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生存手札(穿书)》 1. 穿书 《长姐生存手札(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元日将将过去,汴京已是春寒料峭,京郊的越女峰尤甚。 峰上揽月阁的窗户被微风轻轻拍开,拂过天水碧的纱帘带起阵阵青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地上碎裂的白瓷碗衬着浓黑的汤汁越发分明。 阁中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咳,微哑中带着几分怒意:“无耻庶子害我至此,何须汤药续命?倒不如大方些,给我三尺白绫一了百了,不枉费你一番筹谋。” 侍立在侧的侍女们噤声不言,只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药渣碎片,匆匆退了出去。 傅渊缓步越过黄花梨木嵌云石屏风,便看见傅靖姮斜倚在桌案上的模样,平素不动声色的脸上泛起了几许担忧,声音和缓却暗含压迫:“长姐为何不吃药?” 傅靖姮冷笑了一声,虽有病容却难掩清艳绝伦之姿,讥讽道:“当不得永安侯这句长姐,你纵横谋划坐稳了傅氏家主位置,也便罢了,技不如人我亦无话可说。” 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又道:“如今这般困我于此,又对外宣称我亡故,究竟所求为何?要杀要剐都随你,没得这般羞辱人。” 傅渊身着一袭烟青色云纹直裰,面容俊逸风流,端得一派君子如松的文人模样,听得她言辞激烈也不恼怒,骨节分明的手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安抚道:“长姐莫恼,且饮了茶顺了气,我再讲与你听不迟。” 傅靖姮自幼养在军侯嫡女出身的祖母膝下,脾气热烈张扬,听不得他这般迂回婉转的劝告,素手一掀,热茶淋了傅渊一手。 傅渊浑不在意,漆黑的眸子紧紧地锁在了她的脸上,不知怎的,傅靖姮竟从中看出几分隐秘晦暗的欲望,心中泛起了莫名的寒意。 直到傅渊的手撩过她的衣袖摩挲着她的腰肢,声音沙哑地好似在压制着什么,眼眸中深不见底:“长姐聪慧通达,此时此刻,还不明白阿渊的心意么?” 傅靖姮纵使未曾嫁人,也不会糊涂至此,任凭从前的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般有悖伦常的事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傅靖姮气得浑身颤抖,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怎料傅渊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卧榻走去,任凭她如何反抗扭打都无济于事,片刻间将她困于身下。 大手一挥,衣衫尽褪,一股无力和惧怕从内心深处涌出,她紧紧地把住了傅渊作乱的双手,泪盈于睫悲愤交加道:“傅渊!我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你怎敢如此待我?” 傅渊褪去了以往温文尔雅的假面,挣开了她的手,强行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诱哄道:“长姐,我等这一天已然太久了,你拦不住我,我尽量温柔些,你别怕。” 傅靖姮泪流满面,肝肠寸断,直至身下那一股钝痛袭来,方是真正的心如死灰,万劫不复。 “大姑娘!大姑娘!快醒醒!” 耳畔传来一个苍老又浑厚的声音,紧接着,她被从梦中叫醒了。 傅靖姮满头冷汗,惊魂未定,看着李嬷嬷担忧的模样,温声道:“我没事了,嬷嬷自去睡吧。” 