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聊斋》 第一章 贯引开篇 月光疏淡,树影斑驳。万花庄村口的大柳树下,蹲着四个男孩子。他们交头接耳,正在商量如何去收拾小傻子。 小傻子名叫万恩,是万家大小姐万兰的私生子。这孩子本来就身世特殊,加上他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另类。 大人们倒是没有什么,不过背地里议论几句而已。而孩子们则是不同,三五成群,总是欺负他。为了避免儿子再遭杀身之祸,母亲只能让他选择了隐忍。 然而,一味的忍让往往会使对方更加猖狂。这些孩童见他软弱可欺,更是变本加厉。见面不是踢他几脚,就是扇他几个耳光,然后一笑而去。 今天上午,万恩扛着一捆干柴正往家里走。可没等走到进南村口,就被前街的三个孩子给拦了下来。不但扇他几个大耳光,还点燃了他的柴草。 暴烈无法抑制的暴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抡起柴刀发疯似的冲了过去,不但以一抵三,还把三个孩子打得是屁滚尿流。 万花庄的孩子们很多,大多数都欺负过万恩。时间一久,就把“打小傻子”当成了一种乐趣。 今天倒好,不但乐趣没找到,反被人家给揍了一顿,三个孩子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天晚上就找来了万钧。 万钧是万花庄有名的大孩头儿,更是万恩母亲的亲侄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参与这件事。 不过两家人素有怨隙,加上奶奶经常对姑姑咒骂的缘故,在万钧的心里,早把这个姑姑视为贱人。 当他得知三个大孩子竟然被小傻子给揍了一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撸起了袖子,低声说道:“每个人都准备几块大石头,就站在小傻子家的西墙外,使劲的往他家窗户上扔石头!” 万恩家坐落在水井旁,茅屋两间,四周绕以石墙。四个孩子生怕路上撞见熟人,便沿着围墙猫腰而行。 东大墙的下面有一座狐仙庙。始建于一百多年前,由于当地的民众极其信奉狐仙,修筑城墙时也就没舍得扒掉。 当四个孩子接近狐仙庙时,突然传来一声绵长的叫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庙台之上蹲坐着一只小狐狸,通身如雪,双眼血红,正冲着他们呲牙怒吼。 万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拿北方的话来说,这小子有点二楞巴道、虎啦吧唧的。他为了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胆量,便破口骂道:“他奶奶的,狐大仙儿多你娘个屁!” 右臂高举,朝前一垫步。就在石头将要出手的时候,那狐狸腾身一跃,由眼睛里射出一道红光。 红光虽然不是很刺眼,但被这光芒一照,脑袋顿时晕晕乎乎的,就连眼睛也变得说不出的恍惚。突然发觉,眼前正是万恩家的大门口。 万钧身为老大,无论什么事他都喜欢出头。迈步走到大门前,清了清嗓子,对着院子里喝道:“小傻子,你他娘地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双扇门“吱呀”一响,打里面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生得斜眉吊眼,手里还握着一根烧火棍子,正是小傻子万恩。 万钧抱着肩膀,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拿腔拿调地道:“小傻子,听说你小子长能耐啦?今天还……” 不等他把话说完,万恩手中那根烧火棍子忽地立了起来,灵光一闪,“啪”的一声,正抽在万钧的额头上。 “我的妈呀!”万钧两手捂着脑袋满地乱蹦。虽然被打得晕头胀脑,但嘴里却是不依不饶。破口骂道:“我稀你奶奶的!脑瓜门子给我整个大包,你们三个用石头往他脑袋上削!” 三个孩子一拥而上,就在举起石头的一刹那,不但万恩不见了,就连眼前那座小院也变成原来的狐仙庙。 三个孩子颇为诧异,轻咦了一声,刚想要说话,却听庙台上传来咯咯的笑声。 转头望去,见万恩正蹲在庙台上,尖声尖气地嘲笑道:“三小孬儿,个不高儿,人家一打滋滋蹽!大傻均,真是傻,装屁不成挨顿打!” 万钧号称打架大王,被他打过的孩子不在少数,哪受得了这等窝囊气?当下举起手中的木棒,恶狠狠地道:“小傻子,今天我要不把你小腿儿打折了,我都不姓万!”咬牙切齿地冲了过去。 其他三个孩子也举起手中的大石头,在后面紧紧跟随。 万恩见四个孩子追了过来,蓦然起身,把身子倏然一转,竟然朝庄外狂奔而去。三个孩子如影随形,在后面穷追不舍。 岂料万恩奔跑的速度极快,身法又飘忽诡异,看似就在眼前,却始终相差不到几步远,就是追之不上。于是就漫无天日的追了下去。 除了万钧之外,其他三个孩子都是家中的宝贝疙瘩。眼看一更已过,还不见孩子们回家,几个家长便开始四下寻找了起来。 当三个家长找到东沟口的时候,发现前边有一个硕大的光圈,正在徐徐地转动。四个孩子汗流如雨,搭拉个大舌头,就像老驴拉磨似的,绕着光圈不停地奔跑。 一个家长刚想上前,却被另一个家长给拉了回来,低声道:“你先别过去。我觉得这光圈有些诡异,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小鬼儿推磨呀?” 另外一个家长呀然叫道:“一定是中邪了!咱三个谁也别过去,一起喊上几嗓子!” 三个家长气运丹田,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声音宏大,把山谷震得隆隆作响。 你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不等他们喊完,脚下的光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四个孩子也如梦初醒,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咧嘴刚要想哭,可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突然眼前一黑,如同吃了齐心丸似的,一齐瘫倒在地上。 三个家长急忙跑上前去,见孩子们居然睡着了,喊了几声也不见醒来。焦急之下,各自背起自家的孩子,撒丫子就往家里跑。却把万钧一个人丢在了河床上。 万钧家住在大西头,等他爷爷接到信后,再推着小车赶到这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可能是因为倒在河床上睡觉的缘故,醒来之后,万钧突然感到肚子有点不舒服,说了一句:“我要拉屎!” 还没等他解开裤腰袋,只听“扑哧”一声,一泡稀屎直接拉在裤兜子里。 万钧咧着个大嘴,哭着叫道:“爷呀,我没憋住!粑粑都干裤兜子里头啦!” 万老爷子本来就很生气,见他脑门子青紫,一副哭唧唧的怂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按倒在手推车上,用力扯下他的裤子,分别在屁股和大腿上擦拭了几下,远远地抛在了沙滩上。 万钧哭着喊道:“爷呀,我就这一条好裤子!你给我扔了,我可穿啥呀?” 爷爷恨恨地道:“你都傻透腔啦,还穿裤子干什么?我问你,人家几个孩子打架,你装什么大瓣蒜?你是怎么倒在这里的?” 万钧知道爷爷对老姑不错,倘若讲出真话,定会遭到一顿暴打。于是便撒谎道:“我也没帮人家打架呀!就跟他们三个跑圈圈。跑乏了,就想坐在地上歇一会儿,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爷爷早已经知道了大概,见他还在撒谎,不禁大怒:“我叫你撒谎!”大巴掌抡起,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 万钧被打得“妈呀妈呀”直叫,连忙摆手道:“爷呀,爷呀,你可别打啦!我这就跟你讲实话!” 翻身坐了起来,抽噎了几声,便把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万老爷子听完,眉头紧锁,心中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安?恍然想起万兰与许大膀子那夜孽缘,不正是因为救狐狸所致吗? 这些年来,万兰独自拉扯一个孩子,日子却过异常的滋润,难道是狐仙在保佑她家?那么,万恩又该是谁?难不成就是万兰和许大膀子所生的孽子? 可那个妖孩子明明被万戬丢进了山野里,为何会失而复得?又为何变得奇丑无比?心中疑惑,实在难以理解。 他心里害怕,不敢多想,低声对万钧道:“大孙子喳,以后可别欺负万恩啦!等你肚子好喽,赶紧到你老姑家道个歉,不然没有咱家好果子吃。” 这次对万钧的教训很深,心里极是害怕,当即点头道:“嗯呐,等我肚子好了的,就给我老姑磕头去。” 万钧的爷爷名叫万长富,八年前还是玄狐山一带最有名的大财主。他少年得志,长袖善舞,十九岁就开始做木材和皮毛生意,四十岁已经发了大财。 正当他风光无限之时,家中出了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小女儿万兰突然有了生孕。孩子的父亲竟然是自家的伙计许大膀子。 在那个年代,姑娘未婚先孕是十分丢人之事。万家乃是当地一方富甲,哪容女儿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盛怒之下,万家不但将万兰逐出了家门,还把许大膀子给活活地打死了。 也不知道是善恶有报,还是破了自家的风水,此后万家霉运不断,厄运连连。万家自富甲一方,到家庭败落,再到家破人亡,不过短短的五个年头。 此后的几年里,万财主摒绝名利,就带着瘫痪的老伴儿和十岁的孙子,住进万花庄最西首的两间茅屋里。 他本打算与女儿修复关系之后,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谁知苍天不饶人,就在这年的冬季,一起灵异事件彻底打破了这一带的宁静。 无形当中,把万恩卷入凶险的旋涡当中。故事就从腊月二十二这天夜里讲起。 第二章 午夜诡事 这是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乌云遍天,落雪无声,万家小院里一片宁静。突然西边柴门“吱呀”一声轻响,打里面钻出一只黄鼠狼来。 这只黄鼠狼个头不大,通身如火,唯有脑门上长有一小撮白毛;两只小眼睛不住地闪着幽光,在这漆黑的暗夜里,更显得有些妖异。 它快速地来到鸡舍前,警觉地看了看四下,突然把头一低,火苗一般地钻入一个墙缝里。随后鸡舍里就炸起营来。 万老太太从睡梦中惊醒,一股身坐了起来,拍着窗户大喊:“咳!咳!老头喳,老头喳,赶紧起来。不好啦!老黄偷鸡来啦!” 万长富披上一件羊皮袄,穿好了鞋子,就从灶台前摸起一根烧火棍子,着急忙慌地朝门外就跑。 最近这段日子里,万家手头不大宽裕,万钧一个多月也没吃过一顿肉了,他做梦都想吃顿鸡肉。一听老黄来偷鸡,一股身跳了起来,抓起戳在墙角的大棍子,光着脚丫子就往外面跑。 夜色漆黑,十步之外无法视物。但毕竟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很快就摸到了鸡舍前。 万长富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小木门,把烧火棍子伸入鸡窝里,一边吆喝一边用棍子敲打着墙壁。 万均站在爷爷的身侧,举着大棍子,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那只黄鼠狼极为狡猾,见有人到来,就钻到鸡翅膀的下面,死死地叼住了鸡翅膀,就是不肯撒嘴。那只大公鸡吃痛不起,依旧“嘎嘎”地叫个不停。 万长富喃喃道:“也没看见黄皮子,这只大公鸡怎么就是叫个不停呢?” 万钧衣衫单薄,又赤着双脚,不一会儿就有些扛不住了。见爷爷笨手笨脚,半天也没能赶走黄鼠狼,有点不耐烦了。 大声喝道:“躲开!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瞧我的!” 用身子一撞,将爷爷撞到了一旁,把手中大棍子伸进鸡窝里。 万钧天生一副好眼神,虽然鸡窝里一片漆黑,但在他的眼里却瞧得分明。就在挑起公鸡的一刹那,发现翅膀的下面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万钧把棍子缓缓地缩了回来,瞄准公鸡的翅膀,小牙儿一咬:“我楸你娘地!” 大棍子直戳了过去,那只大公鸡“嘎”的一声,猛然扑动两下翅膀,将黄鼠甩落出来。 “楸你娘地!楸你娘地!”万钧照着黄鼠狼接二连三地捅了几棍子,只听“吱”的一声,一只黄鼠狼蓦地窜上了西墙,突然弾身一个旋转,朝木门这边冲了过来。 万钧见这小家伙眼睛溜明铮亮,心里有些害怕,惊叫了一声,连忙丢下手中的棍子,闪身退到了一旁。 黄鼠狼把腰一探,从鸡舍里蹿了出来。 后面还站着爷爷万长富,见黄鼠狼已经到自己脚下,抡起烧火棍子就打。也不知打中没打中,只见黄皮子一塌腰,尾巴向上一翘,竟然放了一个臭屁。 寒风呼啸,四周尽是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万长富微微一怔,那只黄鼠狼便从他胯下钻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朝大门口逃去。 万钧初次经历过这等事情,兴奋不已,见黄鼠狼正在逃窜,跳脚大喊:“爷、爷,黄皮子跑啦!赶紧追啊!” 万老爷子怒叱道:“追什么追!别在这儿咋咋呼呼的,光着个大脚丫子,冻不冻脚?赶紧回屋去!” 万均嘟着脸道:“连个黄鼠狼子都打不着,就能在儿孙面前耍威风。”拾起地上的木棍,气呼呼地朝屋里跑去。 近些年里,家中屡遭不幸,老伴儿自打下肢瘫痪之后,总爱遭点儿魍魉魍魉,可今天偏偏打的是一只火红色的黄皮子……他望着那串梅花般的脚印,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万老爷子本想看看这只黄皮子跑了没有,可心里咋想咋怕,朝大门那边走了几步,立马又跑了回来。连忙找来了箩筐,将四只鸡抓进箩筐里,搬到屋子里去了。 屋子里灯光跳跃,暖意融融。万钧两脚塞入被子里,正在奶奶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这时万长富走了进来。 万老太太见老爷子冻得咝咝哈哈,急忙撩开被子,关心地道:“赶紧上炕暖和暖和。四只鸡都没咋地吧?” 万长富把手塞入被子下面,回答道:“没啥事。只有那只大公鸡的膀子上出了一些血,我准备明天就杀了,过小年儿吃顿鸡肉炖酸菜。” 万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身边的长烟袋,一边装着烟叶一边叹道:“这真是越穷越遭棒子打,家里只剩下这四只鸡了,还让老黄给盯上了。” 对着灯火点燃了烟袋锅里的烟叶,连连抽了几口,又说道:“老头喳,这天儿啊,一天比一天冷,鸡也一天比一天瘦。要我说呀,明天你就把四只鸡全都给杀了,然后冻起来。俗话说得好:穷过日子富过年。别看平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地,过年那天必须过得乐乐呵呵地,万一乐呵劲儿一起来,没准儿,就把霉运给冲走了。” 万老爷子刚想说话,却见万钧撇了撇嘴,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哼,乐呵大劲儿了,再把许大膀子给招来吧。” 自打许大膀子死了之后,万老太太经常撞上他,最忌讳这件事。此话一出,顿时觉得脊梁骨一道冰凉,好像什么东西附在身上一般,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最近几年的苦日子,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嘴巴一咧,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万老爷子一脸懵然,笑着道:“四只鸡一只也没丢,你哭个啥呀?” 万老太太充耳不闻,哭得更甚,两手拍着大腿,悲悲切切地哭道:“我的天哪!你们都能乐乐呵呵地过个好年那!我可咋整啊!你们万家怎么这么的狠那!捅了我十二刀还不算那!还把九劫剑插在我心口上啦!眼看就要过年啦,我想回家看看儿子都不能啊……”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万长富见老伴儿举止怪异,说话也变了声调,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对万钧责怪道:“看看,看看,把鬼魂招来了吧?闲着没事,你提什么许大膀子啊!” 万钧一脸的无辜,咧着嘴道:“我就顺嘴儿吐噜出一句话,谁知道就把许大膀子给招来了,我奶也是,一点……” 万老爷子见他还在提许大膀子的名字,不禁大怒,喝道:“够啦!你就是一个丧门星!好事不着边儿,坏事一说一个准儿!赶紧给我下炕去!” 万钧撅着嘴巴,连忙穿上了鞋子,蔫蔫地躲到了房门前。 万老太太自从瘫痪之后,身体虚弱,经常中邪。每当犯病之时,万长富都会为她送送鬼,烧上几张纸钱,再安慰几句也就没事了。 今天当然故伎重演,满脸赔笑,上前抚慰道:“好啦,好啦,别多想啦,赶紧睡觉去,明天我把四只鸡全都杀了,好好地孝敬孝敬你。” 万老太太把眼睛一瞪,喝道:“别他娘地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这个老白毛儿顶不是个东西!不但逼走了女儿,连自己的亲外孙子也不放过,你还算个人么?滚一边去!”身子一扭,抄起身边那杆长长的大烟袋。 恰好万老爷子伸手要为她擦拭眼泪。万老太太把烟袋抡起,出手如同闪电,“砰”的一声,正打万长富的右手背上。 万老爷子吃痛不起,“嗷”地叫了一声,捧着手在地上转了一大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险些便要流出来。 万钧反应迟钝,直到现在还未察觉到奶奶这是妖邪附体。方才被爷爷训斥了一顿,心里正在闷闷不乐,见奶奶打了爷爷一烟袋锅子,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咧着小嘴笑道:“咦耶,我奶真够厉害的了!一烟袋锅子把我爷削得嗷嗷嚎!” 万老太太把屁股一颠,蓦地转向了万钧,破口骂道:“你这个小犊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你臭美,等着的,今天我就叫你家死光光!” 万钧一脸惊怖,急忙闪到爷爷的身侧,扯着爷爷的胳膊道:“爷、爷,大瘫巴来神儿了,她要弄死咱俩,这可咋整啊?” 四年前,万老太太得过一场很大的异病,接连请来了两个巫师,跳了一夜的大神儿也无济于事。巫师见病人张口一个万兰,闭口一个万兰,就建议把女儿万兰请到家中。 可万兰与家中素有怨隙,说什么也不登万家的大门;最后由家族中的几个长辈出面,经过好一番的劝说,万兰这才抱着孩子回到了家中。 说来也怪,万兰一走进卧室,万老太太立刻就停止了哭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怀中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傻笑。 巫师见此招初见成效,连忙做了一个驱邪打鬼的法术。又派人在十字路口烧了几张纸钱,万老太太的病也就好了。 眼下囊中羞涩,根本就请不起巫师。在这孤立无援,充满恐惧的世界里,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比女儿万兰更加重要了。 万老爷子把头一转,对万钧道:“大孙子,你奶撞上许大膀子了,赶紧把你老姑喊来。” 第三章 妖邪难逐(一) 万兰家住在万花庄的大东头。万钧胆子虽大,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爷爷的吩咐,面如苦瓜,不住地挠着自己的脑袋:“爷,我真的害怕呀!要不咱俩一起去吧?” 万老爷子道:“家里必须得留一个人,万一许大膀子把你奶弄死可怎么办?听爷爷的话,赶紧去,明天爷爷就给你杀鸡,两个鸡大腿儿都给你吃。” 万钧犹豫了半晌,最后在爷爷软硬兼施之下,胆战心惊地走出了房门。 寒风凛冽,寒号鸟的叫声苍凉入骨。万钧总觉的身后有动静,惊惧之下,小肚子一腆,小脖子一扬,撒丫子就往东边跑。 万兰家就住在村东头的水井旁。那里有茅屋两间,乃是许大膀子生前所留。 当年东窗事发不久,许大膀子就离奇地失踪了。在父母、后娘、哥嫂们的威逼之下,万兰无处可去,只能住进这两间茅屋里。 饥寒交迫,前景无望,悲愤之下,万兰就想要悬梁自尽。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美妙少女。 她自称名叫胡思雨,家住在东海小涂山胡家大院,是替父亲报答救命之恩。 万兰恍然想起半年前那件事,更是悔恨不迭,更想一死了之。 胡思雨深知她心病根源,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日夜陪伴其侧,对她进行劝导开怀。当问起孩子本无罪过,为何要结束这小小的存在时?万兰却是摇头不语。 胡思雨见腹中的婴儿才是万兰惟一的牵挂,就给她讲了好多母爱如山的故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她想到腹中婴儿的时候,也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胡思雨见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就送给她两样宝物。有了这两样宝物,无论生活还是安全都有了保障,也就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半年后,便产下了一子。 孩子出生那天,雷电大作,劈开万花庄村头的一株千年古树。那些不明真相村民都觉得这孩子不大吉利,就让李半仙儿给掐算掐算。 李半仙儿两眼微眯,掐算了半晌,骇然说道:“这孩子不但是个讨债鬼,而且还是个害人的妖怪。” 当时万家正走向衰落,而且近期厄运不断,万老太太本来就疑神疑鬼,听李半仙儿如此一说,更加确定这孩子就是一个讨债鬼儿,就怂恿大儿子万利戬设法除掉这个孩子。 万戬也就是万钧父亲,此人心狠手辣,天生暴戾,当即就带着几个家丁闯进万兰的家中,不但抢走了孩子,还将那孩子丢到了大山里。 万兰悲痛欲绝,就在想要自寻短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万兰赤着双脚跑出了门外,见门前摆放着一双被子,被子的上面放着一个男婴。 万兰欣喜若狂,将孩子抱了起来,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这孩子虽然身体健康,但长得却是斜眉吊眼,面无表情,与自己的儿子相差甚远。正不知该不该收养之时,胡思雨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对她说道:“万兰姐姐,这孩子正是你的亲生,只不过在他脸上罩上一层面具而已,以免日后再遭伤害。” 万兰高兴不已,便把孩子抱进房中,此后逢人便讲:为了精神上有个寄托,又收养了一个孩子。 万戬也曾多次派人察看,但见这孩子奇丑无比,确实不是被他丢进大山里那个孩子,也就没有再对这孩子痛下杀手。 万兰为了报答胡思雨的救助之恩,就给孩子起名叫许淮恩。但又担心可憎的大哥前来报复,只能子随母姓,叫他“万恩”了。 自己叫万兰,儿子叫万恩,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容易被人误解,但一想到只是个临时用的名字,因此也就没有在乎太多。 晃眼八年过去,随着时日的推移,孩子这件事早已被人们浑然忘却。至于万兰与万家有怎么样的恩怨情仇,后面自有交代。 却说万钧疯也似地跑到姑姑家的大门口,见大门紧闭,就翻墙而过,直接跑到了窗前。 拍着窗户大声喊道:“老姑!老姑!不好啦,许大膀子又来收拾我奶来了,我爷叫你到我家去一趟!” 万兰对父母虽有怨恨,但毕竟已经过去八九年了,况且万家已经落败成这个样子,父母的身旁已经没有了亲人,那些过往恩怨仿佛都变得缥缈淡薄起来。 当即唤醒了熟睡中的儿子,对他道:“不好啦,丑儿,你姥姥又犯邪病了,咱俩赶紧过去看看。” 万恩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脸严肃地道:“娘,我的脸火烧火燎的,可能有妖魔作祟。” 万兰不禁一愣,刚想说话。却听万钧嚷道:“老姑,别听小傻子瞎嘚嘚。你麻溜地!我先走了!” 万兰喊道:“天黑路滑,还是咱们一起走吧。” 万钧嚷道:“不行,那老瘫巴可厉害啦!方才一烟袋锅子把我爷削得吧吧嚎。我得赶紧回去,万一我爷被许大膀子给弄死了可咋办。” 万兰叮嘱道:“路上小心一点。我过会儿就到。” 万钧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家里就跑。 这段时间里,万老太太在老爷子的百般安抚之下,安静了许多,哭闹了一阵子,非得让万长富给他杀鸡炖肉。 万长富不敢不从,当着老太太的面就宰了一只老母鸡。 万老太太见他十分听话,也就不再哭闹了,对万长富吩咐道:“老万头儿,赶紧把鸡肉剁成几大块,不许加盐,烧开锅之后闷上几分钟,再捞出来晾一会儿,等温热合适的时候,就给我端进来。我有点困了,先眯瞪一小会儿。” 说完,两腿一蹬,游蛇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万长富走进厨房,按照人家的吩咐,把鸡肉剁成几大块,放在铁锅里。 灶火熊熊,锅里的水翻开如浪。万老爷子不住地琢磨着:“老伴儿体弱多病,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我不如趁她睡觉这工夫,给她送送。” 一念及此,便开忙豁了起来。 送鬼的道具大概需要四五样东西。有碗、水、筷子、纸钱;如果要是强行驱赶的话,还得需要一把菜刀。 因为碗是人们吃饭的工具,每天都得端饭碗,所以碗代表人的灵性;水属于制阴之物,则代表鬼的灵性。 而筷子的讲究更多:筷子成双,是遵循阴阳;圆头代表天,方头代表地,据说立筷子能够沟通阴阳。倘若筷子立在水中,就证明是被鬼上身了。 万老爷子先剪了几张纸钱,又从厨房里拿出一双筷子和一把菜刀,舀了半碗清水,摆放在风匣上。 正准备做法送鬼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门一看,见万钧跑了回来。 万钧刚想说话,却见爷爷竖指禁声。万钧瞄了一眼风匣上道具,知道爷爷这是要做法驱鬼,静静地站在一旁。 只见万长富把一双筷子浸泡在水中,使两根筷子抱成一团。然后竖立在水碗之中。筷子不住地倾倒,万老爷子一边立着筷子,一边喃喃道: “万家已经家破人亡了,你就别再祸害万家啦!我知道万家此前做过好多错事,你就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请问附体的人到底是谁?若是我家老二万庆,你就给我站起来。若是缺钱的话,我这就给你送去,别再缠磨你娘了。”把手一松,两根筷子居然倒下了。 万老爷子连忙将筷子扶住,又说道:“不是我家老二,那一定就是许大膀子。若是大膀子,你就给我站起来。” 把手散开,筷子竖立了片刻又倒了下去。 万老爷子再次将筷子立在水碗里,缓缓地道:“别羞羞答答地,如果是大膀子,你就站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提,我保证满足你的要求,请你别总缠磨老太太了。 “她年老多病,经不起折腾,明天若是好天气的话,我就在十字路口给你送一大包子钱;若是想孩子,就让万兰带着孩子给你去上坟。”把手撒开,筷子居然立了起来。 万老爷子抡起菜刀,正砍在筷子上,“哗啦”一声,两根筷子飞出多远,最后掉落在了地上。 爷孙俩生怕惊动老太太,趴门朝卧室里瞄了一眼,见老太太仍在睡觉,这才转过身来,拿起那叠纸钱,放在灯火上点燃。 万钧打开了房门,万老爷子一边做着驱赶的动作,一边“吼吼”的朝外驱赶。站在房门口停顿了一下,又朝前迈了三大步,然后将半碗清水和一叠纸钱丢到了门外。 也不知是心理恐惧还是怕将鬼魂招回来,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哐呛”一声,将房门死死地关上。 爷孙俩见驱鬼完成,也不见万老太太有什么反应,以为是驱鬼成功。 正在暗自窃喜之时,忽听卧室里“哐”的一声巨响,吓得二人目瞪口呆。趴门一看,见屋里草木灰满屋乱飞,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片刻,柴灰飘落,这才看清,原来炕上的火盆被万老太太摔在了地上。 第四章 妖邪难逐(二) 万老爷子拎着笤帚怯生生地走了进来,一边收拾清扫着地面一边解释道:“我忙着给你炖肉,你还耍啦个啥呀?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直说,千万别祸害我家呀!” “你放屁!”万老太太把屁股一颠,颠起一尺多高,指着万长富破口骂道:“你这个老瘪犊子,蔫了吧唧的跟老娘耍心眼子!还对我动刀子!你们觉得烧几张破纸就好使吗?”抡起一把长烙铁,照着万长富的后背就是一下子。 打得万长富“妈呀”一声,拔高一蹦,拔腿就往门口跑。 万钧见爷爷挨了打,不禁大怒,一个健步就冲到房中,大骂道:“大瘫巴,我今天跟你拼啦!”伸手去抓戳在墙角的大棍子。 “小王八羔子你还反天了呢!”万老太太双眼血红,面容扭曲变形,稀疏的三颗门牙交错紧咬,嘴里发出“嗤嗤”的响声,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万老爷子已经猜到是邪魔附体,生怕孙子吃亏,一把搬住他的肩头,厉声喝道:“你给我消停一点儿!” 万钧天生倔强,牛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住地摇晃着肩膀,大声吼道:“别拉我!” 万老爷子见喝止不住,又不敢跟他明说,无奈之下,一把扯过他的后脖领子,连三遍四地抽了他几个大耳刮子。 万老太太转怒为笑,手舞足蹈,拍手笑道:“好玩儿,好玩儿,真好玩儿,两只大狗咬一团儿。嘻嘻嘻。” 万钧见爷爷真的动怒了,立刻停止了挣扎,哭唧唧地道:“我……我这是在帮你,你为啥还打我呀?” 万老爷子故意恶狠狠地道:“打你,我还想整死你呢!死玩应,一点儿也不听话!”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抡,又照着他的屁股又猛踹一脚,将万钧踹出了卧室。 先给他丢了几个眼色,可万钧反应迟钝,依旧大哭大骂。只好扯过他的耳朵,附耳道:“你奶可能是被黄皮子给迷上了,咱俩打不过她,你就别再添乱了!” “啊,不是撞上许大膀子啦?”万钧又惊又骇,顿时止住了哭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可怎咋整啊?” 万老爷子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先稳住她,等你老姑来了,再想法子。” 爷孙俩的对话不知是被万老太太给听见了还是有所感应,只听她破口骂道:“你们两个瘪犊子,还想搬兵收拾我,土疙瘩开屁股眯门儿!”抓起炕上的东西就往地上扔。 万老爷子急忙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连连作揖道:“大仙儿息怒,大仙息怒,我们真的没有去搬兵,只想多杀几只鸡,来孝敬神灵。” 万老太太哼道:“烧报纸上坟,你糊弄鬼呢!” 一会儿要砸窗户,一会儿要烧房子,好在万长富比较冷静,好话说了千千万,响头磕了上百个,这才算保住了这所房子。 闹腾了好一阵子,这邪灵大概也是累了,便坐在了炕头上,屈着鼻子,四下嗅了嗅,突然把眼睛一瞪,对万长富喝道:“我饿了!把鸡肉给我端上来!” 万长富哪敢怠慢,连忙从锅里捞出了鸡肉,装入盆里,给她端了进来。 万老太太把头一低,一口叼起一个鸡大腿,也不管鸡肉里有没有骨头,吞到嘴里就是一个劲儿地嚼。 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油汤子顺着嘴角四下横流,弄得到处都是,眨眼之间,便把一只鸡吃得溜溜光。 万老太太似乎吃得很高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白牙一呲,嘻嘻笑道:“万老抠儿还算够意思!” 两腿一盘,两手扳着大腿,身子前悠后荡,嘴里不住地唱道:“先穿袜子后穿鞋,先当孙子后当爷……” 唱着唱着,突然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地道:“老万家的鸡还真挺好吃,不走了,今天就在他家睡上一觉。”身子一转,游鱼一般钻进了被子里。 万老爷子见她安静了下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趴门看了一眼万钧,见他蜷缩在灶台前,两手捧着头,在黑暗中默默地流着眼泪。 万老爷子本想让他去看看万兰,但见把孙子害成这样,欲言又止,期盼着女儿早一点到来。 万家庄很大,东西足有三四里地远。万兰牵着儿子的手,在凛冽的寒风中艰难而行。 雪花零落,青石板大道上一片雪白。凛冽的寒风吹来,残叶在雪地上翻飞不已,偶尔一只黑猫倏然穿过,无声无息。 万兰伴随着两个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心里说不出的恐惧。心里一直在想:“这妖鬼之事乃无形的东西,万一把附在孩子身上那可咋办?” 爱子之心,乃母亲的天性。当下止住了脚步,朝路北一户人家看了看,见前边就是堂姐万芬的家,便对万恩道: “丑儿,你脸上罩的仙家面具,既然有感应,那一定就是被邪魔附了体。娘把你送到你二姨家,你就在她家等着我。” 万恩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如果是邪魔附体,那孩儿就更不该走了!我要保护娘亲!” 近些年,玄狐山一带发生了多起诡异事件,周边的民众无不慌乱恐惧,为了避免撞见妖邪,无论谁家发生这等事情都选择闭门不出。 见儿子得知有妖邪出现,竟然不惧反笑,坦然自若,万兰心下微奇,瞧着勇敢调皮的孩子,微有怪责,又是骄傲又欢喜,淡然道:“那就一起走吧!” 万家的茅屋里灯光明亮,万老爷子苶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搅扰邪灵的安静。 万老太太正在蒙头大睡,仿佛被什么动静所惊动,突然撩开了被子,一股身坐了起来,指着万长富骂道:“好你这个老王八羔子,竟然偷偷摸摸地搬兵去了。” 身子一扭,趴在到窗台上,侧耳听了听,骇然叫道:“不好,是万兰来了。这小寡妇可不好惹,能把许大膀子收拾悲服的……” 扶正身躯,仔仔细细地朝外看了看,突然脸色大变,两只小手儿开始抖动了起来,连声叫道: “不好,不好,万兰的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崽子……这小崽子可惹不起,不但脸上带着仙家面具,身上还笼罩着红光。不行,这小崽子可厉害,我得走,我得赶紧走。” 把身子一转,手脚并用,在炕上爬了一大圈,抓耳挠腮,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他奶奶的,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身子一转,又坐回在了炕头上。 “仙家面具?”万长富微微一怔,恍然想起八年前被大儿子扔在深山里那个孩子。心中虽然忐忑忧虑,但在这恐怖暗夜里,竟觉得对这对母子说不出的亲近。 这时,母子俩已经走进了大门,万老太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两只小手二抖得溜溜圆,骇然道: “不好,万兰和那小崽子已经走进大门了,我得躲起来。”身子一闪,蜷缩在角落里,抓过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 房中静寂,落针可闻。 万兰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子径直来到炕沿前,用震撼的声音喝道:“你到底是妖还是鬼?赶紧给我露出你的真面目来!” 话音未落,万老太太头顶上的被子冲天飞起,帘幕一般悬挂在房梁上。 万老太太把头一转,褐色的眼珠里,闪烁着凌厉凶恶的光芒,门牙交错,正要向万兰发怒。 这当时,万恩两眼闪光,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不好,大黄鼠狼子!大黄鼠狼子!” 众人骇然,四下寻找,纷纷问道:“哪呢?哪呢?” 万恩惊恐万状,连连后退,指着万老太太道:“就附在老太婆的身子上。” 万兰知道儿子天生不凡,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她对儿子的话说不出的相信。两眼定定地望向了母亲,陡然想起多年前被母亲凌辱的一幕,心中愤怒与痛苦直欲发狂。怒吼一声,抡起烧火棍子,照着母亲的脑袋横扫过来。 万老太太两手拄地,两脚一瞪炕墙,游蛇一般窜到了西墙下,仰靠在粮食袋子上,不住地摇头晃脑,豁牙子一呲,嘻嘻笑道:“万小丫儿,羞嗒嗒,闲着没事打她妈!”朝她又吐舌头又刮脸。 万兰怒火如沸,腾身跳到了炕上,一把将母亲的头发扯住,用力一推,将她摁倒在炕上,身子一翻,骑在她的身上,左手掐住她的脖子,右手抡起,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打得万老太太大哭大叫,骂道:“你这死丫头,打我干嘛呀?” 原来就在万兰出手的一刹那,邪灵已经出体。万兰悔恨难当,急忙撒开了手,连忙解释道:“娘,你被老黄给迷上了。” 万老太太惊愕迷茫,嘴唇翕动,少气无力地道:“是吗?我说浑身怎么哪都疼呢。”说完便睡着了。 万钧手里握着大棍子,跃跃欲试,见奶奶清醒了过来,急不可耐地对万恩道:“小傻子,你看看黄皮子跑到哪里去啦!” “哎!”万恩连忙运用元神,可这一运用元神不要紧,只听“砰”的一声,脸上的面具崩爆开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落在了地上。真容外露,竟是一个俊秀出尘的小男孩。 第五章 妖邪难逐(三) 万老爷子、万钧一脸愕然,但彼此都没有说话。只见他眼中精光爆闪,四下游动,电火一般的眼光在大门墙上停了下来。 只见一只火红色的黄鼠狼正趴在墙头上,不住地舔舐着自己的前爪。最为可怖的却是,它的身上散发着阴柔的妖气,仿佛寒夜中的冷雾,笼罩它的周身。 万恩惊讶害怕,指着大门墙,结结巴巴说道:“大……大哥,黄皮子就在西墙头儿上趴着呢。” 别看万钧傻了吧唧,头脑有些迟钝,要说打架那腿脚比谁都快,拎着大棍子就冲出了门外。 万老爷子生怕孙子出现闪失,拎着烧火棍子也跟了出去。 夜色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爷孙俩来到大门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大门墙就是一顿乱打。 北方大多是满族人,大门口都立着祖宗杆子。万恩瞧得真切,见那只黄鼠狼纵身一跃,窜到祖宗杆子的上面,后腿勾住上面的木斗,大头朝下,悬在上面悠悠荡荡。 万恩跳脚喊道:“跑了,跑了,蹽到祖宗杆子上面去拉!” 万钧手里的棍子较长,照着木斗就是一顿乱捅。那黄鼠狼纵身而下,钻进柴垛里就不见了。 万恩扯着嗓子大喊:“钻到柴垛下边去拉。” 万恩木棍当矛使,在柴垛上一顿乱戳,只听“吱”的一声痛叫,此后就不见动静了。翻找了几下,寒风凛冽,天色漆黑一片,偌大的柴垛如何翻找得起? 爷孙俩见翻找不到,也就回到了房中。 灯光摇曳,照在万老太太的身上忽明忽暗,只见她身上颤动了几下,突然一股身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腰,叫道:“诶呦,我的腰怎么这么的疼啊!” “呦呦呦,不行啦!”翻身打滚,大声喊痛。 万钧喊道:“保证是黄皮子搞的鬼!小弟,你再瞅瞅。” 万恩眼中精光爆闪,见柴垛的深处有一只黄鼠狼,倒在地上不住地翻滚,与万老太太的动作不差大致。 便指着柴垛道:“就在柴垛里,不过躲藏的很深。” 万钧怒道:“我这就把柴垛点着了,烧死这个王八羔子!” 万老爷子阻止道:“不得鲁莽!黄皮子极为狡猾,不等你靠近,它早就逃走了。还有,这妖魔十分邪性,万一借着这把大火,来个火烧全庄怎么办?那万家不是成了万人恨了么。” 万钧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让老瘫巴等死啊!” 万老爷子瞄了一眼老伴儿,见她痛苦不堪,十分心痛,沉声道:“硬的不行,咱就来个软的,大家伙都给黄大仙跪下,求求大仙儿放过老太太吧。” 说完,屈膝跪倒在地,对众人道:“赶快给大仙跪下磕头。” 万兰知道不起作用,但见父亲下跪,只得跟随。万钧、万恩见两个长辈双双下跪,也就跪在万兰的身后。 万老爷子磕头道:“黄大仙息怒,黄大仙息怒,恕我万长富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黄大仙,我们愿意跪下来向你谢罪!” 话音未落,万老太太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一股身坐了下来。把两腿一盘,小嘴一歪,似乎想要说什么,可那嘴唇突然颤动了几下,鼻子一皱,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道: “我黄大仙儿保佑你万家这么多年,吃你家一只鸡也是吃的着的。你不恭敬我也就算了,还打我几棍子,你们这几个王八羔子怎么这么狠那!” 万老爷子作揖道:“大仙在上,我知道你对我家好,万家孝敬您也是应该的,但您别缠磨我老伴儿啊。他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求求你放过她吧?” 万老太太把嘴一撇,哼道:“说的倒是轻巧。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叫我放过她我就放过她?莫说老太太,就是你们四个我也不会轻饶!” 万老爷子嘴唇颤动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万兰接过话来:“黄大仙儿圣明。树有树根,瓜有瓜藤,既然你知道罪魁祸首是我们四个人,又何必让一个无辜的老太太受这无妄之灾?素闻黄大仙儿仁慈宽厚,还请放过她吧!” 万老太太哈哈笑道:“小寡妇,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一旦我成不了附体,你们能放过我吗?再者说了,这老太太命如草芥,死了又有何惜?像她这等伤残之人,最好尽快死光死绝,也好做个鬼国的臣民!万兰,当年把你被逐出家门,正是这老太太出的馊主意,你可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万老爷子见她是在挑拨离间,极为愤怒,喝道:“少说废话,你怎么才肯放人?赶紧提个条件!” 万老太把嘴一撇,哼道:“瞧瞧你家这破日子过的吧!耗子进来都得哭着出去。还问我什么条件?好像你能满足似的。” 万老爷子道:“只要你放过我老伴儿,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满足你的要求。”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万老太太鼓掌道:“好,够爷们!” 把头一歪,寻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你想与我和解,那我就说说我的条件。方才我寻思了一下,觉得你们两家都是苦大哈的,就不让你们破费那些钱财了。这样吧,你们立马给我准备十只肥鸡,五只大鹅。另外每个人各剁下一根手指头,我就立刻走人。” “什么!”万长富本想破财消灾,讨个安宁,没想到他竟然提出一个如此离谱的条件,不禁勃然大怒,对万钧道:“鬼怕恶人。大孙子,咱爷俩跟他拼啦!” 伸手摸起一个笤帚疙瘩,还没等直起腰来,却见万钧举着木棍子,“噌”的一下跳到炕上,举起棒子,照着自己的奶奶就是一棍子,嘴里还骂着:“我削你个大瘫巴!” 大惊之下,万老太太右臂疾转,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从炕上疾冲而下,稳稳地坐在西墙下的木椅上。 二郎腿一翘,摇头晃脑,嘴里还嚷道:“打不着,打不着,吓了老娘一身毛!” 万钧跳到地上,举着棍子又冲了过去。却被万恩一把拉住,摇头道:“不要打她!” 万钧气得呼哧带喘,问道:“为啥不让我打她?” 万恩低声道:“黄皮子根本就不在老太婆的身上,还在门口的柴垛下面,它是用邪气在摆布人。莫说你打不着她,就是打到了,老太太也得受伤。” 万兰也补充道:“万恩说的没错,邪魔附体并非钻入人的身体里,而是在百步之内对病人进行迷魂控制。” 万钧又愤怒又无奈,用棍子猛击几下地面,跳脚吼道:“这可怎么办哪!” 万兰朝三个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去了走廊。三个人尾随其后,在灶台前站立。 万兰一本正色地道:“我们几个都不懂道行,单凭武力和哀求是无法驱走邪灵的,想要邪灵尽快离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请巫师。” 万长富抖落几下衣兜,苦着脸道:“我的衣兜比脸都干净,哪有钱去请巫师啊。” 万兰见父亲既可怜又可憎,就想借机教训他几句,怒吼道:“你不是这一带大财主吗?既然能买通官府,救一个杀人犯,难道连请个巫师的钱都没有吗?” 一把拉过儿子的手,忿忿地道:“不管他家的臭事!咱们走!”迈步就往门外走。 万钧以为老姑真的要走,便跪在万兰的面前,哭求道:“老姑,我害怕。你不能走啊!” 万兰捧起他的脸,连连朝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万钧虽然不知其意,但知道老姑不会抛下他们不管。 就这样,万兰领着孩子先去了堂姐家。 万芬比万兰年长三岁,两个人平时关系最好,当下说明了来意。 万芬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得知万家出了事情,便对丈夫喊道:“赶紧起来。二婶子中邪了。万兰还要去请巫师,家里没人,咱俩过去看看去。” 万芬的丈夫是个上门女婿,对万芬是百依百顺,连忙穿上了衣服,得知万兰要去许家沟去请巫师,主动为她套好了驴车。 蹄声嘚嘚,车轮滚滚。一路上万恩几次想问自己的身世,但都被万兰回绝了。并正色地对他道:“眼下你只记住是许家后代就行了,什么也不许问,暂时埋藏在心里。一旦时机成熟,娘自会把所有的事情讲给你。” 万恩聪明懂事,知道母亲不说必有缘由,索性也不再问了。 驴车在雪路上奔跑,很快就到了许家的大门口。万兰见三叔家中一片漆黑,便大声高喊:“三叔,三叔,我是万兰,请你把门打开。” 巫师名叫许镇山,也是许大膀子的亲三叔。今年五十多岁,患有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由于自幼体弱多病,父母为了好生养,就给他起了一个“秃子”的小名儿。因为他家住在西山下,因此都叫他西山秃子。 可能是久病成医的缘故,许镇山不但会医术还有些道行。他天生腿脚不大好使,不能劳作,为了生存,他自称已经出马了,便带着一个帮军,经常到外边驱邪打鬼或跳大神。因此人们都称他许巫师。 第六章 邪魔难逐(四) 万兰抚孤育子,整整八年。万恩自打被丢进山野之后,经常生病,三叔也就成了她家的私人郎中。 今天大半夜的将他唤醒,以为是孩子又得了什么急病,立刻让老伴儿将万兰迎进房中。 万恩也想进屋暖和暖和,万兰朝儿子丢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我想给你三爷爷一个惊喜。” 万恩嗪首微点,就站在走廊没有进去。 许三叔不见万恩到来,当头便问:“孩子又生病了吧?” 万兰摇了摇头,当下就把母亲中邪之事讲了一遍。 万家不但棒打鸳鸯,还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子,因此恨怨很深。当即说道:“万兰,虽然你无名无份,但许家永远承认你是许家的儿媳妇,至于万家的事,就是送我一座金山,我也不管他家的事!” 万兰见三叔态度如此的强硬,当下一笑道:“三叔您先别生气。听万兰给您讲讲利与弊……” 许镇山摆手道:“我不听。俗话说得好,血浓于水。你能与父母修缮关系,就连我这个外姓人看了也很高兴。不过你想把我当成你们之间的一座桥梁,绝对不可以。 “这些年来,三叔看在我亡侄的面子上,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已经付出不少了。不瞒你说,我是会扎诡门十三针,可每扎好一回邪病,自己就会得一场大病。况且我的腿脚也不好使,你还是去找其高人看看吧。” 万兰道:“眼下万家落败成这个样子,父母的身旁几无亲人。我确实想与父母修缮关系,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许家的后代。” 许三叔一脸的茫然,问道:“你,你说什么?什么许家的后代?我没听明白。” 万兰笑道:“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丑儿就是你们许家的骨肉。为了他的安全,故此为他带上了面具,一直隐瞒到了今天。” 把头一转,冲着门外喊道:“丑儿,赶紧拜见你的三爷、三奶。” “哎!”门帘一挑,香风陡转,跑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生得是眉清目秀,十分的精神。撩袍跪倒在两位老人身前,朗声说道:“孙子许淮恩,给三爷、三奶磕头了。”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二老的身前。 许家老太太连忙端来了油灯,在万恩的面前照来照去,过了好一阵子,这才点头道:“嗯,儒雅不失阳刚,是许家的后人。” 许三叔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笑道:“为了我这个大孙子,老朽愿意到万家走一趟。虽然不能完全化解彼此间所有的矛盾,但至少万家以后不再伤害我家大孙子。” 万兰心中狂喜,转头问道:“要不要带上帮军?” 许三叔笑道:“跳大神那不过是我吃饭的营生,驱邪打鬼还得看道行。” 当下背起了药箱,带好降妖的法具,与万恩一起上了驴车。蹄声嘚嘚,三个人乘车朝万家万花庄驶去。 这段时间,邪灵闹得更欢,幸亏有万芬夫妇两镇着,这才稍稍的消停了一点。大概是折腾饿了,非得逼着万长富为她煮鸡蛋。 大冬天的,万家哪有鸡蛋?没有办法,万芬回到家中拿来十个鸡蛋。放在锅里煮熟,万芬剥开一个,她就吃一个,狼吞虎咽,一会的工夫,就吃了六个鸡蛋。 吃着吃着,忽然竖起了耳朵,谛听了片刻,把手一挥,一巴掌打落万芬手里的鸡蛋,大骂道: “万兰这个小寡妇,我还真以为她赌气走了呢,原来是去搬兵啦。还整来一个栽栽愣愣的大巫师,我才不怕他呢!今天我就和老万家杠上了,看看咱谁能斗过谁!我要是不给万家来点厉害,万家还拿我黄大仙当成病猫呢!” 话虽然说得很硬气,可两只手却抖得溜圆,撩起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躲在了炕角里。 许镇山在万兰母子俩的搀扶下,走进屋子里。 众人刚要和他打招呼,许镇山竖起了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和他说话。 万老太太见有人进来,蓦地撩起了被子,脑袋朝外一探,“喵”了一声,学了一声猫叫,然后冲着许镇山嘻嘻地笑了起来。 许镇山想把她稳住,因此也不理她,一屁股坐在了炕沿边上。 万老太太朝前爬了几步,凑到许镇山的身旁,拿起一个鸡蛋,嘻嘻笑道:“大巫师,您别客气,先吃一个大鸡蛋,过会儿我让万老抠给咱俩炖鸡肉。” 许镇山拨开他的手,淡然问道:“这位黄大仙儿你是从哪里来呀?” 万老太太也不答话,把一个鸡蛋夹在手掌中间,来回搓动了几下,突然“喀嚓”一声轻响,蛋皮破裂开来。 万老太太“诶耶”了一声,当下将剥开蛋皮,把整个鸡蛋塞入口中。 吃下剩余的三个鸡蛋,心情似乎十分舒畅,哼了几声令人难懂的曲子.转头看了一眼许镇山,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许镇山问道:“你笑啥呀?” 万老太太把牙一呲,指着西山道:“你看西山坡上怎么秃的荒儿地呢?” 许镇山见邪灵和自己在逗笑,心里安定了许多,便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呀?” 万老太太咯咯笑道:“你这老家伙真聪明,还听出来了,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喊你西山秃儿吧。” 许镇山哈哈笑道:“行行行。现在鸡蛋也吃没了,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就唠唠嗑呗?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跟我叨咕叨咕。如果万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就帮你揍他们一顿!” 万老太太哈哈笑道:“我来万家大半天了,一个会讲人话的都没有,可算碰上一个明白人。行,我看你这老家伙还不错,就和你唠唠嗑。” 许镇山见她对自己颇有好感,也就朝她身边靠了靠,笑着问道:“你是哪路的大仙啊?怎么跑到万家来了?” 万老太太道:“我家住在黄老巢,我爹名叫黄成霸,我叫黄金锁儿。我爷爷就是黄仙庙里供奉黄仙黄道安。 “今天闲着没事,就到山下转悠一圈,刚一下山,就碰见一只雪兔,我就撒丫子去追。结果兔子没追着,还迷路了。 “我又冷又饿,就从西山坡上跑进了万家。本想在他家柴房里待一晚上,可是这老肠老肚总干仗,就想吃他家一只鸡。 “结果鸡没吃成,还被万长富和他那傻孙子给打了一顿。你说我能不生气吗?俗话说得好,柿子专挑软的捏,我见万老太太体弱多病,又是个大瘫巴,就给她给迷住了。” 许镇山又问道:“据说你还把许大膀子也给搬来了?你们俩缠磨一个瘫痪老人,那不是存心害人吗?” 万老太太嘻嘻笑道:“哪有什么许大膀子。我经常到外面惹祸,我爹就给我立了好多规矩,我怕我爹收拾我,就使了一招‘摄魂御鬼法’。也就是借着万老太太惧怕许大膀子的心里,故意装了一会儿鬼魂,没想到被万恩那小王八羔子给识破了。 “我见隐瞒不住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独自一人,就跟他家干起来了。没想到万兰那小寡妇还挺尖,偷偷摸摸地溜走了,闹了半天把你这个西山秃子给搬来了。” 把头一转,指着许镇山一脸正色地道:“我知道你有两把刷子,不过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可不许多管闲事!否则让我爷爷来收拾你这老偏瘫!” 许镇山一直盯着万老太太的眼睛,见她瞳孔很大,动转之时,竟然呈现出一个身穿红袍的小男孩来,不禁有些紧张。 忖道:“这邪魔年纪虽然不大,但根基却是很深。单凭自己粗浅的道法,未必能将他降伏。我不如跟他套套近乎,用诡门十三针将他逼出来,再封住万老太太的脉门,使邪魔不能附体。” 主意拿定之后,便吩咐所有人都到走廊去。 众人纷纷响应,唯有万钧不走。他知道许家与万家有过节,生怕他借机使坏,把万家置于死地怎么办? 许镇山生怕他坏了大事,便厉声喝道:“给我滚出去!” 万钧天生倔强,把脖子一梗,吼道:“我就不出去!爱咋咋地!” 万长富见孙子跟巫师杠上了,急忙跑了进来,扯着膀子将万钧拽到了门口。 许镇山为了讨得邪魔的信任,拾起拐杖,假模假式地照着万恩连打了几下,结果没打着人,都削在门框上了。 万钧见许镇山不但跟邪魔很亲近,还轮棍子打了自己,更加确定许镇山也不是个好东西,转身大骂道:“西山秃子,你等着的!哪天我一把火把你家狗窝点着了。” 许镇山一是真的有些恼怒,二是也想要演戏,就抡起拐杖,再次削在了门框上。 万老太太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突然竖起了拇指:“西山秃子,你真是这份的!” 一番半真半假的神操作,果然赢得了邪魔的欢心。没想到万钧的胡乱猜忌,无形中竟帮了一个大忙。 第七章 一针毙命 许镇山见所有人都去了走廊,便把门关上,神神秘秘地对万老太太道:“你不知道,我与万家也有深仇大恨,想让我帮他,没门!” 万老太太嘻嘻笑道:“对!封住他的嘴。土疙瘩开屁股——眯门!” 许镇山见完全赢得了他的信任,便问道:“黄大仙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万老太太寻思了一下,说道:“我暂时还不想走了!只想等我爹或是我娘找到这里来,我在离开万家。” 许镇山极想知道究竟,便故意问道:“为什么要等你爹娘找你?难道你找不到家了么?” 万老太太哧哧说道:“你这个西山秃子,我堂堂正正的黄大仙儿,哪能找不到家?” 许镇山再问道:“那是为什么?” 万老太太嘻嘻一笑道:“秘密。不告诉你。” 许镇山故意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指着他道:“我诚心把你当做朋友看,你却把我当做敌人瞧,算我自作多情。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我收了万家的钱,那就为万家打鬼驱邪!” 万老太太连忙摆手道:“别介,别介,你这个西山秃子,怎么猴洗孩子不等毛干呢?你着什么急啊!我见你这个老家伙还不错,我就把实情告诉给你吧。” 手脚并用,爬到炕沿前,瞪着贼溜溜的眼睛朝走廊那边看了看,见门外异常的安静,又坐回了原处。 神神秘秘地讲道:“昨天夜里,我发现万兰家那个小崽子头顶有红光笼罩,具有王者风范。我爷爷说过,‘王者进山,黄仙不安。’所以我就想在他家待上一夜,等我爹娘来了,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们,借机把万恩那个小兔羔子给收拾喽!” 许镇山周身剧颤,但稍纵即逝,想不到自己的谨慎行事,竟然打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心想给它来个先下手为强,转念又一想,自己道行不深,万一降伏不了这妖魔,不但自己好不了,万兰、万恩也得深受其害。 如此一想,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通过方才的对话,觉得附体的邪魔是一个还未成年,估计修行一定不是太深,只要巧妙地靠近她的身体,就很容易找到附体的邪气。 其实邪灵附体,并不是一只灵物钻入病人的身体里,而是在一百步之内,以自己的念力控制他人的意念。 但邪灵并不是对任何人都能控制,除非他的念力远胜对方,否则极容易会被对方反制。因此邪魔大多都选择老弱病残的人进行迷魂或摆布。 一旦控制成功,它怎么动,病人就怎么动,它想说什么,病人就得随着他的意愿而讲话。拿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用一种怪异的东西控制了对方的神经。 这邪气一般不会外露,大多是藏在人的关节处,除非邪灵过度意忘形的时候,邪气就会逸出,比如虎口、下颏、臂弯等关节之处。 万老太太身上穿着厚棉袄,厚棉裤,又是个女人,怎能扒下她的衣服到处翻找啊?再者说了,就是不顾及这些,当你解开衣服的时候,那邪气早就跑了。 于是许镇山就想了一个法子,想让邪灵得意忘形,把邪气引到表面上来。 可眼下又没办法与外面的人进行沟通,尤其万钧那个傻小子,一急眼在削我几棒子,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残月西山,再过一会就要接近黎明了,时不等人,我必须马上行动。 于是用拐杖推开了房门,对门外道:“万长富,你这老家伙真不是个东西。黄大仙儿保佑你家这么多年了,吃你家两只鸡也是应该的,你不但不给,还打了人家。今天我替大仙儿说几句公道话!你们赶紧给我进来,给黄大仙儿赔礼道歉!” 众人虽然不知道许镇山想干什么,但都知道他此番造作必有用意,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们这就给大仙赔礼道歉。” 万钧头脑简单,不知其中的用意,跳脚吼道:“西山秃子,你为啥要偏向黄皮子?我今天跟你……” 万长富一把捏住他的嘴巴,低声喝道:“你这个好事不足,坏事有余的玩意,处处添乱!” 大怒之下,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声音又脆又响,打得万钧一蹦高,嘴巴大张,刚要嚎啕大哭,万兰也举起了巴掌,低声喝道:“你给我憋回去。” 万钧见人人都要打他,连忙闭上了嘴巴,但还是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道:“就能欺负小孩儿能耐,有本事去……” 话说半截,忽觉嘴巴一紧,转头一看,见万恩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万钧刚想反抗,只听万恩附耳道:“我们都是一伙的,目的就是引邪灵现身。” 万钧如梦方醒,顿时怨气全消,抬手揉了揉脸颊,当即嘻开了嘴巴,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啊!走,咱俩也进屋看看去。” 六个人陆续走进房中,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 许镇山事先朝众人丢了一个眼色,然后喝道:“以后不许对黄大仙儿不敬!所有的人都给大仙儿跪下。” 众人纷纷跪下。 许镇山再向万长富使了个眼色,厉声喝道:“万老头子,你给我往前一点儿!” 万长富经商这些年,要说逢场作戏那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他故作紧张,双膝颤抖,朝前跪行了几步,突然“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颤声叫道: “我等老眼昏花,不知黄大仙儿光临寒舍,冒犯了大仙,实在是……是罪该万死!万长富乃一家之主,代替全家甘愿惩罚!” 许镇山举起了拐杖,照着万长富后背连抽了几下,虽然下手很重,但抽在身上却是很轻。万长富也很配合,单等棍子往下一落,便凄声惨叫了起来。 邪魔见把万老头子打得嗷嗷直叫,不禁手舞足蹈,又是唱又是跳,极是开心。 许镇山两眼盯住她的两手,突然发现左手的虎口上鼓起一个大疙瘩,知道是这股邪气已经窜到了虎口上。 他腿脚不大好使,生怕错过这个机会,便说了一句:“这炕好热呀。”故意朝前挪动了一下身子。 单等万老太太把手放下,许镇山蓦地探出右手,一把将她的左手抓住,大拇指一抠万老太太的寸关尺,“嘎”的一声惨叫,身子顿时一软,便靠在了东墙上。 两眼微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但嘴里还在不住地骂道:“西山秃子,你这老王八羔子!我爷爷是北海一带最大的黄仙,你赶紧把我放开,不然我叫你不得好死!” 许镇山也不理他,大声叫道:“万兰,赶快把药箱里的五行针给找出来。” 两年前,孩子总是疾病缠身,这个药箱子一直放在万兰的家中,想要找到针包,可说是伸手即取,很快就拿出一个针包来。 许镇山又对万兰道:“五行中,中间为土;土为黄色,你赶紧把那根黄色的钢针递给我。” 万兰展开针包,抽出一根黄色的钢针,交到许镇山的手中。 许镇山右手不大利索,钢针虽然在手,可抖动了好半天,就是扎不上虎口那个大疙瘩。 众人都在屏息静观,唯有万恩两眼不错位地盯着万老太太的眼睛,见她通红的眼珠里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男孩在跳跃,手里拿着一把宝剑,一直在指着自己。 万恩越看越怕,突然怪吼了一声,一个健步冲到近前,抡起了拳头,就砸在钢针上。 “扑哧”的一声,两寸多长的钢针几乎全部没入手中,万老太太“嘎”的一声惨叫,当堂就背过气去。 许镇山吓得是目瞪口呆,周身剧颤,两只手哆嗦个不停,两眼盯着那根外露的钢针,骇然道:“死啦,死啦。万恩哪,你这是要害死我呀!” 惊恐杂乱之下,许镇山也没说清。万钧以为是奶奶被扎死了,顿时大嘴一咧,哭着喊道:“奶呀——!你可不能死啊!” 他这一嚎,万长富、万兰也跟着惊呼大叫,一时间,惊呼声迭起,有的叫奶,有的喊娘,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许镇山连连摆手道:“都不要喊啦,人倒是没什么事,可那只黄皮子可能是真死了。”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安静了下来。 万钧立刻嘻开了小嘴儿,嘻嘻笑道:“西山秃子你真尿性啊!我用大棒子都没削着,叫你一针就给干死了。” 蓦地竖起了拇指,啧啧道:“尿性,真的尿性!” 众人哧哧而笑。万长富拨了一下他的脑袋,喝道:“滚一边去!话话扯扯的,瞎说个啥。” 万钧两眼望着众人,挠了挠脑袋,笑嘻嘻地躲到了一旁。 许镇山调换一下位置,捏住露在外面的钢针,用力一拨,鲜血随着钢针朝外涌出。万兰急忙用棉团压住了针眼,血是止住了,可还不见万老太太有一点反应。 许镇山转头对万兰道:“你把针包递给我,我这就打通她身上的经脉就好了。” 万兰拿起针包,将五根不同颜色的钢针有序地交到他的手中。 第八章 心惊胆颤 许镇山接针在手,哆哆嗦嗦地在万老太太的人中、虎口、手指肚等处各扎了一针,只听老太太呻吟了一声,缓缓地把眼睛睁开。 见许镇山正坐在自己的身旁,便问道:“小秃儿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等许镇山答话,万长富接过话来:“你这老家伙非得到鬼门关走一趟,结果被许巫师和大家伙给拉回来了。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还有脸问呢?” 万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道:“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丁点儿也不清楚,就梦见我在戏台上跳舞唱戏,一个劲儿蹦啊、跳啊,这个我累的,就是一个乏呀!” 把身子一翻,说了一句:“我好困。”立刻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万芬笑道:“这觉儿来的这快。” 许镇山道:“此前都是假睡,这才是真睡。拿双被子给她盖上,经过一场折腾,估计两三天也缓不过劲来。” 万兰、万芬一齐动手,将被褥铺好,同心协力,将老太太抬到褥子上,展开被子,将她盖好,此后也就不再管她了。 万长富见老伴儿安然无恙,心里心中喜乐安平,连忙来到许镇山身前行礼致谢。 许镇山却是一脸的凝重,叹道:“老太太是好了,可我的麻烦来了。无论送鬼还是送邪,最忌讳下死手。这黄皮子乃是黄大仙的孙子,我弄死了他的孙子,必遭报复不可。” 万长富安慰道:“不会的。无论是妖还是鬼,都怕恶人,从今天起,估计以后黄皮子见到你,都得绕道走。” 许镇山苦笑道:“黄道安乃北方第一黄仙,就我这点儿低劣的道法,就是一千个西山秃子也斗不过他呀!” 众人无语,房中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只听万钧责怪道:“都怨小傻子,欠儿不愣登地,你打上一拳头干啥?” 万恩朝前跨了一步,给许镇山行了一礼,解释道:“三爷爷,不是孙子故意想害你,而是这妖邪过于凶狂,留着它必是祸患。其实我也不想杀他,可这妖孽眼神凶狠凌厉,满脸尽是暴戾,手中还握着一把宝剑,当时我害怕至极,就萌生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结果将他一击毙命!” 许镇山见这孩子坦然自若,全无半点惧色,心下大奇,呵呵笑道:“这倒奇啦。当地有个传说,‘宁可下阴间,不碰黄道安’,你这个小东西如此淡定,难道就不怕黄大仙儿报复你?” 万钧插嘴道:“他这叫碟子里扎猛子,不知道深浅。” 万恩微微一笑道:“说不害怕,那是假话,但事已形成,怕又有何用?邪不压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头上有天,脚下有地,为何要惧怕一个妖魔!”语气虽轻和平淡,隐隐之中却自有一种冲天的豪气。 许镇山心里暗自佩服,忖道:“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确实不同寻常。难怪邪魔如此怕他。不出十年,这小子定是玄狐山一带风头最健的俊彦。” 正当暗中赞许之际,却听万钧道:“诶耶!小傻子挺会捅词呢!” 万长富喝道:“不许叫万恩小傻子,以后就叫他小弟!” 万芬问道:“你们这些小孩嘎子,为啥都管万恩叫小傻子?” 万钧笑着讲道:“那时候万恩长的贼拉拉的丑,看上去也是傻哄哄的,所以大家伙都拿他开玩笑。一次,东头子二小子故意往地上扔铜钱,扔一个一文钱扔一个五文钱,可万恩专挑小的捡。还说大的买东西太多,他拿不动。你说七八岁大小子,连几分钱都分辨不清,不叫他小傻子,又能叫啥?” 万兰两眼望着儿子,问道:“万恩,你为什么要挑小的捡?” 万恩呵呵笑道:“我若是捡一枚大的,他们以后还会往地上扔钱吗?” 众人皆是一惊,心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的心机,长大后必成大业。” 万兰心中一酸,泪水倏然而落,一把搂过儿子,哭道:“八年来,万恩隐姓埋名,脸罩面具,装傻充愣,甘苦自知。我们母子俩每一日、每一夜无不想着重获自由;今天心愿皆了,难道我儿子还不如一个妖怪么?” 万长富一想到万家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自己恶俗不堪,心中陡然升起了负罪感,挥拳猛击了一下炕面,仰天叹道: “难怪万家落魄到这等地步,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啥也不说了,以后万家再生罪恶,天地难容,愿天打雷劈!” 许镇山摆手道:“行啦,行啦,别起誓发愿的啦。今天能看到你们父女俩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就是我们这些局外人见了,也十分的高兴。” 万芬也说道:“是啊,是啊,毕竟你们的身上流着同一种血,这份亲情永远抹擦不掉。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既然二叔有了悔意,那就用你的真情去补偿吧。” 万长富叹道:“如今风光已经不在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一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在胡须上滞留了半晌,最后掉落在地上。 万兰待要说话,却见许镇山把手一举,凝重地说道:“你们暂且别谈家事。妖邪虽然降伏了,但我们千万不能粗心大意。如果这只黄皮子死到外边还好,如果要是死在院子里,那麻烦可就大啦!咱们必须马上行动,在天亮之前必须找到黄皮子的尸体,然后在它身上设一个障物,以免老黄仙找到这里来。” 万钧把手一摆,大声喊道:“废那二遍事干啥?让小傻子……不,让我小弟看看不就得了。他那小眼睛一闪金光,什么都看着了。” 万恩摇头道:“其实我并不是天生神眼,此前那是面具的神奇。眼下面具已经破裂,我的眼神还赶不上你呢。” 万钧似乎对这神奇的面具颇感兴趣,便问道:“小弟,面罩是谁给你的?明个给我也整一个呗?” 万恩摇头道:“不告诉你。” 万钧指着他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以后谁要欺负你,我也不帮你了。” 万恩刚想反驳,却听万长富道:“你们俩别闹了,赶紧准备准备,到外面去找黄皮子。” 寒风凛冽,灯火摇曳,万长富手里的蜡烛险些被吹灭,他连忙用手遮住了灯火,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许镇山道:“老万头儿,这样可不成。我建议你抱几捆秸秆或山草来,在院心点上几堆篝火,既能照明又能辟邪,那该多好呀。” 万长富觉得此话有理,当下把蜡烛交到万钧的手中,吩咐道:“用手挡着点,别整灭了。” 万钧接过蜡烛,不屑地道:“放心吧,这点事儿我还干不好。你也小心一点,黑了咕咚的,别让死黄皮子把你绊倒了。” 柴垛整齐地摆在南墙下,万长富咋着胆子,几步就跑到了柴垛前,见旁边戳着几捆玉米桔,抱起两捆,转身就往回跑。 谁知还没跑出两步,忽觉脚下一软,心里暗道:“会不会是黄皮子?” 低头一看,不是别个,正是那只火红色的黄鼠狼。他心里害怕,夹着两捆秸秆,快速地跑到众人的跟前。 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好了,黄皮子真……真的死在院子里。方才被……被我一脚给踩上了!” 许镇山听了这话,心里“咯噔”的一下,低声道:“怕啥来啥,倘若与千年的黄仙结下了梁子,整个万花庄都不得安生啊!”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众人无不害怕,唯有万钧不以为然,竖起了拇指,在自己的鼻尖上点了几下,得意地道:“我万钧就是个活神仙,能掐会算,告诉我爷别绊倒了,一脚就踩上了吧?” 万长富喝叱道:“闭上你这乌鸦嘴。好事不沾边儿,坏事一说一个准儿,你就是一个丧门星!”随着爷爷的一声喝叱,万钧再也不敢吭声了。 云开雪住,弯弯的月亮虽然已经西斜,但还未被山顶遮盖,月光将眼前照得一片明亮。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来到柴垛前,举着火把,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只个头不大的黄鼠狼,白牙外露,舌头吐出半截,四条腿僵硬笔直,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许镇山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见脑门上留有一小块斑斑血迹。于是拾起一根木棍,拨开血迹上的绒毛,一个针眼赫然在目。 便指着黄鼠狼的头皮道:“钢针就扎到这里,看样子是一针毙命。尸体上已经没有了温度,估计已经死了良久。” 万兰问道:“三叔,你打算如何处理?” 许镇山凝眉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用土办法在尸体上下个障物,然后再挖个深坑,将黄皮子埋上。” 万钧嚷道:“先别埋,黄鼠狼的皮毛可贵了,等我剥完皮再埋。” 万老爷子见他虎扯扯到处添乱,照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脚,喝道:“滚一边子去!” 万兰看了一眼万恩,朝他递了一个眼色。 这些年来,母子俩一直都在提心吊胆中度日,面对各种情况都要共同去面对。时间一久,心灵相通,彼此无需开口,只需一个眼神,便知道母亲的用意。 当即就扯过万钧的胳膊,与他一起朝房中走去。 等两个孩子走后,万长富便许镇山问道:“许巫师,还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第九章 黄仙寻子(一) 许镇山寻思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赶紧回屋一趟,如果有新鲜的红布更好,若是没有,就给我找几条红绒绳来。” 万长富转身跑进房中,急忙打开了柜子,翻找了半晌,发现柜子的下面铺着一块红布,便拿了出来。见柜子里还有一小团红毛线,也装进了衣兜。 万钧知道爷爷是在对付黄皮子,猛一低头,见万恩崩裂的脸皮还在地上,便用右脚荡了一下,对万长富道:“爷,小傻子的脸皮能辟邪,你把这东西压在黄鼠狼的身上,保证让它蹦不出来。” 万长富也不多想,顺手就捡了起来,裹在红布里,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了众人的身前。将红布和毛线都交到许镇山的手中。 万兰、万芬正在挖坑。天寒地冻,两个女人刨了半晌,也没刨破冻层。万芬见天色快要亮了,便跑回了家中,唤来了丈夫,几个人齐心协力,这才挖好一个深深的大坑。 许镇山把红布撕成了两块,把一块红布铺在坑底下,又在黄鼠狼的四肢上各拴了一根红绒绳,看上去非常的喜庆。 他拎起了黄鼠狼,让它俯卧在坑底,再将另一块红布将它盖上。嘴唇翕动,念了一套咒语,这才让大家伙往坑里填土。 灯光昏暗,面皮又薄如蝉翼,往坑里铲土的时候,把这张面皮也埋在了土坑里。 万长富的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踏实,又搬来几捆秸秆,压在土堆的上面。 邪魔被除,众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唯有许镇山心中忐忑不安。他眉头紧锁,心中感到强烈的不安,不住地自问着自己: “单凭这一点障物能遮挡住老黄仙的神眼么?一旦他知道是我和万恩所为,我们爷孙俩会有好结果么?”如此一想,不禁激灵灵的打了寒战。 残月西山,晨星寥落,已经接近黎明。 