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 1. 千金诺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两岸青山起伏,江上波涛汹涌。 船行多日,人人困乏,甫一靠岸众人顿时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往船下涌。 整日飘在水上,再不踩一踩地,怕是都要忘了双腿是软是硬。 挤过一阵,行人渐渐稀疏起来,船上不知何时现出一名素衣女郎,神情倨傲,口若含丹,双髻各点珠翠,俏生生地一站,甚是引人注目。 “娘子,到灵州了。”素衣女郎开口,声音略带轻慢。 有人停下脚步张望,这是哪户大家出行,婢女都生得如此俊俏? 正猜测间,一只手扶住舱门,白如葱根,修若青竹,指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不待众人惊叹柔荑之美,眼前天色忽然亮了几分,原来是那女郎出了船舱,上穿青绿缠枝葡萄纹半臂,下着绯红齐胸长裙,云纹披帛随着莲步轻轻拂动,袅袅婷婷,犹如天人下凡。 只是女郎头戴帷帽,使得众人到底还是无缘一窥芳容,不由得怅然若失。 婢女引着女郎下船,后面跟上两队侍卫,左右各有四人,每人肩上又挑两只箱子,如此阵仗着实令人好奇。 “这小娘子何许人也?” “说是礼部尚书虞连山的千金。” 回话的人刚从船上下来,从晟京至灵州,他一直与这女郎同路。 “怪哉,京中贵女,怎千里迢迢来了灵州?” “兄台未听过吗?虞越两家早有婚约,小娘子此行是来成亲的。” “越家?哪个越家?” “还能哪个,正是你想的那个!” 越家本为将门,从前坐镇灵州确实风光,谁知犽族一来,老子越含英为了活命献城跪降,儿子越重霄见势不妙逃回晟京,两人失地辱国惹得圣上大怒,如今父死子废,可不再是什么国公重臣了。 问话的人难以置信:“虞尚书竟舍得推女儿入火坑?” “越家鼠辈,虞家却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所以这婚约虞家认了。” 两家结亲之时虞连山还是礼部郎中,越含英已是堂堂沛国公,世人都说虞家命好,竟能攀上越家。不想七年之后,虞连山青云直上稳坐尚书之位,越含英反而沦为连犽族都看不上的叛贼,斩了他的头颅丢到灵州城下,满门只余独子越重霄一人。 那人啐了一口。 “提起越氏父子我便来气,若不是他们弄丢弯月五塞,灵州怎会门户大开?我等又何需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成了蛮犽子的刀下亡魂?依我所见,圣上是糊涂了,就该把越重霄一并杀了,送他去阴曹地府跟家人团聚!” 弯月五塞乃是灵州天堑,易守难攻,犽族夺城之后大开杀戒,整个弯月五塞寸寸血洗,步步尸横,无人生还。 “慎言,慎言!圣上故意留着越重霄明远将军的名号,命他每日绕城巡防,每月领鞭三十,终生不得踏出灵州一步,还筑了他老子的跪像跪在灵州城下,人人得而唾之,这不比杀了他更难受?” 说到激动之处,两人声音渐涨,素衣婢女投来一眼,神色喜怒不辨。女郎对此恍若未闻,微风拂过,轻轻掀起女郎面上白纱,露出半张玉颜,说话的两人顿时住了口。 直到女郎走远,只余一抹倩影朦胧,其中一人终于回过神来,扼腕长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可怜,可恶呐!” 这般美人,竟要嫁与越重霄那厮,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 “淳娘子,越重霄住在白雾村,此地偏远难行,今天怕是赶不到了,你看……” 进了茶馆,一行人靠窗坐下,要了几壶清茶润喉,领头侍卫越过虞家女郎,去找素衣婢女商量。 元淳端坐主位,懒懒掀起眼皮:“吉时耽误不得,既然路远,还不快去租车。” 侍卫不敢辩驳,赔笑应下,匆匆出门去了。 元淳自顾自饮了清茶,心头烦躁散去些许。灵州乃是边塞,本就不及晟京十分之一繁华,弯月五塞失陷之后民生更是大大凋敝。 加之灵州天气闷热,天上总是一副要落雨的样子,若不是送嫁干系重大,元淳是极不愿意来的。 再看身旁之人,一路上不哭不闹,某次元淳去她房间,发现她竟还有闲情逸致翻阅书卷,也不知做给谁看。 “娘子喝杯茶吧,上了马车,半道是不会停的。” “多谢。” 女郎接过茶盏送到唇边,手指肤色比那白瓷还要细腻。饮罢,女郎仍旧一言不发,静静坐着。 元淳冷眼看她,心中不屑,当真以为自己是尚书千金了不成?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侍卫快步回来禀报:“淳娘子,两驾马车已租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那便走吧。” 元淳利落起身,命令侍卫搬了八只箱子上车。侍卫不解:“这余下的八只箱子……” 元淳长眉一挑:“你在教我做事?你与陈广、陈思文、张孝全几人还不抓紧赶路?” “不敢,但凭淳娘子安排……只有我们几人?” 侍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怕说多了惹得元淳不快,但又实在想问。 “叫你去你便去,送个人到白雾村罢了,穷乡僻壤之地,若是我们都去,哪里还有地方落脚?” 说到这里,元淳耐心耗尽,摆手驱赶侍卫:“若是事情办得不妥,我定会对尚书大人如实相告,届时你们几人便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元淳是尚书千金的贴身婢女,在他们这些侍卫面前算半个主子,虞连山交代过,路上一切事务均由元淳做主。 