阿曼达绝望的泪水,闪过凶手那双漆黑的眼睛,闪过童话世界无数高悬的镜片…… 观察,观察,观察意味着世界的真相就铺陈在所有人面前,而只有拥有占卜天赋的巫师才能借助自然力量,真正“看到”它。 诺拉似乎意识到自己身上真正特殊的本质是什么——观察的能力。 与字面意思不同,诺拉体会到的“观察”能力并不是主动发起的,而是被动地、自然而然地,与她所有的感官,以及她的思维共存。 在魔文学课上,所有学生进入幻想空间,而只有诺拉得以与拇指姑娘交谈,因为她“观察”到了童话世界的本质——那里存在裂隙,而拇指姑娘的真实思想隐藏在世界表象之下。 在魔理学课上,诺拉测试出“共鸣者”天赋,这表明她具有元素沟通的能力,裘德说,元素沟通意味着巫师对自然力量的理解远超其他巫师——这与占卜学的本质不谋而合。 从“极强的观察能力”反推,自己在入学魔力测试中拿到满分,似乎也有了原因。 诺拉因戴安娜的讲授若有所悟,耳边忽然响起芬里尔的声音: “诺拉,拇指姑娘,就是因为这个,对吧?” 诺拉敲击笔杆的手指停顿,她很意外,芬里尔居然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敏锐地发觉了自己能力的本质。她刚想夸他聪明,忽然又迟疑。 因为诺拉想到,既然芬里尔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是否说明,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也在脑海中重复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画面?那是否又说明,芬里尔在听课的同时,一直、一直在想着自己? 那么现在,坐在后排的芬里尔是在看戴安娜教授,还是在看自己的背影呢? 或者,之前上的每一节课,芬里尔是不是,一直、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 诺拉无端觉得喉咙发干,心跳似乎急促起来。 等到再次回神,已经是戴安娜布置任务的时候。 “……血液,作为魔法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因果最强烈的一种‘痕迹’,今天,大家就用自己的血,试着借助‘溯洄’咒语,占卜一下自己的过去。” 说着,戴安娜示意大家拿出要求携带的黄铜坩埚、荨麻、火蚁粉末、黑云母条,并取一滴自己的血液,滴在云母上。 身边,维多利亚正在小声教吉尔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你先把荨麻放到坩埚底部,然后把火蚁粉末放到坩埚里,只放一半,是的,没错,不要倒太多,然后……” 诺拉的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她手中滴了血的黑云母条脱落,掉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诺拉小姐,我……我不是……”吉尔在后面连连道歉,维多利亚帮她解释: “吉尔的坩埚倒了,里面的东西洒出来,她着急,就撞到桌子上,碰了你的后背,你还好吗?” 诺拉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低头看看地上,黑云母条轻轻薄薄的一张,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诺拉也没有再找,裁了一条新的。 身后的吉尔还在抽噎,小声向诺拉道歉,维多利亚安 35. 上位者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芬里尔忽然在心灵通讯中出声,“那个紫头发女孩好像有麻烦,我跟过去看看。” 诺拉的余光也看到吉尔跟着狂欢家族的兄弟出去,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她总觉得维多利亚过分的关心和维护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不是好事,于是,诺拉答应了芬里尔一声,叫他小心行事。 “是你吧!是你吧!刚才戴安娜教授看的是你对吧?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不行吗?我知道没关系的对吧?诺拉,诺拉,告诉我吧……” 下课离开教室的路上,维多利亚还在纠缠,诺拉被她缠得头痛,正在发愁要怎么在不泄露多余信息的前提下让大小姐停下嘴巴,却忽然遇上了一个人。 “诺拉,是你呀?刚刚下课吗?”杰利安叫住她,对她友善地微笑着。 维多利亚终于停止说话,奇怪地看着这位学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诺拉变得如此熟悉——毕竟之前两人交谈的时候,大小姐正忙着分享自己在幻想空间中的经验呢。 还没等她露出诧异的表情,杰利安已经转向维多利亚: “我的母亲与诺拉出自同一家族,因此我们二人算是表兄妹,希望维多利亚小姐不要见怪。” 维多利亚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二人变得熟悉,甚至交换家族信息的时机,但是她听出来,杰利安将他和诺拉划做同一阵营,而且并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因此识趣地离开了。 诺拉看着杰利安三言两语支走了维多利亚,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能微笑着打量杰利安,等他解释。 这一认真看,诺拉才发现,杰利安今天的衣着十分考究: 身上是普通魔法进修者的蓝袍,但是袖口、下摆和领口绣着银色双蛇权杖图案,袍内是服帖的丝质黑色衬衫,隐没在衣料之间的魔银项链闪着低调的流光,耳垂上悬着两束璀璨的流线耳坠,黑色半长发在脑后绾一个饱满的小团,前额点着几缕碎发,其位置往上一分显得古怪,往下一分则显得邋遢,眉毛的颜色比瞳孔略淡一分,在承接眼尾上挑的弧度同时,正好能够衬托出杰利安那双漆黑的眼睛。 