万长富见大家伙担惊受怕地忙活了大半夜,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便对万兰、万芬道:“你们俩赶紧做几样酒菜,大家伙都暖暖身子。” 许镇山心里有事,他那里吃得下去,连连摆手道:“饭就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家,研究研究道法,以防不测。” 万芬的丈夫重新套上了驴车,把许镇山送回了家中。 万兰身心疲惫,脑中一片混乱,帮助父亲收拾好房间,发现万恩、万钧不见了。便起身喊道:“丑儿,你去了哪里?赶紧回来,娘带你回家。” 万长富见女儿要走,眼眶登时就红了,眼泪突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兰儿,今天是小年儿,爹爹的身边再无亲人了,你若是能够原谅父母,就请留下来,与你爹娘一起过个快乐的小年儿。” 万兰望着父亲苍老憔悴的脸容,心中不禁一痛,有心留下来,可满脑子尽是痛苦的回忆,寻思了良久,这才低声道:“我还是问问孩子吧。他要是想留下来过年,我没有意见。” 说话间,万钧、万恩跑了进来。万兰见儿子的身上尽是尘土,连忙在他身上拍打几下,并对他道:“你姥爷想留你在他家过小年儿,你是想回家还是想留下?” 不等万恩开口说话,万钧抢先说道:“不走了。小弟,你就留下来吧。我不但给你杀鸡,我还带你放小鞭儿!” 一是父母刚刚经历过这件事情,身边需要有人照看。二是两个孩子玩得乐不思蜀,万兰经过好一阵子心里斗争,决定吃完午饭再走。 凌晨时分,天气奇冷,万长富点燃了火炉,把一大盆清水放在火炉上,已经做好了杀鸡的准备。 天寒地冻,暂时也无事可做,父女俩围坐在火炉前。 炉火“劈啪”作响,火星跳跃;火光长长短短,将二人的影子拉远又拉近。父女俩的心潮同样汹涌,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万长富才哑声道:“好女儿,千错万错都是父亲的错,你就原谅爹爹吧!” 万兰微微一颤,美丽的眼睛里闪过苦痛凄楚的神色,黯然道:“往事如烟,一切一切都过去了。瞧瞧万家眼下还有谁了?我再记恨你有用吗?” 万长富见女儿终于原谅了自己,心里愧疚而又欣喜,那张沧桑而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朝阳破晓,红霞似火,万里荒寒的大地,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座座雪峰闪耀着七彩光泽,玲珑剔透。 万家的小院里,不知打哪飞来一大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两个孩子大喝一声,群鸟振翅而飞,横掠长空,与流露共舞。 这一夜短暂而又漫长,发生了诸多诡异之事。最令众人欢欣鼓舞的,莫过于父女之间放弃了过往的恩怨,重归于好。 虽然也担心黄大仙儿前来的报复,但那终究是无法预测之事,都埋藏在心中,谁也不愿再提起此事。 中午时分,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鲜美的鸡肉,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烦心涤尽,喜乐平安。 然而,此时的黄老巢却是乱翻了天,已经撒下四路人马,正在寻找失踪一天的黄金锁。 黄老巢并不是村庄,而是黄氏家族的一片墓地。 黄家墓地方圆十里,共有一百二十一座墓穴。一百年前,一场族群的争斗,几乎令黄氏家族死绝,几个幸存者哪还敢在此居住?都隐姓埋名,逃往了外地。 坟茔地年久失修,一片荒凉,时间一久,也就变成了黄鼠狼的天堂。由于这里的黄鼠狼特别特别的多,人们就把这里称作黄老巢。 这些黄鼠狼均是老黄仙黄道安的后代。 原来黄道安有七十二个儿子,二十七个女儿,生到第九十九个孩子时,任凭他如何的努力,妻妾们就是不肯做茧了。 当时妖界有个说法,“儿女足百,统领北海”。老黄仙因为一个孩子而不能统领北海,令他极为失落,此后便退隐江湖,把儿女们分散到五湖四海,期盼着儿女们都能大显神通,实现他心中的大愿。 黄成霸是老黄仙黄道安的长子,妻子葛淑梅也是修炼五百年的精怪。老黄仙见儿子、儿媳修炼已成,就让他们第一个离开了黄仙洞。 两个精怪离开黄仙洞之后,一路南下。这天夫妻俩来到清河的南岸,见这里地广人稀,村庄零落,便在黄家大坟圈子居住了下来。 起初这对夫妻还很文明,从不祸害周边的百姓,有时还为人间做一些有益之事,很快就赢得了当地民众的尊崇。 为了得到黄仙的保佑,当地百姓还在玄狐山的南侧修了一座黄仙庙。每到初一、十五,附近的民众就会到黄仙庙前去烧香供奉,祈求黄大仙降福去灾,一顺百顺。 夫妻俩得到大量的香火之后,不但法术突飞猛进,还生出四个人一样的儿女来。 黄成霸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的父亲另有其主,眼下不便透露。被钢针扎死这个就是黄家最小的儿子,他叫黄金锁,今年刚满八岁。 这孩子天生顽劣,加之父母的溺爱,更是专横跋扈,野蛮任性。自五岁那年起,他就经常跑到村子里,去偷村民家鸡鸭。 黄成霸有时也加以管教,管得轻了,这孩子只当耳旁风;管得严了,这孩子不是倒在地上打滚就是寻死上吊。 母亲葛淑梅极其溺爱孩子,每当父亲管教孩子,他就站在一旁大吵大嚷,总觉得这些年为周边的民众做了好多善事,偷人们几只鸡也是应该的。 有了母亲的荫护,黄金锁更是骄横日盛,有时候公然在人们眼皮底下偷鸡,只要有人前来追打,他就动用邪术。 附近的村民惧怕至极,只要见到这只火红色的黄鼠狼,就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躲避开来。 正因为人们的惧怕与纵容,黄金锁更加无法无天,有时竟敢公然闯进村子里仙堂,蹲在香炉前去偷食香火。 昨天,天降大雪,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天寒地冻,大雪封山,他无处可去,只能待在家中。 时间一久,他觉得待在房中有些憋闷,趁父母一个不注意,就从后门溜出家中,打算到附近的村子转一圈,弄一些鸡鸭鹅之类的东西岂不美哉! 谁知刚一下山,就从树林里窜出一只雪兔,他撒腿就追。 雪兔体型较大,奔跑速度极快,很快就在山坡上消失了。 黄鼠狼虽然奔跑的速度不如雪兔,但它嗅觉灵敏,循着气味一直穷追不舍,从中午一直追踪到晚上,也没能将雪兔擒获。 夜色降临,山上的风雪越来越大,黄金锁有心回家,却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他在山上奔跑了半晌,发现山下有点点的灯光,就闯进了村庄,也就上演了开篇的一幕。 黄金锁经常早出晚归,起初也就没引起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的重视,直到夜色降临,还不见金锁回来,便开始漫山遍野地寻找了起来。 整整找了两天两夜,几乎把玄狐山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黄金锁的影子,黄家父母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就差人去请老黄仙黄道安出山。 第十章 黄仙寻子(二) 五仙之中,当属狐仙胡万山的法术与修为最高,但他最近十多年来始终隐居东海,极少现身。 黄道安位列第二,不但法术高强,而且生有灵鼻神眼,仰头可以看到九天,低头可以察看幽冥地府,只要打开神眼,百里之内一览无余。 他做梦都想看到自己的儿孙遍布天下,将来能统领北海。得知孙子莫名的丢失,这还了得,不等送信的把话讲完,便踏上妖光朝玄狐山这边奔来。 须臾之间,黄道安便来到了黄老巢。见儿子和儿媳正在大厅里坐着,劈头就问:“金锁怎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成霸、葛淑梅急忙起身行礼,给父亲让座。 黄成霸讲道:“大前天,金锁到山下玩耍,结果一去不回。我们已经找了三天,仍是音讯皆无,故此请您老人家出山,查查金锁的下落。” 黄道安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掐指算了算,讶然叫道:“金锁命中有难,恐怕是凶多吉少。” 当下腾身跃起,在高空中盘膝而坐,身下气旋飞舞,如铺垫一般将他凌空托住。双手捏诀,口唇翕动,浑身上下精光闪耀。 突然挥手在眼前一抹,夺魂眼亮起碧绿色的电光,笔直地照射在远处的大地上。 黄成霸、黄淑梅也腾空跃起,围绕着黄道安遥遥飞转;两道绚光从两个精怪的眼中射出,随着老狐仙的眼光不住地朝前移动,形成无数个十字图案。 眼光电掣一般从山山岭岭间掠过,突然在万家的院子里停了下来,笔直地照射在那两捆玉米桔上。 三个人看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地底下有一团红光,似乎笼罩着什么?如同隔纱横雾,瞧不十分真切,令老黄仙有所怀疑。 原来许镇山用的是一叶障目法,因为红色代表着喜庆,这样一来,也就冲淡了尸体上的阴气,使黄道安产生一种孩子还活着的错觉。 三个人察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到金锁的影踪,便收回了眼光。 老黄仙喘了几口粗气,对儿子道:“金锁好像还没死,但又好像被深藏在土中。莫非是躲在洞中在睡大觉?你们先等一等,我稳定一下心神,再用灵鼻嗅嗅下面的气味。” 他舒缓一口气长气,把所有的法力完全运用到鼻子上,只见鼻尖处幽光闪闪,突然暴长三尺多长,然后化作一道灵光,笔直地落在那个土堆上。 功夫不大,老狐仙便收回了法术,等鼻子还原之后,皱着眉头道:“地下之人确实是金锁的气味。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在金锁的身上嗅到一股清香之味,好像老狐仙二女儿胡思雨身上的气味。莫非是胡家小女儿打死了金锁?” 黄成霸神色大变,讶然叫道:“十年前,我与老狐仙胡万山因为地盘起了冲突,我令手下对他展开了围攻。谁知这老家伙喷了一口仙气,我们就像风中的残叶,都飘回了黄老巢。 “我遭此挫败之后,并没有气馁,而是一直在运筹帷幄。两年里,我不但花重金收买了他身边的佣人,还暗中雇佣了一百多个猎人。 “有一次,老狐仙中了蛊毒,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带着一百个猎人对他进行围捕。乱箭齐发。 “老狐仙不但中了一箭,逃跑时还踩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猎夹子。我本以为胡万山这下子插翅难飞,没想到刚一下官道,这老家伙就不见了踪影。 “当时路上驶来一辆马车,我们追了上去,见车上只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再无别物,就顺嘴问了一句:‘你们看见一只受伤的狐狸了吗?’ “那个车把式指着东边的山坡说道:‘往那边跑了。’我就带着猎人朝东追赶。翻过两个山头,莫说狐狸,就是狐狸的脚印也没发现。 “我突然意识到上当了,就打碎了山崖,想将许大膀子和万家大小姐葬埋在乱石之中。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但没死,还留下一个孩子。您说会不会是老狐仙在保佑万家?” 黄道安叹道:“胡万山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一定是他把胡思雨派往狐仙庙,对万兰母子俩进行保护。” 黄成霸刚想说话,葛淑梅抢先说道:“父亲说得没错。两年多前,我曾见过万兰的儿子,发现他面无表情,奇丑无比,不禁有些好奇,就想靠近他,一探究竟。 “没想到朝前没走上五步远,那孩子的脸上突然射出一道精光,当时我的身上一阵灼热,连忙退了回来。 “后来我经过多番打探,这面具确实是胡思雨所留。万恩的面具能识别妖魔,估计是金锁在万家惹了祸,结果被万恩给降伏了。那么,金锁的身上留有胡思雨的气味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黄仙手捻须髯,连连点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看来狐仙家族没有参与此事,但万兰与胡思雨的关系如此密切,我们也不得不防。” 寻思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我身为一族之主,玄狐山上又有好多灵狐,因此不方便露面。成霸,你明天化成一个路客,到万家打探一下,看看金锁是被关起来了,还是被人给打死了,你一定要查个清楚。” 葛淑梅道:“何必废那二遍事?不如现在就杀进万家,逼迫他们说出地下的秘密。如果金锁没死,就让他们给放出来;如果金锁死了,我就砍下脑袋,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我家金锁!” 黄道安摆了摆手道:“不得鲁莽!眼下土坑里埋葬的是不是金锁还不得而知;即使是金锁的尸体,也要查明真相。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报复人类,定会引起人神共怒。那么,我黄家岂不是要遭到灭顶之灾?” 黄成霸嚷道:“难道这仇就不报了么?” 黄道安缓缓地道:“仇一定是要报的!但报仇也得讲究一个策略。既能让万家的人死绝,还得不露声色,这才是智勇双全的高人。上次智杀胡万山不是干得不错么!” 黄成霸点了点头,当即回到房中,去做准备去了。 次日一早,黄成霸扮成一个货郎。肩头上挑着担子,手里拿着拨浪鼓,虽然已经进了村门口,但他既不摇鼓也不吆唤,径直走到村西头。 眼看快要接近万家的大门口时,这才摇起了拨浪鼓,大声地吆唤道:“花生、瓜子、香酥糖唻!小鞭、儿钢鞭儿二踢脚唻!” 天气奇冷,万花庄买卖铺子遍地都是,谁买一个货郎的东西。吆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出来。黄成霸放下了担子,故意撕开一挂小鞭儿,摆放在地上。 取出火柴,将一挂小鞭儿点燃,小鞭儿噼啪作响,把万钧吸引了出来。他一见鞭炮,立刻小牙一呲,笑嘻嘻地道:“咦耶,这老些小鞭儿咋的?啧啧,真招人稀罕!” 黄成霸见他生得虎头虎脑,说话也是虎啦吧唧,决定从他口中打开突破口。于是,笑着道:“小兄弟,我这小鞭儿可响了,既然喜欢,那就买一挂呗。” 万钧咧嘴一笑道:“不买。不瞒你说呀,我家穷的是屁股上挂铃铛,叮当响。拿个屁买吧。我要是放两个屁,你给我一挂小鞭儿,这还不错。” 黄成霸见他虎扯扯的,便开始从他口中套话:“没有钱可以拿东西换。比如像鸡鸭、鸡蛋之类的东西都可以。” 万钧把头一偏,哼道:“还鸡蛋呢!就是鸡粑粑都没有啦!前几天,不知道从哪跑来一只小黄皮子,在我家闹了一宿,我爷一赌气,把四只鸡都给杀了。” 黄成霸不禁一震,随即问道:“黄皮子抓到了没有?” 万钧欲言又止,半晌才摇头道:“没有,没有。” 黄成霸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便从担子里抓起三块糖来,笑着道:“我见你这小孩儿挺好,给你几块糖吃吧。” 万钧接过三块香酥糖,见上面还包着花花绿绿的玻璃纸,爱不释手,不住地欣赏着。 黄成霸问道:“怎么不吃啊?” 万钧嘿嘿笑道:“舍不得吃。想等着过年那天在吃。” 黄成霸道:“吃吧,过会儿我还给你。” 万钧道:“我奶说过,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若是吃多了,嘴巴生疮屁股流脓。” 黄成霸见这小子傻了吧唧的,贪念又是极强,只需稍稍施加一点恩惠,就能从他嘴里套出好多东西来。 于是,把眼珠一转,便说道:“今天的天儿很冷,我不想卖东西了。回家太早又怕我爹骂我。小兄弟,咱俩找个避风的地方晒晒太阳,你若是陪我待上半天,我不但给你糖吃,还给你两挂小鞭儿。” 自从万家破败之后,万钧一年到头也没尝到糖的滋味,更别说过年放鞭炮了,一听这话,乐得他直蹦高,拍着手道: “行啊,那咱俩就到南河沟子猫一会儿去。我爷一打我,我就滋滋地往沟里跑,那里既避风又能晒太阳,可暖呼啦!” 黄成霸生怕有大人前来围观,那岂不是带不走万钧了。当即就挑起了担子,沿着一条夹道,朝南走去。 万钧乐颠颠地尾随其后,很快就来到南河沟子。 第十一章 黄仙寻子(三) 南河沟子很深,沟底铺满坚冰。沟两侧积满了残叶,黄成霸找个平坦的地方放下了担子,让万钧收罗一些枯叶,两个人便坐在枯叶堆上。 万钧剥开一块糖,欣赏了半天糖纸,这才把糖块塞入口中,含了片刻,便开始嚼了起来。 咝啦、咝啦地吸了两声,一笑道:“这糖又香又甜,比我奶熬的糖浆子可甜多了!她整的那破玩应邦邦硬,还直粘牙!” 黄成霸指着他手中的糖块问道:“既然好吃,那就吃呗。手里不是还有两块么?” 万钧用手指点着手中的糖块,小牙一呲,嘻嘻笑道:“这块是给我爷的,这块是给我奶的。” 黄成霸顺口说道:“他们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怎么会要你的糖?” 万钧嘴巴一咧,一本正经地道:“咋不要呢!我要是给他们,屁股都能乐歪了!” 黄成霸哧哧而笑,为了找到杀死儿子的真凶,假装赞许道:“你小子还挺孝顺呢!吃吧,你若是听话,我什么都给你。”探手从担子里摸出几块糖和一把花生,装进万钧的衣兜里。 万钧高兴不已,早已把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当成至交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黄成霸突然问道:“万花庄有巫师吗?” 万钧摇头道:“万花庄倒是没有,不过许家沟倒是有一个。” 黄成霸见他已经入套,接着问道:“那个巫师叫什么名字?他能治疗邪病吗?” 万钧寻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就知道他姓许,都管他叫西山秃子。那老头子可能耐了,大前天,我奶叫……”恍然想起爷爷的警告,话说半截,又咽了下去。 黄成霸见他话说半截,很是着急,急着问道:“你倒是说呀!干嘛吞吞吐吐的?” 万钧笑嘻嘻地摇头道:“我不敢说。我爷说了,我要是把这件事给说出去,就把我小腿儿打折了插到屁股里去,我害怕。” 黄成霸已经猜了八九,但很想知道儿子金锁是死在谁的手里。见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人,便稳住情绪,继续问道:“你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神神秘秘的?” 万钧摆弄着那张糖纸,摇头不语。 黄成霸有些急了,干脆拿出两挂鞭和一包糖块,放在万钧的面前,对他道:“你若是讲出来,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你。你要是不讲,就把兜里的糖、花生都给我掏出来。”伸手向他衣兜里掏去。” 万钧急忙捂住自己的衣兜,笑嘻嘻地道:“大哥别闹,大哥别闹。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在鞭炮和美食的诱惑下,万钧就把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黄成霸听完,霍地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东西,挑起担子就走。 万钧低头一看,发觉眼前的鞭炮不见了,便起身开始追赶,边跑边骂道:“你他娘地真不是东西!就能唬弄小孩儿,你给我站住!” 等他爬上沟沿,却见四下空旷,没有一个人影,顿时呆立在那里。望着空旷的四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害怕。 万钧向来反应钝感,倘若别人见到这等光景,一定会觉得诡异,然后告诉给家人。然而万钧却不然,他生怕爷爷问起此事,便躲在壕沟里,先把衣兜里的花生糖块统统吃光。 想要起身回家,见这些花花绿绿的玻璃纸挺好看,就拾了起来,叠成一摞,装进衣袋里,这才返回家中。 红日当头,已是中午时分,奶奶趴窗而望,正等着万钧回家吃饭,见他忧心忡忡地走了回来,问他去了何处? 因为有爷爷警告在先,他不敢讲出实情,只说在村头遇到了几个小伙伴儿,就玩了起来。奶奶信以为真,也就不再追问。 放下这边不说,却说黄成霸回到了黄老巢,便把打听到消息告诉了父亲。 老黄仙听完他的讲述,垂头不语,半晌才说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你妻子,一是怕他经受不住打击。二是怕她一时冲动,给黄仙家族带来灾难。” 黄成霸点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老黄仙寻思了一下,长叹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不但凡人要走亲访友,那些散仙也要到人间凑凑热闹,此时动手,恐怕会引火烧身,还是等过完初五,再谈报仇之事吧。明天你去一趟万家,把金锁的尸首带回黄老巢,先保存起来,如果有人问小锁是怎么死的,你就说是暴病身亡,包括你的妻子来都要隐瞒下去。” 黄成霸给父亲行了一礼,低声道:“孩儿明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理此事。”说完,把袖子一抖,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年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都忙碌不停,开始了当地的三大事项,杀猪、淘米、做豆腐。 万家的日子越过越穷,自然是异常的平淡。只能拿出家中仅有的三斤大豆,与侄女万芬家搭了个伙,豆腐做好之后,分给他家几碗水豆腐和十块豆腐块。 万老爷子见十块豆腐一天两天也吃不完,就准备冻上几块。天还没有大亮,万老爷子就早早地起床了。 他来到厨房,把六块豆腐块放在帘子上,端到外面,放在一个平台上,开始自然冷冻起来。 老伴儿自打被邪魔附体之后,已经瘫痪在床了,里里外外全都指着他一个人,他抱来一捆柴草,刚想生火做饭,忽然右眼皮狂跳不已。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万老爷子颇为害怕,连忙掰下一小节草棍,用舌尖舔湿后,粘在右眼皮上。 可眼皮依旧狂跳不止,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忖道:“这眼皮子一大早就跳个不停,莫非要招惹什么灾祸?难不成黄皮子要来找我寻仇?” 如此一想,心里更加害怕,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计,想去许巫师家讨个凶吉。刚刚走到院心,忽听栅栏门一响,由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朝雾迷茫,万长富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就朝前走了几步。见来者年龄在这三十一二岁,个子不高,面皮白净,衣着阔气,搭眼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外乡人。 那男子面带微笑,向上一抱拳,很客气地问道:“这位叔叔,您是这个家的主人吗?” 在万长富的心里,妖怪都是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见来者不但富贵,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忖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妖怪?” 万花庄外来客很多,进门讨点水、问个路也是常有的事,因而他也就不太在意。 便顺口答道:“是啊,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男子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阴冷冷地道:“老家伙!大前天夜里,你杀死了我的儿子,你把他埋在了哪里啦?” 把手往脸上一抹,模样大变,只见那人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连鬓络腮的红胡须如同火苗;一双铜铃似的大眼闪烁着淡淡的绿光,虽然脸带笑意,但那笑容却让人莫名地心生惧意,此人正是黄老巢的主人黄成霸。 万长富被吓得是三魂出窍,惊叫了一声,掉头想跑。黄成霸纵步上前,一把将他后脖领子抓住。 万长富刚想呼救,忽觉脖领子一紧,身子已经悬在了半空。只见黄成霸朝他吹了一口气,眼前立刻幻化出几个粉红色的光圈。 此后脑袋晕迷,两眼也是说不出的恍惚,也不喊了也不叫了,就像奴仆一般,狗屁颠似的跟在人家的身后。 黄成霸喝道:“万老头子,你们把那只黄鼠狼埋在了哪里?赶紧告诉我!” 万长富躬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土堆前,搬开上面的柴草,指着下面的土堆道:“就埋在这里了。” 黄成霸一把将万老爷子推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手指的跳动,沙土朝四下飞翻,工夫不大,一具黄鼠狼的尸体露了出来。 黄成霸把手往高处一抬,那具尸体悠然地飘出坑外。 万长富如同呆傻,站在一旁一个劲的傻笑。 忽听黄成霸喝道:“别愣着!给我找四根秫秸来。” 万长富躬着身子,来到柴垛前。抽出四根笔直的秫秸,将表皮剥得溜光,这才交到黄成霸的手中。 黄成霸用四根秫秸在地上摆成一个“井”字,嘴唇翕动,念了一套咒语,幽光一闪,那四根秫秸竟然变成了一台小轿。 万长富抱起那只黄鼠狼,小心翼翼地放到轿上。黄成霸叫了一声“走”!车轮滚动,朝大门外驶去。 过了半晌,万长富似乎有了意识,震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朔风扑面,雪地冰冷,过了半晌,才把此前之事一一想起。 他想从地上爬了起来,可两腿发软,怎么也爬不起来,哑着嗓子呼喊:“万钧,万钧,赶紧把我扶起来。” 万钧与奶奶还倒在被窝里。万老太太见喊声有点不大对劲儿,就推了万钧一把:“大孙子,赶紧起来,你爷出事了。” 万钧急忙穿上了衣服,着急忙慌地打屋子里跑了出来,见爷爷瘫坐在地上,两眼苶呆呆的发愣,便问道:“你咋还坐在地上了?别冰拉稀喽!” 万长富伸出颤抖的手臂,气喘吁吁地道:“赶紧拉我起来。” 第十二章 路遇道长 万钧架起爷爷的胳臂,用力搀扶。可万老爷子两腿僵硬,身子说不出的沉重,尽管十分努力,就是站不起来。 万钧又害怕又无奈,急忙爬上了东墙头,大声喊道:“二姑,二姑,我爷瘫巴啦!赶紧快过来帮我一把!” 东邻居是万芬的家。她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到这话,急忙翻墙而过。两个人又是抬又是抱,废了好大的劲,这才把万长富弄到炕头上。 连冻带吓,加之上了年岁,过了好一阵子,万长富这才舒缓了过来。当下就把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那天夜里,万芬也参与了驱邪这件事,她生怕遭到黄皮子报复,推说家中有事,心惊胆战地跑回家中。 屋子里异常的寂静,万钧搭了个脑袋,心里一直在想:“那货郎到底是什么人物?是不是昨天我泄的密?” 万老太太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便开始埋怨了起来:“驱邪打鬼最忌讳下死手。那天晚上就不该让万恩那败家孩子瞎掺和。看看,这回把黄大仙整急眼了吧?接下来就是报复。” 万长富见老伴儿埋怨起万恩母子,很是生气,怒怼道:“你要不让黄皮子给迷上,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人家一心一意的来帮你,你还埋怨起别人来。你还是人吗!” 万老太太啧啧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句这话。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跟我瞎吵吵。从今往后我装哑巴还不行么!” 万钧吼道:“都火烧鼻梁子了,还有心思瞎叽咯!你们倒是想个法子啊!” 万长富也觉得事情很严重,便对万钧道:“大孙子,你赶紧去你老姑家跑一趟,把黄皮子登门这件事告诉给你老姑,让她去一趟许巫师的家,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万钧答应了一声,拔腿就往村东头跑去。 万兰正在做早饭,忽见万钧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便问道:“这么着急,家中出了什么事了?” 万钧由于跑得着急,气喘吁吁,一时说不出话来。 万恩见万钧到来,也跑进了厨房,见万钧不住地喘着粗气,连忙为他摩挲后背。 过了片刻,万钧这才缓上一口气来,咽了一口吐沫,说道:“不好啦,黄皮子找上门来了。不但知道是谁弄死的小黄狼子,还把那只死黄狼子也给挖走了。” 万兰听了这话,吓得是目瞪口呆,喃喃道:“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呀!你爷、你奶没出什么事吧?” 万钧嚷道:“咋没事呢!都把我爷吓瘫巴啦。不过还好,让我和万芬二姑给搀到炕头上了,能说话了。我爷叫你到西山秃子家去一趟,问问他有什么法子。” 万兰放下手里的活计,对万恩道:“你赶紧换一身衣服,咱俩去你三爷家窜个门,顺便问问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万恩答应了一声,朝屋子跑去。 万兰从后屋拿出一个篮子来,里面装有三斤猪肉、两瓶酒和一个点心匣子,对万钧道:“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告诉你爷你奶,不用害怕,邪不压正,我们会有办法对付这些邪魔的。” 万钧完全被篮子里东西给吸引住了,似乎对万兰的话充耳不闻,小嘴一咧,嘻嘻笑道:“咦耶,这些好东西,今天可干着了!” 万兰喝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万钧愣头愣脑地问道:“你都跟我说啥来地?” 万兰拿这个傻侄子也没办法,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你赶紧回家吧。告诉你爷,我这就赶往许家沟。” 万钧嗯了一声,提起篮子往家中跑去。 这些年来,母子俩孤独度日,身旁几无亲人。唯有三叔、三婶儿把这对苦命的母子当成亲人看待。在万兰的心中早已当作至亲之人。 眼看就要过年了,不发生这件事情也想给三叔、三婶儿拜个早年,没想到出了这等大事,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就走出了大门。 母子俩刚刚走出不远,迎面走来一个道士。只见他白须银眉,鹤发童颜;头绾牛心发卷,上面别着一根半尺的银簪;青鞋布袜,身穿一件八卦仙衣;右手摇着熟铜铃铛,左肩头上扛着一个白布招牌。 招牌上写着黑色大字:能测过去未来,可算富贵祸灾。下面横写着一行小字:讲命谈天,卦银一两。 那道士见对面有人走来,便手摇铃铛,朗声吟道:“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 快到母子俩的身前时,又叫道:“乃时也、命也、运也。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若问前程,先赐白银一两。” 万兰正自为黄皮子报复之事而担忧,本想讨个凶吉,却见招牌上写着卦银一两,也就放弃这个念头。 就在与道士擦肩而过之际,却听那道士叫道:“二位慢走。我见这孩子不同寻常,想为他免费为他算上一卦。” 万兰大喜,见北大墙下又避风又暖和,三个人一起来到墙下。 那道士蹲下身来,托起万恩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点头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孩子将来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万兰道:“我们吃饭都得靠人家施舍,怎能成为大富大贵?道长专挑好听的说,应该不是想讨得更多的赏银吧?” 道士笑道:“我已经说过,是免费为他占卜,与赏银根本不沾边连。” 说话间,又看了看万恩的寿纹,不禁大吃一惊,讶然说道:“这孩子眼下命中遭劫,如不加以破解,只怕活不过半个月了!” 万兰非常生气,怒道:“你就是一个骗子!方才还说这孩子大富大贵,马上又说他活不过半个月,是不是想给我儿子破解劫难?然后再来个狮子大开口?” 那道士不恼不怒,一笑道:“卦算得准与不准,实践见真知。我算你们这一路上必然经历这样的三件事。第一,公鸡上树;第二,撒尿冲出一锭金银来;第三,童子尿浇头。” 万兰见他的话尽是与“尿”有关,更加确定这老道不是个好人,索性也不搭理他,拉起儿子就走。 许家沟坐落在大山里,抄近路也要走三里多的山路,母子俩沿着崎岖的山路朝前走,走着走着,万恩便放下篮子,想在路边撒一泡尿。 就在转身解裤带之时,篮子里那只大公鸡挣脱了绑绳,突然从篮子里跑了出来。万恩尿也来不及撒,一边大喊一边追赶。 万兰也放下手中的包裹,绕到前面进行拦截。前后夹击,大公鸡见无路可逃,大惊之下,展翅朝下方飞去。 大公鸡虽然挣脱了腿上的绑绳,但另一条腿上还缠着长长的麻绳,飞行之中,麻绳缠在山下的一棵柳树上,大公鸡就被挂在了树冠上。 母子俩跑到柳树前,万兰在树下面踮起一块石头,这才将树上的公鸡抓住。重新缠住了双腿,将公鸡装进了篮子里。 万恩早已憋耐不住,连忙解开裤袋,转过身子,就开始撒尿。 这泡尿憋了好久,力道很足,将地面冲出来一个小坑。泥土翻卷,下面竟然露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 他系上了裤袋,找来一根木棍,将那块晶亮的东西挖了出来。定睛一看,不禁欣喜若狂,竟然是一个一两重的银锭。 万恩大声呼喊:“娘,娘,我真的浇出一锭银子。” 万兰又惊又喜,回想起那道士所说的话,已经应验了两件事,但还是将信将疑,感觉有点巧合的成分。 当时的一两银子能买二百多斤白米,母子俩自然高兴不已。万兰急忙将银子丢在积雪上,不住地滚动,将上面的泥土和尿液洗刷干净,然后交到万恩的手中。笑着道:“这银子你装着吧,就算是娘给你的压岁钱。” 万恩一蹦多老高,高呼着:“殴,殴,这回可有钱买鞭炮啦!” 母亲见儿子高兴成这个样子,嘴角泛起了温柔的笑意,催处道:“别蹦跶啦!赶紧走吧!” 母子俩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三叔家。两位老人见母子俩前来拜年,还带来好多的礼物,自然是盛情款待。 万兰借着三婶子下厨做饭之机,便把发生在父亲家中的事情讲了一遍。 万恩本以为许三爷一定骇然惶恐,却不料他却淡然说道:“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万兰,这件事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与孩子乐乐呵呵地过个年。年前年后,诸神纷纷下界,连那老黄仙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不过水没来得先叠坝,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有所准备。” 万兰问道:“需要我们母子俩准备些什么?” 许镇山轻轻地摇了摇头,探手捏了一下万恩的脸颊,笑着道:“吉人自有天相。有我大孙子在,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万恩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嘻嘻笑道:“原来我是大命之人啊?” 母亲望着调皮的儿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心中的忧虑瞬间全消。 第十三章 万钧泄密 午饭十分丰盛,万恩不但口齿伶俐,又聪明懂事,不住地给三爷三奶斟酒布菜,乐得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了午饭,母子俩按原路返回,刚走到村门口的大柳树下,突然水滴四溅,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母子俩大吃一惊,急忙朝前跑了五六步,转身抬头一看,哪里是雨?原来山里的孩子调皮,见有人打此路过,便站在树上撒了一泡尿。 好在大树的枝桠粗壮,尿液落在枝干上,四下飞溅,虽然落下来的尿液不是很多,但还是有好多尿液溅在母子俩的头上。 万兰十分生气,破口骂道:“谁家的瘪犊子!有娘养没娘教育的玩应,怎么不掉下来摔死你呢!” 那男孩生怕下面的人扔石头打他,猴子一般的窜上了树梢,叉着双腿,站在树枝上悠悠晃荡。回骂道:“你才是瘪犊子呢!我不是没看着么!” 万兰拾起一块石头要打,却被万恩拦了下来,一笑道:“跟一个顽劣的孩子置什么气。” 说话间,探手摸出两枚硬币,冲着那孩子竖起了拇指,赞叹道:“小哥哥,你真勇敢!我赏你两角钱花,希望你再接再厉,将来一定能成为天底下最大的英雄!”说完,便把两枚铜钱摆在树下的石头上。 万兰瞥了一眼儿子,扑哧而笑,朝前走出五六步,这才低声说道:“你小子可真够坏的啦!” 万恩笑道:“咬人的疯狗不要打,自有屠夫宰了他。像这等人渣如何与他讲理?还不如纵容他几日,等遇上凶狠的屠夫,也就是他的末日。” 万兰突然觉得儿子与众不凡,心里又骄傲又欢喜。恍然想起那道士的话,骇然叫道:“丑儿,三件事完全应验了,难道你真的活不过半个月了么?”不禁惶恐了起来。 万恩却是一点也不紧张,淡然地道:“那道士既然能够算得出来,必然有破解之法,回去后,咱们就去寻找那个道士。” 万兰忐忑不安地道:“那道士若是去云游四海,我们到哪里去找?” 万恩安慰道:“娘,不必忧心。你想一想,那道士既能主动为我算命,必然与我有缘。放心吧,不出我料,明天一早还会出现在咱家的大门前。” 万兰问道:“你怎么如此自信?” 万恩一本正色地道:“我的直觉往往最接近现实。不信我和娘亲打个赌?” 万兰笑着问道:“你想赌什么?” 万恩笑道:“如果那道士明天还会现身万花庄,你就允许我多买一些鞭炮。” 万兰家教很严,虽然手中握有宝物,但她依然省吃俭用,从不允许儿子乱花钱。听儿子要买好多鞭炮,便问道:“为什么要买好多鞭炮?” 万恩一本正色地道:“一则图个喜气;二则送给万钧哥哥一些。他从一个万人仰慕的富家宠儿一下子沦落到寒门苦子,仿佛由天堂来到地狱,他也够可怜的啦。眼下娘亲已经放下了过往的恩怨,作为儿子的,更应该维护好你们之间的关系。” 一番话,说得母亲眼泪横流,当下点头道:“娘准了!三奶奶给你的压岁钱随你使用,不过拾到的银两必须要上交。” 万恩面如苦瓜,苦涩地道:“我这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吗?唉—!姜还是老的辣呀!” 母亲哧哧笑道:“准许你买鞭买炮已经不错了!赶紧走吧。” 不知不觉间,母子俩已经来到自家的大门口。 万兰放下手中的篮子,对万恩道:“你姥爷说不定是如何担惊受怕,咱们过去看看。” 时近黄昏,黛色群山绵绵迤逦,漫天晚霞绚烂似火,夕阳挂在路边树梢之上。凛冽的寒风吹来,树枝摇曳,登时将余晖摇碎。 万长富正在倚门而望,手中不住地捻动着两个石球,呆呆地望着层层降临的暮色,脑中如这寒冷的黄昏空茫而又无措。 他已在门口苦等了近半个时辰,若按时间计算,这母子俩早就应该回来了,可一直等到晚上,依旧没有见着母子俩的影子。 莫非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如此一想,他心中登时害怕了起来,蓦地转过身去,冲着屋里大声呼喊:“万钧,赶紧看看你老姑去!” 奶奶拖着两条残腿,正在灶台前炖大锅酸菜。里面有猪肉、粉条、冻豆腐,万钧站在奶奶的身后,望着锅里的肥肉片子,馋得直流口水。 趁着奶奶捣蒜之际,悄悄地掀开锅盖,夹起一片肥肉就塞入口中。 肥肉滚烫,万钧吃痛不起,连忙吐了几下舌头,把肉吐在手里,来回翻动了几下,这才把肉从新塞入口中。 一边开心大嚼,一边朝门口跑去。 万长富刚想说话,却见东边的转弯处,走出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牵挂多时的女儿和外孙子,心里立刻转为了轻松,当下把身子一转,朝屋子里走去。 万钧迎着母子俩跑了过去,几步就跑到了跟前,兴奋地说道:“小傻子,我奶给咱俩炖猪肉了!那大肉片子,白亮亮的,一嚼满嘴流油,可香了!” 万兰在他肩头上推了一下,喝道:“以后不许从万恩叫小傻子!” 万钧把脖子一梗,大声嚷道:“全庄子的孩子都叫他小傻子,你干嘛非得数落我!” 万兰也嚷道:“你不是他哥哥吗?你要是不从我叫老姑,那就随便叫。” 万恩一笑道:“没有外号不发家,让他随便叫吧。我本想带我哥去买鞭炮,这回钱都省下了。” 万钧手足无措,心里后悔。拉着长声道:“不给我买就拉倒!明个那货郎子还来,说给我两挂小鞭儿,不老少的二踢脚,谁稀罕你那点儿破玩应啊!” “货郎子?”万兰疑问道:“哪里来的货郎?” 万钧头脑简单,心无杂物,也不多想,随口讲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庄子的。不过对我挺好,给我糖,给我花生,我们俩在南大沟里坐了半晌。货郎子说他娘得了邪病,让我帮他找巫师,如果找到了,就给我好多鞭炮。” 万兰皱眉道:“货郎不卖货,还让你找巫师?这个货郎好生奇怪……” 刚想对万钧进行询问,却听万恩嚷道:“货郎子正是黄大仙所变!我说黄大仙儿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原来是万钧泄的密?” 万兰喝道:“你是不是把扎死黄皮子事情全都告诉给那个货郎了?” 万钧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瞧他神态,多半是做贼心虚。但还是把脑袋摇得溜溜圆,坚定地说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告诉他。”心里害怕,拔腿就往家中走去。 万兰刹那之间已经猜到大概,越想心中越是害怕,片刻间冷汗涔涔,内裳透湿。 转头看了一眼万恩,见他目中忧虑,低着头,不住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似乎在回想那天扎死邪魔的一幕。 万兰知道儿子心劲很重,生怕他过分担忧,便笑着道:“万钧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一切纯属你的直觉推测而已,让你姥爷问问他就知道了。” 母子俩走进房中,万家二老正在摆放着碗筷,万钧却躲在西边的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 万兰对父亲问道:“爹爹,你见过一个货郎吗?” 万长富颇为惊讶,反问道:“什么货郎子?” 万兰道:“方才万钧说:昨天见到一个货郎,他们俩在南河沟子坐了半晌。还让他请巫师,给他鞭炮和糖果……。 不等万兰把话讲完,万长富已经猜到了八九,骇然道:“不用问了。黄成霸会变换嘴脸,那货郎就是黄皮子所变。若不是万钧泄的密,黄成霸也不能一进门就对我发问:‘万老头,你把我儿子埋在哪了?’” 万兰抬头看了一眼万钧,见他仰靠在粮食袋子上,闭着眼睛,似是在装睡。 万长富厉声喝道:“你都跟货郎子讲了些什么?” 万钧拿出极其委屈的样子,晃了几下脑袋,大声嚷道:“我真的没见过什么货郎子啊!方才我是逗小傻子玩呢。” 万长富见他死不承认,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儿,用力一拽,将万钧拽到自己身前,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从他衣袋里摸出五张花花绿绿糖纸。 用力在炕沿上一拍,厉声喝道:“这糖纸是哪里来的?” 万钧仍在狡辩,支支吾吾的道:“捡……捡……不……不是,是前街高二小子给我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万长富怒不可歇,抄起一个笤帚疙瘩,照着万钧的屁股使劲地抽了两下。 打得万钧一蹦高,捂着屁股喊道:“别打我啦!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万长富握着笤帚疙瘩,两眼怒视着万钧,厉声喝道:“快点说!” 万钧捂着屁股,朝奶奶那边靠了靠,就把在南河沟里所讲的话如实地说了一遍。 万长富听完,气得牙根儿直痒,举起笤帚疙瘩又要打他。万钧一边抬臂遮挡一边朝后倒退。 万老太太见万长富怒不可遏,要对孙子施以重手,两手拄着炕面,屁股一颠,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急忙用身子护住了万钧,大声吼道:“老家伙,你再打我大孙子,我就跟你拼命!” 第十四章 道长登门 万兰生怕事情闹大,也起身劝道:“算了,黄皮子的尸体都被挖走了,你打死他又有何用?放心吧,邪魔是许三叔和万恩扎死的,即使来报仇,也找不上你们。” 万老太太总觉得这件事是万兰在从中拱火,当即把小嘴一撇,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可不是咋地!冤有头在有主,谁惹的祸谁担着!那黄皮子大小也算是个神仙,就是万钧不说,人家也能找到这里来。自己的孩子没管住,还管起别人家的孩子来了。” 万兰与母亲的怨隙向来就很深,一听这话,又伤心又生气,不禁怒上心头,大声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被邪魔附体的人就应该去死呗?” 万老太太胡搅蛮缠了一辈子,见女儿诅咒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你这个小贱人!从来就没安过好心眼子!祸害完爹娘,又来祸害我大孙子!别以为你给我拿点儿破东西,我就不敢打你!” 屁股一扭,向前一颠,摸起身旁那根长烟袋,就要打万兰。 万兰听到母亲的辱骂,眼前顿时浮现出几年前被母亲肆意凌辱的情景,心神迷乱,悲怒恐惧,突然怖声尖叫,扯过儿子的手,哭着朝门外奔去。 万长富气的咬牙切齿,指着老伴儿骂道:“你这个老浑犊子!在活一百岁也看不着后脑勺子!你咋不早点死了呢!”转身追出大门之外。 他知道这次把女儿伤得不浅,急忙将母子俩唤住,歉意地道:“万兰哪,是爹爹连累了你,对不住啦!回家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环顾四下,见四周无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直接塞进万恩的衣兜里。 低声道:“这是我爹爹传承给我的,虽然不是什么无价之宝,但也算是一个值钱的东西。眼看就要过年了,姥爷无物可送,这玉佩就当是给我外孙子的压岁钱。” 万恩行礼道:“谢谢姥爷。” 探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和一小块银子,对万长富道:“姥爷,这些零钱请您转交给万钧哥哥,让他买些鞭炮和糖果,千万别再贪图别人家的小恩小惠。” 万长富推脱不要。 万兰道:“拿着吧,万恩又不是给你的。他早就有这份心意。” 万长富蹲下身来,捧着双手接过铜钱,含着眼泪道:“我家万钧若是抵住你一个衣角儿,我就知足了。”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万兰哭声说道:“别哭了,让别人看见不好。赶紧回去吧,时间一长,我娘又该跟你干仗了。我们娘俩没事,许三叔说了,年前年后诸神纷纷下凡,老黄仙再想报仇,也不会在这几天动手,他正在想法子呢。” 万长富还是放心不下,再次嘱咐道:“回家之后,哪也别去。把房门都锁好喽!听到什么动静就从后门往我家跑。” 万兰点头道:“知道了!”牵过万恩的手,朝家中走去。 万长富苶呆呆地站在那里,眼见母子俩越行越远,突然之间,觉得天大地大,自己竟是如此落寞孤单。 晚霞飞舞,落日西沉,夜色渐渐地笼罩了大地。母子俩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中。 万兰本想生火为儿子做晚饭,可心里说不出的伤心难过,什么心情也没有,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痛哭一场。但又怕儿子更加伤心,因而隐忍不发。 见柜盖上还有一个点心匣子,原打算明天去万芬姐姐家串个门儿,可孩子一晚上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索性将果匣子打开,放在万恩的身前,对儿子道:“吃点东西吧。如果觉得发干,自己就倒一杯开水。” 说完,便脱下了鞋子,直接坐在炕头上。 冷风吹窗,茅屋清寒,万兰便开始回忆起心酸的往事,不禁悲从心来,一颗泪珠倏然沿着脸颊朝下滑落。 万恩深知母亲心病的根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陪伴在母亲的身侧,劝导开怀。 这一夜虽然是在伤心气苦中度过,但还算平安,直到雄鸡唱晓,东方渐白,始终没发生什么诡异之事。 翌日阳光明媚,天气晴好。万兰重新振作起了精神,特意做了两样儿子喜欢吃小菜。 别看万恩年纪不大,却非常的懂事,为了使母亲开心,托碗举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面吞咽菜肴,一面赞不绝口。那称赞中虽有夸大成分,但也有由衷之意。 万兰望着乖灵懂事的儿子,脸上终于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吃完了早饭,母子俩梳洗打扮了一番,正商量如何去找那个道士,忽然传来摇铃声。 万兰笑道:“我儿子果真料事如神,那道士真的来了。” 当即跑出了大门外,朝那道士招了招手。 道士扛着招牌来到万兰的身前,收起摇铃和招牌,稽首道:“这位女士,贫道所说的三件事是否应验?” 万兰笑道:“道长果然是当世的活神仙,三件事完全应验了。” 那道士微微一笑道:“神仙不敢当,不过懂得一些易学罢了。这位女士,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事情应验之后再算卦,卦银可要增长一倍,可否还要算上一卦?” 万兰笑道:“道长既开天价,必有神奇之处。心诚则灵,就是再长价三倍,我也要为我儿子讨个凶吉。道长屋里请。” 道士手捻须髯,点头微笑道:“果然是个贤妻良母!既有诚意,贫道就为你儿子算上一卦。” 万兰把道士让到了客厅,万恩端来了茶果,恭恭敬敬地站在道士的身前。 那道士端起茶杯,小小地呷一口,这才说道:“既然想要问卦,就请报上生日时辰。” 万兰当即报出儿子的生日时辰。 道士掐指一算,惊叹道:“这孩子不但是个富贵之命,而且具有王者风范。不过这孩子命运多舛,好事多磨,王者虽然当不上,但绝对是个传奇的人物。” 万兰摆手道:“至于什么人物那都是未来之事,我只想知道眼下。道长说我儿命中有难,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阳寿,还是请道长救救我儿子吧。” 那道士把万恩拉到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寿线,缓缓地说道:“你家一向都行逆运,可今年初月,正值命犯岁君,交上了恶运,从这孩子命中看,确实命中该有一劫……” 不等道士把话说完,万兰、万恩“扑通”一声,双双地跪倒在道士的面前,不住地向上磕头。 万兰哀求道:“道长,请您救救我儿子吧!” 那道士连忙将母子俩扶起,沉吟道:“劫难来自于妖魔的报复。贫道可以化解眼下的危机,但保证不了长久。 “这样吧,我送你们五把桃木剑,初六那天夜里,你们母子俩必须躲在地窖里,在将木剑按五行方位悬挂在地窖的四周,方保五个月平安无事。” 掐指又算了算,又说道:“若想彻底化解这场劫难,你们必须在四月初一那天早上,让孩子带上一篮子上好的鲜果,独自一人往西走。” 把头一转,对着万恩道:“娃娃,如果你见到一座雹神庙,就径直走进去。先把一篮子水果放在桌子上。当天夜里,必有两个老头儿在庙里下棋,你就躲在角落隐藏起来,两眼盯着他们。 “如果他们不吃篮子里的水果,你千万不许出来。他们什么时候吃了你的水果,你就站出来,去跪求他们。如果他们棋都下完了,还是对水果视而不见,那贫道也没有什么法子啦。” 母子俩千恩万谢,当下取出二两银子,正准备付给道士卦银时,金光一闪,发现那道士已经不见了。茶桌上只留下五把不同颜色的桃木剑。 母子俩直愣愣呆立了半晌,万兰才说道:“这位道长莫非是仙人?” 万恩沉吟道:“有可能吧。苍天有眼,邪不压正,岂容一群妖魔在人间作乱。” 他拿起了木剑,欣赏了片刻,突然转头对母亲道:“娘亲,这件事祸起万家,又因为我的缘故,无形当中把三爷爷拖入了险境,孩儿的心里有些不安。我想初六那天把三爷爷也接到咱家,与我一起避难,不知娘亲同意不同意?” 万兰怔怔地凝视着儿子,心道:“这孩子虽然身处险境当中,却有王者仁心,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当下搂过儿子的脑袋,在他脸颊上重重咬了一口,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一是我们不懂五行剑怎么使用;二是你三爷爷正好精通道法,有他和你在一起,岂不是更加安全一些。就这样定了,哪天我专程去你三爷爷家走一趟。” 万恩寻思了一下,摇头道:“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耽搁。这些辟邪道具兴许对三爷爷会有大用,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三爷爷家走一趟。” 万兰犹豫了一下,沉吟道:“前几天就和你二姨已经约好了,今天去他家看你大姥儿,还是改天再去吧。” 万恩笑道:“娘,儿子已是九岁的大孩子了,这三里多路一会儿就到,还是自己去吧?” 第十五章 人小鬼大 万兰摇头道:“不行,山里的孩子野蛮,经常结伙拦路打架,你一个人去了我不放心。这样吧,咱俩一起去你二姨家,让许大军给你做个伴。” 万恩点头道:“行。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走。” 母子俩准备好了礼物,刚要起身,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透过窗户看去,见万钧跑了进来。 一迈门槛,万钧就跪在了地上,然后便开始承认错误:“老姑啊,我错了!昨天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那个人就是黄皮子,打死我也不能说呀! “其实这件事都怨我奶。小时候,我总淌哈辣子,我奶说我嘴松,吃鸡完屁股嘴就能紧撑了。结果一杀鸡就让我吃鸡屁股,闹了半天都是下蛋的老母鸡。 “你说鸡屁股松掰掰的,吃完之后嘴能不松么?所以昨天这张嘴就没有把门了,把这件事就给吐噜出去了。” 连连扇了自己几个小嘴巴,看样子像是后悔不迭。 万恩见他模样滑稽可笑,说话更是虎啦吧唧,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万钧见他在笑自己,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笑,我说的全是真话。我这嘴就是吃鸡屁股吃的。” 万恩笑得更甚,一下子跌入母亲的怀里,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万兰虽然没有笑,但心中的积怨也被他那傻乎乎的样子给冲淡了,长叹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责怪你又有什么用?你来的正好,过会儿帮我做件事。” 万钧直愣愣地问道:“做啥事啊?老姑,你倒是麻溜地说呀!” 万兰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我想要你陪你小弟去一趟许家沟,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万钧不屑地道:“我的天呢!就这点儿小破事儿,有啥不愿意的!小弟,咱俩现在就走。” 万兰总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嘱咐道:“路上小心,千万不许和别人打架。” 万钧一听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对万恩问道:“你家那把扎枪头子呢?” 万恩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万钧低声道:“许家沟的孩子野性,专门劫道,他们要是截咱俩,我就用扎枪头子捅他们几下子。” 声音虽低,却被万兰听个正着,怒叱道:“你能去就去,不能去就赶紧给我滚蛋!好主意一个没有,坏主意却是一大堆,你要是把人家捅伤了,也得像你爹一样去坐大牢。” 万钧吼道:“人家就顺嘴儿吐噜出来的一句话,你还当真了。瞧你那鸡皮掰脸的怂样儿!” “臭小子,你说谁怂样呢!”万兰举着巴掌就追了过去。 万钧见老姑要打他,便把身子一扭,故意拔高一蹦,挥起右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喊了一声:“驾!” 侧着身子,做了一个骑马的造型,一蹦一蹦的朝大门外跑去。 万兰被气得哭笑不得,也就没有再去理他。 万恩见母亲并没有阻止与他同行,也就尾随而去。 一路顺利,很快就到了三爷爷的家门口。 许镇山见万恩、万钧跑了进来,以为万花庄又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迎了出来,劈头就问:“万花庄出了什么事了?” 万恩笑道:“什么事也没出。今天给三爷爷带来一个好消息。” 三爷爷心下安然,将两个孩子让到房中。 万恩四下察看,不见三奶奶,便问道:“我三奶去了哪里?” 许镇山道:“前街有一家亲戚办事情,你三奶也去捞忙。大孙子,给爷爷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万恩极其聪明,他知道万钧口无遮拦,生怕他泄密,就将三爷爷叫到了寝室,当下就把如何巧遇道长,如何为他算命,如何赐他五行剑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许镇山听完,高兴不已,兴奋地叫道:“苍天有眼,我孙子果然是个大命之人。不过三爷爷初六那天不能和你在一起。” 万恩皱眉道:“为什么?” 许镇山抚摸着万恩的头,笑着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那那位道长主动去帮你,说明是你的造化。我若是去了,不但起不到好的效果,可能还会起到犯冲的作用。你们母子俩就按那道士所说的去做,三爷爷就不参与了。” 万恩对他的话半懂不懂,便问道:“难道三爷爷与我一起避难不好吗?” 许镇山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你命中该有的东西,三爷爷就不能随便占有,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好。你眼下还小,等你成熟了,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万恩忧心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许镇山笑道:“别看三爷爷腿脚不好使唤,但命不该绝,用不多久,就会沾我孙子的大光!” 说完,便把如何部署五行剑的方法告诉给万恩。 万恩聪明睿智,当然一听就懂,当下便熟记于心,当着三爷爷的面演练一番,这才回到了厅房。 茶桌上摆着一大盘子瓜果梨桃,万钧吃得犹为香甜,因此也不询问。见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当即就揣起两个大苹果,与万恩一起走出门外。乐呵呵地朝万花庄走去。 兄弟俩有说有笑地走出半里多路。前方空旷,树木寥寥,突然树木一动,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 万恩“呀”了一声,急忙顿住身形,脸上尽是惊诧之色。 只见这人年龄在这十三四岁,嘴里衔着一根草棍,肩头上扛着一根四尺多长的木棒,冷冰冰的脸上满是戾气。 万恩心中一凛,不知何以,总觉得在哪里他见过一般。便问道:“昨天在树上尿尿的那个人孩子是谁?” 那少年把头一偏,“嘙”的一声,将嘴里的草棍吐在地上,阴阳怪气地道:“是我弟弟又能怎么样?少他娘的废话,赶紧把衣袋里的东西给我掏出来!” 万恩刚想说话,却见万钧紧握着双拳,冷冷地道:“我不掏出来又能咋地?”梗着个脖子,迈步走上前去,要与那少年一决雌雄。 那少年似乎根本不把万钧放在眼里,眼中凶光闪耀,冷冷地瞪视着万钧,眼中尽是狂怒的神色,嘴角挂着阴森的笑意,右手缓缓收紧,将掌中的棍子握得吱吱直响。 冷笑道:“既然你这个傻狍子想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啦!”蓦地举起手中的大棍,想要砸向万钧。 万恩见这小子人高马大,手里又握着大棍子,莫说万钧斗不过他,恐怕就是我俩一起上也斗得过他。 就在快要出手的刹那间,万恩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把将万钧拽了回来。 万钧把肩膀一晃,拿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冲着万恩喝道:“你拉我干什么?” 万恩用力一扳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身后,满脸赔笑,不住地给那少年作揖。 那少年看了万恩一眼,一笑道:“看在昨天你给我弟弟两个铜钱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打你啦,赶紧把你兜里的钱和物都掏出来!”棍子朝前一探,抵住万恩的肩膀。 万恩当下迅速寻思,寻找良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连连摆手道:“大哥、大哥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那少年骂道:“说你娘个屁!赶紧把钱掏出来!” 万恩连忙掏出一枚硬币,丢到那少年的脚下,趁他低头看钱之机,转头对万钧低声道:“只要他一猫腰,咱俩就动手。” 万钧螓首微点,当下从衣兜里摸出两个大苹果,紧紧地握在手中。 那少年见万恩只扔过来一枚硬币,不禁大怒,破口骂道:“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赶紧把身上的钱和物全都掏出来,不然我就开打了!”凶睛暴瞪,再次把棍子举了起来。 万恩故作惶恐之状,骇然说道:“我给,我给。”把兜里的五枚硬币和一张纸币全部掏了出来,一枚一枚地抛在距离他一尺多远的地方。 那少年低头瞄了一眼,见地上的硬币不少,又见把两个小孩子吓成这样,手中的棍子也就松弛了下来,开始猫腰去拾地上的钱。 就在他弯腰捡钱的一刹那,万恩“呀”的一声长啸,弾身一跃,电闪一般冲了过去,用身子压住他的脑袋,想将他摁倒在地。 哪料想那少年力气极大,猛一挺身子,硬生生把万恩扛了起来。 万恩生怕他抓住自己的双腿,再把自己抛甩出去,于是两手一按他的肩头,来个悬空大旋转,倏然来到那少年的身后。 双臂紧紧地锁住他的脖子,任凭他如何抛甩,万恩如狗皮膏药一般,死死地贴在他的身上。 那少年勃然大怒,挥起棍子朝后连打了几下,万恩把头藏在他的脑后,嘴巴大张,在他后脑勺子上就是一顿乱咬乱啃。 “稀你奶奶的!你这只癞皮狗!”那少年吃痛不起,又无法将他甩掉,气得是哇哇大叫。大踏步地朝一棵树下走去,想携着万恩朝树干上撞击。 别看万钧经常打架,其实他却很笨,被他欺负的都是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孩子,几巴掌下去,一场架也就结束了。 今天却是不同,彼此间不但下了死手,还缠斗在一起,始终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第十六章 妖云又起 若是换作别人,早就冲了上去,用手里的苹果使劲地往他身上凿呗!即使占不到更大的便宜,也不至于让万恩如此的被动。 可万钧则不然,手里握着两个大苹果,一边哭唧唧地叫骂,一边绕着两个人转圈圈。比量了好几次,也没能将手里的苹果打出去。 好在那小子扛着万恩朝前一迈步子,便把两条大腿完全暴露出来。万钧这回可抓住了机会,手臂抡起,弾身一个垫步,嘴里还骂着: “我楸你娘的!我楸你娘的!”将两个大苹果重重地砸在那人的大腿上。 距离较近,劲力又大,那小子发出一声痛楚的大吼,双臂一振,丢下手中的棍子,一个站立不住,便跪倒在了地上。 万恩借势朝前一扑,将他按倒在地,可惜他身轻力薄,被人家一拱身子,就把万恩被凌空抛出三尺多远。 那小子刚要起身,万钧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扑倒在地上,猛一翻身,又使了一招“跨骑战马”,抡起大拳头,照着那少年的脑袋连捶四五拳。 那小子一边叫骂一边一边反抗,万钧斜眼一看,见身边有一根酒盅粗细的柳树棍子,拾捡了起来,照着那少年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那小子“妈呀”了一声,再也不挣扎了,把脑袋一抱,立刻就服软求饶。 万钧上来那股狠劲哪管这些,抡起木棍把他好一顿暴打。打得那人哭爹喊娘,杀猪似的哀嚎。 万恩见他的叫声十分凄惨,传播的也很远,生怕惊动附近的村民,连忙跑了过去。 见那小子不住地反踢万钧的后腰,就照着那少年的大腿猛踹几脚。然后拾起地上的钱,说了一句:“赶紧跑!”拔足向西狂奔。 万钧打得正起劲,根本就没在乎万恩说些什么,打了几棍子之后,猛一抬头,见万恩已经跑出十丈开外,心里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两手一拄那人的肩头,弾身一蹦,转身就跑。 那小子被打得委实不轻,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去捡那根大棍子,咧着个大嘴朝前追了几步,觉得周身无处不痛,也就放弃了追赶。 万钧生怕被人家给逮住,也不敢回头。小脖子一扬,小牙一呲,两眼瞄着万恩的身影,拼命地朝前奔跑。 万恩本想等他一会儿,见万钧拼了命地狂奔,以为后面有人追赶,心里害怕,也拼了命地跑了起来。 两个孩子狂奔了一里路,实在跑不动了,这才双双地停了下来。 万钧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没有人追赶。连忙弯下身子,两手拄着大腿,不住地喘着粗气。 万恩见他停了下来,也就止住了脚步,见万钧两手拄着大腿,不住地干呕,便返了回来。关心地问道:“没什么事吧?” 万钧指着万恩骂道:“小傻子,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跑了也不说打一声招呼。” 万恩指着他道:“你这个人真有趣!谁说我没跟你打招呼了?你上来那股狠劲,如同疯狗一般,听不见你怨谁?” 万钧努力回想了一下,感觉好像是提醒过自己,心里的怨气顿时全消,舒缓了半晌,这才直起腰来。 转头看了一眼万恩,莫名地笑了起来:“都叫你小傻子,其实一点也不傻,你小子蔫不唧的尖!要不是你想出扔钱这一招,咱俩还真打不过人家!” 万恩哼道:“明知打不过人家,偏要去硬拼,那叫自不量力。那才是全天下第一大傻瓜呢!” 万钧撇着嘴道:“别夸你两句就找不到北了!一大把钱都给了人家,还臭美个啥!” 万恩探手摸向衣兜,抓出一把零钱来,哈哈笑道:“看看,钱在这呢,一文都没少!气死你这个大倔驴!” 万钧哭丧着脸道:“你小子什么也没搭上,就我不划算,把两个大苹果都给削没了!告诉你的,到家就赔我两个大苹果。” 万恩笑道:“你这个歹人真有趣,把人家打成那样,还心疼起苹果来了。要不你让我揍你一顿,然后给你两个大苹果?” 万钧摇头道:“不干,不干。反正苹果是白来的,丢了就丢了吧!” 兄弟俩相互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沿着山路朝家中走去。 万兰对儿子管教很严。这次把那小子打得很重,万一人家大人找上门来怎么办?因此万恩也就不敢隐瞒,便与万钧一起来到二姨万芬的家中,当众就讲述起打架的经过。 万芬的儿子名叫许大军,听了那少年的轮廓,便很定地说道:“昨天撒尿那个和今天打架这个是哥俩。老大叫范尚,老二叫范科。家里还有一个光棍儿爹。这爷三个偷鸡摸狗什么都干,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打他一顿就对了。” 万恩本以为母亲会痛揍他一顿,没想到母亲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还赞许道:“拦路抢劫就是土匪。你为正义而战,打的好!不过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等事情,要尽量避开,不许在外面惹是生非。” 万恩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捂着胸膛,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万钧见老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夸赞自己打的对,心里极为得意,便比比划划地讲了起来: “老姑,你家小傻子一点儿也不傻呀!这小子,小眼珠儿一转,尽是心眼子!你没看见呢,那大小子比我还高半截子。手里拿着一根大棍子,我俩一起上都打不过他。 “你说咋的?人家小傻子掏出几枚硬币来,吧噔,吧噔,一个劲儿的往地上扔钱。那大傻小子低头一捡钱,万恩赠的一下子,就把他脑袋给按住了。 “那小子还真有劲儿,把小傻子给扛起来了。小傻子把小狗牙儿一呲,使劲地咬那小子的后脑勺子,把那小子疼得嗷嗷嚎……” 许大军听他讲的很有趣,便插嘴问道:“那你在干啥?” 万钧把肩头一耸,傲气地说道:“我……我比小傻子厉害多了。砰砰就是两个大苹果,一下子就把那小子给削趴下了。然后往他的身上一骑,大拳头、大棒子……我就一顿的猛削啊!把那个大傻小子打的,管我直叫爹!” 万恩见他又在吹大牛,朝门外一指,吓唬他道:“不好,上税的来了!” 万钧直楞楞地道:“哪呢?哪呢?” 万兰、万芬哈哈笑道:“吹大牛,上大税,长老会的人找你来了。” 万钧颇为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反正我说啥你们也不信!不跟你几个扯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万恩也跟了出去。一走出大门口,却听万钧笑嘻嘻地说道:“小弟,前街杨大胖儿家卖鞭炮。我看你手里的零花钱不少,我回家也取一些零钱来,咱俩买点鞭炮得了呗?” 万恩很想庆祝一下,听他如此一说,兴奋不已,拍着手道:“好啊,回来咱就放小鞭儿。” 万钧回到家中,把万恩给他零钱儿全都拿了出来,一起朝前街跑去。 两个孩子买了两挂小鞭,当即就拆开了一挂。人手拿着一个香头,就在万家的院子里放了起来,说不出地开心。 时间飞速,眨眼春节过去,接下来就是初一、初二、初三……当地有句俗语:不出正月都是年。 在这正月里,庄子里的人便开始会年茬子。 所谓的会年茬子,就是一大年过去了,亲朋好友之间、邻里之间、平时相处不错的乡亲之间相互请请客,聚在一起吃点饭,喝点酒而已。 万兰不但被逐出了家门,在村民们的眼中就是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自然没人请她。闲着没事,就带着儿子在自家的院子挖了一个很大的地洞。 洞口虽小,里面却掏开一个三四尺宽的厅堂。为了让洞口更加隐秘,万兰又用冰雪筑起一扇弧型的冰门,只留一个透气孔,盖在洞口上。 初五这天晚上,万兰不但蒸了一碗肉,还特意为儿子做了一条鱼。吃饭之前,便对万恩道:“儿子,赶紧放一挂小鞭儿,迎接财神,把穷神给我送走喽!” “哎!”万恩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挂小鞭儿,乐呵呵地走出了房门。 西边的天际上,一朵蝌蚪状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涌来;落日西沉,夕阳只露出一条极细的红边,在这暮霭茫茫的天幕上,显得妖艳而又诡异。 万恩见空中的云朵有些妖异,急忙跑进了厨房,对母亲道:“娘,西边有一朵蝌蚪云,我觉得有些妖异,晚饭别吃了,咱们是不是躲进地洞里去?” 万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到门前朝西张望。 西方的天际上果然有一朵怪异的云朵,过了片刻,便慢慢地消失了。只留下两点圆形的光亮,宛如野兽的眼睛一般,令人感到害怕。 万兰骇然失色,连忙返回屋子里,对万恩道:“儿子,赶紧收拾收拾,今晚就在洞中过夜。” 母子俩开始忙活了起来,把好多应用的东西搬进洞中。好在洞中较为宽敞,否则好多东西无法放下。 万恩拿起五行剑,回想了片刻,便开始悬挂起来。 第十七章 睚眦必报(一) 东方甲乙木,悬挂青剑;西方庚申金,悬挂白剑;南方丙丁火,悬挂红剑;北方壬癸水,悬挂黑剑;正中间戊己土,悬挂黄剑。 一切准备完毕,母子俩吃了一些东西,便坐在厚厚的草垫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夜幕降临,寒风凛冽,气温骤降。万兰用冰雪将洞口堵上,狂风从气孔中刮入,呼啸若狂,仿佛万千个婴儿的哭嚎之声,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万恩苶呆呆倚坐在母亲的怀里,入神地想着心事。 万兰极少见儿子如此缄默,知他必定在为妖邪之事在忧惧,心中一动,温言道:“不必多想了,过了明日也就平安无事了。” 万恩点了点头,侧着身子躺了下去,面对着潮湿的土壁,和衣而睡。 这边已经做好了防范,黄老巢那边更是按捺不住了。刚一接近子时,黄成霸就取出尘封已久的火灵刀,来到父亲的房间,请求要下山去报仇。 黄道安让儿子坐下来,耐心地劝阻道:“成霸,报仇这件事情千万急不得。昨天晚上,我特意打开神眼,在万家庄窥探了几眼。 “无意中扫到井边那座小院,见这那孩子的身上不但有红光笼罩,还有仙气护体。从他身上的红光来看,即使不是君临天下,也有仙人护佑,因此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黄成霸不屑一顾地道:“我不管他是什么转世,总之他属于血肉之躯。即便是拼出黄老巢所有人的性命,也要将这两个凡夫俗子干掉!” 黄道山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关键是你这等冒冒失失地杀进去,不但杀不了对方,弄不好还会被对方反制。你先等一等,我这就打开神眼,看看那孩子在做什么? “如果他和普通人一样,还在被窝里睡大觉,你就立马下山,将这母子俩一起干掉。如果这母子俩早有防范,说明这孩子确实不同于凡人,你就立马给我罢手。” 黄成霸行礼道:“全听父亲的吩咐。” 黄道安缓缓起身,健步登上了神坛,盘膝而坐,把双手放在大腿上。手心向上,指尖相对,开始慢慢向上挪移。 当双手挪动到眼前时,突然说道:“六神归一,寻物可见!”蓦地将两手拉开,两个眼球陡然变成了绿色,好像两颗绿色的珠子在眼眶里转动。 突然一道碧色的光芒从眼睛里射出,沿着山腰,徐徐向万花庄蜿蜒飞行。掠过高山,跨过清河,最后落在井边那座小院里。 只见大门紧闭,房门上锁,家中连个人影都没有。黄道安不住地移动着眼光,结果了无发现。 心里暗道:“难道这小崽子当真有先知之能?” 他缓缓地低下头去,将目光慢慢地渗透到地下,发现母子俩正倒在地洞里熟睡,这才收回了眼光。 稳了稳心神,转头对黄成霸道:“成霸,事情远超我的想象之外。这母子俩已经躲进地洞里。既然有了防范,必有克制你的手段,眼下你还不能下山,容我想个法子。” 黄成霸怒吼道:“我等不及了!即使他藏在地缝里,我也要把他挖出来。”说完,怒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 黄道安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在我还没想出办法之前,你胆敢走出黄老巢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黄成霸了解父亲的个性,他向来说一不二,他的话向来是不可抗拒的,听到他的怒喝声,连忙顿住了脚步。 转过身来,想要跟父亲争辩什么,但看着父亲那张铁青的脸,欲言又止,袍袖一甩,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黄道安也不说话,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把身子向后一仰,半倒在椅子上。 过了良久,老黄仙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温和的黄成霸道:“成霸,其实为父的杀心比你更重,只是我怀疑这小崽子大有来历。 “方才我把这一带转世的仙人想了个遍,但都不能与这孩子对上号。我怀疑他是九天玄女宫中的仙童转世?如果当真如此,这个孩子理应阳寿不长,可他已经九岁了,倘若九天玄女让他拿我们渡劫,那黄家称霸北方的梦想可就要破灭了。” 黄成霸霍然起身,咆哮道:“我不管他是什么转世,今天他必须得死!” 黄道安反问道:“凭你眼下这点本事,你能杀得了他吗?就算你把他给宰了,仙界能放过我们吗?你这般的冲动,不但杀不了仇敌,反而还会给黄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黄成霸听完这话,顿时就冷静了下来。讷讷地问道:“那金锁的仇就这样算了么?” 黄道安缓缓地抬起头来,森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几个人必须得死!” 静默了片刻,又平和地说道:“方才我琢磨了一下,我打算把魔法运用在我的神眼上,这样一来,神光就可以化作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杀完人之后,我就立马从密道逃回黄仙洞,从此闭门不出,在洞中修炼一年半载,即使仙界彻查下来,也怀疑不到我的身上。 “西山秃子别看自称巫师,但本事并不大,凭你眼下的本事,杀他还不在话下。但为了族人的安全着想,杀西山秃子时千万不能明目张胆,同样要用手段杀人。” 黄成霸皱眉道:“父亲请明示,您说我该怎么杀他才好?” 黄道安探出手指,在水杯里轻轻地蘸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火”字。 黄成霸两眼盯着那个“火”字,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叫我放火烧死他?” 黄道安点头道:“家中白磷有多是,凭你的本事,随便酿成一场火灾还不容易?我的意思是:让西山秃子生于自然,死于自然。这样一来,你不但不被怀疑,还不会失去人间的香火。” 黄成霸心中佩服,当下行礼道:“父亲高明。孩儿自叹不如,愿遵从父命!” 黄道安叹道:“胜负难料,眼下还谈不上高明!”把身子一转,再次登上法坛。 他来到法坛的正中间,盘膝而坐,调真气,运魔法,脸色突然变得青紫,低吼了一声,两眼精光爆闪。 静默了片刻,再将双手漫天一舞,把魔力完全运用到两眼上,碧光蓬然,仿佛一把利刃隐藏其中。 手腕一转,抬手遥遥指向了万花庄,大声呼道:“金生木落,化光为刀!疾!” 话音未落,一道碧色的光芒从眼睛里射出,划过淡蓝色的天空,刹那间将井边那座小院照得一片雪亮。 碧光纵横飞舞,在洞口略略盘旋了一周,“轰”的一声爆响,那碧光陡然一个旋转,化为一把三尺长的幻光刀,以电闪之势朝洞口直戳下来。 尘土飞扬,土石乱飞,就在接近洞口的一刹那,由洞中射出五道不同颜色的奇光。奇光的正顶端,各站着一个仙人,手执一把不同颜色的宝剑。 五个仙人同时舞起宝剑,剑光绕着幻光刀旋转不止,“砰”的一声,幻光刀瞬间崩裂,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黄道安嘴唇翕动,十指跳动不息,显然还在做法。 忽然觉得眼睛一阵酸痛,定睛一看,只见五位仙人脚踏飞云,手里端着五色宝剑,已从五个方面朝他刺来。 愣怔之间,只觉一道刺眼的强光冲向自己的双眼。大惊之下,他右臂疾转,在半空一个筋斗,从法坛上疾冲而下。 突然脚下一绊,脚尖勾在四周的栏杆上,登时失衡摔倒,一头撞破墙壁,逃进另一个房间里。虽然躲得及时,避得迅速,但两眼还是酸痛难忍,泪水狂流。 黄成霸想要给父亲医治,黄道安摆手道:“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万花庄那孩子天生不凡,你千万不能去碰他,等我养好了眼睛之后再来对付他。西山秃子你可以除掉,但千万不能明目张胆。” 黄成霸点头道:“爹爹请放心,孩儿一定冷静处理此事,决不会干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情来!” 黄道安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臂,原地转了一圈,一蓬妖光亮起,已从密道逃回了黄人山。 黄成霸口念秘诀,将密洞关好,当即回到自己的房中,佩戴一把火灵刀,将一包白磷粉装入自己的口袋里,通过密道走出了黄老巢。 他很快就到了万花庄,为了不被人们发现,他摇身一晃,变成一只雪白的黄鼠狼,贴着石墙,很快就溜进井边那所小院。 万兰爱子心切,虽然那位道士让他们躲过初六,但为了让儿子能更好地躲过这场劫难,准备陪儿子在洞中再住上一夜,等初七早晨在走出地洞。 这只黄鼠狼躲在柴堆里看了半晌,结果了无发现。 有心到洞口察看一番,又一想,父亲的本事超过我几十倍,他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我去了不就是去送死么? 于是,那只雪白的黄鼠狼按原路返回,在一座矮山上现出原形。身形一转,架着妖光来到了许镇山的家中。 第十八章 睚眦必报(二) 黄成霸见许镇山独自一人坐在炕头上,就想趁其不备,将这个半身不遂的老家伙就地掐死! 于是便现出了原形,仰着脑袋向上看了看,见走廊的窗户已经破旧不堪,便纵身跃上了窗台,抓破了窗纸,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走廊。 许镇山知道今天定有大事发生,因此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黄成霸毕竟是个精怪,如何能拦得住它?见门槛子下面有个缝隙,就打算从下面钻进去。 没料到它刚一接近门槛子,便从门缝射出一道精光,打在身上,如同火炭落在身上一般,浑身上下一阵的灼痛。 黄鼠狼连忙缩回身子,重新变回了人形,有心将房门踹开,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靠不了房门。 时间一久,定会将西山秃子惊动。这老家伙懂得一些道法,我绝不能在阴沟里翻船。想到这里,便将一包白磷粉撒在他家的灶坑里,化作一道妖光,朝西山上飞去。 许镇山一生无儿无女,直到四十岁那年才找了一个老伴儿。老夫妻俩相敬如宾,日子也过得十分幸福。 初六这天,村子里有两家办六十六岁大寿,老伴儿到前街去随礼。 许镇山本来走路就不大方便,加之料到今天会有灵异事件发生,在万恩的启发之下,也做了一套五行剑,按五行方位布设在卧室里,自己选择闭门不出。 老伴儿知道他的腿脚不利索,临走时把饭菜都放在锅里,柴禾也放在了灶坑的旁边,只要生着一把火,饭菜也就热乎了。 许镇山坐在炕头上足足等了半天,中午已过,也不见有什么怪事发生。他感到很饿,就拄着拐杖到厨房去做饭。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把茅草,刚往灶台里一送,只听“砰”的一声,一团大火喷了出来,瞬间头发胡须被烧焦,身上的棉袄棉裤也燃烧了起来。 许镇山一边拍打一边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不好啦,不好啦,着火啦!快来人啊” 他本来就是个跳大神的出身,嗓门本来就很大,这用力一喊,更是传得很远。 邻居也姓许,是当家的一个侄子,都叫他许牛子,这天他正在门前干活,忽听三叔呼喊救命,他急忙跑了过来。 一脚踹开了房门,见三叔浑身是火,便拿起脸盆,在水缸里舀了一盆水,直接泼在他的身上,“嗤啦啦”地冒起了白气,又连泼几盆水,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许牛子把地上的余火扑灭,然后把他搀扶到屋子里,帮他脱下了衣服,找来被子盖在了身上。 此时的许镇山已经不成了人样,满脸乌黑,头发、胡须只剩下半截,根根向里打着卷。本来这老头的容貌就有些丑陋,这样一来,更有几分妖鬼之象。 许牛子忍不住的想笑,但又不敢,故意趴门朝灶台前看了一眼,见柴草距离灶台很远,觉得这把火有些不可思议。 便皱眉道:“我真纳闷儿啦!就烧这一把火,怎么还把自己燎成了这样?这火可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许镇山料到是黄皮子搞的鬼,但不敢明说,长叹道:“这就叫引火烧身那!牛喳,你就别问了,听三叔的话,别在我家待得太久,赶紧回家去吧。” 许牛子知道三叔懂得道行,对他的话极为相信,转身就往门外走。刚一走出房门,却见自家的柴垛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又听妻子火急火燎地喊道:“许牛子!许牛子!不好啦,咱家柴垛着火啦!” 许牛子讶然叫道:“不好,是我家柴垛着火了。”撒腿就往家里跑。 村子里有两家办喜事,人客自然不少,见这边浓烟滚滚,大家伙一窝蜂似的往这边跑。 众人纷纷拿起铁锨、扫把,将外围的火焰扑灭。虽然柴垛没能保住,但控制了大火的蔓延,没有损失其他的财物。 就在人们刚要散去之际,却见村子里火光冲天,又有多家柴垛着起了大火。一时间,火焰冲天,整个山村都笼罩在火光与浓烟之中。 众人惊骇万分,撒腿就往自己的家里跑。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大家伙都不要着急往家里赶!” 众人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见许镇山拄着拐杖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只听他大声说道:“这是妖邪作祟,谁救火谁家就着火。如果你们相信我,就随我到村头老君庙去降香祈祷,人越多越好。” 众人望着自家的方向,心里担忧。一时间进退两难,六神无主。 却听人群中有人说道:“别听西山秃子瞎白话。再不回家去救火,几间王八窝就该化为灰烬了。” 此话一出,登时人群沸腾,撒腿就往家里跑。 落日西沉,尚未消散的一点余晖,将那厚重的黑云镀上了金边。汹涌乌云之上,天空流彩变幻,绚丽而又妖异。 许镇山看了一眼天色,对许牛子道:“牛喳,搀扶着三叔,咱们到村头老君庙里去降炷香,顺便祷告祷告。” 许牛子生怕自家再着火,因此有些犹豫。 许镇山催促道:“赶紧走吧。这是一把邪火,你看也看不住。要想家宅平安,惟一的办法,就是祈求神仙显灵。” 许牛子听了这话,这才架起许镇山的胳膊,来到村头的老君庙前。 许镇山连忙跪倒在地上,许牛子也跪在他的后面。 只见许镇山捏香三炷,高举过顶,朗声说道:“太上老君在上,弟子许镇山为万家驱赶邪魔,不慎下手过重,导致邪魔身亡。 “祸是我许镇山惹下的,黄大仙儿找我报仇也算说得过去,可这孽畜却是大开杀戒,想要火烧全村。太上老君您是无极大道,恳请您显显灵吧,救救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庄吧!” 话音未落,忽听凭空一声霹雳,乌云滚滚,瞬间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两个人听到震耳的雷声,心中一阵激动,一个劲地给太上老君叩头。 大雪纷飞,落在喷吐的火焰上,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立刻冒起漫天的白色水汽,火光之中,宛如云雾突起,火光迷离,煞是好看。 大雪足足下了半柱香的工夫,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人们这才聚集在一起。据初步统计,共有十二家柴垛着火,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帮助别人家救过火。 大火着得奇怪,大雪下得更为及时,这不得不让人们产生一致的推测:一定是妖邪作祟,老天为了护佑灾民,这才降下一场及时大雪。 人越聚越多,都感到此事太过于神奇。正在揣摩之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嗓子:“太上老君显灵啦!走,赶快拜庙去!” 人们无不响应,一窝蜂似的朝村头跑了过来。众人也不说话,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纷纷跪倒在老君的圣像前。 火云聚散,暮色渐深。苍茫夜空与万里荒原连成一片。老君庙前香火袅袅,“多谢神仙显灵”之声群山响彻,闻达百里。 祈祷完毕,许镇山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这才勉强地站了起来。他先给众人行了一个拱手礼,歉意地道:“乡亲们,今天这场大火都是因我而起,实在是对不起!” 此话一出口,大家伙登时就愣住了。过了半晌,许族长才问道:“这着火和你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许镇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把年前针杀黄皮子的事情讲了一遍。 许族长在村子里威望极高,颇有地位,当下讲道:“邪魔附体,就是该杀!我们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秃子三哥,你回家后好好研究研究。想个法子,把这些祸害人的黄皮子都给弄死了。” 许镇山摇头道:“莫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就是有,也不能把所有的黄皮子赶尽杀绝呀!还请大家伙做好自我防范吧。” 许族长问道:“这些黄皮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许镇山生怕惹祸上身,有心不说,但一想到黄皮子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就讲出了真相:“这些黄皮子都来自于清河南岸,黄老巢就是他们的家。” 众人大吃一惊,当下交相议论了起来。 有的说:“都是河南岸几个村子修建黄仙庙惹的祸。” 有的说:“黄家大坟圈子一向戾气很重,都是黄皮子搞的鬼。” 这时,忽听许族长大声说道:“从今往后,凡是我们许家沟村的人,都不准到南山黄仙庙里去烧香上供,如有违背者,就按照族规处理!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好好看看火场,哪里有火星子,及时扑灭。下黑睡觉时都精神一点,小心黄皮子再来报复。” 一个村民问道:“那黄皮子若是真的来报复,我们该怎么办呢?” 许族长对驱邪打鬼之事也是外行,便把目光投向了许镇山。 许镇山寻思了良久,这才缓缓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如果黄皮子来闹事,大家伙就大声呼救,都往庙前跑,我不信一个小小的邪魔敢在道祖面前害人?” 村民们都担心火灾,说了一会儿话,都各自回家去了。 第十九章 千里雹神庙 月光疏淡,树影浮动,黑暗之中,一只雪白色的黄鼠狼从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鬼头鬼脑地看了一下四周,沿着南墙根,溜出村门口。 黄成霸回到了黄老巢,他没敢去见妻子,而是直接走进自己的厅房。摘下了火灵刀,闷闷不乐地半倒在太师椅上。 他原以为这件事应该是手到擒来,岂料西山秃子早有防范。倘若单单有所防范也算罢了,偏偏这老家伙竟然进庙烧香,竟然使神仙显灵,反而把自己推向了险境。 黄成霸怒恨交集,恨不能将万花庄、许家沟的村民碎尸万段,敲骨吸髓。 他有心将此事告诉给妻子,再聚集黄老巢全部之力,一起杀向这两个村庄。可父亲的话语犹在耳边,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起身朝密室里走去。 密室空旷,正中间的玉石台上,放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翡翠匣子,碧光幽然。黄成霸将盒子打开,取出一支这三寸多长的犀牛号角。 这号角不是普通的号角,乃黄仙家族的宝物,名叫“传音犀角”。有了它,就能与远在千里的父亲说话了。 黄道安自从神眼被破之后,一直躲在洞中养伤。这时,侍女端来了一碗补药,老黄仙侧身倚肘,正要喝药,忽然有一股柔密的细音,从远方射入黄仙洞之内。 黄道安连忙喝退侍女,盘膝坐在玉床上,打开神耳开始侧耳倾听。 传音犀角将黄成霸声音凝成一股定向音流,直达老黄仙的耳鼓,只听他说道:“爹爹,恕孩儿无能,不但西山秃子没杀了,还惊动了太上老君!” 黄道安听到这里,顿时吓得是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黄成霸讲道:“这西山秃子确实有两把神砂,早早就在卧室里布下了五行剑,用五行阵法封住了卧室。 “没有办法,我就把一包白磷粉放在灶坑里。就在计谋实现到一半时,却跑了来了一个邻居,结果把大火给扑灭了。 “我精心布署的大好局面,瞬间就被他给毁了,孩儿怨恨交集,一气之下就点燃了他家柴禾垛。 “没想到这小子的人缘还不错,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好多人前来救火。我越看越气,我就把白磷粉撒到各家的柴垛上。 “孩儿本想震慑一下这些愚民,没想到这西山秃子竟然搬动了太上老君,天降大雪,结果把我放的神火给浇灭了。” 黄道安敲着手,苦涩地说道:“你呀,你呀,你让我说你些什么可好呢!临行前,我拎着耳根子告诉你,谨慎,谨慎,千万不要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可你倒好,不但大放邪火,还点燃了多家的柴垛,你小子可真长能耐啦!” 黄成霸见父亲犹为生气,连忙解释道:“这帮愚民当真气人,我只想给他们一个震慑,并没有索取他们的性命。” 黄道安叹道:“好在没闹出人命来,否则你就会遭到天打雷劈!你眼下还是一个精怪,一旦惨遭雷劈,元神就会迸散,莫说转世投胎,就连孤魂野鬼也做不得了!” 黄成霸心中剧震,他虽然想过自己死时的壮烈情景,但极少想到死后情形。听父亲这般说来,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森冷惧意。 骇然问道:“孩儿下一步该怎么走?” 黄道安沉思了良久,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赶紧来我黄仙洞躲避数日。趁我养伤这段时日,再传授你一些法术。” 黄成霸也觉得势态严重,不敢多做一刻停留,当下与妻子简单地做了个别,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黄老巢。 夜色越来越深。却说万兰母子俩依旧躲在黑暗的洞穴里。随着时间的流逝,灯油已经渐渐枯干,突然跳跃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万兰将被子盖在儿子和自己的身上,便在草堆上仰面躺下。 夜风凄切,残叶随风乱舞,一片片地涌向了气孔,然后又被大风高高地卷起,发出凄楚的哀嚎声,令人惶恐而又不安。 万兰心绪纷乱,难以入眠。想到近期所发生之事,心中忽而愤怒,忽而感慨,忽而后悔。 忖道:“都怪我故装孝顺,结果闹了个挨累不讨好。不仅自己危险之至,还要累及自己的孩子。 “眼下已经进入最为凶险的关头,只要一步走错,不仅我们母子危险之至,还要累及整个村庄。” 她心中自责懊悔,恨不能狠狠地搧自己几个耳光。 万恩似乎知道母亲之所想,把头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胸前,低声道:“娘,地洞里又安全又暖和,其实待在洞穴中满不错的。” 万兰听儿子说出这等的话来,心中悲喜不自胜,一颗泪水倏然从眼角涌出,滑过脸颊。这一刻,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儿子,没有比他更加重要了。 母子俩相互依偎着,说了好半天的夜话,万恩这才甜甜地入睡了。 万兰心绪纷乱,难以入眠。守在儿子身边,一直坐到天明。 黎明将至,红日喷薄,万兰推开洞口上的冰门,提心吊胆地爬出了地洞。四下察看,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这才回到房中,开始生火做饭。 万恩一觉醒来,发现母亲不在身边,便急忙爬出了地洞。猛一抬头,见母亲满脸含笑,正趴门向外张望。 万恩心下大宽,喊了一声“娘”,这才转身朝东南方向望去。 万里蓝天,白云飞舞追逐,苍鹭盘旋,崇山峻岭之上,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原本忐忑的心情登时烟消云散。 母子俩刚要吃早饭,这时万钧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这两天你们去了哪里?我来你家三四遍了。” 万兰不敢道出实情,只说去大河东串个门儿,一直没在家。万钧信以为真,也不多问。 话锋一转,对万兰道:“老姑,你们走了就对了。听说昨天黄皮子在许家沟作起妖儿来啦,把许家沟二十多家柴垛都给整着火了。后来下了一场大雪,把大火给浇灭了。” 万兰急切地问道:“你听谁说的?没伤着人吧?” 万钧一笑道:“许家沟距离万花庄还没有老母猪一泡尿远,谁能不知道啊!一个叫许牛子的还特意到你家来一趟,见你家大门上锁,就回去了。临走时,让我爷给你捎个话儿:村里的人都很好,西山秃子也没事,叫你不要担心。” 母子俩听完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此后的十余日,所有的村子都派出巡逻人员,昼夜巡逻,始终也没有诡异事件发生。时间一久,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冬去春来,晃眼间就到了四月初一。 万恩虽然聪明智慧,但毕竟是一个还不满九岁大的孩子,让他一个人到雹神庙去见神仙,万兰委实有些不放心,有心陪伴儿子一同前往,可那道士却说过,只让他一个人前往。 自己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有着不干净的历史,生怕把儿子的好运给冲散了,即使放心不下,也只能让他一个人前往。 当地有个说法,这天早上吃饺子,预示着“侥幸”。 母子之情,乃出于天性,为了让儿子一切顺顺利利,万兰就起了一个大早,特意为儿子包了一顿饺子。 万恩心事重重,哪里吃得下去?胡乱地吃了几个,拎起篮子就要出发。 雹神庙不知坐落何处,西部又是十分的荒凉,母亲担心儿子路上会遇到饥饿,早早就为他包了一大包饺子,连同一瓶清水放入篮子里。 万恩简单地与母亲做了个别,挎起了篮子就走出了大门。 儿行千里母担忧,万兰叮嘱了几句,与儿子一同走了大门。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晨雾当中。 她依然兀自站在晨风里,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儿子在她心头上系了一根绳子,走一步,一步牵,牵得她心头阵阵作痛。 玄狐山草木笼葱,山脉绵延环合,正中间有道断裂,形成一道又深又长的大峡谷,要想西行,要不就是翻山,要不就得穿越这道峡谷。 山上林海茫茫,经常有野兽出没,万恩又对路况不熟,决心穿过这道幽深的峡谷。 涧河奔流,粼光闪耀,万恩一路胡思乱想,沿着河边的一条小路一直朝前走。如此奔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出了峡谷。 脚下突然出现无数条小路,通往四面八方。万恩眉头连皱,看了半晌,最后选择一条较为宽阔的小路,继续向西走。 前方尽是漫漫的丘陵,一簇簇低矮的灌木宛如绿云,绵延万里,一望无际。他翻山越岭,毫不歇息,直到烈日当头,别说雹神庙,就连户人家也没见到。 他又累又乏,便在一株较为高大的大树木下歇息。吃了一些饺子,喝了几口清水,忽然困倦来临,仰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却被一阵恐怖的叫声给惊醒了。 第二十章 路遇狐仙女 万恩心里害怕,急忙起身,循着声音望去,见前方突然多了一株参天大树。枝叶繁密,树叶片片如同蒲扇,狂风吹过,簌簌作响,在漫漫矮树丛中极为醒目。 树顶上赫然倒挂着一只似猴非猴的怪物。周身都是黄毛,双眼血红,嘴如红色鸟喙,正朝着他龇牙大吼。 万恩自幼跟母亲长大,身边几无亲人。母亲怕儿子寂寞,就给他买来好多山海经的连环画,似乎在书中见过这种怪兽。 努力回想了片刻,低声叹道;“这不是雍和吗?书中说:雍和属于凶兆异兽,倘若此兽在此地出现,这一带定会必将发生极为凶残的事情。难道玄狐山一带真的会有一场灾难吗?” 正自胡乱猜想之际,忽然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转头望去,见那怪兽已从树上飞身而下,长臂一探,一把将他手中的篮子抓住。 万恩一边拉扯一边大喊,可四野空旷,没有一个人影,眼看手中的篮子就要被怪兽夺走,盛怒之下,猛然踢出一脚。 这一脚又快又狠,正踢在怪兽的肚子上。 那怪兽立刻撒开手爪,朝后倒退了一步,屈唇呲牙,哼哼直叫。蓦地抬起了前爪,看样子是要攻击人类。 万恩见这怪兽狰狞凶恶,害怕至极,把身子一转,当下拔足狂奔。 谁知忙中出错,突然脚下一绊,勾在一条半露的树根上,登时失衡摔倒。双手一震,手中的篮子飞出三尺多远。 万恩探手刚要回抓,那怪兽早已跃到前头,抓起了篮子,弾身一跃,蹲在了树杈上。掀起蒙在上面的蓝布,见里面尽是水果,嘻嘻的一阵好笑。 万恩嚎啕大哭,爬将起来,拾起一块石头就追了过去。 那怪物呲牙瞪眼,口中发出尖锐的怪叫。突然飞窜而起,在枝叶之间穿掠勾悬,从这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树林里。 万恩把这篮子水果视为生命,眼见着精心准备的水果被怪兽抢走,悲愤欲绝,双眼圆瞪,嘴唇颤抖了半晌,半晌方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像是哭泣,又像是怒吼…… 突然拔足狂奔,朝着那片树林追了过去。树木寥寥,林中空空荡荡,哪有什么怪兽的身影? 万恩泪水滚滚,狂呼怒吼,照着树木发狂似地打了一阵石头,只觉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喘着气,颓然坐在了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心里一直在想:“难道我真的就有几天阳寿吗?” 就在这孤独无助之时,却听树叶簌簌,从树林的那端走来出一个人来。万恩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再次拾起一块大石头。 晚雾如烟,林中更加朦胧,等那人走近,这才看清,来者竟然是个女子。 她青衫淡雅,臂弯处挎着一个篮子。轻纱蒙面,只露出秋水明眸,眼中满是好奇的神色。虽然看不清脸容,但肤白如雪,杨柳细腰,当真是个美人无疑。 万恩丢下手中的石头,很客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姐姐,你见过一个像猿猴一样的怪物吗?” 那女子嫣然笑道:“你打听这些干嘛?难道你是打猎的吗?” 万恩苦涩地道:“我要是个猎人早就好啦,也不会被到那怪兽欺负?它抢走了我一篮子水果,我正想找回来。” 那女子哧哧笑道:“猴儿嘴里怎能吐出酸枣来吗?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万恩摇头道:“不成,这篮子水果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我若是丢了这篮子水果,那我就……” 有心把心里的话全盘托出,但又不知这女子是敌是友,话说半截,也就不再讲下去。 那女子似乎对他的身世不感兴趣,也不问他的来处,只是淡淡地道:“我正想雹神庙降香,故此带了好多新鲜的水果,如果小兄弟觉得我篮子里的水果还可以,就分给你一大半。” 说话间,掀开上面的黄绸缎,递到万恩眼前。 万恩探头望去,见篮子里尽是水果,硕大的桃子黄里透红,鲜嫩多汁,恨不能立刻就咬上一口。比起自己那篮子水果,不知要强过多少倍。 于是银牙一呲,嘻嘻笑道:“多谢姐姐了,以后一定加倍偿还。” 那女子也不理他,说了一句“跟我走”。柳腰款摆,飞快地朝山下走去。万恩稍稍犹豫了一下,在后面紧紧跟随。 那女子始终不肯回头,忽东忽西,绕折奔行。她所选路线,均是刺木灌丛,不过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夹道。人行其中,穿梭自如。 万恩也不知她要将自己带到何处,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也记不起来,唯独对她颇感亲切信赖,当下也不多问,一直尾随其后。 转过一座矮山,道路明显变宽,由于树木茂密,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 又向前走了十几丈远,一座庙宇呈现在眼前。大门上匾额写着:“雹神庙”三个大字。 那女子也不说话,径直推门而入,在神龛前庄严而立,一双新月明眸盯着眼前的神像,樱唇翕动,也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还愿。 万恩初次拜庙,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也学着那女子的样子,站在一旁默默地祈祷。 那女子始终一言不发,从篮子里取出三个桃子,摆放在供盘里,然后捏香三炷,插在香炉碗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这才转过身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万恩,一本正色地道:“篮子里的水果全部送给你,雷神、雹神就在这张供桌上下棋,我建议你躲在角落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靠你自己了!”迈步走出庙门,瞬间远去。 万恩心下一惊,心道:“我与这女子素不相识,又没把此事告诉过她,她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莫非她是神仙?” 疑窦丛生,急忙追至门前,可人影全无,只有十余只秃鹫正站在巨石上,昂首睥睨,瞧见有人跑了出来,顿时尖叫着冲天飞起。 万恩愣怔了半晌,这才失落落地返回庙中。见西南的角落里戳着一块破旧的牌匾,决定就藏在这块牌匾下面。 他把一篮子水果摆放在香案上,望着又鲜又嫩的水果,突然觉得又饥又渴,便从中挑了三个较小的苹果,装进衣兜里。 他搬开牌匾朝地上看了两眼,心想:“神仙下棋,一定不同于凡人,一盘棋说不定会下到什么时候。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哪受得了?万一冰出几个臭屁来,要是把神仙给薰走了,我岂不是猫咬尿泡空欢喜半截?” 于是四下寻找了起来,发现神像的后面有两块木板,就抱了过来,铺在地上,吃了两个苹果,坐在牌匾的后面耐心地等待。 万恩虽然未曾见过雷神,但小的时候,每当顽皮或夜间哭闹的时候,母亲便经常吓唬道:“再不听话,雷公就要来啦!” 那时虽不知雷公是谁,但总觉得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时日久远,此时想来,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心想:不知这雷公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大约过了两刻钟,突然金光一闪,现出两位仙人。前面这位,身高不过六尺,矮矮胖胖,笑容可掬,背上斜挂一个巨大的葫芦,冒着寒冷的白气。正是庙里的主人雹神。 后面跟着一个老者,身材瘦小,脸上浑无一丝表情;长须如墨,肤似古铜,身穿一套黄金甲,火红色的征袍猎猎飞舞;眼睛虽然不大,但澄澈有神,睥睨之间,电光四射,凛凛生威。此人正是雷神。 雹神笑道:“这里很安静,咱俩下好最后的一盘棋。谁要是赢了,日后谁就是大哥,谁要是输了,那就甘心去做小弟。” 雷神哼道:“若不是你耍赖悔棋,输赢早有定论,今天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谁要是悔棋,就等于认输。” 雹神把大袖一拂,地中间现出一张石桌,一个棋盘摆放在石桌上。 他笑着对雷神道:“咱俩谁也不用说谁。我悔过棋我承认,可你也没少悔过呀。过去的事一概不提,且看今日棋局,如何开端,如何结局。” 雷神把衣袖一挽,叫了一声“好”。两个仙人相对而坐,摆开了棋局。 两个仙人果然是棋逢对手,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也分不出胜负。 万恩透过牌匾上的窟窿,隔一会儿就朝外偷窥,见两个仙人专心致志地下棋,对篮子的鲜果看都没看过一眼。 心里十分的焦急,忖道:“难道天要灭我么?”两眼一闭,仰靠在石墙上。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可能是雷神占据了上风,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吟唱了起来。 雹神本来就有些被动,听他一唱,很是反感。立刻板起了面孔,警告道:“告诉你的,你胆敢在哼哼呀呀,我就不下了,这盘棋就算作和棋。” 雷神哈哈笑道:“你这个输不起的老东西,又想耍臭无赖!好,我不唱了,看看你下一步该怎么走!” 把头一偏,看见一篮子水果,轻咦了一声,拿起一个桃子就吃了起来。 雹神嘿嘿笑道:“天一亮,就算散局喽!我还忙个啥呀?不吃不喝耽误自个!我也吃一个大桃子。” 两个神仙也不看棋盘,开始吃起了水果来。 第二十一章 夜见雷神 雷神见雹神半天也不走一步,只顾吃桃子,便催促道:“你倒是赶紧走啊!告诉你的,半刻钟走不出一步,就等于认输。” 雹神嘿嘿笑道:“咱俩下了这些年的棋,我觉得还没立过这种规矩,今天现立的规矩不算数。” “喀嚓”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口桃子,嚼了嚼,拉着长声着:“这桃子鲜嫩多汁,不次于仙桃,可真好吃啊!不着急,等我吃够了,再走下一步棋。” 雷神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臭无赖!”拎起了篮子,藏在自己的身后。 万恩见两位仙人均吃了自己的水果,便从牌匾下钻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石桌的下面,向上磕头道:“仙人在上!求求您救救我吧!” 雹神眼看就要输掉了这盘棋,见一个小男孩突然钻了出来,不禁几分欣喜,借机把棋局搅乱,连声道:“不玩了,不玩了。来人了,不玩了,这盘就算是和棋。” 雷神一脸怒色,指着万恩喝道:“你是谁家的败家孩子?干嘛要来这里捣乱!” 万恩直挺着上身,向上作揖道:“草民家住万花庄,姓万名恩,今年刚好九岁。就在年前腊月二十二那天,一只黄鼠狼进村子偷鸡,结果被我姥爷打了几下。 “从此怀恨在心,并动用了邪法,将我瘫痪的姥姥迷住。后来被一个巫师将其降伏。我见这妖邪凶心不息,日后还会祸害人间,一气之下,一拳砸向了五行针,致使妖邪一针毙命。 “按理说老黄仙属于修炼千年的仙人,本应该重整家风,来化解此事。可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心想要寻仇。 “正月初六这天,老黄仙黄道将神眼进行了魔化,要将我们母子俩置于死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 “可他的儿子黄成霸却是于心不死,在许家沟遥街放火,暗中杀人,我们全家命悬一线,故此求助神仙相助。” 雹神见他口齿伶俐,说话有板有眼,很是喜欢,便对雷神道:“你执掌五雷,又是众生之父,万灵之师,你就管管这件事吧?” 雷神看了一眼散乱的棋局,愤愤地道:“你身为雹神,为何不管?” 雹神笑道:“我虽然能发雷使电,却不掌握五雷天心正法之术,惩处妖魔邪恶之事,还得有劳你雷神的大驾!” 雷神气恼恼地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你若是觉得这孩子不错,就同这孩子一起下凡去吧。” 万恩见雷神一直在为这盘棋的输赢而纠结,便央求道:“棋可以明天在下,输赢可以日后再分,可雷神再不管管人间的邪恶,我们的命可就没了!难道我们的性命还不如一盘棋重要?” 雷神脸色一冷,怒道:“小小的孩子,你少来教训我!神仙不管人间事,这件事我管不了!” 万恩见他回绝的干净利落,便想起篮子里的水果之事,故意看了一眼篮子,便问道:“我篮子里的水果是谁吃了?我想回家。把水果还给我,我去孝敬其他神仙去。” 雷神一怔,指着篮子问道:“这……这篮子水果是你放在这的?” 万恩答道:“正是。我花光了家底儿,特意买来一篮子水果孝敬您老人家,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近人情。还给我,不然我就四处贴告示,就说你二人偷吃我的水果。” 雷神沉默不语。雹神却是笑呵呵地道:“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们俩既然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帮这孩子一个忙吧。” 雷神点着万恩道:“小兔崽子,原来你是在给我下圈套!既然吃了你的水果,我就……” 不等他把话说完,万恩立刻就跪倒在地上,朗声道:“谢谢雷神相助!草民给您磕头了!”“梆梆梆”连磕了五六个响头。 雷神苦着脸,摊着两手道:“我还没说怎么帮你呢,你小子干嘛要给我磕头致谢啊?” 雹神哈哈笑道:“水果也吃了;头也给你磕了,老雷公,你再不给人家办事可就说不过去啦!” 雷公指着雹神道:“我和这胖子整整较量了一百年,始终分不出高低胜负,今天可算见到了一点眉目,还让你这个小子给搅黄了。我本不想帮他,但见你这孩子聪明智慧,坦荡真诚,心里产生了一丝好感,决定帮小子一次。” 万恩刚想答谢,雷神摆手道:“小子,你先不要谢我。咱丑话说在前头,明天我若是赢不了这盘棋,就把你化成一颗棋子,整天在棋盘上摔你。” 万恩见他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很是开心,朗声道:“雷神深明大义,保证棋棋获胜。” 雹神哈哈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是想逼着我认输啊!” 雷神哧哧而笑,也不理他,当下取出一把奔雷刀,放在一张纸上。 沉思了片刻,口中念动一套咒语,探手在刀身上一指,金光闪烁,一把奔雷刀跃然在纸上,已经化作一道灵符了。 雷神把这道符纸交到万恩的手中,讲解道:“这是一张刀光符。一旦发现村子里有异常情况,你就早早地把灵符贴在玄狐山西大砬子上。倘若黄皮子胆敢进村报复,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 雹神摇头道:“这张灵符虽然威力无穷,但只能保证村子平安无事。关键是黄皮子一心想报复这个孩子,你必须为孩子想个克制邪魔的办法。” 雷神凄苦的一笑道:“不是我不想帮他,而是黄道安的子孙不下几百,他们不但功法特别,而且更有一个共同的宗旨,把仇怨两个字看得非常之重。 “凡是有人开罪了他们,哪怕是毫厘之怨,也要报复到底。甚至近亲三代都不放过。北海有句‘宁可下阴间,不碰黄道安’之谚。 “你想一想,这黄皮子黏缠到什么程度?况且黄道安毕竟属于人们信仰中的一堂仙儿,我怎么也不能劈死他们全家吧?” 雹神敲着手,焦急地道:“难道这孩子连神仙也救不了吗?” 雷神掐指算了算,沉吟了片刻,附耳对雹神道:“这孩子乃玄女宫中的九天仙童转世,本来就寿命不长,我怎么也不能逆天行事吧?不过他出生之时斩杀了一条妖蛇,拯救了全村的百姓。为此上仙为他增添过几年阳寿,因此活到了现在。这次遇上了十分黏缠的黄大仙,即使帮他,也算是一次渡劫。既然是渡劫,那只能靠他自己了。” 雹神点了点头,低声道:“即使是这样,那你也得为他想个法子。” 雷神看了一眼万恩,啧舌道:“我可以帮助他,只可惜这孩子年岁太小,恐怕没有这个胆量。” 雹神见他对万恩毫无信心,便嚷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说出来,怎么就知道这孩子没有这个胆量?你就别在拿拿捏捏的啦,赶紧讲出来!” 雷神微微沉吟了一下,转头对万恩问道:“有一个犹为重要的任务,不知你愿否一试?” 万恩见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说道:“弟子谨遵雷神之命。” 雷神淡淡道:“你小子先别急着应诺。这任务凶险之至,稍有不慎,立刻就有性命之忧。但若是成功,不但可以反败为胜,还能为你延年增寿。” 万恩肃然道:“只要能打败妖魔,拯救万民,什么危险都值得一试。雷神只管明示!” 雷神瞳孔微微收缩,点了点头道:“想必你也清楚得很,黄大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杀了他的孙子,以黄道安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据我推算,不出一个月,黄道安必然拿你上山。我建议你不躲不藏,也不做抗争,任凭他们把你拿进妖穴。 “本神赐你两颗天雷,一颗叫‘掌手雷’,另一颗叫‘贴雷’,你一进妖穴时就把‘贴雷’粘贴在大门口,另一颗握在手心,只要你念动秘诀,一张手,掌手雷就会自行爆炸。 “这两颗天雷威力极强,足能将山上的妖邪全部杀死,这样一来,不但成功帮你渡劫,还能积累功德一件。” 万恩豪情激涌,也不多想,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雷神放心,既然万恩是渡劫,更应该竭力而为!” 雷神眉心舒展,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好样的,我这就送你两道雷神符。” 当下幻化出两张黄裱纸,在每张纸上分别写下一个“雷”字。并把使用的方法以及秘诀详细地告诉给了万恩。 残月西山,晨星寥落,已是将近黎明时分。 雷神看了一眼雹神,喊道:“咳,死胖子,咱俩的胜负还没决出来呢,眼看天就要亮了,咱俩找个地方,再来一盘定输赢。” 雹神长长打了一个哈欠,一笑道:“我本想来个千年一梦,没想到遇上了你这个死疯子。走,我非得赢得你哑口无言!” 雷神哈哈笑道:“死胖子,你就吹吧!” 两道金光冲天而起,雹神庙里顿时暗了下来。 万恩把灵符藏于身上,朝着两位神仙远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这才走出了庙门。 万恩心情激动,一路狂奔,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大峡谷。 第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朝阳喷薄,霞光万道,峡谷之中一片金黄绚烂。满地沙粒都在闪闪发光。万恩无心欣赏美景,顺流而下,很快就跑出了这道峡谷。 穿过大峡谷,便踏上了通往万花庄的土路,他极想把这件喜人的事情告诉给母亲,一路疾行,毫不歇息,终于回到了家中。 儿子一夜未归,万兰极是担心,正在跪在自家的神龛前为儿子祷告,忽听珠帘一响,万恩笑如春花地走了进来:“娘,儿子回来啦!” 万兰咋惊咋喜,疑在梦中,当确定一切都属于真实的存在,心中欢喜无限,泪水从笑靥的脸颊上倏然滑落。 阳光明媚,房中温暖。母子俩偎依在火炕上,万恩将便将这一路际遇一一述说。他原本口齿伶俐,说讲起来更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当讲到路遇那个美妙的女子时,万兰突然皱了皱眉头,脱口说道:“难道是思雨妹子?” 万恩转头望向了母亲,问道:“思雨是谁?是那位漂亮的姐姐么?” 母亲微微一笑,低声道:“思雨是咱家的大恩人。小小的孩子,不需你知道得那么多。接着讲讲庙里的事情。” 万恩吐舌一笑,便把庙里所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当母亲得知儿子还要独闯妖穴,心里又是恐惧万分。 万恩见母亲满脸愁云,便讲解道:“娘,你不用担心。我突然想到:冥冥之中,两位尊神已经为我安排一切。我们想到的,他们早就已经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既是如此,我们这般胡思乱想又有何益?只需按着雷神的旨意努力地去做,自然便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 万兰点头道:“我儿子说得很对。黄皮子就是一群盯着你不放的恶魔,一味地躲避,会使他们更加猖狂,一旦将你扑倒,恐怕连块骨头都不剩。只有转过身来,将他们全部打死,才能有生存下来的希望。” 就这样,母子俩在房中整整坐了一上午,虽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彼此肝胆相照,热血沸腾。 近期黄人山那边也是同样的平静,黄道安经过两个多月调养,神眼、灵鼻也恢复到了从前。 黄成霸火烧村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害怕仙界的追杀,一直躲在黄仙洞里,闲来无事,就在洞中演练各种功法。 只等风声一过,在悄无声息地杀进万花庄,为儿子金锁报仇雪恨。 然而老天不随人心愿,黄成霸的妻子葛淑梅却坐不住了。黄金锁突然暴病身亡;丈夫离奇的出走,而且一走就是两三个月,不禁让她产生了怀疑。 这天,葛淑梅闲着没事,便把大儿子黄金刚、二儿子黄金钟、小女儿黄金玲叫到身前,对三个儿女道: “昨天我特意看了看金锁的尸体,不但身上有泥土,脑门上还有一个针眼儿,我怀疑是被五行针给扎死的。还有,你爹突然离开黄老巢,一定是他私自下山去寻仇,结果闯出了大祸,不然怎会一去不回?” 黄金钟寻思了片刻,对母亲道:“我上次前往黄人山,见爷爷两眼充血,整天都在淌眼泪。我爹爹始终躲在洞中,就连吃饭都得靠人去送,这里一定有问题,我估计是爹爹前期下山去报仇,结果一脚踢到石砬子上了。” 葛淑梅点头道:“我也这样认为。只是你爹怕连累家人,故此一直隐瞒到今天。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山下打探打探,看看你爹究竟捅了什么样的大篓子。” 女儿黄金玲道:“爹爹一直瞒着我们,就是怕我们参与此事。如今爹爹不在,咱们更不能私自下山。 “近些年,黄老巢与万花庄的村民关系还算不错,记得在庄子里还有几个要好朋友,不如我们做个法术,把他们请到黄老巢做客,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一番,所有的一切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葛淑梅鼓掌道:“好主意。万花庄有个算命先生,人称李半仙儿。这家伙好吃懒做,专靠算命骗钱度日。 “他经常去黄仙庙里去降香,你爹我俩见他很虔诚,不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暗地里帮了他不少的忙。 “金钟,你天生沉稳,又善于变通,请李半仙儿之事就交给你了。明天早晨就动身,悄无声息地把李半仙儿带进黄老巢。” 黄金钟行礼道:“全听母亲的吩咐。” 李半仙儿名叫李长有,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他却从不下田劳作,每天都敲着竹板,游走各个村落,专靠算命为生,因此人们都叫他李半仙儿。 李半仙儿家境十分贫困,四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根,直到前年五月,不知打哪里跑来一个疯女人,就让李半仙儿给留了下来,成了他的妻子。 这天早晨,李半仙儿正在院子里闲逛,正合计去哪个村子发点小财,忽然大门前驶来一辆马车。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男子。 看年龄在这二十左右岁,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来到李半仙儿的身前,先行一礼,然后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您就是李长有李老先生吗?” 李半仙儿睁开瞎觑觑的小眼睛,上下打量来者一番,黄牙一呲,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请问您是……” “哦。”来者一笑道:“我是小黄庄的,我姓黄,我爹是个生意人,他近期想去关内谈一笔生意,不知顺利不顺利。听说您老人能掐会算,故此请您到我家给我爹算上一卦。” 李半仙儿见买卖找上门来了,那肯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黄牙一呲,嘻嘻笑道:“我们这些算命的都有个规矩,那就是出外算命可得出个大价钱。” 这位黑衣人正是黄成霸的二儿子黄金钟,见这家伙想借机想多挣点钱,当下由兜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问道:“这锭银子算作卦银够不够?如果算得准,还会重赏。” 李半仙儿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银锭,又惊又喜,那双瞎眼睛瞪得溜明铮亮,抹了一下嘴巴上的口水,颤巍巍地道:“够啦,够啦,我保证把卦算得准准的!” 伸手刚要去接,他那个傻媳妇突然从身后窜了出来,一把夺过银子,又蹦又跳,大声嚷道:“我要买香饽饽!我要买香饽饽!” 李半仙儿急忙追了上去,掏出三枚铜钱,连骗带哄地道:“这铁疙瘩买不了香饽饽。赶紧还给我,我给你三个大钱花。” 傻媳妇把银锭交到李半仙儿的手中,夺过他手中的三枚硬币,左看右看,不住地嘻嘻傻笑。 黄金钟家这个家脏的有些令人恶心,连忙催促道:“李先生,咱们抓紧上路吧。” 李半仙儿哎哎了两声,端着肩膀跑进屋里,将银子藏好后,拿起算命的道具,坐在了马车上。 黑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半仙儿,见他四平八稳地坐在了车上,便喊了一声“驾!” 车轮滚滚,一出庄子,这才发现,这车无马无鞍,只有空车一辆,但动转自如,奔跑如飞。 李半仙儿坐在车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两侧树影急速倒退,宛如在云端飞行。 起初他生怕被甩出车外,两手死死地抠住两边的车压箱,后来发觉这辆车跑得又快又稳,便放开了双手。一想到还会得到更多的赏钱,得意地唱起了歌来。 大约走有半个时辰,小车在一座土丘前停了下来。那男子两眼盯着土丘,嘴唇翕动,叫了一声“开”! 幻光一闪,眼前竟然现出一个很大的院落,楼阁重重,皆由灰白色的方石砌筑而成,石缝细微,如同雕刻一般,结构独特,别具一格。 李半仙儿大吃一惊,惶恐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请吧,进去就知道了。” 李半仙儿见这男子始终都很客气,因此也不害怕,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把手一背,尾随那男子走进一间厅房。 刚一踏入,却听房门“哐呛”一响,仿佛把刘半仙的心给关闭了半截,周身剧颤,没来由地一阵害怕。 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角落里一个女子脆生生地笑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请随便坐吧。” 声音沙甜腻人,刘半仙儿只觉心口仿佛被万千蚂蚁爬过,周身几万个毛孔齐齐打开,又是舒服又是难过。 李半仙儿心中一凛,循声望去,见角落中坐着一个中年女子,怀中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黄鼠狼,坐在石桌的一旁,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正是黄老巢的女主人葛淑梅。 李半仙儿登时愣在了那里,似乎与她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凝想之时,却听那女子咯咯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没记错的话,在南山黄仙庙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李半仙儿恍然想起一年前的一幕,顿时吓得是面如土色,双膝颤抖,“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颤声叫道: “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老头子,冒然闯进黄大仙的厅房,实在是……是罪该万死!不知黄大仙奴才唤来,有何差遣?李长有别无他求,只盼能为黄大仙儿披肝沥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十三章 小人当道 葛淑梅摩挲几下怀中的黄鼠狼,咯咯笑道:“赴汤蹈火倒是不用了,我只想知道我家金锁是怎么死的?我丈夫在万花庄究竟遭遇了什么?希望你如实地告诉我。” 李半仙儿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嘻嘻笑道:“原来夫人想问这些事呀!那您算是找对人了。我刘半仙儿经常走村串户,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在下这就给您讲讲。” 李半仙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怯生生地来到石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刚想要说话,却见葛淑梅抬起手臂,在石桌上轻轻地一拂,幽光一闪,桌面上现出几样酒菜。 冲着李半仙儿浅浅地一笑道:“李先生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吧?这桌酒菜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咱们边吃边聊吧。” 李半仙儿立刻嘻开了小嘴儿,给葛淑梅行礼道:“恭敬不如从命。”便欠身坐在一把椅子上。 先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为自己斟了一盅酒,小小地呷了一口,也不知道是辣得难受还是酒香迷人,小嘴儿已咧,黄牙一呲,嘴里还“咳”了一声。 抹擦一下嘴巴,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小嘴儿连动,吧嗒吧嗒直响,黄黄的油汤顺着嘴角向下直流,简直就是恶心透顶。 几盅酒下肚,小脸儿喝得跟猴屁股一般,话也多了起来。 葛淑梅一直都在逗弄她怀中的黄鼠狼,见李半仙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和李半仙儿聊了起来: “李先生,年前年后我黄家连遭不幸,先是我家金锁莫名地死亡,后是公公被人家离奇地刺伤了双眼;再后来是丈夫莫名地离家出走。我估计这件事与万花庄的村民有关。可丈夫就是不肯告诉家里,请你给我讲讲,当时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半仙儿经常走村窜巷,东家子长西家子短,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况且这两起灵异事件曾经震惊了清河两岸,加之李半仙儿又对易经、道学略知一二,一合计就知道这两件事与黄大仙有关,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他先讲金锁之死,后讲许家沟如何突发大火,再讲如何被大雪浇灭……,他的职业就是靠这张嘴骗钱,说将起来更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无形当中添加了好多细节,如同他亲眼目睹一般。 葛淑梅虽然知道丈夫定会逢凶化吉,但每到关键枝节,仍是忍不住担忧惊惧,感同身受。当她问起金锁是被何人所杀之时,稍稍犹豫,最后说出万恩才是罪魁祸首。 万恩出生那天,电闪雷鸣,劈开村口的一株古树,人们觉得有些不吉利。李半仙儿自称会算,为了讨好万家,想得到一些赏钱,就把这孩子说成妖怪。 当时万家正走背运,兄弟俩就信以为真,竟然带人闯进了妹妹的产房,不但夺走了婴儿,还将这孩子抛到原始森林之中。 李半仙儿本以为这孩子已成野兽的腹中之物,却不料八年后竟然重现万花庄。他生怕这孩子长大后对他进行报复,就想借助黄仙之手,将万恩置于死地。 然而许镇山却是不同,他们俩都是天生残疾,可谓是同命相怜。 况且李半仙儿的易学、命理全拜许镇山所赐,也算是有半师之恩,因此极力地为许镇山开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万恩的身上。 葛淑梅虽然不相信一个还不到十岁大的孩子具有如此大的本事,但击伤公公的眼睛却是事实。银牙紧咬,心里暗暗地发誓:“我要是不杀了此人誓不为人!” 黄家几个儿女都在隔壁倾听,得知万恩是杀死弟弟的真凶,如同一窝被激怒的毒蛇,纷纷涌将出来,请求立刻下山,要将这娃娃碎尸万段。 葛淑梅毕竟修炼五百年的精怪,虽然杀心荡荡,但还是较为冷静。 对儿女们道:“如果杀他轻而易举,你爹爹岂能留他到现在?这小兔崽子一定是有神仙护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前段时间,你爹爹已经惊动了神明,我们决不能再添乱了。” 大儿子黄金刚眼喷怒火,大声嚷道:“难道我们黄仙家族要向一个十岁的孩子所屈服么?” 葛淑梅摇头道:“人争一口气,仙争一炷香,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我们要想个策略。” 二儿子黄金钟看了一眼李半仙儿,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黄金刚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那里卖关子啦!” 黄金钟给母亲、哥哥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便来到了隔壁一间空屋里。 黄金钟低声道:“大哥本事高强,不如让他附在这个瞎老头子的身上,然后施加迷术对瞎老头进行控制摆布。这样一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接近万恩,一旦机会成熟,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葛淑梅寻思了一下,忧虑地道:“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不但能为金锁报了仇,还能让这个瞎老头子成为咱们的替罪羊。只是这小崽子天生不凡,我担心会被他一眼识破。倘若把金刚封印在瞎老头子的身体里,那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黄金刚信誓旦旦地道:“不会出事的。我就隐伏在李半仙儿的皮肤下面,目的就是对瞎老头儿进行摆布。如果李半仙儿能杀死了那小崽子,我们将是大功告成。如果杀不死他,我就立马离开他的身体。据我了解,万、李两大家族怨隙很深,即使杀不死万恩,也能在两个族群制造矛盾。冲突一起,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从中获益。” 黄金钟笑道:“父亲经常骂我大哥就是个猛张飞,今天看来,果真是粗中有细啊。” 黄金刚推了二弟一把,笑着骂道:“你给我滚犊子!我这就跟瞎老头子商量商量去。” 葛淑梅伸手将他拦住,一笑道:“不用跟他商量。瞎老头儿吃了咱家好多的酒肉,邪气已经渗入他的体内。从现在起,李半仙儿就是我们的附体,随时随地可以对他进行摆布。” 三个人回到了客厅,见李半仙儿正惬意地喝茶。 葛淑梅笑靥如花地来到李半仙的近前,转头对黄金玲吩咐道:“李先生来一回很不容易,金玲,我看李先生的衣衫已经破旧,你给他找一套上好的衣服来。” 黄金玲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工夫不大,拎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打开一看,衣帽鞋袜样样俱全,乐得李半仙儿合不拢嘴。 葛淑梅拎起了包裹,对李半仙儿道:“黄家对你恩重如山,你千万可别忘了黄家的恩德呀!” 刘半仙儿连声应道:“那是,那是。黄家的恩德刘某永世不忘。” 葛淑梅微笑地拎起包裹,朝他身上一丢,那包裹自行打开,一蓬幽光亮起,再看李半仙从上到下,竟然焕然一新。 李半仙儿感恩不尽,连忙跪地磕头。 就在李半仙儿低头的刹那间,黄金刚已经骑在他的脖子上。一蓬幽光闪过,再看李半仙儿的后脖颈子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既而神智迷离,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残阳如血,群山似海。几只蝙蝠在黛蓝色的天空中穿梭。 万恩正与万钧正在院子里玩打嘎儿的游戏,忽听母亲喊道:“万恩,你赶紧到杂货铺里买二斤咸盐回来,咱家一粒盐也没有了。” 万恩正要开打,听到母亲的吩咐,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板,对万钧道:“我去买咸盐,回来后接着玩。告诉你的,我的嘎尖面向哪边我都记得,不许耍赖!”转身跑进屋子里,拿了一些零钱,朝西跑去。 万钧见万恩已经跑远,便把嘎子稍稍地变了个方向。猛一抬头,却见李半仙儿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穿一身绿色的锦袍,头戴一顶崭新的毡帽,迎门还按着一块玉。圆圆的小脸儿喝得红扑扑的,褪着袖子,哼哼呀呀地走进大门。 万钧惊疑地道:“咦耶,瞎半仙儿今个儿穿得像新姑爷子似的,是不是又骗到大钱了?” 李半仙儿把瞎觑觑的小眼睛一瞪,喝叱道:“去!这孩子,我可是你二爷呀。怎么没大没小的呢!” 万钧吐出舌头,学了一声公羊的叫声,然后才说道:“谁管你叫二爷?叫你二孙子还差不多。” 李半仙儿举起拳头,要打万钧。 万钧撒腿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老姑,老姑,瞎半仙儿要打我!” 九年前,因为孩子的缘故,万兰与李半仙素有怨隙,彼此从不来往,今天却穿着一身新衣服,突然来到自家,感觉没有好意。 万兰满腹狐疑地瞧了瞧他,但出于礼貌,勉强地一笑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请问二叔到此,可有什么事吗?” 李半仙儿忽觉脊梁骨一道冰凉,此后便在黄金刚的控制之下了,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突然问道:“万恩去了哪里?” 万兰答道:“他出去买些盐巴,你找他有事吗?” 李半仙儿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短刀,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今天我在山上捡了一把宝刀,想送给你家娃娃。” 第二十四章 痛打李半仙 万兰扫视一眼他手中的刀子,不屑地道:“我只想让我儿子熟读私塾,将来考取个功名,不喜欢舞刀弄剑。谢谢二叔的好意,刀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你赶快离开我家。” 黄金刚就附在李半仙二的后脖颈子上,透过皮肤朝外偷看,见万兰是个俊美的少妇,不禁婬心怦动,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要杀死万恩之后,再将万兰掠走。 念头方起,李半仙儿就不由自主的有所行动,黄牙一呲,一只鸡爪一般的手伸了过来,还没等接近万兰,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黄金刚猛一抬头,见一个俊秀的男孩朝这边跑了过来。只见他青衫鼓舞,周身上下仿佛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柔和而又静谧。 他知道这孩子就是万恩,正合计如何让李半仙儿刺他一刀,突然间,万恩的胸前射出一道电光,如利爪一般的朝他劈了过来。 黄金刚感知不妙,立刻破体而出,早已逃出百丈之外。 邪魔离体,李半仙儿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万兰,又望向手中的刀子,惊愕莫名,嘴里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干嘛要杀万恩?” 脑中一片混乱,回想了半响,也没能想起此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万兰听他一番喃喃自语,顿时就明白了一切,原来李半仙送刀子是假,刺杀万恩才是他真实的目的。 俏脸勃然变色,猛一回身,从灶台上拾起一把铁勺子,直指李半仙儿脑门,厉声喝道:“瞎半仙儿,你是不是想杀我儿子?” 李半仙儿连忙丢掉手中的刀子,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那!我也好生糊涂,怎么跑到你家来了。” 万钧骂道:“瞎半仙儿,你喝了二两猫尿,就来这里刮旋风!还想欺负我老姑,没门!”抡起打嘎儿那根扁棍子,照着李半仙的屁股就是一下子。 此时正值初夏,衣服穿得较为单薄,疼得李半仙儿一蹦高,捂着屁股就往大门外面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万家杀人啦!” 万钧天生好打架,见李半仙儿想跑,哪里肯放过他?当即拾起刀子,拔足就追。万兰生怕他闹出人命来,伸手拉了他一把,结果没能拉住。 黄金刚就躲在水井下边的矮墙里,见万钧正在追杀李半仙儿,便喷出一口邪气,化作一个粉红色的光圈,很快就渗入李半仙儿的身体里。 邪气一入身体,李半仙儿不但胆量大增,浑身上下也充满使不完的力气。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害怕了,突然顿住了脚步,随即使了一招“野驴倒弹蹄”,那条笨重的老腿竟然倒踢三尺多高。 万钧追击得过于太猛,躲避不及,正蹬在万钧的前胸上。一声闷响,胸骨宛如被震碎了一般,登时大叫一声,仰面翻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万兰连忙蹲下身子,托起万钧的头颅,见万钧脸色煞白,已经晕迷,悲怒之下,爆发一声悲切的怒吼。 银牙紧咬,指着李半仙儿骂道:“瞎半仙儿,你不得好死!”伸手摸起地上的短刀,“呀”的一声,直刺过来。 李半仙儿有邪魔相助,自然全然不怕,见万兰一刀刺来,把身子微微朝旁边一闪,一把将她手腕抓住,指尖在万兰手腕脉门上一扣,轻而易举地将其手臂反转制住。 万兰忽觉手腕一麻,手中刀“当啷”落地。李半仙儿环手缠住万兰的脖子,使她动弹不得。把脸贴近她的耳朵,颤声叫道: “万兰大侄女,我见你寡妇失业的,带个孩子也不容易,二叔今天遇见到一户好人家,想给你做个媒,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万兰一边挣脱一边大骂:“瞎半仙儿,你给我滚开!有那么好的人家,怎么不把你娘和你的傻媳妇介绍给人家?” 李半仙儿本想给她来个软硬兼施,使她乖乖俯首听命,没想到她被骂得狗血喷头,不禁大怒,回骂道: “别他娘装贞洁!我就是许大膀子的附体,今天由不得你啦,你就属于我黄家的人!”探手朝她胸部摸来。 这当时,万恩拎着一个小盐袋子已经跑到了院心,猛一抬头,见李半仙儿的头顶黑烟缭绕,一看就是妖气。便抡起盐袋子,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李半仙儿一缩脖子,正削在他的后脖颈子上。 别忘了,万恩的身上还藏着三张霹雳神符,随着他愤怒的一击,神符也隐隐被激怒,一团碗口大小的火球子破空飞舞,循着邪气的来源直劈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石头四下乱飞,一只两尺多长的黄皮子在空中旋转飞舞,惨叫了几声,顿时被化为了焦骨。 邪气飘散,李半仙儿的本事也就瞬间消失,低吼了一声,一头扑倒在地上。 万兰属于烈性的女子,自从被逐出家门之后,经常饱受他人的白眼。这些年来,她为了自证清白,一直都在小心行事,本分做人,村民们也渐渐地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没想到守了十年的贞洁,竟遭到一个瞎觑觑的穷老头子的羞辱。羞怒交集,举起手中的短刀,向李半仙儿的腰间刺去。 李半仙儿只是摔了一跤,脑袋却是十分清醒,见万兰一刀刺来,撅起屁股想要逃跑。没想到屁股一撅,这一刀整好刺在他的屁股上。痛彻心肺,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吼。 万兰余怒未消,拔出刀子,还想刺出第二刀。 万恩朝前一扑,急忙将母亲的手臂抱住,大声喊道:“娘,杀人犯法,因为一个瞎老头子坐牢不值得!” 万兰瞬间清醒了过来,将刀子丢在了一旁,搂着儿子放声痛哭。 这时,万钧完全苏醒了过来,见李半仙儿侧着身子,捂着屁股“诶呦诶呦”直哼哼。他越看越生气,把身子一翻,使了一招“翻身跨战马”,骑在李半仙儿的身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打。 轰鸣声、哀嚎声、哭喊声……早惊动了周边的民众,都纷纷涌入了万兰家的小院。见万钧正在暴打李半仙儿,便将他拉开。 万花庄姓万的姓李的居多,万氏家族大多来自于本地,家庭都比较富裕。而李氏家族大多是从南方移居而来,土地较少,很多人沦为显贵们的奴役。 起初但求平安,都选择忍辱负重。后来经过努力,李氏家族日渐强大,两个家族为了争夺权利,偶尔也有小小的纷争。 矛盾彻底激化是在四年前的一天。那年春天旱情严重,万家大儿子万利戬因为水源与李家产生了纷争,结果大打出手。 万利戬天生霸道,言语不和,就对李家人大打出手。 李家人也不是善类,依仗着人多,当时就把万利戬给揍了一顿。 万利戬哪受得了这等窝囊气,就别着一把斧子,拎着一把铁锨闯进李家,结果造成四死一伤的灭门惨案。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官府自然要管。当天就把万戬打入了死牢。 当时万家还没有败落到眼下的地步,卖房卖地,打通了官府,又给了李家好多赔偿,最终保住了万利戬的一条命,眼下还在狱中服刑。 两大家族的关系原本就很紧张,因为这件事,使族群之间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李半仙儿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毕竟是自己的族人,见他被人万家人打成这样,个个义愤填膺,誓要为李半仙儿讨个说法。 万家人也来了不少的人,万长富也在其中,见李家人都在声讨万兰,便说道:“万事都有个原因,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打人吧?你们都别吵吵,咱们一起问问原因。” 把头一转,对万兰问道:“李半仙儿来你家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万兰心里委屈,一直都在哭泣,一时无法启齿。 当时万恩并不在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也讲不清楚。 这时,万钧冲到了前头,指着李半仙儿骂道:“瞎半仙儿给黄皮子溜须添腚演子,挣个花布衫子,就在我老姑面前瞎显摆。 “你别看这瞎哄哄的王八头样儿,花花心倒是不小,说他是许大膀子附体,抱着我老姑的脖子,要占我老姑的便宜。 “这还不算,还整一把小破刀儿,要杀死万恩,我们三个就跟他干起来了。就是这回事,你老李家说,这瞎半仙儿该不该打!” 李半仙儿撑起身子,辩解道:“不是那回事!我也是出于好意。见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就想给万兰介绍个对象,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削我。” 把屁股调转过来,哭唧唧地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小寡妇用刀子给我扎的。” 李族长名叫李长发,是李半仙儿的一个家族哥哥。 今年个六十多岁,身材高瘦,说话总爱拿腔拿调:“你们婆说婆有理,一时半会儿也难断真假。这把刀子究竟是谁的?黄皮子属于邪魔怪物,更是无影无形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李半仙儿是黄皮子的附体?可有证据吗?我们来的时候,只看见万钧在暴打李半仙儿!” 第二十五章 大闹万花庄 万恩见李族长明显偏向自己的族人,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水井下面的矮墙道:“邪魔害人,人神共愤,因此惨遭雷劈。你们若是不信,就请到那道崩塌的墙根下看看去。” 李族长把手一挥,对族人道:“走,看看是真是假。” 人都有个好奇之心,觉得这件事确实有些诡异,便朝水一般朝水井那边涌了过去。 矮墙已经坍塌,石头被炸得到处都是,大家伙搜寻了半晌,果然在石碓里找到了一只被烧焦了黄鼠狼。 众人无不惊讶恐惧,又纷纷回到万兰的家中。 万家人见自己占理,便围着李半仙儿喝道:“李半仙儿!你以妖为伍,调戏妇女,今天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李半仙儿不敢正面回答,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撑着身子,哭着喊道:“族长啊,你可是李家人的主心骨啊!不能看着我挨打呀!” 李族长见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又是酒气熏天,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把手一摆,对李家人吩咐道:“找块门板来,把这现世报儿给我抬回去!” 万钧得理不饶人,阻止道:“事情没整清楚之前,不能把瞎半仙儿抬走!方才这瞎子玩应可厉害了,小腿儿朝后一踢,就把我踹个仰八叉,现在脑袋还在嗡嗡的呢!赶紧给我拿赔偿!” 万家族人也一齐喝道:“不许走!今天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再走!” 万长富见家人并未吃亏,不想激化族群间的矛盾,便上前阻止道:“李半仙儿穷得生疼,饿得直哼哼,他拿什么赔你?算啦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让他赶紧走吧。黄皮子这东西最记仇儿,咱们还是齐心协力,共同对付黄皮子吧。” 李族长自知理亏,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过了片刻,便假模假式地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地讲道:“为了避免像许家沟一样的诡异事情发生,近些日子大家伙都精神一点儿。李家也好,万家也罢,在妖邪面前,都要冰释前嫌,精诚团结。我建议:夜里都派一些巡更人手,以免黄皮子祸害村庄。” 这工夫,瞎半仙儿已经被李家人给背走了。一场莫名的争斗,就这样结束了。 人们陆续散去,井边的小院立刻安静了下来,母子俩静静地站在门前,心中的波涛,远比清河上的波浪还要汹涌不息。 星星出来了,寥寥落落,在淡蓝色的夜空闪闪发光。一群群飞鸟疾驰地从头顶掠过,乌云一般朝玄狐山上飞去。 万恩凝望着空中的鸟群,低声对母亲道:“夜鸟惊飞,必出大事发生,要不要把灵符贴在山上?” 万兰凝眉想了想,低声道:“邪魔狡猾,还是不动为好,万一妖邪发现山上有符光闪耀,一定会改变报复手段。还不如让它们疯狂一时,再叫它们灭亡。” 万恩笑道:“母亲说得极是。上苍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 万兰拍了拍儿子的头,一起朝屋子里走去。 当时的北方都属于萨满习俗,传说有世间有五大出马仙,俗称“狐黄白柳灰”。 这五仙分别是狐仙,指的是狐狸;黄仙指的是黄鼠狼;白仙指的是刺猬;柳仙指的是蛇;灰仙指的是老鼠。 五仙中当属黄仙报复性最强,一旦有人开罪他们,就会死缠到底。不但报复本人,甚至连祖孙三代都不放过。 葛淑梅得知大儿子黄金刚惨遭雷劈的消息后,面色铁青,眼中直欲喷出火来,颤声道:“万家小贼……又是这个万家该死的小贼!” 不到半年的时间,万恩连杀她两个儿子,令她痛不欲生。