见她昧下一半嫁妆,冠冕堂皇赖在茶馆躲懒,侍卫敢怒不敢言,马鞭一挥,马车疾驰而去。 元淳整整鬓发,面上得意,别说一半嫁妆,她就算全扣下来,又有谁能奈她半分? “傻站着做什么?”元淳转头,发现被她留下的几个侍卫都还站在门外,定定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顿时涨起一股无名之火,“不过是个略有姿色的狐媚子,还没看够?还不回去?” “是是,淳娘子莫生气……” 侍卫们鱼贯而逃,元淳哼了一声,也待回去,忽地觉得背后一凉。寻着凉意去找,身后只有三五行人,各个丧眉耷眼。 元淳稍稍把心落回肚里。许是她想多了,灵州虽然不比以前太平,但有虎威将军姜同光在,定然不会再让犽族翻出什么风浪。 午后日头毒辣,天气更热,元淳闲坐茶馆窗边,眼皮很快沉了下去。 “哒哒哒哒!” 马蹄轻快,挟风而去。元淳被声音惊醒,望见一片玄色衣角一闪而逝。 * 马车下了官道驶入山路,车身越发颠簸。虞家女郎撩开窗帘,天边红日西沉,残霞似血,群山宛如巨兽蹲守,周遭一派萧瑟。 女郎复又放下帘子,揉揉眉心强打起精神。 离家已有月余,不知阿娘在家是否安好?待她在灵州站稳脚跟,便将阿娘接来,两人再不分离。 “吁——”一声急喝,侍卫拼命拉住缰绳,马车骤停。 女郎反应不及,险些被甩到车外,堪堪扶稳身体,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糟了,咱们碰上刀匪拦路了!” 侍卫喉咙发紧,山路狭窄,铁蒺藜寒光闪闪挡住去路 2. 三年期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虞雁书第一次进尚书府,与阿娘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元淳终于姗姗来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把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虞雁书年方十七,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眼睛随了母亲,静如平湖,深不见底,看得久了像是能把魂吸进去。 妇人荆钗布裙,长眉妙目,虽有几缕细纹爬在眼角,但并未损其颜色,反而让她更多了份从容。 母女二人站在一起,样貌只有五分相像,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元淳勾勾嘴角,笑意浮于表面:“大人在书房呢,两位随我来吧。” 尚书府内粉墙黛瓦,绿水环绕,穿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虞雁书再次停在门口,等元淳先去通报。 不过这次她倒是很快就被叫进去了。 虞连山坐在桌后,手中捧着一卷古籍,见两人进来,虞连山书未放下,只把目光投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与元淳不同,虞连山的审视是不动声色的,笑意也是极温和的,但虞雁书仍觉得不舒服。 男人面容儒雅,保养得宜,不难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位翩翩公子,然而再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凉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阿鱼,见过尚书大人。”妇人轻碰女儿的手以做提醒。 虞雁书福身向座上男人行礼问安。 “不必见外,叫我阿耶就好。” “礼不可废,阿鱼自幼便在乡野长大,没有规矩,大人莫要纵容了她。”妇人不卑不亢,语气疏离,显然不是真的在说女儿。 虞连山叹了口气:“翠微,你是在怨我吗?当年之事实在非我所愿。” “大人说笑了,我们母女二人相依相守,平淡度日,心中已是极大满足,何怨之有?” 虞连山起身走到妇人面前,想要伸手替她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妇人微微侧身,避开了他。 虞连山只好放下手:“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们母女亏欠太多,如今阿鱼已经大了,我也想好好弥补她。” 妇人蹙眉,袖中双手收紧,却听虞连山一字一句说道:“我给阿鱼定了一门亲事,对方乃是——” * 曾经的明远将军,如今的败军之将,越重霄。 虞雁书望着马车外的郎君,这人蜜色肌肤,生着一张轮廓分明的清俊面庞,眉眼与下颌俱是线条凌厉,然而面上无精打采,眼下挂着乌青,一身玄色衣袍袖口毛边,早不知洗过多少回,越看越是横生一股落魄之气。 “金簪价贵,娘子还是好生收着吧。” 越重霄松了手,掀起车帘,两名拦路刀匪已被打晕过去,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多谢郎君救命之恩。”虞雁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越重霄,更没想到最后是他出手救了自己。 “不必谢我,他们二人中了你的粉末,我来不来娘子都能平安脱身。所以,是娘子自己救了自己。” 越重霄一边答话,一边取出绳索将两名刀匪捆在一起,然后屈指递到嘴边呼了声长哨。 