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卿娇》 1. 枯骨生肉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贞裕四十四年的冬天极为寒冷,天空呈现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仿佛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冬日之严寒,犹如刀割肌肤,逼得人纷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 唯独一个躺在破旧木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迷茫,瘦弱几乎的与床融为一体,静静躺在那,好似早已习惯了着寒冷风气。 女子睁着眼眸但却没动,她早就被吵醒了,缓缓撑起眼皮,可惜,一片漆黑。 她早就被人挖了眼。 卯时三刻起,婉华宫内的宫女们手捧各式各样的器皿,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宫廷的长廊中。不免惊动了在偏殿后院的瘦凌女子。 宫里有件大事发生——容妃小产。 “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剧烈的响声。身穿圆领宽袖长袍的太监带着两个个子不高的侍卫拽起她沾着血迹的衣领,生生拖到地上。 女子吃痛撇眉,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下意识撑到地面,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努力挣脱皮肉的束缚,让人不禁担心下一刻就会因过度用力而断裂。 只听那太监悠然一声:“麻利的,选个死法罢。” 沈婧娇抬头去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太监嗤笑出声,“差点忘了你看不见。鸩毒,白绫,选一个罢。” 下人双手捧着黑漆描金承盘,上面静静躺着两样物品——一杯盛满鸩毒的酒杯和一段洁白的白绫。 沈婧娇扯起淤血和伤口错杂在一起的嘴角,“我是犯了何事?” 太监语气渐渐不耐烦,“你害容妃小产,陛下嫡子无望,将死之身无疑了,竟还有脸问得出为何。” 容妃,她的二妹妹沈沐。三年前将她带进宫里,整整三年将她囚禁在这偏殿后院。每日吃着从门口扔进来的剩饭剩菜,听着门口宫女谈论她的‘丑事’,还时不时接受对她的殴打。 两个月前沈沐被太医署查出怀有身孕,三日前到她面前一顿嘲讽,每次来都是说那些,昔日嫡女成了宫内人人惧怕的‘女鬼’,身处高位跌落泥潭人人唾骂。无非都是些抬高自己来贬低她的话。 沈沐已经很久没来偏殿了,为何三日前无缘无故来了?今日就小产了? 沈婧娇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那日闻到她身上有桂枝混着夹竹桃的味道,两者相混会导致滑胎。沈沐那么精明一个人,又怎么会容忍别人伤害她的孩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就没怀孕。 后宫的争斗沈婧娇不懂,没沈沐那般精明。只怕是后宫没人能救的了她,便把罪名安在她头上。 沈婧娇穆然笑了,她这般模样,当真能害人? 太监抬高眸色,道:“谋害皇子乃是必死之罪,你也别挣扎了,快选了杂家也好回去复命。” 沈婧娇遥想起父亲阿兄冤死时,也是这般被无故安上通敌叛国,意欲谋反的罪名。父亲死于剔骨之刑,阿兄死在战场,头颅被挂敌国城门数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场大戏终于要落幕了。”她笑得逐渐大声,惹得守门的宫女后退几步。 笑声中混着泪水,让她不禁回想起这一生。 四皇子谢秦南,乃是先帝最受宠爱的儿子,有望太子之位。辅国公位高权重,嫡女沈婧娇成了汴京炙手可热的人物。谢秦南因此表现出倾慕于她,实际与妹妹沈沐两情相悦。 待他称帝后,设计她与男子有染,将她囚禁此处,供沈沐消遣。 至于沈沐,利用温婉可人,乖巧伶俐的伪装被封容妃。那份伪造父兄通敌叛国的最证书便是由她呈上去的。沈沐还是闺中女时就时常用那副娇花欲败的姿态惹得父亲怜惜。母亲惨死,她被扣上克母,痴傻,残弱,丑陋的名声,都来自沈沐这朵伪装的白莲花。 昔日国公府嫡女变罪女,成了人人可直呼姓名的沈婧娇,更甚是被称作‘女鬼’。 太监或许是有些不耐,或许也是害怕她这般模样,一把捏住沈婧娇的下巴,往里往上抬,竟直直将毒酒灌了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的恐惧加深,沈婧娇被迫仰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婉华宫正殿里,一众宫女御医跪在床榻下,床榻边缘是一双金丝纹龙靴,谢秦南满眼怜惜地握着沈沐的手,抚上她苍白无力的脸颊,柔声道:“只要沐儿身体无恙便好,皇嗣日后还会有的。” 婉华宫偏殿的后院断壁颓垣,枯草杂生。沈婧娇用最后的力气嘶吼着,“输赢未定,尔等视万物作刍狗,报应分明!” 灌完毒酒后,太监携着下人离去。沈婧娇头发凌乱不堪,手指因方才的挣扎在地上扣出一道血痕,腹部凹陷,整个人就像是一具骷髅,很快便没了呼吸...... —— 西边的林梢处挂着一盏弦月,月色如水,万物静寂。 郊外山崖下,四零八落的马车侧翻在银雨后泥泞的土壤中,车夫旁躺着位青衫绿带的少女,脸上落着颗颗雨珠。 少女陡然睁眼,大口呼吸着,双目猛然间瞪到了极致,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沈婧娇抬起泥垢衣袖挡了挡落下的银雨,朦胧睁眼间,竟能看清蔚蓝的天色,甚至落下的雨丝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她竟然重生了。 些许记忆刺入脑海,这封信,她有印象。只是上一世她并未赴约,未曾想赴约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身体的疼痛将她思绪拉回,沈婧娇低眼望去身上满是血迹,手中握着枚流苏玉,混着泥泞的褐土,想必是刚从悬崖处滚下来,而那枚流苏玉便是那凶手留下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辈子受的罪,竟能有机会重来。 沈静娇撑起满身是血的身体,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国公府。 银雨渐收,浮琼街原本收起的支摊陆续摆出,一处馄饨店外搭建的四角桌上,一男子道:“今日沈大姑娘行丧,国公府哭声一片。” “不是传她克死生母,待在府里病的厉害出不了门,听说还是痴傻的。别家姑娘闭门不出是因为大家闺秀女德,沈大姑娘就不同了,是因为痴傻。”身旁一同等候馄饨上桌的男子笑道。 “若是我,死个这样的姑娘倒还解去心中琐事,至少不让国功府蒙羞。” 沈婧娇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瘀青,行在路上惹人驻足,没有一人认出她就是国公府今日葬礼上的沈大姑娘。 国公深院,徽派建筑灰瓦白墙,四角高翘似展翅雄鹰,深红色檀香门处挂着极为显眼的白绫。 “沐儿,这下瑞王殿下和嫡女的位置就都是你的了,等你成为嫡女,配瑞王殿下我看还有什么人敢说闲话。” 说话的正是沈楚一的妾室江含月,多年山珍海味后略微发福的脸上尽显尖酸刻薄,正和其女沈沐身着丧服躲在无人的庭院中,口中暗谋着对沈婧娇的谋杀。 沈沐有些心虚地推了推江含月,“母亲,这般话以后莫要再说,免得让人听了去。”随后眼神四处观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可确定事情都办妥当了?” 江含月道:“放心,我的人亲眼看着马车掉下山崖,饶是她没摔死,受了伤躺在那荒郊野外淋半夜的雨也是该断气了。” “那就成。”沈沐这才放下心,脸上挂不住的喜悦,抚了抚鬓角处的碎发,生怕弄乱了。 若非沈婧娇她才是嫡女,又何必处处不受人待见和尊敬,她才是跟瑞王殿下最相配之人,才是日后的太子妃。沈沐回屋在脸颊和唇上补上些白粉,才让人看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国公府大殿上 2. 肃王殿下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沈楚一看着疼惜的爱女归来,战场上威严杀敌的将军颤抖着双手,上下打量着沈婧娇浑身伤痕,衣衫破损且沾满血迹,凌乱地贴在身上,那些伤口触目惊心,强忍着心中酸涩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怎得受这么重的伤!” “父亲,阿娇有事要说。” “还是先请大夫来看看,来人,唤许大夫来。”沈楚一对两个女儿都是极为宠爱,沈婧娇幼年丧母加之性子弱,便吩咐下人吃穿用度全数都用最好的。 沈婧娇重生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看起来可怖了些罢了。 沈婧娇挺直了背脊双手立于胸前,一张娇嫩的脸上热泪滚滚而下,“父亲,请为孩儿做主,江氏害孩儿跌落山崖,险些丧命,让我与父兄天人永隔。” 江含月吓得双腿一软,沈沐在一旁无意地搀住她,这才没倒下去。 沈楚一焦急地扶住沈婧娇,生怕她倒下去。而后看了眼身旁愚昧无知的江含月,实在是难以想象眼前没经过大世面怯头怯脑的江含月会起杀心,又满脸疑惑地问沈婧娇:“何出此言?” 沈沐一身桑麻衣,眼角微微下垂,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姐姐不是傻糊涂了?我和母亲待姐姐都是极好的,同在府中相处十几余载,姑娘家哪来的什么深仇大恨?” 沈沐神色一转,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惊讶道:“莫不是那日我找姐姐借红玉双意簪许久未还,姐姐恼我?这才故意失踪假死?” 几句话,成了沈婧娇因为一根簪子污蔑她二房杀人,还故意假死叫人干着急。难免让人觉得小家子气,不懂事。 沈楚一也自然不会听信沈沐的一面之词,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阿娇,先把身上的伤看好,若真是你二姨娘所做我定饶不了她。” 他的女儿他清楚,虽说身子性子都弱了些,但这么些年从未说过谎。 沈婧娇眸中布满泪光,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言语间带着颤意,不顾父亲劝阻继而道:“女儿收到来信有人约我到城西处古意园,可我在那等候多时并未见人,没想到在回府途中差点遇害,” 准确来说是已经遇害。 “女儿醒来时便发现手中握着这枚流苏玉。”府中只有江含月出了名的喜玉类饰品,大抵是以前太不入流如今倒想显得自己有品位些。 沈沐探出头去,神色一变,正是生辰时她送给母亲的生辰礼。回头略显失望地看了眼江含月。 江含月道:“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流苏玉罢了,整个汴京多的是高门贵族,每家夫人都多少有块流苏玉,大姑娘的意思难道他们都是凶手不成?” “这玉佩上还刻着江字,二姨娘是当我不识字吗?”沈婧娇几乎是怒吼出来,抬手将玉佩落于众人眼前,脸色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 前世的含恨而亡,如今的生死遇害,母亲不明不白的故去自己还对杀害母亲的凶手唯命是从整整一世,桩桩件件无不刺痛着她。 沈楚一都是第一次见她发如此大脾气,看来这次是真的吓着了。 他忙接过玉佩,细细端详玉佩正中刻着不易发现的江字。 “父亲应当能看出来,虽然是普通的流苏玉,但材质乃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润而通透,平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当日安排刺杀的人当场狮子大开口要求加价,江含月身上没带现钱,只得把玉交出去。 沈沐见玉佩之事已无回转余地,道:“前些日子母亲说玉丢了,没想到如今出现在此处。定是有人有意栽赃,让我们内宅相争。我同母亲日日操劳府上,连伤了一只阿猫阿狗都不曾忍心,又怎么会去杀人?” 从表面上看,沈沐娇柔怜惜,江含月愚昧无知,都不像是买通杀害她的人。她与人无冤无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里不争不抢。可饶是这样,恶毒的人改不了本心。 江含月忙应和着:“没错,前几日我不过出府一趟,这玉便无缘无故消失了。事后府中琐事繁多,我便给忘了。” “那既然这么难以判断,正好瑞王今日就在不远的尚书府,不如请瑞王来推断一二。” 四皇子瑞王,谢秦南,上一世置她于死地的那个男人。早在宫里的那几年,沈婧娇对谢秦南的好感就被磨尽了,只有无尽的仇恨。 沈楚一正欲开口觉得还是先不惊动瑞王得好,沈沐却赶在前头。 “姐姐,瑞王给你写信又没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还是不要去叨扰他。” 沈婧娇柳眉一挑,“我没说过是瑞王给我写的信。” 果然处于情爱中的女子最是没脑子,谢秦南在哪她怎么知道。 沈沐同谢秦南有情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上一世父亲见她尤为爱慕瑞王,用太宗帝赏赐的玉牌向盛德帝求来了一纸婚书,却被江含月和沈沐陷害她与外男有染婚书作废,也就是沈楚一求婚书,让皇帝对沈家的芥蒂之心更深了。 沈沐眼见事情被拆穿脸色变得通红,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沈沐察觉面子上挂不住,事情被查出来她和母亲都没有好下场,便道:“是我在姐姐房间发现男子物品,又见你与瑞王走的近,这才猜测是你与瑞王的信。” “阿娇,你与瑞王的事是真的?”沈楚一她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担忧,但随着对话的深入,那份担忧逐渐转化为质问。 沈楚一作为当朝将军,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和当朝最得宠的皇子有交集,难免惹人非议。即便是这样,上一世沈楚一见女儿痴情,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求得婚书。 江含月像是找到根救命稻草般疯狂输出,生怕错过这次机会,“老爷,其实也不怪婧娇,如今圣上最看重的便是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又生的一表人才,多少女子为之钦慕,只是婧娇作为未出阁的女子勾引皇子,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所以您不在府中时,我也帮衬着多注意些。” “不知二姨娘都注意到些什么?”沈婧娇问。 回答的却是沈沐,“姐姐多次与瑞王相约,屋里还有不少与瑞王相关的东西。“ 此话一出,江含月今日难得的正气,这才敢对上沈婧娇的眼神。惊觉这姑娘眼里竟藏着股锋利的韧劲,正如此刻吹来的风,虽柔却让人下意识躲避。 “许大夫怎么还没来!”沈楚一面上存了些怒气,一边担心着沈婧娇身上的伤,一边又苦恼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思虑片刻随后 3. 两巴掌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半柱香前谢司衍收到一封信:若今日相助,助你抱得美人归。 落款:国公府。 这便是沈婧娇唤曲清做的事。 这回答在场人心里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肃王殿下竟然知道?! “殿下知道?”沈楚一困惑的再次询问。 沈沐转着无辜的眼眸,依旧不依不饶,巴不得矛头全抛她头上,“姐姐,即便是肃王殿下知道,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何况我们还是闺阁女子。” 沈沐声如黄莺,希望肃王注意到自己,毕竟论汴京好名声的女子,她可是数一数二的。 “二妹是不是忘了我们讨论的是何事?”沈婧娇冷冷开口,面色淡泊如水,丝毫没有被此事影响。 “这件事我自会领罚,那么二姨娘昨日古意园郊外回府中途意图杀害我的罪又该怎么罚。” 沈婧娇特地将古意园郊外几个字说得大声些,只因为那日遇害时余光正瞥到肃王府的马车。 听闻肃王马车四角用千年金丝楠木雕刻,车门前悬挂着两盏镂空的竹雕灯笼,那日动静不算小,肃王不会没注意到。 谢司衍明白那封信的用意,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昨日本王正巧南下归来,回府途中路过看见有人正在做着什么交易,看背影是位穿着华紫繁花锦的妇年女子。” “华紫色繁花锦,我记得二姨娘就有一件。”沈婧娇补充。 “张嬷嬷,再搜墨香阁。”沈楚一厉声下令,家丑不可外扬,觉得在肃王面前失了面子。 这下连半炷香时间都没到,一件裙摆处溅上泥土的紫衣锦服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泥土如今干巴的模样与沈婧娇身上的别无二般。 江含月双腿无力,自知已无法辩解,但是女儿不能跟着她受罪,“老爷,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沐儿的事。” 沈沐此时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沈沐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和尴尬。她试图为母亲辩解,但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楚一指着江含月的鼻子,手指微微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竟然是你,一介妇人心肠如此歹毒。婧娇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沈楚一声音震怒,沈婧娇如今多想告诉父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江含月母女没少欺负她。 可是没有证据终难以落实,况且沈楚一战场杀敌英勇无畏,但是对于家人虚怀若谷,宽以待人。 而后,沈楚一下令:“来人,将二夫人送去望归村思过悔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二姑娘罚跪祠堂一月,抄写经书百遍。” 江含月双腿一软,神情麻木,有些无力的看着刚刚下发命令的沈楚一,再回头看向沈婧娇眼神满是不甘。 沈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因为受罚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委屈和痛苦,对沈婧娇的痛恨不免又多了几分。 沈婧娇去看谢司衍,他站在那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而冷漠。 沈婧娇知道,三皇子谢司衍,也喜欢沈沐,至少上一世是这样的。写去那封信只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后路,没想到他竟愿意帮她。 