李嬷嬷是傅靖姮的奶母,自幼照顾的,绞了帕子为她擦汗又忍不住唠叨:“大姑娘自从十三年前落水,每逢初春总是梦魇,说了多次请个神婆来看看,姑娘总也不听。” 傅靖姮心道,我是不敢听的,谁知道那神婆来了会不会把我这异世的孤魂野鬼给抓了去。 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熬夜加个班竟然魂穿进了一本名为《长姐有毒》的背德文学小说里,成了书中那个嚣张跋扈姿容绝艳的宣平伯爵府嫡长女,最终跟庶弟纠缠不清抑郁而亡。 好在她穿来的时候原主年方十岁,一切尚未开始,在她有意的避让下,多年来同那人相见次数寥寥无几。 祖母病逝时,又寻着守孝的由头,来庆州三年,避开了同府共处的可能。 心下长叹一口气,惦记起今日要去宁安寺上香,问道:“什么时辰了?澍哥儿那都备好了么?” “快卯时了,哥儿那都备好了,只等着今日跟姑娘去上了香还了愿,便可启程回汴京了。”李嬷嬷说着,面色不禁欣喜。 傅靖姮点了点头,嬷嬷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咱家澍哥儿虽说体弱了些,恐不能挣军功为家族荣耀,好在读书读得好,来日中举做官,也能为姑娘当个依靠。” 傅靖姮眼皮子跳了跳,又来催婚了.... 果不其然,李嬷嬷拢了拢她的头发,眉目哀愁:“唉,老奴是先夫人的陪嫁,原不该说这些,可着实心疼姑娘,先夫人为着生澍哥儿,用了那老道的偏方,虽说得了个哥儿,可也伤了底子,年轻轻便去了,临终前逼着姑娘立下誓言,不待澍哥儿束发之年不能出嫁。” 说着说着,便潸然泪下,傅靖姮拿起手绢为其拭泪,哄道:“嬷嬷怎得又哭了?若是哭坏了眼睛,下回绣花穿不进针线,我可不帮你。” 李嬷嬷满眼心疼,握着她的手道:“姑娘当初为着澍哥儿求学,来傅氏祖籍庆州待了三年,虽说这里山清水秀,可到底没有同宣平伯爵府匹配的门第,如今伯爷虽承爵位,可他一贯是个靠不住的,姑娘现下已二十三岁了,通汴京哪有这般年岁的未嫁女。” 傅靖姮低声嘀咕道:“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 这话语入了李嬷嬷的耳朵犹如晴天霹雳,微胖的身子哭得直颤:“姑娘若不能得一如意郎君,老奴死了也合不上眼,更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夫人,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眼见着李嬷嬷又拿出那忠臣死谏的模样,傅靖姮连忙改口:“嬷嬷莫动气,说着玩罢了。” 李嬷嬷缓了缓心绪道:“前几日汴京来信,姑娘的庶弟二公子,已入殿前司,虽然先夫人同他生母周姨娘不睦,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他得了好去处,也为姑娘增光,来日说亲也可多些助益。” 傅靖姮想起梦境里那些压抑破碎的纠缠,忙道:“嬷嬷说得很是,待回京再议,我有些饿了,咱们早些用膳也好早些去宁安寺。” 李嬷嬷见她这般模样,也知不能操之过急,便去传膳了。 贴身的两个丫鬟绯云和轻雨动作麻利的为她洗漱穿戴好,一身月白色祥云纹云锦长裙,乌发半挽成髻,只戴了一枚白玉兰翡翠簪。 傅靖姮看了看镜子里的娇颜,不禁感叹,自个儿穿书前也是个小美人,但同原主这般艳若桃李、璀璨夺目的容颜相比确实逊色太多,为免招摇,总是穿着简单,不施粉黛,压一压原主的艳丽,也少些麻烦。 绯云是祖母留给她的武婢,自幼与她一同习武,年长稳重,从不多言,倒是轻雨有些惋惜道:“姑娘姝色无双,却总不在穿衣打扮上下心思,眼看着要回京了,少不得要跟世家公子们相看,姑娘可不能再这般素净了。” 轻雨是李嬷嬷的幼女,哥哥们为姑娘打理产业铺子,她自幼伺候在姑娘身边,亲娘天天惦记着姑娘的婚事,耳濡目染的,她也操心了起来。 傅靖姮轻捏了一下她的包子脸揶揄道:“小丫头人不大,操心事儿不少。” “我和娘操心管什么用,还得姑娘自己上上心才好啊。” 