林中应声跃出一匹瘦马,身姿矫健,毛色纯净,只可惜往主人身边一站,硬是也被衬出几分落魄。 越重霄挽住缰绳,极目远眺,夕阳抹在天边的最后一丝血痕消了下去,天要黑了。 “官府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娘子不必担心,只管坐在车中稍待,届时他们会把娘子安全送回码头。” 眼看着越重霄将要上马,虞雁书攀住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等等!” 黑衣郎君转头看她,挑了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 还有事吗? 虞雁书下了车,这才发现越重霄身量竟是如此之高,令她不得不仰头看他。 “郎君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也知道我来灵州所为何事。” “知道。” “既然如此,郎君为何弃我不顾?” 越重霄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虞连山的女儿。” 尚书千金病弱西子,三步一喘,七步一咳,且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儿,药石无医。而眼前这位女郎,不仅美,还颇有几分力气——若是被那金簪刺中可不得了。 “我是虞连山的女儿,只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位。” 虞雁书的阿娘名唤翠微,原是虞夫人的陪嫁婢女,两人一同长大,感情胜过寻常主仆。 那时虞连山还只是个穷书生,凭着一副好皮相俘获了虞夫人芳心,被疼爱女儿的岳丈鼎力扶持。 婚后,虞夫人很快便怀孕了。因为虞连山常常挑灯夜读,为了不打扰妻子休息,虞连山搬到偏房歇息。 虞夫人心疼丈夫,也知他心怀大志,势必要考取功名,所以每晚都会差遣翠微去看看他,天冷加衣,天热打扇。可是有天晚上,翠微去了之后迟迟未归。 虞夫人没作他想,直到翠微小腹隆起,她才惊觉丈夫竟然早与婢女暗中苟合。 虞夫人大怒,动了胎气早产生下女儿。虞连山跪在妻子床前,声称翠微在他酒醉之时趁虚而入,这才令他犯下大错。 看着襁褓中虚弱的女儿,虞夫人从前有多信任翠微,如今就有多恨之入骨。 最终,虞夫人留了翠微与她腹中孩子一命,将她赶去乡下庄子自生自灭。 十七年后,虞连山已是礼部尚书,世人盛赞其为如兰君子,清风明月,美名传扬。倘若越家没有兵败,仍旧身居国公之列,那么两家将有一桩极好的亲事。 可惜越家败了,虞夫人对女儿爱若珍宝,绝不允许虞连山为了名声葬送女儿一生。 所以虞雁书成了代替尚书千金出嫁的人。 于情,虞连山并不在意她的死活;于理,她又确实是虞氏之女。 “虞连山倒是好算计。”越重霄静静听着,对此并不意外,反而故意问虞雁书,“娘子当真愿意牺牲自己?何不放手一搏,回去揭穿你那便宜阿耶的真面目?” 虞连山既然做了,岂会不把事情做绝?他手中扣着翠微身契,有的是手段逼虞雁书同意。 越重霄耸耸肩膀,表示同情,忽又话锋一转:“说到底这是虞娘子的家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灵州百姓视我如过街 3. 不容身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一帘纱帐,两方天地。 虞雁书躺在床上,月光穿透破旧的纱帐漏在她的脸上。身下床榻虽硬,但总归能让她四肢舒展,安心睡上一觉。 一帐之隔,越重霄躺在凳上,呼吸微不可闻。 盯着纱帐看了许久,虞雁书慢慢闭上眼睛。是越重霄把床榻让给了她,又主动挂上纱帐隔开两人,也不知委屈的到底是谁。 将将要睡,“哗啦!”清脆的响声打破寂静,虞雁书心神一震,惊醒过来,院外响起破口大骂。 “越重霄,滚出来!” “丧家犬,窝囊废,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跟越含英一样,胆小如鼠,罪该万死!” “三十郎,我要杀了你为灵州百姓报仇……” 骂声一句高过一句,虞雁书听出来了,门外是个醉汉,先是砸了酒坛,又指着越重霄痛骂,原因便是越家败给犽族,丢了弯月五塞。 醉汉兀自骂了半天,越重霄始终一言不发。这般动静他不可能没醒,只能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虞雁书背对纱帐,用手捂住耳朵。 一直等到外面没了声音,虞雁书长出口气,醉汉终于走了。 “嘭!嘭!嘭!” 拍门声又响又急,近在咫尺,醉汉趴在门上,骂声直接钻进屋内。 “越重霄,我看见你回来了,你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门板在醉汉手下咣当作响,几乎要被推倒,虞雁书没想到他不仅没走,反而冲进了院子,不由得惊呼一声。 “害怕了吗?娘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明日一早我送娘子赶去码头,或许还能追上那些侍卫。” 越重霄以臂作枕,仰面盯着房梁,目光仿佛要透过去,懒怠的声音里果然没有一丝睡意。 虞雁书是被吓到,但也不至于这就夹着尾巴逃回晟京,闷声应道:“他若真闯进来,我还有的是辛藤粉末。” 越重霄低笑出声,问她:“你在哪里买的粉末?效果当真不错。” “自己做的。辛藤晒干磨制成粉,颜色殷红如血,味道辛辣刺鼻,倘若进入眼睛少不得要痛上几天。” “我从未听过辛藤这种东西,娘子真是见多识广。” “我也不知刀匪会在半路埋伏,生活环境不同,见识自然也不同。” 