对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可谓切齿痛恨;听闻他还在万花庄,怒恨交加,恨不能立刻将其擒杀。 二儿子黄金钟不但冷静沉稳,而且智谋过人,当即献计道:“娘,你千万不能冲动。万恩天命不凡,背后又有仙人护佑,你不但杀不了他,闹不好还会反杀自己。 “我建议你念一套拘仙咒,把这一带的黄鼠狼全部拘到这里来,今夜就让这些小动物大闹万花庄。 “人间有句老话,叫做法不责众,就算是万恩的背后靠山能耐再大,也不敢涂炭生灵。等把万花庄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也就是村民对万恩斥责的时候。 “等把万恩母子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咱就化作万花庄的村民,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将万恩、万兰以及西山秃子通通杀死。” 民间经常讲狐狸、黄鼠狼等迷人的故事,但不是所有的狐狸、黄鼠狼等都会迷人,都能变化人形…… 它们当中大概分为两类,一种为“灵”,一种为“草”。只有那些具有灵性的物类才具有这迷人的本事。 比如灵狐、灵黄、灵蛇……像那些草狐、草黄、草蛇……不过就是我们常常见到的小动物而已。它们不但不具备迷人的能力,反而有时还成为人们的猎物。 闲言少叙,话归正题。却说葛淑梅觉得黄金钟的话很在理,当下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今天午夜你就陪我下山,咱俩就站在秃头山的山顶上,一是督军奋战;二是寻找机会。” 女儿黄金玲道:“我也随你们同去,我想见见万恩,看看这个小崽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葛淑梅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属于凡人的骨血,千万不要参战。倘若娘出现什么一差二错,你就立马去黄人山报信。还有,密室里还藏有一张图纸,一旦灾难临头,你就按照信中的意思去做!” 黄金玲虽然不大愿意,但也默许了。 当天夜里,葛淑梅念了一套拘仙咒,把周边几十里的黄皮子全部拘到后山坡上。拿出几百只活鸡、活兔、活鸭、活鹅犒赏它们。 吃饱喝足之后,这些黄皮子趴在山坡上睡上一小觉。午夜时分,葛淑梅从腰间摘下一支碧绿色号角,“乌嘟嘟”地吹了起来。 声音怪异,宛如鬼哭狼嚎,五六百只黄鼠狼规规矩矩地趴在了地上。 葛淑梅、黄金钟将身子一晃,也变成两只白色的黄鼠狼,仰颈一声长鸣,然后向山下奔去。 后面的黄鼠狼紧随其后,夹着漫天的尘土,鬼魅一般朝万花庄袭卷而去。 两个妖人在秃头山上停了下来,仰头一声嚎叫,所有的黄皮子迅速散开,从四面八方涌入了村庄。 万兰、万恩知道妖邪定会前来报复,因此眼睫未交。突然听见远处怪异的声音传来,母子俩急忙趴着窗户朝外张望。 夜风吹窗,柴扉摇荡,院子里寂静得如同梦魇。忽听“唰啦啦”几声轻响,无数条黑影从大门的下面倏然穿过,眨眼之间就有十多只黄鼠狼涌进了大门。 母子俩目瞪口呆地望着院心,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 那些黄鼠狼快速地散开,看样子是想多面进攻。谁知刚一走到院心,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道电光射出,将所有黄鼠狼击出一丈开外。 个个仰面朝天,四肢不住地抽搐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黄鼠狼突然拱起了后背,陀螺一般在地上打转。 “吱吱”的叫了好一阵子,这才晃晃荡荡地爬了起来,如同一群醉汉,踉踉跄跄地朝大门外爬去。 万恩非常开心,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母亲用胳肘撞了他一下,低声喝道:“别笑,咱家有神符护佑,黄鼠狼闯不进来,可其他村民家可就遭殃了。你身上藏有神符,要不要出去,帮帮你姥爷、你二姨他们一些忙?” 万恩寻思了一下,摇头道:“我看这些黄鼠狼不过就是一群小动物而已,一定是在魔法的操纵之下,脱胎换骨,成为妖邪的害人工具,其实也是受害者。 “更何况它们对村庄够不成太大的危害,人们会有好多办法对付他们。雷神符威力无穷,一旦用在这些小动物的身上,估计会是尸横遍野。我一是不想杀生;二是想纵容妖邪进村,来个擒贼先擒王。” 万兰嗪首微点,低声道:“既然不想管这等闲事,那咱俩就赶紧睡觉。” 井边小院倒是安静了下来,其他住户却是被闹得鸡飞狗跳。 几百只黄鼠狼从不同的方向涌进了万花庄。一到街上,立刻就分头闯进各家的院子里,见到鸡窝就里面钻,见到鸭舍就往里面冲; 那些大白鹅此前不惧怕黄鼠狼,可今天来的黄鼠狼来的委实太多,攻击力也是异常的凶猛,别说是鸡鸭鹅了,就是小猪崽儿、小羊羔儿也都不放过。 几只长有白尾巴尖的黄鼠狼胆子更大,竟然闯进了人的卧室,如果发现有人还在熟睡,就在耳朵或鼻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后快速地溜到门外。 村民们拎着棍棒在自家的院子里到处追打,眼见这些黄鼠狼四处乱窜,只可惜就是打不着。 夜色漆黑,黄鼠狼长得又小,人们空有一把力气,就是拿这些小东西没有办法。 更可气的是,这些黄皮子就躲在柴草或墙缝里,两眼盯着人,只要你往房中一走,它们就立刻冲出来,钻进鸡舍或鸭舍里,一通乱追乱咬。搅得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第二十六章 人心惶惶 晨星寥落,残月隐隐,葛淑梅转头望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这妖人见折腾得也差不了,便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 那些黄鼠狼听到叫声之后,便纷纷从院子里撤了出来,在各家柴堆上拉了一泡屎,撒了一泡尿,然后一起撤出了村庄。 黎明终至,天光已经大亮。村民们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了家门,聚集在东村口的大柳树下,相互问起黄鼠狼之事。 东村头李家二小子问道:“我说老万那,你家来过黄皮子吗?” 那个叫老万的村民用棍子捶了几下地面,大骂道:“这帮该死的黄皮子,不但咬死了我家两只鸡,还把我家小羊羔子给咬伤了!你说这些小黄皮子,真他娘的邪性!就在我眼前滴溜溜地乱窜,我打了好半天,一下子也没打着!都气死我啦!二小子,你家怎么样?” 李家二小子指着自己的耳朵道:“别说啦!我更倒霉了!我正迷迷糊糊地睡觉,小黄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我屋里来了,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把我耳朵咬得直淌血。我翻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 村民们越聚越多,人人愤怒,个个叫骂,村东头李大娘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大骂道:“你说这帮挨千刀的黄皮子,它们什么屎都拉,就是不拉人屎,拉一泡人屎还拉柴火垛上了!我想抱点柴火,做顿早饭,还整了我一手屎。” 一个村民笑着道:“李大娘,你骂错了,它们本来就不是人。” 李大娘气得用棍子猛戳两下地面,又骂道:“都把我都气糊涂了!对了,它们本来就不是人,它们比畜生还畜生,就是畜生下的崽子!” 大家伙哈哈笑道:“你骂了半天,它们还是个畜生。” 正在说笑当中,长老会的三位长老也走了过来,逐个询问了一下各家的损失情况。 由于黄鼠狼的个头较小,除了咬死几只家禽之外,损失并不是太大。不过弄的是羽毛漫天乱飞,到处臭气熏天,实在有点恶心。 李闯子与许氏家族素有恩怨,就想借机赶走万恩,便悄悄地对万长老道:“大长老,昨天万寡妇的儿子炸死了一只黄皮子,结果招来黄皮子的报复。 “瓜有藤,树有根,既然罪魁祸首是万恩,不如咱就把这孩子绑了,直接送到南山黄仙庙,交给黄大仙处置,免得让全庄子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论辈分,万长老应该是万兰的家族伯父,哪能听信他的谗言?当即驳斥道: “要我说呀,罪魁祸首应该是李半仙儿你二叔,若不是他与妖魔狗扯羊皮,黄皮子又怎会进得了万花庄?” 众位村民也上前纷纷斥责。李闯子自找没趣,恶狠狠地瞪视万长老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女子,蓝衣青鞋,头上扎着蓝头巾,正是万芬。 她来到三位长老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便开始讲道:“年前腊月二十二那天,万家二婶子得了癔病,当时都以为是撞上了死人许大膀子,送了好几次都不管用。后来万兰请来了许巫师,用诡门十三针给扎好了,我建议把这许巫师请来,听听他的建议。” 许镇山经常跳大神,多少有点骗钱的成分,因此口碑不是太好。听说请他来降妖,自然是褒贬不一。 但毕竟人家多少懂得一些道行,听听他的建议倒也无妨。如果觉得他的建议可行,那就去采用。如果他的建议有悖常理,那就不予采纳而已。 当即派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前往许家沟,去请许镇山。 此事也关系到自己的安危,许镇山不请也想来万花庄看看。恰好有人来请,更是要走一趟了。当即让许牛子套上了驴车,就去了万花庄。 上千只黄鼠狼一起祸害村庄,这是千年少见之事,不免心中忐忑恐惧,纷纷涌上了街头,都想听听,接下来怎么办。 蹄声嘚嘚,车轮滚滚,众人见许巫师到来,一齐迎了过去。两个小伙子把许镇山扶下了驴车,三个长老也一同上前行礼。 万长老呵呵笑道:“许巫师,你来的及时啊!昨天夜里,不知打哪里跑来好多黄鼠狼,搅得万花庄不得安宁,无奈之下,只好请许巫师破解谜团。许巫师这边请。” 早有人给许镇山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人群寂寞,鸦雀无声,过了良久,许镇山这才讲道:“这些黄鼠狼都来自由清河南岸,黄家大坟圈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黄老巢。 “你们还记得‘北崇狐仙南崇黄,中间清河冰凉凉’这句歌谣吗?虽然这句话来自于很久以前,但这就是事实。 “清河南岸共有三十七个村庄,大约有居民五千多人,他们大多都信奉黄大仙。不但天天烧香上供,还在南山坡上修了一座黄仙庙,据说香火十分的旺盛。正因为黄皮子得了大量的香火,也就逐渐地成了精怪。” 众人听得惊奇,有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镇山呵呵笑道:“这件事还得从年前说起。腊月二十二那天,一只黄鼠狼到老万家偷鸡,结果被万钧打了几棍子,就把万家老太太给迷住了。 “此前以为是撞上了许大膀子,万长富就开始烧纸送鬼,结果不起任何作用。没有办法,就把我请到他的家中。我故意示好,不住地套话,这才知道这些妖魔来自于黄老巢。” 万长老问道:“据听说那只黄皮子是万兰家那孩子扎死的,不知是真是假?” 许镇山点头道:“不错,那妖邪确实是死在万恩之手,不过你们千万不能怪罪这孩子。那妖邪凶顽不化,口口声声说要灭掉万花庄,若不是万恩一针毙命,说不定万花庄更会遭殃。有好多预想的事情我说了也没用,往后的事你们就慢慢地细品去吧!” 马长老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怎能责怪一个孩子呢!许巫师,既然黄皮子住在黄老巢,那我们就组织一些人手,带上铁锨、铁镐和火油,给那黄鼠狼子洞给刨了,再灌几桶火油,把黄老巢给烧了怎么样?” 许镇山摇头道:“万万使不得。黄老巢里的黄皮子有的成了精,有的成了怪,你们不但烧不着它们,弄不好,还会反烧了自己。 “你们要是信我的话,就请忍耐一些时日。经书中有云:上天欲叫他灭亡,首先让他疯狂。就让黄皮子先折腾两天,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收拾这帮王八羔子。 “我建议大家伙暂且固守田园,最近这两天最好哪也别去,把家里的鸡鸭等物都关好了,以免造成没有必要的损失。”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西山秃子有道行,因而都很听信他的话。都按照他的说法,各自回家准备去了。 一大早就把人家请到这里来,怎能不请人家吃顿饭再走?三个长老就把许镇山、许牛子等人请到了长老会。 特意让大厨做了一些可口的饭菜,五个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研究对付黄鼠狼的办法。 就在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李家三胖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嚷道:“许……许大仙儿,不好啦,李半仙儿中邪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候还唱歌,满嘴竟是胡言乱语,李族长也在李半仙儿家,他让我请您过去看看。” 许镇山笑道:“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李长有自作聪明,一定是得了妖邪的什么好处了。这回人家找上门来了,他不但遭着罪,还得损失钱财。更可怕的是,从此以后,他癔病缠身,很难治愈。” 三个长老咬着牙道:“该!该!该!这个瞎半仙儿整天游手好闲,专门指着骗钱过日子,这就叫做报应!” 许镇山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长有虽然可憎,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怎么也不能眼看他被邪魔折磨死吧?走,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许牛子赶着马车,拉着许镇山、三长老去了后街。 李半仙儿住在山脚下,孤孤的一户人家。低矮的石墙,围绕着两间破破烂烂的小土房子。院子里蒿草横生,蛙声如鼓,夏虫的叫声连绵不息。 五个人推开栅栏门,刚要往院子走,忽见蒿草一动,李半仙儿从草丛里一头窜了出来,“嗷”的一嗓子,把大家伙吓了一大跳。 万长老厉声喝道:“李长有,你想干什么?” 李半仙儿两只小手抖得溜圆,一双瞎觑觑的眼睛瞪得溜明铮亮,舌头吞吐,尖声尖气地道:“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我是来讨账来了!”白牙一呲,哧哧作响。 许镇山从后面挤到前头,偷偷地举起手中的拐棍,突然大声骂道:“好啊!小黄鼠狼崽子,竟敢来这里刮旋风!我一棍子削死你得了!” 抡起拐棍,照着李半仙儿的后背就是一棍子。只听李半仙儿“嘎”的一声,登时就背过气去。 当时院子里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见他一棍子把李半仙儿给打死了,不禁一阵惊呼。 许镇山却是淡定从容,让许牛子给他取来针包,抽出银针,为他扎了一套诡门十三针,李半仙儿这才苏醒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惹是生非 凉风扑面,朝露冰冷,李半仙儿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三个长老见他完全恢复神智,便开始对他进行了审问。 李半仙儿努力回想了半响,仿佛失去记忆一般,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三个长老以为他顽固不化,就想对他动用刑法。 李半仙儿磕头如捣蒜,哭着喊道:“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啦,确实不是装的啊!” 许镇山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便上前求情道:“黄皮子的迷术应该位于五仙之首,要想控制他这等软弱之人相当的容易。我看他不像是说谎,恳请三位长老放过他吧。” 三个长老见他可怜巴巴的怂样,也不想对他动用刑罚,就来个顺水推舟,放了几句狠话,也就拂袖而去。 众人散去,唯有万钧没走,他就藏在草丛之中。李半仙儿送走了众人,捂着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屋里走。 万钧突然冲了出来,就在李半仙儿开门之际,照着他的屁股就猛踹了一脚。 李半仙儿屁股上有伤,奇痛难忍,惨叫了一声,身子向前一倾,一头扑倒在房门里。 平时他那傻媳妇就知道吃,对于打架这些事根本不会理睬,今天不知为何,见丈夫挨了打了,便拾起一块大石头,含含糊糊地骂道:“我靠你娘的!打死你!” 一块大石头飞了过来,“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石头滚动跳跃,万钧一蹦高,石头从脚下飞过,吓得他脸色惨白,撒丫子就跑。 一口气跑到了村东头,见后面没有人追赶,这才躲进老姑的家中。 万兰见他跑得气喘吁吁,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累成这样?” 万钧喘了几口粗气,笑着说道:“方才我也去了瞎半仙儿的家,见他捂着屁股一开门,我就踹了他一脚。他那大傻媳妇举着大石头就削我,险些把我给吓出屁来啦!” 眼珠转了转,突然把屁股一撅,还真放了一个瘪屁,逗道万恩捧腹大笑。 万兰挥手在他后脑上轻轻地扇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大傻瓜。还骂人家傻呢,我看你一点儿也不比人家尖!” 万钧嘻嘻笑道:“你不知道,那大傻媳妇眼珠一瞪,歪着个脖子,可渗人啦!” 万恩咯咯笑道:“大傻战小傻,这叫傻子大战。” 万钧指着万恩,咧着嘴道:“你小子还骂我傻呢,谁不知道你叫小傻子?我不稀罕说你,我要是一说你,我老姑又该喳喳喳地骂我了。” 万兰照着他屁股就踢了一脚,笑着骂道:“死小子,你说谁喳喳喳的呢?” 万钧捂着屁股嘿嘿而笑,突然说道:“老姑,你一脚给我踢饿了。” 万兰笑道:“万钧一点也不傻,还知道到来我家蹭饭吃呢。” 早餐十分简单,只是煮了一些稀粥,万兰见没有饭给他吃,就给了他三块蛋糕。 万钧好几个月也没吃过这等甜点心,乐得一蹦高,刚想说话,却听墙外有人喊道:“万恩在家吗?” 万恩趴门看去,见是三爷爷和许牛子,便跑了出来。 许镇山一直坐在车里,也不说话,见四下没人,就把一捆桃木剑和一张纸条交到万恩的手中。 许牛子把长鞭子一甩,喊了一声“驾!”蹄声嘚嘚,车轮滚滚,朝东而去。 万恩偷偷地来到房子的东面,将桃木剑包好,藏在柴房里。然后展开纸条,见上面写道:今晚星星上全时,祭出神符。 万恩将纸条扯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中。 万钧问道:“西山秃子给你啥好东西了?还偷偷摸摸地藏了起来。” 万恩笑着道:“给了我一筐大苹果,怕你吃,所以叫我藏起来了。” 万兰喝叱道:“你别逗他啦!逗真了可咋整?” 万钧嘿嘿笑道:“逗真了,你就给我两个苹果呗!” 万兰再踢他一脚,笑说道:“我踢你个苹果样。”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笑话,两个孩子也就出去了。万兰忙着收拾屋子,也就没顾得上提醒两个孩子。 万钧、万恩在院子里玩耍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对万恩道:“小弟,李半仙儿家的大傻媳妇可有意思啦,咱俩偷偷摸摸看看去啊?” 万恩摇头道:“黄皮子时时刻刻都想报仇,还是待在家里吧。” 万钧道:“咱俩也不乱跑,就到后山底下看两眼就回来。” 万恩虽然懂事,但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当他听说大傻子有多么多么的好玩,也就动了好奇之心。 当下与万钧一起绕到房子的东面,翻过一道围墙,就朝北山下奔去。 两个孩子很快就来到北山下,趴在大门口朝院子里看了看,见李半仙儿的傻媳妇没待在院子里,就各自往院子里扔了几块石头,想把傻媳妇给调出来。 石头扔进去好久,仍就不见有动静。万钧道:“可能是睡着了,方才的动静太小,瞧我的。” 他从墙头上拿起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贴着墙根,猫着腰,快速地来到院心。见距离差不多时,照着李半仙儿家的房门砸了过去。 李半仙儿家的房门本来破旧不堪,哪经得起这重重的一击,“哐”的一声,那扇破门登时被砸了个粉碎。 李半仙儿正趴在炕上养伤,其实扔前两块石头的时候,就已经把李半仙儿给惊动了,毕竟昨天做了错事,见两个孩子前来闹事,也就没有搭理他们。 没想到两个孩子变本加厉,竟然把房门给砸坏了,这还了得。 李半仙儿一股身站了起来,趴着窗户骂道:“两个小瘪犊子,我非得弄死你俩不可!” 万钧、万恩听到李半仙儿如此一骂,撒丫子就跑。 昨天,李半仙儿好不容易挣到一锭银子和一套衣服,今天早晨不但得了一场邪病,银子和衣服也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心里一直在怀疑是哪个孩子给偷走了,心里极为生气。 眼下李半仙儿有伤在身,不能到外面算卦挣钱,正所谓“穷得生疼,饿得直哼哼”的时候。见房门给砸破了,岂不是正好讹诈他们一把。 于是乎,便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来到的李族长家。 一进房门,李半仙儿就放声大哭,便把万家两个孩子如何打他;如何砸碎他的房门,添枝加叶地讲述了一遍。 两个家族之间素有怨隙,彼此互相敌视已非一日,本来李氏家族就想找事挑起事端,今天突然有了借口。 昨天万兰、万钧把李半仙儿暴打成那样,因为他私通黄皮子,所以才选择了忍让。今天的事情恰好完全相反。 万钧不但背后打人,又砸碎李半仙儿的家门,这分明是骑在人家头上拉屎!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族长当即找来几个威望很高的族人,想要到万长富家去讨个说法。 族群中有个教书先生,名叫李长信,也是李族长的家族兄弟。此人有些谋略,当下说道: “李家与万家仇怨很深,虽是向万长富讨要说法,不如说是向万氏家族宣战。我建议把李闯子、李猛子等后生都叫过来。咱们大家伙一起去,万一动起手来,咱李家也不会吃亏呀。” 李族长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当下吩咐佣人,把李闯子、李猛子、李三儿、李四儿等人全都叫到这里来。 工夫不大,四个人均已到场。几个人简单地密谋了一番,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万长富家走去。 万钧、万恩以为只是扔了两块石头,就算把门砸个窟窿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把门修上,再赔给他两个大钱儿也就没事了。可万万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李氏家族。 两个孩子正在万家小院子里玩得开心,突然闯进一大帮人来,个个气势汹汹,带着上门打架的气势。 万钧经常在外面打架,一旦被打的一方找到家里来,爷爷、奶奶就会出面护着他,先是骂孙子几句,然后安慰对方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他仰仗爷爷、奶奶的荫护,又在自己的家里,因此万钧毫不畏惧,当下撸起了袖子,大步上前,把脖子一梗,冲着李半仙儿破口骂道: “瞎半仙儿!你还有点出息没有?被两个小孩嘎子骂了两句,就哭哭唧唧地找上门儿来啦!你撒泡尿沁死就得啦!” 李猛子是李氏家族最凶狠的后生,见万钧如此狂妄,便把眼睛一瞪,阴冷冷地道:“小瘪犊子!你再说一句!” 万钧见这人目光凌厉狞恶,气势咄咄逼人,立刻就软了下来。 指着门口那棵柳树,结结巴巴地道:“人家……人家也……也没骂你呀。我骂……我骂……我那棵大柳树呢!” “少他娘的放屁!”李猛子杀气凌厉,朝他步步逼来,吓得万钧连连后退。 万恩也吓得脸色煞白,但这个孩子十分聪明,不知何时,已经偷偷地溜到了大门口。 这时,万长富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拦在两个人中间,连连摆手道:“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李族长手捻须髯,缓缓地道:“猛子,有大人在,先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李猛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着众人朝房中走去。 第二十八章 化解矛盾 万恩见李家人咄咄逼人,估计要出大事。有心去喊母亲,但又怕人家找他当堂对质,于是脚步一偏,便朝二姨家跑去。 见到万芬之后,便把如何惹的祸;李家人如何找上门来之事简略地讲了一遍。 万芬对族群间的关系颇为了解,见这件事并非砸门那么简单,闹不好就会引发族群间的冲突。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万兰具有化解矛盾的能力,一刻也不敢停留,着急忙慌地朝万兰家中跑去。 万兰得知此儿子闯了大祸,当下摸出几两银子,门都没来得关,急匆匆地跑到父亲的家中。 一迈门槛,李族长便拿出咄咄逼人的气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儿不但打了我的族人,还用石头砸碎了李半仙儿家的房门。这不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人么!” 万兰微微一笑道:“两个孩子确实顽皮,这一点我承认。养不教,母之过,在下给各位赔礼了!”身子转动,给众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稳了稳心态,又说道:“俗话说得好,七岁八岁狗都嫌,两个孩子正是不懂事的时候,即使……” 李四儿突然插嘴道:“两个孩子赶像牛犊子似的,不是七岁八岁吧?” 万兰掩口笑道:“我只是借用一下俗语而已,并不是故意隐瞒孩子的年岁。两个孩子确实不小了,但最大的也不过十周岁。眼下他们还不懂得族群间的矛盾,要说上门欺负你们的族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啦? “若按照你们的逻辑,李半仙儿昨天拿着刀子闯进我家,是不是仗势欺人?万家只有老弱病残,你们一大群人气势汹汹,是不是仗势欺人? “都在同一个庄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应该把事情搞得那么僵吧?是,今天你们李家人多势众,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万家几个老少妇孺。 “但别忘了,我们万家人也不少。我万兰虽然孤身在外,但说句心底的话,一旦有事,不但能获得万家人的支援,还能获得许家人的支援。 “今天你打我一顿,明天我打你们一顿,就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不如大家伙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如果孩子缺乏管教,日后我一定加强;如果房门砸坏了,我们不但派木匠上门修理,还要对受害者进行赔偿。李族长,你看怎么样?” 她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虽然是道歉,却是不卑不亢,弄得李家人软硬不得。 李闯子两眼盯着万兰,心里砰砰乱跳,忖道:“这小娘们不但长得好,说话也是刚柔有度,不卑不亢。我若是把她弄到手,这辈子也不白活了。” 李四也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万兰,小舌头不住地在唇边横扫,就像一只贪婪的馋猫,在盯着鱼缸里的金鱼。 李族长却是沉吟不决,半晌才叹道:“毕竟两个孩子登门去打人,家族成员个个义愤填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算了,恐怕我的族人不答应。” 万兰平和地道:“这不过就是两个孩子惹点祸罢了,可你们偏要往族群间的矛盾上想,那我也没办法。” 突然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倘若李家执意要挑起事端,我万兰愿意奉陪到底!我告诉你们,别看万家落破到如此地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需我振臂一呼,自然会得到两大家族呼应。但是这样一来,正如三位长老所言,无论哪方获胜,都是黄皮子乐于见到的结果。” 李家人本想动怒,可当她一提起黄皮子,所有的人不禁一怔,一想到李半仙儿邪魔附体之事,报复之心瞬间全消。 李族长也隐隐觉得事情做得有些过分,立刻改变了先前强硬的态度,一笑道:“既然万兰小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李家人也应该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让妖邪钻了空子。这样吧,两个孩子把人也给打了,房门也给砸坏了,理应道歉赔偿。今天我私自做一次主。房门就不用你们来修了,只掏出一两银子作为赔偿吧。” 当时的一两白银能买二三百斤白米,这不是明摆着讹人么? 万长富立刻就翻了脸,怒道:“万钧打人我们没看见!只承认房门是两个孩子打坏的,但一扇破门能值几个钱儿?走,咱们到长老会评评理去。” 李家人当然不让,纷纷站了起来,扬言要砸万家的东西。 万兰生怕事情闹大,为了尽快平息这件事,早就打定破财消灾的办法,当即说道:“这件事确实是两个孩子做的不对。养儿不教母之过,无论那扇木门能值多少钱,就当我为两个孩子买个教训。这一两银子我出了!” 当即摸出一两银子,直接交到李族长的手中。 众人见万兰虽是女流之辈,但敢作敢当,说话办事也是干脆利落,在场之人无不折服。 李族长也很给万兰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把李半仙儿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将这一两银子直接丢到他的手中,这场风波也就结束了。 众人走后,万长富怜惜地望着女儿,哭着道:“本想对女儿加以赔偿,没想到适得其反,处处给女儿添乱。爹爹对不住你了!” 万兰刚想出口安慰,却听万老太太说道:“这银子多余给李半仙儿,有我这个瘫巴老太太在,我不信他们真敢动手砸东西。万兰她趁钱,愿意掏就掏呗!” 万长富听老伴儿说出这等令人伤心的话,气得心尖横蹦,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老该死的!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当时为啥连个瘪屁也不敢放一个?” 万兰伤心难过,不想多留一刻,含着眼泪回到了家中。 万兰不但损失了钱财,还闹个出力不讨好,她越想越憋气,便把所有的火气全都撒在万恩的身上了。 一脚把万恩踹到了西墙下,哭着道:“我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就想是让你光耀门庭,给你娘脸上增光。可你倒好,到处惹是生非,你闲着没事砸人家房门干啥?” 拾起地上的一根秫秸,把万恩好一顿暴打。 余怒未消,对他喝道:“你就给我在墙下站着,中午不许吃饭!”转身回到房中,一头扎到炕上,放声痛哭。 母亲家教很严,万恩不敢不从,站在西墙下,忍不住地哭泣。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万芬推门而入,见万恩站在西墙下,泪流满面,便开始为孩子求情。 其实万兰也很心疼孩子,只是她心中的怨气无法发泄,全都发泄到儿子的身上而已。见姐姐上前说情,也就来个借坡下驴,让万恩回到房中。 母亲虽然管教很严,但很少动手打过自己,这是万恩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母亲的毒打。他铭记在心,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决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了。 然而万钧却是不同,在奶奶荫护之下,只是挨了爷爷几巴掌。此后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午饭后,就溜溜达达地来到了老姑家。 万兰看了万钧一眼,也没有理他。 万芬却问道:“看你美滋滋的样子,你爷没打你吧?” 万钧把脑袋一晃,很得意地道:“就打了我两巴掌,结果被我奶给拦住了。等我爷走后,我奶还给我煮两个大鸡蛋。” 万兰一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心中一酸,眼泪倏然滑落。 万芬啧啧了声,拉着长声道:“还是你奶好啊!万恩可就不行啦!不但赔了银子,还挨了两顿打。赶紧看看你小弟去吧。” 万恩独自坐在卧室里,手托着腮帮,出神地望着远处雄奇的夏季雪山,想起许多快乐的往事,心里说不出的幸福。 突然想起连月以来,所经历的阴谋、争斗、杀伐……登时又觉得说不出的疲惫厌倦,忖道: “不知何年何月能彻底铲除这伙妖邪?大功告成之日,我就背着书包去私塾读书,与母亲去过以往平淡而快乐的日子。” 突然门帘“哗啦”一响,万钧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青色的山杏子,放在柜子上。 然后凑到万恩的身前,为他擦拭了一下眼泪,歉意地道:“这件事都怨我。其实我也没想去惹事,只是想带你逗拭逗拭那个大傻媳妇,没成想李半仙儿这老家伙,还老母猪喝饭米汤,还糨鼻子啦!更没想到李族长带着一大帮人找上门来了。小弟,你别哭了,哪天大哥带你去报仇,一把火儿,把李半仙儿家的狗窝给点着了!” 里外屋只隔着了一道屏风,万钧的话被两个姑姑听得真真切切,见他还要带着万恩去外面去惹祸,万兰不禁大怒。 起身闯进了卧室,一把揪住万钧的后脖领子,恨恨地道:“你觉得这场祸惹得还不够么?万钧,我警告你,你若是好好地做人,我依旧是你的老姑,随时随地可以到我家来玩;如果你不改此前顽劣的习性,再到外面去惹是生非,休想再登我家的大门!” 万钧咧着嘴,争辩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想真的要去放火啊。我知道你花了点银子心难受,就拿我抓虾爬子!” 第二十九章 伤心气苦 万兰怒上加怒,素手一晃,一把揪住万钧的后脖领子,将他拖出房门之外。 万钧嘴巴一咧,刚要哭闹顶嘴,万兰怒不可歇,素手连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指着他鼻尖道:“你给我憋回去!” 万钧浑身颤抖,嘴巴张得老大,就是不敢发声。 万芬知道万老太太胡搅蛮缠,不好招惹,生怕万兰一气之下,再打万钧几下子。一旦打重了,那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于是连忙跑了过去,将万兰拉开,劝说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万兰哭着道:“我不恨他别的!自从与万家修缮关系之后,他三番两次地给我家找麻烦。有了今天的教训还不够么?还想带着我家万恩去放火烧人家的房子。” 万钧抽噎了半晌,这才哭声嚷道:“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我烧了么?不用你打我,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奶去。整一辆小驴儿车,把我奶推到你家来。坐在你家炕头上,成天吃鸡蛋黄儿!” 两手遮住眼睛,“咿咿咿”地朝门外走去。 万兰凄苦地说道:“二姐,你说我可咋整?上次可算是与父母修复了关系,可我娘又是怎么对我的?我真想离开万花庄,到其他村子租个房子去。” 万芬劝道:“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眼看孩子也长大了,你就再忍忍吧。你生在万花庄,长在万花庄,好歹这里都是熟悉的面孔。你若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们母子俩更难熬了。” 万兰点头道:“二姐说的也是。可这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 万芬劝道:“为了儿子,难熬也得熬。心放敞亮一点,别多想了。赶紧回屋给孩子做点饭去,说不准夜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吃饭怎么能行!” 寻思了片刻,又说道:“万兰,我得赶紧回去了,先到万钧家看看去。我真怕那傻小子一片嘴两片舌地瞎说一气。你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的,若是听说你打了她孙子,她还真敢爬到你家来。我得赶紧过去向她解释解释去。” 万兰哭着道:“二姐,妹子竟让你操心了!” 万芬一笑道:“我们是姐妹,我不操心谁操心。”转身朝门外走去。 万兰望着姐姐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直到万芬的身影消失在房宇之中,这才转身回到房中。 撩开卧室的帘门,不禁一怔,见万恩直挺挺地跪在屋地上,两眼尽是泪水,哭着说道:“娘,是孩儿不孝,害得母亲如此伤心。孩儿一定牢记教训,好好地做人。” 万兰悲喜交集,一把搂过儿子的头,痛哭流涕。 万芬生怕万钧在奶奶面前乱说话,便急匆匆地回到家中。觉得空着手过去不是太好,便从自家的菜园里摘了一小筐芸豆和黄瓜,借着送菜之名去了万家。 一进大门,见万钧手里握着一根大棍子,正在院子里嘿嘿哈哈地练着武功。屋子里也是一片安宁,心下稍安。 万老太太见万芬到来,便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搬着右腿,一步一步地挪蹭到了房门口,笑着说道:“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 万芬笑道:“没拿什么东西。我见园子里的青菜不少,就给你家送来一筐。” 迈步走进厨房,将一篮子的菜倒在一个瓦盆里。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万长富的身影,便问道:“我二叔去了哪里?” 万老太太叹道:“唉!这两个死孩子不是闯祸了么!赔了人家一两银子,老爷子心里觉得憋屈,就去了长老会,把这件事向几个长老叨咕叨咕。” 万芬见万钧没有把挨打之事告诉给奶奶,心下稍安。拎着篮子来到万钧的身前,微笑地看看了他。 万钧有点羞臊,推了万芬一把,笑着说道:“赶紧回家吧!我知道你在笑话我。” 万芬也推了他一把:“谁笑话你啦!你老姑叫我给你几块糖。”探手入兜,果然摸出四块纸包的糖果。 万钧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接过了糖块,嘻嘻笑道:“挨了两个耳刮子,换来几块糖,也值了。” 万芬挥手扇了他了一下他的后脑壳,笑说道:“再惹祸我也扇你!” 万钧伸出手来,嘻嘻笑道:“打我就得给糖吃。糖呢?糖呢?” 万芬笑说道:“我打一个糖球样!” 挥手在万钧的脑袋上轻轻地扇了一下,挎着篮子朝家中走去。 这一天短暂而又漫长,经历了好多心惊胆颤之事,最令万兰母子俩高兴的是,没有因为砸门这件事而引发族群间的冲突。但一想起平白无故地损失一两银子,不免有些心疼。 万恩见母亲老是盯着炕上的几枚硬币在叹气,便安慰道:“娘,别难过了。哪天咱俩还去我三爷家,走到那个小河沟,我再撒一泡尿,把损失的银子找回来。” 万兰挥手拍了他一巴掌,哈哈说道:“兔小子,你浇出来的银子也没得好花,这叫猫道儿来狗道儿去。” 万恩笑着说道:“这话你说的可不对了。我又不是小猫小狗。这叫尿道儿来屎道儿去,一下子冲到李半仙儿的手里去。” 万兰哈哈大笑.随着儿子的几句玩笑,心中的憋郁立刻消减了大半。 夕阳已下,彩云漫天,蝙蝠在空中茫然飞舞。眼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降临,母子俩的心中越来越加不安。 万恩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加强烈,心里一直在琢磨:“昨天夜里,黄皮子有恃无恐,大闹了万花庄。今天会不会变本加厉?” 于是便从柴房里取出五把桃木剑,按五行方位悬挂在自家的院子里。 其实,无论妖、鬼都有共同一个特点,那就是欺软怕硬。 葛淑梅见万花庄的村民也没有什么反制的手段,不过就是一些村民手里拎着棍棒,骂骂吵吵,在自家的院子里一阵追打。这样一来,使妖邪更加猖狂。 太阳刚一落山,葛淑梅就念了一套拘仙咒,不但唤来黄老巢里的黄鼠狼,把周边方圆百里的黄鼠狼都拘了过来。 准备今晚大干一场,把万花庄搅得地覆天翻,让玄狐山一带的村民彻底臣服在黄仙家族的脚下。 这些黄鼠狼被拘到了后山上,在她魔咒的驱使下,显得极为兴奋,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杀下山去,喝上几口鸡血,岂不更加快哉! 碧空如洗,繁星灿烂。万恩缓缓地掏出那张雷神符,托举在手中。两眼凝望着苍穹,就是迟迟不肯将灵符祭出。 母亲知道儿子心善肠软,不忍对这些普通的黄鼠狼痛下杀手,便说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你能使一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杀死更多害人的东西又有何妨?你个人毁誉,又能算得了什么?像你这样诺诺弱弱,如何成得了大器!” 万恩心中一震,忖道:“是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必须得消灭它们,否则自己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心中的犹豫瞬间转化为怒火与豪气。 他手托着雷神符,转身朝西山坡上的黑石崖望去。 山石峭立,在月光下,黑魆魆的,如同一头巨兽在山坡上蹲踞。 万恩昂然而立,把雷神符对准了黑石崖,念了一套咒语。只见手中的雷神符金光万道,一把奔雷刀冲天而起,紫电似的劈开笼罩在西山上的薄雾。 在崖顶上停顿了刹那,突然一个旋转,笔直地插在了山崖上,电光一闪,瞬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万恩觉得发符太过于简单,质疑地问道:“这就成功了吗?” 万兰嗪首微点,没有说话,拉着儿子在院子里察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朝房中走去。 万恩把手从母亲的手里挣脱开来,对母亲道:“咱母子俩总是低三下四地做人,今天正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不然的话,即使拯救了整个庄子,又有谁能知道?” 万兰摇了摇头,低声道:“别说话了。回屋后,娘在给你讲一讲利与弊。” 母子俩走进房中,万兰立马吹灭了蜡烛。黑暗中,母子俩并肩而坐。 万兰抚摸着儿子的头,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丑儿,我知道你很要强;更知道你压抑了好多年,极想做个不受歧视的孩子。不过娘不想让你这样做,因为这不是你真正的本事,虽然可以红极一时,但会招来杀身之祸。” 万恩摇了摇头,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万兰耐心地讲道:“两颗天雷虽然威力无穷,但只能保得了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世。倘若没有了仙人的护佑,你又是个什么?更何况我们只求保住命,而不是争强好胜,你这样做,岂不是有悖仙人意愿?”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眼下你才九岁,太过引人注目,反倒是对你不利。我们还不如不显山又不露水地生活下去,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强大了,有实力了,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尊重你,甚至还会巴结你。” 万恩待要说话,突然窗外卷起一股旋风,尘土飞扬,打在窗纸上哗哗作响,万兰趴窗朝外看了看,见是一股阴风。 第三十章 妖邪下山 万兰心里有些害怕,便对万恩道:“丑儿,我隐隐觉得黄皮子快要来了。赶紧把西面的窗户也打开,四下都能看得到,千万别让黄皮子钻到屋里来。” 万恩点头道:“正合我意。这样一来,不但可以防止黄鼠狼进屋,还能看到符光闪烁。我这就去搬东西。” 万兰家四邻无靠,西面临街,因此在西墙上还留了一扇窗户。 万兰住进来之后,生怕西窗户会带来危险,就在西窗台上堆放了好多杂物,将整个西窗户堵得严严实实。 母子俩搬开挡在窗户上的杂物,万兰将窗户推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母子俩站在窗前,各自凝神朝外观望。 此时已经接近二更,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寂静得有些异常。 不知谁家的小狗,偶然从小梦里醒了过来,“汪汪”地叫了几声,仿佛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虑,又完全静默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从长老会的大院里涌出一片灯光,随即走出两个更夫。 巡更的是两个粗壮的男人,一个手中挑着灯笼,一个手里拎着铜锣。沿着大街朝前走了十几步,突然顿住了几步,转身登上路南的一个大土堆。 一个更夫连敲几下铜锣,扯着嗓子喊道:“关门闭户,防妖防贼!” 大约喊了三四嗓子,可能是心里害怕,掉头就往长老会的院子跑。他们这一跑不要紧,引来了狗群的一阵狂吠。 万兰皱眉道:“怎么这些条狗在叫?难道长老会也有所准备?” 万恩寻思了一下道:“中午那会儿,我和万钧在长老会的门前玩,见前街张二顺子牵着两条大猎狗去了长老会。一定是把全庄子的狗聚集在一起,想用狗对付黄皮子。” 万兰叹道:“主意倒是不错,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圆月当空,照得眼前一片雪亮。母子俩伏在窗台上,透过前方横斜的枝桠,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黑石崖,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冷风吹窗,冰凉透骨,卷起的尘沙打在脸上隐隐的作痛。 万恩突然想到,雷神执掌五雷,又是众生之父,万灵之师,我手中握有他老人家的神符,何必要这般害怕? 于是,冲着母亲一笑道:“娘,咱俩何必这么紧张?如果老天要收回咱们的阳寿,谁也左右不了。如果我们阳寿还没有到尽头,干嘛害怕几个妖怪?” 万兰也觉得是这个理,那紧张忐忑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当下关好了窗户,舒舒服服地倒在了炕上。 黄老巢的后山坡上,到处都闪着幽光。一两千只黄鼠狼如鬼魅一般的穿梭,看样子是已经等不及了,冲着葛淑梅吱吱直叫。 葛淑梅媚眼一瞥,朝它们微微一笑,斜举苍龙号角仰颈长吹。 号角一响,大风卷舞,红发黑袍猎猎飞扬。两千多只黄鼠狼立刻列成五个纵队,纷纷匍匐在地上,发出阵阵的怒吼。 葛淑梅、黄金钟将身子一晃,变成了两只银白色的黄鼠狼。仰颈一声怪吼,率先向山下奔去。其它黄鼠狼也尾随而去。 阴风怪吼,怪叫声震天,无数黑影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怒潮一般朝着万花庄方向席卷而来。 眨眼间之间就到了秃头山下。当距离南村口还不到一里地。两个白色的黄皮子突然顿住了脚步,仰颈一声嚎叫,两千只黄鼠狼迅速地分散开来,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朝庄子里涌去。 万花庄的民众也不是等闲之辈,早已经做好了对抗黄皮子的准备。在三个长老的号召下,不但招来附近最好的猎手,还牵来二十多条猎犬。 这些猎手经验丰富,猎犬更是机敏之极,黄皮子一下秃头山,猎犬就嗅到了气味。狂吠不止,发了疯似的朝大门上扑。 猎人们有的手执钢叉,有的端着老炮筒子,也有的手握着弓箭,正准备敞开大门,去猎杀这些讨厌的黄鼠狼。 葛淑梅毕竟是五百年修成的精怪,听见有如此多猎犬在狂吠,知道庄子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想让这些黄鼠狼无缘由地丢掉性命,当下唤来了五只黄鼠狼。 这五只黄鼠狼体型硕大,要比普通的黄鼠狼大上两倍,一身草黄色的皮毛,唯有尾巴尖是白色的。 据老人讲,凡是白尾巴尖的狐狸或黄鼠狼,它们的修行至少在百年以上。 人有人言,鸟有鸟语。葛淑梅对五只大黄鼠狼吱吱地叫了几声,五只黄皮子霍地竖起了身子,朝前一甩尾巴,都叼在口中。幽光一闪,已经进入村庄。 五只黄皮子极为狡猾,生怕被人发现,贴着墙根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使了一招“缩骨术”,快速地钻进墙缝里。 五只黄鼠狼窜着墙缝,很快就溜到长老会的附近。 各自寻找一个较为合适的墙窟窿,纷纷调过身子,把屁股对准长老会的大门,又是放屁又是拉屎又是撒尿。刹那间,四周尽是骚臭之气。 二十多个猎人正准备冲出大门,忽然一股骚臭难闻的气味飘了过来,一入鼻孔,顿觉脑袋晕乎乎的,两眼也说不出的恍惚。 那些猎狗也莫名地停止了狂叫,嘴巴子贴在地上,也不知道嗅着什么,围着一个地方不住地转圈。 一时间,人也不喊了,狗也不叫了,整个万花庄瞬间陷入黑暗与沉寂当中。 村外那两只白色的黄鼠狼显得极为兴奋,腾身跃起三尺多高,半空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 那些黄皮子纷纷竖起了身子,突然欢鸣了一声,闪电一般朝村门口冲了过去。 村民们唯恐家财遭到损失,以每条街为单位,每家每户各出一个人,组成了多支抗击黄皮子的小分队。见黄鼠狼奔涌过来,一边用棒子敲打地面,一边大声吆喝。 这些黄鼠狼别看数量很多,但都是一些草黄,见街上站满了人群,无不害怕,纷纷竖起了身子,脖颈转动,发出惊惧的叫声。 葛淑梅见黄鼠狼骇然不前,十分的生气,就地一滚,现出了人形。 摘下苍龙号角,缓缓地送入口中。然后轻摇晃着脑袋,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稍作酝酿,两腮突然一鼓,号角登时发出凄冽声音。 这些黄鼠狼听到号角声之后,两眼迷离,仿佛看到了满街的肥鸡,显得极为兴奋,把头一低,毫无顾忌地朝人群这边冲了过去。 任凭人们如何恐吓驱赶,这群黄鼠狼全然不怕,把人们围在中间,上蹿下跳,绕着人群不住地转圈。有时还突施冷箭,在脚背上咬上一口。 自古以来,黄鼠狼都是怕人,今天倒好,反倒是攻击起人类。这些村民哪见过这等怪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这当时,不知哪个村民怖声叫道:“不好啦!黄大仙报仇来啦!赶紧逃啊!” 这些村民本来就是胆战心惊,听他如此一喊,惊惧更胜,纷纷跑回房中,携儿带女,纷纷朝村外逃窜。 黄金钟见有大批庄民朝纷纷朝村外逃窜,胆子也大了起来,就地一滚,也现出了人形,转头对葛淑梅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对付这些愚民,而是要弄死万恩这个小杂碎!” 葛淑梅镇臂一挥,高声令道:“把井边那所房子给我包围起来。” 一百多只黄鼠狼从石墙里纷纷蹿跃出来,将井边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茅屋里灯火跳跃,万兰紧紧地搂着儿子,完全陷入恐惧之中。但她还不忘记宽慰孩子:“邪不压正。放心吧,不等黄皮子进院子,一个霹雳就把她们全部劈死!” 万恩挺起了身子,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怯生生地来到窗前,透过窗户朝大门口望去。 见葛淑梅站在门石上,哑声长笑。突然把右臂轻轻一振,“呼”的一声,衣袖鼓舞,一道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化为五尺来长的火灵刀。 她木无表情,那双阴寒刻骨的眼睛紧紧盯着房子,充满了凛冽的杀意。沉声道:“小的们,为我观敌瞭阵,这对母子俩就交给我啦!” 话音未落,上百只黄鼠狼迅速散开,忽地一下竖起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令人不寒而栗。 黄金钟见母亲要杀进房中,便上前阻止道:“我发现院子里有奇光闪烁,千万不能进院子!不如放一把神火,将这对母子俩烧死算了!” 葛淑梅黑衣鼓舞,狞声大笑,用足真气,一字字地朗声说道:“妙极!妙极!我葛淑梅最愿意成人之美,这就送他们一把神火,让母子俩去阴间住上一辈子!”声音阴寒凶厉,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抬起手中的火灵刀,嘴唇翕动,刚想念咒,突听西山坡上传来一声轰鸣声。一道闪电劈开头顶的云层,白光飞旋,化成一把雪亮的奔雷刀,以惊天裂地之势朝下方横扫过来。 “奔雷刀!”葛淑梅骇然大叫,刚想去提醒自己的儿子,忽听身旁一声凄厉的惨叫,继而“呼”的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她头顶闪电飞过。 葛淑梅大惊失色,转头看去,见二儿子黄金钟依旧昂然而立,过了片刻,那具无头尸体这才轰然倒地,鲜血在身下迅速地洇散开来。 第三十一章 道高一丈 葛淑梅心痛如绞,狂怒、悲愤、懊悔、气愤、忧惧……张口无声,欲哭无泪。突然悲愤大吼:“万恩你这个小崽子!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长刀斜举,火灵刀的气焰吞吐不息,就在她要施放邪火的一刹那,一道白光以惊天裂地之势直劈下来。 “轰”的一声巨响,手腕一颤,再看手中这把火灵刀已被击得粉碎。 葛淑梅骇然一声大叫,脚尖一点地,腾身就跑。可还没等飞出三尺远,一把奔雷刀电闪而至,“砰”的一声闷响,已经洞穿了她的胸膛。 闷哼一声,两腮陡然鼓起,仰天喷出一道血雾,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四肢抽动了几下,灵光一闪,已经被打回了原形。 其它的黄皮子惊叫了一声,纷纷撅起了尾巴,开始四下奔逃。 雷神符能识别妖鬼,只是当空响起一声惊雷,对这些普通的黄鼠狼并未造成伤害。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妖邪均被斩首。变故如此之快,就连万兰、万恩都觉得有些诧异。逃出村口的庄民都已楞住,登时沉寂下来。 母子俩望着两具黄皮子的尸体,心忽地一下就平静下来,相互看了一眼,唇角均泛起欢心的微笑。 万兰拍了一下儿子的头,笑着说道:“走,看看庄子里的黄鼠狼是什么下场。” 万恩快速地打开西窗,探头朝庄子里望去。 风势渐止,凄迷的妖雾也已经散去。月光透过了浮云,雪白的照了一地,一切变得历历分明。 此时,院子里的猎人们都清醒了过来,望着满街乱窜的黄鼠狼满脸惊愕。 万长老如梦方醒,指着大街颤声骂道:“稀他奶奶的!我们这是被小黄皮子给迷住了!相亲们,给我狠狠地打,剥下它们的皮,去换酒喝!” 长老会的大门哐然打开,十多个猎人牵着猎犬冲了进来。一时间,人呼犬吠,朝门外追打了过去。 这些黄鼠狼别看数量不少,但都是泛泛之辈。它们若不是中了葛淑梅的魔咒,哪有胆子攻击人类? 眼下葛淑梅、黄金钟都已经蹬腿儿了,黄鼠狼身上的魔咒也就自然消失。见十多只猎犬扑咬过来,吓得毛都竖了起来。 哪还再敢打偷鸡的主意。尾巴一撅,躬着身子,掉头就往庄外跑。 几个猎人同时端起老炮筒子,照着黄皮子就是一顿开火,“砰砰”一阵枪响,十多只黄鼠狼中弹倒地,四肢蹬动,不住地哀嚎。 那些逃走的村民见猎人们把黄鼠狼追得四处奔逃,骇意顿时全消,也转过头来参加了战斗。 一时间,棍棒林立,鼓声、号声、铜锣声密奏交织,呐喊也是不绝于耳。 那五只白尾尖的黄鼠狼见大事不妙,急忙躲回原来墙窟窿里,一直不肯出来。 过了良久,见猎人带着猎犬都追出了村外,一只黄皮子试探性地从墙窟窿里爬了出来,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吱吱地叫了几声,贴着墙根朝东逃窜。 还没等它跑出一丈远,突然西山坡上精光爆闪,一道蓝色火焰“呼”地喷射过来,登时将这只黄鼠狼烧成枯骨。 另外四只黄皮子连忙缩回身子,只能窜着墙缝一同来到南大墙附近。 南大墙距离南村口不是太远,见那边人山人海,就打算化作人形,混进人群当中,然后蒙混过关。 主意拿定之后,就地一滚,变成四个弯腰背驼的小老头。 雷神符虽然能识别妖鬼,但威力极强,一旦使用,定会伤害平民。 四只黄皮子毕竟是成了气候的精怪,正因为他们了解这一点,也就毫无顾忌地走进了人群当中。 万恩正趴着窗户朝外张望,突然眼睛亮里射出一道白光,将南村口的一切看得极为分明。见这四个老头身穿皮袄皮裤,颧骨高凸,两腮深陷,宛如骷髅,一看就是个妖怪。 便高声大喊了起来:“拦住那四个老头!他们是妖怪!” 村民们听到喊声,顿时沉寂下来,开始开始四下察看。 四个老头见已被万恩识破,不敢多做停留,当下就变回原形,从人缝中穿过,眨眼间就逃出了南村口。 这些猎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见有四只硕大的黄皮子朝南而逃,便大声高喊:“罪魁祸首朝南跑啦!给我追!” 当下嗅起了猎犬,有六七只猎犬朝南追了过去。 庄子里登时沉寂下来,只有村外还是人声鼎沸。万恩见大家伙都在追打黄鼠狼,不禁好奇心大起。 转头看了一眼母亲,银牙一呲,嘻嘻笑道:“娘,我也想出去,跟着大家伙一起去抓黄皮子。” 万兰喝阻道:“哪也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什么时候天亮了再出去。” 万恩不解地问道:“全庄子的人都在追杀黄皮子,难道我凑凑热闹都不行吗?” 万兰用爱慕的眼神看了一眼儿子,耐心地讲道:“凑热闹也不可以。村民们驱走了黄鼠狼之后,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而你却不同,还要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 “方才你大声喧嚷,娘就想批评你几句,在黄大仙还未对你还未动手之前,你要学会韬光隐晦。只有在强敌面前故作软弱之态,才会使黄大仙轻敌。” 万恩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当下点了点头,便站在窗台上,登高远望,见六个猎人,带着七八条猎犬,在后面穷追猛打。 四只黄皮子狂奔了三里地,由于法力耗尽,再也跑不动了,见这些猎犬穷追不舍,便在秃头上停了下来。 秃头上的山坡上乱石迭起,形成许多天然的石洞,四只黄皮子使了一招缩骨法,将身子缩小了一两倍,钻进一个碗口粗细的石洞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这些猎犬的嗅觉极为灵敏,嗅到气味后,围着洞口狂吠不止。 猎人们经验颇丰,只消一看,就知道猎物就在洞中。当下割来好多柴草,再往柴草上撒了许多辣椒面子,开始往洞里放烟放火。 浓烟滚滚,四只黄皮子实在挺熬不住,便由其他石缝里钻了出来。 几只猎犬正在洞外围堵,单等黄鼠狼刚一露头,一只猎犬“汪”的一声,凌空跃起,一口咬住黄鼠狼的脖子,另外几只猎犬也扑咬了过来,一顿撕扯,登时呜呼丧命。 另外三只黄皮子借机钻了出来,几个猎人端起钢叉猛刺,两只黄皮子登时被挑得是腹破肠流,另外一只朝山上跑去。 几只猎犬紧追不放,连连越过几块巨石,“汪”的一声狂吠,凌空跃起,朝黄皮子猛扑过去。 黄皮子见势不好,急忙把尾巴一撅,“嗤嗤嗤”接连放了三个臭屁。 说来也怪,那狗闻到屁味如同中了邪似的,立刻停止了追击,嘴巴贴在地上嗅来嗅去,在山坡上转起圈来。 就这样,一只黄皮子躲过一劫,一口气逃回了黄老巢。 黄老巢只留下黄金玲一人,她独自坐在窗前苦等了一个时辰,按照约定,子时一了,母亲就回来。 可她眼睫不交,等到此时此刻,依旧没有任何音信传来,由起初的等待,陡然转至为现在的担忧。 正自焦躁之际,忽然旋风一卷,大门敞开,一只黄鼠狼跑了进来。匍匐在窗台下,不住地给黄金玲作揖。 这五只黄皮子号称黄老巢五怪。这五个家伙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眼下只回来一只,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加强烈。 急忙为它念了一套人形咒,灵光一闪,那只黄皮子立刻变成两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 当即跪倒在地上,哭着说道:“大小姐,赶紧去黄人山报信去吧!夫人和二少爷他们都被雷……雷神刀给劈死啦!” 黄金玲听到这话,脑袋顿时嗡的一声,险些没晕过去,过了半晌,这才问道:“是谁杀死了我的母亲?” 怪老头哭着道:“你娘和你二哥都是被雷神的奔雷刀给斩杀的,至于是谁请来的雷神刀,我们也不清楚。时不等人,大小姐,赶紧走吧!” 黄金玲由窗户跳了出来,对这个老头道:“黄老巢已经没人了,要不要都行。咱们一起前往黄人山。” 当下打开了密道,翻身骑在那只黄鼠狼的身上,飞也似的向黄人山奔去。 当黄成霸得知妻儿在万花庄被斩杀之后,一股悲愤怒火熊熊地窜将上来,烧得他双目通红,双手微微颤抖。 转头想要向父亲去请示,一望之下,不禁骇然。就在这片刻之间,黄道安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百道,刹那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虽然杀气冲天,悲愤至极,但仍能在愤怒躁乱保持冷静,扫视一眼众人,用命令似的语气说道: “所有人都听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走出黄仙洞半步,三七二十一天之后,我自会带着你们重返黄老巢。至于如何去给亲人们报仇,我黄道安心里自有打算。”袍袖一甩,朝洞的深处走去。 黄成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上二十一天,但他知道一定与山上的神符有关。有过这两次沉痛的教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待在洞中,饱受着痛苦的煎熬。 第三十二章 自作自受 万花庄的村民经过一夜的奋战,打死了四十多只黄鼠狼。一时间,欢声如沸,回音响彻群山。 天色已经微明,太阳还没有升起,空气里却弥漫着破晓的寒气,路边的高草上,树枝上都挂着串串的珠露。 早起的喜鹊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尾巴向上一厥一厥的,发出“嘎嘎”清脆的叫声,好像远远的在向村里传递着喜讯一般。 遥远的天空上,还亮着一颗晨星,发着晶亮的光,好像天神的慧眼,正在窥视着人间。 万花庄万人空巷,都涌到了南村口,争相一睹成了精的黄鼠狼是什么样子。 万恩几次想要出去,但都被母亲给制止了,正在郁闷之时,却见万钧跑了进来,远远喊道:“小傻喳,你没叫黄皮子给吃了呀?” 万恩站在窗前哈哈笑道:“大傻喳,你才叫老黄给吃了呢!” 万钧指着自己的鼻尖,嘿嘿笑道:“真好笑!就我这神通广大的大侠客,它们还敢抓我?方才我也打黄鼠狼子来的。一石头把一只小黄皮子打得一轱辘滚儿,吱吱地叫了几声,钻墙窟窿里去了,厉害吧?走,小弟,大哥带你出看成了精的黄皮子去。” 万恩看了一眼母亲,对万钧道:“我娘不让我去。” 万钧跑进屋子里,指着万兰嚷道:“全庄子的人都在大街上,就你眯在屋里头。真照好人差股劲!” 万兰担心儿子在外面展露风头,因此不让他出去。听万钧如此一说,突然觉得太过于保守,反而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更何况自家的大门口炸死过好多黄皮子,这般的躲躲藏藏,岂不是更让人猜测怀疑? 抬腿在万钧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笑着说道:“谁说我差股劲啦!走,咱们一起到街上看看去。” 万兰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南村口,这里人头耸动,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整个村口。 六个猎人牵着五条猎犬刚一转过山怀,一群小孩嘎子带着好奇之心,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 万钧、万恩也在其中。万兰想要喝阻,可两个孩子已经跑出去老远,只能任他们去了。 三只黄皮子确实不小,比家猫还要大上一圈。浑身是血,看上去脏乎乎的,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味。 孩嘎子们见这黄鼠狼除了个头大了一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便远远地躲到了一旁。 这时有人传过信来,要几个猎人直接到长老会大院里集合,据听说要召开一次表彰大会。六个猎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长老会走去。 李半仙儿自从被黄鼠狼附体之后,就对黄鼠狼敬而远之。昨天夜里,全村子的人都在抓黄皮子,唯有他却躲在被窝里,生怕黄皮子日后找他麻烦。 日头快要升起的时候,李半仙儿这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怯生生地走出了大门。 一出房门,见一群小嘎子都往东边跑,上前一打听。这才知道,长老会要给参与打黄鼠狼的村民进行奖赏。 李半仙儿一听给赏钱,不禁贪心大动。把瞎眼睛一眯,寻思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冒领奖赏的办法。 于是,把袖子一褪,迈着四方步朝长老会的会走了过去。 朝阳喷薄,霞光万道,众人沐浴在阳光之中,相互讲述着这漫长而又恐怖的一夜。当谈到霹雳与红光的时候,一致认为:黄皮子危害人间,引起了人神共怒。 李半仙儿哼着小曲走进长老会的大门,见张二嫂与几个妇女正在谈雷劈黄皮子之事,便凑上前去,故意撇了撇嘴道:“你们只知道神仙相助,却不知道是谁请来的!” 张二嫂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瞎半仙儿,你这是啥意思啊?难不成是你请来的神仙?” 李半仙儿把肩膀一耸,把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指着众人道:“你们这些人呢!真是不实可怜。如果没有我,你们这些人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告诉你们吧,是我李半仙儿请来了雷神!” 万恩见他又在蒙骗村民,心里十分生气,真想背后狠狠地踹他一脚。但有过此前的教训,比量了好几下,还是把腿又收了回来。 但他心有不甘,便悄悄地来到万钧的身旁,低声道:“瞎半仙儿又开始骗人了,大哥,你就不能当众羞臊他几句?” 万钧早就想收拾李半仙儿,一听这话,立刻就跟了上去。 万恩见计谋得逞,心里偷笑,捂着嘴巴,跟在他俩的身后。 李半仙儿个子不高,与万钧相差无几。 万钧紧行几步,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上,笑嘻嘻地逗道:“几日不见,瞎半仙儿长能耐唻!听说你这老小子能搬请雷神了?” 李半仙儿原本对万钧颇有几分忌惮,但在众人面前还需保住面子,便把肩头一晃,没有好声色地喝道:“拿一边子去!小小的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给我滚一边子去!” 万钧不恼不怒,笑嘻嘻地问道:“上次给黄皮子溜须添屁演子,挣个大花布衫子,结果还让我老姑给扎个大窟窿。这次又给你送几件花布衫子啊?” 李半仙儿本想骗取一些赏钱,见他当众揭他的老底,不禁大怒,大声喝道:“没……没有良心的东西!你……你恩将仇报……我……” 突然怒不可遏,把瞎眼睛一瞪,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万钧哪惧怕这些,指着李半仙儿骂道:“瞎半仙儿,别他娘的拉屎攥拳头——假装凶。有本事咱俩就到南河套砸杏核儿去!” 万兰正和万芬在一旁说话,突然听到万钧在吵架,急忙奔了过来。 万兰一把就将万钧推到了一旁,厉声喝道:“你干嘛又和人打架?” 万钧解释道:“李半仙儿吹大牛!说西山坡出现的红光,是他请来的雷神。就他那瞎比哄哄的怂样,请他娘个腿儿吧!不把黄鼠狼子招来就好不错了。我跟他掰扯了几句,他还裤兜子打雷——激眼了!” 万兰推着万钧的肩头,喝道:“他愿意说啥就说啥,咱不管这些事,赶紧走!” 转头又对万恩道:“把你哥带到旁边去玩。” 李半仙儿起初很是害怕,见有人出面拉架,这下子可有了仗势。 他口沫横飞,就开始讲起如何上香、如何登坛做法,如何拜请天神……他本来就喜欢讲这些缥缈之事,这番讲起来更是逼真,一些愚昧的民众不免信以为真。 万钧已经走出了很远,见李半仙儿比比划划,讲得是口冒白沫,越看越生气,突然顿住了脚步,大声嚷道: “李半仙儿,不用你吹大牛。我告诉你的,黄鼠狼子最记仇,用不多大一会儿就把你老犊子给迷上!” 李半仙儿最怕黄鼠狼附体,一听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了,当下就不再讲了。 黄皮子向来就是欺软怕硬,更何况李半仙儿已经沦为黄皮子摆布的工具,他这一害怕不要紧,邪气立马就上了他的身。 李半仙儿突然感到脊梁骨一道子冰凉,随即就失去意识。只见他两手抖得溜圆,那双瞎觑觑的眼睛变得溜明铮亮。 突然扑倒在地,四腿拄地,在人群里钻了钻去。一些妇女小孩吓得尖声大叫:“不好啦!李半仙儿来神儿啦!” 这时,李族长与李猛子走了过了,见李半仙儿到处乱爬,嘴里还在胡说八道,知道他又犯了邪病。 李族长便对李猛子道:“猛子,鬼怕恶人,你火力壮,吆喝几声,或者踹他几脚,再不好就把他抬到家里去。” 李猛子来到李半仙儿的跟前,拔高一蹦,两手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哈哈!小黄狼崽子,你又到这儿捣乱来了,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照着李半仙儿的腰间又踹了一脚。 李半仙儿手脚拄地,正在地上爬行,一脚踹来,顿时就是一个翻滚。 妖邪确实害怕恶人,被李猛子踹了一脚,邪气顿时散去。 李半仙儿也就明白了过来,看了看大家伙,莫名地问道:“我这是怎么啦?” 众人唏嘘不语。张二嫂指着李半仙儿哈哈笑道:“瞎半仙儿,方才你的牛吹大肆了,结果把牛皮吹爆了,迸了你一身屎!” 李半仙儿见众人都在耻笑他,霍地站了起来,辩解道:“方才这是昆仑山上的大神附体,我已经出马了。” 众人见他还在吹牛,一同对他冷嘲热讽。 李族长朝外撩了几下子手,哼道:“还出马呢,我看你是出驴啦!李半仙儿,你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家去吧!” 李半仙儿心里也很害怕,见李族长发话了,也就来个借高下驴,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一场小小的闹剧也就结束了。 三个长老把众人召集到台前来,简单地讲了几句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为了激发抗击妖邪的积极性,决定从税银中拿出一些银两作为奖励。 因为担心黄鼠狼再来报复,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三位长老不敢放松警惕,不但侦骑四出,还增派无数庄丁扼守各峰要道,以防不测。直到第四天雄鸡唱晓,东方渐白,始终再没发生什么玄异之事。 第三十三章 黄九九出山 传说黄皮子报仇一般不会超过三天,然而到了第四天头上,仍不见黄皮子现身,村民们那根紧绷的神经也就松弛了下来。 第五天凌晨,长老会组织一百多个壮男,带上锹镐、火油等物,乘船过了清河,将黄老巢搅得是地覆天翻。 出乎意料的是,前天这里的黄鼠狼还是随处可见,今天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一个踪影。 人们得知黄鼠狼一夜走光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自然要大大热闹一番。 三个长老仍然有所顾虑。又陆续派遣九路探兵,侦骑四出,终于确认这伙妖邪全部离开了黄老巢,这才撤回所有的庄丁。村民们也回到正常生活轨道上来。 村民们喜笑颜开,万兰母子俩却是怎么快乐不起来。他们知道,黄大仙在五大出马仙中位列第二,若论起复仇,黄仙家族当属第一。 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若按黄道安以往的性格,别说五更天,恐怕让你连三更都过不去。 然而这次却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万花庄不但风平浪静,一连七天也没有任何玄异事件发生。 母子俩眉头紧锁,心里感到强烈的不安、难道黄皮子真的害怕了吗?难道所有的灾难就可以完全避免了吗? 生死结已经结下了,以老黄仙的性格,他怎能会放过杀他儿孙的仇人呢? 老黄仙在五个出马仙中位列第二,也属于当地的一堂大仙,他十分清楚,这次斩杀葛淑梅的是奔雷刀。能化刀为符的人非雷神莫属。 而雷神执掌五雷,即便是将奔雷刀已经收回,其灵性也可以长达三七二十一天,因此黄道安没敢顶风作案,而是选择了韬光养晦。 黄道安在洞中苦熬了二十一天,这天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怯生生地打开了神眼,在万花庄的西山上仔细地察看了一番。 见雷神符的灵性已经彻底消失,便沿着密道偷偷地下了黄人山。 他刚一走出密道,却听北边的山崖上有人叫道:“父亲大人,您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里?” 黄道安转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小女儿。便苦着脸道:“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踪我?” 黄道安的小女儿名叫黄芸姗,在家中排行第九十九位,所以都叫她九九。这女子狡计毒辣,半人半妖。 此人生性婬邪,擅会浮凸勾人,据说有多少仙神拜倒过她的石榴裙下。 黄芸姗听父亲说出这话,咯咯笑道:“这哪里是跟踪啊?女儿知道父亲是去万花庄去寻仇,因此想要为父亲分忧解难。” 黄道安怒道:“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我偷偷的下山,就是想与子孙们撇清关系,免得黄仙家族遭受无妄之灾。赶紧收起你的孝心,报仇这件事用不着你来参与,我一个人下山就足够用了。你赶紧给我回去!” 黄芸姗不但不走,反而跃下了山崖,撒娇一般地揽住父亲的胳臂,笑着说道:“爹爹,杀鸡焉用牛刀,这几条小鱼小虾就交由女儿来打发吧?” 黄道安轻轻地拿开她的手,用爱慕的眼神望着女儿,沉声道:“九九,你就别再闹了。爹爹知道你有一片孝心,可万恩这个娃娃你杀不了。” 黄芸姗大眼扑闪,惊疑地问道:“为什么?” 黄道安耐心地讲道:“这个村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靠山。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这座靠山隐而不露,至今也摸不清他是谁。起初我怀疑是狐仙家族,可这次斩杀葛淑梅、黄金钟的却是雷神的奔雷刀。 “如果是雷神在暗中保佑着万恩,那一定是奉行哪位上仙的法旨,你去了岂不是去送死吗?” 黄芸姗咯咯笑道:“没有那弯弯肚,怎敢吃那镰刀头儿?