沈家在望归村的住所只有些以前伺候大夫人的人居住,也就是沈婧娇的母亲容栖兰。 容栖兰走后希望昔日伺候她的丫鬟妇人们可以安度余生,沈楚一便把他们安排在那,每月送些银两去。 那些人又怎么会好好伺候江含月,只怕是她也沦为跟他们一样整日粗布农活,若是日后回来,还指不定被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各府夫人嘲笑成什么样。 天渐渐阴沉,带来一丝凉意,细小的雨丝开始从空中飘落,下人的声音彻底将江含月浇醒,“二夫人,请吧。” 待不干净的人都带走后,沈婧娇双手交叠胸前,头微微低着,眼神中尽是自责与懊悔,“父亲,娇儿做错了事还请父亲责罚。” 沈楚一今日不知第几次色如死灰,又何尝不心疼女儿受的委屈。 谢司衍依旧是冷漠高傲的神情,见沈楚一迟迟不开口便道,“辅国公打算如何罚?” 沈楚一微微叹气,“那便一同在屋中抄写经书罢,无需太多,十遍便可。” “辅国公不觉得罚的太轻了吗?”谢司衍问。 沈婧娇就知道谢司衍哪能真那么好心帮她。 “臣女受了伤,罚重了也不合适。肃王莫让臣为难了。”一个受害者身受重伤回来,还要被罚,属实说不过去了。 沈楚一见谢司衍不说话,又考虑到此事与他还算有些关系,“肃王殿下有何高见?” “不如本王将人带回府罚。” 沈楚一微低的头下意识抬起,身体一动不动,没人知道肃王性情,狠戾亦或宽厚?正直亦或伪善? “肃王殿下,臣虽为将,但规矩还是懂的,小女夜入王府与入豺狼户口无异。”沈楚一直言。 谢司衍没再为难,“方才不过玩笑话,辅国公爱女如命看来传闻不假。听闻国公府嫡女画丹青乃是一绝,不如请沈姑娘替本王画一副丹青,就当是赔礼了。” 沈婧娇常年在府上关在屋里觉得无趣,整日画丹青,看医书,练舞技,就是琴艺怎得都差点意思。因一次偷跑出府,在街边随意画了一副丹青画后得了名,往后江含月母女对她看管的更为严厉。 沈楚一看向沈婧娇,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沈婧娇道:“肃王谬赞,替王爷画丹青不是难事,改日臣女便将丹青画送于府上。” 四目相对,沈婧娇才发现他有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折射出细碎光芒,在落幕的黄昏下勾人魂魄。 谢司衍看着眼前带着伤痕,浑身泥泞的沈婧娇神色没有过多停留,只是轻轻唔了声,而后便离开了。 沈楚一嫡子沈潇柟也在一场闹剧结束后匆匆回府。 沈潇柟十三岁随父从军,如今已是盛德帝亲定的定远将军。 饭桌上,沈婧娇看着父亲和阿兄,只觉内心感慨万分。丰盛的菜肴变得模糊,一颗颗珍珠泪陡然落下,握着碗筷的手不自觉发抖。 再来一次,定不会重蹈覆辙。 已过酉时,街巷人烟稀少,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石子道上一片亮堂。 梅竹堂,谢司衍的书房。 “王爷,您刚为何提议让沈姑娘来府上?”寂静沉闷的梅竹堂内,裴玄开口问道。 “沈静娇,与你所描述的很不一样。她今日说的话能有几句真几句假?对我似乎还有些了解。” 裴玄眸色一转,想起什么:“她不会是瑞王派来的奸细吧。” “让一个深闺女子来当细作?” 裴玄十分认同地点头,好像确实不太可能,随即十分小声道:“王爷,那若是瑞王当了皇帝将会如何?” 裴玄是肃王殿下从小养在身边的侍卫,王爷什么实力他再清楚不过,王爷说的话定然有道理。 谢司衍一道锋利的眼光投去,裴玄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低头生怕又要让自己领罚。 “只怕是......盛世将枯。”谢司衍声音不大,更像是喃喃自语。 “出去吧。” 裴玄惊讶,这次竟然没让自己领罚。 谢司衍坐在书案前,纸上赫然写着‘太平盛世’。 上一世,他守南疆多年太平,收复多处失地,上奏家国几许忠言。一身傲骨,忠君王,效天下。为证无意皇权,弃兵权,从文臣。最终被弟弟谢秦南贬长岭,诛戕害,原本盛世在谢秦南带领下天翻地覆。 两日前睁眼,只觉得是梦。他回到了身怀将军骨时的模样,再一世,定不被腌臢之人迷惑,定不 4. 丹青画赔礼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日升冬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缝隙中透出,星星点点落下。 肃王府门口,一辆马车戛然而止。 沈婧娇伸出纤细玉手搀着曲清,扬起山茶花边纹衣袖遮了遮耀眼的日光,望着肃王府三个大字有些出神。 这是她上一世从没接触过的地方。 一位嬷嬷从里头踱步而出,“是沈姑娘吧。”嬷嬷的嗓音柔和,眼睛大大的,圆润的脸上瞧着很是和气。 “我是,请问嬷嬷怎么称呼?”沈婧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和蔼的嬷嬷,以往见到的嬷嬷都是在宫里,个个轻嘴薄舌,脸型尖尖的,时常眯起细眼就要教训人。 “唤我常嬷嬷便好。这些都是......”常嬷嬷打量着堆满王府大门的木箱,有些不解。 “都是些水墨丹青画,拿来给肃王赔罪的。” 言语间常嬷嬷唤来男丁将箱子抬进院落,又道:“王爷今日有事出去了,应当是该回来了,姑娘且在府上等等。” 沈婧娇应下。来赔不是总不能放下东西就走,显得没诚意。 肃王府,琉璃作风雅致秀气,但又气势压人,门楼墙壁精致雕花,整个王府里有一套贯通的水系,光是一路走到正厅沈婧娇都有些觉着累。 沈婧娇在常嬷嬷说得地方内逛了逛,正转身打算往反方向走时,眼前瞬得落下一道黑影,惊得她愣在原地瞪着双眼,差点将她活生生砸死。 待她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是谢司衍。 “殿下!殿下!”沈婧娇搀扶起他,好在他并未完全丧失意识,一半力量压在沈婧娇身上,吩咐道:“去书房。” “可我不认识路。” “我给你指路。”谢司衍长臂揽上沈婧娇的脖子,站起身沈婧娇才发现他下腹渗出一排血珠,锦衣上也凝满了粘稠的血液。 一路上沈婧娇都在吐槽何必将王府建的这么大,如今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谢司衍捂着伤口低头侧看硬撑着身体的少女,此刻额间冒出点点汗珠。 沿着石板路前行,经过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再越过春祥院,终于,到了谢司衍的书房,梅竹堂。 沈婧娇实在不解为何受伤了要来书房,一进来全明白了。书房内不止有书,医者用的药流,药臼,银针等一应俱全。 沈婧娇看傻了眼,没等她反应过来谢司衍发话:“让常嬷嬷去唤季如常来。” 片刻后常嬷嬷说季大夫过来还需要时间。刚才看谢司衍面色苍白,唇色暗暗发紫,只怕是伤口有毒,裴玄今日外出也并不在府,时间等不起。 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婧娇重新进入梅竹堂。将谢司衍扶到榻上,一句“殿下,得罪了”后,便开始解谢司衍的外衣。 谢司衍攒眉蹙额,几处发丝贴在面颊上,一双青筋暴起的手陡然握住,“你做什么?” “季大夫赶过来至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你的伤口有毒,等人来你也该归天了。”沈婧娇说得急切,生怕耽误了。 “你会医?” “我自幼勤学医,虽只给人看过几次小诊,但这只是简单的文诛兰,我能解决。”沈婧娇目光直直,梅花堂内还没来得及点起多余的烛火,只有几束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文诛兰不算剧毒,不会让人顷刻间一命呜呼,但会让人如蚍蜉啃噬全身般痛苦,离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常嬷嬷推门带入的风吹起她的薄纱衣摆,连带着油灯恍了恍,更让人看清了她眼中的坚决与真诚。 谢司衍放下握住她的手,常嬷嬷点起屋内未点燃的油灯后便在一旁给沈婧娇打下手。 银针滚火,扎入神阙,外陵,中阮,五定穴中将毒流压制,沈婧娇神情镇定,双手稳得可怕,一针针无一落差。后将平刃刀滚过火,刮除伤口中残留的腐肉。这一步,沈婧娇额头上爬起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带着鼻头,转头示意常嬷嬷帮忙擦除。 等这两步完成本以为季大夫应当到了,可还是不见踪影,只得继续下去。 伤口已经处理完,后续的缝合,配药更不是难事。 一个时辰后。 忙活半晌的沈婧娇迅速写下药材交给常嬷嬷:“这些是需要用到的药材,劳烦常嬷嬷跑一趟。” “哪里话,还多亏沈姑娘救我殿下一命。我这就去配药。”说完,常嬷嬷疾步出了府,生怕耽误片刻。 刚刚服用了秋季采的谢司衍还昏睡着,沈婧娇有些疲惫的寻了个位置坐下。转眼间,看到一封信,信上有个带有玄鸟图案的圆形印章,那是母亲临死前后颈处一模一样的图案。 玄鸟展翅,仰头高鸣,就是这图案她不会记错。 当年母亲的死她就觉得蹊跷,颈后为何会有玄鸟图案?江含月那般胆小如鼠当真敢将母亲推入悬崖?沈沐倒是真有可能…… 疲惫的汗珠还未消散,转为惊愕得看向躺在榻上的谢司衍,难道他与母亲的死有关系?可惜这封信还未拆封,若是拆开了就会有痕迹。 深思熟虑后,她放下信封。 这封信有可能是别人传给他的,再者拥有这印章纹样的不知有多少人,还是得打探清楚。 戌时,谢司衍迷糊睁眼,想抬手却又被何物压着,斜眼望去是沈婧娇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因劳累睡了过去。 谢司衍不禁回忆她替自己处理伤口的画面,冒着汗水却仍旧坚持,丝毫不惧怕后果,若是真没救活,那便是掉脑袋。 察觉到身边人动静后沈婧娇也醒了,去拿檀木桌上常嬷嬷刚温完的汤药,“殿下让我唤来的季大夫,您都醒了人都没来。殿下还是换一个人做专用大夫吧。” 谢司衍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撑起身子眉目间黑压压的,“怕是死了。” 沈婧娇替他盛药的汤勺一顿,“殿下说谁?” “季如常。” 沈婧娇才觉不妙,谢司衍的伤从何而来她暂且不问,也知问不得,可季如常呢? 谢司衍见她将药端在手里没了动作,“不打算将药给我?” 沈婧娇将药递到谢司衍手中,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紧张,汤匙与碗边发出极其轻微的碰撞声。 “医者的手可不能抖。” 沈婧娇故作淡定,“为何他会死?”还是没忍住问道。 “因为有人希望我死。”谢司衍受伤,文诛兰这样的毒寻常大夫也许困难,但对于王府专用大夫不是难事。有人不希望季如常救谢司衍,自然而然就杀了。 “为何受伤了不走正门?” “府上有眼线。” “那若是今日我不在呢?” “死了。” 沈婧娇问的谢司衍一一回答,她有分寸不问的过深。 听到最后的回答不免惊叹,真的有人将死说得这般轻巧,一定是还没经历过死亡后的痛苦。 沈婧娇后来身处深宫,多少听过些宫中惨讯,不是今日那个死了,便是明日那个死了,她也长叹宫中活着不易。她先前久居府内,不明白外面打打杀杀,尔虞 5. 退婚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国公府门前,中大夫之子方逸随着四位仆从等候多时,身后是大大小小四箱绑着红绸的木箱。 半月前方逸来提亲后不久,就收到沈婧娇故去的消息,只觉惋惜。 虽说国公府嫡女体弱多病,恶名缠身,但好歹样身份高贵,日后对他的仕途能有所帮助。 沈婧娇朦胧听到曲清在唤她,敞开眼皮不禁问,“什么时辰了?” 曲清打开杉木卷云纹衣柜,翻找出几件当下时令最为鲜艳的锦袍,“姑娘快起来,今日方公子上门提亲,如今已在门外候着了。” 沈婧娇这才从床上迅速起身,睡意全无。看着曲清拿出芜粉色海棠纹长袍,深探口气,最终还是换了她喜欢的雅青色妆花缎。 前院,梨木镌花椅上忠毅侯独女林若奕端坐得正。 知非之年的年纪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几缕泛白的发丝被福寿簪松松簪着,皮肤依旧白皙透着光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林若奕作为忠毅侯独女,自小受母仪之德,生下三儿一女,分家后常年居住在福泽寺。分家后沈家秉持着各过各的原则,多年来几乎没有联系。 其身侧是沈婧娇的大伯沈最,后头是披着梅泥色斗篷的其女沈枝,沈枝身侧站着位清瘦的少男,瞧着年纪不大。 再旁边便是三叔沈白禹,就差婶婶沈星崖未到。 沈沐这是铁了心要她成了这桩婚事。 林若奕招了招手示意沈婧娇再上前些,满脸慈祥地笑着,“孩子受苦了,事情原委我已知晓。只是此乃家事,将江氏遣到望归村难免落人口舌,有损我们国公府门面。如今方逸这孩子祖母瞧着不错,年纪轻轻颇有文采,算是一桩美事。” 林亦若前头的话尽可能让沈婧娇凑近些耳语告知,直到后头才大声了些。 沈婧娇哪里不知道祖母的心思,无非是怪她不懂事将家丑宣扬了出去,眼下又正好有一桩谈好的婚事能将这丑事压下。 “婧娇多谢祖母美意,只是......” 余下的话她还没说,就听几位衣着华贵的妇女穿过眠风亭有说有笑地走来,都是些在朝中有职位家的夫人。 尚书侍郎夫人江氏,礼部侍郎夫人轲氏,上轻车都尉夫人苏氏。打眼望去,都是沈沐的闺中好友携带着母亲前来。 沈沐站在林若亦身旁,看向沈婧娇,温柔无害的眼神里只有沈婧娇看出其中藏着一把把利刃。 为首的轲氏在见到沈婧娇时微愣,这也不像外头传的那般丑陋啊。随后想起此行来的目的,道:“林老夫人,正巧路过听闻婧娇与方公子的喜事我们不请自来,别见怪。” 其女陈清婉道:“是啊,早就听沐姐姐说婧娇姐姐寻了个如意郎君,今日也来凑个热闹瞧上一瞧。” 林若奕大度,坦然一笑,抬手示意下人:“来人,赐座。” 沈婧娇乖张听话她是知道的,这场婚事也一定不会拒绝,如此想来林若亦嘴角扬起弧度,连带着眼角的纹路。 几位夫人落座后,一双双眼睛盯着沈婧娇,好似她是有什么把戏在身,而这些人专门来看她表演。 沈婧娇平缓地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视线最后落到了林若奕身上。 祖母心怀沈家,却一心只求沈家男儿有出息,丝毫不将女子放在眼里。沈沐倒是有野心,可只想攀权附贵,旁的更是不用说。 沈婧娇转身,认真得朝方逸问:“方公子,你瞧我如何?” “沈姑娘自是一顶一得好。”方逸一句话草草带过,他除了沈婧娇的样貌外根本不知别的。 沈婧娇双手叠于胸前拂了拂身,面上看不出喜怒,“多谢方公子谬赞,只是公子说不出我哪里好,怎样好。亦不知我喜欢什么吃食,什么颜色,什么衣裳,用的什么胭脂。” 林若奕有些不解,“这是何意?你与方公子没有接触人家又怎会知晓?” 这句话正巧打在沈婧娇的心上,继而道:“祖母也说我与方公子都无甚接触,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婧娇更希望能寻得自己心悦之人。” 沈婧娇说了一通,方逸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顿然眉目紧锁,“半月前不是已然商量好了?” 沈婧娇将当日所发生的又说一遍,补充了句:“当时怕是二姨娘觉得不错,既如此方公子可问问沈妹妹的意思。” 方逸有些愤懑,本以为这场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如今孤身前来却被沈家当球一样踢。 沈沐告诉他沈婧娇没主见,不过是个哪里都弱的小女郎,娶回家算是捡到个大便宜,如今却让他当众丢脸。 沈沐听事情惹到自己身上,双手挽上林若奕的手臂,眼角下垂,仿佛随时能滴下泪珠,“祖母,沐儿还小还想在身边多陪陪祖母。若是姐姐实在不愿......” 沈沐头更低了些,“沐儿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沈枝从另一边绕过父亲,搀起可怜蹲在祖母旁的沈沐道:“二妹年纪还小,婚事还不着急。” 方逸看着满屋子人唱戏,自己如同小丑般谁都不要,厉声质问:“这么说你是看不上我?”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沈婧娇直言。 林若奕有些难堪,觉得沈婧娇有失大家风范,没想到沈婧娇今日一反常态,声音尖锐道:“不可无理。这桩婚事已是商量好了的,再怎么说你当日也是亲口承认的,哪有作废的道理。” 林若奕不希望沈婧娇嫁得太好,以免居高自傲,又不会引得圣上猜忌又能平息风波。又不能嫁得太低让人家低看了沈家。 “祖母,当日我说的是方公子人不错,可从未说过要嫁。” 沈沐在一旁开口,“姐姐都说方公子人不错为何不嫁。” 沈婧娇紧接着:“那二妹也说过方公子不错,二妹如何不嫁?” 沈沐一时被说的语塞,气愤地不敢再插嘴以免惹火上身。仍旧是那副欲蔫的姿态依附在祖母身旁,方逸样貌平平,家世平平,前途更是平平,哪里入的了她的眼。 底下的夫人热闹看得足,不免插话,轲氏道:“看来沈姑娘眼光还真是高,那请问沈姑娘想嫁何人呢?” “心悦之人。”沈婧娇四个字说得清朗爽快,眼神深邃有力,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在场的不免嗤笑,连同沈家人都下意识捂嘴嘲笑,只有林若奕撇起嘴角觉得有些丢人。 当年沈家分家还因一事。 在沈婧娇的及笄礼上大伯沈最想将她嫁给好友的儿子常知研,先不说沈楚一舍不得,沈婧娇也不愿,只说想找个心悦之人。最后闹的不好收场,直到分家后才慢慢平息。 坐在一旁的江氏手帕掩了掩嘴角,又有些扭捏垂眸开口,“沈姑娘莫怪,也许你还不知你在汴京的名声。自古婚姻父母之命,你又何必让老夫人为难。” 沈婧娇转而改为正对着这位江氏:“请问是让江夫人为难了吗?”。 “你......”江氏笑意的脸 6. 芝兰绝色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下人将长鞭取来,正当林若亦拿起长鞭,沈婧娇欲下跪时,自门口处传来通报。 谢司衍大步流星而来,屋内的人皆是一惧。 沈最看戏姿势陡然一变,屋里的人表情凝固,混杂着震惊,怀疑。 林若亦起身,沈婧娇与肃王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如若不是下人通报她都没能认出这位乃是当今三皇子。 谢司衍语调慢条斯理,冷漠孤傲地目视前方,朝着众人道:“沈婧娇在王府救本王于危难,特命其为本王医中,随行南下。” “林老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婧娇皱眉,南下?医中?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既是救命的恩情,林若亦哪敢有什么问题,“能成为王爷医中,是婧娇之幸。” 沈沐嘴唇几乎被咬出血,脸色苍白又带着愤怒的红晕,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里浑然不觉。同样是皇子与国公女,她跟谢秦南每次见面都要商讨半天,次次胆战心惊。 “那这十长鞭下去,她还怎么随本王南下?”言外之意很明显。 林若亦有些苦恼,在孩子们面前说了罚,不罚倒显得她失言,“那便等南下回来再做打算罢。” 随后谢司衍以对沈婧娇做问查为由一道离开,林若亦和沈沐一众人亲眼看着她上了谢司衍的马车。 临走前沈婧娇余光瞥到角落的常知研,今日这场闹剧他宛若局外人,一言不发。 马车内,谢司衍墨色锦袍宽大的几乎盖住整个椅面,沈婧娇沈婧娇为了不碰到他的长袍坐的有些远,都快到车外头去了,“你怎么会在这?医中南下又是什么意思?” 谢司衍端坐着,双手放于膝上,“本王即将南下,季如常已死,你做本王医中一同南下。” 季如常已去,常嬷嬷年事已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谢司衍便想到了沈婧娇。 沈婧娇掀起眼皮看着独坐在上发出命令的男人,冷言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季如常的下场她不是没看到,死过一次后惜命的很,她可不想再冒风险。 “那你应当知道后果。”