越重霄嘴角上扬,转头向着纱帐,他看不见女郎的身影,却能听出她已经完全镇静下来。 她比他预想之中有趣得多。 醉汉闹了半夜,虞雁书很晚才睡,第二天又早早醒来。撩开纱帐,室内只余一条长凳,越重霄不知去了哪里。 灶上倒是备着热水和一张咸香扑鼻的胡麻饼。 虞雁书简单梳洗一番,醉汉昨晚砸碎的酒坛还堆在墙根,她本想拾起来,中途又停了手。 碎片易拾,可惜治标不治本,谁知醉汉会不会哪天又来大闹?眼下要做的,是把这塌了的院墙、缺了的院门修好。 “你是……何人?” 身后冷不防蹦出一句疑问,白白净净的蓝袍郎君紧盯虞雁书,眼中满是疑惑。 “我没走错,这是霄兄的家。”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蓝袍郎君伸手指着院子,如此破败的房舍,整个白雾村去哪找出第二家? 虞雁书微微一笑:“我姓虞,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女郎面容昳丽,笑时眸光盈盈,犹如风动平湖,蓝袍郎君蓦地耳根发热:“韩郴。” “韩郎君口中的霄兄可是越重霄?” “是……” 虞雁书暗自思忖,以越重霄如今的处境,韩郴既然还肯叫他霄兄,想来两人关系尚可。 “韩郎君来得不巧,他一早便不在家。” “我知道,正是霄兄差我来的。” * 看见越重霄,韩郴笑着打了招呼,整个灵州只有他会如此。 “霄兄,你怎么来了?用过早饭了吗?” 韩郴住在村子东边,今日一早,越重霄绕路过来寻他。 “我吃过了,有件事想麻烦你。” 话虽如此,韩郴还是往越重霄手里塞了张饼子。“什么事啊?” “我想请你帮我修缮院墙。” “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越重霄甚少在家落脚,某天回来就见院墙塌了大半,院内一片狼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推的,以此发泄对他的不满。 韩父是泥瓦匠,韩郴觉得自己以后也是,结果阴差阳错成了捕头。他问越重霄需不需要垒墙,越重霄说不用。他又问需不需要查出是谁做的,越重霄还是说不用。韩郴也就没再提了。 “这段时间或许要在家中常住。” 越重霄随口解释,又道:“麻烦你了。” 韩郴嘿嘿笑了两声:“小事。对了霄兄,昨天那俩刀匪已被押入大牢,赏钱发下来后你八我二。” “不用,五五分成即可。” 越重霄没法依靠士农工商谋生,全靠捉了通缉令上的逃犯交给韩郴,由他拿去领赏,赏钱两人平分。 韩郴有些不好意思:“以身犯险的事都是霄兄你做,我不过跑跑腿,两成赏钱足够了。” 越重霄丝毫不觉自己亏了:“若是没你,我就算捉了逃犯王知州也不会给我赏钱。” 这话倒是真的,知州姓王名得全,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偏偏极会左右逢源,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来了灵州第一件事就是把越家拉出来批斗一通,扬言绝不学做这等贪生怕死之徒,誓要肃清灵州,还百姓太平。 你要问王得全具体做了什么,那就不知道了,总之说了就是做了。 韩郴在王得全手底下当差,唉了一声:“明天要去围捕疤面贼,希望兄弟们都能平安回来。” 韩郴对于围捕压根不抱希望,一是因为王得全亲自带队,可以想见指挥有多混乱;二是疤面贼人狠功夫高,专挑官员下手,已有不少兄弟折在他的手里。 越重霄沉下眉头:“你们发现了疤面贼的踪迹?” “对啊,有人举报他藏在废庙里,王知州定了严密的计划……” “哪间庙?” “就是以前那座靠近弯月五塞的百花娘娘庙……霄兄,你去哪里!” “抓人。” “不行霄兄。”韩郴急着拦住越重霄,“疤面贼赏钱是高,可他穷凶极恶,出手狠辣,是个切切实实的亡命之徒,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你能随口说出王知州的计划,可见他根本没有下令保密,计划早漏成了筛子。等他明天带人大摇大摆过去,连疤面贼的影子都找不到。” “可是……” 越重霄拍拍韩郴的肩膀:“放心,我自有数。” 他当然知道疤面贼身手不凡,因为,那是越家军的杀敌招式。 弯月五塞失陷之后,越家军随着越含英永坠地底,背上死有余辜的骂名。 疤面贼是谁?为何会越家军的招式?还是说,他本就是越家军一员? 越重霄要把他找出来才能知道真相。 韩郴见拦不住,只能再三嘱咐越重霄小心行事,千万不要逞强,不行就撤。 越重霄一一应下。“我这一去不知几天能回,还要劳你帮我照看家里。” 韩郴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如今再想,顿时惊觉越重霄修缮院墙是因为虞娘子,要他照看的也是虞娘子! * “虞娘子和霄兄是旧识吗?” 韩郴问的委婉,虞雁书答的直接。 “我们是新婚。” 韩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与他早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因世 4. 花朝节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相传,灵州原是不毛之地,河泽枯竭,民不聊生。百姓祈求上苍救民于水火之中,上苍没有回应。 绝望之中,一位女郎挺身而出,带头疏通河道,防风治沙,开垦良田,使得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女郎逝后,百姓感念她的功绩,为她修庙立碑供奉香火。