九九若是没有这个本事,决不敢说替父亲排忧解难? “不瞒您说,北海真神不但做了我的入幕之宾,还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在他的帮助之下,我已经修成了内丹,现在九九已是半匹之人了。 “雷神符固然厉害,但它只能识破一些妖魔鬼怪,而我人妖各半,去了妖性就是一个凡人。那么,不但轻易地避开雷神符,还能轻而易举地靠近那个孩子。一旦靠近,他还能跑得了吗?” 黄道安抚摸着女儿的头,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家九九已经转妖为人了!” 笑容一敛,又扳着面孔说道:“你化为人身之后,法术就会立刻消失,可生擒那个娃子得需要法力,一旦惊动过往行人,你岂不是陷入危险之中?” 黄芸姗笑道:“这个用不着你担心。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只听我符命的小雪貂。”把手一挽,怀中赫然出现一只雪貂一般的小动物。 传闻被猛虎吞噬之人,他的神魂必将被猛虎所奴役,此后就成为鬼奴虎伥,助虎为恶,替恶虎觅食。 除非这只老虎死了,否则这个人的魂灵永不能超脱。故此,世间有“为虎作伥”这句成语。 但一只小雪貂竟然被黄芸姗所奴役,当真不可思议。可今天竟然活生生地摆在自己的面前,令这位老黄仙也是瞠目结舌。 愣怔了半晌,黄疸安这才指着雪貂哈哈笑道:“黄怅?你……你这个死丫头,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黄芸姗妙目一瞥,撒娇似的道:“你还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喜欢哭鼻子的黄毛丫头呢?这回该相信我了吧?” 黄道安沉吟道:“虽然你能把雪貂化为黄怅,但不知它的本事如何?” 黄芸姗见父亲依旧顾虑重重,便讲解道:“这些小精怪身材虽然娇小,但生性剽悍凶蛮,发起狂来,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如果有人来救,它就会化为人形,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况且我属于半匹之人,要想恢复法力,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就放心吧,九九保证手到擒来。” 黄道安见女儿信心满满,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低声道:“成功之后,你就沿着清河一直向东飞行。 “清河的南岸有座孤立的山峰,名叫乱石山。山上有我们的巢穴,我打算在那里砍下万恩和西山秃子的人头,来祭告族人的在天之灵!” 黄芸姗螓首微点,就地转了一圈,化作一道妖光便不见了。 这天上午,风和日丽,万钧、万恩和三个小伙伴在东河边的小树林里玩耍。 大家伙堆石子叠罗汉,正玩得热闹,忽然听树叶簌簌,一个女子从身旁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几个孩子抬头望去,只见两丈开外,站着一个女子。 她黑发似漆,身材高挑,雪白丰腴。笑吟吟的桃形俏睑上,彩眉弯弯,媚眼如丝,春意盎然。 身穿一件淡黄色的长衣,衣襟半启,露出高耸的雪丘。脚上穿着淡黄色的长靴,莹白的大腿上纹绣了一朵海棠,娇艳夺目。右手打着花伞,左手抱着一只小雪貂。 万花庄虽然很大,但毕竟距离州城较远,很少见过这样的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万钧与那三个村童便朝黄芸姗围了过去。 唯有万恩远远地站在一旁,虽然身上的神符没有任何反应,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女子有些怪异。 黄芸姗得到真丹之后,既能享受妖间的幸福又可以品尝人间的快乐。为了避免五雷轰顶,因此她不想杀人,只想将万恩拿到乱山上,然后交由父亲和大哥处理。 她从来没有见过万恩,虽然已猜到远处那孩子就是万恩,但她还是怕弄错了,便主动与四个孩子搭话:“小兄弟,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爱恋美人之心人人有之,几个孩子见美人在问他们的姓名,登时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相互推挤,满脸堆笑,口沫横飞,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 唾沫星子横飞,把黄芸姗逼得连连后退,凝神听了片刻,只是没有听到万恩这个名字,便指向远处的万恩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到这里来?” 万恩见这女子指向了自己,心里又紧张又害怕,有心想逃,一想到雷神所说的话,立刻安静了下来。 万钧一心想讨好眼前这位美女,可万恩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聪明伶俐,每次与他同行,都是对他赞不绝口。 他生怕万恩抢尽风头,不免要对万恩嘲讽一番:“他叫万恩,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还傻了吧唧的,外号叫小傻子。所以不敢见世面,总爱蹲旮旯子!” 他本以为如此一说,就会激起美女的厌烦之心,没想到话一出口,便引来美人的一阵好奇:“是吗?那我得好好的瞧瞧,看看这孩子究竟傻到什么程度。” 万钧懊悔至极,连忙阻止道:“仙女姐姐,小傻子可坏了!他敢往你身上抹粑粑,恶臭恶臭的。你可千万别过去呀!”朝前一跨步,挡在黄芸姗的身前。 黄芸姗咯咯几声脆笑,在小雪貂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那雪貂蓦地竖起了身子,冲着他屈唇呲牙,不住地怒吼。 万钧见这动物凶恶,连忙闪到一旁,咧了咧嘴巴,气恼恼地道:“啥破玩意呢!还想咬人。等哪天的,我非得整死它不可!” 黄芸姗也不理他,腰肢扭摆,朝万恩身前走去。 第三十四章 独闯妖穴(一) 相隔一丈开外,竟有一股独特的幽香扑鼻而来,万恩微微一惊,隐隐猜到这女子有可能是个妖怪。 黄芸姗来到万恩的身前,探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蛋,彩眉一挑,笑吟吟道:“小兄弟,你长得如此俊美,那小子为什么叫你小傻子?” 万恩一笑道:“傻人自有傻人福,我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请问这位仙女姐姐,你是谁家来的亲戚。” 黄芸姗见万恩口齿伶俐,模样可爱,便嫣然笑道:“我是外地来的游客,不是走亲戚的。只是途经这片树林时,突然迷了路,小兄弟,你能陪姐姐到山里走走吗?” 万恩极为聪明,已经猜到这妖女的目的,但为了随她闯入妖穴,故装一副开心的样子,当下笑道: “能与美人结伴同游,乃是我此生的福气。不过我已经十多岁了,难道你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黄芸姗双靥晕红,“呸”了一声,笑啐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也是个轻薄的坏小子。” 媚眼如丝,笑吟吟地道:“年纪不大,还懂儿女私情呢!小色鬼,你既想对我做什么,那我就遂你的愿吧。” 拉起他的手,就往山上走。 三个孩子见美人在勾引万恩,心里极为不舒服,便去万钧那边去拱火:“小傻子比你可厉害多了。一下子就把美人都给勾走了。你就是一个大笨蛋,咋呼了大半天,到头来狗屁也没闹着。” 万钧一则是气愤,二则也出于对万恩的关心,扯着嗓子嚷道:“小傻子,你给我回来!” 黄芸姗生怕万恩反悔,素手一挥,衣袖飞舞,一股香风扑鼻而来,闻起来薰人欲醉,万恩顿时两眼迷离,就连意识也是说不出的恍惚。 耳中听到那女子淡淡的声音:“什么也不要想,只管跟姐姐走,清醒之后,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声音温柔,仿佛春风拂过耳边,又轻轻地拂过心田。那酥酥麻麻痒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发出轻轻的笑声,此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万钧缓缓跟在身后,依旧在大声呼喊,可万恩就是不肯答话,不禁有些恼火,指着万恩骂道:“小傻子,我稀你娘的,你是不是找着挨揍啊!” 黄芸姗充耳不闻,牵着万恩的手继续朝前走。 万钧见二人越走越远,越想越生气,几个健步就奔到二人的身后,一边骂着一边朝万恩的背部抓了过去。 黄芸姗手里的花伞藏里藏有各种蛊毒,杀人于无形之中。本想将这个傻小子就地干掉,但一想到带走万恩才是当务之急,决定留这个傻小子一命。 便把手中花伞放在自己肩头上,素手轻轻地一拧,花伞缓缓地旋转了两圈,一缕轻烟喷了出来。 万钧突然嗅到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登时僵硬在那里,随即面色变青变紫,大叫一声,仰身跌倒在地,全身抽搐不已。 黄芸姗也不回头,拉起万恩快速地驶入树林当中,便对雪貂吩咐道:“赶紧将他捆起来。” 雪貂蓦地立起身子,舌头摆舞,“赫赫”作响,万恩忽觉双足一紧,低头一看,却见万千银丝从雪貂的嘴里缤纷冲出,顺着自己足踝急速朝上缠缚。 万恩虽然打定了独闯妖穴的主意,但关键之时,心里不免也有些害怕。想要发声求救,可喉咙如被棉团塞住了一般,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万恩见求救无望,心中反倒是安定下来。忖道:“道士和雷神都说过,今年我命中遭劫,既然无法避免,就随他们的便吧!但愿这妖女能把我领入妖穴。”一念及此,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黄芸姗盘膝打坐,急忙运用妖法,大约过了一杯茶的工夫,终于法术还身,夹起万恩朝东飞去。 万钧中了蛊毒之后,四肢抽搐,昏迷不醒,其他三个孩子远远地望着他。 因为万钧天生顽皮,总喜欢打架。如果他把别人打了,撒腿就往家里跑,有奶奶做靠山,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若是被别人打了,他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开始耍臭无赖。 奶奶极其溺爱孙子,得知孙子被打之后,就坐着轮椅到那户人家去闹事。虽然看她很是生气,但能把一个瘫痪的老太太怎么着? 只能当下软语赔罪,并给她几个鸡蛋或几枚硬币,也就敷衍了过去。因此庄子里的孩子都惧怕万钧几分。 三个孩子虽然距离万钧很近,但谁也没看见过那女子动手打过他,因此都以为他又在耍臭无赖。 见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便笑着对万钧道:“起来吧。你就别装了,人家已经走没影了。” 万钧也不吭声,四肢继续抖动。三个孩子感觉不对,这才近前一看,见万钧脸色青紫,不禁“妈呀”了一声,撒腿就往庄子里跑。 万兰家与这片树林只隔一片菜地,三个孩子从菜地间穿过,径直跑进她家的大门。 惊恐万状地喊道:“万姑姑不得了啦!树林那边来了一个大姑娘,把万钧整趴下了,把万恩也给带走了!” 万兰大吃一惊,连忙抛下手里的针线活,由箱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朝东边的树林里奔去。 此时的万钧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全身酸软,浑身无力,想要离开这里,可就是爬不起来。 这时候万兰已经赶到,将万钧抱了起来,让他靠在一棵大树上,见他完全稳定了下来,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万恩去了哪里?” 万钧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努力回想了片刻,低声讲道: “我们就在树林里玩,突然来了一个大丫头,打着花伞,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雪貂。那大丫头长得可好看了,要带着小傻子到山上去玩,我也想去,可那大丫头不让我去。我也不知道咋整的,把花伞朝后一转,我就趴下啦。醒来后小傻子就不见了。” 万兰已经猜到是黄仙家族所为,明知无能为力,但母爱大于天,还是朝山上追了过去。她翻山越岭,一路嘶声地高喊,可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陡然一阵风吹来,她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过来,忖道:“我真是不长脑子。这样跑这样叫地,能有什么用?黄大仙儿如此的厉害,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样?岂不是去送人头。我不如去许家沟去找三叔,他会一些道行,兴许有办法去帮助我儿子。” 她沉吟了片刻,身子一转,朝许家沟跑去。 翻过一道山梁,迎面走来两个人,他们手里拎着棍棒,好像在山坡上寻找什么。 万兰走了过去,近前一看,见是许三叔家的东邻居,许牛子和他的儿子许大春。 许牛子见是万兰,不禁一惊,便问道:“万兰,你也来找三叔吗?” 万兰不禁一愣,反问道:“三叔他怎么了?难道他也出事了吗?” 许牛子叹道:“半个时辰之前,三叔正在自家园子里浇菜,突然刮起一股阴风,结果把三叔给刮走了。我们爷俩听到喊声,就循着风向寻了过来,结果什么也没看见。” 万兰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没晕倒过去。喘了几口粗气,颓然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下。 当下就把万恩被一个女子带走之事也讲了一遍。 许牛子听完,长叹道:“不用再想了,百分之百是黄皮子搞的鬼。万兰,咱们各回各家,我求求许族长,你求求长老会,让他们发动一下民众。人多不但力量大,声势也很大,万一黄皮子一害怕,兴许就把人给放回来。” 万兰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便沿着山路返回了万花庄。 有心直接前往长老会,但见脚上的鞋子已是破烂不堪,便回到家中换了一双鞋子,刚想出门,忽听房门一响,走进来一个女子。 万兰顿时目瞪口呆,全身颤抖,心中如爆炸般的狂喜。那人她轻纱蒙面,只露一双秋水明眸,赫然便是自己的恩人胡思雨。 万兰刚想说话,却听胡思雨竖指禁声,“嘘”了一声。万兰没有说话,上前抓过胡思雨的手,并肩坐在炕沿上。 胡思雨低声道:“万恩、许三叔已被带到了乱石山,黄道安准备用他们的头颅来祭奠他的亲人。不过姐姐不必过分担心,丑儿有掌手雷在手,他又是那样的聪明,一定会反败为胜。 “只是两颗天雷威力无穷,爆炸之后,这一老一幼估计也会受伤,如果黄皮子都被炸死还好,倘若有漏网之鱼,那丑儿就会步入死劫。所以我必须马上赶往乱石山,虽然不能帮助丑儿渡劫,但足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万兰紧紧地握住胡思雨的双手,激动无语,眼泪扑簌簌地向下掉落。 胡思雨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行啦,别哭了。倘若这些事情不发生在我们身上,你我之间又怎会有这样的奇缘?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时不等人,我这就去了。” 万兰叫道:“等等。” 第三十五章 独闯妖穴(二) 万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对胡思雨道:“这块玉佩是丑儿身上的佩物,富有一定的灵性。你把它带在身上,说不定找到丑儿更加容易一些。” 胡思雨接过玉佩,直接就挂在了脖子上。 万兰泪蒙蒙望着胡思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纵有千言万语,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思雨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道:“万兰姐,你见外了。”纤纤的玉手从她手中抽离,只见她秀发飘舞,衣袂如飞,刹那间已经到了大门之外。 初夏的清河上空,色彩绚丽而又纯净,就连高空中的寒风也显得格外的清洌。万恩有神符护体,在冷风的吹拂下,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偷偷地睁开了眼睛,凝神朝四下查探,只见清河南岸矗立着一座高山,险峰怪崖,参差错落,黑魆魆的,好像有许多怪兽蹲伏在山上。 自打与庄子的孩童和好之后,经结伴出游,在山间玩耍,对于周边的山山水水颇为熟悉,可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孤立的大山,估计已被带到百里之外。 低头看了看身上层层叠叠的白丝,心里一直在想:“雷神让我把神符贴在大门上,可我的两手被丝线捆绑得结结实实,如何粘贴神符? “还有,即便是黄皮子齐聚在乱石山,我又该如何发射这颗掌手雷?难道我已经步入了死劫?必须与雷同化么?”想到此处,心里无比的难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见黄芸姗徐徐盘旋,穿过漫天翻滚的乌云,朝下方飘落。万恩双眼睁得老大,四下察看,虽然雾气茫茫,但那赤红色的大门仍然若隐若现。 黄芸姗飘然而落,右臂微张,万恩便从她腋下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虽然剧痛难忍,但他决不会错过眼前的机会。 就在落地的刹那间,万恩借势几个翻滚,”咚”的一声,撞在大门上。抬头朝上看了看,见拱门高耸,门楣上写着“乱石山黄仙洞”六个大字。 万恩心里暗喜,忖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炸死你们不用费工夫。” 虽然双臂已被捆死,但手腕还能动弹,猛一翻身子,侧卧在门前,把两手触在大门上,嘴唇翕动,念了一套秘诀,灵光一闪,那颗贴雷就不见了。 黄芸姗以为是惯性太强,结果把他摔得满地翻滚,因此也就没有多想。当她发现万恩的头脑处于清醒状态时,不禁大吃一惊。 有心将他再次打晕,转念又一想,山上山下尽是自己的族人,即使他有一些本事,但在众人面前又能泛起什么波澜? 如此一想,心忽地一下安静了下来,指着万恩笑着骂道:“你这个小崽子,竟然能在我的迷术下苏醒过来,果然不同凡人。” 万恩生怕她再将自己迷晕,便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道:“仙女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别杀我行吗?只要你放了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黄芸姗眯起了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万恩,嘴里啧啧有声,在他脸颊上轻轻地掐一把,媚声道: “这般俊俏的小子,如果没有了脑袋,确实有点可惜。不过你小子杀了我大哥一家四口人,即使姐姐真想好好疼你,恐怕也保你不住你的命啦。” 万恩刚想说话,却见她怀中灵光一闪,随即跳下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的小侏儒。生的是尖嘴猴腮,微有鸡胸驼背,满脸尽是暴戾神色。 只听他破口骂道:“骚婆娘,一个娃娃也能让你动情怀春,真他娘的恶心。黄大仙马上就要到了,赶紧将这崽子押往祭场。” 黄芸姗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狗奴才,竟敢跟主子这般说话!” 抬手刚想对他动用法术,那侏儒罗圈腿一扭,已经到了万恩的身前,照着他腰部猛踢一脚。 万恩闷哼了一声,被高高地挑了起来。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哐”的一声,撞开了大门,继续朝后翻飞,最终摔在庭院里。 万恩只觉得两眼一黑,此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黄芸姗勃然大怒,指着侏儒骂道:“狗奴才!你把他摔死了,如何祭祀我的亲人!” 手指一点,射出一道精光,那侏儒“啊”的一声痛叫,周身剧颤,又变回原来那只小雪貂。 黄芸姗手指轻弹,一个白色的丝囊飞了过来,绕着雪貂飞了一圈,将它收入了丝囊里。 黄芸姗将雪貂封印了起来,这才走到万恩的身前。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探出手指试了试他的气息。见气息均匀,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知道他不会有事,便把万恩拎将起来,直接来到祭台前。 经过百年的繁衍生息,黄道安的子孙已经达到上千,得知要为亲人报仇的消息,子子孙孙几乎全部到了乱石山。 见黄芸姗已经把仇人生擒上山,又惊又喜,一面寒暄交谈,一面朝祭台那边走去。 万恩被绑在一根石柱子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苏醒了过来,见台下摆着四口大棺材,每口棺材的前面,都站着一个黑衣大汉,持盾握刀,一脸的杀气。 万恩低头看了看自己,见身上的丝线已经不见了,而是换成了一根绑绳。 这绳子花花绿绿,不住地闪着灵光,一看就不是凡间之物。万恩试探地挣脱了几下,感觉越是挣脱,反倒是勒得越紧,不禁有些绝望。 一想到马上就被黄皮子砍了脑袋,全身不住地打战。想要大声呼救,可嘴里塞满了破布,任凭他如何呼喊,就是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惶恐不安之际,忽听身侧传来“哦哦”的声音,转头望去,见许三爷爷也被抓到了这里。 他背靠着石柱上,手脚也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被塞了破布,两眼盯着万恩,摇头晃脑,似乎在说些什么。 万恩极为激动,一边挣扎一边用喉咙喊叫。 台下的四个大汉同时举起了砍刀,齐声喝道:“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你!” 刀光刺眼,虽然相距一丈开外,但凌冽杀气却逼人而来。万恩见这四个妖魔穷凶极恶,生怕他们一气之下砍自己几刀,那岂不是更没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此后他不再挣扎了,爷孙俩就这样相互看着,只能用眼神传递信息。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远处那扇大门缓缓开启,车马辚辚,有人高声长呼道:“黄仙祖先驾到!” 许镇山脸色大变,早已瘫倒在石柱子下面。 万恩不知何以,眼见一批又一批的妖魔到来,心里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越来越加兴奋。 传说黄道安心机深沉,擅长变化之术,极少以真实的面目示人。此次是为了报仇,当着子子孙孙的面,自然不会以伪装的脸面出现。 今天能与这老家伙狭路相逢,万恩的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不知这位令天下人畏惧的老黄皮子究竟怎生模样? 鼓乐声声,使女们分列左右,四个黑衣大汉抬着一把藤椅走了过来。 椅子上斜斜坐了一个瘦小的老者,高冠白发,乌金丝袍飘飘飞扬。脸色枯黄,两腮塌陷,长须如银,八字白眉毛微微下垂,一双细长的眼睛似闭非闭。双手枯瘦,鸡爪似的蜷曲在大腿的一侧,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万恩微微一怔,心道:“难道此人就是黄大仙儿?” 原以为黄道安必定气势威严,令人不敢逼视,想不到竟然是一个病病恹恹的小老头儿。 正自惊疑,却见子子孙孙纷纷上前躬身行礼,齐声呼道:“父亲吉祥!爷爷吉祥!”果是老黄仙黄道安无疑。 黄道安象征性地摆了摆手,子孙们纷纷退到一旁。 距离被斩首的时间越来越近,万恩无暇多想,只想着如何挣断绳索,将这群妖孽全部炸死。 两手在身后不住地移动着方向,心里一直在合计:“假如我挣不开绳索,只能背着手发雷,可这些妖人却站在我的前面,我的手掌面向哪个方向才会更好呢?” 这时候,黄成霸已经走到祭台的下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面色铁青,那双阴寒刻骨的眼睛紧紧盯着万恩,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万恩虽不知他究竟是谁,但决不示弱,当下微笑与他对望。 黄成霸紧握着刀柄,身上那宽大的黄袍在风中鼓舞不息,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娇丽的美人,头戴一顶雪莲花冠,银丝白裳随风卷舞,珠贝摇曳,顾盼生姿,周身上下不见一丝妖气。 万恩不禁一惊,忖道:“难道这女子是个凡人?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怎么会与妖起舞呢?” 猛一抬头,见她怨毒地瞪了自己一眼,突然又莫名地朝他嫣然一笑,啧啧道:“传闻万恩乃九天童子下凡,今日一见,果然俊秀非凡,只可惜童子转世向来命不长久,你就认命吧。” 万恩呵呵笑道:“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喝上几碗黄皮子的血,就能益寿延年!” “你……”那女子右臂一举,一把宝刀破袖而出,咬着牙道:“我这就宰了你!” 黄成霸摆手道:“还有祭奠仪式,女儿,让他多活一会儿。” 第三十六章 独闯妖穴(三) 万恩更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凡夫俗子怎么成了黄成霸的女儿?心中疑惑,实在难以理解。眼下命在旦夕,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连忙避开她的眼神,便不再理会。 大约又过了五六分钟,黄道安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许镇山已经吓得萎靡瘫软,就打算从他嘴里挖出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于是环顾左右,对一个大汉吩咐道:“把西山秃子押到我的身前来。” 那汉子躬身行了一礼,腾身跃上祭台,鼓起了腮帮,在许镇山的身上吹了一口仙气,不但绑绳脱落,就连嘴里的破布也落在了地上。 许镇山早已支撑不住了,这一松绑,立刻瘫软了下去,还没等他坐在地上,忽觉脖领子一紧,双脚悬空,已被那汉子拎了起来。 那汉子昂首阔步,直接将他丢在黄道安的面前,厉声喝道:“跪着说话!” 许镇山腿脚不好使唤,下跪必须得摆个姿势。那汉子骂道:“你他娘的还磨蹭什么!” 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他后腿上。许镇山本来腿脚就不好使,被他这般的一踹,结果闹了一个大前趴,好半天才坐了起来。 黄道安摆了摆手,那汉子躬着身子退到了一旁。 黄道安装作一副十分友善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许老先生,你不用害怕,黄仙家族向来爱憎分明,绝不会乱杀无辜。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必须实话实说,倘若你隐瞒半点真相,你死得比我孙子还要难看!” 许镇山虽然有些道行,但毕竟是个凡夫俗子,在这位令人胆寒的黄大仙儿的面前,早就吓得手脚筛糠。 结结巴巴地道:“别……别杀我。我……我说。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黄道安点头道:“好。本仙问你,我儿媳妇和三个孙子究竟是被谁所杀?西山坡上那张神符贴上去的?你们的靠山究竟是谁?” 许镇山不敢撒谎,当下就把发生在他身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黄道安似乎对针扎金锁、庙里拜老君等事不感兴趣,很不耐烦地道:“以前的事情少讲,我只想知道是谁请来的神符?又是谁在暗中操作这件事情?” 许镇山磕头如捣蒜,哭着说道:“大仙儿在上,我西山秃子道法平平,无法接近仙人,真的不知道啊!” 黄成霸大步上前,“呛啷”一声,亮出了火灵刀,咆哮道:“不用再审了!我这就割下他的脑袋,来祭奠我的妻儿?” 许镇山见他杀气凛冽,突然白眼儿一翻,登时就晕了过去。虽是被吓晕,但也不免有几分装死的成分。 黄成霸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奶奶的,原来是这等怂货!”宝刀还鞘,退到了一旁。 黄道安见从他口中问不出所要的东西,便把眼帘一挑,一道精光直接射向万恩,口中那团破布“吧嗒”一声掉落下来。 万恩憋郁了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咯咯笑道:“老黄头儿,你这老家伙好事不做,坏事做绝,今天总算做了一件大好事,不然快要把我给憋死了。” 黄道安见他从容不迫,气定神闲,虽然不过九岁的年纪,却隐隐有着王者的风范,心里不禁暗自佩服。 手捻着须髯,微微笑道:“嗯,虽然儒雅清秀,但不失阳刚之气,果然不同凡人。只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惜你命不会长久!” 万恩生怕他们对三爷爷动刑,就打算把所有事情全部包揽下来,当下哈哈笑道:“一命抵四命,值了,值了!” 黄道安眼帘一挑,缓缓地道:“如此说来,黄家四口人全是被你杀死的?” 万恩傲气地说道:“那当然。虽说一命抵四命,怎么算都够本,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一点后悔。若不是我疏忽大意,乐极生悲,怎会落入了这骚女人的圈套?倘若让我再多活一岁,被绑的人可就不是我喽!” 黄道安皱了皱眉头,问道:“此话怎么讲?” 万恩叹道:“我都跟雷神商订好了。明年的六月二十四那天,他让我去西山雷祖祠去见他,如果你们这些妖魔还在人间作乱,他就借给我五颗霹雷。 “分别为天雷、水雷、地雷、神雷、社雷,给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来个五雷轰顶……啧啧,只可惜一时动了贪念,想占这个骚娘们一点便宜,没想到被绑到这里来了。可惜啦!可惜啦!” 他声音清脆动听,虽是骂人,但也如山泉春水,叮叮咚咚。许镇山虽是倒在地上装死,但也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 众黄仙大怒,再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拔刀大骂。 黄道安极想知道是谁在为他撑腰,摆手道:“干嘛跟一个快要死的小孩子一般见识。都消停一下,等我把话问完了,在杀他也不迟啊。” 众人纷纷把刀还鞘,退到黄道安的身后。 黄道安仍是不急不怒地问道:“你在哪座庙里见到的雷神?又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狐仙庙里的狐仙女吧?” 万恩见他一直在套话,便把小嘴儿一撇,哼道:“你就别在跟我兜圈子啦!什么黄大仙儿、狐仙大仙儿的?你们两家土豆炖山药一个味儿,都是个害人精!老黄头儿,你不就想知道我是怎么见到雷神的吗?我是怎么把神符搞到手的吗?小爷今天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他咽了一口吐沫,接着讲道:“去年腊月二十二那天夜里,你孙子金锁半夜偷鸡,还把一个万老太太给迷住了。 “万老太太再不好,好歹也算是我姥姥,所以也就前去帮忙。没想到你那个小孙子一根轴,不但誓死不退,还用眼睛瞪我。 “我害怕他日后缠磨我,趁我三爷爷扎针之时,上去就是一拳头,结果一针就要了他的狗命。 “半夜偷鸡,本来就是你们的不对;邪术迷人,更是罪加一等。老黄头儿,你这个修炼千年的老黄仙一定比我更清楚。 “按理说你应该从定家规,对子子孙孙进行严加管教。可你倒好,不但不加以管教,还纵容你的儿孙们天天找我报仇。 “坐以待毙,还不如与其一搏!那些天我茶饭难咽,彻夜无眠,天天琢磨如何弄死你们这些害人的死妖精。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雷公的故事,说雷神掌控着五雷天心正法,如果有人或妖精做了坏事,就遭五雷轰顶。于是乎,我就心血来潮,开始四处去找雷神庙。 “四月初一那天,我一路向西走,整整走了一整天,结果雷神庙没见到,却见到了一个雹神庙。 “我这个人哪,也没念过几天私塾,斗大的字只认识一麻袋,就把‘雹神庙’看成了‘雷神庙’,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走进去了。 “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让我撞个正着;放屁扭腰,赶上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当时雷神也在场。他正和雹神在下棋。他们听到我这么一叨咕,不但现了身,还赐给我一张一张刀光符。 “要我说呀,这就是苍天有眼,善恶有报。你们不好好在洞中修行,却跑到人间做什么恶?这不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么!” 万恩这样做,并非贪图解恨,而是故意想把黄道安激怒,这样一来,就能使他方寸大乱,无法瞧破自己真正的意图。 黄道安在出马仙中地位很高,谁见到他不是毕恭毕敬,今天倒好,不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能问出来,反被这娃娃臭骂了一顿。 怒火窜起,险些连肝肺也一齐气爆,厉声喝道:“小贼,许家小贼!老子……老子……”本想冲上祭台,一掌将万恩拍死。 可一想到还要祭祀亲人,便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吩咐道:“来人,先把这两个仇人押到灵前,等祭奠亡灵之后。再将这二人五骨分尸,去慰劳山上的小的们!” 话音未落,号角长吹,五六百只黄鼠狼四面的山坡上狂奔下来,规规矩矩的趴在四周,两眼盯着二人,不住地舔着小舌头,好像见到美味佳肴一般。 这当时,腥风一卷,黄成霸已经蹬上了祭台,刀光一闪,万恩身上的绑绳已被斩断。 捆绑了许久,万恩的两只胳膊又麻又木,刚想活动活动。忽觉头皮一紧,黄成霸已经抓过万恩的头发,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到棺材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不等他爬起来,灵前那两个大汉已经冲了过来,一手拧住他的胳膊,一手扯过他的头发,使他跪在地上。 两个大汉不但控制住万恩,还用两只大脚踩住他的一条腿,不住地碾压,饶他天生顽强,但也痛得他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另外两个大汉也不闲着,开始去收拾许镇山。 许镇山本以为装装死,就能免遭皮肉之苦,可万万也没想到这群妖邪如此可憎,竟然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这一刻,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急忙坐了起来,两手连摆,大叫道:“不要啊!不要啊!” 一个黑衣大汉一脚将他踹晕,此后再也不吭声了。 第三十七章 雷劈乱石山 万恩惊怒悲愤,莫可言表。几次想要念动霹雳秘诀,只可惜两只手都在妖人的控制之下,倘若手掌不能对准妖群,掌手雷的威力减小不说,自己也得与妖魔同归于尽。难道今生真的会死在妖魔之手吗? 他心烦意乱,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黄道安哑着脖子呼道:“祭奠开始!” 哀乐响起,漫漫的人群中哭声一片,突然有几个妖人振臂高呼:“将这两个仇人凌迟处死!” 起初声音零落,片刻之后,上千个妖人齐声怒喊:“将万恩凌迟处死!”声震天地,四下回荡。 黄成霸两眼怒视着万恩,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举手说道:“就这样把他俩给宰了,我的妻儿如何瞑目?必须让这个小崽子给我的亡妻、亡儿磕上一百个响头,那才让亡者真正的安心!” 说完,他厉声大笑,悲怒、仇恨、怨毒、狂喜交杂一处,听来犹觉凄厉而又可怖。 围观的妖邪也齐声大喊:“对,对,叫他磕上一百个响头!” 万恩本以为此生即将结束,没想到突然送来了一个机会。他身处绝境,反倒激起他的强烈好胜之心,下定决心,一定要力挽狂澜。 他思绪飞转,心想:“这妖人狂妄至极,倘若我誓死不从,这两个家伙一定会强摁我的脑袋,那么,我岂不有了还手之机?” 于是,他故装凛然姿态,大声喊道:“许家男儿只有割下的头,没有跪下的膝。我宁可魂飞魄散,也决不给妖魔磕头!” “你奶奶的!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他如此一喊,果然将两个大汉激怒,两只大手一齐按向万恩的脑袋,接二连三地往地上撞。 万恩头晕脑涨,头颅好像被撞开了似的,实在有些忍耐不住了,有心立刻念动秘诀,与这群妖魔同归于尽。 可转念又一想:“倘若我死了,我娘她还能活吗?更何况三爷爷急等着我来救他,怎能因为一时的皮肉之苦,而不顾大局?”遂又咬牙苦撑。 众妖人十分得意,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在一旁查数。黄道安两眼微眯,坐在藤椅上默然不语。 万恩起初还能反抗,后来任由两个大汉恣意羞辱摆布。 两个大汉见万恩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不但放开了他的胳膊,还轮番交替,迫使万恩磕头。 万恩终于有了脱手之机,虽然头脑晕眩,但仍然没有忘记秘诀。 嘴唇翕动,秘诀刚一出口,突然感到掌心灼热难当,好像有团烈火要喷出来一般。万恩忍耐不住,大吼了一声,甩手就是一顿乱舞。 两个大汉不知何故,以为这孩子已经发了疯,登时愣在了那里。 就在二人愣怔之时,突听“呼”的一声轻响,由万恩的手掌里喷来一道蓝色火焰,登时将二人烧成焦骨。 众妖魔大惊失色。黄道安蓦地睁开了眼睛,见二人瞬间就被成了焦骨,又惊又怒,只道万恩深藏不露,扮猪吃象,险些连肝肺也一齐气爆。 厉声喝道:“许家小贼,竟敢使诈诓我!老子……老子……”气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突然大喝一声,冲天飞起,右手凌空疾劈,一道绚丽的彩光朝他当头劈落。 此光名叫夺魂光,不但攫人魂魄,还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利器。 万恩满身是伤,眼下还无法站起身来,见彩光飞旋,还夹着惊神泣鬼的狂啸声,知道此光厉害非凡。 可眼下避无可避,只能使了一招就的十八滚。夺魂光笔直射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土石乱飞,把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黄道安见万恩竟能避开夺魂光,不禁怒上加怒,用怨毒的眼光瞄了他一眼,用左手托住右手腕,蓦地探出两个手指,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 万恩在气浪的冲击下滚出了一丈多远,惊惧之下,左手微微一扬,掌心上陡然一亮,一颗炸雷破掌而出。 圆溜溜、黑魆魆,在空中呼呼急转,周围空气登时轰然着火,远远望去,好像彗星流火,怒卷长空。 黄道安讶然后退,连忙收回双手,骇然叫道:“轰天雷!”左脚凌空一踏,身如弯弓,从十丈高空上疾冲而下,稳稳地落在祭台上。 他刚想提醒子子孙孙们逃命,却见万恩腾身跃起,右手高举,大声呼道:“妖邪作乱,天地不容。天雷正法!” 单掌微微向上一推,轰天雷冲天飞起,电闪雷鸣,如陀螺般横空疾转。 百丈高空之下,数千只黄皮子见到这等大雷,无不抬头仰望,心里都在合计:“这大石砬子怎么飞到天上去了呢?”一时间,惊骇莫名,漫山遍野顿时沉寂下来。 黄道安心里焦急,扯着嗓子叫道:“还不赶紧逃命,还等什么!” 万恩银牙一咬,冷冷地道:“你们逃得了么!” 抬手朝空中一指,叫了一声:“疾!”一个巨大火球倏然落下,轰然一声巨响,如同上百个焦雷齐鸣,整座山仿佛崩塌了一般,黑烟、碎石、尘土狂舞飞射,一时间什么也瞧不见了。 浩大的冲击波狂涌上来,登时将万恩高高抛了起来,“咚”的一声,撞在祭台的角落里。虽然早有防备,仍觉得周身骨骸被撞碎了一般,眼前一黑,就此晕厥了过去。 黄道安毕竟是修炼千年的精怪,他借着爆炸的冲击之力,高高跃起,见下方火光冲天,儿孙们在烈焰中扭摆哀嚎,急忙脱下身上的黄袍子,抛了下去。 黄袍飘飘然然,落在火焰上顿时熄灭了一大片。 由于黄道安及时扑灭了火焰,致使黄成霸、黄芸姗、黄金玲以及二十个子孙得以存活下来,兴起了妖风,朝山门那边逃窜。 刚一接近大门,只见大门上强光刺眼,现出一个斗大的“雷”字,黄道安叫了一声:“不好!”急忙抽身后退。 随即听到一声轰鸣,一道电光利爪一般向他们直劈过来。惨叫声中,黄道安腾身飞起,使了一招“壁虎断尾”的招数,丢下四条长长的尾巴,向山下逃去。 黄成霸等人虽然也有妖法,但比起老黄仙来,简直相差甚远。除了黄芸姗、黄金玲之外,所有的黄皮子均被化为了焦骨。 黄道安身受重伤,法力已经全失,但他为了活命,一口气向东狂奔了二百里,终于来到马蹄山的山下。 马蹄山是由三座山峰而围成,呈现马蹄形状,故称马蹄山。这里曾经是五儿子的家园,如今一家人都惨死在乱石山上,他只能在这里隐藏了起来。 黄芸姗、黄金玲则侥幸躲过一劫。因为雷神生怕伤到万恩和其他凡人,因此送给他两颗轰天雷时,下了一道咒语,这两颗轰天雷只炸妖精不炸凡人。 黄芸姗自从得到真丹之后,已经成为半灵之人;而黄金玲则有不为人知着的身世,其实她不是黄成霸的女儿,而是一个放牛老头的女儿。 这老头是清河南岸李家沟的人,名叫李老庆,那年五十一岁。他家境贫穷,光棍一根,常年给大户人家放牛。十多年前,葛淑梅渡劫时遇难,结果被李老庆所救。 当时葛淑梅无法行走,就被李老庆抱回家中。经过半个月多月的休养,葛淑梅终于度过了这道死劫。 为了报恩,葛淑梅不但给他搬来好多银子,还与李老庆同了床。 劫难重生,欢喜无限,一个月后葛淑梅回到了黄老巢。她万万也没想到与一个凡人会怀孕,几个月过去后,发现自己的肚子渐大,暗呼糟糕! 当然黄成霸也没有太在意,以为妻子回来后就怀上了孩子,把他欢喜得直拍巴掌。十个月过后,葛淑梅在黄老巢产下一个女婴,起名黄金玲。 以前生下的孩子都是黄鼠狼的模样,直到修成内丹之后,这才转化人形。这孩子生出来就是人的形状,令黄成霸很是吃惊。 又一合计,一定是妻子渡劫成功,眼下已经成仙得道,所以才生下一个女婴。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两年后黄成霸前往黄人山去看望父亲,无意中讲了此事。 黄道安那是修炼千年的精怪,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当时就告诉黄成霸,这孩子不是黄家的骨肉,一定是你妻子对那个凡人动了真情。 黄成霸见自己被戴上了绿帽子,极为生气,就打算将这孩子掐死。 经过妻子的一番解释,黄成霸陡然产生一个想法:“等这妮子长大之后,我就让她做我贴身的奴仆,一切都为自己所用。” 正因为他产生了这等卑劣的想法,因此也就没对黄金玲痛下杀手。 这两个女子均属于半妖半人,因此都躲过一劫。经历这次劫难之后,两个女子万分的害怕,再也不敢再过这等半妖半人的生活了,经过商议,决定化妖为人。 因为黄金玲知道自己姓李,所以改名叫做李玲;黄芸姗为了掩盖身份,仍然与与李玲以姑姑、侄女相称,不过她也改了名字,叫做李姗。 两个妖人认真地谋划了一番,决定一起渡过清河,到李家沟去认祖归宗。 第三十八章 临危救命 李家沟与万花庄只隔一条大河,两座山到不了一起,两个大活人怎能不碰面?为了安全起见,黄芸姗施了一套法术,就为黄金玲变化一张新的面孔。 考虑到自己还要纵横江湖,所以自己仍保留原来的样子。 就这样,两个妖人飞过清河,来到了李家庄。至于后来都做了些什么?书中自有交代。 万恩本来就是伤痕累累,加上方才剧烈的撞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后来又被四下抛落的石头砸中,眼下已经命悬一线。 不过命不该绝,胡思雨为了营救万恩,就隐藏在河北岸的一座小山上。当她听到比惊雷还要猛烈的轰鸣声,周身剧颤,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 有心立刻杀过去,但一想到这是万恩在渡劫,便对自己安慰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狐仙女能够左右得了的,一切听天由命吧!” 于是,按耐住自己焦虑的心情,只能静静地观望,默默地为他祈祷。 明月高悬,薄雾消散,群山历历,谷壑了了。先前漫山遍野的黄皮子突然踪影全无,仿佛刹那间蒸发了一般。 胡思雨心里暗暗高兴,忖道:“一定是丑儿渡劫成功,杀死了所有的黄皮子。” 御风飞行,很快就到了乱石山的上空。她低头朝下望去,虽然看得分明,却始终了无发现。 她越飞越低,在山谷间低掠穿行。狂风凛冽,黑烟腾腾,她伫立在空中,凝神朝下察看。发现两口棺材的缝隙间倒着一个人,便飘然降落。 近前一看,不是万恩,而是一个老头。 她探出手指,放在那老头的鼻子前,见气息均匀,只是被震晕而已,便把袍袖一挥,一团红光气垫一般将他托起,缓缓地朝山下飘去。 胡思雨继续寻找,当她走到一个角落的时候,胸前那块玉佩突然亮起了灵光。胡思雨心下微惊,定睛望去。 祭台的角落里,果然躺着一个男孩子,周身完全被土石所覆盖,只有他那破碎了的衣服上露在外面。好像一面青布旗子,在冷风中猎猎招展。 胡思雨连忙蹲下身子,从土石中将他挖了出来,将他放在狐皮褥子上。 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见他心跳已经停止,七窍不住地朝外流血,将下面雪白的狐皮染红了一片。 胡思雨呼吸不得,喃喃道:“小傻蛋,你千万别吓唬姐姐啦!我答应过你娘,一定带你安安全全的回家,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她反反覆覆地念叨着。在这静寂的暗夜里,茫然、恐惧,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个狐仙女,只会哭哭啼啼,身边摆着现成的丹药你为何不用?” 那声音来自颇远的天际,听来虽非震耳欲聋,却是清晰明了,历历在耳。 胡思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见繁星灿烂,碧空如洗,却不见一个人影。她目光收回,环顾一下左右,左身侧赫然摆放着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瓶。 她拿了起来,拔去瓶塞,倒出一粒暗红色的丹丸。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心里一直在想:“这个小傻蛋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有神仙暗中保佑?” 猜想之际,忽见万恩的左手掌金光一闪,凭空响了一声闷雷,又恢复了此前的宁静。 原来是雷神前来回收灵符,见万恩伤势不轻,这个狐仙女又是束手无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赐他一粒丹药。 胡思雨把丹丸放在他的口中,刚想去拿水,谁知那丹丸入口即化,很快就流入他的腹中。 胡思雨掏出一块香帕,为他擦拭一下嘴角,盘膝坐在狐皮褥子上,撩起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用右手抵住他的胸膛,将真气疏导入他体内。 过了片刻,万恩的脸上居然升起了红晕,手脚也有了温度,眼皮居然动了起来。只是不能苏醒。 胡思雨见他终于有了意识,悲喜交集,玉臂舒展,急忙托起他的脑袋,低声叫道:“小傻蛋,小傻蛋……”声音悲戚而又缠绵,老在万恩的耳边低徊呼唤。 这一声声的呼唤,好像春雷一般把他从晕迷中唤醒。虽然浑身疼痛依旧,但意识却是十分清醒。 他扭动了一下脖子,缓缓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倒在一张软软呼呼的褥子上,与一个女子咫尺对望。她灼灼地凝望自己,眼波中满是关切、担忧的神色。 万恩的脑中一阵轰鸣,心道:“这不是上次帮助过我的那个仙女吗?”心里激动,想要坐起来,可浑身无处不痛,咧了咧嘴巴,又安静地躺了下去。 胡思雨见他意识清醒,登时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终于醒了?”说话间,拉下悬在额头上的轻纱,只露一双秋水明眸。 万恩想要说话,可喉咙干渴,竟然发不出声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胡思雨柔声问道:“你想要喝水么?”当下取出一个羊皮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唇边,先滋润一下他的嘴唇,然后缓缓地倒了进去。 蜜水清凉甘甜,一入胸腹,丹药立刻在他周身循环开来,不但伤势痊愈,精神也跟着振奋了起来。 他心里惊奇,一直在想:“为什么仙女姐姐两次三番地帮助我呢?难道我们之间有着什么奇缘吗?” 一念及此,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多么想好好地看一眼她的真实容貌啊!在那层薄薄的轻纱后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于是,把头一偏,脸蛋贴在她的胸膛上,透过一丝缝隙,斜眼向上偷看。 山风阵阵,脸上的轻纱随风舞动,如同轻烟轻雾,什么也看不清楚,万恩一脸的沮丧,翻了一下身子,仰面倒在褥子上。 胡思雨见他挺有意思,忍不住地扑哧一笑,笑着问道:“小傻蛋,你在干嘛?你……你在偷看我的脸吗?”秋波似羞似喜地凝视着万恩。 万恩蓦地紧张起来,但他能言善辩,嘻嘻笑道:“姐姐屡次三番地救我,如果看不到姐姐的真容,日后该如何报答。” 胡思雨盈盈一笑,柔声道:“小傻蛋真会说话。不过姐姐长得丑得很,害怕吓坏了旁人,所以才天天蒙着脸。” 此时的万恩红肿未消,仍是胖头肿脸,额头也被撞得血肉模糊。便指着自己额头,微笑道:“有我这般丑吗?” 胡思雨嫣然一笑,当即跪下身来,寻思了良久,忖道:“如今万恩渡劫成功,我的忙也就帮到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我就让他看我一次真容吧。” 于是,便笑着说道:“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我今天就破一次例,让你看我一次我的真容。” 万恩兴奋不已,一股身站了起来,扫望一眼四下,见不远处有树木还在着火,就拾捡了几根,搭在石头上,形成一堆篝火。 篝火熊熊,平添几分暖意。胡思雨突然脸上一红,有些害羞,笑道:“小傻蛋,你把眼睛闭上,我叫你看时再睁开眼睛。” 又补充了一句:“不许偷看!要不姐姐就永远也不睬你了。” 万恩笑着闭上眼睛,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过了片刻,听见她低如蚊吟地说道:“好啦,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胡思雨跪立在狐皮褥子上,缓缓地扯下脸上的轻纱,一头乌黑的长发水一般的流了下来;尖尖的瓜子脸白净如玉;双眉如画,一双杏眼清澈动人。在雪白狐皮的衬托下,真如雪山中的冷月,雪地上的寒梅。 山风阵阵,火苗扑啦啦的闪动,照得她的俏脸忽明忽暗。万恩觉得有些看不太清楚,便蹲在她的面前。 本打算再仔细地看上几眼,当他抬起头时,不禁有些失落。眼前这位美女依旧是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杏眼。 万恩满怀不悦地嘟囔道:“哼,好像会把你看化了似的,还把脸蒙起来了。以后……以后……” 胡思雨站起身来,咯咯脆笑,突然问道:“以后你想怎么样?” 万恩低着头,不住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叹道:“我能把你怎样!不让看就拉倒呗!” 胡思雨咯咯笑道:“叫你看一眼已经便宜你啦!一生中,除了家人以外,你是第一个看过我脸面的人,你还唠叨个什么!” 身子一转,指着地上一个包裹道:“此地不可久留,你赶紧拿起包裹,到山下去见你的三爷爷。乱石山距离万花庄大约二百里,你们沿着清河逆流而上,沿途会有零零落落的村庄,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姐姐身份特殊,不能一路相送,对不起了。” 万恩听三爷爷安然无事,心中大喜,当下拾起地上的包裹,定定地望了她良久,突然问道:“姐姐,你是叫胡思雨吗?” 胡思雨没有回答,而是摘下胸前那块玉佩,挂在万恩的脖子上,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微微一笑道: “不要问了,赶紧走吧。自于我们之间有着怎么样的渊源,你娘自会告诉的。你现在已经渡劫成功,阳寿得以延续,姐姐就不能像从前一样经常光顾你家了,但关键之时,一定会现身。丑儿保重!”身形一展,御风而去。 第三十九章 巧遇义匪 山风清冷,白云悠悠,她已经随着天边的白云一起远去。万恩望着静谧的夜空,怅然若失,心中一阵难过。 篝火燃尽,几块炭火从石头上滚落下来,“哗啦”的一声,万恩这才醒转过来。 环顾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灯火通明的楼阁?却是一座深山老峪。白骨遍地,残尸断体四处悬浮;山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焦尸气味。 发生在万恩身上的神奇事情委实太多,已经习惯已常,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背好了包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山下走去。 黎明将至,四下一片漆黑。万恩手扶着周侧的林木,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着。 山路难行,忽然想起了三爷爷,忖道:“三爷爷的腿脚本来就不好,又遭黄皮子的几顿毒打,他能走下这座乱石磊磊的大山吗?”忍不住地呼喊了起来。 黑石无语,四处一片寂静。 万恩喊了半晌,始终没有听见三爷爷的应答,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皱眉道:“奇了,仙女姐姐分明说他就在山下,莫非他下山之后,自己先走了?”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便坐在一块石头上。 此时的许镇山正倒在沙滩上睡觉。原来胡思雨生怕山下藏有黄皮子,为了他安全起见,就用法术把许镇山送到清河岸边。 也不知睡了多久,许镇山这才慢悠悠地醒来。 西山残月,晨星寥落,已经将近黎明时分。凉风扑面,朝露冰冷,许镇山从沙滩上缓缓地爬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 过了片刻,这才想起好多此前的事情,至于他如何来到清河岸边,一点也记不清楚。猜想道:“一定是我昏死了过去,万恩把我背到这里来的。” 如此一想,便开始寻找万恩,可四下张望半晌,始终没有见到万恩的身影,心里不免忧急。 于是,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丑儿!丑儿!你在哪啊!” 此时万恩已经下了乱石山,他正不知是继续寻找,还是直接回家。忽然听到三爷爷的喊声,欣喜若狂,连忙应答了几声,寻着声音奔了过去。 劫后相逢,爷孙俩欢喜无限,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恐怖的一幕,心中悲喜不能自胜,泪珠从笑靥上倏然滑落。 两个人抱头痛哭了良久,万恩这才抹了一把眼泪,试探性地问道:“三爷爷,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许镇山摇了摇头,微笑地道:“我也不大清楚。就像睡梦一般,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倒在这片沙滩上。见你不在我的身边,就大声喊了几声。什么也不用说了,神仙护佑!感谢神仙保佑!”对着天空做了三个长揖。 万恩见三爷爷对胡思雨救他之事全然不知,当然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当三爷爷问起万恩是如何逃出妖穴时,万恩只说也同你一样。如同睡梦一般,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下。 三爷爷信以为真,也就不再追问。 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紫霞流舞,但天空依旧蓝黑昏暗。爷孙俩见天色已经放亮,便蹲在河边梳洗打扮一番,又回到了沙滩上。 万恩打开了包裹,见里面琳琅满目,尽是琉璃纸包扎的方块。他拿起一块,轻巧地剥开,竟然是果膏。 这果膏不知是用什么水果制成的,颤巍巍地跳动不已,刚一剥开,便有一股水果清香扑鼻而来。 许镇山问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万恩不敢实话实说,便撒谎道:“是从妖邪那里缴获来的。” 许镇山自从遭此磨难之后,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一脸严肃地道:“黄皮子狡猾,会不会在食物里下毒?还是找一窝蚂蚁试试再吃。” 万恩心中有底,哪顾及这些,一口咬去一大半,开始嚼了起来。果然清香可口,美不可言。 连连点头道:“嗯,好吃,特别的好吃。” 许镇山见他吃得开心,也拿起了一块,轻轻地咬了一口,感觉清香可口,又酸又甜,入喉之时清凉甘甜,如山泉汨汨,五脏六腑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当下吃了五六块,不但饥饿消失,而且感觉神清气爽。 朝阳红艳,群山镀金,茫茫的水雾也逐渐消散。万恩从新背上了包裹,搀扶着三爷爷,沿着河岸向西而行。 大约朝前走了两里多路,前方突然烟尘卷舞,蹄声轰鸣,似乎有大批骑兵朝这边奔来。 两个人脸色微微一变,万恩低声道:“人数不少,好像是一支军队。” 许镇山侧耳听了听,凝重地道:“最近清河两岸经常闹胡子。咱俩回家要紧,还是暂且避开。别像此前一样,莫名其妙地与黄皮子起了冲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万恩一脸不屑地道:“我们一老一小,身无分文,即使碰到胡子又能怎么样?这里树木较少,四周尽是沙滩,即使想躲避,又能躲到哪里去啊?一旦发现我们逃跑,便会当作敌人对待,一旦朝我们开枪怎么办?要我说呀,咱们就大大方方地朝前走,看他们能把咱俩怎么样。” 许镇山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好的藏身地点。虽然很不情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胆战心惊地朝前走。 大约朝前又走了十几丈,数百骑战马呼啸而来。马背上坐着的尽是黄衣大汉,右臂上都系了一条橙色丝带,腰悬马刀,身后背着快枪。 爷孙俩急忙闪到河边,低头而立,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前面的几匹快马呼啸而过,后面的几匹马突然停了下来,爷孙俩抬头望去,见锦旗飘扬,绣了“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为首那人能有三十六七岁,身穿一件黄色的大衣,胸前挂着望远镜,腰间别着一把短枪。他飞身跳下战马,朝两个人招了招手,喊道:“你们俩过来一下。” 许镇山看了万恩一眼,责怪似的说道:“我说躲一躲,你偏要逞能。看看,这下子麻烦来了吧。” 万恩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胡子有胡子的规矩,我们穿得破破烂烂,他们劫持我们有什么用?放心吧,兴许还能帮助我们一把呢。” 许镇山哼道:“你这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碟子里扎猛子,不知道深浅呢!你腿脚利索,先过去吧。” 万恩爽快地答应道:“行,你慢慢走,我看看他们是那个绺子的胡子。”迈步径直朝前走去。 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许镇山见万恩走了过去,他就开始装起瘸来。 本来腿脚就不好使,他这一装,更是步履蹒跚,浑身发抖。屁股扭动了好几下,这才朝前迈了一小步。 万恩则是不然,一溜小跑,就来到哪位当官的身前,也学着江湖的规矩,向上一抱拳,朗声说道: “爷爷腿脚不大利索,行走不便,请问几位英雄好汉有什么指示,在下愿意为好汉效劳。” 那头领上下打量万恩几眼,见他衣衫破烂,脸上还留有道道的伤痕,便问道:“你们是那个村子的?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万恩抱拳行礼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姓万名恩,家住万花庄,今年刚满九岁。昨天我被一伙妖精抓上了乱山上。被折磨了一夜,索性得到神仙的护佑,这才逃过一劫。我们生怕走错方向,故此沿着河流往家中走。” 一个长有络腮胡子的汉子,听他满嘴尽是不着边际的话,以为他在撒谎,立刻抽出了马刀,怒骂道:“你奶奶的,什么妖精神仙的?分明是在与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个探子!” 刀光一闪,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 万恩不但不怕,反而指着那汉子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霸道!我要是奸细,听到马蹄声,早就躲得远远地躲开了,你们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神仙、妖精自古就有,只是你们没有遇上罢了。哼,少见多怪。” “诶耶,小兔崽子!竟敢骂我少见多怪,我这就宰了你!”手腕一扭,刀尖顺着衣服上破洞向下划去。 “咯哧”一声,衣服被开了一个口子。 万恩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冷冷地道:“无知者无畏。” 那头领微笑地摆了摆手,对那个那个络腮汉子道:“你就别再吓唬他啦!” 那汉子把刀还鞘,瞪视了万恩良久,突然笑着骂道:“这小崽子,刀都压在脖子上了,竟然不害怕。他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万恩指着那面旗帜道:“你们的旗上分明写着‘替天行道’,我干嘛要怕?你们一定是杀富济贫的英雄好汉。” 那汉子听他叫出“英雄好汉”四字,登时眉开眼笑,笑着说道:“小崽子,你的嘴倒真甜,想不喜欢你都不成了。我问你,昨天夜里,这里轰鸣声不断,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恩再次行礼道:“回各位英雄的话。乱石山上藏有好多的黄仙,曾经大闹过万花庄,结果被我和三爷爷打死了几只。 “没想到这些黄皮子睚眦必报,就把我们抓上了乱石山,就在要砍下我们脑袋的时候,凭空响起了两声霹雳,把这些黄皮子都给劈死了。遍山尽是黄鼠狼的尸体,倘若不相信,你们不妨到山上看看去。” 那头领转身对身后的一个老者道:“吴军师,你查查,这座孤山是不是叫做乱石山,距离东乡山还有多远?” 第四十章 强收义子 那位吴军师说了一声“是!”便跳下了战马,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端详片刻,扭头对那个头领道: “大当家的,此山确实叫做乱石山,向东再行三十余里,便是东乡山了。这孩子讲的句句是实话。据说一百多年前,有三千南方的明军驻扎在乱石山,打算在此伏击后金的一支骑兵,没想到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山确实有些诡异。” 那个大当家的转头朝山上看了看,沉吟道:“此山方圆上百里,奇峰陡峭,是这一带的最高点。倘若我们占据东乡山,乱石山就是东乡山西部的天然屏障。” 转头对那个络腮胡子吩咐道:“二弟,你带十个兄弟到山上看看去,如果正如这位小兄弟所说的那样,我们就在此山扎下五百人马。” 那络腮胡子斜眼瞄了一眼乱石山,咧着嘴道:“大哥的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的计划就好比一缕炊烟。” 那个大当家的两眼盯着那络腮胡子,不解地问道:“此话怎么讲?” 络腮汉子敲着手道:“你也不寻思寻思,这孤孤的一座山,一下子住进五百人马,又不允许打劫周边的百姓,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单凭用马驮子运送那点东西,顶个屁用啊!我认为,这就是擀面杖吹火,根本就是行不通。” 话音未落,却听万恩咯咯一阵好笑。 那络腮胡子把眼睛一瞪,骂道:“小崽子,这是安营下寨,军中大事。你什么也不懂,笑个屁!” 万恩笑问道:“如果门户大开,你们的大本营能保得住吗?乱石山方圆一百里,奇峰陡峭,洞穴密布; “南有沃土,北有清河。如果五百人拿起锄头为农,拿起枪杆子为兵,稍稍加以利用,这里就是南有稻谷之香,北有鱼虾之美。 “当然了,如果你们只贪图眼下的享乐,乱石山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必要?如果你们想要图谋大业,壮大队伍,必须占领这兵家必争之地。” 众人皆是一惊。那络腮胡子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笑着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犊子!没想到小小的年纪,还具有领兵打仗的能耐!” 那位大当家也是两眼盯着万恩的脸,大感钦佩。点头微笑道:“这孩子面相特殊,胸有城府,不出十年,定是北方最矫健的俊彦!老二,你赶紧到山上瞅瞅去。” 络腮胡子屈起了手指,在万恩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转身对大当家的道:“大哥,先别放这小崽子走!我到山上看看去,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我就把这小崽子当成祖宗一样供奉起来。” 万恩笑道:“供奉不敢当。如果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就别难为我们这一老一小。如果想要帮助我们,就请安安全全地把我们送到万花庄。” 络腮胡子道:“这算个球啊!如果一切属实,就等于你送我们一个山寨。我不但把你送到家,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好兄弟,家里所有的开销我们全都包下啦!” 说完,翻身上马,把手一挥,率领十多个兄弟朝乱石山奔去。 许镇山见万恩与这些胡子说说笑笑,谈得不亦乐乎,便拄着棍子走了过来。 通过交谈,得知这伙人果然是黑水一带的胡子。 胡子是一种隐晦的说法,实则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因为北方的土匪常年马上马下,无暇修理胡须,典型的特征就是胡子拉碴,显得很有野性,因此就用“胡子”代替了土匪。 这位大当家的姓陆,名叫陆安州,人送绰号小陆逊。 此人有勇有谋,对八卦颇为精通,擅打丛林里的游击战。即使钻进原始森林的深处,只要有他在,保证带队走出森林。 那络腮胡子的汉子名叫张大虎,骁勇善战,是山上的二当家的。 两个人手下有精兵一千,也算是一个大绺子。此前他们在黑水一带占山为王,一次打劫了罗刹国的军用物资,国王动怒,派出两万大军对他们进行围剿。 由于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胜负不战已分。他们知难而退,沿着连绵的山脉,从黑水一直逃到了玄狐山。 眼下正需要一个立足之地,想要在此地招兵买马,打造一支精锐之师。 许镇山对道法、易学、巫术等也略知一二,两个人谈得颇为投缘。陆安州得知爷孙俩此番壮举,更加敬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大虎带着手下返了回来。一见万恩的面,二话不说,上前就把他抱了起来,用胡须在他脸上一阵乱蹭。 万恩皮肤娇嫩,加之有伤,实在忍耐不住,就连连求饶。 张大虎瞪着眼睛道:“求饶也不行,今天你必须管我叫三声胡子爹!不然你说啥我也不放过你。” 万恩起初摇头不叫,后来实在挺熬不住,喊了三声胡子爹这才罢了。 陆安州有心将许镇山留在山上做个师爷,可他毕竟这么大岁数了,腿脚又不好,更何况这么大岁数,落个土匪的名声多不好,也就委婉地谢绝了。 陆安州、张大虎打算以银子相赠,并打算派手下将二人送到万花庄。谁知话一出口,立刻就遭到了万恩的拒绝。 张大虎嚷道:“这也不要,那也不用,叫我这个都当爹的可咋整?” 万恩扫视一眼队伍,见军中有一头托着行礼的毛驴,便对张大虎道:“胡子爹,我三爷爷腿脚不好,走路费劲,你就把这头驴当作见面礼,送给我吧。” 张大虎性格豪爽之人,觉得人家都喊了自己三声爹爹了,只送人一头毛驴,那多不仗义啊? 便说道:“乖儿子,你胡子爹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手里还有花不完的钱。当一回干爹,只送儿子一头驴,让外人听来,还以为是干爹打哪里抢来一头驴,送给干儿子做了见面礼,那多不经讲究啊!这样吧,毛驴我可以送给你,不过你衣服都被我划破了,我必须送你俩钱儿,给你买一身新衣服。” 说话间,从腰间解下一个鹿皮袋子,用命令的语气道:“把这钱袋子给我拿着!如果遇到集市,就买一身衣服穿。”抓过万恩的手,就往他手里塞。 万恩感觉袋子十分沉重,又哗啦啦地作响,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不是金银,就是银圆。 万恩是个懂事的孩子,哪能收土匪的钱财?便解释道:“路途遥远,我们一老一小,带上这些钱财实在不安全。 “我知道胡子爹爹是一片诚意,但这些金银实在不能收留。这样吧,我打里面摸出两块东西,就当是胡子爹送我的最好见面礼。” 许镇山也说道:“孩子说的对。眼下局势纷乱,窃贼遍地,我们这一老一小带上这么多的银两,恐怕会招惹麻烦。” 陆安州点头道:“两座山走不到一起,两个人走到一起很容易。况且我们还要啸聚东乡山,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老二,你就随孩子所愿吧。” 张大虎把钱袋子打开,托在手心里,对万恩道:“儿子,挑大块地拿,最好用你的小手爪子抓上一把。” 万恩把拇指和食指伸进袋子里,捏出一块银圆和一小锭银子,鞠躬道:“谢谢胡子爹爹。” 张大虎见这孩子乖灵懂事,更加喜欢,嘿嘿笑道:“剩下的银子胡子爹给你攒着,哪天缺钱的话,就到东乡山来找我。” 当即吩咐手下,卸下驴背上的行李,在驴背上铺了一条布袋子,把许镇山搀扶到驴背上。 临行前,万恩给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又给张大虎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牵着毛驴,沿着清河南岸,一路朝西走去。 爷孙俩归心似箭,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行,第二天上午,终于到了清河的南渡口。 艳阳高照,白沙碧水,河风中满是鱼腥的气息。 只是渡口一片寂静,沙滩上搁着十多艘渡船,横七竖八,散落无序。二人看了半晌,却不见一个人影。 万恩把三爷爷从驴背上搀扶了下来,活动活动筋骨,轻咦了一声:“渡口怎么有船没人呢?” 爷孙俩正在四下察看之时,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汉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肩头上担着工具箱子,外边挂着一把锛子和一把大锯,显然是个木匠。 那个人冲着许镇山微微一笑,然后问道:“你是许三叔吧?” 许镇山两眼望着他,感觉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你是?” 那汉子一笑道:“我是小魏沟儿老杨家的。我爹杨贵权,我是他三儿子杨青山,都叫我杨木匠。” 许镇山眼睛一亮,指着他哈哈笑道:“想起来了!你家住在道边儿,年后你家孩子得了癔病,还是我给瞧好的呢。” 杨木匠笑道:“对对对,确实有过这回事。三叔,都说你被黄皮子给抓去了,砍了脑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许镇山哈哈笑道:“别看你三叔腿脚不好,但也有两把神砂,黄皮子被我俩给降伏了,正急着回家。渡口怎么没有人呢?” 第四十一章 造谣生事 杨木匠笑道:“这两天,你们俩被黄皮子抓走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无不害怕。船工们生怕被黄皮子给抓走了,所以谁也不敢出船摆渡。我在郑家屯做了几天木匠活,完工后想要回家,可惜有船没人渡,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半天了。” 许镇山苦着脸道:“家里说不定都要闹翻天了,我们极想回家,可没有渡船怎么办?” 杨木匠寻思了一下,指着南面的村庄道:“黄家岭我有个熟人,咱把事情跟他讲明白了,再多出点银子,估计能给咱们跑一趟。” 许镇山知道万恩身上有银子,便连连应道:“行行行,回家要紧,出双倍的价钱也值得。” 就这样,在杨青山的帮助下,终于找来了船公。可木船太小,载人却载不了驴,只能分两次载运。 杨木匠年轻体壮,能帮得上船公的忙,就让杨青山与毛驴同渡。在四个人共同的努力下,终于将毛驴推上了船。 临登船时,许镇山对杨青山道:“到了对岸之后,你就把驴拴在树上,然后直接回家。路过万花庄的时候,千万千万向这孩子的家中报个平安,免得万兰惦记。” 杨木匠道:“万兰我认识。即使不认识,我顺路捎个信也是应该的!你老就放宽心,口信我一定能捎到!” 就这样,先把毛驴和杨青山送到了对岸,然后又返航,把许镇山、万恩送到了河对岸。来回一折腾,少说也得耽搁了半个时辰。 万恩、许镇山被黄皮子抓走了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每个村落,无论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妖精抓人这件事情。 自打万恩、许镇山被抓走那一刻起,传言接连不断。 有的说被黄大仙儿挖去了心肝;有的说被活埋了;也有的说成了黄皮子的陪葬品……虽然谁也没亲眼看到,但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凶多吉少。 尤其万花庄的几个妇女议论得最欢。 张二嫂左手拎着个猪食瓢,右手拎着一根烧火棍子,圆规似的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张婆子、李婆子,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告诉你们。” 张婆子、李婆子带着满腹的好奇,来到张二嫂的身前。 张婆子问道:“什么事啊?吵吵吧喊的,有事快说。” 张二嫂神神秘秘地道:“据说万兰家的小傻子找到了。脑袋就在南山那座黄仙庙里,血淋淋地摆在供桌上;人身子在黄仙庙附近一个小沟里找到的,从脖腔子朝外直淌血,那场景可惨啦!” 李婆子满脸惊骇,问道:“你听谁说的?” 张二嫂环顾了一下左右,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我听李半仙儿说的。