他言语甚简,说出的话却如同长剑般锋利。 “我怎么说也是国公府嫡女,殿下总不能取我性命。” 谢司衍言语温吞道:“性命不能,但我能让你生不如死。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此话一出,沈婧娇原本自持的脸色消散,僵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捏紧。 她再清楚不过那种活着还不如死了的滋味,为何人人都要与她作对,即便重生一世还要来个肃王凑热闹。 谢司衍微微歪头看出她眼底带过的一丝恐惧,莫不是说狠了? 沈婧娇无言,沉默了半晌,突然想起江氏的话,问道:“我在汴京城都是什么名声。” 谢司衍饶有兴趣的扭头看她,连他自己也是十分好奇,“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深諵阁,光牌匾就用着上好的繁金纤雕刻而成。往里正挂着一幅足有半室大的名人山水画,画前挂着玉面金丝的金玉牌,金丝牌两侧放着玄花纹样的红木鼓。 惠质玉颜:沈沐。 文治武功:谢秦南。 握瑜怀玉:陈横溢。 妙绝时人:柳春许。 这是为首的四人,旁的是小上许多的玉牌。 德薄才疏:沈婧娇。 有文无行:韫玉 ...... 朽木不雕:谢司衍。 沈婧娇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谢司衍在外的名声竟是朽木不雕。 察觉到身边冷飕飕的目光,转过头发现谢司衍朝另一边看去,德薄才疏沈婧娇...... 深諵阁能直抒皇子姓名,不论优劣排名各家贵子,还得多亏了盛德帝。 开国之年盛德帝游遍汴京,恰逢杀手被深諵阁老板所救,盛德帝赏银百两并赐牌匾,这才促就了如今皇亲贵宦亲临的深諵阁。 沈婧娇紧紧盯着德薄才疏四字,眼神恍若利剑意图将这四字剜下,身旁冷不伶仃飘来一句:“你看再久也改变不了德薄才疏的名号。” 谢司衍墨黑云纹团花湖锦氅袍,沈婧娇宝蓝色青字撒花大氅,二人俊朗容颜锦衣欲袍顿时吸引来许多目光。 一位窈窕身姿,发带花钗的女子由内婉婉走来,“请问阁下是?” 此人便是深諵阁下三层的管事人,窈娘。 “见到肃王还不行礼?”裴玄没好气得开口。 那女子面上不过片刻惊讶,随之依旧温和着嗓音:“肃王殿下有何吩咐?” “上好雅间。” 换作别家店得知是肃王怕是腿都要吓软了,深諵阁内却是宛若平常照旧招呼着。 深諵阁内的客人在得知来人后嘈杂一片。沈婧娇觉得跟着他处处惹来目光。 雅间内的茶还未出味,沈婧娇便寻了个由头出了雅间。 ‘哐’得一声在深諵阁巨大的圆台处响起,引得众人纷纷聚来,楼上雅间内的客人也不禁推开门朝下望去。 这是有人要挑战金玉牌上的名号所要敲响的鼓声。 挑战金玉牌为鼓声,挑战玉牌为铃声。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纤腰微步而出,黑发散至腰际,没有用脂粉浓妆艳抹更为秀雅绝俗,浑身透着一股轻灵之气。 谢司衍眉目一挑,嘴角若有若无的弯起一抹不易发觉的笑,“裴玄,备椅。” “这是哪家姑娘?” “你从外地来的吧?这是国公府的沈大姑娘啊。” “体弱多病无才无德相貌平平,七岁克死自己的亲生母亲的那个?” “是啊,就是瞧着长相也不比沈二姑娘差。这不刚回来就把一手将自己养大的二姨娘送去了望归村。辅国公常年不在府,多亏江氏一手照拂才将她养这么大,没想到竟养了个负心汉,就这样还想来挑战金玉牌? 这便是流言蜚语,并不知实事便一转二,十传百。 人是他们杀的,他们口中的照拂便是关押府中,吃喝看命,可就这样说出去又有谁信?这些流言在这些年里已然传了许久。 江含月母女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她成了克死母亲,不知感恩的薄情之人。 窈娘踱步上台,抬手指向高挂的金玉牌高声道:“沈大姑娘挑战惠质玉颜沈沐。” 一位绿浅长衣束发挽起的青年男子双手环抱胸前,“沈大姑娘挑战沈二姑娘,有意思。” 另一位男子又道:“沈二姑娘我是见过的,虽没有这般出水芙蓉,但也是小家碧玉之色。” “蕙质玉颜,可不仅仅是玉颜这么简单。” 沈婧娇听着台下一道道声音,面无怒色,只道了句:“蕙质玉颜,名誉其实。” 名誉其实?这是在说这名声超过了其人的真实情况?可她不是正要挑战这名吗?这是在说沈沐还是她自己? 沈婧婧看着那些人一脸疑惑,嘴角不自觉弯起,转身朝窈娘询问了句: 7. 赚取三百两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沈沐正在院子里栽花,丫鬟秋瑭小跑到跟前喘着粗气,“二姑娘,深諵阁传来消息说......” 秋瑭甚至没敢一口气说完,二姑娘是最在意名声的。 沈沐催促道:“说什么?下次说话利索些。” “说二姑娘蕙质玉颜的名号被人夺了去。” “被谁?” “大,大姑娘。” 沈沐手中的花一个没拿稳掉在不属于它的那片杂草处,她的眼神一改平常温和平静,私下阴狠的模样显现出来,狠狠用锄头在方才那片盎然的土地上抛出一个坑,将那束没拿稳的花投了进去,又派秋瑭去给瑞王传了话。 沈沐把近日发生的事一并告诉了谢秦南,谢秦南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消息:长公主对肃王心存爱慕。 不久后便是长公主及笄礼,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沈婧娇心情甚好地走出深諵阁。 方才在人群中便看见谢司衍匆匆而出,面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长檐马车内,沈婧娇依旧坐得远远地,双眸闪烁有些疑惑,“殿下怎么不再喝会儿茶?” 谢司衍语气冷淡没去看她,相比来时浑身散发更多肃意,“看戏看够了。” 沈婧娇以为他是生气了,朝他挪了挪,“生气了?那五百两就当作是王爷雇我当医中的钱可否?” 说起生气,谢司衍又想起临走前她拿着新金玉牌笑的耀眼,又想到角落中孤怜小巧的朽木不雕,他不禁眸色更深了几分。 “不可,三日内还清。” 沈婧娇觉得这人从深諵阁出来有些不对劲,猛的想起什么,长睫敛起,才惊觉自己将他心爱之人的名头抢了! 沈婧娇表示沉默,不然还是当不知道罢,为了避免尴尬,沈婧娇还是找了话题,“何时出发南下?我们南下是去做什么?” 沈楚一被盛德帝派去猎阳关继续镇关两年,他已镇守边关多年,盛德帝下令两年后便可归家颐养天年。 猎阳关位处奉天城往西五十里处,沈婧娇想着若是南下没准还能去探望一番。 谢司衍斜眼睨了她一眼,“三冬初一,你只需跟着便可,别的无需多问。” 三冬一年初始之际,眼下才是玄月,还有一月有余的时间。 沈婧娇短暂亮起的眸色灰暗,正值腊月出发,阿兄最怕冷了。 往年腊月父兄若能归家,总是同她抱怨边塞的雪宛若骤雨不停,落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也总吐槽阿兄经过严苛训练又是热血少年将军,竟是连这点雪都熬不下去。 沈婧娇嘴上再吐槽手上却忙不停,即便屋子里没炭火,一双手冻的通红也要给父兄织大氅与丝锦衣,织好便叫江含月差人送去。 后来才知道,那些衣物全数被江含月扣下,不知所踪。 沈婧娇国公府大门还未踏进,就见曲清气喘吁吁跑来,小脸皱成一团,在沈婧娇耳边低声道:“小姐,放在妆奁底层的长匣不见了。” 沈婧娇表情一滞,后退半步,里头可是足足三千两银子。 沈婧娇良久才开了口:“怕是已经被江氏母女收入囊下。” 她近日不在府,平日没有她准许下人不会进入卧房。即便进去了,最后一层木匣上了锁也根本不会打开。 只有一个可能,那日派人搜房之时被张嬷嬷拿走了,张嬷嬷常年与江含月共同处理王府事宜,两人怕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此想来,沈婧娇恨不得立马到望归村抽她个几长鞭,无奈如今被困肃王府,望归村实在遥不可及。 后面几日,沈婧娇每天都醒的很早,手撑着脑袋坐在窗台边,今日杯中茶水已然没了热气,一口未动。 过了许久她决定出府去寻个挣钱的好法子。至于江氏母女吞下的银两,等她南下回来势必讨回来。 日头不过刚升,大氅都抵不住的寒风迎面,沈婧娇却觉得分外适意。 街道两旁陆陆续续支起百姓摊,如今这时辰也就是些为了口吃食,每日起早贪黑的百姓陆续吆喝着,指望着今日的买米钱。 性缘堂前却出现一对戴着金镯步瑶钗的中年夫妇,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男子满脸愁绪焦急地拍打着性缘堂大门,沈婧娇上前才发现那女子左脸遍布脓包,饶是她看了也不免皱眉。 那男子许是以为沈婧娇来看笑话,嫌弃他夫人,重重推了一把沈婧娇。 沈婧娇身上的木箱本就重,如今一推难免朝一边倒去。 男子本就心情不顺指着沈静娇没好气道:“大清早瞧你穿的人模狗样竟还学敲竹杠这一套。” 沈婧娇瞥眉起身检查木箱,继而拍打干净衣裙,打算一走了之时便听那男子继续朝着大门哭喊:“季大夫,求你看看我们家夫人吧。” 季大夫?莫不是季如常? 罢了,医者仁心,也算是为谢司衍积德。 沈婧娇走上前,缓缓开口:“季大夫有事出去了,我也是大夫,敢问夫人是什么症状。” 男子上下打量一番,除了那张脸太过娇艳以外,倒还像是个医者。 “前些日子我夫人总觉恶心,起初以为是怀了身孕,请来大夫又说并未怀孕。后来渐渐的越吃越少,总觉得身子疲倦,脸上身上也长起了脓包。” 沈婧娇弯下身子,将掌心摊开,“可否让我替夫人诊下脉。” 那夫人将手腕覆了上去,肉眼可见的无力,“当然。” 片刻后,沈婧娇从木箱中取出黄柏红升散,宽慰他们:“只是脾胃湿热,外收风邪而成的黄水疮。将药每日敷上三回,两到三天后便可有效。” 男子与那位夫人相互观望着,正犹豫要不要接那药,沈婧娇补充:“我是性缘堂新来的学徒,二位大可放心。” 男子这才接过,“多谢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 男子又从衣兜里拿出三百两银票,“这是诊费,若是药有用,届时姑娘要多少都不成问题,若是药无用......” 男子顿了顿,侧目看向夫人泪流不止,深叹一口气,“无用也便无用罢。” 那模样,像是那药若是无用那他这辈子完了。 她如今确实急需钱,但这药根本不值三百两。 思来想去从木箱里掏出纸笔,写下借条。 药本三两,借二百九十七两。 “公子,夫人的药不够大可来肃王府寻我。另外二百九十两算是我借的,日后定全数奉还。” 随后,沈婧娇便回了府。 沈婧娇与谢司衍达成协议,先还三百两,余 8. 长公主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是她没错。 沈婧娇还未来得及思考谢清宁怎么又打起她的主意,便被唤上前去。 “臣女沈婧娇,见过盛德帝,长公主。” 盛德帝恍然,“原来是辅国公的女儿,难怪与清宁相比也未落下风。” 没人发现角落里的沈沐沉着脸,双手交叠着一言不发。谢秦南打从沈婧娇出现开始,视线就时刻关注着她,总觉得沈婧娇不似先前总低着头,一副自卑懦弱的样子。如今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眼睛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光芒。 事实的确如此,谢清宁虽衣着华贵金钗簪发,却浑身透着稚嫩气。沈婧娇恰恰相反,淡粉褥裙置腕骨处,一支流苏步瑶松松簪着,端庄得体浑身的清贵。 谢清宁脸色更黑了,起身绕沈婧娇走了一圈,眸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法子:“这般美人不知婚嫁与否?若没有本公主这倒是有位好人选。” 又要她嫁人? 沈沐寻到机会,迈步上前,“长公主,姐姐有桩婚事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 “只是什么?” “只是姐姐希望可以找个心悦之人。”言外之意便是沈婧娇瞧不上人家。 谢清宁再度嗤笑,“是哪家公子让沈姐姐这般瞧不上?” 沈沐继而道:“中大夫之子,方公子。” 中大夫怎么说也是四品官,俸禄不算少。其子方逸又刚中科举会元,算是有些前途。虽说沈婧娇父亲乃是辅国公,朝中能与之同位的也就属右相平秦王,可其子远在百公里外的武派修习。 莫不是觉得皇子才能配得上? 没等沈婧娇开口,谢秦南起身懒散走来,也来凑了个热闹,“听闻沈大小姐前些日子在深諵阁将妹妹的名号夺了去,还给自己取了个‘芝兰绝色’的称号。” 沈婧娇倒是忘了沈沐和谢秦南是一伙的。 沈沐圈袖下的手握成拳,骨节透着红。 那日深諵阁内的人心服口服让她得来称号,放此时乍一听,便成了她抢妹妹名号,甚至给自己立了个更不要脸的。 谢清宁笑得更放肆,“世上竟真有这般不要脸的人吗?” 很好......一对三。 谢司衍面无波澜,静静地端起酒杯抿下一口,挥了挥衣袖继续看戏。 沈婧娇也不急,三人将她围在一处,她便拱手退半步,明言道:“二妹与瑞王殿下说得不错。” 在场人看戏起劲,闻言不免唏嘘。 “只是不论嫁人还是深諵阁夺名,臣女认为自己并未做错。”她抬眸对上盛德帝鹰眼,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盛德帝面露不解,“你有何要说?” “嫁人的是臣女,自当由臣女来选,并非方公子欠佳,只是情字应当两情相悦。深諵阁的规矩是玉牌之上都可挑战,不知臣女何处有错。”她的语调优雅淡然,浑身透露着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全都要她嫁人?她不嫁又怎样? 指责她夺妹妹名号,她夺了又怎样? 相比前世折磨,这些简直凤毛麟角。 一瞬间,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朝臣无言,就连谢清宁都沉默。但其实她在等,等着父皇好好惩罚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 盛德帝蓦地笑了,还没有人敢同他这般讲话。 沈婧娇手心冒汗,要说丝毫不紧张那是假的,台上的人一句话便可要了她的命。 “说得好!原来深諵阁‘芝兰绝色’竟是你。朕还一直好奇究竟是谁比得过沈家二姑娘,原来是沈家大姑娘。”盛德帝面露慈色,几句话让沉寂的氛围瞬变。 后头一位头戴高帽的男子探出身来:“陛下,沈大姑娘不止有如此心境,医术更是一绝。臣夫人面生痔,世人见了皆可怖,只有沈大姑娘愿意医治。只用了两日,臣夫人便有所好转。” “平章承旨所言属实?” “臣所言句句属实。” 沈婧娇这才认出他来,竟是性缘堂门口的男子,他竟是平章承旨。 平章承旨乃是汴京城最大的商户官,赚的钱比朝中重臣还多,盛德帝自六年前立此官,以了解汴京局势,甚至整个燕楚国从商局势,在朝中也算是个不小的官员。 盛德帝大笑,“沈大小姐考不考虑参加太医属招选?” 谢清宁在下面气的发喊,明明是她的及笄礼,风头全让沈婧娇抢去了:“父皇,能进太医署的哪个不是研习数多年医书,怎可让她随意参选。” 沈婧娇生怕盛德帝坚持,再度躬身上言:“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女恐还不能胜任太医属职务。” 前世托沈沐的福挂了个太医署医女的名号,才任凭她在宫中欺辱无人相救。 盛德帝也不好为难,“那便罢了。” 谢司衍放下还剩半杯的桂花酒,起身立于沈婧娇身旁,“父皇,此次南下正好缺一名医者,不如就让沈大小姐担任。” 盛德帝思索片刻,“也好。” 沈婧娇低眸退到位置上。坐下后,她的腿后知后觉的有些发颤。 眼见一场笄礼宴将要结束,外殿与隔扇外之人纷纷退去。 沈婧娇留在殿门口等谢司衍出来,退出去时与一位来报的男子擦身而过,男子手中拿着玄鸟印的密信。 一盏茶的功夫,谢司衍出来眉间黑压压的。 行至宫门口的路上,沈婧娇没忍住问了嘴:“何事让你这般哀愁?” “密探来报,昭国似有意进攻临安。这是桩大事,父皇交给了四弟。” 沈婧娇脚步顿住,一时忘了呼吸,抬眸望住他:“确定是交给了瑞王?” “方才父皇当场下的旨。”谢司衍见她情绪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在谢司衍前世的记忆里,是没有临安这场战事的。那时他正在边关帮谢秦南处理洪灾,归来时一切已恢复原样。 昭国,临安。还是发生了? “无事。”沈婧娇眼神飘零地回答。 既然交给了谢秦南,父亲又有军事在身,应当是避开了。 只是交给谢秦南真的靠谱吗?沈婧娇再次顿住脚步,侧身朝谢司衍道:“瑞王殿下一人面对昭军当真可行?不如让裴玄守着,有什么消息也好立刻通报。” 临安城内有着上万的百姓,不可不顾。 虽说谢司衍担忧的也正是此,但听她这么说有些疑惑“裴玄走了,本王的安危如何保证?” “有我阿兄在,殿下大可放心。”提起阿兄沈婧娇满脸骄傲,一扫先前的忧色。日色映在她瞳中透着光,宛若春日里一朵嫩薇,含苞待放。 宫门口右侧谢清宁一路小跑着过来,谢司衍方亮起的眸色沉落。 沈婧娇识相的走开些,索性直接去马车上等他。 只是还未等她步入车内,身子就被高出一尺的影子覆盖,谢司衍快她一步进去。不用猜都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谢清宁想跟着一同南下,谢司衍不让。 玄冬的天里漫起鹅绒白雪,罩得汴京蒙上一层雪白。 明日便是南下江都的日子。 入夜。沈婧娇立于楠木雕花床榻前叠着需要带的衣物,床上随意摆着各式中衣、锦衣、褥裙。还未等收拾完,她站立一旁不动,神色忧虑。 她好像没有几件像样的大氅,即便是有,也被沈沐夺了占为己有。玄冬日日在外,光靠她这些衣物怕是半路就冻坏了身子。 院里的石子道上传来脚步声,曲清叩响了房门,“姑娘,你歇下了吗?” 沈婧娇放下衣物抬步前去开门,“怎么了?” 常嬷嬷手中抱着件狐氅满眼慈祥地立在曲清身后,“这位嬷嬷说来给小姐送衣裳。”曲清 9. 有刺客!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沈婧娇这才上前,拉开车帘,也没有上去,“是臣女的。” 谢清宁的神情只有沈婧娇看见了,震惊,嫌弃。 “这么说方才你就坐在这?与三哥行驶了一路?”谢清宁扬起的尾音充满着不可置信,好似觉得是她不配坐在车内。 “是的。”沈婧娇如实回答。 谢司衍懒得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淡淡道:“先上车罢,别误了时辰。” 谢清宁在谢司衍上车后伸手挡在马车门栏处,“沈大小姐不觉得有些挤吗?” 言外之意是不想让沈婧娇一道坐在车内。 沈潇柟却实急了,妹妹不会骑马。鹅毛雪落得虽缓,但路途甚远,时间一长连缰绳上都能凝上一层白霜。 沈潇柟一手握拳一手成掌,在马车外谢清宁看不见的地方肃声道:“长公主,舍妹不善骑马,又是玄冬,可否让其一道同乘。” 一路南下的队伍就备了一辆马车,谢司衍的马匹乃是上等玄影,长途仍可极速。为了能早些到达,谢司衍这才决定与沈婧娇同乘。 车里再坐一人分明绰绰有余。 谢司衍在车内略显呵斥,浑身透着肃意:“沈姑娘是我的专属大夫,你是想我路上出点意外?” 女子体弱,更别说从未出过远门的沈婧娇。毕竟也算是他唤她来做专属大夫的,出了事更麻烦。 “她身穿如此好的大氅还怕冻坏了?骑不了马同他阿兄一道不就好了。本公主坐惯了宽敞的,再多个人可不行。”说着,将她自己的行李放到对面的坐塌上,生怕沈婧娇进来坐了去。 沈婧娇见阿兄求谢清宁觉得心疼,但她也不恼,温声道:“还请长公主将医箱传出。” 顷刻,黄花木箱穿过车帘稳稳落在车夫身旁。 沈潇柟的拳头握紧,本高兴此趟能与妹妹一道,妹妹也能出来见见世面,未曾想...... 谢司衍也没想到方才抱怨坐着不适的沈婧娇竟然同意骑马,更为劳累。 如今更令他忧心的是谢清宁。 南下江都并不是游玩,有任务在身。谢清宁自小闹腾,在他耳边跟只飞虫一般,甚是闹耳。所以,得想个法子让她自己回去。 曲清本坐在马车外与谢司衍的影卫玄影一同驾马,见此状提议,“要不姑娘来驾马。” “那你坐何处?难不成走着到江都?” 沈婧娇实在没法子只能与阿兄同坐一匹马,总不能让曲清与阿兄一道,提议被拒。 再度启程,沈婧娇坐在沈潇柟身前,沈婧娇偏瘦的身上还斜挂着一只木箱。原本沈潇柟竭力要求他来背,沈婧娇不愿。 她知道阿兄肩膀有伤,将军可不能落下病根,否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日色即将入夜,谢司衍长檐车前的两盏镂空的竹雕灯笼被点起。 