神奇的是,庙宇所伫之地总会比别处生机盎然一些,春来百花盛开,夏至绿树成荫,一年四季各有胜景。 有百姓称,女郎已经位列仙班,这是她在降下福泽庇佑灵州。 众人深以为然,于是尊称其为百花娘娘。 “二月十二乃是花朝节,为了祭奠百花娘娘,也为了祈求风调雨顺,灵州会举行盛大的斗花宴,胜者可获赏银百两。” 韩郴一面说着,手中动作不停,装好竹门开合几次,确认竹门足够坚固才将一束鲜花插在门上。 “灵州百姓爱花,常常将其戴在头上、插在门上、酿在酒中……我们相信花会带来好运。” 虞雁书听了心神微动:“斗花宴有何要求,如何参加?” “只需带上制作好的花篮,前往城中宴会现场领取号牌,再按号牌顺序登台展示即可。届时会由王知州等官员出面评判,脱颖而出的花篮将会供奉到城中最大的百花娘娘庙。为了得到这份殊荣,大家常常举全村之力制作花篮,咱们白雾村也会参加,希望今年能拿个好名次。” “白雾村依山傍水,花草繁茂,倒是很占优势。” “正是,再过几天就是花朝节,灵州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嫂嫂若是感兴趣不妨过去瞧瞧。去年才经历了战败,今年大家都卯足了劲进行比试,以此振奋精神,场面定然不会叫嫂嫂失望。” 虞雁书已有想法,笑着应下:“我确实想去见识一番。” 韩郴自告奋勇:“那好,如果霄兄不能在花朝节前赶回来,我便护送嫂嫂进城。” * 虞雁书倒不是很在意越重霄回不回来,她在意的是如何从斗花宴中胜出。 如今这情形,与村民一起参加斗花宴是不可能了,好在她还可以自己制作花篮。 白雾山之所以叫白雾山,正是因为山中极爱起雾,此时晨露未晞,雾气更浓。 余雁书穿袍踏靴,肩背竹筐,脚步轻快地往山上走。韩郴说山里有吃人心肝的妖怪,余雁书并不相信,多半是有谁碰见了兽类伤人,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夸大了说辞。 没走多久,前方忽然显出一道魅影,虞雁书心头一紧,难道山精野怪真的存在,并且叫她倒霉撞个正着? 再仔细看,那影子也背了只竹筐,虞雁书放下心来,应该是同她一样要上山的村民。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虞雁书故意加重脚步,吸引那人回头,不成想正是前几天与她打过照面的妇人。 认出虞雁书,妇人匆匆转身,步伐更快。山路崎岖,虞雁书不熟悉环境,脚力又不及对方,很快被甩在后头。 这一落下,虞雁书不知该往哪走,不免有些迷了方向。正犹豫时,妇人竟然去而复返,远远看她一眼,再走路时脚步慢了许多。 虞雁书哑然失笑,妇人想与她保持距离,却又不忍看她孤身涉险,故意漏个背影让她跟着。倒是个好心肠。 待到日头高升,山里的雾渐渐稀薄,妇人终于停了下来。 此地乃是一片向阳山坡,花草丰美,已有三五女郎身处其间,挑选形状饱满、娇艳欲滴的鲜花采入筐中。 虞雁书心道自己猜的不错,妇人果然是上山来采花的,跟着她省了不少功夫。 见妇人过来,女郎向她招手:“二娘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多时了。” “有点事耽搁了,秋娘子采了什么花?” 秋娘子正想介绍,瞥见虞雁书,咦了一声:“二娘,跟你来的这位娘子是谁,怎么我从没见过?” 二娘笑笑没说话,想把这个问题揭过去,秋娘子不依不饶,主动问虞雁书:“娘子怎么称呼?可是我们白雾村人?” “我姓虞,才来此地,所以秋娘子觉得面生。” “那你是谁家亲戚,生得如此标志,我都对不上人脸。” “非是投亲,乃是因为婚事居住于此。” 秋娘子越发奇怪:“村里有喜事,咱们怎么可能一丝动静也没听到,娘子的丈夫姓甚名谁?” 秋娘子这番打破砂锅问到底,把旁边几人的兴趣都勾了起来,全都停下手中活计,等着虞雁书报上夫家身份,想知道村里谁那么有能耐,娶回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娘。 “姓越,名重霄。” 秋娘子眉头一跳,二娘挽住她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采花吧。” “等等。”秋娘子甩开二娘,直勾勾地盯住虞雁书,“你是越重霄家的?”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秋娘子神色恨恨:“你难道不知道越家做了什么?竟然愿意嫁与这等小人?” 虞雁书柔声答道:“两家早有婚约,父命不可违背。” 二娘见状又来劝说秋娘子:“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得了什么主,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我呸!”秋娘子的亡夫原在军中当差,正是越家军一员,一年前他随着越含英跪降犽族,后又死在乱军之中,秋娘子至今仍觉得抬不起头,于是自断青丝,表示与亡夫恩断义绝。 “身死事小,失节事大。越家堂堂将军,为了活命竟然向蛮犽子跪地求饶,简直丢尽我晟朝脸面。什么父命不可违背,你若誓死不嫁,谁能奈何得你?既然你自甘堕落,就别怪我看不起你。” 秋娘子的话掷地有声,其余几人听了,目光也都鄙夷起来。 虞雁书神色不变,只是问道:“倘若秋娘子面临我的处境,真的愿意以死明志?” 秋娘子绷紧下颌,吐出二字:“愿意!” “我不愿意,我要活着。” 如此寡廉鲜耻,与那越重霄正是般配!秋娘子眼中厌弃更盛,似乎再与虞雁书说话都脏了她的嘴。 “二娘,你为何要带这种人过来?” 