他会法术,昨天夜里就去了南山黄仙庙。” 张婆子与许镇山的老伴儿是表姐妹,不禁为这个表姐夫担心了起来,便问道:“不知我那秃子姐夫死了没有?” 张二嫂摇头道:“瞎半仙儿还真没说,哎,李半仙儿正好在家,咱几个到他家门口看看去,顺便打听打听。” 张二嫂家与李半仙儿的相距不是太远,三个妇女溜溜达达就到了李半仙儿家大门口。 张二嫂扯着嗓子喊道:“瞎半仙儿,你给我出来一趟!” 房门“吱呀”一响,李半仙儿褪着个袖子走了出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拿出一脸厌烦的神色,拉着长声问道: “什么事呀?吵吵喊喊的,大晌午头子,想睡个安稳觉儿都睡不上!” 张二嫂是个有名的泼妇,见李半仙儿代答不理,十分的生气,便骂道:“瞎半仙儿,能到你家来,算是看上你了!怎么?你想灶坑打井,房顶开门咋地!” 李半仙儿知道张二嫂不是善茬子,连忙换了一张笑脸,啧啧道:“瞧你那疯婆子的样儿吧!老母猪喝饭米汤,还僵鼻子了!有什么事你就问吧。” 李婆子问道:“瞎半仙儿,我听说昨天夜里你去了南山黄仙庙,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半仙儿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把瞎觑觑的眼睛一挑,拿腔拿调地道:“这还能有假么!告诉你们的,以后再见到黄大仙儿,要学会对它的尊重,别连打带吓唬的,那玩意有灵气。以后每到初一十五都到我家来,我给黄大仙儿立个牌位,你们要多磕头,多上供,多多施舍……日后会有你们好处的。” 张二嫂喝道:“瞎半仙儿,你少跟我们扯犊子!万兰家的孩子真的死了?” 李半仙儿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我亲眼看到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摆在供桌上,身子被丢到山沟里,没有了脑袋,没有了四肢,脖腔子里还插着一根木签子,上面还写着……” 他略略沉思了一下,接着讲道:“刁民冒渎黄仙,杀其二人以做示范,如果胆敢对大仙不敬,全庄子不久均遭天诛!” 张婆子周身剧颤,哭声说道:“西山秃子也死了,我姐可咋整啊!李半仙儿,你见到许镇山的尸体了么?” 李半仙儿摇头道:“没有。黄大仙儿杀人于无形,说不定将西山秃子的尸体丢到那里了。总之你们千万别再得罪黄大仙儿。昨天夜里我就出马了,驱邪打鬼,辟邪消灾无所不……” 就在这时,由北向南跑过去几个男孩子,一边跑一边喊:“看热闹去喽!小傻子回来喽!” 张婆子轻咦了一声,疑问道:“小傻子不是万兰家那孩子吗?方才那几个孩子都在喊,说小傻子回来了,闹了半天李半仙儿是在说谎?” 三个人一齐望向了李半仙儿。他目光闪烁,手脚无措,显然是做贼心虚。 张二嫂已经看出李半仙儿在说谎,指着他脑门骂道:“瞎半仙儿,你诅咒一个孩子,这辈子瞎,下辈子更点儿瞎!呸!”转身就走。 张婆子、李婆子也学着张二嫂的样子,指着李半仙儿的脑门骂道:“李半仙儿,你不但缺德,而且缺德带冒烟儿。你不得好死!呸!呸!”尾随张二嫂而去。 李半仙儿苶呆呆地站在那里,翻了几下瞎觑觑的小眼睛,喃喃道:“他们俩都被黄大仙儿给抓走了,怎么还能回来呢?” 原来李半仙儿也不知道万恩、许镇山是死是活。他以为,如果两个人真的落入妖精之手,百分之九十九都得死。他脑瓜子一转,竟然想出一个修庙挣钱的馊主意来。 反正西山秃子、万恩谁也活不了,不如借机大肆渲染一下,如果在自家的院子里简单地建一座黄仙庙,吸引大量的香客,他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就编出这样的一段荒唐的故事来。 当他得知万恩、许镇山回来的消息,李半仙儿仍是半信半疑,心想:“两个人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怎能逃得过妖邪的魔爪?是不是万兰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他带着层层的质疑,悄悄地来到南村口的附近,躲在大墙下面,偷偷地朝外张望。 李半仙儿经常走村串户,周边的人几乎全都认识。见杨木匠的身边围了好多人,他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有心过去听听风,又见万兰、万芬、万长富、万钧等都在人群当中。他惧怕万钧,也就没敢过去。 他知道杨木匠必然得穿屯而过,就去了北村口,坐在坝堤上等起了杨木匠。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见杨木匠走了过来。 李半仙儿狗屁颠似的跑到杨木匠的近前,黄牙一呲,嘻嘻笑道:“杨木匠,你这是打哪里来呀?” 杨木匠答道:“我在河南郑家屯做了几天木匠活,才回来。给别人捎了一个口信,所以就乱扯了这么长时间。” 李半仙儿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但还是问道:“什么口信这么重要?那些人围着你好像看戏似的?” 杨木匠笑着道:“我回来的时候,在渡口碰见了许巫师和万兰家那个孩子了。因为渡船紧张,我先回来了,他们让我给两家报个平安。” 李半仙儿一听这话,顿时呆立了那里,一想到万兰拿刀子扎他的情景,吓得是冷汗直流。 杨木匠见他呆若木鸡,冷汗直流,便问道:“你怎么啦?” 李半仙儿也不吭声,把袖子一褪,沿着北河沟子,偷偷地回到了家中。 他本来就与万家有隔阂,这次无缘无故地造谣生事,万家能放过我么? 一想到万钧那个傻小子,更加害怕,连忙关上了房门,把自家唯一的板柜腾了出来,并在柜子的后面钻了几个窟窿,准备躲在柜子里避难。 傻媳妇见他坐卧不安,以为他又犯了邪病。便指着他骇然道:“病!犯病!黄皮子迷人!” 这令人讨厌的几句话,却让李半仙儿灵思妙涌,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心想: “如果万家若是找上门来,我就装作让黄鼠狼给迷住了的样子,给他来个胡言乱语。如果得知我是在犯病的情况下,才说出这种话,也就没有人怪我了。” 主意拿定,嘴角处流露出一丝的奸笑,挥起拳头击打一下柜盖,嘻嘻笑道:“智慧呀!智慧。” 第四十二章 平安而归 北渡口距离万花庄至少也有三四里地远,还要翻过一座秃头上。许镇山腿脚不好使唤,本打算再骑一会儿毛驴,回家岂不是更快一点。 于是就让万恩把驴牵到土坎的下面,也好来个借高上驴。可这头驴不知为何,竟然耍起了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时不时还尥几下蹶子。 许镇山摆手道:“算啦,别废那个劲了。大孙子,着急也没用,只能溜溜达达地往家里走吧。” 就这样,爷孙俩牵着毛驴,回到了万花庄。 因为先前有了杨木匠捎去的口信。西山秃子、万恩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万花庄。人们都想知道是真是假,纷纷涌向了南村口。 爷孙俩一露面,万长富、万兰、万芬、万钧等人立刻就迎了过来。 母子此番重,逢恍若隔世,眼见儿子安然无恙,心中悲喜交集;虽然肚子里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互相拥抱,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几个小伙伴儿也围了过来。 万钧咧着个大嘴,笑嘻嘻地走到近前。先推开万兰,然后揪住万恩的耳朵,笑着说道:“小傻子,你真行诶!那大丫头待你不错吧?” 母子俩破涕为笑。万兰挥手打了万钧一巴掌。 万恩也推了万钧一把,笑着说道:“那可不!还送我一头驴呢!” “真的呀!”万钧望着身后那头毛驴,啧啧道:“那个大丫头真挺好,可惜这犊子玩意不带我去。”脸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 众人哧哧而笑。 万芬扇了一下万钧的后脑壳,喝道:“你这个傻玩应!万恩骗你都不知道。你要是想找死,现在就把你送进黄老巢。” 万钧摇着头道:“不去,不去。还是把大丫头留给小傻子吧。” 众人哈哈大笑。万兰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上百个人围了过来,有的问长,有的问短,都表示很关心。许镇山便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像讲故事一样,简略地讲给了大家。 听得众人又惊又喜,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万恩,无不对他感到钦佩。 万花庄的村民对黄皮子恨之入骨,得知一场磨难,就这样出人意料地消弭于无形,村民无不对二人表示感激。 三个长老也过来相迎,当众表示:由长老会出钱,杀猪宰羊,要为两个英雄庆贺一番,所有的庄民都来作陪。 话音未落,掌声雷动。当即买来一头大肥猪,四只肥羊,就地宰杀。 当天晚上,全庄子的人在长老会的大院里举行欢庆,酒水虽然不足,但众人情绪高昂,尽兴而散。 万兰得知这头毛驴是土匪相送,不知如何处理。 许镇山道:“这头驴既不能卖更不能杀,还是我拉回家饲养一段时间吧。这些土匪翻脸比翻书都快,万一哪天来要毛驴,我们就立马就还给他们,” 万兰觉得此话有理,就让许镇山把驴牵走了。 母子俩对长老们的款待非常感谢,当下行礼,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回到了家中。 卧室里灯光明亮,万兰为儿子烧了一盆温水,一边为他擦洗身子,一边为他检查伤情,好在丹药如神,伤口已经痊愈,母亲这才安下心来。 万恩两眼盯着母亲的脸,一本正色地问道:“娘,劫难终于过去了。您也该告诉了吧。胡思雨姐姐究竟是哪路的神仙?她为什么要两次三番的救我?你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奇缘?还有,都说我是许大膀子的儿子,你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我爹他究竟怎么死的?今天你就给我讲讲往事吧?” 万兰叹道:“故事很长很长,你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等过些时日在讲给你吧。据说黄皮子报仇不过三天。三天过后,我们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那时,咱们娘俩倒在炕上,娘慢慢地给你讲,把这十年来的苦辣心酸通通讲给你听。” 万恩嗪首微点,洗完了身子,也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万恩刚刚吃过早饭,万钧和几个小伙伴就跑了进来;没过一会儿,万芬的大儿子许大军也走了进来。 他们听说万恩有诸多壮举,佩服得五体投地,非得缠着他,让他说些此次的趣事。 万恩在歧视中长大,心里憋郁至极,今天终于有了一次让人刮目相看的机会,怎能不炫耀一下自己? 当即把众人带到房东的一棵槐树下,坐成一圈,静静地等他讲述。 万恩连比带划,口沫横飞,叙述间不免夸大其词,只听得几个小伙伴时而心惊胆战,时而眉飞色舞,啧啧称奇。 万钧素来喜欢冒险,对万恩的经历更是大为羡慕。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我觉得树林里那个大丫头挺好的,闹了半天是个大坏蛋,你俩走了,我的心好一阵难过。” 万恩逗道:“大哥,其实那个大丫头对你还真的不错。只因为她舍不得叫你死,所以才没带你去。” 万钧脸一红,推了万恩一把:“得了吧!你就别在泡人儿了!” 一个叫三春的小伙伴问道:“万恩,胡子给你那些钱为啥不要?” 万恩道:“一是那个张大虎老让我管他叫爹;二是拿了土匪的钱,害怕日后招惹麻烦。万一官府清剿他们,把我定个同伙岂不是被割了脑袋。” 几个小伙伴们连连称是。 万钧却是不以为然,指着万恩道:“难怪大家伙都叫你小傻子,你可真是傻呀!要是换做是我,叫爹就叫爹呗,钱装入自己的兜里后,就回敬他一句:我是你爷爷!” 许大军年纪要这些孩子稍大了一些,唯有他不惧怕万钧,听他说出这话,当即撇嘴道: “瞧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吧!还叫别人小傻子呢,我看万恩比你尖过一百倍!你觉得土匪的钱那么好挣呢?以后让你在万花庄踩盘子,你干还是不干? “干了,就是私通土匪;不干,就一枪就崩了你。只怕你有地方挣没有地方花去。再者说了,就你那虎扯扯的样,别说给你钱花,不削你两大巴掌就不错了!” 万钧在其他几个孩子中间,那是说一不二,见许大军当着好多人的面就羞辱他,觉得有些挂不住劲,虽知打不过许大军,但依仗奶奶撑腰也不畏惧。 当下把小腰儿一掐,小拳头一攥,怒问道:“你说谁傻了吧唧的?” 许大军与他家不但是邻居,还是亲戚,因此也不稀罕搭理他,瞧了他一眼,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万钧攥着一对小拳头,跟在许大军的后面,不停地问道:“你跟谁俩扯呢?你跟谁俩扯呢?” 许大军也不理他,径直往外走。 万恩等人纷纷追了过去,经过一番苦劝。万钧这才把拳头松弛了下来,骂了几句,也就没事了。 几个孩子又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张婆子的孙子突然想起奶奶讲的一番话:“我奶奶说,李半仙儿那个王八羔子说你被黄皮子砍了头,脑袋就供奉在黄仙庙里,说的真真切切的,我听了,把我心疼坏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嚷道:“我也听说过!我也听说过!你的死讯都是从李半仙儿嘴里传出来的!” 万恩淡然说道:“李半仙儿被我们揍过,所以他一直都在憎恨我们,不用搭理他。” 上次因为砸了一下他家的门,结果被讹诈一两银子,万钧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一顿。 可李半仙儿也挺尖,总是躲着万钧走,所以一直没能单独碰到他。听到这件事,万钧不禁大怒,对小伙伴们道:“咱到李半仙儿家问问去,即使有仇,也不该造这个谣啊!” 万恩连连摆手道:“拉倒吧!上次因为砸人家的门,我娘把我好一顿暴打。一咒十年旺,愿意说啥就说啥吧。那种人千万不能搭理他。” 万钧嚷道:“上次是咱俩不对;这次是他太缺德,即使不揍他,咱们也得问问他。如果什么都忍,他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万恩听他的话有些道理,趴在墙角朝屋里看看,见房门上锁,猜到母亲一定是去了二姨家。 便对万钧道:“咱们几个吓唬吓唬他是可以,但你千万可别来那股虎劲,打他几下可就麻烦了。” 万钧嘿嘿笑道:“揍他一顿怕啥?李家人胆敢刮旋风,就把你胡子爹整来,把李家人都给突突了!” “去你吧!”人群中有两个李姓的孩子,听他说出这话,一起站了起来,拧住万钧的胳膊,喝道:“你再说一句!” 万钧嘿嘿笑道:“说吐噜嘴了。你们两家都是好人,不突突你们两家。” 两个孩子放开他的胳膊,一起翻过北面的矮墙,朝北走去。 李半仙儿也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对,一时间成了万人恨。他生怕万家两个孩子来揍他,整天猫在屋子里,并让他那个傻媳妇在外面放风。 这天,李半仙儿的傻媳妇正坐在自家的矮墙上抓虱子,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敞胸露怀地往屋里跑,指着外面道:“打,打,打你来啦!” 第四十三章 胡搅蛮缠 李半仙儿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一盆洗脸水倒在了地上,然后满地乱爬,又哼哼又是唱,有时还喊上一嗓子。 万钧率先闯进了房门,见李半仙儿浑身是泥,冲着他黄牙一呲,“嗷”的一声,朝前一扑,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退了回去。 傻媳妇也抄起一根烧火棍子,眼珠子一瞪,骂道:“抄—妈—地!打你!” 几个孩子见她披头散发,敞着个胸怀,眼珠子瞪得溜圆,还举着一根烧火棍子,谁不害怕?“妈呀”了一声,撒腿就往院外跑。 别人一跑,万钧也坐不住胆子了,也跟着往门外跑。 中间那趟街的门口有座小庙,庙台的两边各有一棵大柳树。总有好多人在树下说话聊天。见几个孩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叫三春的孩子就把所见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村民们都很善良,得知李半仙儿犯了邪病,生怕他把房子给点着了,那么岂不是两条性命?经过商量,决定到李半仙儿家里看看去。 大人们在前,几个孩嘎子尾随其后。几个大人走进房中,孩子们却站在大门的外等待。 几个大人一进屋门,见屋子里乱七八糟,李半仙儿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弄得泥猴似的,满嘴胡言乱语,都认为是犯了邪病。 众人跟他说了几句话,见他满嘴胡言乱语,什么脑袋被砍掉了,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供桌上…… 大家伙更加确定李半仙儿是犯了邪病,生怕他冰坏了,就一齐动手,脱下满身泥巴的外衣,硬生生地把他抬到了炕上。 李半仙儿装得非常像,一会儿抖手,一会儿作揖,嘴里还不住地喊着:“恶人哪!恶人!”突然“吱吱”地叫了起来,四肢着地,不住地转着圈圈。 传说鬼怕恶人。大家伙合计了一下,决定吓唬他一下。 有的拿棍子,有的拿菜刀,齐声大喝:“哈哈!小黄皮子,你敢到这力闹事,赶紧给我滚!不然我就弄死你!” 李半仙儿见有了台阶可下,激灵灵地打个冷颤,这病也就好了。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了几句话,鼾声如雷,便开始装睡。 经过这件事,都认为李半仙儿不是存心造谣,而是在邪魔的迷魂之下才到处胡说八道,正因为有了这样认为,也就没有人再怪罪他了。 晃眼三天过去,始终也没有什么玄异事件发生,万恩与母亲也是心下大宽。 此前,万恩读过半年多的私塾,孩子聪明伶俐,学习也是非常的好。后来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委实太多,也就放弃了读书。 新年之后,从陪都、海州来了十多个先生。据听说是哪位大老板自掏腰包,在万花庄建了一所西洋学堂。 据宣传单上所讲:新的教学方式,不单存学习吟诗写字,还设立了算数、语文、美术、音乐、体育等好多科目。 虽然广泛招生,但分优劣两个等级。 劣等班学费并不是很贵,优等班的学费却是贵得出奇。一年分两个学期,每学期需要交纳一两银子,一年下来,需要交纳二两银子。 在当时,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三百来块钱,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可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单有一样,学校承诺,凡是优等班前十名的学生,不但免费念高中,将来还保送燕京大学。 万兰为了能让儿子出人头地,不但给万恩报了名,还把他送进了优等班。 能进优等班读书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家,自然令人羡慕不已。 万钧得知万恩去高档学堂去读书,羡慕不已。回到家中,就开始捉了起来,不是哭就是闹,逼着爷爷、奶奶拿钱,他也要去读书。 万家自从败落之后,手里不但没有钱,还欠下了好多的外债,眼下糊口都很困难,哪有钱供他去念书?当堂就被爷爷给拒绝了。 万钧天生一根轴,遭到拒绝之后,就开始倒在地上打滚,哭着喊道:“你不给我掏钱,我就不起来,冰出病来,让你去请郎中,使劲地祸害你们老万家。” 万老爷子自知办不到,索性也不理他。 万老太太极其宠溺孙子,见孙子倒在地上不起来,可就坐不住了,便对万长富道:“你家闺女不是趁钱吗?你怎么不找她去借?” 万老爷子撒谎道:“她哪来的钱。万恩的学费都是许家人帮着凑上的。” 万老太太小嘴一撇,哼道:“说她没钱,谁可信那!都能把一头大驴送给一个外人,就不能供她大侄子去念书?老爷子,你必须舍出你那张老脸,去求求你那个败家闺女去?” 万长富指着万老太太道:“你整天疯疯癫癫的,见到万兰不是骂头就是骂尾,谁不生气?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让你给整断了,哪还有脸去找人家去借钱?” 万老太太把屁股朝前一颠,拿起戳在墙角的拐杖,气呼呼地道:“你不去我去。好歹她也是我生出来的!我这就向她讨债去。” 万长富问道:“你都跟人家断绝母女关系了,还欠你什么?” 万老太太嚷道:“怎么不欠!她是我生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伺候大的。一泡耙耙八块八,十个月的房租她花不花?” 转头对万钧道:“大孙子,把你二姑家的驴车推过来,我这就找万兰算账去。” 万长富敲着手道:“你就别再闹了!孩子念书的钱,我来掂对。”转身就出去了。 万长富哪有脸去跟万兰借钱,就去邻居万芬的家。 他知道万芬和万兰的关系最好,就像平常唠嗑一般,讲起了万钧要进学堂这件事,目的就是想让万芬给传传话。 一则老太婆混不讲理,说不定真的到万兰家去闹事。意思是让万兰有心里准备;二则看看万兰是什么反应,如果她手里有钱,就让她成全此事。 万芬得知万老太太要去找万兰讨债,着急忙慌地去了万兰的家中,便把万老爷子所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 万兰听完这话,又气又恼,当下说道:“你说我们孤儿寡母的,哪有银子啊?我看着老太太就是存心来找碴儿。” 万芬道:“你把驴都给了许三叔,再说没钱,她能相信吗?” 万兰苦着脸,敲着手道:“那头驴是从土匪手里得来的,如果把驴给卖了,土匪找我们来要驴怎么办? “我家院子较小,又没有马棚子。许三叔的院子较为宽敞,还有一间牲口棚子,所以就放在他家饲养。再者说了,当年是她逼着与我断绝母女关系,现在跟我算什么帐?” 万芬道:“理事这个理,可老太太胡搅蛮缠一辈子,就咬着毛驴这件事不放,你能怎么办?我真怕她往你家炕上一坐,整天来捉你,你能受得了么?” 万兰把手一甩,怒道:“要来就来!大不了我就搬家!搬到许家沟去,在许三叔家的旁边盖两间茅房,够我们娘俩住就行。” 万芬摇头道:“许家沟都是你老许家的人,搬到那里一定不受欺负。可学堂毕竟设在万花庄,孩子上学不方便不说,一旦矛盾激化到这个程度,老太太能让万恩好好的读书么? “要我说呀,你还是忍一忍,为了方便孩子读书,我建议你别把事情搞得太僵。哪天找时间跟你爹娘见上一面,把你的实际情况跟他们讲一讲。 “万钧不是想上学么?你主动给他出半年的私塾钱,先让他念几天私塾。不是我这个当姑姑的背地里讲万钧的坏话。 “就他那虎了吧唧,愣头愣脑的样,能受得了先生的约束吗?用不了半个月,他就得往家里跑。” 万兰有苦难言,但为了儿子读好书,只能点头答应了。 万芬走后,万兰痛哭一场,天下人谁又能知道她的经济来源? 当年,万兰快要临产的时候,胡思雨承诺帮助她十年,并送了她一个宝盆。这些年,母子俩就指着宝盆过日子。 可眼下十年期限就要到了,如果没有了人家的帮助,母子俩又该怎么活呀? 当天夜里,万兰点燃了香火,把宝盆摆放在供桌上。地上铺好了褥子,母子俩跪在香案前。 万兰指着宝盆,对万恩道:“丑儿,我们娘俩能活到今天,全拜这宝盆所赐。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狐仙家族的恩德。” 万恩登时一愣,急忙问道:“难道胡思雨姐姐是个狐仙女?” 万兰点头道:“你思雨姐姐确实是个狐仙女,她是老狐仙胡万山的小女儿。十多年前,我和你那死爹救过老狐仙一命,狐仙为了报恩,所以就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 “眼下你已渡劫成功,也该到将宝物归还的时候了,以后就靠我们母子俩自食其力了。娘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也好出人头地。” 万恩摇头道:“学费很贵的,娘,我不想读书。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干嘛偏要读书啊?” 万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温柔地道:“今天让你跪在香案前,就是想最后求助狐仙一次,祈求她赐给你一年的学费,你必须苦学习文化,将来也好考个好的前途。” 万恩刚想解释,却听母亲道:“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意已决!”虽然语气平缓,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万恩理解母亲的心情,也就没有再说话。 第四十四章 历历往事(一) 万兰跪在香案前,双手合掌,两眼盯着跳动的香火,默默地祈祷了一番,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直接丢在宝盆里。 哭着说道:“拜托了!” 话音未落,突然银光一闪,定睛一看,白花花的银子装满了一宝盆。 母子俩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万兰这才说道:“十年来,万兰欠下胡家的太多太多,今天只是为丑儿的学费而发愁,不需要这些,请思雨妹子收回一些。丑儿已经长大了,以后的生活可以自食其力……” 不等她把话说完,只见屋子里灵光一闪,传来胡思雨的声音:“未来的路还很漫长,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 “这些银两你们只管收下,眼下若是用不着的话,就买下几亩土地,虽然不能改变你们的命运,但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 “人妖殊途,小人又在暗中放箭。没有特殊情况,我就不再露面了。虽然我不能经常来看望你们,但如有大事,我一定现身。” 灵光收敛,香案上那个宝盆已经不见了,唯有那十锭银子堆还放在香案上,不住地闪着光芒。 母子俩磕了几个头,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带着感恩与感激,把银子包裹了起来。两眼望着还未燃尽的香火,迟迟不愿意离去。 星辰漫天,香火燃尽,母子俩这才倒在炕上歇息。 万恩心潮澎湃,转侧难眠,对母亲道:“娘,十多年前,你和我爹救过狐仙一命。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你与我爹有过怎样的一段恋情?我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万兰转过身来,用胳肘撑起了身子,抚摸了一下万恩的脸颊,轻声说道:“娘本想一直隐瞒下去,直到你长大成人之后,再把一些往事讲述给你。 “可最近的两年里,发生在你身上的玄异事件太多,更何况你还见过胡思雨,想瞒也瞒不住了。那么,我就给你讲一讲十多年前的往事。” 万兰寻思一下,仰面倒在枕头上,缓缓地讲道:“此前的一些事情我就不给你讲了,就从我十七岁那个冬天讲起。” 万恩把头凑到母亲脸前,凝神倾听。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当时万家正值昌盛。良田百倾,牛羊成群,买卖铺子也不下二十家。 万长富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万戬,二儿子万庆,小女儿万兰。 俗话说得好,温饱思婬欲,当时万长富刚好五十三岁。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接连又纳了两个小妾。 当时万兰正在海州城读高中,一个月也不回了一趟家,对家中的一些情况也不太了解。 晃眼寒假到了,她和同往年一样,乘坐着班车,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一进家门,便听到母亲的咒骂声。 原来母亲对父亲纳妾这件事极为不满,正与父亲吵架。 当时两个儿子不但成家立业,老大万戬也有了自己儿子。都到了儿孙满堂的年纪了,按理说万长富不该这样做。 可木已成舟,即使万老夫人再打再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万老夫人是个霸道之人,天天去找丈夫打架,弄得全家是鸡犬不宁。 万兰当时已经十七岁了,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她的理想并不是很高,打算毕业之后就留在学校,做一名女先生,然后在海州城成家立业。 她本想与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个年,没想到家中天天吵架,很是心烦,就打算到外边躲躲清净。 恰好阳历一月四号那天,河东二舅家的二儿子结婚。 万家打归打闹归闹,正经事还得要办。万长富就让伙计许大膀子赶着马车,将一家人送到大河东关家屯。 二舅家有个表姐,名叫关丽萍,比万兰年长三个月,姐妹俩很合得来,婚礼结束后,所有的人都返回了万花庄,唯有万兰没有回去。 万兰在表姐家一待就是十多天,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万长富就让伙计赶着马车去接女儿回家。 许大膀子名叫许政强,由于他身强体壮,膀大腰圆,所以人们都叫他许大膀子。 他出生在许家沟,十五岁那年,父母都归于下世去了。为了生存,他十六岁就给万家打零工,一干就是三年。 万长富见他勤劳肯干,还会赶大车,后来就招他为长工。为了图个方便,在万长富的帮助下,在村东头水井的下面盖了这两间房子,也就是万兰现在居住的那两间茅屋。 许大膀子为人诚实,任劳任怨,深得万家人信任,只要万长富有脱不开身的地方,就把事情交给许大膀子去办。 大河东距离万花庄五十多里路,还隔着一条大河,到达关家屯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许大膀子喂了喂牲口,再吃了一顿午饭,已经过了中午了。 万兰那是万家的掌上明珠,舅母、表姐生怕她路上冻着,不但在车上铺好了毡子,还抱来一双被子,盖在万兰的身上。再三地嘱咐一番,两个人就上路了。 许大膀子那年二十五岁了,虽然长相不错,人也能干,可毕竟家境贫穷,至今也没能娶上媳妇。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与女人同行,不免要多看几眼。 见大小姐头戴白色的貂皮棉帽,身披天蓝色的斗篷,眉目清秀,姿容俏丽,行走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之中,好比画中的昭君出塞。 心里暗想:“我若是能娶到这样的一个媳妇,哪怕是天天把她供起来,这一生也值了!” 有心关心她一下,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把这念头强行压住。偶有也曾想到,但就连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立时移念他想。 夕阳斜照,雪山如画,万兰久居房中,好久未见过这等美丽的景象,更是兴致勃勃。每当遇到美丽的风景,就会指点谈笑,心情极为舒畅。 许大膀子见她开朗乐观,更觉得可爱,于是就主动与她说话,一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彼此之间平添几分熟稔之意。 在这漫长的雪路上,身旁只有这一个人,万兰早把许大膀子当成大哥哥一样看待,于感情之事从未多想。 然而许大膀子却是不同,一路胡思乱想,对这位少女的感情越来越浓,越来越难以自拔。期盼这条道路无穷无尽,就这样永无休止地走下去。 冬天昼短夜长,等到了西郭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寒风凛冽,天气越来越冷,万兰也就没有了此前的兴趣,紧紧地裹着被子,不住地催促道:“大哥,能不能赶得快一点?” 许大膀子满怀爱心地道:“这已经够快了。再快的话,马就得累死了。大小姐,如果你要是觉得很冷,我就把这件羊皮褂子给你披上。” 万兰摇头道:“我能扛得住。就是有些冻脚,扛不住时,我就跟在车后面跑步。” 马车继续前行,伴着吱呀吱呀的响声,已经抵达玄狐山的隘口。这里两山夹道,凛冽的寒风立刻减弱了许多。 万兰的两脚都要冻僵了,便喊道:“许大哥,你停一下,我想跟在车后活动活动。” 许大膀子转头说道:“这里正是玄山的隘口,风向不定。在朝前走几步,转过前面那座大石砬子,风就会更小一些。” 万兰年幼,自她记事那天起,人们都把这道山脉叫做玄狐山。当他说出“玄山”时,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此山不叫玄狐山吗?你怎么称它为玄山?” 许大膀子嘿嘿笑道:“大小姐满腹经纶,论到我们家乡的常识,你就不如我啦。其实玄狐山此前就叫玄山。 “玄山蜿蜒八百里,以清河为界,分为南玄山和北玄山。北边的山脉较长,自古就有‘玄山灵狐’的传说。 “加上山北有座狐仙庙,因此咱河北岸的人都就把玄山称之为玄狐山。而河南岸的人大多信奉黄仙,因此南边的人依然叫做玄山。” 万兰笑道:“我还以为是两道山脉呢。原来是因为信奉不同,所以才叫出不同的名字啊!难怪河南岸的人不来拜狐仙庙呢。” 许大膀子故意讨好道:“大小姐,等你放暑假的时候,我领着你到南山黄仙庙看看去。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拜庙的人都排起了长龙。那边的人可信黄皮子啦!” 万兰连忙竖起了手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打住!我建议许大哥不能随意亵渎黄仙。” 许大膀子嘿嘿笑道:“大小姐真会关心人,你可真好。”搬动车闸,马车停了下来。 由于坐的时间太久,万兰的两脚又麻又木,好像失去知觉一般,车都下不来了。许大膀子大献殷勤,伸手就去抱她。 万兰俏脸醉红,有心拒绝,可两腿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得由他去抱了。这是许大膀子第一次贴近女人的身子。 在许大膀子的搀扶之下,万兰在地上走动走动,两腿的麻木感得到了缓解。 许大膀子这才放开了车闸,任凭马儿缓缓地朝前行走。 大约朝前走了半里路,突然瞧见西边的沟壑中亮起一道绚丽彩光,将蓝黑夜空辉映得五光十色,变幻迷离,随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第四十五章 历历往事(二) “什么玩意!”许大膀子急忙喝住马匹,手握着大鞭子,开始四下察看。突然灵光一闪,一只狐狸拦住了去路。 许大膀子被吓了一跳,举起手中的鞭子刚想驱赶,却听万兰喝道:“不许伤它!” 许大膀子退到了一旁,示意让大小姐过去。 万兰也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见这只狐狸个头很大,雪白的皮毛,红红的眼睛,竟然拖着三条尾巴,轻声问道:“狐狸,你想干嘛?” 那狐狸趴伏在万兰的脚下,摇着尾巴,红眼泪流,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暮色降临,万兰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便蹲下身子,定睛一看,这狐狸的身上尽是鲜血,不但中了一箭,右腿上还夹着一个猎夹子。 万兰试想将猎夹子掰开,可惜劲力很大,尝试了好几遍,也没能将夹子掰开。便转头叫道:“许大哥,这狐狸受伤了,赶紧救他一命。” 许大膀子将马车赶到了一旁,来到狐狸的身旁,定睛一看,不禁一惊,低声对万兰道: “大小姐,这是一只灵狐。能打伤灵狐的人并非一般。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万兰俏脸生嗔,喝道:“少说废话,人心向善。赶紧救治。” 许大膀子“哎哎”了两声,用力将猎夹子掰开,见左前腿骨头已被夹断,就从被罩上扯下一块布来,找来两根木棍,将腿骨复正,用布条缠好。 大腿包扎完毕,这才拔出它身上的箭枝。万兰见狐狸流血不止,又从被罩上扯下一块布来,再将伤口包好。 狐狸感激不尽,摇头摆尾,在万兰的手上舔来舔去,显然是在表示感谢。 万兰在狐狸的头上摩挲了两下,笑着道:“你赶紧走吧,以后走路可要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长呼:“狐狸朝官道上跑啦!我们分头去追!” 许大膀子讶然叫道:“不好,有人追来了。小姐赶紧快上车。” 那狐狸叼住万兰的裤脚,红眼泪流,不住地低鸣。 万兰知道狐狸狐在向她求救,便对许大膀子道:“听这脚步声,猎人一定不少,这狐狸伤成这样,它能逃得了吗?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就赶紧想个法子吧。” 许大膀子皱了皱眉头,对万兰道:“赶紧把被罩拿过来,把狐狸包裹起来。” 万兰拿过被罩,两个人一齐动手,将狐狸打成一个包裹,然后拴在下面的车辙上。 等万兰坐上了马车,许大膀子这才喊了一声:“驾!”那匹马把腰一探,又朝前走去。 工夫不大,从沟壑里冲出六个猎人,当头的是一个环眼虬髯大汉,厉声喝道:“前面那辆马车给我站住!” 许大膀子知道逃不掉,拉了一下车闸,将马车停了下来。 六个猎人奔跑如飞,很快就将马车赶上。 那大汉用手中的猎叉挑起盖在万兰身上的被子,见车上没有他想找的东西,便问道:“你看见一只受伤的狐狸了吗?” 万兰心里恐惧,不敢说话。 许大膀子朝东边一座矮山上一指,淡定地答道:“看见了。是一只白狐狸,好像还受了伤,往东那座小山上跑了。” 六个猎人信以为真,朝东边那座山上追去。 许大膀子见猎人已经走远,急忙将包裹解了下来。 打开包裹一看,见狐狸安然无恙,心下稍安。 大舅家前天杀的年猪,给万家拿来好多的猪肉,有生有熟。万兰见狐狸的肚子饿得稀瘪,就拿出一块熟肉放在狐狸的嘴边。 对狐狸道:“要是猎人追回来,我也保不了你。你叼着这块肉,赶紧逃命去吧。” 那狐狸两眼流泪,叼着那块肉,不住地摇着尾巴,蓦地竖起了身子,给二人做了三个揖,把身子一转,朝玄狐山上奔去。 许大膀子生怕猎人追来,急忙挥鞭打马,大约奔出半里地,眼看就要接近北山嘴子的时候,那匹马突然停了下来。 他用鞭杆子戳了一下马后鞧,那匹马前腿腾空,不住地打着响鼻,好像前边遇到什么东西似的,就是不肯朝前走一步。 许大膀子十九岁就开始赶大车,对牲畜的习性颇为了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对万兰道:“大小姐,前边可能有情况,你坐好喽,我到前边看看去。” 万兰嗪首微点,心里开始惶恐不安了起来。 许大膀子紧握着大鞭子,咋着胆子朝前走了五六步,见前边的雪路上光滑而又平坦,连块石头都没看见,心里纳闷:“路上什么都没有,这马怎么就不走了呢?” 老人常讲:有的时候人看不到的东西,牲畜却能看到了。尤其方才还发生过玄异之事,更加确定这里有问题。 于是,就甩了几下大鞭子。想用鞭声把这些无影无形的东西赶跑。 几声清脆的鞭声响过,四周静寂,鸦雀无声。许大膀子转身坐到前车沿上,喊了几声“驾!”可那匹马依旧摇头摆尾,就是踢蹄不前。 许大膀子隐隐觉得不妙,但他没敢告诉万兰,就暗自调转了马头,想看看这匹马往回走不走。 就在调转马头的刹那间,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右侧的百丈冰崖突然坍塌下来。 山崖崩裂,雪崩滚滚,巨石和冰块向下跳跃翻滚,瞬间就把道路封得严严实实。 那匹马显然受到了惊吓,无需驱赶,奋力狂奔。几块巨石顺着光滑的道路朝前跳跃翻滚,尾随马车滚出十多丈远,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马车奔出了北山口,许大膀子这才拽住马的缰绳。 马车缓缓地停下,许大膀子拉上了车闸。转头朝万兰看去,见她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便问道:“大小姐,你没啥事吧?” 万兰哪见过这等凶险之事,听他如此的一问,心里的惊怖全都爆发出来,“哇”的一声,放声痛哭。 许大膀子心中一痛,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万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泣不成声。 兰香扑鼻,发丝撩人,冰冷的泪水瞬间流入他的胸膛上。听她断断续续地哭道:“许大哥,许大哥,我害怕,我想回家。” 许大膀子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都要碎了,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别怕,别怕,有我呢!”展开身上的羊皮袄,盖在她的后背上。 过了半晌,万兰终于从惊怖中走了出来,抽抽噎噎地问道:“许大哥,我还能回家么?” 寒风凛冽,夜色茫茫,通往回家的路不知是否还有凶险?许大膀子摇了摇头道: “大小姐,今天可能是回不去啦。我建议咱们返回西郭屯,那里有一家大车店。店家姓郭,与我也很熟悉。店里的条件虽然不太好,至少不会冻死在野外。” 万兰连吓带冻,脑中一片空茫,在这空旷无人的寒夜里,只要能保自己的性命,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一切都由你做主吧。” 车轮滚滚,朝反方向行了有八九里,终于到了西郭屯。 不巧的是,前些日子这里闹胡子,大车店已经关门停业。幸好许大膀子与老板认识,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家,当下说明了一切。 那店家道:“眼看快要过年了,近些日子又经常闹胡子,店里值钱东西都搬到家里来了,你要想住店的话,我就把钥匙给你,自己烧炕,自己做饭。柴草都现成的,你们别把房子给我点着了就行。” 两个人付完店钱,又回到了车店。 推开房门一看,房间冷冷清清,两盘大炕也是冰冰凉凉。没有法子,两个人就开始生火烧炕。 店里共有两个客房,都是对面通炕。万兰打算睡在东屋,就抱来一捆柴草,将一大把柴草塞进炕灶子里面。 划了一根火柴,将里面的柴草点燃。可不知为何,火苗一个劲地朝外窜,浓烟滚滚,熏得万兰眼泪直流,只冒烟就是不着火。 她扯着嗓子喊道:“许大哥,这个炕灶不着火,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烟。你帮我看看。” 许大膀子正在西客房生火,听到喊声就走了进来,抬头一看,便知道其中原因。 原来北方都靠火炕来取暖,烟筒中间都有一块挡板。烧火时,就拉出来,烧完火后,防止从烟筒里往里灌风,在把挡板插上。 万兰生活在富户人家,一直都过着水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懂得这些?见许大膀子到来,便退到了门口。 许大膀子早就动万兰动了真情,心想:“我要是把她骗进我的被窝,一旦生米做出熟饭,她岂不是就嫁给了我?” 想到这里,便说了一大堆谎话:“车店好久没人住了。一定是耗子盗洞,把炕洞子给堵死了。这样吧,咱俩在一个屋里睡,你睡在炕头,我睡在炕梢,中间挂上一双被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万兰单独住在一间客房里,其实也很害怕。一路走来,他见许大膀子人品还不错,两个人就住进一间客房里。 第四十六章 历历往事(三) 许大膀子是个聪明之人,打算利用万兰的恐惧心理,将她诓进自己的被窝。于是,就暗地里找来一根细绳和一块薄薄的石头。 把细绳在石片上打了一个十字扣,然后藏在自己的褥子下面。 柴火熊熊,火炕滚热,两个人铺好了被褥,各自倒在被窝里歇息。 许大膀子问了一句:“大小姐,你还需要灯么?” 万兰答道:“不用啦。” 许大膀子吹灭了油灯,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他的心也随着暗了下来,正如这车店一样,黑暗而又迷乱。 有心动用诡计,一想到大小姐的学识与文化;一想到不同的身份……又觉得自惭形秽,自叹不如。 他心中酸苦,暗叹道:“大小姐并非乡村人物,我却想着能和她厮守终生,当真是痴心妄想。” 有心放弃这卑劣龌龊的念头,可又不想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一想到大小姐俏丽的脸容;一想到她软玉温香的身体……突然一种奇异的烈焰从小腹处升起,瞬间烈火般烧遍全身。 心中暗暗地说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许大膀子今天就豁出去了!此生能得到大小姐的身子,即便是死了,这辈子我也知足了!” 想到这里,他一边装作鼾睡,一边摸起那块石头片子。 他把石头轻轻地放在地上,不住地拉动线绳,石头击打在地面上,发出“咔咔”的声响。节奏均匀,好像什么东西在走路似的。 万兰坐了起来,侧耳倾听。 许大膀子见那边有了动静,便开始轻轻地拉动绳子,石片与地面摩擦,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在这漆黑的暗夜里,说不出的诡异。 此前万兰经历过凶险的一幕,已经把她吓得半死,听到这如此怪异的响声,更加惊惧惶恐,不禁惊叫了起来:“许大哥!什么声音?我害怕!” 许大膀子一股身坐了起来,故意把耳朵竖起老高,突然说道:“有可能是妖精追来了!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万兰一听有妖怪,顿时毛骨悚然,掀开中间那道隔挡,连爬带滚地钻进了许大膀子的被窝…… 讲到此处,万恩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意难抑,把被子蒙在头上,笑得是满炕翻滚。 万兰撑起了身子,挥手打了他一巴掌,喝道:“笑什么笑!你爷俩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坏!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你们父子俩的手里了!” 万恩勉强止住了笑意,捧着母亲的脸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倘若没有这段插曲,怎能有如此优秀的儿子?” 万兰白了儿子一眼,妙目中却闪过爱喜的神色,一笑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你让我少操心了?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沦为今天这个样子,你还舔着脸夸自己优秀呢!” 万恩撒娇道:“娘,你就别说我了,长大后我一定好好地孝敬你,让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还不行吗?别骂我了。接着讲以后的事情。” 万兰两眼出神地望着房顶,眼角突然流出两滴眼泪,低声道:“其实我对你爹爹没有一点感情,当时我的年纪还小,思想单纯幼稚,更是在那种环境下,就带着冲动、感激与好奇,才与你死爹结合在一起。 “回家之后,我也很后悔,也很害怕。但根本没有想到会怀上你这小孽障。你死爹也曾多次想见我,但都被我找借口避开了。 “本打算把这件事就当做一场梦,开学时,我依然继续上学读书。没想到,好日子刚过去一个多月,我就出现了恶心呕吐现象……从此厄运临头,在众人的逼问之下,我不得不讲出了实情。 “你姥爷本想把此事隐瞒下去,等过完正月,就去省城大医院将孩子打掉,可当时军阀混战,道路给封死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的肚子也就一天天地渐大,我那两个后娘坏得是头顶生疮,脚底下流脓,她们到处去宣传,一时间,成为万花庄的一大新闻。 “万家人都骂我伤风败俗,你姥姥更是见头骂头见尾骂尾,甚至踩着肚子对我进行毒打。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一个馊主意,想把我带着大肚儿嫁给赵家二小子。 “赵家二小子你也见过,整天大鼻涕流出多老长,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全,唯一的优点,就是赵家的条件不错,我怎么能嫁给他呢? “嫁给他还不如嫁给许大膀子呢!当时我就横下了一条心:既然怀上了许大膀子的孩子,那么,我就非许大膀子不嫁。 “这样一来,不但我遭了大罪,也给你爹带来了灭顶之灾。三天后,你爹就离奇地失踪了,我也被逐出了家门,将我赶到这两间茅屋里。 “我大嫂、二嫂对我百般地劝说,希望我能回心转意,能嫁给赵家这户好人家。当时我的态度也很坚定,誓死不从。 “你姥姥就主张与我断绝母女关系,你那两个舅舅更是赞同。当天一家人就去了长老会,写了一份与我断绝关系的声明。从此之后,我与万家再也不相往来。 “我出生在一个富户的人家,此前洗把脸都需要丫鬟伺候,突然过上了这等贫困潦倒的生活,我哪里过得下去啊? “起初还抱着热切的希望,期待着你爹爹能够回来,然而等来的不是什么喜讯,而是噩耗。 “有的说:马车翻到沟里去了,你爹被砸死了;有的说:半路碰到了胡子,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也有的说:是让你大舅带人把他给杀了…… “总之噩耗接踵而来,我彻底地绝望了,就准备悬梁自尽。就在我刚要踏上凳子的刹那间,房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 “她自报名姓,说她叫胡思雨,是玄狐山上一个狐仙。年前我们救的那只白狐狸,正是她爹爹胡万山。 “她见我形容憔悴,极是担心,就关死了大门,日夜陪伴其侧,对我进行劝导开怀。有了她的陪伴,我的心情略加好转,只是为将来的生活而忧虑。 “她似乎知道我为什么而发愁,当下掏出一个金色的宝盆和一串普通的珠链。她对我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狐仙家族的宝物,你需要什么,心里就想着什么,报出所需要的数目。 “比如你手头紧了,需要钱花,就往宝盆里放上一枚铜钱或一些银两;如果没有米了,你就往盆里放上一把米。 “宝盆虽然能保证你的生活无忧,但保不了你大富大贵,如果你的贪心不重,可以保你十年吃穿不愁。 “她又指着那串珠链说:这珠链具有一定的法力。你孤身一人,难免会有心术不正的人,那时,你只需喊出一声‘疾’,那个人就会手脚抽筋,浑身奇痒难忍。 “有了两样宝物,我还怕什么,娘终于鼓起了勇气,为了你这个小兔小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有了宝盆和珠链在手,生活上自然安然无忧,只是当你思雨姐姐不能天天陪着我,走了之后,就会感到单调寂寞。 “万芬你二姨见我整天闭门不出,就常来家中陪伴,有她们二人的帮助,日子过得也算是无忧无虑。 “万家却是不同了。自从把我逐出家门之后,生怕把晦气留在他家。你姥姥就出了一个馊主意。 “都说一福压百祸。万家全府欢腾,鞭炮齐鸣,到处粘贴红福字,就连坟茔的的大门都涂成了红色。 “然而这些红福字并没有给万家带来好运,反而厄运接连而至。先是你姥姥和二舅去什么庙去降香,半路冲出一群野狼。 “马匹受惊,马车跌下了悬崖。车把式和你二舅当即死亡,你姥姥也被摔断左腿,成了瘫痪。 “大约没过去一周,有人举报万家贩卖私盐,不但将店铺和货物充公,还将你老姥爷、你大舅抓进了大牢。花了好多银子,才被放了出来。 “接下来更是悲惨,宅院突然失火,不但房子被化为灰烬,还有八个人在火中丧生。这件事还没处理完,我那两个后娘也卷着钱财跑路了。 “转眼到了六月十四这天,你终于出生了。那天,天空十分晴朗,就在你出生那一刻,突然惊雷阵阵,闪电如刀,好像要把天空劈开了一般。 “突然一声巨响,南村口那棵千年的古树被劈为两半,地上留着一条烧焦了的巨蛇。人们都觉得怪异,纷纷来到南村口察看,便和你的出生联系到一起。 “你大舅天生霸道,没出生的时候就说你是个讨债鬼。你一出生,古树就被劈死了,更加对你产生了怀疑。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瞎半仙儿走了过来,他为了得到一些赏钱,就开始掐算。说你不但是个讨债鬼还是妖精转世。 “万家近期厄运连连,一听这话,你大舅就对你动了杀心。当即带着几个手下闯进咱家,硬生生地把你从我怀中夺走了,直接丢在了大山里。” 第四十七章 历历往事(四) 万兰擦拭一下眼泪,又继续讲道:“当时我哭得天昏地暗,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我欣喜若狂,推开房门一看,见门口铺着一双小被子,上面放着一个婴儿。 “我以为是你大舅动了恻隐之心,又把孩子给送了回来,然而却不是,我抱起孩子一看,模样奇丑,鼻子眼睛几乎都要长到一块去了。 “但思儿心切,怎么舍得将这他丢弃?就打算把他当成一个精神寄托,就将这孩子抱进房中。 “工夫不大,你思雨姐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告诉我,孩子是玄狐山上的灵狐救回来的。 “我担心万家还会报复这孩子,就给他戴上一个丑陋的面具。虽然模样丑陋,但能遮人眼目,以免婴儿再遭伤害。时机成熟,面具自然爆裂。 “当时我欣喜若狂,对生活更是充满了信心。当你长到四岁的时候,一天,你偷偷溜出了大门,竟然跑上了街。 “当人们看到了你那张丑陋的面容,都叫你丑鬼,丑儿这个小名儿也就慢慢地传开了。” 万恩埋怨道:“我娘也是,把脸上的面具扯下来不就完事了么。正因为这张面具,人们不是叫我丑儿就骂我小傻子,整整被欺负了五六年。” 万兰抚摸这儿子的脸,耐心地讲道:“当时你大舅还没有蹲大狱,要是知道你是在伪装,岂能饶了你?还有,这张面皮具有驱灾辟邪之能,因此就一直罩在你的脸上。” 万恩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下,突然说道:“也是。我除了遭欺负之外,好像没受过什么苦。” 万兰笑道:“那是当然。我手里握有宝盆,咱家的日子自然过得很宽裕,你从小到大,根本就没受过苦。而万家的日子却是每况日下。 “你姥姥自打瘫痪之后,经常被鬼上身,买卖也是屡做屡赔,后来干脆不做买卖了,一门心思要种地。 “要说这倒霉劲儿一上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你五岁那年春天,滴雨未降。你大舅为了争夺水源,跟李家打了起来。 “先是李家人把你大舅给揍了一顿。他一气之下,就拎着铁锨,别着砍刀闯进了李家,结果酿成三死两伤的悲剧,你大舅也被打进了死牢。 “你二舅死了,妻儿都被烧死了;你大舅母也死了,你大舅也被判处了死刑,万家只剩下万钧这个虎了吧唧的家伙了,你姥爷恐怕绝后,就想花钱保你大舅的命。 “为了保住你大舅的命,你姥爷就开始卖房卖地,上下疏通关系,总算保住了你大舅的一条狗命,现在还关押在海州的监狱里。 “李家死了三口人,人家岂能善罢甘休?你姥爷只能花钱平息此事。这样一来,不但家财一空,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好在你姥爷过去的朋友很多,外债大多都不要了,才勉强过到这等地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报吧!” 讲到此处,万恩阻止道:“娘,不用再讲了。此后的事情我基本都清楚了,您确实为儿子付出的太多太多,我敢保证,以后一定让您幸福。” 万兰心里高兴,忍不住地亲了儿子一口,笑着说道:“儿啊,娘幸福与不幸福并不重要,你幸福就行。今天给你讲了这些事情,希望你记在心里,但不许怀恨在心。” 万恩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万兰道:“有的人穷其一生,只是为了报仇,最终落得个悲惨而死,你觉得那样做值得吗? “况且那时候我也天真无知,是自己种下的苦果,该当自己吞下。你爹他不安分守己,乘人之危,不但毁了我的一生,还毁了自己。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 “况且这些事大多都与万家有关,我怎能让你去杀死你娘的亲人。为了你一生平安,你知道自己是许家的后人就成了。” 顿了顿,又说道:“你原名叫许淮恩,等你长大光耀门庭之后,你愿意改名换姓名就改换名姓,娘决不反对,但眼下你必须姓万,就叫做万恩。” 万恩点头道:“母亲如此伟大,我喜欢与母亲同姓。这样一来,反而感到更加亲切。” 万兰见儿子乖巧懂事,心里的苦啊、痛啊、恨啊、怨啊……奇迹般的烟消云散。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儿子更加重要了。 明月高悬,已到中天,万兰翻了一下身子,对万恩道:“明天娘不但带你买衣服,还要带你去学校报名,赶紧睡吧。” 万恩点了点头,想了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事,这才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出三竿,万恩急忙穿上了衣服,刚要穿鞋子,忽听外面传来“咿咿”的哭声。 转头一看,见万钧哭着走了进来,抽噎地问道:“我老姑呢?” 万恩答道:“不知道啊,找她有事么?” 万钧抽噎着道:“过……过会儿叫我老姑,到……到我二姑家去一趟。”把手背挡在眼睛上,“咿咿”地哭着走了。 过了片刻,万兰端着一块豆腐走了进来。 万恩连忙对母亲道:“娘,万钧方才来过咱家,两眼哭得如同烂桃,还说让你到我二姨家去一趟。” 万兰牙根一咬,怒道:“万家不是家趁万贯么!干嘛还要累着我!” 万恩见母亲一脸的怒气,怯生生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 万兰把豆腐碗重重地丢在饭桌上,气呼呼地道:“万钧听说你要去新学堂读书,他也要去读书,可家里没钱,想让我掏钱学费。咱家还得靠别人施舍,我哪有钱供他读书啊!我要是不掏钱,你姥姥就到咱家来捉妖儿!” 万恩长叹了一声,对母亲道:“以我姥姥那刁蛮的个性,还真敢来咱家闹事,吃完饭赶紧去我二姨家一趟吧。” 母子俩胡乱地吃了几口饭,一同来到万芬的家中。 万老太太和万钧早已等候多时,单等万兰一迈门槛,万老太太就把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戳,蛮横地道:“今天我跟你算账来啦!万钧的学费你到底掏还是不掏?” 万兰本想解决万钧念私塾的问题,一听这话,大为恼怒,白了母亲一眼,哼道: “十年前我们已经断绝了母女关系,已经无账可算啦!如果你只是为了算账而来,恕不奉陪!万恩咱俩走!” 万老太太把眼睛一瞪,喝道:“今天你要不把这笔账给我算清楚了,我就跟你撞头!”脖子一抻,朝着万兰就撞了过来。 万芬一把将她拉住:“二婶儿,有事大家一块儿解决,你这是在干啥!” 万老太太把手一挥,吼道:“不行!一泡屎八块八,十个月的房租你必须得花!她都能送给外人一头驴,自家侄子的学费他不给交,她还够人味么!” 万兰自己独立这么久,已经磨炼成钢铁一般性格,见母亲说她没有人味,不禁大怒,冷冷地问道: “你有人味吗?你若是有人味就不会那样的冷酷无情!”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好你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敢打我!”万老太太愤怒至极。 可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只能两手一拍大腿,就嚎了起来:“我不活啦!我上辈子是造的那份儿孽呀!生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啊……” 万长富正在院子里浇菜,听到吵架声急忙跑了过来。见万兰哭着走了出来,便将女儿拦了下来。 劝说道:“兰兰,你别生气。事情是这样的,万钧得知万恩要进高档学堂,他整天磨我,也要去上学,可我眼下手头真的很紧,求你帮我想个法子。我也不知道你娘怎么会掺和进来,他的话就当是放屁,不要理她。” 万兰道:“万芬姐昨天也跟我说过这件事。其实我也想过了,一个十一岁大小子,斗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是那回事。 “据听说新学堂是东瀛人和海州几个富商开的,不但费用高,管理也是非常的严格,万钧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么?恐怕他一时无法适应。 “如果交了钱,还不去读书,这笔钱岂不是白花了吗?我想给他先出个念私塾的费用,让他先在私塾里历练一段时间,如果他表现得不错,咱们在共同想法子。你说我娘也不等我说话,非得要跟我算账。” 万长富道:“你娘胡搅蛮缠一辈子了,你还不知道她吗?她这一辈子,不会别的,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搭理她就好了。方才你的话也很在理,那咱就这么办。” 万兰嗪首微点,刚想往外走,恍然想起驴那件事来,便解释道:“那头驴是一伙土匪送给万恩和许三叔的。你想一想,土匪的东西我们怎敢要?卖还不敢卖,送又送不回去,所以就放在许三叔家饲养。告诉我娘,别整天咬着毛驴这件事不放。” 万长富苦涩地一笑道:“你娘啊!唉……” 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整不住她。你说瘫巴实痨的,真要打她一顿吧,这么大岁数了,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不打她吧,做出那些事还真叫人受不了。没有法子,只能有事背着她。万兰哪,都是你爹对不住你,什么事你多担待一点儿。” 万兰鼻子一酸,眼泪倏然而落,拉着万恩离开了万芬的家。 第四十八章 神秘之人 母子俩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裁缝铺子。前几天万兰给万恩定做了一件新袍子,预定今天来取。 店家很守承诺,袍子果然做好了,穿在身上也很合体。今天正是新生报名之日,万兰就没让万恩脱下来,而是直接去了学堂。 新学堂建在村南的一片空地上,规模很大,气势也很宏伟,门前有保安人员把守。万兰拿出了通知单,又报出万恩的姓名,这才让他们进去。 报名的人数很多,新生接待室的门口排起了长龙。万兰拉着万恩站在了排尾。 新生中有好多万恩的小伙伴,都是父母在排队,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就弹起球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轮到万兰了,转头一看,见万恩不在身边,便大声地喊道:“万恩,赶紧过来!” 里面坐着一个先生,他听到万恩这个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抬头对万兰问道:“你是万恩的什么人?万恩在哪?我要见他。” 万兰答道:“我是他的母亲。” 这时候,万恩已经来到母亲的身前。 万兰对万恩道:“这位先生想要见你。” 窗口很高,万恩趴在窗口前,垫脚朝里看了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先生洒然而坐,风度翩翩,正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 万恩觉得此人颇为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努力回想了半晌,不禁一惊,忖道:“这不是土匪中的吴军师吗?他怎么成了这里的先生?” 正自诧异的猜测之时,哪位先生已经走出了接待室,直接把母子俩带进一间办公室,朝外面看了看,然后把门关上。 那位先生先让母子俩坐下,然后拉过万恩的手,低声问道:“你还认识我么?” 万恩低声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那位吴军师吧?” 那先生点了点头,低声道:“正是。我们的队伍已经顺利地入住了东乡山和乱石山。乱石山不但战略位置重要,山南侧坐拥百顷良田。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北有鱼虾之供,南有稻谷之熟,确实是块宝地。说起来,还得托你小子的洪福啊!” 万恩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诶,吴先生,您不在山上,怎么来这里当先生?” 吴军师压低声音道:“据密探来报,有大批东瀛人已经跨越东海,他们收买了好多政府官员,打算进入玄狐山,想在我们的地盘上挖掘矿藏,砍伐木柴。 “我们虽然是土匪,但在民族大义面前绝不含糊。哪容这些外族人盗采我们的资源?因此我扮成教书先生,在这一带收集情报,一旦机会成熟,就将这些外族人和那些卖国贼消灭干净。” 母子俩目瞪口呆,又惊又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了片刻,吴军师又严肃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千万不要泄露我的身份。一旦泄露,不但我的性命难保,山上一千多名兄弟也深受其害。我叫吴思远公开的名字叫武思远,负责学堂的后勤一些事务,以后见面就喊我武先生。” 万兰道:“我们虽然是个山野村夫,虽然不懂得什么民族大义,但诚信和正义我还是懂得。放心吧,绝不会从我们口中露出一丝风声。” 武先生笑道:“老朽混了半辈子江湖,你们是什么人,我一打眼就能看得出来。如果我不相信你们,怎会向你们透露我的秘密?况且这位小兄弟聪明伶俐,高尚仁义,我们好多人都喜欢他。尤其是你那……” 说到这里,武先生霍地站了起来,走到衣柜里前,打里面拿出一个钱袋子,丢在了万恩的面前,呵呵笑道: “这是你胡子爹特意让我捎给你的礼物,下山时,还特意嘱咐我,让我把你招入学堂,学费完全减免。” 万恩咯咯笑道:“我只是被逼无奈,才喊他三声爹,他还真当真了?” 武先生斜楞他一眼,批评道:“这可是你小子不对了!头也磕了,爹也叫了,哪有一走就不认账的道理?” 万兰笑道:“孩子天生就缺少父爱,冷不丁地喊人家爹爹,有些不习惯,请先生见谅。万恩,既然头都磕了,爹也叫了,你不能出尔反尔。对了,请问你们送万恩的那头驴怎么办?” 武先生笑道:“那头驴是送给你们的。愿意杀就杀,愿意卖就卖,随便你们处理。还有,学堂共有五个免费的名额,万恩的学费免了。” 万兰摊着两手道:“方才我把学费交了。” 武先生寻思了一下,一笑道:“交了也没事,交学费的人很多,换个名字就可以了。过会儿就把学费退还给你们。” 万兰恍然想起万钧来,举手道:“不用了,我有个侄子,名叫万钧。哭着闹着要上学,那就把万恩的名字改成万钧吧。” 武先生点头道:“可以,过一会儿就把他喊来,今天正好我有空,打算带着他们俩去见见各位先生,分班级的时候也好有所照顾。” 万兰盈盈起身,行礼道:“谢谢先生。” 武先生笑道:“区区小事乃举手之劳,万女士不必客气。你们走吧,赶紧把那位学生喊来,我就在接待室等你们。” 母子俩离开学校,径直来到万家的大门口。万兰不愿意见母亲,在大门前等候。 万恩跑进了房中,见姥爷愁眉不展。万钧正在炕沿前整理书包,见万恩到来,便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你小子牛性啊!新袍子也穿上了,好学校也进去了。” 万恩笑道:“这回也叫你牛一把。我娘为你交了学费,现在就带你去见先生。” “太好了!”万钧乐得一蹦高,拔腿就往外边跑。 万老太太正在炕上倒着,一股身坐了起来,叫道:“大孙子,初见先生,得给人家留点好印象,赶紧换一身新袍子。” 两手拄着炕面,爬到炕琴柜前,打里面找出一件绿的带着黑花的长袍。 这袍子是用奶奶的锦袍改成的,绸缎的面料,看上去溜明铮亮,配着万钧的裤子和那双旧布鞋,显得极为不协调。 万长富打量打量,摇头道:“不好看,还是穿原来这身衣服去吧。” 万老太太嚷道:“不行,人家穿新袍子,咱差个啥!” 万长富怒道:“你这个老太婆是不是疯啦!你瞧瞧,穿一件缎绣的袍子,露个大黑脖领子,配上一双破布鞋,好看吗?瘫巴实痨的,一天就是事儿多!” 扯下万钧身上袍子,揉成一团,用力摔在万老太太的身前。 万老太太咔吧咔吧小眼睛,把袍子拨到一旁,也没敢吭声。 万钧换好了原来的衣服,便和万恩一起跑出大门外。 万兰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接待室,武先生连忙迎了出来,微笑地道:“来的正好,几个先生都在楼上,我这就带两个孩子见见各位先生,争取把两个孩子送入好的班级。” 万兰感激不尽,行礼道:“多谢先生的帮助,万兰在此有礼了。” 武先生笑道:“区区小事,不必客气。万女士,如果有事,你先回去吧,两个孩子就交给我了。” 万兰看了一眼万恩,叮嘱道:“完事之后哪也不去,你们俩直接回家。” 万恩点头道:“知道了,娘,你就回去吧。” 万兰走了,武先生引着万恩、万钧来到北边那座教学楼前。伸手轻轻的一推。两扇玻璃大门缓缓地敞开。 两个人走进了楼门,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墙壁雪白,地面也是溜光铮亮,水晶一般栏杆晶莹剔透,顶棚上还悬挂着圆形的吊灯。 一踏上楼梯,便发出咚咚声响,声音回旋,万钧每走一步都要侧耳听上一会儿。 万恩跟随武先生走进了会议厅,而万钧好像乡巴佬进城一般,看哪都觉得稀奇,左观右盼,似乎对会议室里的人毫无察觉。 武先生拉过万恩,刚想给几位先生介绍,忽听万钧道:“咦耶,这家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一放屁嗡嗡地!”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万恩拉了一下他的衣襟,这才醒转过来。面红耳赤,此后再也不敢抬头看人了。 武先生对几个先生,这两个孩子是我家远房亲戚,一个叫万恩、一个叫万钧,希望你们给予照顾。 几个先生齐声道:“一定一定。我们现在就把两个学生的名字记下来,等开完会之后,就把他们俩分到好班级去。”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武先生见没机会一一介绍,便对二人道:“你们俩先回去吧。三天后正式开学,回家准备好笔和本子,开学那天一定准时到校。你们去吧。” 万钧有些无地自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而万恩却是恭恭敬敬地给众人鞠了一躬,朗声道:“学生告退!”退步走出门外。 几个先生对万恩啧啧称赞:“这个小孩儿可不错。不但长得俊,还懂礼貌。” 另一个先生道:“那个孩子也不错。放屁嗡嗡的。”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两个人走出了教学楼,并肩朝大门那边走。万钧突然顿住了脚步,指着接待室那边道:“大丫头!大丫头!树林里见过那个大丫头!” 第四十九章 重见天日 万恩不禁一愣,转头看去,确实有个穿戴时髦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仔细回想,确实与黄芸姗的体态有些相似。 两个孩子互看了一眼,颔首轻点,便朝接待室那边奔了过去。 接待室门前人头攒动,男女老少都很多,等两个人到了近前,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两个人便寻找了起来,四下看了个遍,始终也没看到那个女子。 万恩虽然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但毕竟属于孩子的心性,以为是两个人看走了眼,一见到其他的小伙伴,便玩了起来。 书中暗表,这女子正是黄芸姗。她与黄金玲改了姓氏之后,就到李家沟去认祖归宗。 虽然李老庆已经过世多年,但他的族人还在。见到族长之后,黄金玲就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自称自己叫李玲,与母亲一直住在培洲,母亲是今年二月份过世的,临终前才讲出自己的身世。眼下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人,故此与姑姑来这里认祖归宗。 十多年前,李老庆确实在山上背回来一个女人,两个人也确实生活过一段时间,至于是不是怀有身孕,谁也不得而知。 李老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并没有家产继承。况且两个女子说的是有根有据,如果不是他的后人,谁冒充一个穷老头子的后人贪图个啥? 李族长信以为真,也就承认李玲是李家的后人。 可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一个小小的女孩家,日后又该如何生存? 当谈到这件事时,黄芸姗接过话来:“玲儿与母亲在培洲不但有房产还有门市,母亲去世之后,玲儿就变卖了所有的家财,手里的银两足够生活半辈子,眼下只缺一块地皮,打算在这里盖一所宅院。” 一个偏僻的乡村,人烟稀少,找个房基地那还不容易?当天就在族人的陪同下,把能建房子的地方看了个遍。 走了四五处,黄芸姗哪也没相中,最后见西山脚下有一片荒地,面积很大,决定就在这里建一所大宅院。 族人们一致反对,都觉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土地又是如此如此贫瘠,在这里怎能修建宅子? 黄芸姗一笑道:“这里十分宽敞,我在海州认识好多能工巧匠,他们设备先进,用不了一个月,保证就能建成一所大宅院。” 族人们见她信心满满,本事又很大,既然人家执意这样做,作为一个外人总跟着参和个啥?因此也就同意了。 黄芸姗毕竟是个修炼五六百年的精怪,想建一所宅院那还不容易?一个多月过后,一所大宅院就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黄芸姗人妖两非,又会法术,手中自然不缺少银两。为了赢得族人的信任与尊重,便披上了好善乐施的伪装。 得知东瀛人在万花庄修建一所学堂,就自掏腰包,把李家沟所有适龄儿童都送进了学堂。 然而她的善举却另有目的,那就是为了获得李姓家族的信任后,借他们之手,去除掉自己的仇家——万恩。 更何况葛淑梅是死在万恩家的门前,稍加鼓动,黄金玲就与万恩血海深仇。 即使这丫头想要从新做人,杀母之仇如何敢忘?把黄金玲送进学校里读书,岂不是给她创造最好的报仇机会? 这几天连降暴雨,河水猛涨,由于渡河不方便,加上她要见一个神秘的东瀛人,也就没让黄金玲等人到学校来,自己顺便为他们报个名。 没想到冤家路窄,还是被万恩、万钧给发现了。幸亏法术还没有全部失去,也就轻松地躲过他们的眼睛。 倦鸟归林,蝙蝠横飞,暮色已经降临。 万恩、万钧在校园里玩耍半晌,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 事情一顺百顺,万兰极为开心。晚上,母亲特意为万恩炖了一条清河大鲤鱼。 万恩玩耍了一天,早已饥饿难耐,见晚饭如此之好,也就托碗举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晚饭,母亲对万恩道:“你那个胡子爹送来好多银子,加上你思雨姐姐的银子足能买下十亩良田,即使咱娘俩不能耕种,就是出租出去,也够咱娘俩半年的费用。我听你二姨说:前街赵财主上个月因病过世了,他那个傻儿子不会经管,就打算变卖土地,我想和你姥爷和二姨商量一下,把土地买下来。你好好看家,哪也不许去。” 万恩点头道:“知道了。你走后,我就把门插上。” 万兰夸赞道:“我儿子真懂事。”梳拢一下头发,就去了万芬家。 万芬对买卖土地之事也不是太懂,就让丈夫趴着墙头,把万长富喊了过来。 等父亲落座之后,万兰就把就购买土地的想法讲了一遍。 万长富又惊又喜,忖道:“一个小女子,还带着一个年幼孩子,手中却积攒了一大笔钱银,真是了不起。” 当下说道:“赵财主卖的那块土地起初就是咱家的稻田,可以说是万花庄最好的良田,即使转包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赵财主买了土地之后就生病了,地契还没来得及更换。父亲把土地权转交给女儿,不但手续好办理,还能减免一笔税银。既然你诚心想买,那就不要再拖延了,现在就去一趟赵家,连同地里的青苗,一同买下来。” 万兰点头道:“好,就这样定了。不过这件事先别告诉我娘,我怕她添乱。” 万长富微微一笑道:“我怎能让她告诉她呢!” 赵家共有兄弟两人,父亲病逝之后,兄弟俩就分家另过。赵家老二脑袋不大灵光,平时在父亲的荫护下,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 父亲一走,也就没有了约束,整天饭店吃青楼睡,很快就把父亲留下的银子花光了,没有办法,只能卖房卖地。 一个诚心想买,一个诚心要卖,这买卖一谈即成。 当时赵家花了六十两银子买下万家的九亩七分田地,加上地里的青苗钱,赵老二张口要价七十两银子。 万兰也是一个爽快人,也不还价,当下说道:“价格还算可以。不过咱们得先看看土地去。如果禾苗喜人,田地没遭破坏,回来咱就写合同。” 