一旁的绯云未曾说什么,但目光也流露出赞成。 傅靖姮没法儿跟古代的女孩们辩驳未婚也能自在人生的真理,便理了理衣袖向前厅走去。 不多时,澍哥儿来了,十三岁的年纪礼数很周全,长相与她并不相似,眉目清隽舒朗,脸上还有些孩童稚气。 “阿姐晨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穿书十三年,傅靖姮日日照料他,姐弟之情甚浓。 “澍哥儿昨夜歇得好么?行李可都收拾妥了?” “歇得很好,一应事物都已清点完毕,劳阿姐挂心了。” 傅澍浅笑道。 二人用过早膳后,便一同乘车去宁安寺上香还愿。 初入庆州时,澍哥儿体弱多病,傅靖姮焦心不已,频频来此许愿,愿天尊菩萨保佑他平安康健。 天可怜见,如今不仅体魄强健了,在大儒门下读书习字,也颇得嘉许,既如此傅靖姮也不想误了他,便修书给了京里堂舅卢阁老,想让澍哥儿去卢氏族学读书。 卢阁老是原主母亲的堂兄,在朝中颇有建树,为人 2. 回京 《长姐生存手札(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傅靖姮回头望去,只见一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银甲小将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姿态肆意从容的笑着,随行十数人往这边走来。 观其武器制式,应是甘州军的人马,甘州离庆州百余里,按律是不能随意离开驻地的,怎得会出现在此处? 一旁的傅澍轻轻拽了一下她,耳语道:“阿姐,此人是堂舅舅家的幼子,卢家三表哥。” 傅靖姮这才了然,堂舅家的幼子,无意读书,却于习武一道上天赋异禀,自幼师从姑丈冠军侯穆定邦,年纪虽轻,已在军中屡立奇功,被封为游骑将军。 听闻前些日子在边境绞杀了一窝马匪,被圣上亲召回京受赏,竟在此处遇上了。 傅靖姮虽穿书多年,为免麻烦,甚少出去走动,各世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总也记不住,都需李嬷嬷时不时提点,如今偶然遇上,也不好视而不见。 遂双手交叠于身侧浅行一礼,柔声道:“多谢卢家表弟出手相助。” 傅澍也行礼问好道:“见过卢家表哥。” 卢铮看着这姐弟二人,咋也想不起是哪家的人物,一旁的亲随长青提醒道:“是二房堂姑奶奶夫家傅氏的大姑娘和六公子。” 卢铮心道,怪道认不出,二房老夫人在世时,同他家祖母一向不睦,虽然后来已分府别居,往来终究不如别的亲族密切。 随意抱拳跟傅氏姐弟问了个好。 挥舞着一根银枪横于马前,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寒气逼人,嘲弄道:“北夷三殿下当真是越发勇武了,在我大豫地界,跟弱女子耍狠示威,用不用小爷给你张榜广而告之啊。” 拓跋骥跟卢铮交手多次,无论是功夫还是兵法谋略都败于此人手下,暗自恼恨,不屑道:“本殿让她们来服侍是她们的福气。” 卢铮气极反笑:“你们北夷没女人了吗?我们大豫女子是你想动就能动的?还福气?你多大脸?出门照镜子了吗?晨起未曾漱口吧说话这么恶臭?也不怕闪了舌头?” 傅靖姮都看愣了,范阳卢氏累世官宦书香门第,未曾料想到这幼子如此泼辣犀利。 自幼习读儒学经典,以君子之礼律己的傅澍也呆若木鸡了。 拓跋骥怒气翻涌,感觉心口处要炸开了,卢铮这张贱嘴! 一旁男扮女装跟随的小公主拓跋黛轻轻拍了拍兄长的手摇了摇头,朗声道:“卢小将军莫恼,此番行事确乃我兄长之过,拓跋黛在此替兄长给诸位姐姐致歉了。” 说罢,落马站定,双手交叠抚肩,深鞠一礼。 对方礼数周全,卢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淡淡道:“既然七公主如此诚心,此事也便罢了,还请七公主管好自己的兄长,大豫女子即便是寻常民女,也不容外族欺侮分毫。” 