秋娘子把怒火烧到二娘身上,虞雁书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不是二娘带我来的,我们只是恰好同路。” “同路?”另一位年轻女郎敏锐地抓住关键点,“你也想参加斗花宴?” 秋娘子冷眼扫 5. 拔头筹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花茶,解渴的花茶,不甜不要钱!” “桃花粉,梨花白,杜鹃花儿红又红嘞——” “百花娘娘!百花娘娘出来了……”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各色花篮争奇斗艳,到处都是热闹的叫卖,一声长过一声,巡防士兵也比往日多了一倍。 最瞩目的当属百花娘娘塑像,高约丈许,头戴花环,身披甲胄,英姿勃发,面容塑得极为精致,完美糅合了慈悲与勇武。 塑像立在一方朱漆彩绘的圆台之上,周围站着数名妙龄少女,每人手中都提着一只花篮,纷纷扬扬的花瓣漫天飘洒,百姓仰面迎接,渴望沐浴在百花娘娘的福泽之下。 虞雁书远远看着,根本靠近不了半分。正想把目光转向别处,人群之中忽然呼声高涨,原来是少女撒过花瓣,开始抛撒铜板。这可是极好的意头,捡来铜板给孩子戴上,可保平平安安,不愁吃穿。 “给我给我!” “诶我接着了!哈哈!” 为了抢到一份福气,现场挤得厉害,虞雁书无处躲避,想着往后再退一些,不成想有人重重撞上她的肩膀,痛得她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危急时刻,忽地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腰。 等到人群平静下来,虞雁书回头望,身后的男男女女全是一副热血上头的模样,根本分不清是谁在乱中帮了她一把。 但那手掌灼热的温度,似乎一直留在她的腰上。 “咚咚咚!” 锣鼓一连敲了三声,簪花郎走上高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恭迎王知州莅临。 不多时,大腹便便的王得全在护卫簇拥下走了出来,腰带卡在肚子下面,白胖的脸上眼睛被挤成两条线。只见他大剌剌坐到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诸位,今日是我们灵州一年一度的花朝佳节,百花娘娘在上……” 王德全说起场面话张口就来,无外乎是忆往昔、看今朝、待来日,最后表示要借着花朝盛会让犽族知道,灵州百姓绝不会怕了他们。 等他讲完,众人早已迫不及待,斗花宴在热烈的欢呼中正式开场,头一个展示的是清源村。 几名汉子搬着花篮上台,幕布揭开,花篮足有一米多宽,红花似霞,白花赛雪,粉花犹如美人颊上胭脂,含羞带怯好不迷人。还有浮光锦缠在花篮柄上,太阳一照光华流转,实在美不胜收。 王得全频频点头,一众官员均给了不错评价,清源村人欢欢喜喜抬着花篮下台去了。 在这之后,陆续登台的花篮也不逊色。撷芳斋的花篮随着红衣女郎一起亮相,女郎素手纤纤揭开幕布,花自然是美的,但更妙的却是花篮,中间镂空,由金线织就,花朵盛放其中贵不可言。 王得全的目光只在花上停了一瞬,就转而黏在女郎身上。原因无他,那女郎的红衣腰部也是镂空,露出一截白如羊脂玉的细腰,美丽极了。 展示过后,撷芳斋所获评价更胜一筹。 终于等到白雾村上台,秋娘子头裹布巾,盛装出席,带领二娘揭开幕布。 那也是一只极大的花篮,各色花朵娇艳欲滴,颜色相得益彰,正中由千里香团成一个福字,更有松枝、竹叶等点缀其间,细细看去,竟没有一花一叶有枯萎之意。 众人纷纷赞叹,王得全眼前一亮:“千里香盛夏才开,怎么你的篮中竟有此物?” 秋娘子面带笑意,掩住眼底骄傲,从容答道:“心诚则灵,为向百花娘娘祈福,盛夏的花也愿开在初春。” “好,这个好,定是百花娘娘授意的。”围观群众拍手称快,侍卫认出秋娘子身份,附到王得全耳边低语几句。 原来她就是那位烈性女子,王得全绽开笑意,一番点评之后才请秋娘子等人下去。 韩郴与有荣焉:“秋娘子她们真有本事,做出这么漂亮的花篮,那千里香就更神奇了,这次我们白雾村一定能够榜上有名。” 虞雁书笑而不语,能够提前催开夏季花木,秋娘子确实厉害。 诚如韩郴所言,斗花宴到了晌午,众人的兴致渐渐低了下去,王得全额头出了一层热汗,不停暗示簪花郎加快速度。 “五十八号,登台。” “嫂嫂,叫到你了。” 韩郴撸起袖子将花篮搬到台上,众人一见比之前的小上许多,顿时更加没趣。 “这是哪个村子,花篮做的这般小气。” “谁说不是,真好意思献给百花娘娘。” 秋娘子隔着人群远望,虞雁书真的凭着自己参加斗花宴,倒是勇气可嘉。 王得全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赶人,虞雁书步伐款款上了高台。 没了帷帽遮挡,女郎如玉般的容显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眉如远山,眼似水波,一点朱唇形状优美,乍看之下,竟有几分百花娘娘的风姿。 “安静!”好个标志的小娘子,王得全话到嘴边,顺势一改,先是喝住众人,又笑眯眯对虞雁书道,“娘子请吧。” 虞雁书温声应下,双手揭开幕布,众人顿觉异香扑鼻,定睛一看,竟有十数只蝴蝶自花间飞起,翩翩流连,色彩斑斓。 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便不再在花篮尺寸之上。且看那花尽态极妍,错落有致,没有贪多一味堆砌,而是细细分了品种,越看越觉得不像人为制成,而像天然长在一处。 王得全被美色迷得移不开眼,决定把这花篮纳入前三甲之中,台下忽然想响一道声音。 “这篮中的风铃兰含而未开,并未完全显露其美,诸位难道没有发现?” 