诺拉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点恶劣的想法:他打扮得这么漂亮,每天要在镜子前花多长时间?和维多利亚比起来,谁更久一点? 不过,诺拉不得不承认,和精心打扮过的男巫面对面聊天的感受的确很好,比起不修边幅的男人,杰利安说话时不会传递难闻的气味,靠近时不会暴露坑洼的肌肤,微笑时他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像典雅油画之中的神明。 比起赫尔墨斯,杰利安应当更像他母亲——艺术与灵感之神缪斯家族的后裔吧? 不过,诺拉当然不会当面说这么失礼的话——对一位神族子弟说,你不像主神家族,而是与侍神家族的气质更相近,这通常被视为是一种对他血统的侮辱。 “抱歉诺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刚才看到你似乎并不想和维多利亚小姐继续交谈,因此才叫住你,能请你原谅我的失礼吗?” 杰利安的解释令诺拉十分惊诧,也立刻回神。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帮我解这种围?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能看出来? 诺拉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会把情绪明明白白展现在脸上的人,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她开心时不会笑,伤心时也不会哭,任何情绪都能顺着喉咙咽进心脏,表情只是平静、得体的微笑,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能力。 甚至在索菲娅和莉莉丝面前,诺拉都会刻意隐藏负面情绪。只有芬里尔,芬里尔是完全属于诺拉的小狗,诺拉不需要在它面前隐藏任何事情,他全都接受,全都喜欢。 诺拉沉默不语,杰利安仿佛毫无察觉,继续社交性的客套,而诺拉却没有心情听他说什么,她只是毫无掩饰地打量杰利安漂亮的脸和考究的穿着。 她没有心思掩饰自己的视线,仅凭身体的直觉行事,因为诺拉在听心灵通讯里芬里尔的汇报。 芬里尔跟踪吉尔三人走了很久,离学院的人群越远,三人之间的气氛越奇怪。 芬里尔虽然不熟悉人类的行为,但是他能从表情、眼神、脚步起伏、以及肢体动作中嗅出……地位。 他是一头狼,尽管从小独自被诺拉养大,但芬里尔隐藏在温驯小狗、俊美少年表皮下面的,始终是一头狼,关于群体中领袖与地位、位次与服从的事情,是流淌在芬里尔血脉之中的。 因此,当吉尔的脚步渐渐变快,逐渐超过那两个男孩走在三人的最前面时,芬里尔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在教室中饱受欺凌的女巫,似乎很不对劲—— “诺拉,我和你说呀……” 吉尔和一直走到天国花园的深处才停下。她转头,视线没有看跟在她身后的两兄弟,而是轻巧地绕过他们,向四周扫了几眼。 芬里尔懂得如何随时随地隐藏行迹,这得益于禁林中多次狩猎的经验。背上坐着黑发女孩的巨狼曾经是鹿群的噩梦。 吉尔果然没有发现他,她向那两兄弟打了个手势,就在小桌旁坐下来,并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黑色口袋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芬里尔没有看清她手中是什么,那东西实在太小,他的视野并不好。正当他想要换一个近一点的位置时,那两兄弟回到了桌子前。 他们从后面的花丛中抱出了几个小黄铜坩埚、几个看不出内容物的瓶瓶罐罐,以及一根魔杖。两人将怀中事物给吉尔展示,随后那女孩用指尖轻敲桌面,示意他们放下。 吉尔将之前胡乱挽起的紫色长发散开,用手轻轻梳理,再用带子仔细扎好,抚过自己耳前、肩膀,确认没有碎发留在外面,才掌心向上,搁下手。 她的姿态算不上非常优雅,但明显带着大小姐的傲慢和自矜,芬里尔想不明白:她的行为非常奇怪,她明显是这两个男巫的上位者,为什么在教室中的时候要装成另外一种样子呢?、 芬里尔想不明白事情的时候就会歪头,现在,他也歪着头,向诺拉转述他看到的一切。 “她手里拿着东西,那两个男巫放下东西,他们动作,嗯……很小心,看起来像是做占卜的道具?或者什么和魔法有关的东西?我不确定,诺拉……” 诺拉这边随意敷衍着杰利安的客套交谈,同时在心灵通讯中对芬里尔说: “不像占卜,占卜不需要这么多药液药粉,而且,也不需要魔杖……一般来说。” 诺拉上一次在熊堡别墅中的占卜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例子,那一次,禁忌魔杖是作为占卜因果道具的一部分出现的,它链接起占卜者、死者,以及魔杖曾经的持有者。不知出于什么样的魔法机制与魔杖特性,在那一次占卜中,禁忌魔杖显得极其主动和灵活…… 36. 分血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芬里尔在诺拉发话之后坚持不走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那两名男巫的肢体动作很奇怪,不是一般地位低的小狼会对狼王出现的那种战战兢兢的服从,也不是那种全心全意服务的侍者熟稔于心的恭敬。 他们很僵硬,麻木,像机器人,没有表情,完全服从,只有极少数的几个瞬间,当吉尔背对他们时,芬里尔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点恐惧。 这种奇怪的、小狗想不明白的反应让芬里尔好奇,但如果只是好奇,芬里尔不会抗拒诺拉的指示不肯离开。 第二个原因,芬里尔总觉得这一行人刻意接近诺拉的目的很令人警惕。 他们如果只是正常地想要结交,只要像其他的巫师那样,过来礼貌地交谈就好,为什么非要演一出这么奇怪的戏码? 如果是为了吸引诺拉的注意力,激起诺拉的同情心,那他们其实已经失败,因为诺拉了解帕拉斯魔法学院的入学资格以及主神姓氏对巫师究竟有多么重要,这位吉尔·狄俄倪索斯既然入学,就已经站在自由和成功的门前,她不需要太多怜悯,只需要一点信心。 然而,就算诺拉依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对吉尔百般关心,难道这三个人就要一直演戏下去吗?