赵老二抹了一下鼻涕,很自信地道:“九亩七分地就在那摆着呢,你随便去看吧。” 万长富笑道:“赵家有伙计打理田地,估计庄稼长势不会太差。但买东西必须要过过眼睛,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到田里看看去。” 次日一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一行人就到了田间。 此时已经进入六月,田地里的玉米都已经拔节了,绿油油的,十分喜人。万兰当即拍板:“这九亩七分地我万兰买了下来!” 赵老二道:“地契还是老万头的名字呢,也不用过户了。写一份合同,你交钱,我交地,就算完事。” 万长富经商一辈子,经验颇多,和一个不大健全的人办事不能太草率,便说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写文书的时候,把你的直系亲友都喊来。合同不但要在长老会写,还要盖上公章,也算是经公了。” 赵老二气呼呼地道:“我没有亲戚!他们都死光了!走,咱们这就去长老会。” 一行人直接去了长老会,委托万长老写了一份合同,其他两个长老充当证人,所有的人签字画押,买方交钱,卖方交出地契,这九亩七分土地也就交到了万兰的手中。 当地有个规矩,凡是买房子买地,写完合同之后,买方都要准备一桌酒菜,宴请双方的当事的人。 万兰虽是女流之辈,毫不吝啬,她特意在鸿源酒楼定了两大桌酒菜,借着写合同这个机会,打算把万家所有的长辈统统请到酒楼来。 十年来,万兰人鬼两非,饱受歧视,借这个机会与族人修缮一下关系,也是不错的一件事情。建议刚一提出,立刻就得到了万长富和万芬的支持。 酒楼定好了之后,跑腿学舌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万恩、万钧去办。 万家人得知万兰一下子买了九亩多土地,还在万花庄最好的酒楼里设宴,惊讶的同时,也不得对这女人刮目相看。 在开饭之前,大家伙都会围坐在桌前,喝杯茶、嗑点瓜子,相互聊天说话。当问起土地准备转包给谁时,万兰不禁犹豫了起来。 半晌才说道:“我见庄稼长势如此喜人,用不了几个月就该秋收了,转包出去有点舍不得,我想自己经营一年,转包不转包过些日子再说吧。” 万长富掐指算了算,一脸正色地道:“那可不!用不了三个月就该秋收了,转包出去确实有点儿可惜,我建议你自己经营一年,秋收时,认可花高价雇几个人。” 万芬道:“干嘛还要雇人?秋收的时候,我和你姐夫都来帮你。最好把你家的毛驴也牵回来,两头驴拉车,几天就拽回来了。” 众人一听万兰家还有一头驴,更是羡慕不已。 万长富见几个长辈们对万兰改变了看法,当即也表了态:“别看我从来没干过农活,农忙的时候我也能出一把力。” 第五十章 黄衣女孩 万长老不但辈分最高而且在族群中最富有威望,他看了一眼在坐的万家人,缓缓地说道:“不转包就不转包吧,毕竟我们老万家还是一个大户,只要大家伙团结一心,同舟共济,没有度不过去的难关。” 此话一出,万家人都扬眉大笑,纷纷表示:万兰不必发愁。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到时候谁都能帮一把手儿,用不了几天,这点粮食就收回来了。 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万兰从未获得过族人像今天这样的支持,她心里非常激动,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大家庭的温暖怀抱之中。 当晚,众人尽兴欢宴,大醉而归。 家里一顺百顺,万恩这边也是好事连连,在武先生的大力推荐之下,万恩不但被任命为学生会会长,在开学典礼这天,还让他代表全体新生讲话。 这所学堂是由东瀛人和几个富商共同和投资修建的,竣工典礼和开学典礼又是同时进行,场面一定不小。 据说典礼这天,不但有各州府的高官到场,还有许多外国人拿着录像机进行录像。能在这等场合登台讲话,可以说是极尽荣耀的事情。 开学这天,母亲早早就起床了,不但为万恩包了饺子,还拿出自己的化妆品,想为儿子打扮一番。 万恩摆手道:“不用了。武先生说了,学校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只让我早一点到校就可以了。” 万兰将香脂等物收拾了起来,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什么也不管了。时间还早,今天又是开学第一天,你最好和万钧一起去上学,免得你姥姥说三道四。” 万恩点头道:“我这就去接万钧上学。”背起书包,朝西跑去。 一进大门口,就听见姥爷与姥姥的吵架声,万恩怯生生地走进了房门,见姥爷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见万恩到来,便指着万钧道:“万恩你瞧瞧,万钧穿上这身衣服像不像灵前的小纸人。” 万恩抬头望去,见万钧穿着一件绿地黑花的长袍子,外罩一件淡黄色的马褂;头戴一顶黑色小帽。 帽顶上嵌着一块红色的玛瑙石,帽子的后面还垂着两根红缨穗;配着他那双厚厚的白边鞋子,就是大清时期的打扮。 万恩摇了摇头,轻声道:“是不大好看。” 万老太太嚷道:“一个小孩崽子懂得什么!这是前朝贵族人的穿戴,就穿这身衣服上学,保证让人刮目相看。” 万老爷子满腹怒气,讽刺道:“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把我人家的眼珠子给刮掉了,在找家里赔钱可就麻烦了。” 万老太太把屁股一颠,骂道:“死老爷子,你就能跟我作对!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有本事你找那两个贱人去啊!人家……” 万老爷子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把身子一转,朝门外走去。 万老太太把身子一转,对万钧道:“大孙子,就穿这一身衣服去上学。” 万恩拉起万钧的手,兄弟俩一同朝门外跑去。 朝雾散尽,乌云开处,一轮红日从东山顶上跳出。 虽然万恩、万钧来得很早,但校外已经站满了人群。 大清朝已经灭亡了两三年,大街上,几乎看不见有人在穿前朝的服装。万钧刚一露面,忽听有人说道:“咦耶,这大古董打哪里冒出来的呢?” 既而又引来众人的一阵嘲笑。 万恩低声道:“大哥,这身衣服可能真的不好看,你赶紧回家换一身吧。” 万钧哭唧唧地道:“都赖我奶,非得让我穿什么黄袍马褂!” 气得他一跺脚,转身就朝家中跑去。 万恩独自走进了校门,一进门,就被一个姓沈的女先生带进了教学楼。不但给他换了一身衣服,还认真地为他指导了一番。 车水马龙,各地官员以及各族贵侯纷纷前来恭贺。丝竹鼓乐,人语歌声。好多外国人举着录像机、相机不住地录像拍照。场面浩大,极尽荣耀。 大约八点多钟,盛大的典礼仪式正式开始,学生们都整整齐齐地坐在了台下,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在主持人的主持下,官员、富商们纷纷登场讲话,随后又是校长和先生讲话。 一曲音乐响过,忽听主持人高声呼道:“下面由学生代表万恩做誓言讲话!” 万恩翩然离座,神采飞扬地走到讲台之上。他身穿一套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衣,领口处佩戴着一朵红色的领花, 原本自身就很优秀,这般打扮起来,更是俊秀出尘。引得全校的女生秋波频传,窃窃私语。 万恩微笑自若,神采照人,深深地对台下鞠了一躬,然后便开始了一番激情的演说。 他说话的声音原本十分动听,这般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地宣讲起来,更有一番独特魅力,让人为其所控,情绪也随之跌宕起伏。 万兰就在场下,耳中有人不断听到有人议论道:“这就是万兰家的那个丑孩子么?怎么变得如此的好看?” “据听说怕他大舅杀他,所以他娘就给做了一个面具。” “啧啧,这么俊秀,这么的会说话,真的了不起。” 万兰又骄傲又欢喜,忽然想起历历往事,心头一酸,眼泪簌簌而下。 万芬就站在她的身侧,连忙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谁知眼泪越擦越多。 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万兰抬头看去,见儿子正在恭恭敬敬地行礼。 就在他正准备走下讲台时,忽听台下有人喊道:“等等!” 万恩转头一看,见一个黄衣少女捧着一束鲜花翩翩行来,万恩以为是沈先生的安排,便站在了那里。 那少女来到万恩的身前,向万恩敬献完鲜花之后,这才笑着说道:“万恩同学,谢谢你为我们新生增光添彩!向你敬礼!” 高高地举起了右臂,向他敬了一个举手礼。 万恩也还了一礼,说了一句:“谢谢夸奖。” 记者们蜂拥而至,围着二人不停地拍照。 这些乡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没见过世面,见女同学给男同学送花,都感到有些新奇,便开始大肆起哄。 万钧更是唯恐天下不乱,霍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小子拿花儿,管媳妇叫妈!” 一句话,惹得全场哄堂大笑。 几个先生前来维护秩序,指着站着的同学,大声喝道:“都给我坐下!” 其他同学都纷纷坐下,唯有万钧不肯坐下,见万恩与那个女孩子并肩走下了讲台,就冲着万恩一边招手一边高喊:“小傻子喳!快点儿过来!” 于先生厉声喝道:“你给我坐下!” 万钧第一天上学,还不知道学校还有纪律,总以为在喊自己的小弟,其他人根本管不着。便梗着个脖子,怒怼道:“我喊我小弟呢,关你有个屁事啊!” 有个姓桑的副校长,他主管校内纪律。见万钧闹得最欢,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指着他喝道:“你给我出去!”窜着空隙,朝他冲了过来。 万钧见来者气势汹汹,目光凛冽,有一种要打人的架势,心里顿时害怕了起来,连忙说道:“我老老实实地坐下还不行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毕竟这是新生第一天到校,在众目睽睽之下,桑校长也就没将他强行拖拽出来,怒视他几眼,也就退了回去。 沈先生对万恩的表现非常的满意,微笑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指着东北角一张双人凳子道:“你们俩就坐在那里吧。如果还有什么项目,我就去喊你。” 万恩与那女孩在凳子上并肩而坐。万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那女孩子道:“我叫李玲。家住河南李家沟。我们村子里共有八个孩子报名念书,船接船送,很不方便。” 万恩点头道:“是啊,一旦刮风下雨,就上不了学了,确实不太方便。诶,是沈先生让你给我献的花吗?” 李玲微微一笑,深深的酒窝,仿佛漩涡一般旋转了起来,附耳对万恩道:“我很敬慕你。早就做好了献花的准备。” 万恩又惊讶又欢喜,笑着道:“谢谢你啦!” 万兰、万芬一直都在盯着万恩,见他突然消失在人群当中,便开始寻找了起来,换了好几个位置,直到来到对面,这才看见万恩和那个女孩坐在一起。 见那黄衣女孩与儿子并肩而坐,微微斜侧着身子,一直都在笑吟吟地望着万恩。直到演出开始,黄衣女孩这才转过头来。 万兰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容,心中倒是大为意外。见她身材玲珑娇小,苹果似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嫣红的双颊,深深的酒窝,黑白分明的大眼盈盈清澈,满含着浓浓的笑意。只是她两峰高耸,怎么看也不像八九岁的女孩。 然而,又有谁能够想到,在这明媚纯洁的笑容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强烈的杀机! 万兰心中正自诧异,恰好撞见她移转过来的目光,连忙别过头去。心道:“我可不能让她知道万恩的母亲在一直在看着她。” 当下拉了一下万芬,便离开了这里。 第五十一章 奸懒馋滑 典礼仪式整整进行了一上个午,下午放了半天假,第二天就给这些新生分了班级;一年级共有六个班,一、二、三都是优等班。四、五、六都是普通班。 万恩被分在一年一班;李玲分在一年二班;万钧则分在一年三班……。 开船不等客,当天就正式开课了。万恩聪明好学,在班中始终都是出类拔萃。 然而万钧却是恰恰相反,不但学习不好,而且还经常调皮捣蛋,打架骂人。可以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有一个先生说他好话的。 单有一样,别看其他科目都不咋样,唯独对美术情有独钟。 晃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起了秋收。万花庄地广人稀,几乎家家都有好多的土地,秋收时节,学生就出现大批旷课现象。 学校也很人性化,干脆就把休息日归纳在一起,给学生放了五天农忙假。 万兰出身在大户人家,不懂得庄田之事,有心雇佣几个零工,可这段时间里家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工夫到外面去挣钱?没有办法,只能与父亲去收割庄稼。 正自发愁之际,这五天假日如同下了一场及时雨。 万恩自幼懂事,便与母亲一起下田去干农活。 万长富把万钧也带到田里。头一天他还能坚持,第二天就开始耍起了赖皮,除了偷懒耍滑之外,还不住地磨磨叨叨。 在爷爷和姑姑的哄捧之下,这才勉强地干了两个小时的活。 万钧一想还有三四天的活计要干,他开始泛起愁来。心里一直在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要是有点儿病那该多好啊。” 恍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讲过神仙让人生病的故事。忖道:“我不如到小庙儿里求求神仙,赐我一点病儿,这几天也就不用干活了。” 想到这里,借着撒尿之机,偷偷地跑进小庙儿里。直挺挺地跪在神像前,反反复复地祈求道:“多少有点儿病,千万别丧命儿。” 祈祷完毕,便在庙台上坐了下来,期盼着肚子一疼,或者脑袋一痛,他就哭着去见爷爷。这样一来,不但能回家养病,老姑还能给他买一些好吃的。 万芬夫妇俩收割一块地之后,就赶着驴车去万兰家忙秋收。万钧发现后,急忙蹲在庙台的下面。 他自觉感到隐藏得很隐蔽,却不知驴车转弯时,还是被人家看个正着。 万芬丈夫见万钧撅着个屁股,正藏在庙台的下面,有心大喝一声,又一想:这孩子一定是在偷懒,也就没有去打扰他,赶着驴车快速而过。 万钧掩耳盗铃,以为他没看到别人,别人也就没发现自己,等驴车走远了,又坐回在石阶上。等了半晌,也不见有病上身。 心里一直在想:“我跪在神像前求了老半天,怎么还不生病呢?莫非我心不诚?过一会儿如果还不生病的话,我再去庙里拜拜去。” 万芬与丈夫到了田间,就把碰上万钧之事讲了一遍。 万长富十分生气,便对万恩道:“万恩,你把万钧给我喊回来。他要是不回来,就说晚上爷爷不让他吃饭。” 万恩答应了一声,撒腿如飞,很快就跑到了小庙儿前,却没见到万钧的身影。以为他躲在小庙里,便悄悄地趴在庙门前朝里察看。 见万钧直挺挺地跪在神像前,双手合掌,两眼微闭,嘴里反反复复地叨咕着:“多少有点儿病,千万别丧命!” 万恩又生气又好笑,决定给搞个恶作剧。于是运足了气力,单脚一跺,“哈!”的一声大喝。 这一声用的是丹田之力,声音十分响亮,吓得万钧“妈呀”地叫了一声。两手一抱脑袋,大嘴一张,“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此时的万钧已经吓得懵圈了,以为是大仙震怒,便哭着喊道:“大仙儿啊!大仙儿。我不装病了,我这就回去……” 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猛一回头,见万恩正在捧腹大笑。 便站了起来,破口骂道:“稀你娘地,小傻子,你差一点儿没把我给吓死,我非得整死你不可!”拾起一块青砖头子,哭唧唧地追了出来。 万恩见他举着砖头要打自己,嬉笑着朝地里跑去。 万钧正不想干活,借着这个机会,哭唧唧地回到了家中。 万老太太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捡炸开的豆粒,见万钧哭着走了进来,便问道:“大孙子,怎么的啦?是谁欺负你啦?” 万钧生怕奶奶不够重视,就哽咽地说道:“小傻子……小傻子就是个坏。” 抽噎了几声,又说道:“人家正想拜拜神仙,小傻子一脚就把我踹……踹到小庙里去了,然后……然后就吓唬我……把我吓都吓瘫巴了,险些没晕死过去。” 万老太太一听这话,不禁大怒,冲着东邻居扯着嗓子喊道:“大军子!大军子!” 大军子名叫许大军,是万芬的大儿子。听到喊声,便翻墙跳了过来:“二姥儿,你喊我有事么?” 万老太太道:“你赶紧去南河套那块地里走一趟,把你二姥爷喊回来,就说我家出了大事了。” 许大军见万钧哭得如同泪人一般,以为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也不多问,急匆匆地跑到田地里。 大声叫道:“二姥爷,二姥爷,我二姥儿叫你回家一趟,说家里出了大事。” 万恩也是刚刚回到田地里,因为万长富正在前面割玉米,所以也没来得及把事情讲给他,加上许大军也没讲清楚,万长富听说家中出了大事,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一进大门,见万钧正坐在凳子上抹眼泪,急不可耐地问道:“出什么事啦?” 万老太太大声嚷道:“你别帮万兰家忙豁去啦。帮她家干多少活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儿。万钧帮她家干了两天活儿,还被万兰家那孩子给踹进小庙儿里去了。瞧瞧,把咱家大孙子给吓的,魂儿都吓丢了。哭着跑回了家。” 万长富摩挲了两下胸脯,责怪道:“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家里真出了什么大事,闹了半天是两个孩子打架呀。” 把头一转,对万钧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万钧天生就能撒谎,就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万恩如何把他踹进庙里;如何借助神仙吓唬他;把自己吓得如何如何厉害。 万长富见是两个孩子在打闹,因此更没往心里去,对万老太太道:“以后别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万老太太嚷道:“都要把万钧给吓死了!这还叫小事啊?万一吓死了可咋办!” 万长富吼道:“他不是没死嘛!”一甩袖子,朝门外走去。 万老太太指着万长富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就知道给闺女打溜须!打也白打,狗屁好处你也闹不着。” 万钧终于找到了不干活的借口,因此也就不哭了,撇着嘴道:“咋闹不着呢。下晚儿能混一顿酒喝。那小酒盅儿一端,吱儿吱儿的,把我爷小嘴巴儿都能乐开了花儿。” 万兰、万芬等人正在为万家担心,却见万长富一脸不悦地走了回来。万兰便问道:“家里究竟出什么大事?” 万长富气呼呼地道:“屁事也没有!万钧说万恩一脚把他踹进小庙里,还吓唬他,把他吓个半死,就这点儿破事。” 万恩一旁嚷道:“我才没踹他呢!”当下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万长富听完,气得牙根直痒,愤愤地道:“这个瘪犊子!不但奸懒馋滑坏,还整天撒谎尿屁的!和他死爹一样,长大了也不是个好东西!” 万芬劝道:“别生气了。万钧从小到大也没干过活,帮着干一天多的活已经不错了,找个借口回家也是正常。” 万长富哼道:“你没看着呢,干点活抽筋剥骨的。大家伙哄着捧着地,这才勉强干了一天的活。你看看人家万恩,比他还小了两岁,要比他要强过百倍。” 万兰道:“别生气,过年说啥也得承包出去。” 生气归生气,但活计还得去干。经过几个人共同的努力,终于把三亩多地的大豆收割回家。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中午大家伙只是吃了一些干粮,万兰决定晚上必须做几样好饭菜。 可自己也是累得腰酸腿疼,就打算从酒楼买一些饭菜回来。主意拿定之后,就换了一身衣服,去了酒楼。 酒楼的老板娘也姓万,与万兰是家族姐妹,得知都是自己的家人吃饭,便对万兰道: “都是自家人,我建议别点炒菜了,我给你炖一条大鱼,再来一个小鸡炖蘑菇。刚出锅的肉包子每人来几个,也就够吃了。炒一些破土豆子、破豆角子,不但费钱也未必有人爱吃。” 万兰点头道:“行,今天你就为我做一把主。不过小鸡炖蘑菇要两份,我娘腿脚不好,不能来我家吃饭,给她也送去一份。” 老板娘笑道:“干嘛要两份?饭店是咱自家开的,我告诉后厨多下一些材料就够老太太吃了。” 就这样,万兰把一份小鸡炖蘑菇和十个包子单独打了一个包。刚一走出楼门,见父亲怀中抱着一只小狗,打东边走了过来。 万兰问道:“哪来的一只小狗?” 万长富笑道:“从东头老孙家要个狗崽子。我家紧把大西头,养一只狗,来个人,来个牲口啥的,多少也能有个动静。” 万兰道:“既然你要回家,就把菜和包子给我娘带回去。马上就开饭了,你到家就赶紧回来。” 万长富答应了一声,拎起饭菜就往家里走。 第五十二章自作自受 万钧正在房门口站着,见爷爷手里拎着饭菜,怀里还抱一只着小狗,就乐颠颠地迎了上去:“爷,手里拎的是啥好吃的呀?” 万长富心里一直在憋着气,也就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屋子里。 将狗崽子放在了地上,转身去了厨房,把菜和包子分别装进盆里,将碗筷、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对万老太太道:“这是万兰给你买的包子和菜,趁热乎,赶紧吃吧。” 万钧正蹲在地上逗狗,猛一抬头,见桌子上摆着包子和鸡肉,一股身就爬到炕上,欣喜地叫道:“咦耶,这大包子!还有鸡肉呢!” 万长富瞪视他一眼,哼道:“干点活抽筋剥骨,见到吃的比谁都积极。” 万钧嚷道:“谁抽筋剥骨啦?我都给他家干了一天半的活啦,还想咋的!” 万长富哼道:“干了一鸟窝那点的活计,你还有脸吃人家的东西?” 万钧充耳不闻,两眼闪动,盯准了一块鸡肉,探手就捏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把头一扬,将鸡肉丢进口中。 万长富越看越生气,突然抡起了大巴掌,“我叫你吃!”照着他的后脖颈子就是一个大脖溜子。 只听“啪”的一声,打得万钧脑袋一晃。嘴巴一张,“啊”地叫了一声,鸡肉从嘴里掉了出来。 捂着后脖颈子,哭着问道:“你打我干啥呀?” 万长富举着巴掌瞪视着他,喝道:“你为啥要告人家万恩的黑状?” 万钧自知理亏,也不回答,咧着个大嘴,哭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就稀罕人家小傻子!咿咿咿……” 万老太太见孙子受了委屈,这下子可不干了,拾起戳在角落里的拐杖,骂道:“老该死的!我让你打我大孙子,今天我和你拼命!”举起拐杖要打万老爷子。 万长富见老太太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是生气,真想也揍她几巴掌,又见瘫巴实痨的样子,又无法下手,愤愤地跺了一下脚,转身朝门外走去。 万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虽然挨了一巴掌,但见有这些好吃的,也就不哭了。拾起掉在桌子上那块鸡肉,就送入口中。 嚼了几下,转头对奶奶道:“奶呀,这鸡肉可真香啊!赶紧吃来吧,过一会儿就放凉了。” 万老太太放下了拐杖,两手一拄炕面,屁股朝前一颠,就到了桌子前。娘俩就开始大吃大嚼。 吃完这顿饭之后,万钧心里一乐呵,也就把所有的事都给忘记了。 次日一早,见早饭就是高粱米粥和大咸菜,万钧一看就够了,便跑到老姑家蹭了一顿饭。 既然饭都吃了,也得帮人家干点活啊。就这样,跟着万恩干了一会儿农活,大概是干够了,借着尿道又走了。 万兰家总共不到十亩地,在万芬夫妇俩的帮助下,已经收回来一大半。 那些土地较少的人家,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就抽出时间来万兰家帮忙,不到四天时间,就把粮食都收回家中。地里只剩下一些秸秆,也就不用着急了。 五天一过,万恩、万钧背着书包又上学了。 单说这天下午的第一节课,万钧踢了半天的足球,又乏又累,加之对算数课特殊不感兴趣,越听越觉得烦人,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 先生知道他什么也不会,本着在课堂上不调皮捣蛋就行的心里,愿意睡就睡吧,也就没有唤醒他。 万钧睡着睡着,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清河岸边上玩耍,环身四顾,阳光刺眼,依稀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远处向他微笑,突然她的脸变成了黄芸姗。 她怀里抱着小雪貂,从一片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满心欢喜地狂奔了过去。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把身子一转,径直往河里跑。 没跑出几步,突然脚下一绊,一头跌入水中,他心中焦急,一边跑一边大喊:“大丫头!大丫头!” 同学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做题,听他大声一喊,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 先生这回可真的生气了,几步就冲到他的座位前,劈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抡,将万钧甩倒在座位下面。 万钧被摔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你摔我干啥呀?” 先生喝道:“课堂上你不但睡大觉还大喊大叫,你给我在前边站着去!”一把拎将起来,再次一甩,两脚“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诶呀!我的脚丫子碎啦!稀你娘的,等我整死你!”万钧一边抖着脚,一边破口大骂。 先生见他在课堂上就对自己破口大骂,有些挂不住劲了,拾起教鞭就要打他。 万钧也怕挨揍,一股身爬了起来,哭着喊道:“我让你打我,你等着的!回家就告诉我奶去!下黑就找你家去!” 推开房门,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路上嚎啕大哭,很快就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万老太太正和万芬的母亲在树下说话,见孙子痛哭流涕地跑了回来,便问道:“怎么啦?” 万钧哭道:“先生打我啦,把我往死里头打!都把我揍趴下啦!” 万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骂道:“他娘的!还红毛了呢!竟敢打我孙子,走,找他去!” 万芬的母亲劝道:“我说她二婶喳,人家先生管孩子,也是为了咱家孩子好,你先别冲动,等万钧他爷回来后,到学校打听打听,等事情问清楚了再解决这件事。” 万老太太把手一摆,嚷道:“不行!有过这一次就有下一次,我今天必须找学校说道说道去。” 恰好万芬家的驴车正在门口拴着,万老太太一手拄着大腿,一步一步地爬到驴车前,在万钧的搀扶之下,上了驴车,万钧牵着毛驴,哭唧唧地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前。 万老太太坐在学校大门口就开始大骂了起来。 校长和好多先生走了出来,不但没有向他赔礼道歉,还对万钧严加斥责。 万老太太向来胡搅蛮缠,又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几招,就在学校的大门前耍了起来。 校长是个东瀛人,负责纪律桑校长也是个狠角色,他们那惧怕这些,当即对两个门卫道:“把将这个老太太给我轰走!通知教务处,将万钧同学开除学校!” 万老太太一股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与两个校长去撞头。 两个校长也不理他,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两个门卫抓过万老太太的肩膀,拖死狗一般,将万老太太扔进垃圾堆里。 万钧抡起拳头想要打那两个门卫,结果被人家一脚踹翻在地,娘俩只能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嚎。 早有路过的人通知万长富和万兰,先把两个人送回家中,然后与学校进行交谈。 这些东瀛人向来不留情面,当即拿出了校规,告诉万长富,你家孙子犯了哪条纪律,因此作出开除处理。 万长富离开了学校,直接去了长老会,想托三个长老去说情。 三个长老苦着脸道:“人家是私立学校,上面还有大人物撑腰,我们长老会是自己设立的机构,管不着人家,我们的面子在人家那里不值一文钱!” 万长富听完这话,也没有咒可念了,就去找万兰,让她去找武先生说说情。 武先生不但是个土匪,与自己又不大熟悉,万兰可有些为难了。但毕竟是为了自家的侄子,只能鼓起勇气去见武先生。 武先生对万钧颇为了解,万兰话一出口,就被武先生给拒绝了,他缓缓地说道:“既然校方做了决定,谁说情也没用。况且你这个侄子也真不招人稀罕,调皮捣蛋,满嘴脏话。 “开学不到两个月,一共打了五次架。你母亲又在学校大门口大哭大骂,影响实在是太坏了。这些外族人只讲规矩不讲人情,就是我去求情也是没用。 “这学期不属于正式开学,属于实验阶段。万钧交的学费属于下学期的,我跟校长说说,可以把学费返还给他,拿着钱,去找另一所学校吧。” 武先生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万兰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地给人家行了个礼,离开了学校,直接去见父亲。 三口人都在家中。见万兰到来,急不可耐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万兰摇头道:“这些东瀛人办事方式和咱们不一样。上学肯定是没有希望了,不过这趟也没有白去,学费能给返回来。” 万老太太抄起烟袋,在炕沿上猛敲了几下,骂道:“这帮该死的外族人,敢在万花庄耍威风!给我找根绳子,明天一早,我就吊死在学校的大门上!” 万长富厌恶地甩了一下手,喝道:“你就别再捉了!你觉得耍你那五把招儿管用吗?那些把大门的都别着家伙,不等你上吊,早就把你脑袋瓜子给打爆了!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别再丢人现眼啦!” 万老太太一听把大门的都别着枪,也不敢再咋呼了,转头对万钧道:“大孙子,别着急也别上火。庄子里还有两家私塾,我这就让你爷看看去。” 万长富叹道:“不是那份念书的料,念啥也没用。我怕他到私塾那里再丢磕碜去。” 万钧把肩头一晃,哭唧唧地道:“不嘛!我要念私塾!” 第五十三章 万花庄惊变 万兰摆手道:“不用去了,我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李先生,他说:自打成立学校之后,所有的学生都走了,庄子里的几家私塾都已经关门了。” 万老太太生怕万钧上火,便安慰道:“大孙子,不用上火。俗话说得好,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咱非得指着念那几本破书!明个咱学手艺挣钱。” 万长富点头道:“学手艺还真是一条出路。哪天我问问杨木匠,看看他还招徒弟不招了。” 话音未落,却听万钧道:“我才不学那破玩意呢!死累死累地!” 万兰问道:“干什么不累?那你想学什么?” 万钧虽然念了不到两个月的书,但不知为何,竟然莫名地喜欢上了画画,听姑姑问起这话,便把小嘴儿一咧,嘻嘻笑道:“先生夸我能画画,还说我有天赋。我想当一个大画师。” 万老太太拍手道:“行,奶奶支持你!” 万长富怒道:“你别想就啥是啥!那颜料、宣纸、画笔都是很贵的,你拿个屁支持啊?再者说了,全天下有几个靠画画挣钱的?” 一提到钱,万老太太不禁想起退回来的学费。当把头一转,对万兰道:“万兰哪,学费要是退回来话,你就别要了。给万钧买纸和笔,让他在家里学画画。” 万兰本来就没想过要这笔钱,听母亲还特意提起了这事,很是生气,反问道:“我为万钧交学费的时候,要你们还过钱吗?”气恼之下,转身就走了。 万长富指着万老太太,咬着牙道:“娇妻拧子,不进烟儿的灶坑,都让我给摊上了!这是瞎子闹眼睛——没治了!”当即也走出了房门。 两天后,武先生果然把学费给退了回来。万钧就用退回来的学费买了好多纸和笔,闲着没事就在家中画画。 而万恩的确是一个好孩子,他不但头脑聪明,而且学习刻苦,学习成绩始终在同年组数一数二。 别忘了,一年二班还有一个黄金玲,此人属于半人半妖,智力要比普通人高得很多,两个人同属于一年组的佼佼者,虽然表面相互称赞,但暗中较劲,谁也不想落在谁的后面。 男孩子的缺点就是粗心大意,经常马马虎虎;而女孩子则是认真细心,若论考试成绩,黄金玲要比万恩好上一点点。 要论攻克深奥艰涩的难题,万恩每每要更胜一筹。不但令先生们感到折服,就连这个妖女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学校经常搞各种竞赛,两个人在同一个学年组,有时候竞争,有时候合作,不知怎地,黄金玲明知这小子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但见了他俊秀的脸庞,始终起不了厌憎之心,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这段时间,黄芸姗一直都在为东瀛人办事,在她的公关之下,买下玄狐山两万多亩林地,不但开了一家林场,还开了三个煤矿和一个金矿。 为了在玄狐山一带站稳脚跟,她把李氏家族中的壮汉完全招募到山上,以保护矿山和财产为由,暗中组建了一支地下武装。 正因为她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顾得上督促黄金玲暗杀万恩之事。 而黄金玲在人们的关怀之下,仿佛脱胎成人一般。在忙碌的学习中,似乎忘记了来此处的目的,心中的杀意也是一扫而光。 黄芸姗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她也不忘打听黄金玲这边的消息,得知她不但在学习上出类拔萃,还经常与万恩待在一起,不禁大怒,这个周末,她突然回到了家中。 一进房门,见黄金玲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便阴阳怪气地问道:“你的学习成绩不错吧?听说你的考试成绩回回第一名?还与你的仇人眉来眼去,这是真的吗?”语气虽然缓慢,却是森寒透骨。 黄金玲只觉背脊飕飕发凉,回眸望去,见黄芸姗越逼越近,双目凶光凌厉,甚是怕人。 她与这个姑姑相处数月,知她喜怒无常,出手狠辣,虽然靠自己的身份来打掩护,但这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多半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一念及此,心下不由得慌乱起来。 黄金玲极其聪明,倘若此刻实话实说,恐怕性命难保,还不如说几句假话,先躲过这一劫难。 于是便说道:“姑姑别动怒,其实玲儿每一时,每一刻都想着为母亲报仇。只是刚入校时,始终无法靠近万恩,于是我就刻苦地学习,终于与万恩结为了好朋友。前天晚上,我送给万恩一个毒包子,昨天没看见他上学,万恩可能已经死了。” 黄芸姗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看见他吃了?” 黄金玲点头道:“我眼看着他吃下整个包子。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想把他当场毒翻,因此蛊毒的剂量投放得很小。” 黄芸姗听完这话,立刻转怒为笑,哈哈笑道:“无论多少,只要他吃到肚子里,必死无疑。我给你的是北海蝎蛇蛊,一旦进入人的体内,便顺着气血经脉四处疯狂咬噬,最后沿着脊柱钻入脑中,吸食脑髓,令人疯魔而死。你做得不错,我这就去马蹄山去见你爷爷。”身形一展,化作一团黑烟,便不见了。 黄金玲知道黄芸姗心狠手辣,一旦发现万恩还活着,我岂不必死无疑?连忙收拾收拾东西,就躲进同学李艳艳的家中。 黄芸姗很快就到了马蹄山,见到了父亲之后。便把黄金玲毒死万恩之事学讲了一遍。 黄道安虽然法术全失,毕竟是修炼几千年的老黄仙,掐指一算,便知凶吉。 当下摇头道:“九九,金玲这丫头是在骗你,万恩阳气旺盛,不但没死,反而正处在上升阶段。” 黄芸姗眼中凶光爆闪,咬着牙骂道:“该死的小贱人!竟敢骗我,我这就杀了她!” 黄道安摆手道:“黄金玲千万不能杀,如果她死了,我们就更无法靠近万恩了。九九,眼下不是雪耻前仇的时候,我要你暂且放下恩怨,把精力放在拯救黄仙家族上。” 黄芸姗没明白父亲的意思,起身道:“父亲明鉴,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黄道安叹道:“黄仙家族满门一千多口,眼下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了,而且都惧怕仙家的追杀,都像冬天里的蛇一样蛰伏在山洞里。 “在这岌岌可危之际,我不需要你冒死去报仇,而是利用东瀛人的势力、利用你特殊的身份,处心积虑地分化瓦解其他家族,在各族之间接连制造矛盾。 “一旦族群之间爆发了战争,我们的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混入某个族群当中,这样一来,不但为你的兄弟姐妹找到了一个庇护所,将来还能打下一块属于我们的地盘。” 黄芸姗眉头紧皱,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利用李家打败万家?” 黄道安点头道:“眼下万家得势,李氏族人和其他族群自然气恨难平,我们就利用族群之间的矛盾大做文章,或能收到奇效。” 黄芸姗起身行礼道:“爹爹高明,孩儿就按照爹爹的意思去办。由于九九身份特殊,以后就不能经常看望父亲,爹爹保重。”身形一展,朝洞外飞去。 黄芸姗不再逼迫黄金玲杀人,自然也就风平浪静。 万花庄的夏季凉爽而又美丽,庄子里村民还保留着昔日平等之风,虽然对三个长老十分敬仰,但决不是敬畏的缘故,而是由于由衷的钦佩而产生的。 由于玄狐山一带地处偏远,官府只在这里设立一个简单的机构,虽然委派几个官员,但一个月也不来一次,庄子里一些事情多半由长老会处理。 因此这里没有任何严酷的律例束缚,完全不同于其他的州城。百姓的生活颇为悠闲,渔猎耕种,知足安乐。 万恩由于家庭特殊,在歧视中长大,从未获得过别人的尊重。 自从母亲与万家人修复关系之后,人人友爱,家家和睦,彼此之间宛如亲人。自他记事那天起,从未像现在这般温馨安定,发自内心地快乐过。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后初秋的一天夜里,李氏族人突然来了一个集体大返乡,赶着十多辆大马车,车上装着好多大箱子,看样子货物很多。 万花庄和平已久,几十年不生战祸,防范意识自然有些懈怠。虽有庄丁巡更守夜,但见这些都是外出务工的乡亲,也就没有详细检查,只是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乡亲一样,笑着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些人经过训练,已经组建了队伍,李猛子、李闯子正是这帮人的首领。 兄弟俩生露出马脚,率先来到几个庄丁的面前,很客气地掏出香烟,给每个人点着。 李猛子满脸堆笑地道:“矿山换了股东,给我的待遇大不如从前,我们撇家失业的走了两三年,正好想回家看看,借机就给这位新老板来了一个大罢工。” 几个庄丁信以为真,都是同村人,也不多想,就放他们进了万花庄。 马车在李家祠堂前停了下来,逐个打开箱子,里面除了武器之外,还有十多个东瀛人。 一个腰挎指挥刀的家伙,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分头行动,按照原计划行事!” 一百多人迅速散开,扼守要道,不但包围了村庄,把长老会和民团也给包围了起来。 这些人训练有素,加之事先早有预谋,大兵如同天降,还没等这些庄丁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家缴械了。 第五十四章 小人得势 次日一早,钟声长鸣,全体村民都被召集到长老会的大院里。只见长老会的牌匾已被摘除,换上了“守御会”和”金龙会”的牌匾。 一位海州府的官员主持大会,他哑着声音宣布道:“经过海州府决定:从今日起,革去长老会三个长老职务;废除此前的一切规章制度;海州府决定:由李长发先生担任守御会的临时会长,李猛子为守御会的副会长;李闯子为守御团团长。 李家人欢呼雀跃,万家人却如同霜打的茄子,都蔫蔫的低下头来。 当然也有好多人进行抗议,可当时就被带走了,后来也就离奇地消失了。 自从李家掌权之后,党同伐异,不到五天的时间,便处决了十二个庄丁;驱逐了二十户富贵人家,将他们的土地、房产等完全充公; 又以各种罪名囚禁了三名长老和十多名当地的乡绅;一时小人猖獗,歼佞横行,人人自危,缄言自守,惶惶度日,实则这才是万花庄最灰暗时日的开始。 万长富虽然不属于富人之列,但他家与李家过节很深,虽然在他身上无利可图,但他家也在逐出之列。 万老太太这回也不咋呼了,整天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抹眼泪。 万钧也不再画画了,咧着个大嘴,整天咿咿地哭个不停,对爷爷问道:“爷,我们去哪呀?” 万长富叹道:“先在郊外搭个帐篷,你和你奶先在帐篷里过夜。我去见见以前的故友,求他们帮衬一把。” 正当举目无亲之时,万兰领着万恩走了进来。 万兰问道:“你们打算搬到哪里去?” 万长富叹道:“人穷断六亲,我能去哪里!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先搭个临时帐篷,然后在找落脚之地。” 万兰把二两银子偷偷地塞入父亲的衣袋里,低声道:“李家人只是一时的猖獗,蹦跶不了多久。我建议你们往西北走,小魏家沟、小高家沟、马家沟等地都有空闲的房子,不如在那里租两间房子,先安顿下来。等万花庄解禁了,我和万恩就去看望你们。” 万长富点头道:“也好,我这就去小魏家沟去找杨木匠,让他帮我租两间房子。” 就这样,三口人坐上了驴车,含着眼泪朝村外走去。 小人得势,疯如猛虎。万兰母子俩虽然与李家没有什么过节,但毕竟母子俩痛打过李半仙儿,因此也很害怕,不敢在街上多留片刻,急匆匆地往家中走。 谁知道冤家路窄,当母子俩走到西胡同的时候,正遇见李闯子带着三个心腹去检查店铺。 李闯子是李猛子的大哥,其实兄弟俩的真名就叫李闯、李猛,那些较为熟悉的人,都习惯后面加一个“子”字,后来叫习惯了,大家伙也就都这般称呼他们。 这兄弟俩天生彪悍,特别能打架,一次李闯子与许家沟的一个许姓的村民发生了口角。当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是放了一句狠话,也就没敢动手。 回到万花庄之后,就唤来一群狐朋狗友,带上砍刀和大棒子,就来许家沟找这户人家打架。 没想到许氏家族很团结,一下子就涌出二十多个人,先用石头打,后用棒子削,把这帮家伙打的是头破血流。 李闯子在这一带横行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委屈?举着砍刀就要找人家去拼命。 可没等他靠近,一顿大石头就给他削趴下了。接下来又是一顿暴打,结果把左腿给打断了,变成了瘸子。 李猛子也带人多次来寻仇,结果也被人家打得个屁滚尿流。 当时李家人还属于下等人,没钱没势,属于当地的穷棍子。他们也曾告到了官府,可这些当官的拿钱才肯办事,这几顿打也就蔫认了。 如今的李闯子当上了守御团团长,可说是今非昔比。老话说得好,小人得势君子危。李闯子一看见万恩,立刻就想起了几年前在许家沟惨遭毒打的一幕。 有心抽万恩几个耳刮子,再让他骂几句许家人就完事了,可一看到万兰的那张脸,不禁婬心砰动,突然动了罪孽的想法。 转头对三个心腹道:“爷几个,万兰这小寡妇太遭人稀罕了,今天恰好遇上了,先把那小崽子打晕了,再把万兰整到胡同里去,先爽上一把!” 三个心腹都是李家族人,有七叔李长信和两个堂弟李三儿和李四儿。 李长信今年五十多岁了,此前当过几天私塾先生,有些文化,擅长溜须拍马。他早就知道李闯子喜欢万兰,便冲着李闯子一笑道: “万寡妇不但长相迷人,而且颇有文化,若不是出过那档子的事,恐怕早就成了哪位高官的阔太太了。闯子眼下已是今非昔比,前途无量,七叔想给你从中做个媒,将万兰纳为妾身,你看怎么样?” 李四儿咽了一口吐沫,点头道:“七叔说的是。大丈夫理应多娶妻妾,广蓄奴婢,闯子哥手中拥有良田百顷,又贵为团长,更当如此。闯子哥,这娘们可比你家嫂子强多了!” 李三也是李闯子新提拔起来的小头目,极想给李闯子打溜须,一笑道:“万寡妇确实不赖,让我们几个一使唤,都给弄遭尽了。还是闯子哥弄到家里去,独自享受去吧。也让她给你生出一个好儿子,那多棒啊!” 李闯子一听这话,不禁心花怒放,还真动了纳妾之心,把手一举,对手下吩咐道: “三儿、四儿,你们俩把那个小崽子给我控制住,我就把万寡妇扛进我房中去,先送她几两金银,把她收拾完了,在好酒好菜的招待她,我不信她不嫁给我。” 三个人一同附和道:“那可不,女人这玩意是个啥呀!撞见闯子哥,就是撞上福气啦!” 主意拿定,三个手下便横在了路的中间。 李闯子抱着肩胛,站在最前头。他原本便是倨傲自大,现在成了万花庄的守御团团长,更加目空一切,浑身洋溢出轻浮骄横之态。 万恩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他在凶险与磨难与凶险的历练下,变得异常的勇敢。 见几个人不怀好意,凛然地走到前头,用身子护住了母亲,双拳紧握,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闯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没什么!是这样的。如今我们李家翻身做了万花庄的主人,你们万家已经沦为我们的奴隶,而你万……万兰却不同,我想……我想……” 他平时喜欢说笑,谈起男女之事更是滔滔不绝,今天在万兰面前木楞呆板,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李长信见李闯子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非常着急,主动走上前来,呵呵一笑道: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侄子正是如此。万兰哪,本来你也在驱逐之列,可我家闯子贤侄琴心剑胆,不忍心让你们母子俩流浪他乡,你必须得感激他呀! “今日恰好在此撞见了你,七叔忽生一念:闯子贤侄正有纳妾之心,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倘若将你们俩能走到一起,岂不是‘佳偶天成’,良缘天配么?万兰你要是嫁给了闯子,不但确保你家那九亩七分地不失,还能把你爹爹他……” 不等他把话说完,万恩立刻以牙还牙,回报以颜色,反问道:“李闯子已经重用了你,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给李闯子做妾?家丫儿配家小儿,那岂不是亲上加亲!你这个老浑蛋不但当七叔还能当岳父,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这几句话尖酸而又刻薄,比骂人还要难听几倍,气得李长信面色铁青,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颤声骂道: “小崽子……小杂碎!我……我……”青衫鼓舞,大喝一声,举着拳头朝万恩头部砸了下来。 万恩身材矮小,见拳头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便把身子一蹲。李长信身材瘦高,结果一拳击空。 由于用力过猛,一个收身不住,朝前打了一个踉跄。这样一来,下半身几乎就要撞到万恩的身上。 万恩见机会已到,双拳齐出,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两拳都打在李长信的要害部位。剧痛难忍,仿佛那物和肠子都被捣碎了一般。 李长信“啊”的一声痛叫,仰面翻倒在地,两手捂着裆部,翻身打滚,破口大骂:“稀你八辈子祖宗的!你这是让我断子绝孙啊……” 李三、李四急忙蹲下身子,开始为李长信搓揉肚子。 李闯子那双三角眼惊怒交集,恶狠狠地打量着万恩,仿佛想将万恩撕成碎片。冷冷道:“小兔崽子,我七叔你也敢打,吃了老虎胆了吗?” 万恩冷笑道:“老虎胆倒是没吃过,只想挖出几个恶人胆尝尝!” “那我就成全你!”“呛啷”一声,李闯子拔出了腰刀,目中凶光毕露,杀气更重。 万兰有宝器护身,全然不惧,闪身挡在万恩的身前,指着李闯子喝道:“有事跟大人说,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李闯子婬笑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答应今晚陪我,咱万事皆休,否则,嘿嘿,我李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五十五章 狐女英豪 万兰冷冷地道:“瞧瞧你那副德行!便如同一只癞蛤蟆,恶俗不堪,当心老天报应!” 李闯子把脖子一抻,淫笑道:“是么!那我就在报应还没有到来之前,叫你尝尝先歼后杀的滋味!” 把头一甩,朝李三、李四递了一个眼色。 三个人自小在一起长大,经常结伙干坏事,时间一久,无需说话,一个眼色就明白他的意图。三个家伙各自散开,曾品字形逼迫过来。 万兰虽然有法器护身,但不到关键之时还不想使用,便转头朝万恩使了一个眼色。 万恩极其聪明,一个眼神已经领会到母亲的用意。便大声地喊了起来:“不好啦!李闯子耍流氓啦!快来救命啊!” 虽然全城宵禁,大街上空旷无人,但临街的门市里都有人居住。 守御会平白无故地查封店铺,已令店主损失惨重。本来就对李家兄弟恨之入骨,得知他在大街上公然调戏妇女,个个义愤填膺,手握着棍棒就冲了出来。 李闯子等人虽然有权有势,但也得注意影响。眼下东瀛人正在收拢人心,倘若此时激起民恨,东瀛人怎会饶过他的? 李闯子强压怒火,把手一摆,说了一句:“住手!” 李三、李四便退了回来。 李闯子把恶毒的眼光瞪向了万兰,然后放下一句狠话:“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万兰,我要不把你弄到手,我李闯子誓不为人!” 把手一挥,朝守御会走去。 母子俩虽然逃过一难,但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眼下小人得势,奸佞横行,以这兄弟俩的秉性,绝不会善罢甘休。 万兰回到家中,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想要带着万恩逃往外地。 万恩摇头道:“娘,我还在上学。况且万花庄还有咱家的大片土地,怎能丢下不管?你先别着急,容我想个法子?” 万兰苦笑道:“李家兄弟俩心狠手辣,流氓成性,我们防得了一时,但防不了一世。你一个小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咱虽然惹不起,但还能躲得起。宁可书不念了,土地不要了,咱必须得走!” 万恩没有说话,趁母亲收拾东西之际,便偷偷地留出了房门,径直去了东门口那座狐仙庙。 他撩衣跪倒在神像前,向上磕头道:“狐大仙在上,眼下邪恶当道,他们依仗东瀛人做靠山,为非作歹,不但屠杀族人,还对百姓奴役般驱使。 “百姓们但求平安,忍辱负重。可这帮走狗得寸进尺,竟然干起欺男霸女的勾当。方才他们就拦住了我们母子,公然要霸占我的母亲,简直就是罪恶滔天! “万恩能力有限,实在没有能力保护我的母亲,故此求狐大仙儿显灵,求思雨姐姐显灵,帮我严惩这帮浑蛋!” 话音未落,狐仙像灵光一闪,随即跳出一个女子,轻纱蒙面,只露一双明眸,正是他日夜想见到的思雨姐姐。 她来到万恩的身前,抚摸了一下他的头,低声道:“最近玄狐山一带异事很多,仙界管控得很严。不是姐姐惧怕这些走狗,而是我也在约束当中,因此不敢经常露面。但你放心,他们欺负别人我可以不管,但谁要欺负你家,我决不轻饶!” 万恩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就轻松了下来,冲着胡思雨笑道:“最恨人的就是李闯子那伙人。姐姐,你可得好好地收拾他们一顿。” 胡思雨扑哧的一笑,然后说道:“这些人虽然可憎,但毕竟属于同一个民族。眼下还不想杀死他们。俗话说得好,打狗还需看主人。这回我就拿他们的东瀛主子开刀。” 顿了顿,一脸凝重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黄芸姗吗?” 万恩点头道:“此人对我害我最深,此生此世永远记得。” 胡思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此人对我的阻碍非常之大,我必须时时刻刻地提防此人。这样一来,就不方便四处打探了。你帮我摸清东瀛人的兵营,先灭灭他们的威风!” 万恩寻思了一下,一脸凝重地说道:“不用四处打探。据马长老说:近日,小丰山上的几个煤矿接连遭到不明身份人的袭击,田源老贼从海州城调来一个小队的兵力,他们就驻扎在小丰山附近。” 胡思雨点头道:“如果情报准确,我今晚就动手。不过这次我还不想大开杀戒,只是给他们来个敲山震虎,灭灭东瀛人的威风。” 万恩忧虑地问道:“这样做,能阻止李闯子欺负我母亲吗?” 胡思雨笑道:“如果东瀛人的军营出了事情,守御团就会像狗一样被放在山上,他们哪还有时间去作恶?告诉你娘,有我在,哪也不用去!” 灵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万恩回到家中,见母亲把大包小包都已经准备好,打算先到搬到许家沟暂避几天。 万恩轻轻地按住了母亲的手,低声道:“娘,不用忙了,方才我见过思雨姐姐了。她要我告诉你,哪里都不用去,她会帮咱家解决一切。” 万兰嘴唇一颤,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哭着说道:“你思雨姐姐屡次三番地帮助咱家,我心里愧疚,真不想再麻烦她了。 “东瀛人、守御会个个如狼似虎,不动刀子,是绝对打不过他们的。倘若动刀子,就会酿出人命。 “你思雨姐姐虽然是个狐仙,但也有好多的约束,我真怕她惹下大祸,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万恩安慰道:“娘,我们能想到的,思雨姐姐必然也能想到,你不用为她担心。既然她肯为民除害,必然有逃脱制裁的办法。况且这些东瀛人的走狗还算是个人吗?他们早就该死!” 万兰听他如此一说,心里也就安定了下来。立刻点燃了琼香,默默地为胡思雨祈祷。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万花庄的大街上突然号角裂云破空,蹄声轰鸣,似乎有大批军队朝守御会奔来。 万恩还未起床,却听母亲喊道:“万恩快起床!方才马蹄声如潮,万花庄可能是出大事了。” 万恩一股身坐了起来,快速地穿上了衣服,刚想推开西窗户向外察看,却听远处传来几声铜锣声,接着就听李二埋汰喊道:“全城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 母亲伸手把万恩拉了回来,低声道:“昨天夜里,你思雨姐姐可能有所行动。你从东墙翻过去,绕到北菜园子,探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万恩答应了一声,转身奔出门外。 他翻过东墙,贴着墙根来到北菜园子,蹲在围墙的下面,透过墙缝,向外偷看。 见守御会大门口刀光闪烁,转眼间又有数十名身穿黄色军装的治安军朝那边奔去。 这时,李二埋汰拎着铜锣从北边走了过来。 路西住着一户姓李的人家,那家男主人探出头来,冲着李二埋汰招手道:“二兄弟,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二埋汰抹了一下大鼻涕,走到西大墙下面,低声道:“出大事啦!不知道是谁,弄死了两个东瀛人。这还不算,还整个小盒子,还把两颗人头摆在守御会大门口了。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小日子,滚回老家去!老哥,今天四门戒严,你千万别到外面乱走去。” 李家主人点了一下头,着急忙慌地朝屋里跑去。 万恩在菜园子里听个正着,便悄悄地溜回了家中。 母子俩知道是胡思雨所为,又开始烧香跪拜,为胡思雨祈祷。 接下来就是全庄子大搜铺,结果什么也没搜到,只是抓走了六七个嫌疑人。审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还是把这些人关押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守御会的大门口依旧摆放着一个纸盒子,里面装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小日子,滚回老家去! 两天时间,接连有四个士兵被害,而且手法相同,这分明是在向帝国宣战。 金龙会会长田源勃然大怒,命李猛子、李闯子率领所有的守备团,立刻赶奔小丰山,要严加防守,确保东瀛人的安全。 这些守御团正是东瀛人狗腿子,他们对田源的命令是唯命是从,当天中午,就开往了小丰山。 守御团驻扎在外围,在军营外围严加布防。夜幕刚一降临,就开始分批次地巡山。 二更时分,突然狂风大作,石走沙飞,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狂风刮过,发现军中又有两个东瀛人被割了脑袋。人头依旧摆放在守御会的大门口。只是这次纸条上换了一行字:田源老贼,胆敢欺压百姓,下一个就是你! 田源看完,气得是暴跳如雷,当即就扇了李家兄弟五六个大耳光,令他们四周架设电网,夜里谁也不许睡觉。 李家兄弟躬身领命,当即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不但在军营四周架设了电网,还让手下子弹上膛,一宿不许睡觉。 尽管把小丰山围得水泄不通,还是有人溜进了大营,两个东瀛人莫名地被割了脑袋。 第五十六章 威震玄狐山 田源见这是针对东瀛人而来,便把驻扎在小丰山上的军队全部撤回了海州城,命令守御团驻守小丰山。 李猛子、李闯子等人那是东瀛人忠实的走狗,得到命令之后,立刻就把守备团、治安军全部调到了小丰山。 李长信见杀手有些诡异,便对李猛子道:“我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干净,单凭手里的枪炮绝对不行。据说黑狗血、乌鸡血能辟邪,咱们不如用鸡血、狗血把小丰山圈起来。” 李家兄弟正无计可施,听到这话,立刻命令手下到庄子里去抓鸡抓狗。 万花庄就是李家兄弟俩的天下,谁敢反抗?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宰杀了上百只鸡,几十条狗。 他们把狗血、鸡血分别装在两个大水桶里。几个人拿着勺子,就像花疆线似的,把山头围了一个大圈。 这天夜里,明月当空,碧空如洗。 可不知何时,突然飘来漫天的浓雾。山风吹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一入鼻孔,顿时就觉得晕乎乎的。 突然困倦来临,二百多人如同吃了齐心丸似的,一齐倒在了地上,不多时,鼾声如雷,全都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睁眼一看,不但枪栓没被人卸走了,头发也被剔下了一大块。 大家伙相互观望,个个惊骇莫名。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沉寂下来。 突然有人尖声叫道:“不好啦!狐大仙儿动怒啦,赶紧跪下吧!” 本来就胆战心惊,听他如此一喊,更加害怕,呼啦一声,跪倒了一大片。就连李家兄弟,也是张惶四顾,战战兢兢跪拜。 两个人毕竟是军中头领,倘若他们俩也认怂了,那守御会不就该解散了吗?李猛子大声令道:“全都给我起来,赶紧去找枪栓!” 李四战战兢兢地道:“李会长,别找啦。我估计这些枪栓就摆在守御会的大门口,不如派个人到守御会门口瞧瞧去。” 李猛子点头道:“有可能!你带上两个兄弟,骑上快马,赶紧到守御会看看去。顺便把山上所发生的怪事,禀报给上级。” 李四等人打马如飞,很快就到了守御会大门口,下马一看,不禁吓得是目瞪口呆。 只见守门的岗哨瘫坐在石墙下,怀里抱着长枪,正在呼呼大睡。头顶上白花花的,露出一大块头皮。 大门的两边各摆一个大箱子,一个箱子装的是枪栓,一个箱子装着头发。上面依旧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走狗汉奸不得好死! 李四等人生怕冒犯大仙儿,也不敢乱动,只能站在远处大喊大叫。 守门的哨兵和值班人员立刻苏醒了过来,纷纷跑出门外察看。见箱子里装着好多头发,不禁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的头发也被剔下一大块。 众人无不害怕,只能躲在屋子里,等待着李会长和东瀛人的到来。 过了半晌,李会长和两个金龙会的头领走了进来,看到这等可怖的场景,都很害怕,谁也不敢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李会长对李四道:“一个个整的好像爆花秃子似的,太难看了。这要是传出去,守御会的脸可往哪搁呀!赶紧把库里的军装都拿出来,穿上军装,戴上军帽。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在搞军训。” 起初杀东瀛人的时候,大家伙都没有多想,以为是哪位武林高手干的。通过后面的两起事情,一致认为:一定是挖矿时断了龙脉,结果得罪了大仙儿。 经过商量,只能让小丰山上的煤矿停工停产,把所有的劳工都放回了家。 这样一来,东瀛人不干了,田源下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半个月之内,必须擒拿真凶,煤矿复工生产。 李会长等人不知如何是好,既然属于玄异事件,那就去请世外高人吧。 这些走狗汉奸大部分都是山野村民,他们哪知道到什么能人异士?更何况这是在与大仙儿对着干,即使知道哪座山上有高僧、高道,也不敢说出来。 李长发、李猛子等人苦想了半天,恍然想起了黄芸姗,当下就给海州城打去了电话。 黄芸姗正在陪州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得知玄狐山一带出了灵异之事,立刻就乘车赶到了万花庄。 她先拿起一把枪栓,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扯下那张纸条,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把手一摆,低声道:“到客厅里说话。” 黄芸姗与守御会的头头脑脑一同走进会客厅,等众人坐下,黄芸姗一脸严肃地道:“这是玄狐山上的狐妖在作怪,我的法力远远不及,必须搬请北海真神!” 李长发敲着手道:“我们都是一些凡夫俗子,哪里知道什么北海真神啊!黄仙姑,如果你有什么门路,就赶紧说出来,守御会保证人人听令!” 这是突显本事的最好机会,黄芸姗也想去搬请北海真神,可她也有些担忧。万一狐仙家族是在奉法旨行事,岂不是逆天行事? 她犹豫不决,就在地上转起圈来。 李会长哭丧着说道:“黄仙姑,该到你出手的时候啦!如果在拖延下去,恐怕守御会就该变成屠宰场了!” 黄芸姗咬了咬牙,点头道:“既然李会长诚心相求,那我就到北海龙宫走一趟。在我没回来之前,矿山、林场必须全部停工停产;无论守备军还是治安团,也要停止一切行动。” 李长发、李猛子等人也怕得要死,谁还敢冒天下大不韪,与大仙儿对着干啊?经过商量,决定给所有人放假五天。全城宵禁,不得任何人外出。 黄芸姗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念了一套咒语,灵光一闪,跳出一只小雪貂来。 她一脸凝重地道:“事情紧急,老貂头,赶紧驮我去见北海真神。” 那只雪貂周身剧颤,一声怪吼,瞬间变大。黄芸姗翻身骑在雪貂的背上,一蓬妖光亮起,便不见了踪影。 黄芸姗走进北海龙宫,见到老情人之后,自然是痛哭流涕,开始向北海真神诉说起心中的委屈: “奴婢只想好好的挣钱,不过就是借助东瀛人的技术与资金,合伙开了一个金矿和三个煤矿而已。寻思着,等手头厚实了就与真君逍遥世外。 “没想到老狐仙这个王八犊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借着振兴民族之名,对我的矿山进行破坏!郎君哪,你必须得管管这件事,不然奴婢真的要血本无归啦!” 其实北海真神对狐仙家族的所作所为是了如指掌。不过老狐仙十分理智,他只杀了几个外族人而已,对守御会一直都是手下留情。 人家这是为正义而战,倘若自己强行干预此事,不但与狐仙家族为敌,更会引火烧身。 他有心不管此事,但又见自己心爱的人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不免有些心疼。 便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沉声道:“芸姗,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真的没法子帮你,你帮助外族人挖煤开矿,已经是触犯仙规了。 “我极力避人耳目,一直在为你开脱,说实在的话,我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再让我去对付狐仙家族,那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黄芸姗哭道:“那我的金矿和煤矿就不要了吗?我不想你和狐仙家族对着干,只要能阻止不对矿山以及我的手下动手就行。” 北海真神沉思了半晌,这才说道:“要想保住你的金矿和煤矿,你就拿万恩母子俩相威胁。至于为什么,你就不必多问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敢保证,不出半个月,你的矿山保证能复工生产。” 黄芸姗听完这话,立刻破涕为笑,鼓掌道:“这样一来,不但保障了我的财产,还能为我族人报仇雪恨!” 北海真神连忙摆手道:“在这节骨眼上,你不但不能露面,更不能大动杀心!” 黄芸姗大眼扑闪,迷茫不解,便问道:“为什么?” 北海真神讲道:“眼下万恩已经渡劫成功,九天玄女娘娘正打算赐他天书一部,将他打造成战神。驱逐外敌,平定天下。 “目下此人属于备受关注的人物,凭你的本事未必能杀得了他。即便你真的把他给杀了,我们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九天玄女那可是远古大神,要想灭掉我北海龙族,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我建议你还是与从前一样,一直躲在幕后,去做一个幕后的操纵者。这样一来,你不但明哲保身,还能得到东瀛人的敬重。” 黄芸姗螓首微点,娇声说道:“奴婢遵旨!” 两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媚眼如丝,突然用力一推,将北海真神推倒在玉床上。朝前一扑,就把软绵绵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体上。 被她如此一鼓捣,北海真神不禁热血沸腾,怒吼了一声,猛一翻身,敷在黄芸姗的身上…… 彩灯跳动,身上的被子不断剧烈地颤动着,龙宫中传出含糊的呢喃之声,分不清究竟是呻吟还是喘息,是低笑还是哭泣…… 第三天夜里,黄芸姗回到了万花庄,对李会长道:“不管采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万兰母子弄到守御会来。” 李会长老奸巨猾,生怕李家人得罪狐大仙,准备把这个差使推给了马长老。当下小手一抖,哭腔说道:“我的老病儿又犯了,去不了。赶紧去请马长老。” 第五十七章 法场之上 此前,万花庄共有三个长老,分别是万长老、许长老和马长老。万花庄惊变之后,三长老均被关进了大牢。 东瀛人为了对万花庄实行彻底的管控,就对三长老威逼利诱,要他们为东瀛人做事。 万长老、许长老天生倔强,誓死不从。 马长老却是个性情柔和之人,心想:“死在这里,还不如出去。如果利用为东瀛人办事之便,召集心腹手下,劫狱救人兴许还有希望。” 于是,马长老也就选择了臣服,从此他就开始为东瀛人做事。 当李会长让他去请万兰母子来守御会时,虽不情愿,但不敢违命。在没有办法之下,不得不走进万兰家的大门。 见面之后,马长老便把此行的目的讲了一遍,没想到万兰不但不怒,还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就这样,万恩拉着母亲的手,与马长老一起来到了守御会。 然而事情根本不像马长老想象的那样。母子俩刚一走进守御会,李闯子等人就冲了过来,将母子俩按倒在地,五花大绑地捆绑了起来。 当天还要召开公审大会。李闯子生怕母子俩大声喊话,就在他们的嘴里塞了一条破毛巾,然后绑在了旗杆上。 公审大会只是一个过程,李会长既不调查,也不审问,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太阳,手捻须髯沉思了片刻,缓缓地道: “既然真凶已经落网,那就将二人押往法场。乱世之秋,必须加以重刑,不杀难平民恨,午时一刻,开刀问斩!带走!” 就这样,母子俩莫名地被押到了法场。 法场之上,三声大炮掠空而过,号角手把长长的号高高仰起,呜呜一阵悲凉鸣叫,在空寂的山峦中回音袅袅。 惨白的阳光下一面膏药旗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舞动。通往法场的道路两旁,站满了无数真枪实弹的兵士,从两里远的道路上一直排到法场。 法场的四周也站满了官兵,正北面搭着一座高台,几十个端着冲锋枪的东瀛人在台前列队肃立,一个个面色威严。 会长李长发,副会长李猛子,守御团团长李闯子等人落坐在台的正中间。 万恩母子俩头戴枷锁、脚镣,被押上了断头台,在官军的强制下,在刑具旁跪下。 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刀斧手,肌肉结实,面貌凶恶,个个红巾包头,怀抱着一口鬼头大刀,刀柄下拴着长长红缨,在冷风中“扑啦啦”地摆动。 李会长手捧着罪状,朗声宣读完毕,便对执行官道:“时辰已到,开刀问斩!” 李猛子被任命为执行官,他把大令往地下一扔,对行刑的刽子手大声道:“开—刀—行—刑!” 接着又响起了三声追魂大炮,炮声一过,万恩母子俩的人头就得落地。 不过这对母子毫无畏惧,眼珠闪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出现。 就在刽子手举起大刀的刹那间,只听人群中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循声望去,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绿袍少年,生得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十分的英俊。 他淡定从容地走到法场中间,凛然地说道:“我才是杀人真凶,与这母子俩无关。请你们不要乱杀无辜!” 众人大吃一惊,李闯子腾身跃起,指着这少年道:“你就是杀人真凶?兄弟们,赶紧开枪射击,不能让他跑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要想跑,你们能抓的住么?” 李闯子的几个心腹端着长枪就冲了过来,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砰几声炸响,可惜子弹没能从枪口射出,倒是炸开了枪膛。 碎片横飞,把几个家伙炸得是满脸是血,连忙扔下手中枪,捂着脸颊,发出阵阵的惨叫。 李闯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坐回原处。 李会长指着那少年问道:“你说你是杀人真凶,可有证据?” 那少年从衣兜里摸出一把东西来,高高地举起了右手,然后缓缓地向下洒落,竟然是东瀛人的领章和帽徽。 那少年朗声道:“我总共杀了六个外族人,头颅摆放在守御会的大门口,我本打算用这六枚标志来祭奠战场上的勇士,没想到你们这些走狗汉奸竟敢随意草菅人命。冤有头债有主,我现在就勒令你们,立刻将这对母子俩放了,我这就伏法。” 一旁的民众也开始齐声高呼:“放人!放人!不许乱杀无辜!” 李会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只听黄芸姗传来柔细的声音:“李会长,冤有头债有主,就按照此人的意思去办。我在断头台上布下了无形网,料他也逃不了!” 李会长连忙起身摆手道:“万家母子无罪,赶紧放人!” 母子俩淡然地从断头台上跳了下来。 万恩健步来到台前,指着李猛子骂道:“狗贼!你们卖国求荣,不知廉耻,用不多久,就会被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李猛子霍地站了起来,指着万恩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娘的……” 不等他把人骂完,也不知打哪里飞来一只大黄蜂,在他的后脖颈子上就蜇了一针。痛得李猛子拔高一蹦:“我的妈呀!”捂着后脖颈子四处乱跑,连连拍打。 围观的群众无不感到解恨,心里直呼:“该!该!蜇死你这个王八羔子!” 李闯子以及手下都觉这少年有些邪性,谁也不敢上前拦阻这对母子,任凭他们昂然而去。 李会长心里也很害怕,一心想要速战速决,便对这少年道:“既然你愿意伏法,那就请这位公子束手就擒。老话讲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请受一刀之罪。” 几个治安军手里拎着绳子,怯生生地来到那少年的跟前,刚要对他进行捆绑,却见那少年把手一摆,凛然地道:“我有胳膊有腿,用不着你们!”从容地朝断头台上走去。 他昂然登上了断头台,站在那根标杆前,张开了双臂。几个治安军连忙将他捆绑了起来。 李会长一刻也不敢耽搁,哑着嗓子喊道:“时辰已到,立刻行刑!” 只听那少年高声喊道:“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东瀛人滚出中国去!”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风烟卷起的土地上。 过了片刻,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定睛一看,绳套工工整整地摆放在断头台上,那少年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忽听“扑通”的一声,一具无头男尸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原来被砍落的人头,竟然是一颗东瀛士兵的人头。 黄芸姗本以为断头台四周布下了灵网,这只狐妖定会插翅难逃。万万没想到,不但狐妖没抓住,反而还搭上了一个东瀛人的一条命。 她又生气又害怕,想起北海真神所说的话,一刻也不敢久留。骑着雪貂,朝海州城那边飞去。 折腾了五六天,不但能没抓到真凶,还搭上了东瀛主子的一条命,李家兄弟害怕至极,那嚣张之态大大地有所收敛。 万兰与儿子回到了家中,心中惴惴不安,怀着满心的期待,希望思雨姐姐尽快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母子俩的心情也由起初的紧张与期待,转至为害怕与担忧。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万兰两眼盯着儿子的脸,骇然地问道:“万恩,你说胡思雨会不会被砍了头?” 万恩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灵光一闪,胡思雨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二人的身前。 母子俩欣喜若狂,刚要说话,却见胡思雨竖指禁声,低声道:“不知是谁在天帝面前告了狐仙家族一状,说我们滥杀无辜。 “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正在蠢蠢欲动,打算拿此事大做文章。没办法,狐仙家族只能停止一切猎杀行动。 “父亲召我尽快回家,但我担心守御会对你们进行报复,打算在狐仙洞里修炼一些时日。