傅靖姮听他这般言语,心中一动,没想到封建王朝也有这般尊重女子的好儿郎,倒是难得。 拓跋骥明白妹妹的意思,此番入大豫正事要紧,实不该多生事端,便就坡下驴道:“卢铮,总有一天本殿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一行人策马而去。 卢铮嗤笑着比了个中指。 傅靖姮见他这般幼稚举动,不由得笑出声来。 卢铮闻声回头,这才正经地打量了这对姐弟。 啧,二人这般瘦弱迎风倒的身子骨,宣平伯爵府多半要完,可怜老伯爷一生征战,竟后继无人了,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傅靖姮看他摇头的样子,眼神中又感喟不已,温声问道:“卢表弟,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么?” 卢铮在军中与一堆糙汉老爷们处的久了,一贯说话没什么顾忌,一不留神竟将心底话说了出来:“惋惜老伯爷一生戎马何等英雄,竟后继无人了。” 傅靖姮:“!!!!!!” 傅澍气的脸色涨红,仍恪守君子礼节:“卢表哥相救之恩,我们姐弟二人铭感五内,待回到京中,必登门致谢,小弟体弱,确非良将杀敌之才,但亦存报国之志,勤勉求学,日后必将为大豫鞠躬尽瘁,不辱先祖父之威名,也请卢表哥慎言,切勿因我一人平庸,而妄议宣平伯爵府。” 若说傅靖姮先前还对他有几分欣赏,现下也被他这番狗眼看人低的言论气着了,她可不似澍哥儿那般守礼。 面上漾起甜笑,柔声道:“卢小将军少年英才,我们自是不堪相比的,只是我曾听闻范阳卢氏三礼传家,人人都饱读诗书,精通礼仪,前些日子读国风有一句诗颇为不解,不知表弟可否为我解惑?” 卢铮看她语笑嫣然的模样,总觉得她笑里藏刀,不得不接话道:“什么诗?”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卢铮以往气别人时畅快不已,没想到今日风水轮流转,也有被气的一天,这种气血逆流的滋味当真难忍。 傅靖姮发泄完毕,也不待他回应,便吩咐冽风回程,只余一地扬尘。 卢铮:“......” 长青在一旁用眼神谴责他:“公子,你干嘛得罪傅大姑娘呢?” “我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她们这么容易动气?再说,她是什么不能得罪的人么?” “阁老传信,夫人在京为公子相看闺秀,傅家五姑娘就快要及笄了,指不定日后还有得来往呢。” 卢铮额间青筋跳了又跳:“阿娘又在张罗什么呢?都说了我现在不想成亲,日后再说。” 长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镇南王家的小世子跟军营中的一个小将生了情意,不肯娶世子妃,镇南王妃与咱家夫人是手帕交,来信哭诉好几回了,夫人也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担心我喜欢男人?” 长青干笑道:“也不怪夫人担心,公子都二十了,也未曾见对哪家姑娘有过情思。” 卢铮斜睨了他一眼:“成亲哪有打仗有意思。” 半月舟车劳顿,傅靖姮姐弟二人终于到了京城的宣平伯爵府。 傅靖姮的生母共育有四女一子,三姑娘傅靖妤嫁了定远侯府的小侯爷,四姑娘傅靖妍嫁了国子监祭酒的幼子,如今只剩五姑娘傅靖姝尚未及笄。 她身着缃叶色烟罗云锦裙,梳着祥云髻,一支海棠并蒂流苏簪别于发间,翠眉秀目中藏不住笑意,脸颊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如一只快乐的黄莺般飞奔过来挽着傅靖姮的手臂道:“长姐你可回来了,阿姝想你想得紧呢。” 傅靖姮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阿姝的及笄礼,长姐怎好缺席呢?” 