只要诺拉知道一点点内幕,他们接近诺拉想要达成的事情都不再可能。 所以,为什么呢? 第三个原因,芬里尔总有点隐隐的感觉,似乎他们藏在这里的东西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和诺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仅仅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诺拉说出口。 总之,芬里尔怀着好奇、警惕以及保护诺拉的心思,留在了原地。 就在诺拉再次重申要芬里尔离开的时候,那小桌旁的三人终于开口说话。 吉尔将她放在桌上的东西小心拿起,芬里尔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吉尔一边打开它一边说:“我拿到了,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魔杖只能使用三次,我们必须谨慎……但是我亲眼看着……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吉尔说话的语序并没有因为她不再扮演受欺负的女巫而变得更加得体,她丝毫没有同族女巫娜塔莉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气质。之前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角色,也是因为,一位神族小姐很少会有她那样干枯的头发,更何况是主神家族。 “卢卡,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她一伸手,那位今天和维多利亚大吵过的男巫就迅速低下头,让吉尔拍打他的脸颊。 “你骂了那么多,骂得那么难听,是不是早就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呀?” 卢卡的表情仍不改变,嘴上平静地向吉尔为今天的冒犯道歉,并解释绝无任何不满,然而,芬里尔能看见,他的双腿有点发抖,旁边站着的他的兄弟也是如此。 吉尔果然又看向另一侧: “卢德,你呢?你今天可没有认真演戏呀,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就因为你演得不够凶,你看,她甚至都没有同情我、挽留我呢。” 卢德也乖顺地垂下头,任凭吉尔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今天要不是那个维多利亚,我们就白费功夫了,你说,是吧?” 说完,她也不再逗弄这两兄弟,而是将小盒中的东西取出来。 芬里尔看到,那是一个漆黑的小方块,拿在手中时,闪着丝绢的光泽。 正当他觉得眼熟又想不明白时,忽然,一阵风从那三人的方向吹来,将所有的气味一股脑塞进了芬里尔的鼻子里。 在复杂的气味中,芬里尔准确捕捉到了诺拉的存在。 为什么?这个念头只一闪,芬里尔就锁定了吉尔手中的黑色小方块。 他想起来了,那是刚才占卜学课上,戴安娜教授让大家滴血在上面的黑云母。如果诺拉的气味来自那里,那岂不是说明—— 云母上是诺拉的血? 他们费尽心思就是要拿到诺拉的血?为什么?来这里,用这些道具进行什么魔法仪式? 什么魔法仪式要用到诺拉的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被自己的猜测刺激到的芬里尔只想立刻冲出去将三人全部咬死,但是诺拉一直在心灵通讯中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把芬里尔的理智叫回来。 芬里尔强忍着冲动,压抑着翻涌的仇恨情绪,将他发现的事情尽量简单地讲给诺拉听,并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这里,置诺拉的安全于不顾。谁知,诺拉听后居然一改原先的态度: “你先不用离开,但也不要冲上去,芬里尔,你放心,没事的,你帮我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魔法仪式的步骤、法阵、道具或者咒语,能记住的都记一下,你放心,乖小狗,你放心……” 在诺拉不断重复的安抚声音之后,芬里尔终于涨红着脸趴回原位。他再次看向那三人,开始认真观察他们的举动。 芬里尔信任诺拉,既然诺拉强调一定没事,那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在禁林中的几千个日夜,芬里尔早已习惯服从诺拉的一切指令,在不断的强化训练之后,他相信,做一只乖小狗,一只听诺拉话的乖小狗,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诺拉没有立刻和芬里尔解释,一是因为怕他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二是因为,面前的杰利安已经到了不得不敷衍的时候了。 “我没有介意,你的经验非常宝贵,能够得到您这样真诚的帮助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尽早完成魔文学作业的,助教先生。” 诺拉朝他俏皮的一笑,紧接着说: “我现在不能离开维多利亚太久,耽误时间的话她一定会生我的气,下次见,杰利安。” 说完,诺拉就快步离开了走廊,往芬里尔指示的方向走去,同时认真听着他描述的场景。 吉尔将那片黑云母投入了其中一个黄铜坩埚中,她刚要继续做下去,忽然又有点迟疑,于是向卢卡那边稍微转了一下脑袋,卢卡立刻向前倾身。 “应该先做什么?” 卢卡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自动回答机器,“点燃马鞭草,并用灰烬画出法阵。” 吉尔从一个小罐子里取出干燥的马鞭草,将药草束点燃,根据记忆慢慢地在石桌上铺的一层水晶板上绘制法阵。 七芒星,外面套着一个圆圈,这是最简单最清晰的图案,接下来,吉尔又在法阵内部慢慢描绘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 外部的轮廓算得上圆润,但在某些角度又突然出现折角。