虽然不方便与你见面,但毕竟是守在你们的身边。” 说话间,胡思雨拉过万兰的手,亲切地道:“万兰姐,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手中的法器该用就用,不给他们一点儿惩戒,永远也不认识你。” 万兰点头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你也要当心。” 胡思雨拍了拍万兰的手,微笑道:“多谢姐姐的关心。邪不压正,我不会有事的。别看我闭观在洞中,但我手下还有多只灵狐,小事由你们自己来化解,大事我会派灵狐暗中保护你们,我这走了,一个月后再见。” 灵光一熄,胡思雨已经不见了踪影。母子俩呆呆地站在那里,惆怅若失,仿佛把安全都给带走了一般。 不过一切还好,这次给李家兄弟俩教训极深,虽有害人之心,却没有害人之胆。母子依旧如故,生活的十分安稳。 黄芸姗虽然没有抓到狐仙女,但煤矿得以复工生产,东瀛人非常的满意,不但给黄芸姗嘉了奖,还为她晋升一级。 但黄芸姗一点也不满足。她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有心再次前往北海,可北海真神把话都说到这等份上了,恐怕再说也无益。冥思苦想了半晌,突然想出一个“借刀杀人”的好主意来。 第五十八章 夜行鬼路 黄芸姗心机深沉,阴谋狡诈。倘若明刀明枪地与胡思雨对着干,她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因此便处心积虑地在李闯子和万兰之间制造矛盾,只要纷争一起,无论两个人谁死,她都有利可图。 李闯子凶狠暴戾,头脑简单,对万兰早就垂涎三尺,只我要稍加鼓动,这小子就会热血沸腾。倘若能让他对万兰实行强迫,胡思雨必然大开杀戒。 北海真神正在着手调查狐仙杀人一事,倘若胡思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伤人,“滥杀无辜”的罪名岂不就坐实了。那时,我把枕头风一吹,胡思雨必死无疑! 胡思雨是万恩的保护者,保护伞倘若没有了,无需我黄芸姗出面,李猛子等人就能将万恩母子碎尸万段。即便是九天玄女怪罪下来,这件事与我又有何干? 想到这里,她再次返回了万花庄,单独把李闯子、李长信、李三、李四等人召集在一起,对几个人道: “经过几天的缜密侦察,杀人者就是北山狐仙庙里的狐仙女。只因万兰救过她爹一命,所以一直都在报恩。” 把头一转,笑吟吟地对李闯子道:“闯子团长,你不是对万寡妇念念不忘吗?我这就给你创造一个机会。明天夜里,我就火烧狐仙庙,将狐仙女逐出玄狐山。倘若狐仙女一走,万兰还成不了你的怀中之物,那你可就别怨我了!” 李闯子细眼微眯,嘻嘻笑道:“那是,那是。如果狐狸精不参与此事,万寡妇自然就是我的如花美眷了。” 黄芸姗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我李珊无意之间竟成了月下老,他日两位金玉良缘之时,千万别忘了送我一张喜帖!” 李闯子连忙作揖谢道:“如果李官员能来捧场,李闯子一家更是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李长信指着二人哈哈笑道:“你们俩说的好像真事一样,拭目以待吧!” 黄芸姗离开了万花庄,直接飞往北海龙宫,从北海真神手中借来了三昧真火。 因为这只是蒙蔽一下李闯子而已,因此她也没敢火烧狐仙庙,只是在狐仙庙周边放了一把大火。 次日一早,就给李闯子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不但把狐仙庙给烧了,还把狐仙女给赶回了东海。 李闯子信以为真,当天就筹划起如何猎取万兰。 胡思雨正在洞中修炼,见黄芸姗放火向她示威,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就派灵狐在万兰家的四周布下了一张无形网。 当天晚上,李闯子佩戴一把短枪,又准备了一些金银首饰,就准备与万兰来个大摊牌。 李长信得知以后,立刻阻止道:“团长莫急。老话说得好:诛人诛心,你这般暴戾,如何能得到万兰的心? “况且万兰是个烈性女子,她要是死了可怎么办?万家人眼下不会追究,狐大仙会不会找你来寻仇! “还有,黄芸姗只是烧了一座狐仙庙。狐仙庙虽然没了,狐仙会不会还躲在山上?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为妙。” 李闯子点头道:“七叔说的极是,你打算怎么办?” 李长信皱眉道:“我总觉得狐大仙儿就在万兰的身边,我建议你找个替死鬼,不妨试探试探,看看狐大仙会不会现身。” 李闯子一时不知道让谁试探才好,忽然想起李四来。这小子一直都对万兰想入非非,我不如让他去探试一下。 想到此处,便离开了守御会,直接去了守备团的团部。见李四正与几个兄弟赌钱,便笑嘻嘻地对李四道: “四儿,你不是也很喜欢万寡妇吗?今天咱俩就打个赌。只要你到她家,偷来万寡妇一只鞋子,我就给你五块现大洋。” 李四不屑地道:“这算个啥!我就说军火库被盗了,正在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每人必须交出一双鞋子,拿到守御会去比对脚印,这不就成了么。” 李闯子笑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主意,那就去试试吧。” 李四不知道人家是在拿他做实验,觉得五块现大洋手到擒来,很是高兴,便说道:“我可以跟你打这个赌,不过这属于执行公务,不能一个人去,你得给我派两个人手。” 李闯子撩手道:“守御团的人你随你挑,愿意带几个就带几个。” 李四也知道,人越多,闹的动静也就越大,万一把这件事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啊。所以他只带了两个最要好的兄弟,就去了万兰家。 他们沿着大街一直向前走,当走到东门口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三个人连忙止住了脚步,原地站了半晌,脚下突然出现一条小路。溜光铮亮,异常的平坦。 此时,这三个人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沿着这条小路连说带笑地朝前走。 走了好一阵子,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已经来到万兰家的大门口。 三个人刚要上前叫门,突然脚踝一紧,随即就是一个悬空大回转,不等倒地,三个人就被大头朝下的给吊了起来。 李四等人如在梦靥,心里虽然明白,可就是呼不出声来。试想抓住什么东西自救,可四周空空荡荡,如被倒挂在空中一般,什么也抓不着。 李长信得知李四去了万兰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害怕,便对李闯子道:“你们几个净瞎扯淡。万寡妇刚烈,李四好色,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 李闯子一听这话,不禁也有些害怕,便对李二埋汰和老王头道:“你们俩拿着手电筒,赶紧把李四他们追回来,就说我认输了。” 李二埋汰、老王头拿起手电筒就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万兰家的大门口,也没见到李四等人的身影。 两个人就站在井台上用手电筒四下乱照,突然发现南门外有三个人影,眼看快要到南沟口了,还在朝前走。 在手电筒中,已经认出这三个人就是李四等人,就一边追一边喊。 可三个人始终也不肯回头。当追到老王家大坟圈子的时候,见三个人各抱着一棵树,倒挂在树干上。呲牙咧嘴,脸憋得通红,看样子十分的难受。 李二埋汰以为他们三个在比试工夫,便大声喊道:“咳!你们三个就别瞎扯淡啦!团长有令,叫你们几个赶紧回去!” 随着李二埋汰的一声呼喊,三个人顿时明白了过来。两手撒开,都从树上摔了下来。 睁大眼睛一看,吓得是脸色煞白。这哪里是万兰家的大门口,分明是王家大坟圈子。 好在时间不是很长,几个人又很年轻,很快就舒缓了过来。 出现这等怪异现象谁不害怕?老王头骇然说道:“你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赶紧走吧!” 三个家伙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守御会奔去。 经过这场灵异事件,所有的人都很害怕,以后再也没人敢打万兰的主意了。 不过黄芸姗贼心不死,几天后,又给李闯子打来了电话:说狐仙女对抗天命,结果惹怒了天神,已经被天雷给劈死了。这回绝对没差。 李闯子将信将疑,虽然动了色心,但始终没有这个色胆。 俗话说得好,是狗改不了吃屎。晃眼一个月过去,李四等人似乎把吊在树上这件事给忘了。 这天几个泼皮聚在一起喝酒,李四突然又提起了万兰:“哎,我今天我打万寡妇家门口路过,看见万寡妇了。啧啧,这小娘们可真招人稀罕,我真想冲过去亲她几口。不过这娘们有神儿,我有这颗色心就是没有这个色胆。” 李闯子踹了李四一脚,骂道:“万寡妇是我李闯子的人,你他娘得少打她的主意!都被吊在树上一回了,还不长记性。” 李四连连向上作揖道:“是是是,万寡妇有神儿,我降伏不了。以后保证不再打她的主意了。” 李三哧哧而笑,拉着长声道:“闯子,这句话我听了不下一百遍了,直到现在,我也没看过你摸人家一下手指头,以后你就别说这话了,我都替你嫌磕碜。” 李闯子哼道:“你别着急啊,黄鼠狼吃鸡,那得一口一口地吃。我这不是在等李珊的准信么。只要狐仙女真的死了,我就立马搬到万寡妇家里去住。” 李长信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黄芸姗的话也没个准儿,上次还说狐仙女已被逐出玄狐山,结果把李四吊个半死。要我说呀,谁的命都比李二埋汰的命值钱,不如让李二埋汰到万兰家去撩撩骚,看看狐仙女会不会现身。如果李二埋汰撩骚都没什么事,闯子,七叔再告诉你一个好招!” 李闯子急忙问道:“什么好招?” 李长信两眼微眯,摇头晃脑地说道:“英雄救美啊!你把李二埋汰胖揍一顿,在好好地安慰安慰万寡妇,岂不是赢得了好感?然后再逐步推进,也就水到渠成了!” 李闯子摇头道:“万寡妇清高,就是对她再好,恐怕也是白扯。” 李长信摇头道:“这可不一定!女人这玩意,一要权,二要钱,三要黏磨缠。俗话说得好,好女架不住赖汉子缠,何况她还是个小寡妇!” 第五十九章 人傻心邪 李四也顺情说道:“那可不!闯子哥眼下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看上万寡妇那是她的福分。如果给她脸不要脸的话,就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了。只要把她给那个啦,万寡妇也就乖乖地俯首听命了。” 李闯子寻思了一下,当即就让人把李二埋汰喊了过来。 李二埋汰今年三十七岁,依旧光棍一根。以前靠给大户人家打点零工勉强度日。 如今李家人得势,李家兄弟就把他招进了守御会。夜里负责打更,白天负责擦擦桌子扫扫地,也算是清闲自在。 以前糊口都很难,到了守御会之后,不但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拿到一定的工钱。有了这样的好差使,自然要对李家兄弟感恩戴德。 他躬着身子,奴才一般的来到李闯子的身前,点头哈腰地问道:“团长有何吩咐?” 李闯子呵呵笑道:“二埋汰,这几天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使。叫你去监视万寡妇,如果有机会就去骚扰她几句。” 李二埋汰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咧着嘴,一直不肯吭声。 李四啧啧道:“埋汰二哥,这可是个好差事啊。你光棍一根,她寡妇一个,你们要是凑符到一块,那岂不是一户人家。” 李二埋汰忍不住地“扑哧”一笑,结果喷出一个大鼻涕泡来。连忙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嘻嘻笑道:“别逗我了!万寡妇心气儿可高了,怎能看得上我呀!” 李闯子还真怕李二埋汰把万兰给霍霍了,便提醒道:“我让你去监视,撩撩骚倒是可以,你千万可别动真格的!” 李二埋汰咧着嘴道:“我想霍霍她,可得霍霍了吗?放心吧,团长的女人,我想都不能想!”把袖子一褪,朝门外走去。 从这天起,李二埋汰闲着没事,就在万兰家附近转悠。 你别看这李二埋汰虎啦吧唧,脏兮兮的,野心倒是不小,癞蛤蟆也想吃上一口天鹅肉。 他借着监视母子俩为由,每天都把头发抹得铮亮,拎着一把镰刀,早早就坐在井台上,单等万恩背着书包去上学,他就溜进院子里。 鬼鬼祟祟地蹲在窗台下,听了一会儿墙根儿之后,便把脑袋往出一探,“喵”了一声,再次蹲了下去。 直到等万兰拎着棍子,骂骂咧咧地追了出来,他这才笑嘻嘻的跑了。 万兰家有一块零散的地块,由于地块太小,没有承包出去。开春的时候,万兰就种了一些早熟的玉米,打算吃点青玉米。 昨天,万兰、万芬到地里看看,见玉米都定浆了,再不掰下来,就该老了。两个人一阵忙活,就把青玉米全都掰了下来,用驴车拉回家中。 青玉米委实很多,他们两家能吃多少?万兰就想给附近的住户每家分一点。 万芬阻止道:“一个破苞米棒子,家家都有。给了人家也不当一回事,好像你巴结他们似的。要我说呀,谁也不给。 “街上有一家铺子,门口挂着收购青玉米的广告,我回家时顺便问问,如果还在收购的话,我就让我家大军给你送个信,整个推车子,往铺子里一推,多少还能换俩钱花。” 万兰一想也是,在农村过日子,青玉米家家都有,即使好心给人家送去,也未必瞧得起。更何况这些年也没有几个好朋友,还不如把玉米买了,最起码能给儿子买一些笔和本子。 万芬走了之后,万兰就开始打扫屋里的卫生。 这时,许大军跑到了大门口,大声喊道:“老姨,酒楼东边那家就收购青玉米,让你下午三点多钟给他家送过去。”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说完这句话就跑了。 万兰借来一辆手推车,把玉米装进了麻袋里。这玉米委实不少,足足装了两大麻袋。 一袋青玉米棒子很重,她根本就搬不到车上去。 她推开后门,见万家三叔、三婶儿在菜地里拔草,便招手喊道:“三叔、三婶儿,麻烦你一下,帮我把两袋玉米抬到车上。” 万家三叔答应了一声,便和三婶儿从后门走了进来。 两个人站在水缸前各喝了一碗冷水,刚一转身,发现窗户上现出一条黑影,“喵”了一声,随即就不见了。 万家三婶儿惊疑地看着窗户道:“好像有人!” 万兰低声道:“又是李二埋汰那个王八犊子,三天两头来吓唬我,真是恨死人了!” 三婶儿刚要大骂,三叔竖起了手指,嘘了一声。由灶台前拿起一根烧火棍子,悄悄地来到房门口。就在二埋汰再次起身探头之际,万三叔推门而出。 李二埋汰正在趴着窗户朝里张望,万三叔一个健步冲到近前,照着他的后背就是一烧火棍子。 打得李二埋汰“妈呀”了一声,撒腿就跑。 万三叔想把他抓住,然后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手臂朝前一探,一把就将他的后脖领子揪住,用力向后一拽,只听“咯哧”的一声,把他的破布衫撕下了一大块来。 李二埋汰借机挣脱了他的手,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万三叔知道追不上他,就把手中的烧火棍子掷了出去,正打在他的后腿上。 李二埋汰闹了一个大踉跄,便跑出了大门。 万家三婶儿觉得挺有意思,便笑着问道:“怎么回事?李二埋汰想干什么?” 万兰叹道:“守御会说完我们家是破坏分子,就让李二埋汰监视我们母子。从大前天起,他总是偷偷地溜进我家院子,就往窗台下一蹲,一会儿一探头,再学了一声猫叫,我想打他好几次,也没打着他。” 万家三婶儿哧哧笑道:“别看二埋汰鼻涕啦撒的,还有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告诉你,你就往窗户底下埋一把刀子,扎死他这个王八犊子!” 万兰叹道:“眼下李家人当势,一些事我还不敢做得太过火儿。可这瘪犊子得寸进尺,三天两头到我家里来,吓得我整天不敢开门。” 万家三婶儿点头道:“也是啊,这李家人轻易还不敢得罪。一旦得罪他们,说不定就给你安上一个什么罪名。万兰,不要怕。如果二埋汰还敢来,你就从后门儿偷偷地去我家,叫你三叔使劲揍他一顿!” 说话间,万三叔已经把两袋子玉米装到了车上,又从后门去了菜地。 万兰关好了门窗,推着手推车去卖玉米。 李二埋汰不但什么也没捞着,还被挨了两下子打,心里很不舒服。他没有回到守御会,而是直接去了李闯子的家。 李闯子见他衣衫破碎,哭唧唧地走了进来,便问道:“埋汰二哥,你怎么搞成这样?” 李二埋汰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哭着说道:“今天我去坏蛋家里去监视,发现万寡妇正和她三叔瞎扯咕,我就喊了一嗓子,结果挨了一顿打。” 反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咧着嘴说道:“你看看,布衫子也给我扯坏了!还打了我两棍子,现在大腿还麻舒舒的呢!” “什么!”李闯子肃严地说道:“万兰这是色相勾人。你继续监视,等我查明真相之后,我就在她脖子上挂一双破鞋,拉到大街上游街示众!” 李二埋汰这下子有了仗势,更加有恃无恐,走出李家大门之后,脚步一偏,又朝万兰的家走去。 万兰刚刚卖完玉米回来,出了一身的臭汗,烧了一盆温水,正准备擦洗一下身子。 拿过暖瓶,刚往盆里注满了水。忽听房门“吱呀”一响,转头一看,不禁“啊”的一声惊叫。只见李二埋汰一手握着一块大石头,两眼正色眯眯地望着万兰。 颤巍巍地说道:“大妹喳,二哥长这么大,还没尝试过女人是什么滋味呢!今天家里正好没人,你就成全二哥一回吧!二哥虽然人长得不咋的,但会心疼人儿,以后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万兰勃然变色,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喊人了!” 李二埋汰也变了脸色,颠了颠手中的大石头,阴冷冷地道:“臭寡妇,别给你脸不要脸,告诉你的,我这两块大石头下去,不但你的小命儿没了,还会把你打成破坏分子。” 这些年来,万兰可算是饱经风雨,像这样的危险也不止一次。 她临危不惧,从炕上摸起一把尖刀,厉声喝道:“李二埋汰,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捅死你!” 李二埋汰哼道:“我有守御会做主,我还怕你?识相的,赶紧把裤子脱下来,免得我……” 就在这时,忽听大门“吱呀”一响,李二埋汰转头一看,见万恩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万兰见他回头回脑,知道他心里发虚,便怒吼一声,握着剪刀朝他刺了过来。 李二埋汰本来就有些心虚,见剪刀刺了过来,更加恐惧,转身就往门外逃。 万兰那肯放过他,手握着剪刀就追了出去。 李二埋汰急忙翻身越上了东墙,万兰见他要逃,直接把剪刀掷了出去。 剪刀毕竟不是飞刀,旋转着飞了出去,正打在李二埋汰的后背上。“妈呀”了一声,越过了东墙,朝守御会那边跑去。 第六十章 痛打二埋汰 万恩不知发生了什么,登时就愣在了那里,直到母亲大骂李二埋汰,这才清醒了过来,拾起一块大石头,想要去追赶。 万兰阻止道:“万恩,他们是守御会的人,不要追他。” 万恩直愣愣地问道:“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兰含着眼泪道:“守御会让李二埋汰监视我们。这个臭流氓整天来咱家骚扰……” 万恩双拳紧握,怒火欲喷,阴冷冷地道:“我这就杀进守御会,亲手宰了李闯子、李二埋汰这帮败类!” 母亲摇着头道:“儿子,你不能这样做。守御会毕竟属于官府,别说你杀不了他们,就是把他们给杀了,这个家也就毁了。” 万恩肩头轻颤,虽然脸上依旧是那样冰冷,但握紧的双拳却松弛了下来。 别看万恩年纪不大,但他非常的懂事,虽然动了痛打李二埋汰之心,但为了避免母亲担忧,因而隐忍不发。 转身安慰道:“小人得势君子危,生气也没有什么用。反正也出什么大事,就算了吧。等有机会在收拾他。” 母亲叹道:“我们孤儿寡母,即使有报复之心,又能怎么样。饿了吧,锅里有呼熟了的苞米,你先吃一根,娘这就给你做饭。” 万恩没有说话,揭开锅盖,拿起了一根苞米,独自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便开始琢磨如何教训一顿李二埋汰。 就在这时,万芬走进了大门,远远就问道:“苞米都卖了吗?” 万兰走出门外,笑着答道:“都卖了。正好有汽车在装货,数了数根数,就倒在车上了。总共卖了六块钱,够买一斤肉了。” 万芬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听三叔说,李二埋汰来你家闹事,被他打了一棍子,真有这回事吗?” 万兰点头道:“三叔走了之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两块大石头,不住地威胁我。我拿着剪刀与他对峙,这时万恩回来了。这个傻犊子就跳墙跑了。” 万芬道:“李二埋汰总来骚扰你也不是个办法,走,咱俩到马长老家走一趟。把这些事情当他说说。虽然马长老权利不大,但至少也能向上面反映反映。” 万兰应了一声,转身换了一件衣服,对万恩道:“你好好地看家,我和你二姨出去一趟。” 万恩点头道:“你走吧。” 等母亲走后,万恩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李二埋汰家住在小西沟,与万花庄仅隔着一道小山梁,李二埋汰每次回家,都要走北山那条小胡同,万恩就准备在胡同的北面打他一个伏击。 虽然李二埋汰并不强壮,但毕竟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自己如何打得过他?琢磨了半响,恍然想起了雪天打麻雀那个游戏。 每当天降大雪的时候,万恩就在院子里扫出一片空地,然后撒上一些稻谷。地面上事先定好一根钢钎,将一根木棒横在钢钎上。 木棒的一端拴上一根绳子,自己躲在门后。只要麻雀前来吃食物,就用力一拽,木棒就会横扫出去,每次都能打死一两麻雀。 他打算在必经之路上布下机关,像打麻雀一样把李二埋汰打到,然后就冲上前去,暴打他一顿,拔足就跑。 为了伪装自己,万恩又从柜子里找出一顶狗皮帽子,和一张羊皮褥子。 夜色漆黑,戴上狗皮帽子,披上羊皮褥子,只要自己不发声,估计李二埋汰一定认不出自己。 于是就带着试试看的心里,偷偷地来到北山脚下。 万恩把机关布置在胡同口,自己戴好了帽子,把狗皮褥子绑在了身上,然后趴在西边的小壕沟里。 也许苍天有眼,当一个人作恶的时候,总会遭到报应。 自打李二埋汰住进了守御会,晚上很少回家。可今天却是例外,因为衣服被万三叔给扯下来一大块来,露出半个后背。 守御会经常有人光顾,李会长见他衣服破烂不堪,就令他赶紧换一件衣服。 李二埋汰向来懒惰,一件衣服不知穿多少时间,拎出一件不是脏乎乎的,就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恍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件好袍子,就打算回家去取。 他看了看天色,见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等他回来,食堂也该关门了。 你别看他长的虎啦吧唧的,其实心眼儿还不少,临回家时,就偷偷地混进了厨房。趁厨师不注意,偷了一块猪头肉和一包花生米,然后就回家了。 李二埋汰喜欢喝酒,路过一个杂货铺子的时候,还买了半斤酒。 在守御会的大院里,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让他上桌子,给他一些饭菜,让他到一边去吃。 今天有酒有菜,就打算在家里好好地喝上一顿。因为他每天都要敲更打点,因此赶在一更之前,必须返回守御会。 时间极为充足,回家之后,又从邻居要来一碟子大酱、两根黄瓜和一棵大葱。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自己就喝了起来。 万恩虽然知道这是李二埋汰的必经之路,但不知道李二埋汰今夜会不会走这条路,就报着试试看的心里,趴在沟里苦苦地等待。 就在以为李二埋汰不会回来之时,只听山北面传来哼哼呀呀的小曲声。 万恩从沟里爬了出来,定睛望去,果然是李二埋汰。 万恩又紧张又激动,向后倒爬了几步,又回到了原来的沟壑里。 天色漆黑,李二埋汰又喝了好多的酒,也就没有留意地上还横着一根木棒,依旧哼哼呀呀地朝前走。 单等他走到木棒前,万恩用力一拉绳子,那根木棒蓦地横扫过来,正好扫在李二埋汰的脚踝上。 痛得他“妈呀”了一声,连忙坐在了地上。脱下鞋子,抱着臭脚丫子一边搓揉,一边大骂。 万恩天性善良,他本不想对这等可怜人下手。 当他起他欺负母亲的一幕,怒火欲喷,杀气凛冽。从腰间抽出了匕首,电闪一般的冲了出去。 李二埋汰两眼迷离,以为是路上遇上了野狼,早已吓个半死。把脑袋一抱,只是大呼救命。 最近这段时间,风声很紧,守御会又增添了一个巡逻小队。昼夜巡逻,从不间断。万恩生怕他把巡逻队给招来。 愤怒之下,骑跨在他的身上,对准他的后脖颈子就是一刀。 李二埋汰惨叫了一声,一边反抗一边大声高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啊!” 万恩见他越喊越凶,再次举起了匕首,准备结果他的性命。 虽然怒火烧胸,但这孩子异常的理智,就在匕首下落时,突然觉得杀一个可憎的流浪汉。有些不值得。立刻把匕首收了回来。 转头一看,见李二埋汰的一只破皮鞋就在身旁,便拾捡起来。 仇恨在胸,憋郁良久,始终得不到化解。打起人来,简直就是疯如猛虎。大鞋底子抡开,不管脑袋屁股上一顿猛抽。 每一鞋底子下去,都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随后就能听到李二埋汰“妈呀”的一声惨叫。也许是解恨的缘故,在万恩的耳中好比美妙的音乐。 一顿暴打之后,李二埋汰的屁股被打得鲜血淋漓。起初他只在嚎叫,后来实在挺不住了,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爷,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远远地传到山的那边。 李三、李四正带着五六个治安军巡逻,听到这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便朝这边奔了过来。 万恩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怎么打他,都不觉得解恨,大鞋底子已经被他打了个粉碎,就拾起地上的大棒子,又是一顿暴打。 却不知李三等人已经到了胡同口,见一个浑身长满绒毛的东西,正骑着李二埋汰的身上。夜色漆黑,看不清何物,便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对空中放了两枪。 万恩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拔足就往山沟里跑。 他这一跑不要紧,却听有人喊道:“是人!不是鬼!给我追!” 万恩身上缠着羊皮褥子,奔跑起来十分费力,就想将帽子和羊皮甩掉。可忙中慌乱,怎么解不开。 身后人生吵杂,刀光闪烁,果然有好多人朝这边追来。 就在危机关头,却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孩子别动,赶紧趴在地上。” 那声音来自颇远的山峰,听来虽非震耳欲聋,却是清晰明了,历历在耳。 万恩也不多想,朝前一扑,便趴在了地上。 不多时,李三、李四带着五六个手持长枪的治安军追了过来。 万恩斜眼偷看,忽见灵光一闪,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她手中住着一条龙头拐杖,哆哆嗦嗦地迎了过去。 李三等人顿住了脚步,见是一个老太太,便端起手中的枪,齐声喝道:“举起手来!不然我们就开枪啦!” 老太太如同没看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你说我这是得罪谁了?走不动了,就想坐下来歇一会儿。你说李二埋汰这个王八羔子,瞎迷糊眼的,一脚就踩在我的大腿上了,这给我疼的!我就打了他几下吧,还招来一大群黑狗子!你说我是弄死他们啊?还是打他们一顿呢?” 第六十一章法器显神威 李三听她如此一叨咕,心里也很害怕,手中的枪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喝道:“你是什么人?别……别往前走了,再走我……我就开枪啦!” “开吧!开吧!早死早托生!你们不怕造孽,就朝我开枪吧!”老太太挥舞着拐杖,一边大骂一边朝前走。 几个家伙见老太太全不畏惧,连连向后退几步,突听李四咆哮道:“开枪!开枪!把这个老妖婆给我打个稀巴烂!” 七个人一齐扣动了扳机,只听几声“咔咔”的脆响,低头一看,不知何以,枪膛里的子弹竟然掉落在地上。 近期灵异事件发生的太多,这些人也是亲身经历过,见到这种情景,谁不害怕。只见李三转身一蹦,“我的妈呀!狐大仙儿来啦!”拔足便跑。 他这一跑,其他人更坐不住胆子了,唯恐爹妈少生两条腿,撒丫子就往沟外逃。 那老太太转身对万恩道:“小子,所有的东西给我留下,赶紧往家里跑。” 万恩料到是思雨姐姐在暗中相助,因此也不答谢,摘下狗皮帽子,解下羊皮褥子,沿着山脉拔足狂奔。 万花庄戒备森严,倘若直接朝庄子里跑,定会被发现。万恩只能绕着山脉向南狂奔,矮小的身子在高草和巨石间穿梭,宛如羚羊越岭,玉兔穿林。 不多时,就到了南村口,他攀上了坝堤,从菜地里穿过,直接回到家中。 母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也不多问,帮他脱下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里。 李二埋汰被打个半死,四个巡逻兵连背带扛,好不容易才把他整回了守御会,经过郎中的一番抢救,终于苏醒了过来。 这时,李三、李四也带着几个手下跑了回来。 李长信见他们个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三捂着胸膛,半晌才说道:“不好啦,我们几个遇到大仙儿啦。枪也打不响,子弹也掉在了地上,把我们几个都吓屁了!” 李长信被吓得是目瞪口呆。 李二埋汰却是摆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仙儿,我恍惚地看到,打我那个人,是…是万寡妇家那孩子。” 李三骂道:“滚你奶奶个屁吧!都他娘的怨你!喝了二两尿水子,踩在大仙儿的腿上了,我们险些和你一路去!” 其他人也指着李二埋汰一顿谩骂,唯有李四皱眉道:“近期发生诸多灵异之事,都与万寡妇家有关,是不是万寡妇的儿子打了二埋汰,狐大仙儿在为他解难?我建议马上通知李闯子,咱们到万寡妇家里搜搜去!” 这天正好是李长信值班,他生怕担责任,手捻着须髯,沉吟道:“李四的话不无道理。发生这么大的事,就是不去搜查,也应该向上级反映反映。” 当即就让老王头去给李闯子去送信。 李闯子得知李二埋汰挨了打,马上就怀疑到了万恩。当即穿上了衣服,与老王头一起来到守御会。 听完众人的一番讲述,李闯子道:“既然有所怀疑,那就一定要彻查到底!先把这对母子俩抓起来再说。” 李三阻止道:“闯子团长,可不能搜啊!那个老太太一出来,我们几个连枪都打不响,万一从万寡妇家蹦出来可咋整啊!” 李闯子轻蔑地一笑道:“有个屁仙儿吧!她要是有仙儿,早就收拾李二埋汰了,何必在西山沟子打他?分明是你们过度紧张,把子弹退了出去。时不等人,在过一会儿,恐怕证据就毁了!” 李二埋汰见李闯子的态度如此坚定,便大声嚷道:“我敢保证,打我那个人就是万恩!他带着狗皮帽子,身上披着一张羊皮,我看得清清楚楚,还揪下几把羊毛呢。谁要是撒谎的话,谁都是王八犊子!” 李长信缓缓地道:“究竟是仙儿还是人,到现场查查不就清楚了么!若按照二埋汰所说,现场必然留下好多羊毛。如果能在附近找到羊毛,这就说明是凡人所为。如果现场什么也没留下,那就是大仙儿干的。至于搜查不搜查,回来再说。” 李闯子觉得此话有理,便转头对李四道:“四儿,你小子较为精明,查案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副团长的位置一直都在空闲着,李四惦记了许久。这次能把破案的任务交给自己,那岂不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当即领命,带着几个手下就去了北胡同子。 他们人手都有一个三节电池的大手电,往地上一照。也就历历清楚。 现场虽然已被破坏,但地上凝固的血液中果然有好多羊毛。毫无疑问,暴打李二埋汰这起案件是人所为。 李闯子对万兰爱慕已久,他不想大张旗鼓的去抓人,只想用这件对万兰进行施压,逼迫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对众人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抓人。李三叔、李三、李四,你们三个陪我到万寡妇家走一趟,咱几个先了解一下情况。” 三个人面面相关觑,虽不情愿,但也得遵从。四个人就直接敲开了万兰家的大门。 万兰也不是善类,没说上几句话,言语不和,就争吵了起来。 李闯子怀柔安抚,始终不能得逞。便把大手一挥,高声令道:“把这对母子俩抓走,先打入大牢!” 命令一下,李三、李四掏出手铐就要扣人。 万兰将二人推开,冷冷地道:“我有腿有脚,会自己走路!” 拉起万恩的手,朝门外就走。 一路上,李闯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心里在想:“只要把她关进大牢,那就是我李闯子的天下,看来万寡妇今天是搞定了!” 当走到东门口的时候,万兰突然顿住了脚步,将儿子护在了身后。缓缓地转过身来,俏脸罩霜,冷冷地道:“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天地不容!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左臂高高一举,手腕上的珠链急速飞转,地面突然卷起了一股旋风,只见万兰嘴唇翕动,叫了一声“疾!” 旋风卷动,绕着四个人不住地旋转,顿时感觉阴风刺骨,呼呼地往裤子里钻风,几个人的大腿立刻抽起筋来。 抽痛难忍,四个家伙满地乱蹦,“诶呦,诶呦”地叫个不停。蹦跶了几下,实在是挺不住了,全都坐在了地上。 四个人相对而坐,同时抱起了大腿,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 万兰怒视着四个歹人,警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想要早点死的话,你们就继续作恶!” 四个人齐声哭道:“仙姑饶命啊!仙姑饶命!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啦。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我们这一回吧。” 万兰愤愤地道:“你们到处作恶,惹怒了天神,只有相互扇对方十个大嘴巴子,才能减轻你们的罪恶。谁扇得最重、最响,谁就好得最快。开始行动吧!”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脆响,李闯子已经扇了李长信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面颊发红,热辣辣的疼痛。 “王八羔子玩应,你敢打你七叔!”李长信右手抡起,也还了李闯子一个大嘴巴子。 你还别说,打完一巴掌之后,腿上的抽痛还真减小了几分。此后四个人也就毫不留情,噼里啪啦地扇起耳光来。 万恩觉得有趣,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眼下正值混乱时期,街上巡兵不断,况且他们人手都有快抢,万一开火怎么办?她一刻也不敢停留,拉起万恩转身就往家里走。 四个人真以为遭到了天报,按照万兰的吩咐,一替一下的扇着对方的耳光,当扇到第十个大嘴巴时,发觉腿上的抽痛不见了。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守御会跑去。 母子俩急匆匆地回到了家中,刚想烧香跪拜,发现香炉碗的前面摆放着一小块石头,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万兰拿起了纸条,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楷书小字:提防小人暗放箭,今晚最好躲一躲,我会尽量帮助你们。 万兰知道是胡思雨所留,感激不尽,把那张纸条合在掌心里,泪蒙蒙地道:“谢谢思雨妹子!”便跪倒在地上。 万恩的心里也是说不尽的感激,也屈膝跪在了母亲的身旁。 过了良久,母子俩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万兰转头对万恩道:“丑儿,咱俩今晚躲在哪里?” 万恩寻思了一下,指着西边道:“我姥爷家现成的空房子,咱俩就到哪里躲上一夜。” 万兰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李闯子等人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巡街,咱们赶紧走。” 母子俩只带上了一些银两,便急匆匆地离开自己的家。 再说这四个家伙回到了守御会,相互看了看,见每个人的嘴巴子都肿得多老高,又憨又丑,倍感羞愧。 李长信捂着嘴巴子道:“趁着夜里没人,咱几个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睡上一觉,等红肿消了在出来吧。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可多磕碜哪!” 李闯子点头道:“七叔说的很对。丢面子不说,以后难以服众。” 寻思了一下,对三个人道:“我家新宅子没人住,只有老王头看宅子,咱们就去那里。再让老王头杀两只当年的小公鸡,先给咱炖上。至于这笔仇什么时候报,等想好了再说。” 就这样,四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绕过西山沟,朝新宅子走去。 第六十二章 午夜妖风 所谓的新宅子,其实并不是李闯子新建的宅院,而是从赵家老二手里强买而来的。 自从赵财主死了之后,赵家老二不是卖房子就是卖地。土地三年前就卖给了万兰,几年过去,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就想卖掉房子。 告示贴出之后,还真有好多人想买。大哥赵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前去制止,并承诺每个月都给他一定的零花钱,要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家的老宅子。 赵老二有了零花钱,也就不再想着卖房子这件事了。没想到万花庄惊变之后,赵明就被逐出了万花庄。 赵老二被断了钱路,又打起卖房子的主意。 李闯子见赵家的老宅院不错,不禁贪念大起,就打起了赵家老二的主意。 眼下李家兄弟就是万花庄的一霸天,谁敢与他争夺买卖权?后来在他软硬兼施、连哄带骗之下,也就顺理成章地买下了这所宅院。 至于花了多少银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家老宅子坐落在村子中间,门楼高大,比普通民房要高出一头。家中只有老王头在这里看院子。 老王头见守御团的头领们到来,急忙将他们迎进了客厅。 四个人中了魔法之后,两腿酸胀,又乏又困。闯子对老王头吩咐道:“把你养的小公鸡宰两只。我们四个先迷糊一小觉,鸡肉炖好了,就召唤我们。” 老王头哪敢怠慢,连忙到外面去杀鸡。 四个人迷糊一小觉,感觉精神了不少。李闯子对老王头问道:“鸡肉炖好了吗?” 老王头答道:“快好了!再等十分多钟就能开饭。” 李闯子见李四还在熟睡,就蹬了他一脚,喝道:“赶紧起来!把酒壶子烫上。碗筷摆好喽。” 李四从炕上爬了起来,与李三一起去了厨房。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酒菜端了上来。 几个人被折磨了半晌,确实有些饿了,见到香喷喷的鸡肉,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李闯子和李长信互扇嘴巴的时候,牙齿一错,把舌头咬了一个口子,滚烫的鸡肉一入口,痛得李闯子舌头乱甩,捂着腮帮子嗷嗷直叫。 李长信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问道:“怎么啦?大侄子。” 李闯子越想越生气,不禁大怒,破口骂道:“你这个老犊子,还好意思问我!扇嘴巴子的时候,你他娘地使劲地扇,舌头都咬破了!” 抬腿就是一脚,把李长信踹了一个仰八叉。 李长信爬了起来,哭唧唧地道:“我不猛劲能行么!你不也是使劲地扇我么!” 抬手掰开下嘴唇子,碰了碰两颗门牙,凑到李闯子面前:“你看看,牙都被你打给活动了,还好意思踹我。” 李三儿摆了摆手道:“这件事谁也不怨,要怪就怪万兰那个小妖精!只可惜这娘们会法术,谁也收拾不了她!” 李闯子当上守御团长之后,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却不料在这孤儿寡母面前栽了跟头,恼羞之状,莫可言表。 对三个人道:“我李闯子纵横江湖这些年,大风大浪都经过,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你们谁有什么好主意?今天一夜里为我出出这口恶气!” 李三转头问道:“你不想纳妾啦?” 李闯子阴冷冷地道:“还纳个屁!我现在就想要她死!” 李三眼珠飞转,笑着说道:“闯子哥,你不就是想要她死吗?这还不容易。今天夜里,我就带上十多个兄弟,都骑着战马,每个人驮着一大捆谷草。趁万寡妇睡觉的时候,就戳在她家的房子周围,在泼上几桶火油,烧死这对母子俩,不就什么仇都报了吗!” 李闯子拍手道:“这个主意不错!今天夜里你就带人到万寡妇家去放火,烧死这两个瘪犊子!” 李四啧啧嘴道:“烧死万恩我不在乎,烧死万兰那个小寡妇够可惜的啦!我怎么看都觉得可人。” 李长信哈哈笑道:“李四儿啊,你要是觉得万兰可人,就把她的尸体抱回家去,让你搂上几宿!” 李四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万寡妇阴气太重,我怕把那玩意整抽筋喽。” 众人“哈哈”大笑,随着这一笑,李闯子心中的火气也就全消了,喝了几口温热的鸡汤,啧啧道:“不错,不错,味道很鲜美啊!” 万兰带着狐仙家族的珠链,与胡思雨感应相通。 这天夜里,胡思雨正在狐仙洞中修炼,突然感到身体一阵不适,低声呼道:“不好,有人要谋害万兰母子!” 她立刻唤来山上的灵狐,对它吩咐道:“万兰姐姐可能有难,你立刻下山,尽快找到这伙人穷凶极恶的歹徒,如果他们杀心不重,就留下他们一命。如果这伙人杀心不息,你就干掉他们几个!” 灵狐竖起身子,给胡思雨做了一个长揖,把身子一转,径直朝万花庄奔来。 这只灵狐具有五百年修行,能辨别善恶,寻着浓浓的戾气,径直来到赵家老宅子的后院。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依旧炎热。灵狐见宅子的后门虚掩,里面只挂着一个纱布门帘,就钻进了房中。 见李闯子等人正在吃饭,就在板柜的下面藏了起来。从二更一直隐伏到后半夜,他们所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灵狐见这伙人比妖魔还要凶狠残暴,倘若留着他们,说不定会有多少黎民百姓遭殃,于便动了杀心。 毕竟灵狐是经过修炼的精怪,它也懂得仙规仙律,倘若亲自动手,可能会殃及整个狐仙家族,准备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将这伙恶人除掉。 四个家伙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谋划起如何放火杀人这件事。 李三把眉毛一扬,淡然说道:“守御会巡逻的都是咱的家人,这还商量个啥?多派几个弟兄,四更时分,把稻草往房子四周一摆,再泼洒几桶火油,不就完事了么!” 李长信摇头道:“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眼下海州府分成两派,已经对我们乱杀村民这件事提出了抗议,并准备立案调查。如果再出现放火杀人这件事可就不好办啦!这些东瀛人要的是矿产与资源,他们可不希望我们随便杀人。” 李闯子不屑地道:“放火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四儿,过会儿你就找来八个心腹手下,你们十个人都扮成土匪的模样。 “再找几样土匪常用的东西,点着火之后,就把这些东西丢在路上,然后骑着马一直往北边跑。 “七叔负责鸣钟报警;我带几个手下在后面追,对天上放一阵子枪之后,追到北山嘴子的时候,咱们就一起回来。眼下万花庄我李闯子就是老大,即便是有人知道了,谁敢放一声瘪屁!” 李四儿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这就去喊人。” 守御会如同李家兄弟的一样,唤来几个心腹那还不容易?很快就唤来了八个手下,一切准备完毕,李闯子这才吩咐道:“准备出发!” 夜深人静,乌云遍天,云缝中露出几线微弱的星光。夜风吹来,赵家大院里的古槐婆娑摇动,发出瑟瑟的声响。 十多个人牵出了马匹,把一大捆一大捆的稻草捆在马背上。李三儿、李四儿拎着两大桶火油走了过来。 李闯子见油桶如此之大,不禁有些生气,用责怪的语气道:“让你们好好准备准备,你们只知道喝酒扯淡。整这么大的油桶,怎么泼洒火油?” 李长信指着众人责备道:“你们这些人啊!叫我可说你们点儿啥好呢!这么大的油桶,一则携带不方便;二则泼洒也很慢,干这件事必须雷厉风行。赶紧找几个小桶儿来。最好一人一个。” 李三儿道:“其实小油桶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守御会的院子里,喝点儿酒给忘了。圣子,强子,你们俩赶紧跑一趟。” 守御会距离赵家大院不是很远,两个人很快就拿来六七个小油桶,开始分装了起来。天色漆黑,只能拿着马灯照亮。 十多个恶棍围成一圈,正忙着往小桶里倒火油,突然两扇大门“哐啷”一声大敞一开,随即卷进一股浩大的阴风,将稻草吹得满天乱飞。 李闯子叫道:“他奶奶的,是不是万寡妇整的……” 地上的几个油桶忽地卷了起来,“咚”一声,正撞在他的嘴巴子上。 这回他也不骂了,抬手刚一捂脸,“哗啦”一声,好多火油洒在他的身上。 李三儿、李四儿刚要为他擦拭,又有油桶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大量的火油泼洒了下来。 李长信感觉不妙,怖声惊呼:“不好啦!万寡妇来神儿啦!” 这些人做过的缺德事委实太多,都怕遭到报应,撒腿就往大门的外面跑。 狂风呼啸,越刮来越大,朝前没跑几步,又被大风给刮了回来。与后面的人挤撞在一处,推挤叫骂,顿时乱作一团。 李长信老奸巨猾,他见势不妙,便独自溜到一旁,想翻过东边那道花墙,准备沿着东大墙朝前走,这样一来,不但避风还能扶着墙朝前走。 主意拿定之后,便拎着马灯,朝花墙这边走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罪有应得 花墙不是很高,若是平时,李长信一抬腿就能跳过去。 可今天的风实在太大,想要立足都难,就在跨越墙头的刹那间,一股旋风席卷过来,一个站立不住,登时失衡摔倒。 双手一震,手里的马灯重重地撞在石墙上。“啪”的一声脆响,灯罩登时碎成数块。更可怕的是,灯火点燃了地上的稻草,立刻燃起了火苗。 众人大呼灭火,李长信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朝火苗上拍了一巴掌。不拍还好,一拍之下,火星四下飞溅,到处都是稻草和火油,登时燃起了冲天大火。 李长信两手拄地,想要爬起来,可身上尽是火油,很快就烧着了全身,他眼睛圆瞪,嘴唇颤抖,半晌方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李闯子、李三儿、李四儿的身上同样沾满了火油,大风一刮,火苗一沾到身上,立刻就变成了火人。 火光中只见三个人扭腰摆胯,两手挥舞,大呼救命! 这些心腹手下也想过去施救,可狂风怒吼,到处都是火焰。 那十匹战马的身上都驮着稻草,瞬间也变成了火龙驹。 马匹嘶吼狂奔,立时踩死了三人,余下的人无路可逃,只好跑进房子里去避火。 狂风怒卷,一阵比一阵更强,火苗漫天乱飞,很快就点燃了窗纸,房子也燃烧了起来。 几个手下试图想从后门逃跑,可后门明明是虚掩着,可无论怎么拽,就是打不开后门。 火苗吞吐,整座宅子都燃起了大火,“轰”的一声,房倒屋塌,几个家伙都葬身在废墟当中。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老王头一个人,因为他属于外姓人,李闯子怕他泄密,就让他夹着铺盖到前面的门房去住。 老王头年岁已高,来这里打更,只是为了糊口,也不稀罕管更多的闲事。 虽然也听到院子里有好大的动静,但最近守御会经常半夜抓人,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临时看院子的,管那些事干啥?因此也就没有出来查看。 直到火光冲天,这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披着被子,哑着嗓子大喊:“不好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胡思雨也是在冲动之下,才让灵狐结果他们的狗命。 当她得知一场大火要了十二条人命的时候,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害怕。 玄狐山一带,属于北海真神管辖,而北海真神恰好又是黄芸姗的情人,她只需吹几口枕头风,北海真神一定会大动干戈。 父亲曾经和她讲过:世间万物皆由五行生成,人类当然也是如此。 人的躯体毁灭之后,弱小的元神就会回归混沌界,重新分散逸出。附在人体上的,即为来生。 强盛的元神则直接登入仙界,成为永恒的个体神识,是为登仙;重新进入人界,即为转世。 而腐朽的元神因浑浊沉重,难以返回混沌界,更无法登入仙界,只能堕落于冥间鬼界,成为幽灵鬼魂。 如果北海真神将我打出五界回圈之外……,我死了之后,元神无法回归到混沌界中去,岂不是连个孤魂野鬼都做不得了! 胡思雨虽然想过自己会死,但极少想到死后情形。一想到永世不得超生,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森冷惧意。 她有心飞回东海,去见父亲胡万山,但又怕连累整个狐仙家族,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万恩。 忖道:“万恩与雷神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让他去雷神庙里为我求情,兴许会得到雷神暗中相助。即使躲不过这一劫,至少我不会魂飞湮灭,将来还有转世的机会。” 一念及此,便向万花庄的村西头飞去。 夜色漆黑,屋子里更加黑暗。母子俩如同惊弓之鸟,正在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忽然灵光一闪,胡思雨已经出现在屋子的中间。 她轻纱蒙面,眉宇之间满是忧虑之色。 万恩轻声叫道:“思雨姐姐!” 胡思雨竖起了手指,“嘘”一声,便来到二人身前,低声道:“坏事了,我闯下了大祸。” 母子俩大惊失色。万兰低声问道:“什么样的大祸?” 胡思雨就把如何纵容灵狐兴风纵火;如何烧死十二个人等事简略地讲了一遍。 万恩问道:“仙界能把你怎样?” 胡思雨道:“若按仙规办事,还有轮回的机会。可这里偏生属于北海真神的地盘,我怕他将我打出五界回圈之外,我死了之后,恐怕就什么也没了……”心里害怕,全身颤抖了起来。 万恩听到这话,心中登时如被霍然抽空,森冷疼痛,猛地跳了起来。 挥起拳头砸向了炕沿,咬着牙道:“难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还有错么!哪位神仙管这件事?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 万兰喝道:“你给我消停一点!一个凡夫俗子到哪里去找神仙!” 万恩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眼睛里充满愤怒与无奈。 万兰转身拉过胡思雨的手,并肩在炕沿上坐下,关切地问道:“有什么化解的办法?” 胡思雨寻思了一下,低声道:“雷神不但能催云助雨,还掌握着五雷天心正法之术,我想让万恩去趟雷神庙,在他圣像前实话实说,求他在执行中,暗中做个手脚,只要不被五雷劈死,我就有重生的机会。俗话讲的好:有病乱投医,不妨让万恩去试试。” 万恩爽快地答应道:“天一亮,我就去雷神庙降香。思雨姐姐对我家恩重如山,只是没有机会报答。就算跪断我的双腿,也要让天神放过姐姐一马。” 胡思雨盈盈起身,微微一笑道:“有小弟这句话,姐姐就是魂飞湮灭,也知足安心了。” 把头一转,又对万兰道:“姐姐,眼下妹妹已经自身难保,就不能再照顾你了,多多保重!” 身形一展,已从窗口跃了出去,消失在月光之中。 这一刹那,母子俩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惆怅与恐惧。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剩下二人和一壁雪白的月光。 残月西山,晨星寥落,已是将近黎明时分。听见大门外人声渐多,马蹄声不绝于耳;时常听见有人大声呼叫:“不好啦!赵家大院着火啦!” 万恩眉头连皱,好像想到了某件事情,突然对母亲道:“娘,咱们不能待在这里,赶紧回家。” 母亲有些不大理解,便问道:“我们藏在这里不是很安全嘛?” 万恩摇头道:“李闯子等人不但去过咱家,还在村口动过手,不用想,他们首先就怀疑到我们身上,如果发现我们不在家中,一切就无法解释了。眼下没有思雨姐姐的保护,如果把我们抓到守御会怎们办?” 万兰顿时就慌了神,有心想走,又怕撞见人,便说道:“现在满街都是人,我们这般出去,岂不是被发现?” 万恩道:“人们得知赵家大院失火,一定都往那里赶奔,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我们翻过西墙,从西山绕到南村口,再穿过菜地回家,赶紧走。” 母子俩翻过西边的矮墙,沿着西山沟一直绕到东大园子,再穿过菜地,这才走进家中。母子俩摸黑铺好了被褥,脱下了衣服,着急忙慌钻进被窝里。 话分两头,再说这边。 李家兄弟正处在春风得意之时,得知李团长家中着了大火,都纷纷赶来救火。 可风大火急,加之这是一股妖风邪火,等村民到来之时,这座大宅院已经变成了废墟了。 风停了,火势渐小了。村民们生怕火势蔓延,拎着水桶,拿着铁锨,扑灭了地上的明火,四下查看了一番。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东西两个邻居竟然柴草未损。 众人暗地里交相议论,有的说:“这是事情做得太绝了,神仙看不过眼儿了,就放了一把神火。” 也有的说:“世间最缺德的三件事,那就是踢寡妇门,盗绝户坟,打聋子骂哑巴。结果都让这些人都给做了。这就是害人害地,缺德缺的……” 李猛子、李长发距离这里较远,当他们得知赵家大院着了火,立刻就组织人员前来救火,等他到达这里之时,大火已经完全被扑灭了。 李猛子见大哥倒在东墙下,面目全非,黑不溜秋的,身子缩小到三尺多长。不禁嚎啕大哭,边哭边说道: “大哥呀,大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你们!你就安心地走吧,等弟弟查明真相,一定替你们报仇雪恨!” 当即把老王头叫到了一旁,问道:“我大哥他们为什么集中在这里来?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 老王头披着被子,连吓带冻,说话牙齿打战,含含糊糊地道:“他们商量什么事,也不让我听。只是在我端菜的时候,听他们都在大骂万寡妇,好像和她还打过架……” 李猛子问道:“万寡妇是谁?” 李长发道:“就是万长富的女儿万兰。” 李猛子手托下颚,凝眉沉思了片刻,便对李长发道:“李会长,你带上几个人,到万兰家瞧瞧去。最好把她抓到守御会。” 李长发把手一摆,说了一句:“跟我走!”四个护卫随着他朝万兰家奔去。 第六十四章 晴天霹雳 好在万恩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母子俩刚刚倒下不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就是一阵喊喝道:“开门,开门,赶紧把门打开!” 万兰急忙坐了起来,稳了稳心神,反问道:“谁呀?有事吗?” 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我是李会长,到你家来查夜,赶紧把门打开!” 万兰转头对万恩道:“你先别动,我出去应付。” 拎起了衣服,一边走一边往身上套衣服,用埋怨的语气道:“天还没大亮呢!大清早的,查什么夜?” “哗啦”一声,门闩拉开,见大门外还站着五个大汉,手里都提着矿灯,在万兰的脸上晃了几下,就往院子里闯。 万兰阻止道:“你们想干嘛!孩子还在睡觉呢,别吓到我家孩子。” 李长发挥起长臂,将万兰拨到一边,很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请你不要妨碍公务。” 几个人闯进房中。万恩也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急忙把衣服穿上。 四个手下拎着用矿灯,四处照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作案工具。 李长发这才问道:“万兰,昨天夜里,李闯子等人是不是来过你家?你们是不是打过架?” 万兰坦然地道:“对呀!你不提起这件事,我也想向李会长反应反映情况。你们守御会的人是什么素质?比土匪还要可憎! “我们母子俩从我堂姐那里回来,半路撞见了李闯子等人,不但狗一样地拦住了道路,还对我污言秽语,对我动手动脚。 “我们母子俩害怕至极,就大声喊人,他们这才放过我们母子俩。李闯子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说要夜里烧我家房子。你身为会长……” 李长发见她淡定从容,开始告状,有些不耐烦了,撩了几下子子手道:“少说这些!赵家大院失火了。李闯子等十二个人全被烧死,这件事是不是你们母子俩干的?” 万兰故作一惊,然后笑道:“请问李会长,你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干得了这等大事么?” 李会长冷笑道:“你们俩虽然干不了,但证明不了不是你们雇凶杀人。先将她们押入大牢,再慢慢的审问!” 万兰饱经风雨,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脆弱的大小姐了,她俏脸罩霜,嘶声吼道:“你们要是不怕报应,就请抓我吧!” 一个手下得意地说道:“你说对了!我们几个就是不怕报应!”伸手就去拧万兰的胳膊。 万恩两眼一直盯着窗外,始终没说一句话,见他们要抓母亲,猛地跳了起来,指着窗外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睁开狗眼看看,外边已经阴天啦!你们就不怕打雷劈死你们!” 众人隔窗眺望,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紫霞流舞,但清河上空却是乌云滚滚,从地平线上翻腾蔓延开来。 李长发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孩子,我知道你有两把神砂,可惜你命不长久,就是我们当真遭到了报应,恐怕你也看不了!把这个小崽子也抓……”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道闪电利爪一般劈了下来,把屋子里照得雪亮;随后就是一声霹雳,“咔嚓”的一声,房屋颤动,尘土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五个家伙面面相觑,心中突然升起凛冽寒意,难道这小子真的搬来了神仙? 发生在万恩身上的传奇故事太多,雷声一响,更觉得他神秘莫测,几个人连忙放开万兰的手。一时间进退两难,六神无主。 李长发善会见风使舵,当下假笑了几声,对万兰道:“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才来抓人的。李二埋汰说万恩把他打个半死,可有这回事?” 万恩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一笑道:“当真是个笑话!李二埋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我怎能打得过他么?李会长,上次你们就抓过我们一次,这次又来诬陷我杀人放火,我看你是存心跟我家过不去!那好吧,人作恶,天知晓。那就让老天爷主持一个公道。谁要是作恶,谁就被雷给劈死!” 李长发本来就有些害怕,一听这话,惊惧更甚,一笑道:“看在同村的关系上,我们就不难为你们了。不过这件事还不算完,今天你们母子俩就待在家中,哪也不许去。我这就上报给衙门,让他们处理。”把手一挥,朝门外走去。 乌云翻滚,闪电如刀,五个人刚一走出大门,就下起了暴雨。 大雨有如同瓢泼,五个人抱着脑袋没跑几步,眨眼间就被沦为了落汤鸡。 有心到附近人家避避雨,可刚刚跑过前边这条横路,暴雨突然就停止了。 众人瞠目结舌,木然怔立,抬头凝望着天空。 乌云虽然依旧翻滚,但那块滚滚的乌云已经飘向了远方,东南方向露出一角青天。一束七彩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 一个手下惶恐不安地对李长发道:“李会长,我觉得这雷、这雨都有点儿邪门儿,好像专门给咱几个下的一样。要我说呀,咱几个也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辈,以后踢寡妇门,盗绝户坟的事情最好别干,我怕遭到报应。” 另一个侍卫也说道:“可不是咋地!凭空打雷,平白无故地下雨,还专门往咱身上浇,我看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们。如果再欺负人的话,会不会落个李闯子等人的下场。” 李长发缓缓地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见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回想起方才那场霹雳暴雨,越想越觉得奇怪。突然又想到李闯子蜷缩在墙根地下那个样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当下转头道:“都回家换换衣服,然后到着火灾现场集合。如果李猛子问起这件事,就说经过我们详细的排查,纵火这件事与万寡妇没有一点的关系。” 红日东升,朝霞灿烂,万里大地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 万兰凝望着窗外,突然对儿子问道:“这雷声来得如此及时,是你做的法吗?”, 万恩摊开两手,笑着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起床时就发现清河上空飘着一团乌云,见他们要动手抓人,我就随意吓唬他们一句,没想到还真响起了一声霹雳。” 万兰正色地道:“我猜是雷神显灵,不然哪有这般的巧合?我这就给你去做饭,如果四门还没有戒严,你就去雷神庙里去降香,一定不让你思雨姐姐惨遭五雷轰顶。” 万恩点头道:“清河北岸新修了一座雷神庙,与龙王庙相距不远,我逐个的烧香,逐一的磕头,哪管跪断了双腿,也不让思雨姐姐魂飞湮灭。” 万兰夸赞道:“好孩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思雨姐姐不但对咱家有恩还救过你的命,我们必须竭力报答。” 赵家大宅子门前人山人海,李猛子正领着人为亡者料理后事,家属们身穿孝衣,哭声匝地,好不悲痛。 李长发以及四个侍卫都是李家沟的人,一则与万兰都没有什么过节;二则确实被这神奇的一幕给吓怕了。见到李猛子之后,统一一个口径,都说这件事与万兰母子俩没有半点的关系。 既然与人家没有关系,李猛子也就不再追究,只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由于操作不慎,马灯掉落在油桶上,结果导致一场火灾。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啦。 这段日子里,由于村庄枪声不断,因此学校一直都在停课当中。 万恩吃完早饭,就拿起柴刀,腰间系着绳子,把一盒上好的琼香藏在怀中。扮成上山砍柴的样子,翻过了秃顶山,就到了清河岸边。 他先走进龙王庙,焚香三柱,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磕头完毕,又走进了雷神庙,对着雷神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焚香三柱,插在香炉里。 然后直挺挺跪在神像前,开始虔诚地祈祷,并把心里话如实地讲给了雷神。 他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可还是不见雷神显灵。他两腿又麻又痛,多次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但顾及思雨姐姐的安危,遂又咬牙苦撑。 他把自己的心愿,对着神像反反复复地表白了数遍,突然眼前金光一闪,传来一个人的骂声:“你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一块狗皮膏药,我走到哪里你就粘到哪里,烦不烦人啊!” 万恩抬头望去,金光闪耀,极其刺眼,瞧起来朦朦胧胧的,雷神好像端坐在虚无缥缈的空间。 万恩见雷神终于显灵了,心中一阵狂喜,连连向上磕头道:“雷神在上,上次关系到本人的生与死;这次关系到一个正义之士的毁灭与重生,所以……” 雷神把手一挥,大声嚷道:“行啦!行啦!这点破事都叨咕一上午了,耳朵都磨出老茧来啦!我知道你求我放过那个狐仙女,可这个篓子捅得不小,北海真神又要主动要为死难者伸张正义,谁也不敢徇私舞弊。但看在你小子正气浩然又大恩大义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万恩挺起身子,朗声道:“下民愿意洗耳恭听。” 第六十五章 暗助狐仙女 雷神讲道:“你回去之后,最好与狐仙女见上一面,让她就躲在狐仙洞里,近些日子哪都不许去。 “农历七月十五这天,在黄芸姗的帮助之下,好多幽魂纷纷逃出冥门,聚集在北海龙宫前,向北海真神诉说冤情。 “北海真神一心想把狐仙女置于死地,定会编写成奏折,然后奏明给天帝。无论这些人是奸还是恶,毕竟是十二条鲜活的生命,必然惨遭五雷正法。 “你事先准备好五块金属之类的东西,按东西南北中摆在洞口。我出发之前,故意发几个响雷。 “你听到有雷声之后,就让狐仙女脱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将她衣服盖在五块金属的上面,可以用来遮人眼目。 “万事本无常,如果北海真神非得要参与此事,那么,我只能向洞中发射五雷。关键之时你必须挺身而出,如果你能舍命对她进行保护的话,估计能保住她的元神不灭。” 万恩挺胸说道:“思雨姐姐乃正义之士,我会不惜一切去保护她!” 雷神点头道:“嗯,少年英才,又大恩大义,看来你没让我失望。不过五雷的威力极其强大,在雷电的攻击之下,即使不被雷电劈中,狐仙女也会被化作原形。 “但不要怕,你让她立刻离开玄狐山,逃往东海胡家大院,只要给她服用一粒‘定魂丹’,五年之内,还可以修复原来的形体。 “一旦形体得以修复,狐仙女不但元神不灭,还可以渡劫成人。去吧,我只能帮你到此,希望你小子以后不要来烦我。” 金光一熄,雷神庙又恢复原来的宁静。 万恩见思雨姐姐渡劫有望,高兴不已,给雷神连磕无数的响头,这才走出了雷神庙。 正午骄阳似火,万恩坐在树下喝了几口清水,急匆匆地朝万花庄走去。 当他走到秃顶山的时候,隐隐有鼓乐声传来。 万恩忖道:“一定是在给几个死鬼送路。我这样空着手回去,一定引起守御会人的怀疑,我必须多砍一些柴禾,等吃晚饭时再回去。” 秃顶山不是很高,山上乱石叠起,没有柴草可割。万恩又向东走了两三里,这才砍了一大捆干柴。 路途遥远,又想避开发丧的人群,因此万恩也就没有着急回家,割了一些山草,铺在了地上。 他舒舒服服地倒躺了下来,双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仰望着空中的白云,脑子里尽是这几日发生的奇事。 过了半晌,突然困意涌将上来,过不多时,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万恩急忙起身,扛起那捆干柴就往山下走。 残阳如血,群山似海。黛蓝色的天空中蝙蝠穿梭,偶有晚归鸟群如乌云般的掠过,可就是不见儿子归来。 万兰站在房门口,眼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降临,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她几次想去秃头上看看,可眼下树敌很多,万一被哪个坏蛋盯上了怎么办? 不住地安慰着自己:“丑儿乃大命之人,独闯妖穴都不怕,今天不过就是到庙里降个香而已,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一定是雷神没有显灵,因此他才多等一会儿罢了。” 话虽这般说,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担忧。 就在焦躁之际,只见从秃头上走下一个人来,扛着一大捆干柴。虽然看不清楚,但她认定此人就是万恩,便朝南迎了过去。 万恩又饥又喝,又累又乏,确实有些扛不动了,见母亲迎了过来,干脆放下柴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母亲知道儿子已是疲惫不堪,也不说话,扛起柴火朝家中走去。 母子俩到家之后,先把大门插死,这才走进房中。 等万恩洗漱完毕,母亲这才问道:“雷神显灵了没有?获得了什么收效?” 万恩凑近母亲的耳边,低声道:“基本搞定,不过还有一点点的瑕疵,过会儿我在告诉你。咱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万兰扬眉笑道:“大火、霹雳、暴雨来得如此及时,谁不害怕?估计最近些日子谁也不敢在咱家门口刮旋风。” 转身走进了厨房,端来一盘鸡蛋炒韭菜和一碗红烧肉。 万恩见饭菜如此之好,高兴不已,托碗举筷,开始大吃大嚼。 母亲白了他一眼,用筷子敲着饭碗道:“别只顾着吃饭,你娘等得望眼欲穿。雷神都说了些什么?赶紧让娘听听。” 万恩放下了筷子,冲着母亲嘻嘻一笑,便把一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万兰两手合掌,高兴万分,含着眼泪道:“好人有好报,思雨妹子终于能够重生了!” 可一想到重生之后还会不会认得,心里又是一阵的难过。 万恩洞悉母亲的心思,劝道:“娘,你就不必为分别而难过了。眼下还有好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李猛子等人一死,估计还会全面封城,我们如何走出万花庄?还有,出事之后,思雨姐姐一定会隐藏起来,我们如何才能找到她?如何把这件事转告给她?” 万兰擦拭了一下眼泪,点头道:“是啊,距离七月十五已经不到十天了,当务之急,你必须找到胡思雨,倘若她去了东海,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寻思了片刻,眼睛突然一亮,对万恩道:“儿子,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万恩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万兰道:“那帮死鬼明天下葬,估计明天不会封城。前天,万芬你二姨要我陪她去狐仙庙降香还愿,我不如与她一起前往狐仙庙。” 大山空旷,胡思雨又不知藏在哪里,单凭母亲一个人之力,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万恩对母亲有点不太放心,便说道:“明天准备一些干粮和水,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如果见不到思雨姐姐,我就在山上寻找几日。” 万兰掐了一下儿子的脸颊,笑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对你娘也不放心啊?别忘了,娘的手腕上带着狐仙家族的珠链,气息相通,只要我对着珠链喊她三声,即使不与我见面也能隔空说话。” 万恩高兴不已,笑着道:“虽然近期坏事接连不断,但我觉得咱家办什么事情总是一顺百顺。” 万兰道:“赶紧吃饭,你陪着娘到你二姨家去一趟。” 最近一段时间,万芬的母亲经常做千奇百怪的噩梦,年初时,万芬在狐仙庙前祈祷时,承诺要在夏季来这里还愿。 可自打万花庄惊变之后,枪声不断,经常有人被误杀,好多妇女都不敢走出庄外。结果就把还愿这件事就给耽搁了。眼看着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就动了上山还愿之心。 万兰极想搭伴而行,就把封城等事讲了一遍。万芬当即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守御会开一张路条,然后再去玄狐山去拜狐仙庙。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万芬就去了守御会。 此前路条特别的难开,这几天都忙着办丧事,两个会长又不在守御会,几个值班的稍加盘问了一下,大笔一挥,就把路条开好了。 万芬、万兰出了北门,辰时左右,就到了狐仙庙。万芬需要烧香祷告一番,因此需要好长时间。 万兰借着这个机会,就来到庙后面的一座山洞前,对着珠链喊了三声胡思雨。工夫不大,一缕清香扑入鼻息。 十多年来,这气息不知闻过上千次,极为熟悉。她刚想说话,忽觉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衣襟。 万兰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之下,一直朝里走。千折百转,把她引入一个宽敞的厅堂。 大堂中装饰颇为华丽,长明灯沿壁四立,地上铺满了毛牛皮作为地毯,水晶的椅子蓬然生辉。 最为巧妙之处,山洞的石壁与洞顶竟然可以随意移动,一按机关,头顶立刻打开一扇窗户,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阳光刺眼,万兰眯着眼睛望去,胡思雨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正捂着嘴巴冲着她偷笑。 万兰挥手打了她一巴掌,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险些没把我给吓死。” 胡思雨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道:“隔墙有耳,洞外说话不方便,因此才把你拉进洞里来。丑儿见到雷公了么?” 万兰点头道:“这臭小子怕我不会学舌,还特意为给你写了一封信。”探手入怀,把一封信交到胡思雨的手中。 胡思雨展开了书信,把信中的内容详细地看了一遍。得知自己元神不会毁灭,欣喜激动,泪水倏然而落。 突然拉过万兰的手道:“万兰姐姐,我的元神终于保住了,四五年后,我还会重生。只是那时候的我,与现在的我判作两人,但愿我们来生有缘,还会与你相认。” 万兰登时木愣在那里,失落落地道:“这么一说,前生的一些事你都不记得啦?” 胡思雨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前世有这么深的因缘,即使忘记前生的一切,还会淡淡留痕。” 万兰与胡思雨整整相处了十多年,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自打被逐出家门之后,万兰几无朋友,好不容易有一个忘年好友。 岂料她此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此次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会相见。一想到天地如此之大,再也得不到妹妹的眷顾,更是悲从心来,忍不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