傅澍笑着行礼:“五姐姐安好。” 傅靖姝这才注意到他,比划道:“不过三年功夫,澍哥儿竟长得比我都高了。” “五姐姐也比三年前更加灵动秀美了。” 几人一番寒暄后,傅靖姝道:“父亲正在前厅等候呢,长姐和澍哥儿先去见过父亲吧。” 宣平伯自嫡妻逝世后,便再未娶妻,如今府中诸事均由二公子的生母周姨娘打理。 周姨娘是宣平伯表姑母家的女儿,二人青梅竹马,原是要做正妻的,奈何周姨娘家因卷入贪墨案而被降职,虽非主谋,未判流放,却也不能担当伯爵府正妻了,只得以贵妾的身份入府。 宣平伯跟周姨娘起先情深意笃,惹得嫡妻不满,二人同时怀孕又先后产子,偏生傅靖姮是个女儿,是以自幼不被生母所喜,早早的送去了祖母膝下养着。 只是再深的情意也难逃美人迟暮,更何况宣平伯也不是什么忠贞之人,他三不五时的流连花丛,也凉了两个女人的心。 最近二公子傅渊入职殿前司,母凭子贵,伯爷竟渐渐有扶正周姨娘的打算。 傅靖姝不满道:“长姐此番回来,定要把管家权夺回来,莫让那起子小人得志了。” 傅靖姮心有戚戚,想着离傅渊母子远点比什么都强,也不敢应和傅靖姝的话。 说话间,几人来到前厅拜见宣平伯。 宣平伯年逾四十,一脸美髯,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逸风流,身材瘦削脸型端方,澍哥儿长相上大半随了他。 傅靖姮姐弟二人规矩施礼:“见过父亲。” 宣平伯颔首道:“一路辛苦了,你们各自的院落周姨娘已命人打扫妥帖了,自去休息吧,晚膳时咱们再叙话。” 傅靖姝与长姐一别三年,自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便一同跟着她进了朝岚院。 傅靖姮也有很多话想问她,便道:“你三姐姐四姐姐如何了,可都还好么?” “都好都好,只是三姐姐家的瑢哥儿着了风寒,这才没能回府,四姐姐刚怀了孩子,还未满三月,她婆母不肯叫她出门,怕胎不稳。” “应当的,孩子要 3. 族学 《长姐生存手札(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待到晚膳时分,傅靖姮姐弟三人一同到了厅堂,只见宣平伯身侧侍立着一位弯月眉鹅蛋脸的妇人,梳着同心髻身着孔雀蓝提花缎面交领长袄,抬眸望来眉目温柔秀丽,眼角已见细纹,却仍见风韵,便是周姨娘了。 见着姐弟三人,也不拿乔,端端正正行礼道:“妾身周氏见过大姑娘、五姑娘、六公子。” 傅靖姮和傅澍见状回礼,只傅靖姝冷哼一声,小脑袋一仰,全然无视。 傅靖姮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要顾着礼数,怎奈何傅靖姝执拗不肯。 周姨娘倒似习以为常了傅靖姝的娇蛮,温声道:“大姑娘不必勉强,五姑娘性子率真,不必拘礼。” 傅靖姮身为长姐,不得不顾全妹妹的脸面,歉疚道:“姨娘勿怪,小妹纵情任性,并非有意的,日后我定会仔细提点她。” 几人谈笑间,落座于席间,流水的菜色一盘盘端上来,竟比守岁宴也不差分毫,傅靖姮心知她这爹爹一向不是铺张的人,亦不会为她姐弟破例。 傅靖姮正疑惑着,只见前厅穿过一人,身着玄色窄袖劲装,乌发用镂空的银冠束着,眉目平整疏阔,鼻梁高耸,薄唇微抿,容颜俊逸不凡,渐渐地同她梦中的那张脸重合。 她心中一颤,执杯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松,本以为会跌碎在地上,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接住了,不知怎的,傅靖姮无端端便想起梦中这只手摩挲她腰肢,抚过她肌肤带来的阵阵颤栗。 明知那是原主的前世记忆,傅靖姮仍旧忍不住被这情绪带动,就连澍哥儿叫她都未听见。 澍哥儿不得不捏了捏她的手道:“长姐,二哥再跟你说话呢。” 