在轮廓内部,许多细细的线条延伸、纠缠。 这个图案似乎只能一笔画就,吉尔画得很慢,但是不敢停止,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在开始时,吉尔似乎还比较相信自己的记忆,下笔稳定、均匀,但是越画到后面,吉尔越犹豫、越不确定,也越紧张,到了最后,她似乎已经不在意画得准不准确,只是胡乱地用线条填满轮廓。 “我记不清了。”她烦躁地说,同时狠狠地瞪了卢卡、卢德两兄弟一眼: “你们也是废物,只是一个三级保护咒都解不开,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让你们进帕拉斯是为了当我的助力,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B级班,另一个,居然进了C级班,狂欢家族的耻辱!狄俄倪索斯姓氏的耻辱!” 在她辱骂两位男巫的时候,芬里尔将法阵上的图案转述给诺拉: “……就是这种形状,很奇怪,而且吉尔好像对这个图案并不熟悉,她说她记不清了,所以这个法阵有可能是错的,错的法阵应该无法启动吧?诺拉,你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不着急阻止他们的吗?” 诺拉的表情却没那么轻松: “不好说,只要法阵的关键部位没有空缺,即使多了、少了或者错了几笔也不会影响法阵效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 这时,吉尔似乎是骂烦了,她要卢卡继续背诵接下来的步骤。那像雕塑一样静立的男巫开口说: “下一步,需要您将血浸透法阵全部轮廓。” 吉尔看着桌上虽然不大,但是非常复杂的灰烬法阵,拿起桌上的魔杖,烦躁地施了一个初级物理保护咒,防止风将灰烬吹乱,同时恶狠狠地说: “全部?浸透?必须要全部浸透?那要放多少血?你确定纸上是这么写的?” 芬里尔那双敏锐的眼睛注意到,卢卡的动作很微妙,他似乎是刚要颔首,又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在吉尔已经不耐烦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卢德却抢先一步回话: “您也可以使用,血亲之血。”卢德说,而卢卡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紧紧抿住嘴唇。 吉尔似乎很感兴趣,她完全将头转过来,没有注意到卢卡的异样,示意卢德快点说。 “纸上说,分血者与被分血者的身份由祈祷仪式决定,而法阵是抽取能量的媒介,因此,只要您,或者那位诺拉小姐中有一个人的血出现在法 37. 跪下扇巴掌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三人中,吉尔的脸色最难看,她完全是僵硬地从椅子上栽倒,滑落到地上,而身边的两兄弟却没有尽职尽责地扶起她,因为他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没有吉尔那么严重,但是卢卡和卢德也只能勉强站立,原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知道仪式应该是出现了差错,两兄弟对视一眼。 “你怎么样?”卢德说。 卢卡摇摇头,“无力,没什么大事。” 卢德:“那,你的魔力……” 卢卡:“失败了,法阵的感觉没错,那只能是……诺拉的问题。” 两人知道,现在不是寻找失败原因的时候,他们只能强撑着开始善后。 首先是吉尔本人,她现在昏倒,但只要不死,他们就必须救她,不但要救,还要尽力去救,努力减少她在恢复之后可能出现的报复以及更恶劣的折磨。 他们在仪式中动的手脚很明显,完全暴露了他们想要从“满分共鸣者”身上分一杯羹的心思。只要吉尔产生一点怀疑,她总是会求证,并且找出真相的,那时候,两人的心思就会暴露无疑,这太危险了。 卢卡,作为二人中魔力更强的一个,跪在地上尝试各种疗愈魔法,企图唤醒吉尔。 而卢德则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残局。血液、法阵、气流、药草的气味,这些都是非常敏感而可以追踪的东西。他们虽然在桌面上铺好了水晶板以隔绝可能留在桌子上的痕迹,但是魔力使用的痕迹是很难轻易抹去的。 只要有人听到动静找到这里,并产生怀疑,他们所尝试过的禁术就有可能被发现,卢德虽然很想脱离吉尔的掌控,但他知道自己也是这其中不可脱逃的帮凶,他必须掩盖。 虽然心情很急切,但是芬里尔能看出来,两人的动作非常迟缓,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询问诺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诺拉终于有机会和他认真解释: “是那片云母,那上面没有我的血。”诺拉说。 “在占卜学课堂上,吉尔撞了我一下,我手里滴过血的云母片就掉到了地上,但是我低头去找的时候,它却不见了。我当时并没有怀疑吉尔,只是下课之前,我觉得‘沾着血液的云母’这种东西如果丢失还是有点危险,所以我施了一个‘血吸’咒语,以我自己为引,将属于我的血肉寻回,而那片云母究竟在哪里,我也没有去寻找。” 芬里尔终于彻底放心,他也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如果吉尔手上真的有诺拉的血液,他早就应该嗅出诺拉的味道,怎么会等到风吹来时才感觉到那么模糊的一点点气味呢? 是因为那片云母上早就没有诺拉的血液,只残留着被她手指拿过几分钟的一点点痕迹,所以他才能感受到诺拉微弱的气息。 嗅闻寻物是小狗的拿手好戏,但是刚刚太过冲动,他甚至都不再信任自己的鼻子,满心只有诺拉的安危。 他没有把这些也讲给诺拉听,因为芬里尔不想让诺拉知道,她的小狗是这么不理智、不可靠的一个人。 而诺拉也的确没有给他讲述冲动原因的机会,她怕芬里尔还是不放心,因此一直在不断安抚他: “你和我说吉尔拿着我的云母片时,我就大概猜到他们要施什么血禁术,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噬……‘分血’?