冽风吹起车帘,谢司衍在车内时不时能看见沈婧娇那张倔强的小脸——眉目因吹来的寒风皱成一团,握着缰绳的小手尽可能地往袖子里缩。那黄木箱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 谢司衍在车内听着讲了一路的谢清宁,单手撑膝,捏了捏眉心,“前面找处客栈歇下罢。” 三层楼高的客栈前立着块不大不小的牌匾——念顾客栈。 客栈雅静,除了简单的店小二和为数不多的住客外就是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 起初人是不多的,本来就是秘密任务,沈潇柟护送的队伍也不过几十人。后来谢清宁来了,人数直接翻倍。 今晚有的侍卫随从怕是要挤着睡了。 寒夜里所有人门窗紧闭,谢司衍的房门被骤然打开,他从三楼往下而去。谢清宁住在他隔壁,听到声响后也跟了上去。 还没等谢司衍穿过二楼阁楼,两个蒙面黑衣人堵住了他的去路,另一个蒙面者从后捂住谢清宁嘴巴让其想呼救都没来得及出声,一把短刃地在她颈部。 谢司衍与黑衣人交手三两下将其解决。又见谢清宁被要挟,上前营救。 救下谢清宁后谢司衍冷静得像是平常事,朝谢清宁道:“没事,只是路上碰到的刺客。” 谢清宁还没顺过气来,眼神飘忽不定,手捂着胸口朝谢司衍靠近些,“路上还会有刺客?” 未等谢司衍回答,客栈内响起阵阵脚步声,由东面向西而来,且人数不少。 谢司衍直接将谢清宁打晕,刚才倒在地上的三个蒙面者起身,四目相望。方才不过是谢司衍演的一场戏,目的是让谢清宁能打消一同南下的目的。 方才是戏,可眼下的脚步声并非提前安排好的。沈潇柟也察觉到异样,从二楼房中迈出。 几人对望间,二楼沈婧娇的房间传出声响。 “唔。” 沈潇柟最快推门进入,沈婧娇额角处显眼的鲜红,流下两条血迹,鬓角发丝也沾上了粘稠的血液。 她本在房中卸下发钗,沐浴后面对铜镜端详着经过一日漫雪捶打后的脸颊。棂窗‘哐啷’一声推开,单薄的螺纹裙被兀来的朔风吹起,原本回温的脸颊又泛上凉意。 沈婧娇走近棂窗,一蒙面男子从外顿然冒出,用手死死将她的口鼻捂住。 沈婧娇下意识去咬那只捂住自己的大掌,黑衣男吃痛,她狠狠推了一把黑衣男后太过紧张被后边的桌角绊倒。 额处这才赫然鼓起一块红包,两道血痕缓缓流下。 谢司衍和沈潇柟等人进入,沈婧娇已经重新落入对方手中。 她只穿着单薄的交领褥衣,还未来得及穿上素绸绣纹袄便被抓了去。一双眼无辜地睁着,脸色泛青,双手死死抓着对方的手,生怕黑衣男一个激动,长剑一剜,她就一命呜呼了。 黑衣男将进来的人全都上下打量一番,充满得意的冷笑一声,“想要救你家小娘子,把身上的钱都给拿出来。否则,你家小娘子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谢司衍戒备的姿势变得慵懒,与平日矜贵迥然不同,“你劫持本少的洗脚婢作甚?” “洗脚婢?”黑衣人扭头再度打量沈婧娇,放在沈婧娇颈部的剑作势往前抵了抵,“莫不是当我傻?一个洗脚婢穿成这样?” 谢司衍如今褪去鹤氅,露出劲腰,双手环抱于胸前,“本少爷身边的人,即便是洗脚婢也得是一等一的。” 黑衣男半信半疑,眼底闪过一抹决心,长剑落下,另一只手拉起沈婧娇直直往窗外甩去。 “啊。”沈婧娇下意识惊叫。 一瞬间,失重感袭来,浑身被冷冽的风裹挟,发丝扬到眼前扰乱了视线。脚底一条昏暗的河流深不见底,静谧的深 10. 同马而行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念顾客栈前,两队整顿有素的人马各朝南与东。沈潇柟受命护送谢清宁出武夷山,过武夷山便是黛俄街,不会再生险势。 谢清宁临走前特意叮嘱:“三哥与沈小姐不得同乘一辆马车。” 谢司衍没吭声,待谢清宁走远后,眼神示意沈婧娇上车。 沈婧娇站在原地没动,反而是朝沈潇柟留下的那匹马走去。 谢司衍上马车的脚步顿住,抬眸就见她吃力地踩着脚蹬朝上,那马实在太过高大,她只骑过一次没那么容易上去。 沈婧娇也没想到自己会上不去,阿兄在之前来的路上教过她如何骑马,上马,下马。 谢司衍无奈,“长公主已经走了,不用理会她的话,一同坐马车,还能省些时间。” 沈婧娇停下动作,“谢殿下,只是既我已答应长公主就必须做到。阿兄教过我一些,只是劳烦殿下,我的医箱可否放于车内。” 人不坐,让木箱坐。 沈婧娇打心底里也并没有很想坐,他那马车里坐着也没多舒服...... 沈婧娇正犹豫觉得耽误了进度打算放弃时,骤然间浑身一轻,整个人稳稳地落在马鞍上。 随后谢司衍右手扬起鹤氅,落在沈婧娇身后,谢司衍双手绕过她拉住缰绳,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脊,沈婧娇僵住了身子,神色间有些不知所措。 谢司衍并未多想,只是有些佩服眼前人的倔脾气,挺直了身子尽量拉开距离,罢了......等她阿兄来了就可以坐回马车了。 整列队伍继续启程。 明明是玄冬腊月,风寒刺骨,一辆繁金的长檐车内只放了一只木箱。 沈婧娇整个人被他笼罩住,他的鼻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耳边。 由谢司衍带领的队伍行进的很快,这也意味着风雪更为刺骨。 谢司衍能明显感觉到身前的人下意识往他的鹤氅里钻,从他的视角能清楚的看见昨夜她额角处鼓起的红包。 思绪想起昨夜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瞬间,谢司衍小腿夹紧马匹,速度更快了些,意图让寒风将他脑海里的慌乱吹走。 沈潇柟在入夜前赶了上来,谢司衍重新坐回马车内。 不知不觉,已行至临安边界。 沈潇柟指着东边的方向对沈婧娇道:“那是父亲守关的地方。” 沈潇柟声音肆意欢快,望着远处的山满脸骄傲,山对面便是奉天城,满脸骄傲,仿若他也在那处受关。 是了,沈潇柟往年都是跟着父亲一道出征打仗,守关,即便时日不长,看其模样想来也是洒脱不羁的。 沈婧娇觉得,她的阿兄应当生长在塞外。她听闻塞外男子在草原上肆意狂奔,他们的骑马射箭不是为了杀人,他们随性自由,剑下亦没有刀刀亡魂。她的阿兄应当是那样的。 总是阿兄保护她,若是可以,自小习武练剑的也可以是她,战场落剑阴魂的也可以是她。 一路想着想着,竟到了郑城,用不了几天便可到江都。 * 到江都需要经过水路,谢司衍提前让玄影找来福船。玄影是谢司衍影卫,这一路的侍从都由他带领。平日有裴玄在侧,玄影在暗,总之两人跟随谢司衍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面。 整个福船船形宽阔,船头上翘船尾方正,船侧两旁雕刻着隽木莲花纹样,寓意平安吉祥。 榫卯结合的结构内,大叶紫檀杉木将内部分割出卧房、灶房、舱房。 渐入玄夜,二层卧房内,玄影推开卧门,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哒哒’响声。 “殿下,裴玄来信,昭军已整军出发,到达临安预计在两个月后。” 谢司衍坐于桌案前提笔画梅,听着玄影的话没什么动静,良久后放下笔,“两个月,你猜我四弟守得住临安吗?” 玄影如实回答,“昭国今年势力扩大,又同我们一道发现秘库,无论是财力还是军事,都精进不少。” 玄影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谢司衍起身,“将宇川影卫调至梁溪,新安与紫萍影卫调至春申。” 梁溪城离临安不远,有何变故可随时出卫。春申城又是昭国到临安绕行之地,加强影卫以备不时之需。 盛德帝允许皇子养影卫,以备自保。但不得超过五千人,因此影卫人数少,但个个都是精英豪杰。 “有刺客!”底层船舱内一男子高呼。 谢司衍蹙额,眼神质问玄影的同时拉开卧门而出。 玄影紧跟上去。 玄影分明已经十分谨慎的安排船舶,虽靠近昭国一带,可找的都是燕楚商户。 但玄影没明白谢司衍含义,要避开的正是自家人。多少人暗中调查他此去南下,必能知道是因为秘库,皇子夺嫡,多少野心落在他一人头上。 沈婧娇在卧房内小憩,倏然听到那道脆亮的声音。几乎是从床上跳起,带着曲清第一时间往谢司衍卧房跑去,这个时候只有谢司衍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好在大部分卧房都在二层,谢司衍和沈婧娇的卧房正处船舱中央,沈婧娇没跑几步就看到谢司衍手持长剑,眼神犀利如鹰。 乌黑的发束随船舶颤悠而扬起,锦墨长袍与四周乌黑融为一体,长剑挥舞间带动衣角高扬。 海面乘风,四周黑压压一片,海浪层层敲击船檐,整条船舶乱作一团。 沈婧娇弯起身子,将身上的大氅解开搁置一旁,弓起身子往前,尽量不让那些刺客关注到自己。谢司衍此刻打得激烈,自己也不好上去添乱,船头之上是一个巨大的鹢鸟瑞兽,沈婧娇和曲清就躲在下方不动。 鹢鸟,形似鸬鹚的水鸟,善翔而不畏风。 刺客有的从后方,侧方乃至水中横来。一瞬惹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玄影愧疚,是他安排不妥才酿就了如今局面。 刺客的目标很明确——谢司衍。 一位身型高大,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刺客手中的长剑犹如闪电般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的剑法凌厉而迅猛,每一招都带着必杀之意。 刺客出剑同时,另一手往谢司衍腰间探去,很明显是有意拿什么东西,就连沈婧娇都看得出来。对方太过急切。 谢司衍身形灵动,巧妙地躲避着剑客的攻击。空中明月高悬,刺客剑锋一转,一道寒光从谢司衍眼前闪过,顿了动作。 沈婧娇关注着一招一式,发觉不对。身侧放着出海祈福的香炉、蜡烛、符咒...... 她拿起香炉,在刺客利用谢司衍被寒光所刺提刀时,朝刺客一把扬了 11. 初入昭国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沈婧娇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潇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随之迅速收拾好木箱,拉开门跟随玄影穿过船舱前段卧房,来到正中央最为宽敞的房间。 门内,谢司衍好好地端坐在案几前,先前湿漉的衣裳褪去,重新换了身墨色的长袍,发梢处依旧显着潮色。沈婧娇一度以为他相同的衣服有好几件,都是相似的颜色,相似的纹样。 沈婧娇回想起在王府那次,他也是受了重伤面色平静,跟没受伤一样。 她一边将单肩背着的木箱取下,一边上前伸手探上谢司衍肩膀,想看看他伤在何处。 谢司衍眉头紧锁,“作甚?”他的话就如外头的寒风,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殿下不是受伤了吗?” 谢司衍闻言抬起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划痕,破了皮,星星血色自裂口处缓缓流出,“你说这?” 沈婧娇一愣,扭头去看玄影。所以玄影这么急切地来找她就是因为这? 谢司衍从沈婧娇的眼神中看懂一切,玄影武功高强,就是太过心善,有时任务失败总是归结在自己头上。想必此时又是十分懊恼自己犯下的过错。 谢司衍是在皇宫往东七十里七巧街颐和巷里发现的玄影,当时他身上伤血流不止,脚下路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路。他不过和他差不多年龄,却被人伢子鞭打得不成样,也总是抢不过别人的吃食,谢司衍见他可怜便将他买下。 后面谢司衍守边关,收失地都带着他,让他练就一身本领,在私下统领一方影卫。前世谢司衍被贬的路上,玄影都是一路跟随,直到死去。 谢司衍犹豫后还是决定不去说他,沈婧娇将他的手握住,“幸亏只是小伤,但尽管是小伤口也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木箱中取出白色纱布。 谢司衍让玄影先下去以免多想,屋内只剩沈婧娇和谢司衍二人。 没一会儿功夫,“好了。”沈婧娇满意地看了看那根包了好几层的手指。 其实沈婧娇很感谢谢司衍,她不会水,若是没有谢司衍,她不知道阿兄现在会是在哪。 作为皇子能舍命相救。 这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好像也没人说他坏。 可是上一世,她亲耳听见宫中四处谈论着——肃王殿下被贬长岭那般疾苦之地,因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受不了那般折磨,最后选择了自戕。 谢司衍看了眼手指沉默。卯时三刻,已然有些晚了,但又看沈婧娇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到她在船头握着香炉符咒的样子,怕是吓坏了。 屋内几束烛火堪堪亮着,他将玄影在她之前送来的热菊茶斟了两杯,释放出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难怪,沈婧娇每次进他房间总能闻到一股菊花香沁人心脾。 他将一杯递给沈婧娇,“明日看看受伤的侍卫,后日差不多便能下船了。” 沈婧娇以为是在唤她明日去看侍卫的伤势,自然答应,就算谢司衍不说她也是要去看的。 “今日的刺客是什么人?他们是有什么东西在殿下这吗?”沈婧娇问。 谢司衍饮下温茶,随后开口,“宫里的人,此去南下是因为秘库。在燕楚与昭国交界处发现秘库,秘库分东西两侧,两个入口,其中一个入口的钥匙就在我身上。” 沈婧娇微微一愣,他竟然就这么告诉她了? “殿下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是谁的细作?” “若你是,方才大可不会救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最好的选择。“谢司衍手指一圈圈抚着杯壁,解释道。 沈婧娇抿嘴一笑,突然想到什么,“好像当殿下的医中真的有生命危险,还未到江都就已经经历了两次刺杀。” 她尽量语气轻松,不那么严肃,免得谢司衍觉得是她想反悔。 沈婧娇从没经历过刺杀,更别说隔段时间就来一次。 “那你先习惯着,到昭国后便不会了。”其实还有几起刺杀,被谢司衍暗中压下。 谢司衍若不是一下子找不到靠谱的医中,也不会选择带她来,将她带在身边观察是否是谁的细作也不过是顺带。 沈婧娇从他言语中竟听出一股酸涩,其中的道理也清楚。除去早年夭折的大皇子谢谦,五子夺嫡,是无处不在的战争。 自家人的战场,还需到别的国家方才安稳。 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沈婧娇作势有些犯困,收拾好木箱便退下了。 深夜,谢司衍褪去外裳时察觉手上异样,低眸看着被包裹严实的手指,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谢司衍外裳褪到一半,硬生生将手上包扎好的布料撤下,甚觉挠心。 随后,才嗑眼睡去。 沈婧娇侧卧在床上,一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轻搭在腰间,长发披散开来,如瀑布般散落在枕边。她将被子拉得高高的,欲盖住整张小脸,不禁回想起谢司衍海夜拔剑以及他毫不犹豫落水救人时的英姿...... 而后,似乎又想起什么猛的钻出头来,晃了晃脑袋,想将脑中荒唐的想法摇走。谢司衍喜欢的是沈沐...... 晨曦初露,山川苍茫,随着南下很少下雪了。 江都城,状元乡。 昭国通事人张达在鹿鸣驿站左右踱步,方才侍从进来传报燕楚皇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达状元乡。他用最快速度修整衣装,侧身背上一个经过几次修补的挎包。 阳光斜照在古老的街道上,张达站在船舶停下的岸道处,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鹢鸟船舶。整理衣襟,长呼一口气。 沈婧娇从泊船而下,就见一位布衣粗糙却干净整洁,一条杂灰色布带盘起长发,腰际还挂着与衣服相同布料的袋子。 张达弓身,颔首道:“小臣通事人张达,奉旨迎接待肃王。此次前来,愿两国友谊长存,共商大事。” 沈婧娇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名为张达的中年男子,乃是此次接应的通事人。 谢司衍停下脚步,唔了一声后便没了话。 张达再次弓身,比第一次更低了些。恐是怕肃王不满,寒冷的天里额头冒出汗来,用衣袖轻轻拂去。 坐在普通的木质马车内向外望,树木凋零,枝桠光秃,仿佛在向天空伸出手臂,乞求一丝生命的滋润。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连鸟儿的鸣叫声都显得异常遥远,仿佛不愿打扰这份宁静的哀伤 状元乡近边境,静静躺卧在山脚下,无力抵御 12. 云宗派独子庆康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片刻后,轩文帝道:“想要昭国放弃秘库,本皇有一个条件。” 谢司衍一手负于身后,道:“轩文帝请讲。” “往西四十里处有一处唤渊林,你们找到一位名为庆老的男子带到本皇跟前,本皇便答应你们。” 就这么简单?庆老? 这名字沈婧娇不清楚,谢司衍却明了。 庆老,名为庆康,江湖消迹云宗派掌门独子,有着云宗派武功绝学。六年前云宗派灭宗,只剩下庆康一人,往后的日子里便隐匿在渊林里。 因遭受灭宗一事,庆康一直不肯出山。 轩文帝能退一步已然不易,谢司衍爽快答应,“一言为定。” 轩文帝嘴角压笑,正沾沾自喜,心想捡了个大便宜。庆老可是他请了五年都没请成功的人。 一路波折劳累,看着时间还是打算明日出发渊林。 轩文帝暂且把他们安住在珩行殿内。 珩行殿无人居住,布局蜿蜒零落,四角处各置槐树遮蔽。沈婧娇选了在谢司衍西侧不过五十步路程的偏殿。 晚膳时,玄影握剑柄站与一旁,饭桌下沈潇柟与副将侯蘅立得板正,看样子正在商讨秘库一事。只有谢司衍在饭桌上用着热腾的饭菜。 沈婧娇跨过地栿看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自她进入后在场的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说话,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门口。 谢司衍将口中的腊肉笋尖咽下,问:“是有何事?” “泊船上患伤一共八人,已经全部救治好了。”她是来禀报那日船舶上的伤患。 正当她禀报完打算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你们当真觉得昭国如今几近落寞了吗?” 许是她并非正对着谢司衍问,侯蘅才最先作回答,“难道不是吗?连皇宫都是这般破败,打从我们踏入昭国开始,就没有一处地方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状元乡、布衫褴褛的通事人张达,破败不堪的皇宫......确实哪哪都宣告着昭国怕是快不行了。 沈婧娇撇眉,“殿下也这般觉得?” 谢司衍放下筷子,眼神深邃,“沈医中有不同的看法?” 侯蘅姿态依旧保持地端正,眉毛微微挑起,眼神充斥着傲慢与不屑。一个女郎医中,能看出什么来? 沈婧娇淡淡道:“这一路走来皇宫虽瓦片残缺,琉璃失色,但御园叠成峰峦叠嶂,铺成小桥流水。假山石材料上乘,质地坚硬且细腻,色泽或沉如墨玉,或温似琥珀,想必价格高昂。” “还有轩文帝所坐的龙椅,黄花梨所铸,椅背和扶手上雕刻着五爪金龙图案,龙眼镶嵌着与金无异的宝石,从龙须到龙鳞,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雕刻。 “在我的偏殿中挂着一副双鹿图,采用金砂银箔作为装饰,绘制壁画需要高超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光是雇佣熟练的画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连如此普通的便殿都有,更别说别处。” 