说话的人是秋娘子,众人一看果然如此,风铃兰最美的地方在于它的花心,没有盛放确实可惜。 虞雁书不疾不徐,抬起右手,随着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腕子。 “诸位请看。” 女郎柔美的指尖从风铃兰上轻轻抚过,蝴蝶似有感召,争相追逐在其袖间,方才还蜷在一起的风铃兰花瓣竟然次第绽放,露出其间粉蓝色的花心,一点花蕊簌簌颤动,恰似玉铃摇晃。 “妙哉!妙哉!娘子难道真是百花娘娘下凡不成?” 王得全霍然起身,快步走上高台,离得近了,愈发真切地感受到何为如花美人、美人如花,当即大声宣布:“斗花宴胜负已见分晓,这位娘子当属第一!” * 夜幕降临,城内张灯结彩,热闹更盛白日。驴车晃晃悠悠出了城门,韩郴面上全是喜气:“恭喜嫂嫂拔得头筹,如今百花娘娘庙里供的正是嫂嫂做的花篮,人人都传嫂嫂乃是花神下凡!” 虞雁书当众控制花开,百姓无不惊奇,一致认同她得第一。王得全更是大手一挥,设宴邀她共饮花酒,当场就把赏钱发了下来。 韩郴沾光跟着同去,席间王得全问起虞雁书的身份,韩郴一时情急,抢答虞雁书乃是自己远房表兄的妻子,堪堪蒙混过去。 虞雁书笑问:“你也相信这等说辞?” 韩郴挠挠脸颊:“蝴蝶易解,嫂嫂可以事先捉了放进去,只是那风铃兰的事我却想不通,只好相信嫂嫂确实得了花神娘娘指点。” “风铃兰本就是开过的,是我调制花蜜将其花瓣粘了起来,待到晌午,花蜜渐渐融化,用手一碰花瓣便绽开了。” “原来如此,嫂嫂真是玲珑心思,想出这个法子。” 韩郴知晓其中缘由,对虞雁书更加钦佩。两人说着话,驴车便驶出了城门,又让虞雁书瞧见门口聚着群人。 “韩郎君,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韩郴自知糊弄不过,低声答道:“那是越老将军的……跪像。” 说罢,两人都有些沉默。 余雁书收回目光,想 6. 风波起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马蹄哒哒停在院外,越重霄推门而入,发现家里添了不少用具。 “这些都是娘子买的?” “是。” “惭愧,让娘子破费了。” 虞雁书懒得分辨越重霄这话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买的都是自己要用的东西,眼下她只想赶紧添柴烧水,好好洗个热水澡。 越重霄栓好飞云,也到屋后河中冲凉去了。 虞雁书解开衣襟,左肩一片淤痕映入眼帘。白日撞她的人不知背了什么,多半是个铁家伙,当时她没顾上,没过多久便觉得肩膀开始痛了,如今一看果然青了一片。 虞雁书沾湿布巾,轻轻擦拭肩膀,细碎的疼痛断断续续传来,希望明日不会痛得更狠。 细细沐浴完毕,虞雁书自浴桶中起身。女郎皮肤细腻,骨肉匀称,胸前形状饱满,好似一双玉碗倒扣,水珠滑到那里都要慢下速度。 换好寝衣,虞雁书披上外袍出来,越重霄已经等在院中,见状主动进屋倒掉浴桶的水。 “多谢郎君。”这种需要力气的事上他倒是自觉,从没让虞雁书自己动手。 越重霄捋了一把洗过未干的长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眉下凤目澄澈。许是灯火昏暗,掩住了他平日那股颓气,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显出俊美来。 虞雁书有些恍惚,这人也不是生来就落魄的,他原也是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 越重霄丝毫不觉,随手递出一只瓷瓶:“娘子试试好不好用。” “这是什么?”瓷瓶在越重霄怀里待得久了,冰凉的瓶身也染上一丝温度。 “化瘀膏。” 虞雁书眼底涟漪微动,越重霄活得粗糙,心思却是细腻,连她肩膀受伤都注意到了。 转入纱帐之后,虞雁书褪下衣衫露出左肩,白玉般的指尖沾上药膏,轻轻涂在淤青之上,微微热意弥漫开来,伤处顿时舒服许多。 涂完药膏出来,越重霄正坐在灯下,手里捧着黑袍,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 “郎君还会做针线活计?”虞雁书着实觉得意外,这人怎么看都跟他那把短刀更配。 越重霄笑了一声,他的长发还在滴水,水珠打湿中衣,显出他肌肉紧实的肩背轮廓。 “手艺不佳,让娘子见笑了。” 虞雁书凑近一看,不由得额角抽搐,越重霄哪里是手艺不佳,分明是毫无手艺。 原先那件黑袍虽然破了口子,但好歹破口整齐,应当是被利器所划。可他倒好,缝上去的针线歪歪扭扭,好似一条蜈蚣,让这件本就破旧的衣服更多了几分丑陋。 “郎君……所言甚是。” “哈哈哈哈哈。”越重霄大笑出声,显然很有自知之明,“身外之物罢了,好也是穿,歹也是穿,能够蔽体就行。” 虞雁书不置可否,把化淤膏还给越重霄。 “我见郎君脸上也有淤伤,这药膏用起来不错,郎君也涂些吧。” “我吗?”越重霄抹了一把受伤的下颌,那股短暂消失的颓气又回到他身上,“我就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 虞雁书觑他一眼,将瓷瓶塞进他手里:“有药不用,偏要留着伤在脸上,郎君是要以此博我怜惜?” “糟了,被娘子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越重霄嘴上惋惜,面上却是浑不吝的笑意。 虞雁书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帐后,不忘嘱咐帐外之人:“郎君涂完早些歇息,我先睡了。” * 翌日清晨,鸡鸣声声。