这是什么意思?把神血分开……分给别人?”诺拉猜测着仪式的含义,让芬里尔重复刚才听到的对话,想了一会之后再开口,就不再提这件事情,只是安慰芬里尔: “没关系的,我对自己的安危是很认真的,我可以把自己保护好,你不要担心啦。” 芬里尔闷闷地应了一声,呼吸几下,想把郁闷的心情咽下去,却感觉心跳很急促,他生了气,不想再克制翻涌的情绪,一边冷眼看着卢卡两兄弟收拾残局,一边对诺拉控诉: “我不想……不想听你这样讲话!” 芬里尔第一句怨言艰难出口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你为什么不继续分析‘分血’的事情了?是不是因为你大概想明白,所以没有必要再和我讨论,你想要回去自己考虑清楚,然后过几天再找我问一点点细节,把你的假设填补好,然后就把我、我的情报、我的担心一起丢掉?对不对?我要是不主动找你询问,你根本不会和我解释,对不对?” 芬里尔的话在心灵通讯中飞快地向她滚过来,让诺拉措手不及,她根本插不进去,芬里尔就又开始下一段: “还有,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保护自己,可是,可是!保护你不也是我的责任吗?你一点都不想让我分担吗?为什么?我是一只很没用的小狗吗?还是说,我变成人之后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呢?” 心灵通讯能够将部分情绪也随着话语传递过去,诺拉感觉出芬里尔的难过,她试探地询问: “芬里尔,你哭了吗?” 芬里尔眼圈红红的,一滴泪珠眼看就要滚落,被他自己抬手按住,在眼周胡乱抹抹,就嘴硬道: “才没有呢,我才不会哭。” 诺拉知道,芬里尔是诚实的好孩子,他能这样表达不满,是信任自己的表现,诺拉很欣慰。 但她也知道,一直安慰对芬里尔来说毫无用处,小狗就是这样的,说再多道歉的话语,也不如找一点事情给他做,然后夸奖他的能干来得有效。 于是,诺拉说:“芬里尔,他们现在离开了吗?你能不能把那根魔杖偷偷拿到手?”先分散他的注意力,芬里尔不会难过很长时间。 芬里尔下意识服从命令:“可以的!他们还没走,交给我吧!” 说完,芬里尔就看见,卢德没有把收拾好的魔法道具再次藏进草丛中,他将所有道具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是魔法学徒配发的折叠空间,用来装书本之类的,能放体积很大的东西。 芬里尔傻眼了。他原本的计划是等他们都走掉就去草丛中把魔杖挖出来,但是现在…… 小狗甩了甩头,这点困难算什么?看我把他们统统打晕,然后把魔杖抢回来! “芬里尔,不要惊动他们。”诺拉感觉芬里尔半天没说话很不对劲,因此强调。 小狗的耳朵随即耷拉下来,他郁闷地和诺拉陈述了现在的情况,但还是嘴硬,不肯说自己做不到。 诺拉已经到达了天国花园之中,但是她没有接近芬里尔所在的区域,而是走到了葡萄园里,坐在之前和芬里尔约定过的位置和他通讯,她听见芬里尔不甘心的语气,偷偷笑笑,然后告诉了他一个咒语: “探囊取物。”诺拉说,你的魔力很高,你试一试,心里想着你要的东西以及它的方位……” 诺拉话音未落,芬里尔已经将魔杖拿到手。 他把情况汇报给诺拉,还没来得及高兴地接受诺拉的夸奖,就看见,吉尔醒来了。 在卢卡不懈的努力下,总算有一个咒语和吉尔现在的情况相匹配,她终于从僵直状态中恢复过来,缓缓坐起身。 芬里尔看着这个可恶的!邪恶的!卑鄙的女巫,感觉牙齿痒痒的,想要把她再弄回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多停留一会。 吉尔坐起身,刚刚喘匀气,就一巴掌扇在卢卡脸上,然后又瞪向卢德。 站在一旁刚刚收拾完残局的卢德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顺从地低下头,吉尔又抽了他一巴掌。 这一幕震撼了芬里尔,他自认是一只天上地下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最忠诚的小狗,但是这种一瞪眼就乖乖把脸凑过去给主人扇的情景……天哪,芬里尔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诶!小狗莫名有点 38. 糖果屋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对于诺拉的要求,芬里尔当然立刻答应,但马上又问,怎么拿到呢?可以把人全打昏再取吗? “当然不是,笨小狗,还是‘探囊取物’咒语,你把他们用来画法阵的灰烬也取出来就可以啦!记住,不要全都取出来,那太明显了,每个人的稍微取一点就可以了。” 等到诺拉交代的任务全都完成,芬里尔却没有立刻就走,他蹲踞在原地,用冰冷的眼睛看着吉尔三人,问诺拉: “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诺拉沉默。 原本诺拉并没有想和他们计较。以表演的手段接近她,想从她身上图谋什么——这是道德败坏的事情,但毕竟没有成功,诺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击才算恰当。 但是他们没有死心,不仅如此,他们似乎也没有把诺拉当成人。 商量取她的血仿佛去农场里挤奶,一滴还是一桶全凭他们心情,这算什么呢?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不是成了一块长腿会跑的小羊排吗?当然可以自由几天,但最终还是会被吃掉。 “你怎么想?”诺拉问他。 “全都杀了。活着就是隐患。”芬里尔的瞳孔收紧,变成一条竖线,手指也在轻轻摩擦,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 “……杀了他们,又怎么处理?这里是帕拉斯。”诺拉说。 “没有任何事情比你的安全重要。”芬里尔强调。 “……你先回来,我会……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芬里尔最终只带着魔杖、法阵灰烬离开了,身后剩下的三人依旧完整,有呼吸。 