说完,沈婧娇四周环顾,视线落在珩行殿那幅寒林图上。不难看出其使用的天然矿物颜料:朱砂、石青,石绿...... 不只是她,所有人的视线都到了那副画上。 侯蘅恍然,身子下意识凑近些那画,意图证实沈婧娇的话。 谢司衍勾唇,平日阴霾冷漠的眸中充满欣赏,道:“不错,打从张达开始,就是轩文帝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我们觉得昭国快不行了,这样,哪怕是只有三分之一,也还不是毫无胜算可言。” 沈潇柟双目微微扩张,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大门不出的妹妹,随即转为高兴,高兴妹妹有这般见识。 聊到最后决定,明日去渊林请庆老出山的任务,由谢司衍和沈婧娇完成,沈潇柟带领侯蘅守着秘库,以免轩文帝有动作。 侯蘅最后一个踏出珩行殿,和上门转身看见沈婧娇含笑与沈潇柟道别。 侯蘅三两下下台阶,见沈潇柟同他一样正看着沈婧娇纤细挺拔,裙裾飘飘的背影,不禁上前笑道:“将军,人都走远了别看了。如今连王爷的医中都这么有才了。” 后蘅一改先前鄙夷的态度,作为沈潇柟多年好友常,即便主次有分,沈潇柟还是喜欢与他兄弟相称。 沈潇柟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自豪,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我看自家妹妹,不行吗?” 说罢,扬着衣袖潇洒转身离开。 不是二妹,是妹。 侯蘅僵滞在原地,“妹妹?国公府嫡女?那个痴傻女子沈婧娇?” 这一刻侯蘅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谣言。 * 到渊林需要经过几条蜿蜒曲折,两旁是茂密的树林的小路。古木参天,枝叶交织成一片翠绿的天幕。光色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拂。 林间混着泥土和花草的香味,沈婧娇觉得心情甚是不错,“殿下知道庆老是什么人吗?” “庆老名为庆康,是云宗派掌门独子。” 沈婧娇对江湖事一无所知,疑惑道:“掌门独子,轩文帝找他作甚?” 谢司衍答:“轩文帝子嗣稀薄,仅有二子,小的那个五岁便失了智,在继承皇位这件事上,就只剩下大儿子朱琰。朱琰文武皆不属上乘,估计是想请庆老出山教其子武学。” 沈婧娇光这么听着,就觉得轩文帝名里无福,连带着昭国就两位皇子。 马车已经无法前进,后面的路只能下车步行。 沈婧娇和谢司衍找了许久,才看见前面不过一方大小的竹屋,竹子的颜色有着岁月的沉淀,竹节清晰可见,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既能遮风挡雨,又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和谐相融。 两人穿过门前由鹅软石铺就的小路,竹屋内一位身穿白衣素衫,外头披了件鹅绒外袍的男子,年纪看着也就二十上下模样。 沈婧娇温和有礼地询问:“请问这里是庆老的住处吗?” 男子这才注意到正缓缓走来的两人,陶盆握在手中正欲图去取些水来,“找我何事?” 沈婧娇眉宇间轻轻皱起,“你是庆老?” 沈婧娇以为的庆老会是一位半头苍发,皮肤松弛但浑身刚劲的模样,没想到是位翩翩少年郎,还生的这般清朗。 庆康抱盆一笑,“为何人人见了我都这么说。” “因为不像。” 谢司衍环顾一圈四周,看样子只有他一人居住,“来此有一事想请庆老帮忙。” “想请我出山?” “你怎么知道?”沈婧娇问。 “一年到头来找我出山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位轩文帝,只是你们二人我从未见过。” 沈婧娇直言,“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想让你出山,也是轩文帝安排的。” “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说完,庆康走到甘泉井前,凝起一掌汇于井边,井里结起的冰瞬间融化。虽说对于习武练功之人来说不是难事,但沈婧娇还是被震惊到了。 庆康态度坚决,沈婧娇也不急 13. 谁说一个人不能报仇雪恨?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渊林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冽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沈婧娇脚步飞快,尽量不去想些可怕的事情。 天色越来越昏暗,林间的路本就不好走,又小又陡。沈婧娇脚下一空,整个人朝下摔去。 还好,只是一个小小陡坡。 她扶着腿起身,‘嘶’,脚腕上一道殷红的伤口触目,陡坡土壤上插着一根残枝。 沈婧娇也顾不得那么多,再晚庆康估摸都已熄灯入眠了。 竹屋,屋内一盏微弱的烛火映得竹屋在林中宛若巨大的萤火虫。沈婧娇敲响了竹屋。 良久,“怎么又是你?” 庆康皱起眉,不可置信,“你不会这么晚一个人上山的吧?还是为了白日的事?” 虽说只有上山那段路需要走,但也属实有些累,沈婧娇略显疲惫道:“公子就当我不是一个人上山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叫庆老同他年纪不符见到本人实在难叫出口,叫庆康更为不合适,还是觉得公子妥当些。 沈婧娇一改疲态,郑重道:“希望公子可以出山,救我燕楚国于水火。“ 她故意将燕楚国说得弱了些,但说得也没错。若是秘库落入昭国手中,凭轩文帝的野心必然将燕楚国视为眼中钉,届时昭国国力丰厚,难保不会出兵燕楚,将燕楚一点点吞噬。 庆康将人请进门,“我是昭国人,你让我救燕楚国?你这不是同我讲笑话吗?” “公子是不想让大殿下继位吧。”沈婧娇直接将他拆穿。 庆康疑惑,“为何这么说?” “你知道出山就是教朱琰武功,朱琰盘游无度,难当大任,你心系昭国不想让昭国托在这样的人手里。” 庆康随意地靠在门边,“你都猜到了,又哪来的信心我会帮燕楚。只是有一点你猜错了,我并非心系昭国,是对昭国失了心,江湖乃至朝廷,贪官腐败之景无处不在,还不如我独自在渊林里来得舒坦。” 沈婧娇原本想劝他来燕楚,可想到燕楚在贪官腐败上没好到哪去,哽噎不再说话。 沈婧娇再度开口已是过了良久,庆康也耐心地等着没再说话。 她神色决绝,“公子随我下山这一次,四个时辰,我保证轩文帝日后不再来找你。” “你如何保证?” “我说公子一身武功尽废,已是残败之身。” 庆康冷笑一声,从倚着竹柜改为坐在中午他们用午膳的地方,“你当轩文帝瞎吗?他有医术精湛的御医,一下就能查出我是不是残败之躯。” “轩文帝有御医,公子也有。” “我哪来?” “我啊。” 庆康神色一转,有些惊讶,“你医术这么厉害?” 沈婧娇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道:“也不是特别厉害,九转天罡丹可以暂时封闭经脉,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封住内力不是难事。无论医术多么高超也看不出来,但维持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 庆康眼珠子转了转,思虑半天,沈婧娇眼神坚定,“此事我保证不会出差错。轩文帝打消这个念头便不会派人监视你,公子可以上外头做个正经生意过活。” 庆康没跟多少人打过交道,更没见过哪个姑娘为了一件事做到这种份上,深夜上山,夜入男门。 他单手扶上额头,满脸郁闷。沈婧娇知道有戏。 庆康起身,在屋中左右踱步,没一会,他脚步顿住,张开手,“药丸呢?” 沈婧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勾起一抹笑意,“出来的急,没带在身上。” “那走吧,下山。” 庆康作势要推门出去,回头看沈婧娇立在原地,刚一来受着寒风上来她一动都不想动,“现在回去宫门已经关了,只能等明天。” 庆康回头,“那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可以等明天再来。” “今夜来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将公子带回,若是明日来路上再耽误时间,请公子回去又不知要到何时。只怕昭国都已经将秘库挖完了。” 庆康认同地点点头,双手环抱胸前,四下沉默。 孤男寡女,一屋一床。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坐着聊会。”庆康直接在竹柜旁随地坐下,配桌的椅子没有靠的地方,一夜的时间还很长,坐久了明天下山都困难。 沈婧娇还是选择在桌子旁的竹质椅上落座,“不如公子同我说说你的故事。” 庆康一顿,手掌半握拳撑住一边脸,似是在回忆,“在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带我四处游历,昭国每处我都去过,很美。有一天母亲收到一封信,拉着我赶回云宗派,满地的血,尸体,头颅。母亲抱着我踩过被鲜血浇灌的骁勇门,那时候我六岁。我力气小,母亲就一个一个翻开尸体,但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父亲的头颅就在我眼前,我吓得哇哇大哭,母亲这才注意到。后来母亲自尽,云总派只剩我与四叔,四叔传我云宗派功法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 沈婧娇满脸同情,下意识问,“为何云宗派会灭门?” “江湖争斗罢了,云宗派当时正呈上势,别的宗门就合起伙来将云宗派还没壮大到一定地步前先灭了,就没人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庆康说得眼里没了光,神色黯淡陷入回忆。 沈婧娇接着他的话说:“那你没有想过要报仇吗?” 庆康苦笑,“怎么报?江湖宗门那么多,而我就一个人,每天吃饱穿暖都是问题。” 她神色哀淡,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她尚且可以重活一世,可眼前的少年不行。 “谁说一个人就不能报仇雪恨?不一定要刀光血影,互相残杀,如果是我的话,至少让那些宗派名声扫地。” 庆康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副清贵模样让他去复仇,竟是有些看不透。他垂下眼眸,好像是这么个理 沈婧娇弯腰靠近些,郑重其事道:“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莫名的,庆康应下了,“好。” “那你呢?你有什么故事。” “我没什么故事,不过是府里二姨娘置我于死地,二妹白莲花一朵各种陷害,燕楚长公主将我视为情敌,母亲惨死,父兄战场刀光剑影,另外......”沈婧娇垂眸想了想,“另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庆康忍不住拍手鼓掌,“你这人生也不赖啊。长公主视你为情 14. 燕楚归途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谢司衍差人先去禀告朱琰,随后同沈潇柟抬步前往宣宜殿,沈潇柟走时还不忘吐槽,“这就是昭国,只会在女子身上下手吗?我看这大殿下根本就不是......”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就被谢司衍顿步,一个眼神给吓回去。 曲清着急忙慌跑到谢司衍跟前,有些捋不过气,“姑娘,姑娘是去找庆老了。是昭国大殿下过来说,再不找来庆老,秘库就要归昭国所有了,姑娘一听就出了门。” 谢司衍阴郁的脸上蒙了更深的一层雾,叫人看不穿。 随后,迈步朝旧去了宣宜殿,大殿下接待外客的地方。 沈潇柟快步跟在身后,“现在不应该去渊林吗?” “你去渊林找沈婧娇。” 沈潇柟停下脚步,既然谢司衍都发话了,当然是找妹妹更重要,这边有谢司衍顶着。 一路往回赶的沈婧娇丝毫没表现出自己受伤走不动道,反而健步走在前头。正一半路过去,发现沈潇柟驾马前来,“阿娇。” 沈婧娇激动跑上前,沈潇柟一时没注意到身后的庆康,直到出发赶回宫时,“这位是?” “庆老。”沈婧娇嗓音淡淡。 沈潇柟难免打量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哪里老?“所以你昨晚在山里住下的?” “嗯。” “睡在林子里?” “不是,睡在竹子旁。”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一路回轩辕宫。 刚入宫门,离永寿殿还有好一段距离,沈婧娇远远就看见几排几列,红色玄袍被黑色甲衣罩住,训练有素地从第一个开始绕着往她这个方向来。 她快步上前,问:“这是在做什么?” 谢司衍看她,又往她身后看去,只有沈婧娇一个人,神色冷了几分,“找你去的。” 朱琰大冬天手里拿着个扇子不知道扇些什么,见到沈婧娇,扇子一合,高扬一声:“都回来!” 谢司衍眼神落在就站在朱琰身前的红轩甲首领,疑惑道:“为什么不跟他说?” 朱琰这才恍然,“不常用他们,不太习惯。” 沈婧娇额角有些抽搐,看来这位大殿下是真的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保不齐哪天跟朝廷重臣来两句玩笑话,估计都要以为他疯了。 红轩甲是朱琰手下的甲卫,有且只有这一支,多了他也管不过来。 谢司衍看着退场的红轩甲,“红衣黑甲。”在一旁的沈婧娇闻言再去看看重新开扇的朱琰,淡淡吐槽,“略骚。” 来的路上沈潇柟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沈婧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路上没少跟沈潇柟抱怨。 朱琰摇着扇子朝沈婧娇走去,“怎么样啊,沈大姑娘,国公嫡女都没把庆老请回来吗?” 他言语中满是嘲讽,只是沈婧娇有些意外他竟知道她的身份。再看旁边的谢司衍,一瞬间明白了。 一炷香前,谢司衍搬出沈婧娇乃是燕楚国公嫡女,这名头不算轻,一个重臣将军女儿失踪,搞不好给昭国带来祸事,而后朱琰唤出红甲卫寻找。 沈婧娇没好气地看了眼朱琰,天本就还没回暖,扇出来的风一股脑全吹在她脸上。 “大殿下,秘库不能开,秘库末端状元乡,本就是我燕楚国失地,余下三分之二都属于燕楚国,凡事还得讲道理。”沈婧娇继续装傻。 “那也得你请得出庆老才行啊。” 沈婧娇眼珠四下转了转,皱眉道:“那可是庆老,哪能这么随随便便请得到。” 朱琰傲然姿态,“那就得看你本事了,没本事,下次就别在我父皇面前吹牛。” “若是我请出庆老,大殿下是不是就同意秘库归我燕楚所有?” 朱琰知道今日已经是父皇答应谢司衍不会开秘库的最后一天,满脸高傲道:“何止归我们所有,给我们的五百两黄金也统统不要。” 沈婧娇不禁柳眉高挑,“大殿下所言属实?” “当然,在这的各位都可作证。”朱琰敞开双臂指向一旁的宫女侍卫。 沈婧娇有一瞬间都想抚脑袋摊牌了,昭国没几年了。 “行。”沈婧娇说完回头,等了片刻。 只见乌红檐的门廊拐角处沈潇柟与一位少年踱步而出,谢司衍冷峻的眉梢缓缓舒缓开来。 庆康还在整理方才弄乱的衣物,抬起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投来,顿住脚步,眸子左右乱转,总算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婧娇淡笑回头,“庆老方才去如厕了,殿下,可以进去面见轩文帝了。”这句殿下是朝谢司衍说的。 谢司衍勉强压下嘴角,领着人进去,只留朱琰愣在原地举着扇子没敢动。 那个毛头小儿,是庆老? 半个时辰后,轩文帝身边的李公公出来唤他,“大殿下,轩文帝请您进去。” 朱琰的扇子再也挥不动了。 永寿殿内,轩文帝神情严肃,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来,“朱琰.....” “儿在。”朱琰答。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在原地,沈婧娇与谢司衍对望,还好一切都朝着沈婧娇预想的方向发展,眼下是没他们俩什么事了。 良久后,轩文帝长叹一口气,十分无奈,“下去领罚。” “是。” 轩文帝就这么一个还算可以的儿子,连骂都舍不得,更别说领罚,不过是下人随意拍两下背罢了。先前有个新来的侍卫不懂事,给朱琰来真的,轩文帝得知后加三倍给还了回去,至于最后那侍卫怎么样了,不了了之。 在朱琰进来前轩文帝果不其然测了庆康,武气全无。 真是芝麻没捡,还丢了西瓜,一大半都是朱琰的功劳。 轩文帝身边的李公公附耳同轩文帝说了什么,轩文帝随即咧起一抹笑,“罢了,就当是我昭国与秘库无缘。本皇与肃王觉得有缘,不如今日留下一同用膳。” 九转天罡丹的药效只有三个时辰,来的路上加上方才耽误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了。若是轩文帝再整什么幺蛾子,那庆康真的要留在此处教那个哪哪都废物的朱琰。 “轩文帝,臣女怕是没有时间。”沈婧娇将裙边曳起一缎,还好是脚踝,而不是足。 这才看见她脚踝处的伤,庆康都是一惊,“何时伤的?” “昨夜。” “那你现在才说?”这句话是谢司衍说的。 “回来路上处理过了,只是现在有些疼,治疗的药落在渊林了,还得拜托庆老带我回去寻。” 轩文帝沉默会儿,没有多久,“那你二人先去,姑娘家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留下谢司衍与沈潇柟二人在殿上用膳。 庆康震惊中带着担忧,许久未出山,外头的女子都这般......刚烈了吗? “你说的药呢?”庆康问。 “哪来的药,我去寻你时 15. 诏狱处死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能不能再快些?”沈婧娇再次询问,前世的画面冲进她的脑海。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交缠在一起,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紧张和焦虑。 谢司衍眉目渐渐紧锁,朝驾车的影卫道:“鸮客,最快速度到临安。”随后,谢司衍问玄影,“影卫没有出令?” “出了,在发现辅国公前来支援的路上就出了令。但是不知为何,影卫迟迟未到,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玄影如实回答。 迟迟未到,没有任何消息......上一世的援军也是迟迟未到,中途没有任何消息。 “殿下,马上就要入夜了,要先找个驿站吗?”鸮客极速驾马中问道。 “连夜回临安。” 马车里很安静,安静到沈婧娇连谢司衍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婧娇一直强迫自己沉下心来,父亲行事很有原则,断然不会抛下猎阳关。微微拉开车帘,沈潇柟眉目紧缩,正一门心思往临安方向赶,根本没注意到她拉开帘子,很浓重的心思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原本还需要五日的车程不过三日便到达临安。 离城门约莫还有二十里时,谢司衍神色凝重,“影卫迟迟不出,没有兵可借。” “什么意思?”她睁着眼睛,明明心里知道什么意思,还是问了一遍。 “意思就是,你父亲没人能救,至少现在没有。”谢司衍平日的冷漠荡然无存,揪着心绪感到不安。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受的沈婧娇喘不过气来。她伸手再次拉开车帘,确定阿兄还在。