傅靖姮从翻涌的思绪中回过神了,看着眼前的傅渊递过来的杯子,连忙接过:“有劳阿渊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方才接过杯子那一刹那,傅渊的手似乎不经意间掠过了她的掌心。 傅渊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打趣道:“一别数年,我只道阿姐把我忘得干净,认不出了呢。” “阿渊是我的亲弟弟,我又怎会认不出呢。”傅靖姮未免他走前世悖逆的老路,故意话语间强调了两人的血脉亲缘。 傅渊未再说什么,宣平伯见子女和睦,自然开怀,连忙招呼众人坐下。 问及傅渊被分在都虞候手下做事,便道:“阿渊年纪尚轻便已入殿前司都虞候门下做事,来日必非池中之物。” 听着宣平伯的吹捧,傅渊本人情绪淡淡,自顾自饮酒,未置一词,未免宣平伯不悦,周姨娘忙接过话道:“阿渊能有今日,多亏伯爷上下打点,日后必将以光耀伯爵府为念,不负祖宗恩德。” 宣平伯展颜一笑,对长子冷淡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 傅靖姮冷眼看着悄声问道:“阿姝,父亲未给阿渊说亲事么?他应是只比我小两个月吧。” 傅靖姝坏笑道:“长姐,你回庆州那年不知怎的,二哥忽然坠马了,伤得不轻,周姨娘请了普济寺的大师来看,说是二哥命里有劫,五年内不能成亲这才一直耽搁着。” 傅靖姮若有所思,余光瞧瞧看着傅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桌人用过膳后,大家各自回院,夜色灰暗,下台阶时傅靖姮不慎崴了一下,恰巧被身侧的傅渊扶了一把。 傅靖姮刚想道谢,不料傅渊问道:“长姐席间一直悄悄窥视弟弟,可看出我有什么不妥么?” 偷看被发现,还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吗? 傅靖姮狡辩道:“只是许久不见阿渊了,看着阿渊如今出息了,这做亲姐姐的如何能不欣慰呢,是以多看了几眼,不曾想让阿渊生了误会,好似我这做亲姐姐的要对你不利似的。” 说罢,用衣袖浅擦着眼角边并不存在的泪水。 傅渊见她这般拙劣的演技也不拆穿,意有所指道:“长姐不必字字句句都带着亲姐姐三个字,我焉能不知你是我亲姐,自不会做任何有损你和澍哥儿的事。” 说完这话,径自走了。 傅靖姝看着他的背影,腹诽道你上辈子可没觉得我是你亲姐姐。 三日过后,傅靖姮带着傅澍备好了礼物,去卢阁老府上拜访。 卢阁老的父亲是她外祖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成年后就分府了,鉴于二人的夫人关系不睦,来往渐渐少了。 外祖父子嗣不丰,只得了两个女儿,长女嫁去了楚州,家中无子,这一支慢慢没落了。 卢阁老为人极其和善,尤其喜爱好读书的儿郎,将傅澍送入族学后,二人来到茶室闲谈。 “姮姐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难为你多年如一日地照顾澍哥儿了,想来堂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卢阁老捻着须子感叹道。 “亡母遗命,不敢不从呐,所幸澍哥儿有各府长辈们关照,平安康健,还能入卢氏族学读书,当真三生有幸。” 卢阁老笑着摆了摆手:“你我舅甥不必说这些,倒是你,可有想过寻一门亲事?我门下可有些好儿郎。” 傅靖姮尴尬地笑了笑:“堂舅关怀,侄女省得,只是如今澍哥儿尚未束发,不敢言婚嫁之事。” “那也无妨,只消相看一番,定下婚约,待到两年后再行婚仪便可。你府中无主母,若姮姐儿愿意,可以把这桩事托给你堂舅母,她甚爱做媒呢。” “又说我什么呢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卢夫人年约四十来岁,五官大气明丽,有肃雍之美。 傅靖姮心道,卢铮的长相大概是随了母亲了。 