按诺拉的指示,芬里尔来到天国花园的葡萄园中,把东西交给她。之后,他整个人就挂在诺拉身上,用鼻子到处嗅嗅蹭蹭,不肯分开。 诺拉一边安抚地拍着他的背,知道这是小狗因为担心而产生的委屈情绪,另一边,诺拉又不得不分出一点心神去想:芬里尔真的好大,个子好高,肩膀好宽,背上的肌肉也硬硬的诶。 明明大家吃差不多的东西,怎么芬里尔长得这么快?个子长高,肌肉也结实了好多,比如现在贴着自己的这两块饱满胸肌…… 回过神,诺拉又想起正事。 其实不用占卜,她也大概猜出了吉尔在家族中的地位。 除去她的打扮和发质这种可以被处理的干扰因素,吉尔头发的紫色其实已经暗示了她的高贵血脉——至少是在家族内部。 狂欢家族生了很多孩子,这件事情诺拉是知道的,吉尔没有说谎。但是根据卢卡的言语,吉尔在家族中的地位很高,甚至能决定是否让他们参加帕拉斯魔法学院的选拔……这种事情在东境可是不存在的。 那么,吉尔就一定是家族嫡系,且父母掌握权力的那一种。 等到芬里尔表达完情绪之后,诺拉和他讲述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关于这个我闻所未闻的‘分血’之术,也许是狂欢家族内部的积淀。” 芬里尔冷哼一声,“积淀?家族养出来的毒蛇吧?” 诺拉却若有所思,“芬里尔,你还记得他们法阵的具体形状,以及使用魔药的顺序吗?” 芬里尔:“大概记得,但是我也不敢确定,有一些魔药气味很淡,离得远,我没有闻出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诺拉:“我想……试试。” 芬里尔:“不行!”小狗叫道:“当然不行!这太危险了!”小狗急得围着诺拉团团转,“你没看见他们失败之后反噬的样子,我记不清楚步骤,我绝对不会让你尝试的!” 诺拉见他这么坚定,想了想,也把这个念头抛开,但还是让芬里尔细细讲给她听: “我需要知道这些细节,这很重要,对吧?我保证,保证不自己偷偷尝试,好不好,相信我?” 纠缠很久,小狗才勉强相信。 但芬里尔表示自己需要回去好好回忆一下,之后会把细节写下来再给诺拉看。 天色已经很晚,现在回去应该能勉强吃上晚饭,两人便匆匆赶回宿舍。 小狗永远不习惯离别,不过好在,第二天就是星期五,从早上开始,诺拉的时间就都是他的啦! 这天一大早,芬里尔就把折叠空间用书本、笔记、魔杖、文具以及好吃的点心装得满满当当,在葡萄园里幸福地等待诺拉。 诺拉这一次准时到达,看到她的那一刻,芬里尔的幸福达到了顶峰,在之后的时间里也不再下降,始终保持着满值! 诺拉喝掉芬里尔端给她的一杯红茶之后,对他宣布: “我们先来做魔文学的期中作业吧!” 即使没有和芬里尔透露过自己和杰利安的偶遇以及谈话,芬里尔仍然对诺拉最先选择这门课程的动机表示了怀疑。 不过,目前只有魔文学已经布置好期中作业,因此诺拉是非常理直气壮的。 杰利安的劝告的确让诺拉有所思考,但不是按照他表述的那种思考,而是一种怀疑。 和芬里尔雄竞乱猜忌的那种怀疑不同,诺拉是真的怀疑杰利安的动机——在下课的路上把人截下来然后劝人赶紧做作业这种事情真的很奇怪呀!杰利安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让她成为卓越魔法师吧?那对杰利安有什么好处? 哦,对了,杰利安说要让“缪斯家族”获得荣光……这似乎是一个解释,但是不是有点牵强? 鉴于血缘的链接,诺拉并不想将杰利安想得太坏,可是无奈他之前给自己留下过许多奇怪的印象,诺拉需要非常审慎的思考才能选择是否相信他。 不过作业毕竟是早晚都要做的。 两人都从折叠空间中拿出魔文学课下发的黑云母纸。诺拉只是扫了一眼,但是芬里尔却需要细细读一遍《糖果屋》这个故事。 “哦,主角是一对兄妹,汉塞尔与格莱特,嗯,饥荒……哦,一座糖果屋!咦?一个邪恶的女巫?嗯……哦!美好的结局。”芬里尔看书的时候会念出声,不过这个习惯只在诺拉处于方圆三十米内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过,女巫可不都是邪恶的。”芬里尔又嘟嘟囔囔,偷偷看一眼诺拉,那女孩正在瞧着嫩绿的葡萄藤发呆,表情有点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芬里尔不想破坏现在美好轻松的气氛,因此问她: “诺拉,我们现在就进去吗?还是用‘入梦’对吧?” 诺拉闭了下眼 39. 侄女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气味专家·嗅探小能手·芬里尔试着向诺拉解释:“不是那种很明显的魔法气味,不是药草、神血、魔力搅动带来的气味……很奇怪,我的直觉告诉我,像是某种,木头的味道?我不确定,味道太淡,一闪而过,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说着,芬里尔终于肯放开诺拉。理智归位的小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实在是亲密过头了,不论是作为诺拉忠实的朋友还是忠实的小狗,这样做都不太合适。 芬里尔红着脸,和诺拉坐到葡萄藤下面。 “木头?”诺拉刚刚才将两个疑似黑魔法禁术的仪式联系在一起,就被芬里尔又打乱了思绪,她坐下来,放松已经僵硬的腰和小腿,反复咀嚼着这一新的线索,视野中似乎出现两个场景: 一边是弗朗西斯排满魔法物品的凌乱卧室,另一边是根据芬里尔的转述搭建起的仪式现场。 用血液、禁术、魔法仪式、神族子弟,以及一丝似是而非的“木头”气味作为线索,诺拉细细审视着事情的疑点与脉络。 忽然,芬里尔又毫无预兆地凑近她: “诺拉,这个掉出来了。” 他手中接住的赫然是那根来自维多利亚的,禁忌魔杖。 它原本被诺拉妥善放置在自己随身的魔法口袋中,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 诺拉脑中仿佛劈过一道闪电——禁忌魔杖的灵性、禁忌魔杖的位置、禁忌魔杖在黑魔法仪式中的地位、“分血”与“换血”…… “我让你拿回来的那根魔杖呢?”诺拉看向芬里尔。 果然,当芬里尔取出这根刚刚主持了奇怪仪式的魔杖时,他又闻到了那种危险的气味。 