一路上已经数不清拉开车帘看过多少次,谢司衍十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只当是她需要亲人的安慰。 “所以,我们只能坐着干等?是这个意思吗?”她嗓音带着极力忍住的哭腔,颤抖着发声。 “嗯。你父亲已经投降,临安沦没。”谢司衍垂眸。 便是去也去不得了。 ”我父亲没有投降!绝对没有!。”她第一次在谢司衍面前这样失态,眼神直直的,甚至充斥着憎恨,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恨自己没有能力。 马车在很远的地方缓缓停下,沈婧娇一颗心跟着提起来。那边六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高个子兵副,身后还有约莫几十个来回巡逻的士兵,为首的铁质护肩,胸甲一样不少,腰侧佩着一把长矛,长矛内侧还有一把短刃。 裴玄不知何时回来,半跪在马车外,“殿下,可以进城,临安还是燕楚的。最后时刻信王带影卫前来,临安才勉强保下。” 裴玄的话刚说完,沈婧娇一个健步踏出,快的曲清来不及搀扶,“我父亲呢?” 裴玄垂眸,声音微弱,“被押送回宫了。” 在燕楚国,战场上投降,意味着一方承认失败并向对方屈服,以此来保全自己的生命安全,是死刑。 裴玄补充道:“辅国公赶到时临安几乎城破,三万沈家军几近覆灭,辅国公一步步踏出城门,向昭军投降。” 沈潇柟胡乱抓上裴玄衣领,眼泪在眼里打转,“你在瞎说什么!我父亲领兵数十年,从未说过一个降字。” 未等裴玄说话,沈潇柟骑上快马,往汴京方向去了。 沈婧娇向谢司衍投去一个眼神,谢司衍很快便明白,跨步跃上裴玄的快马,向沈婧娇伸手,“上来。” 狂风在耳边极啸,沈婧娇神色失去往日光彩,失神地看向前面疾驰而过的地面,深邃忧郁。她想了成千上万种如何救父亲的办法,只听身后人朗声道:“不用想了,只有你父亲不是真的投降,你在这期间找到证据,才能免去你父亲的死刑,改为流放。“ 谢司衍沉默片刻,“全城的人都看见你父亲投降.....即便是有什么苦衷那也是投降,你找到证据也只是流放,流放的滋味,苦不堪言,还记得本王跟你说得生不如死吗,便是那种感觉。” 父亲的死刑若是确认应该很快便会下令,留给她找证据的时间都没有 沈婧娇没有说话,快到宫门口时,“我知道。” 生不如死的感觉,她可太清楚了。 沈楚一被关押在诏狱,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禀告盛德帝,至少争取时间,她始终坚信,父亲绝不会投降。 平日沈婧娇端庄,步伐稳健如同细雨润物,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然而此刻,她的裙摆随着步伐的加快而翻飞,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旗帜 她的眼中闪烁着焦急与决然,让她不得不抛弃往日的从容。 谢司衍没有跟上去,送到宫门口后只是望着沈婧娇头也不回的背影。影卫为何没有出动?信王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事关国公府,掺杂进去对他不利。 在去太和殿的途中,沈婧娇碰到行色匆匆的季公公,盛德帝身边的太监。个子不算高,脸上肉肉的,顶着太监帽在廊檐中奔走。 似乎是看见了沈婧娇,李公公寻到廊檐台阶而下,“沈大姑娘,可是去找陛下?” “是。”沈婧娇停下脚步,回头。 “陛下已经下了死刑,您还是赶紧去见辅国公最后一面吧。”李公公脸上几条细小的纹路交织在一起,似乎也在为这一决定感到痛心。 沈婧娇瞳孔骤缩,往日的神采奕奕已被无尽的黑暗所取代。她扭头看向辉煌无比的太和殿,继而看向完全两个方向的诏狱。 诏狱是直属盛德帝管辖,盛德帝一句话,便可直接行刑。 沈婧娇踌躇在原地,左右不是。急的眼眶涌出热泪,几乎是一瞬间的,朝镇抚司跑去。 方才至少还算是行走,但现在她顾不得了。 沈潇柟站在诏狱门口,两行泪痕未干,两眼空洞,只剩下一个空壳,仿佛是一尊雕塑。 在见到沈婧娇的时候,赫然出声,“别进去。” 沈婧娇看了眼他,热泪从眼眶滚出。 朝身后的曲清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后还是进去了,几乎是没有思考。上一世,她就错过了父亲最后一面。 诏狱门口的侍卫像是提前接到命令一样,见到沈婧娇退开让出路。诏狱内十分昏暗,墙壁上的青苔斑驳,充斥着霉味与血腥味。 很快,沈婧娇找到了极为熟悉的身影,她愣住了。昔日战场威风凛凛,松柏般挺拔的将军,如今 16. 沈家女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太和殿,身后跟了一路的曲清收伞。 太和殿内谢司衍,谢秦南,谢道尘三人站的挺直,都垂着眸色不敢抬头。 沈婧娇看见谢秦南的瞬间一愣,他安好无损地站在那,头上戴着一顶金冠,冠上饰以珍珠和翡翠,中间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长袍的颜色是深邃的宝蓝,这种色彩只有皇家才能使用,他还是一副皇子高高在上的模样。 盛德帝嘴角微微下垂,形成一条直线,既不显露喜悦,也不流露忧伤。见到来人后道:“辅国公降国,乃是罪臣,处以死刑,朕念及昔日辅国公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不治罪沈家,除去辅国公名号,改为领卫将军。若沈家子归顺朝廷大有作为,朕将不计前嫌,仍赐以爵位,保其家族安康,其子孙得以荣华富贵。” 父亲一生都在为国征战,只因帝王轻轻一句话就没了性名。一句罪臣,定了罪,降了爵。 沈婧娇双膝跪下,决然道:“陛下,臣女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我父亲绝不会投降。” 沈潇柟闻言也双膝跪地,“是啊陛下,我父亲的为人您是知道的。” “那你说说有何蹊跷?” 沈婧娇垂眸。说谢司衍的影卫为何接到命令没有赶来?信王在梁溪城如何得知消息赶来?又赶来的这么及时,正好在城门将破之时? 可这些要如何开口?说不定盛德帝一怒之下迁怒整个沈家。 盛德帝见她迟迟不开口,“既然说不出,你父亲在这么多将士百姓面前投降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朕会颁布诏书,你父亲为燕楚做出的贡献朕看在眼里,日后定远将军有所作为,沈家不怕没有辉煌之日。” “可是......” “好了,朕不想再听见有人为领卫将军求情。”盛德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婧娇和沈潇柟,“沈婧娇,你不再是辅国公嫡女,如今只是沈家女.沈潇柟,你也不再是辅国公嫡子,但还是那个定远将军。” 盛德帝走后,谢司衍等人才相继转身,不像方才那般神色紧绷,尤其是谢秦南。 谢秦南走向沈婧娇,神色略带愧疚,“沈大姑娘,节哀。” 仅有两个字,节哀。 沈婧娇起身,连看都没有看他,转身就走。 谢秦南被忽视,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以前的沈婧娇不会这般无视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过来打招呼。谢秦南又想了想,如今沈楚一已被贬,不需要装作与沈婧娇交好的样子,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出宫的路上谢司衍一直走在沈婧娇身后,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上前。 不日,诏书传到府里,是个不认识的公公来颁的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辅国公张氏,久经沙场,功勋卓著,本应为国之柱石,然因一时迷惑,误入歧途,竟背我朝而投敌寇。然,天恩浩荡,朕念及昔日辅国公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不忍其身败名裂,改封领卫将军,特颁此诏,以示宽恕之意。 后面的话沈婧娇根本没怎么听,无非就是那些东西。 众人接旨散去,沈婧娇手中紧握着诏书站在柟忖堂前,呆呆地站着。 柟忖堂,沈潇柟的寝卧。 曲清在身后看着眉头紧锁,昨日夜里大姑娘就是这样,在柟忖堂前站了大半夜,回去后又一整夜没有睡,也是,这事换谁谁都睡不着。 那个沉寂的夜里,沈婧娇一直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证明父亲没有投降?可想到最后,连复仇,父亲为何会在城门前投降这些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 阿兄的房门骤然打开,沈婧娇抬眸,“阿娇,怎么这么晚还不去休息。” 沈潇柟脸颊略显凹陷,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沈潇柟见沈婧娇沉默没回答,满眼心疼,便又出声,“进来坐会儿吧。” 刚落座,沈婧娇泪珠沿着她那苍白而细腻的脸颊滑落,留下一串串晶莹的痕迹,她的肩膀随着哭泣的节奏轻轻颤抖,让人感受到她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和无尽悲伤。 沈婧娇抹了一把眼泪,“阿兄,父亲真的是自己投降的吗?” “我不信。”只要是了解沈楚一为人的或许都不相信,可在世道面前,谁会低头? “阿娇,好像宫中官宦,没有一个好下场。”说完屋内静寂一片。 沈潇柟落泪,“若是阿兄也走了,你记得去望归村,那里有桑嬷嬷在。” 桑嬷嬷是沈婧娇的乳娘,最了解其喜好,几年前年纪大了也到望归村养老去了。 闻言沈婧娇哭的更大声了,阿兄甚至都替自己想好了后路。她亲身经历了失去父兄的一生,难道还要在经历一次吗?……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沈婧娇手中的诏书暗自握紧。 一定要变强!一定要揪出前世今生是谁害得父亲成他人刀下亡魂! 上一世父亲也是守护临安,死守五日援军迟迟不来,这一世父亲亦是因为临安。 那么首先要防止的便是沈沐上呈父亲‘通敌叛国’的假证据,另外以前府上的开支有父亲俸禄支撑,如今可以说除了母亲留下的几间膳食铺,其余分文不收,还需要赚钱支撑府上的开支。 可是阿兄呢?上一世是因为救父亲而亡,如今却又不同了。 回屋想着想着,一夜瞬然而过。 没有国公的封号,国公府邸自然也要没收。盛德帝将沈府纳在了汴京西北方向五十里处的永恫,这两天宫里陆陆续续来人监督沈家搬府的进度。 一纸诏书,街头百姓饭前茶后议论的对象皆是沈家。一家酒楼内,“辅国公.....” 那人嘴里的话还没开始说,“还辅国公呢。现在应该叫沈府,沈家。区区一个领卫将军,没准我都能当。” 领卫将军不是一个小官,但跟辅国公比起来绝非大官,领卫二字足以说明。 “想之前的国公府多么威风,沈大公子还仗着自己是国公嫡子和定远将军,与钦巡宣政令的宣政令没少吵过架。” “摆什么架子,宣政令那可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都能跟宣政令吵起来,看来沈大公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 沈婧娇这两日叫曲清派人盯着沈沐,清早曲清带着食盒小踱走进屋中,就见沈婧娇眼睛肿的厉害,明显是刚哭过,坐在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思沉的丝毫没察觉到曲清已经进来。 “姑娘,宫里有人来找二姑娘,不知聊了些什么。” 沈婧娇抬头,宫里?沈沐与宫里人有联系的,应该就只有谢秦南。 单凭沈沐一个人根本无 17. 望归村江氏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望归村,离汴京三十里的一处悠闲之地。 沈婧娇下马车后寻人寻了许久,一开始是在找江含月,可找着找着发现,村里的人少的可怜。虽说都是以前服侍容栖兰的老人,沈婧娇早已对不上人脸。 曲清找了一圈,“姑娘,没找到江姨娘。” “怎么会?父亲亲自下的令,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 沈潇柟从街上询问回来,“江氏在卢憬街开了一家首饰铺,我已经命人守在那了。“ 沈潇柟不常在府里,多年来没见过江含月几面,心里对江含月怨恨从未叫过一声二姨娘,总江氏江氏的叫着。 跟着沈潇柟乘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铺子的门面张扬,有一番古朴的风韵,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面镌刻着华引阁三字。 沈婧娇让阿兄去四周店铺打听一下华引阁这间铺子,自己进去与江含月碰面。 沈潇柟却不愿意,“江氏这些年怎么对你的,曲清私底下都跟我说了,以前是阿兄在外护不住你,现在家里出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领兵出战,我去与那江氏论道,你不必出面。” 沈婧娇瞥了眼曲清,似是嗔怪她不应该说,“阿兄以后大有作为,我总要学会独当一面,好不给阿兄丢脸才是。” “丢脸又有何妨?我的妹妹在我心里第一好就足够了。”沈潇柟说得坚定。 沈婧娇神色恍然,好像在她的记忆里,阿兄总觉得她十分好。外人眼里的她痴傻丑陋,府里人眼里的她丑陋性孤僻,只有父兄莫名觉得她万般好,至于好在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沈婧娇的眸中蒙上一层水雾,可她知道他们的结局。父亲已经验证了这一世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时间差异罢了,想到这,沈婧娇吸了吸鼻子,“阿兄放心吧,如今的我可不是以前的沈婧娇了。” 确实,这点沈潇柟也有些察觉。 在步入华引阁的时候,沈婧娇莫名想起一个人——谢司衍。 上一世的他结局也是死的凄惨,那这一世..... 门口两侧,摆放着几件最为抢眼的展品,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吸引过往行人的目光。 铺子不算大,客人却不算少,内排放着一排排整齐的展示柜,柜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首饰。金银饰品交相辉映。玉石首饰则以其温润的质地和精致的雕刻吸引着喜爱文雅的顾客。 “二姨娘。”沈婧唇面色平静,端显自信与从容的体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冷艳的气质,她特意将声音提高了些。 江含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坐在柜子处摇着美人椅的身子先是一愣,随即起身又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江含月怎么也想不到来的人会是她。沈婧娇常年在府上不出门,莫不是南下回来后沐儿没给她关在府里?罢了,一个小丫头罢了,上次也不过是被她运气好正好碰到肃王,再加上沈楚一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如今的沈家已经落败。 随即她迎上前,丝毫不慌,“大姑娘怎么来了?是专门来看二姨娘的吗?” 从旁人看来,两人的关系融洽非常,只是听到二姨娘这个称呼,不免投来目光。 “我竟不知二姨娘在望月村还能开起正经铺子过活。” 燕楚国允许女子经营,开铺,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支撑你开铺与倒灶。至于江含月开铺的银子哪来的,答案可想而知。 江含月尴尬一笑,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没那个脑子似的。 见江含月没答话,沈婧娇走到一盒胭脂旁拿起,那胭脂光是盒子由上等的瓷器制成,表面装饰着锁子纹图案,“哐当”一声,那胭脂落地的声音吸引来一片顾客的目光,纷纷往这聚。 “二姨娘,真是不好意思。”就连她说这句话时,面色都是毫无波澜。 江含月看了不免更气,眼珠子转了一圈,温和道:“多大点事,大姑娘将胭脂的银两还上就是了,方才那胭脂二两银子。” 话落屋里起了一片喧哗,这一小盒胭脂竟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对沈婧娇来说不是难事,应当说对有点官职的人来说都不是难事,但这里是望归村,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干大半辈子到头来也舍不得买。 沈婧娇睁大眼睛,故作惊讶,“二两银子?” 她方才可是挑的铺子里看着最为精美的一盒胭脂摔的。 “是啊大姑娘,大姑娘眼下若是拿不出可以用头上的玉钗做抵。”江含月眼神时不时扫过她头上那支玉钗。 沈婧娇这几天来第一次笑了,她头上的玉钗是父亲当初守关回来带的,翠羽明珠,“何故还要我身上的东西做抵?直接从二姨娘欠我那三千两中扣便好。” 江含月方才的笑容消失,屋内的哗然声更甚了,她四下瞧了一圈,故作镇定,“什么三千两?大姑娘可别看我生意好讹人。” 沈婧娇绕开脚下摔得不成样的胭脂,朝江含月走近,“二姨娘忘了?就是你让张嬷嬷在搜我房间时偷的三千两啊。” 沈婧娇睁着两只清澈的双眼,话语间尽是无辜。 江含月脸颊泛起红润,真不知沈婧娇是不是真有病了,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什么三千两我压根不知道,竟还冤枉我偷,大姑娘看着温和善目,怎得心里这般恶毒?若是大姑娘再这样胡言乱语,可别怪我上衙门自证清白。”江含月面上有些心虚,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日搜房不少丫头可都看见了,二姨娘竟还不承认?” “那也是张嬷嬷偷的,她家里困难,最是会觊觎那三千两之人。” “你确定?是张嬷嬷拿的?”沈婧娇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 “不是她还能有谁?”江含月眼神下意识想躲避。 沈婧娇喊了声,“曲清。” 只见门口,曲清带着一位脸颊略带凹陷,眼角显现着几缕皱纹的中老年妇女,年纪分明比江含月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却老了十岁,那便是张嬷嬷。 张嬷嬷眼神愤怒,“江氏,当日分明是你同我说大姑娘房里有不少银两,让我趁机偷出来。” 张嬷嬷方才一直在门外听着,才一进门,就把当日的事情全盘托出。 江含月满脸涨红,手扶住身边的木柜一角,沈婧娇知道江含月不比她那心机的女儿,只要吓几下就没了魂胆。 客人纷纷放下手里欲要买的花贴胭脂,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平日里怎么瞧不出她竟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 18. 判案江氏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沈潇柟大步流星走来,他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如今面上带着愠色,“是谁将我妹妹抓走了?” 沈潇柟喜欢穿着甲胄,即便是便服,腰身边配着鞘口雕刻着饕餮纹样的长剑,腰带上镶嵌着一枚银色的徽章。每一步行走都稳健有力,步伐间流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自信与决心。 知县抓着惊堂木的手一顿,没想到定远将军也来了。