卢阁老笑道:“这是二房怡妹妹家的姮姐儿,刚从庆州回来,好些年没见着了,如今还未曾婚配,我想着你爱做媒,不如为姮姐儿挑个好夫婿。” 傅靖姮起身端庄施礼:“侄女见过堂舅母。” 卢夫人轻轻牵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称赞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曾想如今竟出落得如此明艳动人了,若未曾婚配的话,不如跟我家铮哥儿相看相看?” 傅靖姮:“......” 傅靖姮尴尬地笑了笑:“三公子年少有为,不知是多少名门贵女的梦中人呢,阿姮才薄陋质,又年岁渐长,实不堪为三公子良配啊。” 卢夫人噗嗤一笑,嗔怪道:“姮姐儿若说自己才薄陋质,这通汴京恐怕没有女子敢自称才貌双全了。不瞒你说,我家铮哥儿那嘴也不知是随了谁了,是半点不会哄人的,回来这几日,我陪着他相看了多少好姑娘,他竟无一个看中的,还每每说得人家姑娘掩面垂泪,弄得多少夫人都不肯同我说话了。” 说罢,卢夫人慨叹不已。 傅靖姮见状,体贴道:“三公子在北地驰骋沙场,横戈跃马,想来应当与书香门第的姑娘们话不投机,夫人不如试试几位武将家的小姐,兴许有跟三公子秉性相投的呢。” 卢夫人双眸一亮,恍然大悟,当即对傅靖姮更加喜爱,握着她的手,不住口地赞她兰心蕙质,再三许诺定要为她寻得一个绝无仅有的好儿郎为夫婿。 谈笑间,一位身着粉蓝玉蝶云锦裙的女子缓步进来,身姿单薄纤弱,远山眉衬得杏眼清澈灵动,及腰的长发半挽成如意髻,余下的随着步调轻扬,窗外的日光映照着,犹如黑玉般耀眼。 卢夫人牵过她的手,介绍道:“姮姐儿,这是我家幼女令婉,年方十八,自幼体弱,不常出门见客的。” 又对卢令婉道:“ 4. 比试 《长姐生存手札(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傅靖姮焉能不知这是他的激将法,只是祖父母养她一场,怎忍心二人九泉之下还被人嘲讽后继无人,手腕翻飞间错开他的攻势,运足内力铿锵一声弹开卢铮的刀锋,逼其后退数步。 素衣翩跹,青丝飞舞,玉手执剑,伴着飞鸿轩的随风散落的朵朵梨花,傅靖姮眼神一凛,沉声道:“请三公子赐教。” 语毕,旋身如梁上燕一般急速逼近,寻常的长剑在她手中如游蛇一般,猝不及防攻其面门。 卢铮见她认真起来,心中快慰,屏气凝神应对。他师从穆定邦,学的是霸气阳刚的功法,战场上打磨出来的一招一式都直击要害,绝无故弄玄乎的花架子。 傅靖姮却不同,她的武功路子都承自祖母,剑术轻灵迅捷,舞动间虚实结合,且擅以柔克刚之法,将卢铮磅礴的刀势卸了个干净。 卢铮收起心中对她的轻蔑,面色渐渐凝重,招数往来间也更加专注,几个回合切磋下来竟有了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意。 二人专注于此,一旁的卢令婉等人也看得过瘾,连连叫好,直至卢夫人遍寻二人而不得,踱步至此处,惊呼道:“怎么动起手来了?” 闻听卢夫人声音,傅靖姮心下一颤,分神之时竟被收不住刀势的卢铮逼至墙角,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场,卢铮竟硬生生回转内力撤回了刀。 卢夫人将傅靖姮揽至身侧,用手中的丝绢在她裙摆上掸尘,恼怒道:“铮哥儿,越发不识礼数了,姮姐儿终归是弱女子,怎能同你这般对打,若伤着了可怎么好。” 卢铮咽下喉间的血腥,眸中仍带着掩不住的光亮,清越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几许畅快:“阿娘,不过切磋一番,点到为止罢了,倒是未曾想到傅大姑娘竟有如此身手,困守后宅当真可惜了,若能上战场,必为一方良将。” “真是越发胡言乱语了,沙场之上刀光剑影的,怎是闺阁女子的去处。”卢夫人不赞成道。 卢令婉见了这样精彩的对决,更觉得三哥言之有理,便道:“阿娘短视,古往今来便是女皇帝都有好些个了,更遑论女将军,姮姐姐这一身的本事便是做将军也是顶好的。” 