诺拉却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芬里尔觉得“奇怪”的条件: 首先,这根从维多利亚手中取得,在熊堡别墅得到应用的魔杖曾让芬里尔觉得危险; 其次,这根禁忌魔杖待在自己身边时,芬里尔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味道; 第三,在吉尔手中参与“分血”仪式的魔杖令芬里尔感到危险; 最后,芬里尔将这种味道描述为“木头”气味,但并不确定。 …… 诺拉将以上四条讲给芬里尔听,得到了小狗肯定的回答。 那么,事情就渐渐明晰了——所谓“分血”和“换血”,一定有非常紧密的关系,而且有可能就是同一个咒语。此外,“危险”的气息只有在禁忌魔杖施行仪式的过程中才会出现,所以芬里尔在熊堡闻到的很可能是弗朗西斯尝试仪式之后的残留。 小狗不知道有没有跟上,他看着诺拉,听她说话,一会点头,一会发楞,显得呆头呆脑。 但是,这根已经停止主持仪式的禁忌魔杖依然能被芬里尔捕捉到危险的味道……这和维多利亚手中的那一根不太一样啊……是因为仪式刚刚结束吗?还是因为吉尔他们出现的差错? 诺拉停止猜测这两件事情、两批人、两个家族之间的关联,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只有更多的信息才能印证她的猜测,不至于将他们引入错误的岔路。 那么现在,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对手了解得再透彻一点。 芬里尔将混了三人血液的灰烬交给诺拉,她则从口袋里取出了最简易的占卜装置:一只水晶球。 已成灰烬的东西无法再次燃烧,诺拉不能再借助火焰的力量解构出物品中的信息,于是,她拿起了禁忌魔杖——她直觉这魔杖的灵性足够帮到自己。 诺拉用魔杖尖端从本就有限的灰烬中挑出了更加有限的一小点,透过水晶球凝视那暗红的一星,同时尝试动用自己的占卜能力。 诺拉心念一动的瞬间,带血灰烬就向上猛地飘去,把蹲在一旁的芬里尔吓得跳起来,他正想用手把灰烬抓回来的时候,只见一幅轻烟一样的图像缓缓显现。 芬里尔只能感到这些微粒似乎在传达什么信息,而透过水晶球占卜的诺拉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首先,魔杖的反应速度吓到她了。她几乎都没有感觉的自己的魔力被使用,或者血脉被调动,只是在心中闪过“占卜”“解构”这样的词汇,禁忌魔杖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瞬间作出反应,并选择最合适的方式对一小点灰烬进行占卜。 但是来不及为之震惊太久,诺拉在看清空中图像的那一刻就沉下眉眼:那是酒神家族内部的景象。 诺拉看到吉尔穿着绣有葡萄叶和酒杯的鲜艳丝绸衣裙,在一间极其奢靡的黄金卧室中畅饮,她脚下跪着四男四女八个侍从,女孩将酒杯、瓜果、点心举过头顶,男孩则将头伏到地上,用后背给她做脚垫。 图像变换,一个跪地侍从的脸逐渐清晰,诺拉认出来,这就是今天在教室里陪吉尔演戏的卢卡。 这时候的卢卡似乎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在四个男孩中,吉尔选了他的后背来踩,于是愤恨和羞耻爬满他的面容。 他自然躲不过吉尔的眼睛。 被小姐一脚踢翻之后,卢卡虽然神色阴沉扭曲到极点,但他还是不敢抬头,也不敢反抗。 诺拉不喜欢这种场面,也下意识的保护小狗,不愿意让他看到这种场面,于是又动用能力,催促图像: “吉尔的身份。” 禁忌魔杖还是那样灵敏,诺拉的指令刚刚脱口,空气中的图像就倏忽散开,一个一个的灰尘微粒急匆匆地拼凑着下一幅画面,那飘动的轨迹似乎非常惧怕。 这一次出现在画面中央的是年纪再小一点的吉尔,她依旧穿着非常奢华鲜艳的衣料,不过没有众多仆从服侍,相反,她站在一个男人身边,站得十分规矩。 那男人看容貌、年纪,似乎是吉尔的父亲,诺拉只扫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占卜中直觉是最准确的,不需要过多思考。而真正让她领悟到什么的,是吉尔对面的那个女人—— 如同流动云霞的紫色长发,衬托出一张玫瑰一样的脸庞,那是娜塔莉教授,娜塔莉·狄俄倪索斯。 而娜塔莉就在此刻开口:“迈克尔,我的小弟弟,你把我的侄女带来,是想交换什么?” 得到了问题的答案,诺拉陷入短暂的沉默,灰烬在空中悬停一会,也没有再接收到新的指令,于是灰烬也纷纷落下,乖顺地聚拢在禁忌魔杖的尖端。 诺拉叹了口气:其实不用占卜,她也大概猜出了吉尔在家族中的地位。 她的打扮可以伪造,头发的状态取决于很多外部因素,但是握有“狄俄倪索斯”姓氏的同时,她紫色的头发已经暗示了她那绝不平庸的血脉,以及超然的地位——至少是在家族内部。 狂欢家族生了很多孩子,这件事情诺拉是知道的,吉尔没有说谎。但是根据卢卡的言语,吉尔在家族中的地位甚至高到能决定是否让他们参加帕拉斯魔法学院的选拔……这种事情在东境可是不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吉尔是娜塔莉的侄女,那不就是当今南境领主的亲孙女? 吉尔的父亲,则是南境领主唯一的儿子。< 40. 糖果屋 《命运回路[西幻]》全本免费阅读 诺拉眼里温柔的雾气倏忽散开,她向后撤了一点,显得有些不自在。 芬里尔还是狼型的时候亲亲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诺拉知道这是犬科动物表达友好、喜爱以及亲近的撒娇方式。但是对于拥有人型,以及人类思维……半个人类思维的芬里尔来说,诺拉下意识地退却了。 芬里尔则在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凑上前,她下意识地闭眼,而芬里尔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就像她之前亲吻他一样,如同一片羽毛,温柔、微痒、亲昵,但不越过任何界限。 唔,芬里尔变成一只有分寸的小狗了诶。诺拉心情有些复杂地想。 像芬里尔那样甩甩脑袋,把这些多余的情绪都甩出去,诺拉揉揉脸,打算开始做正事。 “……所以,‘分血’和‘换血’这两种魔法,很可能拥有同一个源头、同一种原理。弗朗西斯是东境巫师,吉尔是南境巫师,他们得到信息的渠道会是同一个吗?还是说,这是各自家族的积淀呢?” 芬里尔冷哼一声,“积淀?家族养出来的毒蛇吧?”