沈婧娇无权无势,可沈潇柟是圣上钦定的定远将军,即便沈家没落,可定远将军的头衔还在那摆着。 “定远将军怎么来了?” 沈潇柟握着剑炳,“江氏我不管,你将我妹妹绑走还不让本将军来了?” “自然是可以的。” 沈潇柟没理他,径直走到沈婧娇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是长河县县衙的知县陈宥礼,听附近的人说江氏经常往醉川院跑,那是陈宥礼的私宅。父亲每月拨来望归村的银两也被江含月私吞,他们都出去寻活去了,望归村才几乎没什么人。” 沈婧娇从华引阁到县衙的路上大概就已经猜到些了,她一去找江含月麻烦陈宥礼就来了,一到县衙就是对她一顿说道,巴不得直接给她安上罪名。只是没想两人竟然通奸! 父亲在血染沙场,而这两人盗取三千两却在这情浓密切! 沈婧娇目光凌厉,“不知陈知县如何处理此事?” 陈宥礼刚要说话,就听她又道:“我有人证张嬷嬷和府中下人,物证被搜寻被破坏的木匣盒。” 提前把人证物证全数告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不信陈宥礼还能包庇江含月。 陈宥礼抿着嘴唇,惊堂木被紧紧攥在手里,半晌后,“江氏一时蒙了心智,杖刑十杖吧。” 陈宥礼一句话轻飘飘,沈婧娇却是公然嘲笑起来,“偷银三千两,陈知县就打十杖刑。”她转身面向厅外看戏的人,高声道:“你们都看看,盗银三千两,陈宥礼这个知县才杖刑十杖,若是天下的官都这般,那不如都去偷好了。” 十杖死不了人,顶多在床上躺十天,那可是足足三千两,她在府里十多年攒下的钱。 按燕楚国的条例,三千两属于“巨盗”,应处流放甚至是死刑,陈宥礼轻飘飘十杖,是沈婧娇如何都想不到的,竟包庇的这般明显。 江含月打从到县衙,就没有说过话,如今四下张望,张着嘴巴搅着手里的帕子。 本就有人发现江含月多次往陈宥礼私宅跑,眼下更是窃窃私语。 沈潇柟道:“好一个陈知县,你是想我禀报到陛下面前,你这官帽好掉是吗?” 陈宥礼立马改口,“方才是本县说错了。” 他说完便没有了下文,皱着眉沉思,想来想去连最轻的流放他都舍不得,“沈姑娘,江氏只是一介妇女,就算是你赶尽杀绝她也拿不出三千两来。” “如何拿不出?偷来的都花光了?”沈婧娇心里明了的很。 陈宥礼看向江含月,暗示江含月自己说。 “沈姑娘,我为府上勤勤恳恳多年,当时偷你的钱也是一时蒙了心。三千两对府里来说不足挂齿,但我一个妇女在望月村过活不容易,想着来这开家铺子打个名声,等赚够了钱有了经济来源,我就将三千两还给姑娘。” 勤勤恳恳?一时蒙心?赚够了钱还回来? 沈潇柟提高几分音量,“你为府上做过什么?” 江含月无言。 陈宥礼道:“妇人在家带孩子,处理府上琐碎的杂事——” 余下的话还没说,沈潇柟一道凌厉眼神投去,“你又知道了?” 沈婧娇走到江含月身边抬眸,“所以,那三千两二姨娘拿来经营华引阁了?” “是啊,我是想着赚了钱就给你还回去的。” 沈婧娇认同的点点头,似是明了,“既如此,我也不要那三千两了,这华引阁既然是拿我的三千两开铺,那就算是我的,二姨娘将华引阁转到我手下即可。“ ”这。”江含呼吸变得轻微而急促,胸口的起伏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如此可免去二姨娘流放或死刑的判刑,怎么?二姨娘是不愿?”沈婧娇带着讽刺反问。 江含月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应该的,这钱本就是沈姑娘的。”原本她还打算给沈沐存些,日后好当嫁妆,沈婧娇反正放着也是不用,何不给沐儿。 至此,陈宥礼也叹了口气,好在命保住了。 西花厅里,沈婧娇和江含月直接签订了书面契约,江含月将华引阁的经营权、存货、租凭一并交给沈婧娇。 就在众人以为一场好戏将要散场后,沈婧娇言辞充满坚定,高声道:“沈家二夫人江氏,与陈宥礼知县有通奸嫌疑,我会上报于都察院查清此事。” 随后她转身面朝方才将要离去此刻重聚起来的百姓,“江氏江含月,乃是沈府沈楚一妾室。她到这望归村是因为她买通下人将我害死在郊外,她在府上也并非勤勤恳恳,琐事都交由张嬷嬷打理,出了事却把所有罪名摊在张嬷嬷一人身上。我父亲每月都会给昔日照顾我母亲的下人拨来银两,却被她私吞囊下。她克扣下人,倚势凌人,恃才傲物。三千两银子是偷还是一时蒙了心大家心里都清楚,此番我告知大家不怕看笑话,等到了御史台还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 下面的人听得沉默,等她说完,个个拍手道:“好!我早就瞧这陈知县不是个好官,我夫人被方家的大公子抓走,隔天就没命了,方家塞了钱,这狗官便直接宣布是我夫人夜里失足而死。” 那男子看着年纪不大,哭喊着抹着泪。 周围人都开始控诉台上的陈宥礼和不守妇道的江含月。 沈潇柟一路握着剑炳的手缓缓放下,满目震惊,目视着眼前正发着光的少女,再次惊叹沈婧娇的改变。 沈婧娇看向嘴唇微微颤抖的江含月,“只要我父亲一日未休妻,你就还是沈家妾室。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和你那宝贝女儿滚出沈家。” 她的话语仿佛一支箭,笔直地射向目标。 江含月在听到沈沐的名字时惊恐地转头盯着沈婧娇,这才发现她的目光如炬,以往懵懂的眼睛里透出英气,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陈宥礼官帽里渗出汗水,宽大的袖袍怎么都擦不干净。 “阿兄,曲清,我们走。” 沈婧娇拿起桌案上签署的契约,绣着繁 19. 搬府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谢司衍看着她,又道:“谦红县望归村,昨日的事情我听说了。” 沈婧娇眉心微微动了动,但转念一想,他想知道什么都不是难事。 谢司衍将书房门打开,外头旭日当空,怡人清甜的空气扑鼻而来,“通奸乃是重罪,据我所知林老夫人最重名声,你当真想好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落入沈婧娇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这是瞧见她对沈沐母亲下手心疼了?只可惜谁都不能阻止她让江氏母女偿命的代价。 她跟了上去,“殿下这是心疼了?” 谢司衍眼底闪过诧色,“心疼什么?” “我那二妹啊,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父亲刚走二姨娘做出这样下作之事,殿下再如何劝说也无用。至于我那二妹,先前我就同殿下说过,若作夫妻,并非良配。” 谢司衍这才恍然,在边缘雕刻着精美的云龙纹饰的一张青石椅上坐下,“本王早就对沈沐无意,是你想太多了。” 沈婧娇站着,不知为何,下意识朝他走近一步,生怕没听清楚,“当真?” “自然当真。”谢司衍看着她,示意她坐下,认真道。 微风迎面,拂过耳廓,风的流向一清二楚,很快,她回过神来,坐下道:“殿下可查清那日的影卫为何没有出令?” 谢司衍的手在菊花茶杯壁环绕,沈婧娇经过多次观察,已经发现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每个皇子的影卫都由本人亲自看管调教,谢司衍在天都卫身上身上没少花心思,能调动影卫的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人——盛德帝。 谢司衍这几日一直在想,天都卫从未出过差错,更不会下令不出令,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父皇下令阻止。 谢司衍沉默后,“或许是那日传令途中出了差错,具体本王还在调查。” 沈婧娇眼睑浮上一层迷茫,“那殿下可否告诉我,影卫一般都有谁可以调动。” 谢司衍唇角勾起,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如实回答,“本王,还有父皇。” 在最后两个字话落后四目相对,沈婧娇骇然。 她又问:“那信王又是如何得知消息赶来?” “我问过二哥,是父皇派人告知于他。” “谢谢你。”沈婧娇在得知答案后粉唇浅浅一笑,眸底却划过哀怨,这一刻,她没再称他殿下。 谢司衍抬眸,冰霜半眸里透出疑惑,“谢什么?” “没什么,就是谢谢。” 至少除了阿兄和曲清,她打心眼里当他是半个朋友,至于旁的,她知不能存那般心思。 裴玄带着曲清赶进来,曲清焦急道:“姑娘,我们路过乔冈道时被一群强盗拦住,一半银两珠宝都被抢了去。” 曲清的小脸皱成一团,双手急的快要打结。 沈婧娇起身,“殿下,我先走了。” “我随你一道。” 强盗这种事情,光她一个人确实不好解决。 府里已经遣走一半下人,沈家搬家之事又有不少人知道,必然有人心存歹意。乔冈道是到永恫的必经之路,树木高耸入云,枝叶茂密交织,树干之间,藤蔓缠绕,形成了一个个自然的隐蔽所,正是个好地方。 风吹过林梢,沙沙作响。 沈沐被一名面上蒙着一块破旧头巾遮掩的男子单手撸在身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斥着贪婪与狡猾。 那男子身材魁梧,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刃,剑刃在寒气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沈沐奋力挣扎着,面容惊恐,见到谢司衍后哭喊,“肃王殿下,救我。” 她的声音轻柔而飘渺,犹如春日柳絮,让人听了不禁酥了骨头,更别说如今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秦南驾马而来,马儿跑的飞快,在林子里传来一阵簌簌声。 “沈沐。” 似乎是怕沈婧娇和谢司衍发现什么,他在高喊一声沈沐后就没再说话。 转头怒气冲冲朝沈婧娇道:“你是怎么做姐姐的?妹妹被劫持你就这么看着?” 沈婧娇也是刚到被无缘无故骂一通,还是被谢秦南骂了一通,哪忍得了,“殿下也不是刚到?不是就在这看着指责我一个弱女子?” “你是她姐姐。” “燕楚哪条律令说姐姐一定要替妹妹卖命?”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谢秦南,不是皇子,她指定骂地更狠,说到底还是身份不够格。 “瑞王殿下这么着急,怎么不自己去救?” “那还用你说?” 说完,他上前一步,冲在前面,“快把你手里的女孩放了,你要多少钱本王都满足你。” 那绑匪见这人自称本王,有些慌张,却还是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王爷公子的,先说给钱让我把人放了,然后再把我杀了,到时候我命没了钱没了,到手的美人也跑了。” 该说不说,全被他说中了。 “还挺聪明。”谢司衍调侃。 绑匪的视线被这句话吸引过去,看见沈婧娇后神色一下亮了,“你们拿那个女的交换,我也不用别的钱财,这个女人还你们。” 所有人的视线朝绑匪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沈婧娇。 确实,现在这么对比,好像沈大姑娘确实比沈二姑娘出落的标志。 沈沐被气的都快忘记自己在绑匪手里,甚至忘记了继续娇滴滴地哭泣。 沈婧娇斜眼看了谢司衍一眼,要不是他绑匪也不会注意到她,谢司衍则是垂眸,又同那绑匪道:“你手里这个不行吗?” 沈沐皱眉,拿她当东西扔来扔去呢,谁都不要,都护着沈婧娇。 “你当我不识货呢,那个一看就是轩裳华贵。”绑匪又看看眼前的沈沐,“这个感觉跟蔫了一样,还没干嘛就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沈沐气的牙齿吱吱作响,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 绑匪惊叹,“哟,这句中气挺足。” 沈婧娇被绑匪的话给逗笑,她表示很满意。 只有谢秦南在听到可以用沈静娇交换时面上缓和些,“本王同意你的要求,只要你答应放了你手里的人。” 沈婧娇一度怀疑沈沐是不是给谢秦南灌迷魂汤了,还是他就喜欢沈沐那款娇声娇气的劲。 沈沐低声,压着唇形同身后的绑匪道:“你继续假装绑我,到你们的地盘去,事成之后,今日所有财宝归你,你要的那个女人也归你,我保证。” 那绑匪疑惑,神色认真,“你没毛病吧?” “你才......”沈沐继续压低声音,“你才有毛病。” 沈婧娇不打算去的,但若是再这么拖 20. 你也是重生?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月色悬空高挂,忙活完半晌的沈府此刻静谧至极。 已入夜,回去的路太过久远,谢司衍和谢秦南决定在沈府借宿一晚。 申时,沈婧娇叩响谢司衍的房门,得到回应推门进去,“殿下可否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要上屋顶。” 谢司衍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身上每次发生的事情都足以让人惊叹几许,当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见他许久未答,她又问:“殿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谢司衍以往上屋顶,不是因为任务在身就是因为放松赏景。 “走吧,上哪间屋顶?”谢司衍问。 沈婧娇出门,指向西南方向一个高起的院落顶,“那儿。” 屋内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被拉的很长,倒映在窗棂上,是谢秦南和沈沐,这下连谢司衍也起了兴趣。 谢司衍揽上那盈盈一握的纤腰,用内力腾空而起,沈婧娇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已经稳稳地落在屋顶。 她将一瓦片移开,屋内的烛光透出光来,足够房檐上的人看个清楚。 下头传来谢秦南收敛笑意的声线,“你那兄长是个可塑之才,如此名将日后恐有东山再起之日,定不能让他落入别人手中。若不是因为沈潇柟拒绝扶本王上位,沈家或许还能多留些时日。” 谢秦南声音低沉,宛若一头嗜血的野兽寻找猎物。 听到阿兄的名字,沈婧娇在房檐脚下失力,险些掉下去,还好谢司衍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是我那兄长有眼无珠,看不出殿下才是日后天下之主。”沈沐柔声,不忘给谢秦南添茶水。 沈婧娇疑惑沈沐也是沈家人,难道就不担心沈家灭了她无处可去? 下头传来答案,谢秦南起身将沈沐拥在怀里,“还是沐儿懂事,等我日后坐上那个位置,带着你坐拥天下,到时沐儿要什么就有什么。” 事实证明上一世谢秦南确实做到了这句话。 沈沐一脸娇羞地将脸埋进谢秦南怀里,只听些秦南又道:“上次秘库钥匙的事情被谢司衍算计一回,惹的父皇对我不满,才让我去守临安,要不是我从东门逃出,现在指不定在地府哪个角落。要不怎么说父皇稳坐帝位这么久,怕是早就觊觎沈家功高盖主,三哥的影卫可是父皇亲自拦下的,不过是借此机会灭了沈家。” 沈婧娇呼吸一滞,攀着瓦片的手背上青筋一跳,恨不得将瓦片生生掰碎。 谢司衍看见她一滴泪滚落,脸上笼上一层阴霾,本来他还不确定真的是父皇所为,谢秦南居在宫内,是众子中最得父亲宠爱的一个,亲口说出,不会有假。 可这就是皇室,即便是最宠爱的儿子,父亲也会因为秘库一事猜忌,派谢秦南去守临安给个下马威;即便是谢秦南平时最会讨父亲欢喜,背地里也暗谋着篡位谋权。 沈婧娇直起身,不想再听下去,谢司衍将她抱起落地,离开院落。 沈婧娇走在前面,晦暗无光的脸上神色复杂,怒容消失殆尽,只有无尽的平淡,叫人琢磨不透。 原来谢秦南曾找过阿兄,扶持他上位。 原来只是因为阿兄有勇有谋,名将立身,便留不得,便要整个沈家灭门。 她回过头,略显无神的同谢司衍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陛下不让你的影卫出令。” 谢司衍垂眸,直言,“嗯。” “先前是猜测,如今是确定。” 沈婧娇笑了,笑中含泪,带着无奈,“我一心想替父申冤,替三万沈家军报仇雪恨,可你告诉我我的仇人是当今圣上?” 谢司衍无奈道:“若不是因为秘库的事情谢秦南被猜忌,或许就不会被派去临安,就不会写求救信给你父亲,沈家和沈家军就不会如今下场。” 沈婧娇知道,怪不得他,就像谢秦南说的,临安一战只是盛德帝的一次机会,即便没有这一战,父亲还是会因为帝王的猜忌而死。 良久后,沈婧娇掩去泪水,目光坚定,“我会护好沈家,沈家不会灭门。” “你要怎么护?”谢司衍问,“凭你现在空有一个沈家女的身份,还是沈家囊箧萧条的现状?” 沈婧娇看他急切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谢司衍黑眸深邃,手指握成拳,因为在上一世被贬时,只有沈楚一给他写过慰问信。 他与沈楚一上一世的交集并不多,只有战事上的堪堪几面,沈楚一为人宽厚,对下属果刑信赏,在得知他的下场后寄出的慰问信中满是无奈与同情,并勉励他莫要气馁,活着是最重要的。 “本王知道沈将军为人,之前在战事上有过几面之缘。” 沈婧娇半信半疑,继续道:“总之我不会让沈家出事,无论是身份还是钱财,我都会闯出去。” “然后呢?找陛下报仇?” “若是可以,那是必然。”沈婧娇毫不避讳。 沈婧娇以为他会气的转身就走,却听他说:“不如我帮你?” 沈婧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没说话,他又重复一遍,“不需要我帮你?” “你为什么帮我?”沈婧娇反应过来。 又绕到了这个话题。 这次谢司衍面无表情,眼神一改先前温和,如一匹饿狼随时要将人吞入腹中,“因为本王要那帝位。” 他说的比谢秦南还要直接,甚至话语语调慵懒随性,让人觉得这帝位已经非他莫属。 沈婧娇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记得前世的肃王出了名的无欲寡淡,在太和殿亲口说出此生不会追求太子之位。 沈婧娇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你不是在太和殿说过无意太子之位。” “我说无意太子之位,可没说无意帝位。” 沈婧娇额头青筋暴起,嘴巴张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的身边竟然藏着一个如此有野心的人,还是说上一世的传闻有误?可他的结局是流放边疆,自尽而死。 “你要帝位为什么找我帮忙?”沈婧娇刚问完,就知道答案了,“你是要我阿兄成你的人?” “蛮聪明。”谢司衍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加上你医术不错,身份如今不算招摇,脑子还算聪明,不矫柔做作 21. 御史台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等她洗漱完用完早膳,谢司衍和谢秦南早就已经离府。 沈婧娇远远就瞧见阿兄一手握着剑炳,另一只手里拿着两张叠起来的竹纸,快步向她走来。 沈潇柟将其中一张打开,“阿娇,这是醉川院里下人签署的证书,上面江氏每日进出醉川院的时间写得清楚。” 随后摊开另一张,“这份是望归村所有村民集体上书,告江氏故意扣取钱财。” 这些证据是沈潇柟这些天里唯一称心的事情。 沈婧娇却狐疑,陈宥礼乃是当地知县,再加上又是有关他自己的事案,怎么会让阿兄随意进府? “阿兄,你是怎么进入醉川院让他们写下陈宥礼罪书的。” “那陈宥礼是个自己考上县位的文官,跟我谈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他再三阻拦我本想算了换其他法子,谁知只是最后关头拔剑到一半吓吓他,他竟直接邀我进府喝茶。 她神色略微暗淡,阿兄在战事上年纪轻轻就战事显赫,也就是因此,从小随父亲在战场过活,文涛山略逊色些,看不出那陈宥礼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阿兄拔剑,好在人前说是阿兄逼迫才会写下这罪书。 