眼看着这一家子要为自个儿是否该征战沙场的事争执起来,傅靖姮不得不出面调停:“三公子和婉儿的称赞,靖姮愧不敢当,不过是三脚猫功夫,讨巧罢了,断断无法同良将相提并论的,舅母也莫恼,三公子武功卓绝,极有分寸,未曾伤我分毫。” 卢夫人前前后后看了傅靖姮,确认她未曾伤着,才算消气,看着卢铮和卢令婉叮嘱道:“方才那些不经之谈日后莫要再说了,姮姐儿到年纪要说亲事了,若因你二人传出去些风言风语,误了她,我定不饶了你们。”说罢,又用眼神警示了长青。 看着卢铮衣衫单薄,又道:“铮哥儿快些去沐浴更衣,倒春寒不得了,莫伤了风。洗漱完毕后,过来用午膳。”安排好便带着傅靖姮和卢令婉去了前厅。 旁人未曾习武不得而知,傅靖姮心中却是清楚的,方才卢铮撤刀那一下,内力恐怕都反噬自身了,难为他强撑着没在卢夫人面前漏了底,揣着这事儿,再好的珍馐也食不知味了。 席间,傅靖姮控制不住的看了卢铮一眼,眸含忧色,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晓得都落入了卢令婉的眼里。 午膳后拜别众人,卢夫人命卢令婉送送她,一路行至府门前,卢令婉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哥啊?” 傅靖姮:“......” “婉儿莫要胡说,我没有。”傅靖姮连忙否认道。 “那你方才怎么悄悄看我三哥,眉宇间还忧愁苦闷,莫不是怕我父母不同意。”卢令婉如是猜想道。 若再不说实话,恐怕这小丫头能脑补到他俩成婚了,傅靖姮无奈道:“其实刚才在院中,三公子撤刀那一下,恐怕伤着内里了,因我分神所致,所以心有愧疚。” “三哥受伤了?那该如何是好!”卢令婉双眸含泪无措道。 大哥二哥虽然关怀她,可到底年长她不少,总拿着兄长的架子管束她,从小到大都是同三哥相伴,笑闹都在一处,如今听闻三哥身子受损,如何不心焦。 傅靖姮安抚道:“我那有一瓶治内伤的良药,明个澍哥儿来族学,可让他一并带给三公子。” 相处这半日,卢令婉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此刻却无故为难起人来:“分明是姐姐失神,致使三哥受伤,这药却要无辜的澍哥儿来送是什么道理?况且,明日才送药,那三哥今夜岂不是要带伤入睡,左右宣平伯爵府离这儿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姐姐都不愿跑一趟吗?” 傅靖姮自知有愧,便道:“婉儿所言有理,我思虑不周了,不如你遣人随我去伯爵府拿回来,想来也不会耽搁三公子的伤了。” 卢令婉心里的小九九转了又转,眼神中带着哀怨:“既是姐姐的错,便该亲自送药当面致歉才是,怎的假手于人呢?我三哥真是可怜,替姐姐舍身受伤,却不得姐姐一点怜悯。” 傅靖姮纵使再迟钝,也看出卢令婉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小丫头片子竟想撮合她跟卢铮。 只是今日终究是她欠了人家,连带着庆州那次,总不好忘恩负义,妥协道:“那我回去取了药便送过来,这般你可满意了?” 看着傅靖姮了然的笑,卢令婉知道自己的小花招怕是被看穿了,揽着她的手臂道:“那姐姐快去快回,也好早些为三哥治伤。” 待傅靖姮回到伯爵府后,忙吩咐绯云把碧玉九转丹拿来。 绯云不知原委担忧不已:“姑娘去了趟卢阁老的府上,怎的还受了内伤呢?” 傅靖姮还未言语,轻雨便打趣道:“哪里是咱们姑娘受伤,分明是有人替咱们姑娘受了这伤。” 傅靖姮不愿此事为众人所知,斜睨了轻雨一眼,她才闭口。 绯云得知不是傅靖姮受伤,心中好似大石落地一般,从药箱中取来了丹药。 倒是李嬷嬷耳听八方,见这主仆二人眉来眼去的,便私下把轻雨提溜了过去,面对自家老娘,她怎敢不言,一肚子话秃噜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