回到想要谋害诺拉的人身上,巨狼收起的獠牙又蠢蠢欲动。 诺拉却若有所思,“弗朗西斯更可能是从黎明教团那里得到的信息,可是吉尔他们……你也听见了,他们更像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不是从外人手中,更像是家族内部。” “源头是谁呢?”诺拉喃喃低语,“是谁教给了谁?流传多久了?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芬里尔杀意更甚:“那就一个一个找出来,一个一个都杀了。” 诺拉有意对芬里尔的极端想法暂时冷处理,于是只是问他:“芬里尔,你还记得他们法阵的具体形状,以及使用魔药的顺序吗?” 芬里尔乖乖回答:“大概记得,但是我也不敢确定,有一些魔药气味很淡,离得远,我没有闻出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诺拉:“我想试试,分血。” 芬里尔大叫“不行!” 他非常焦急、严肃地说:“当然不行!这太危险了!” 小狗急得围着诺拉团团转,“你没看见他们失败之后反噬的样子,我记不清楚步骤,我绝对不会让你尝试的!这太危险了,如果你也昏过去……哦,我想一想就要哭出来了,诺拉,你不能……” 诺拉却按住他,平视他的眼睛,说:“芬里尔,我必须弄清楚。我们需要弄清楚。你不是说过,我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吗?你想想,弗朗西斯死了,吉尔想要我的血!不论我们想不想参与,分血禁术都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不论这种觊觎别人神血的魔法有多么危险,我们都必须弄清楚,因为它太重要了,重要到如果我们不弄清楚,它迟早会害死我们的地步!” 芬里尔的神情依然是不赞同的,但是他抿住了嘴唇。 诺拉继续说:“芬里尔,你想一想,吉尔认为‘分血’能够让她取得我的能力,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我们接下来的处境会有多危险?我们是满分巫师!我们的异常魔力、你的双重天赋、双重身份、我的共鸣者天赋、占卜天赋……我们对这些到底为什么存在一无所知,但我们不能再无知下去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这是为了保护我们。” 诺拉认真地看他的眼睛,没有命令,没有哄劝,她向芬里尔诚实地表达自己的顾虑,以及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我们有线索,这太难得。我们就从‘分血’开始。” 最终,芬里尔还是被诺拉说服了。 但是他还是强调,他并不能保证完全回忆起每一样药草和道具的气味,因为那时候心绪太乱。这需要经过认真思考,并找到对应的东西,每一样都闻过、确认过,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进行。他要求诺拉给他几天时间。 诺拉自然同意。松了一口气之后,她笑着叫芬里尔明早依旧来这里,两人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研究。 在漫天将尽的霞光中,二人终于往宿舍赶,在晚餐时段的尾巴踏进餐厅。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芬里尔就把折叠空间用书本、笔记、魔杖、文具以及好吃的点心装得满满当当,在葡萄园里幸福地等待诺拉。 诺拉这一次准时到达,看到她的那一刻,芬里尔的幸福达到了顶峰,在之后的时间里也不再下降,始终保持着满值! 诺拉喝掉芬里尔端给她的一杯红茶之后,对他宣布: “我们先来做魔文学的期中作业吧!” 诺拉不想让芬里尔在自己逼迫的高压中回忆这么重要的仪式步骤,于是先抛出一件轻松有趣的事情,想要让他放松下来。 不过,芬里尔却没觉得这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情,他意外地对“魔文学”有一点抵触。 即使诺拉没有和芬里尔透露过自己和杰利安的偶遇以及谈话,芬里尔仍然对诺拉最先选择这门课程的动机表示了不满。他甚至撅着嘴表示,昨天在睡前回想两人共度的美妙时光时,似乎回忆起一点杰利安·赫尔墨斯的气味,这非常可疑! 不过目前只有魔文学已经布置好期中作业,因此诺拉依旧非常理直气壮地否定了芬里尔的质疑。 杰利安的劝告的确让诺拉有所思考,但不是按照他引导的那种思考,而是一种怀疑。 和芬里尔雄竞乱猜忌的那种怀疑不同,诺拉是真的怀疑杰利安的动机——在下课的路上把人截下来然后劝人赶紧做作业这种事情真的很奇怪呀!杰利安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让她成为卓越魔法师吧?那对杰利安有什么好处? 他还特意强调过,这是为了让“缪斯家族”获得荣光……这似乎是一个解释,但是不是有点牵强?还有点欲盖弥彰……尤其是在诺拉得知世上居然有“分血”这种魔法之后。 会是因为这个吗?杰利安才对我如此关心?诺拉不得不这么想。 鉴于血缘的链接,诺拉其实并不想将杰利安想得太坏,可是无奈他之前给自己留下过许多奇怪的印象,诺拉需要非常审慎的思考才能选择是否相信他。 但是作业是一定要做的,这不必纠结。 两人都从折叠空间中拿出魔文学课下发的黑云母纸。诺拉只是扫了一眼,但是芬里尔却需要细细读一遍《糖果屋》这个故事。 “哦,主角是一对兄妹,汉塞尔与格莱特,嗯,饥荒……哦,一座糖果屋!非常美味!面包!糖果!蛋糕!嘿嘿!……咦?一个邪恶的女巫?嗯……好恶毒!怎么能……呜呜……啊!太棒了!哦!美好的结局。” 芬里尔看书的时候会念出声,不过这个习惯似乎只在诺拉处于方圆三十米内的时候才会出现。 “女巫可不都是邪恶的。”芬里尔又嘟嘟囔囔,偷偷看一眼诺拉,那女孩正在瞧着嫩绿的葡萄藤发呆,表情有点凝重,芬里尔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他不想破坏现在美好轻松的气氛,他知道诺拉不想让自己感受到压力,于是体贴地问她: “诺拉,我们现在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