看日头快过辰时,她叮嘱阿兄换身寻常文生衣束,并把配剑取下。 沈潇柟略显不愿,“换身衣服可以,配剑不可取下,若是出了什么事阿兄还能第一时间保护你。” “我相信就算没有配剑,阿兄也能保护我。” 她的眼神很是炽热,杏眸一闪一闪的,清澈灵动。沈潇柟无奈摇头,最终妥协,按照她的说法换了一身。 沈婧娇也回屋换了件倩绿素衣里袍,披上件不怎么厚重的薄氅抵御风寒。 还没踏出府门坐上马车,恰巧遇到仓促也要出门的沈沐,沈婧娇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楮纸,颜色略浅,厚厚的交叠在一起,楮纸是专门政府官宦专用的纸张。 沈婧娇的视线由那叠楮纸转移到她脸上,浅笑道:“二妹妹也得知今日二姨娘被告到御史台去看望吗?” “你说什么?”沈沐停下脚步,根本没人跟她提过母亲被告到御史台这件事。 沈婧娇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她,只不过现在另有筹谋。 沈沐调转方向,视线紧紧盯着她,秋波眉凝起,“姐姐如何知道此事?” 沈沐的语气依旧是娇俏黄莺。 沈婧娇原以为沈家倒了,沈沐又攀上了谢秦南,手握伪造的父亲造反罪证,不会继续再装她柔弱无辜的形象。 沈婧娇勾唇,“昨日御史台传来的消息,怪我没跟你说。” 沈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双手握着楮纸暗暗抓紧,“那我同姐姐一道前去,姐姐容我再回去休整一下。” 趁沈沐走后,沈婧娇扭头压低身子吩咐曲清,曲清闻言先是愣在原地,点头明了后没再跟着一同去往御史台。 御史台大门两侧是威严不可侵犯的石狮。进入内门,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大道,两旁种满了松柏,四季常青,寓意着御史台的职责永不懈怠。 正殿宏伟壮观,中央供奉着御史大夫的宝座,背后悬挂着巨大的匾额,上书“清正廉明”等字样。 方御史名为方成名,他确实成名了。方成名二十岁进士及第,后为翰林院编修,又得盛德帝赏识特命他为监察御史。他被誉为“铁面御史”,多次揭露贪官亏史的罪行,秉持家训,恪守职责。 方成名留着粗短的胡须,看起来威气严明。 沈婧娇等人在台阶下,还未被昭入堂内,殿堂外已经围满了人,在沈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母亲江含月,“不是说我母亲被告了吗?” “是啊。”沈婧娇没去看她,直直看着“清正廉明”四个字,“别急,你母亲一会儿就到。” 早就在来之前,她就找人上告到御史台,御史台自会带来江氏。 寒风中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江氏被两个杂侍带了上来,一道被带上来的还有陈宥礼。 方御史端坐在高高的审案台上,目光如炬,环视堂下众人,“传原告沈家女。”御史大夫的声音沉稳有力,传遍整个审堂。 沈沐惊地扭头看向沈婧娇,沈婧娇直接无视她的目光走向堂内。 沈沐了然,把母亲告上御史台的人就是她!竟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沈婧娇与江含月分列两旁,气氛紧张肃穆。 方御史翻开案卷,逐一询问沈婧娇与江含月的陈述,“沈家女,你所言是否属实?若有虚假,必将依法追究。” 沈婧娇目视前方,语速不疾不徐,干净清透的声音落入堂内每个人耳中,方御史,小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方御史又转向江含月:“江氏,你对此有何解释?若确有冤情,本官自会查明。” 江含月急切地辩解:“大人,妾身是被陷害的,我从未做过此事。” 沈沐在得知母亲做的事情后,倒吸一口凉气,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噗通”一下跪在江含月身边,泪珠滚滚,哽咽道:“方御史,父亲刚走,我母亲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沈婧娇就猜到她不会轻易承认,双手交叠于身前,“方御史,此乃江氏与陈知县见面时间地点,以及江氏在醉川院留宿时间。” 沈沐唇色紧抿,低下头瞥向沈婧娇,又是那副要杀人的表情,沈婧娇早就看习惯了,甚至相比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模样,反倒是这心狠手毒的样子更称心, 陈宥礼挺身委婉道:“方御史,还请您为我做主啊。那日沈家定远将军神气冲冲,凶神恶煞地拔剑相向,说是不让他进醉川院小人脖子怕是保不住。” 言外之意相当明显,是沈潇柟逼迫他以及手下的丫鬟签署的那份证书。 满堂的视线转而落到一旁陈默无闻的沈潇柟身上,在来的路上阿娇就同他说了事情始末,怕是陈宥礼有意而为之,只要他不出言不逊,扮好秉正的将军就好。所以他到这几乎没说过话,一切交给阿娇。 少年将军长佩在身边的利剑消失不见,半戎甲成了赤蓝色的水纹大袖缎,连带着锋利的眉目都柔和不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拿剑逼迫他人的凶残将军。 陈宥礼半张着嘴,也不知道沈潇柟今日抽的什么风一改往日衣装。 沈婧娇嘴角微微上翘,双眉挑起,手指指向默不作声的沈潇柟,“陈知县是说我阿兄欲将你杀了好得到证书?” “正是。” “陈知县的意思 22. 刑部尚书魏安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判决一出,堂下众人或是松了口气,或是低头叹息。 方御史临走前再次强调:“司法之道,在于公正;法律之威,在于严格执行。望各位引以为戒,日后行事,务必遵守律法,不得有违。” 说罢,唤来杂侍将江含月和陈宥礼拖下去,起身离去,留下一室肃静。 沈潇柟看沈婧娇呆在原地,轻拍她肩,唤回她的思绪,“该走了。” 瘫坐在地上的沈沐起身,“你就便要置我母亲于死地吗?” 她神色凝重,沉着而冷峻,一步步朝沈沐走近,想起母亲,眼神阴暗几分,“不是你们先容不下我母亲的吗?不是你们便要置我母亲于死地吗?如今来问我,是哪来的脸?” 她竟然知道! 这一惊让沈沐双脚犹如被束缚住。 旁边的沈潇柟也是脚步愣住,瞪大了双目。 沈婧娇懒得同她浪费口舌,翻个白眼转身不想再看见这张脸。 沈沐最是讨厌沈婧娇这副自视清高,谁都入不了她眼的样子,胸口打着鼓,眸间还有温热的水泽涌动,咬着牙死死盯住沈婧娇离开的背影。等罪书一呈给盛德帝,等她成为瑞王妃,太子妃,成为燕楚皇后的时候,定要让沈婧娇尝尽苦楚,受尽刑难。 她在一旁想着,秋瑭手里拿着大氅步履匆匆,“不好了姑娘,古雀苑着火了!” 说着,替她家姑娘披上大氅,扶起身。 古雀苑,沈沐现在住的院子。 那份罪书还在古雀苑! 沈沐疯了似的往外跑去,顾不得没披稳的大氅落在半路。 古雀苑中,火光从厢房内冲天而起,红色的火焰在空中飞舞,木质的房屋迅速被吞噬,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好在沈沐的院子够大,从发现到灭火全过程未央及府上另外地方。 沈静娇一路上不疾不徐,赶到府上时火势已灭。 她迈进门,朝古雀园走去。木料焦黑残碎的落成一片,混杂着乌泱泱的火气向上蔓延,乍一走进来,有些呛人,没忍住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她披着洁白大氅,几支流光簪将发梳全部盘起,就好似朵一尘不染的水莲花,与沈沐形成鲜明的对比。 秋瑭搀扶着沈沐,她的脸颊被烟染的俊黑,玄缎纹的绸缎烧出几个破洞,破洞周围是大片黑炭,活像个乞丐,想到这,沈静娇不免压着唇才没笑出来。 要不是秋瑭,沈沐差点就冲进去了。在这点上,沈静娇还要谢谢秋瑭,可不能让沈沐这么轻易就死了。 察觉到来人的沈沐回头,突然想起什么,猛的顿住,就是沈静娇今日唤她去的御史台,古雀苑才会起火。 这把火就是她放的! 沈沐冲上前,被沈潇柟强力制止住。 “是你放的火!”沈沐质问。 “二妹妹在说什么胡话?我不是与你一直在御史台吗?” “是你身边的丫鬟曲清。”沈沐的声音带着怒吼,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这般愤怒。 “曲清是跟着我下马车的,下人都可以作证。”做事就要做的漂亮,她吩咐曲清的时候就明言让曲清放完火后在安乐街中的香品铺子等她,再一同回府。 沈沐的脸都在抽搐,要不是沈潇柟在,恐怕现在已经将她扑倒在地,好好狠打一番。但她绝对会还手,且会让沈沐一辈子后悔今日的举动,她可不是上一世那个兵微将寡的沈静娇了。 沈婧娇扬起下巴,上前靠近沈沐,“就算是我放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神色平静冷淡,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沈沐怒目圆睁,颤着嘴巴硬生生咽下一口气。她一定要爬到沈静娇的头上,一定要坐上那个凤凰宝座,一定会有怀金垂紫的那一天,届时将沈婧娇,沈潇柟乃至所有欺辱她的人,都会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沈婧娇说完挺直身子,尽可能的远离脏乱的沈沐,冷冷道:“古雀苑重建的钱,不算在府里,你自己看着办。” 也就是说,如今住的地方没了,要么你去跟丫鬟下人一起住,要么你流浪街头。 “凭什么!” “就凭你母亲偷的三千两还未还清,不过加上你的古雀苑应当差不多了。” 沈沐这才想起来还有三千两的事情,当时怕留在她身边被发现,才交给母亲带去望归村。这沈婧娇究竟是着了什么魔,跟从前完全不是一个人,确切点来说从古意园那场意外回来,便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夺她“蕙质兰心”的名号,再是两巴掌的屈辱,最后竟直接将母亲害死! 但这一切在沈婧娇心里才是开始,上一世他们可是折磨了她整整一世。 最后沈沐只能看着沈婧娇神气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 回到屋内,曲清取来洗面水和澡豆,替坐在铜鉴前的姑娘梳洗净面容,不禁感叹姑娘的性子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懦弱,甚至胆大的让人害怕。 “姑娘今日为何要让我放火烧了古雀苑?”曲清没忍住问。 她闭着眼,感受面上传来的温度,很是舒适,“沈沐伪造了父亲的罪证书,她想要加害父亲乃至沈家。辰时她行色匆忙,又拿着楮纸,想必那就是罪证书了。” 梳洗一番沈婧娇有些犯懒,听着外头吹着冽风,坐在食案几前斟了杯热茶,继续道:“原本没想让她知道江氏被告御史台的消息,或许等死刑下来再告诉她更能打击人心。终归是母亲,足以让她放下手上重要的事跟我走,去御史台又不能带着罪证书,那是要直接呈给陛下的,所以她必定会先回屋放好罪证书。” “与其日后绞尽脑汁在陛下面前澄清沈家无罪,不如现在就一把火烧了。” 她说的悠然,说完还不忘喝口水润润喉。曲清对她来说是个足够可信的人,虽说头脑不甚灵光,但绝对忠心,让她不准说出去的事打死也不会说。 曲清听到最后左右打量眼前姑娘,懵懂着,“你当真是我沈家大姑娘?” 沈婧娇被这话逗得唇边弯起好看的弧度,“曲清,日后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曲清又没忍住哭了...... 直到入寝,沈婧娇这一下午心情甚好。 半卧在床榻,月色映进窗棂,从她的视线能看见放在桌上的青玉菱花形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尤为爱喝菊花茶。 她从侧卧翻身,突然想起明日还同谢司衍约定了习武。上次的相谈过后,沈婧娇让谢司衍教她习武,学一些保命的招式。 可明日也是江氏行刑的日子。 她在床榻上懊恼着,渐渐入了眠...... * 竖日清早,沈婧娇就让下人去肃王府传话,练武延后一天。 行罚的处决由刑部执行,由此,她一早就出了门。 她是由刑部司务请进去的。沈婧娇见到刑部尚书的那一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那日执行剔骨之刑的人。 刑部尚书,魏安。 竟然连宫内的诏狱也由他管?想必盛德帝对他尤为看重。 他的脸宛若被刑罚的刀削过一般流畅,一双勾起的眼尾平添邪媚,红艳的长袍跨在身上,那颜色与鲜血别无二班,腰间漆黑的环银腰带。 在诏狱那次光色昏暗,他又是背对于她,沈婧娇能认出他来完全是凭借这身衣裳,还有腰间的玄飞纹样黑银腰带。 “小女见过魏尚书。”沈婧娇带着曲清行礼。 魏安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好在他近日公事没有多繁忙,不然沈婧娇怕是连他 23. 钱青山南桥崖 《解卿娇》全本免费阅读 未时二刻,钱青山南桥崖。 山崖之巅,放眼望去,只见云海翻腾,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云雾缭绕之间,隐约可见远处层峦的山峰。 山崖边的一棵巍峨壮树上悬挂着一根有手腕粗的麻绳,一路连接到崖上千斤重的岩石上。 沈沐收到消息早早等候在南桥崖。 蜿蜒道路上的石子鼓舞,震动不停,连带着从远处传来马蹄声,两辆马车相继而来,为首的正是谢司衍的马车。 待他下马车后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其身后马车里下来的人,沈静娇唇瓣透红,眼影以浅淡的暖红色为主,从眼睑延伸至眼尾,如同夕阳余晖下的晚霞,炽热温暖。眼线细长,微微上翘,睫毛浓密卷翘。发髻高高挽起,只插了根极为简单的白菊。 她身后是沈潇柟和曲清,原本沈潇柟是不愿来的,无所谓江氏是怎么个死法,但阿娇分外坚持,也不好驳了阿娇的心。 寒风肆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只穿了一身雪白的素雅光袖长袍,没有任何大氅做保暖,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摆动,步伐稳重从容,仿佛与这自然风光融为一体。 谢司衍站在原地,远处的魏安眯起眼神。 等她从身前走过,谢司衍这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上次的交谈过后,他大概能知道今日的举动是为何。 魏安握着剑炳走来,“沈姑娘,来的挺准时。” 沈静娇才站定,还未稳住身子回答,只见沈沐抓着她的手不停摇晃,因为哭久了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沈沐一把挣开她,就听魏安道:“她母亲被抓过来的一路她都跟着,哭了一路。” 听见魏安说话,沈沐改去求他,“魏大人,能不能放过我母亲,给她次机会,让她日后慢慢赎罪,至少让她死的痛快些。” 南娇崖,整个山坡呈倾斜的陡坡,人摔下去会先顺着山势滚落,途中或许撞击岩石树干,兴许命大一点中途没撞死,等到山底也会被野物吃掉,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魏安申请自若,毫不在意,“你跟我说也没用,你得求她。” 沈沐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只见沈婧娇一脸高傲,冷漠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毫不起眼的.....动物。 一旁的谢司衍冷眸,他俩是什么时候有过交情的?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刑部的史员将江含月带了上来,沈沐像是看到珍宝一样扑跑过去,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挂上离崖边两丈远的地方。 江含月的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两行无色眼泪不知流了多久,生生挂在脸上。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行刑。”魏安下令。 沈沐最后时间扑到沈婧娇脚边,攥着她的衣角,“求你了,沈婧娇。”她唤的是她的全名。 沈婧娇的眼眸闪过一瞬柔情,只是一瞬,便恢复清冷。或许这是沈沐出生以来第一次真切真情的恳求她,唤她的名字,或许以前的沈婧娇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但父亲母亲,阿兄,沈家满门,都在她心里死过一次,于她而言,江氏母女死多少次都不为过。 沈潇柟在背后看着她,背脊发凉,竟觉得眼前的阿娇有些陌生。 谢司衍在沈沐靠近她时走近半步,时刻关注着面前局势。 沈婧娇一把将她从脚边拽起。 沈沐看见沈婧娇的眼眸,竟也泛着莹光,或许是她心软了?还未等兴然几瞬,只听,“不如由你亲手行刑。” 这句话,平静的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皆是一愣。 魏安最先开口,“可行。” 执行者取利剑,一瞬斩粗索。 魏安将利剑交于沈婧娇,随后双手负立,寻了处能避风的地方看戏。 沈婧娇接剑的那一刻,一颗晶莹的泪珠于空中落下,落入谢死衍眼中。 她将剑转交给沈沐,沈沐哭着摇头后退,她拉起沈沐的手去握住剑柄,拉扯间,几缕碎发随风轻舞,她的眼角泛红,深情却坚毅的不像话。 她拉着沈沐的手直接对准那根粗索,一手揽住沈沐颤抖的身子,一手紧握住沈沐的手不让她挣脱,“好玩吗?将别人推下悬崖的游戏,好玩吗?” 她的尾音上挑,连同眉眼一起,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趣味。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刺激着全身的神经,沈沐握着剑炳的手颤抖不停,今日的白莲花,已经不用装了,是她这些年来演的最好的一场。 沈婧娇放眼看了眼日暮,它的光芒不再炽烈,而是变得柔和,仿佛是一颗巨大的琥珀,悬挂在天际,她垂眸,靠近沈沐耳边沉声道:“看好了,这就是你们害我母亲的代价。” 利剑挥过粗索,”哗“的一声,在寒彻的日落里发出脆响。 江含月就这样消失在山崖之上,连发出惊呼都做不到。 沈婧娇这才放开沈沐,在看到江含月掉下去的时候,她的呼吸是停止的,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此刻放下剑,有些失力后退一步。 悬崖上回荡着沈沐的哭喊,许久未停。 沈婧娇在结束后向魏安颔首,以示感谢。 回过头注意到一直在身边的谢司衍,这才问,“殿下怎么在这?” “我都在这这么久了,才注意到我?” 上次刚说完娶她为妻,又刚说完对她无意,沈婧娇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殿下的马车在我之前,怎么会没注意到。” 他垂着眼帘看她,明明眼角湿润泛红,表情却还是那么冰冷,“今日表现,刮目相看。” 沈婧娇抬眸,山风吹得他发丝凌乱,在空中微微飘扬,给他增加了几分不羁的气质,看着看着,她不禁想,总是自己对他心悸,可他对自己只有无意二字。这么想着,她回了句“多谢殿下称赞”后转身离去。 留下谢司衍在刺骨的寒风中不明所以。 沈潇柟在回去的途中,沉默半晌,快到府中时,“阿娇,你......” 沈婧娇看出阿兄疑惑,也知道阿兄想问什么。 马车颠簸,她的思绪有些乱,搅着手指神色晦暗,说出了第一句,“阿兄,我们的母亲就是江氏母女害死的。” 沈潇柟抬眸,“你怎么知道?” “阿兄相信前世今生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重生回到了古意园那次,我知道你和父亲,沈家最终的结局。” “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