虞雁书赖床许久,睡到云鬓半偏,趿着绣鞋出来,灶上炊烟袅袅,越重霄正在烧火。 两人对视片刻,虞雁书折回屋内梳妆。 她竟把越重霄回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能怪她,都怪这人自己不着家。 一刻钟后,虞雁书收拾整齐出来。女郎墨发堆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身着青绿齐胸襦裙,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使得锁骨下方一粒殷红小痣格外惹眼。 越重霄望着女郎,一本正经道:“汤饼还未煮好,娘子不必着急,多佩几支簪子也无妨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定是存心的,虞雁书才不给他打趣自己的机会。 “家贫,一支簪子足矣。” 越重霄被噎回来,也不气恼,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怪我,没有本事傍身,唯有等着娘子带我飞黄腾达。” 虞雁书自然不会忘了她与越重霄的约定,百两赏钱只是杯水车薪,之后挣钱的法子还得仔细谋划。 用罢朝食,越重霄放飞云出去吃草,刚打开门便飞来一块石头,直冲他的面门。 越重霄侧首避开,还未开口,对方反倒破口大骂起来。 “叫那妖女出来!” 来人乃是一对男女,虞雁书出门一看,男人她不认识,女人却是此前悄悄帮过她的二娘。 二娘身材高大,两人站在一起显得男人又小又瘦,比二娘足足矮了半个头。不过这人力气惊人,哪怕跛了条腿二娘都拉不住他。 “你就是那妖女?”男人冲到门口,目光像刀子似的,把虞雁书狠狠剜了一遍。 越重霄身子一歪,正好将虞雁书挡住:“毛铁匠,扈二娘,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滚开,我要找的是这妖女。” “什么妖女,我怎么听不懂?还是你又喝昏了头?” 越重霄身量高,哪怕站得不直毛铁匠也得仰头看他,于是胸中怒火更盛,觉得越重霄存心羞辱于他。 “你少在这里装傻充愣,你与这妖女是一伙的。” 毛铁匠骂了半天,不知所云,虞雁书上前问扈二娘:“发生什么事了?” 扈二娘眼神闪躲,显然是极不情愿来的,但又拗不过毛铁匠。 “他得了怪病,认定是……是你做的……” “什么怪病,能否让我瞧瞧?” 虞雁书倒想知道,什么怪病能推到她的头上。 毛铁匠一听更加来劲,“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要看是吧,我让你看个够!” 说罢,毛铁匠把手按到裤腰上,扈二娘脸色涨红,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推了毛铁匠一把。 “别发疯了,整日怪这个怪哪个,怎么不怪自己?我看你这怪病就是报应……” 毛铁匠反手一掌,扈二娘的脸登时显出几根指印。 “丧门星!别忘了你能捡回一条烂命全靠老子。看不起我,难道你看上了这姓越的,要他做你姘头不成?” 毛铁匠口无遮拦,动手打人,虞雁书的眼神暗了几分。越重霄扣住毛铁匠的手腕。 “你想作甚?”毛铁匠眼睛一瞪,他的手动不了,嘴可不会罢休。 “我打我的女人,你急什么?除非你俩真有一腿!呦呵,放着家里的娇娘不睡,眼馋别人老婆,你这软骨头真是不要脸!” 毛铁匠的话越说越难听,越重霄略一用力,毛铁匠顿时嚎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都来看啊,越家狗贼要杀人啦!”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传了半个村子,马上便有几人闻声探出头来。 毛铁匠嚎得更加起劲:“都来看啊,这妖女给我下了诅咒,我来理论,越家狗贼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一顿好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无论什么时候,看热闹总是不嫌人多。 虞雁书按住越重霄的胳膊,示意他先 7. 花子巷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韩郴听到动静急急赶来,拦住要动手的村民,得亏他大小是个官身,平日又没少帮助乡里乡亲,众人这才卖他几分薄面,但却嚷嚷着报到官府,把虞雁书和越重霄抓起来。 韩郴自是不信妖女之说,不过这病既然不止一个人得,显然有传染危险,遂快马加鞭赶到衙门,将事情报与王得全。 “传染病?” 王得全“啪”的一声搁下筷子,滚圆的身子靠上椅背,“还不离我远些,你想让我也染上脏病不成?” “属下不敢。”韩郴依言后退,与王德全拉开距离,“这病从何而起、传到何处、有什么厉害之处,眼下一概不知,还请知州大人快些派人彻查。” “用你多嘴,你说的这些本官岂会不知?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两名衙卫,王德全命令他们:“去找两个医术好的大夫到白雾村,再沿着白雾村周边问问,还有没有人得了这种怪病。” 衙卫不敢耽搁,当即去办,傍晚时分回来禀报。 怪病确实能够传染,不止白雾村,粗略一算,竟有十来个村子都出现了这种病症。而且皮肤长出肉芽只是前期症状,再过几天肉芽就会溃烂流血,止不住碰不得,折磨得人寝食难安,哭爹叫娘。 明明才举办过花朝节,求了百花娘娘庇佑,怎么一转眼灵州出了这种怪病,这不是打他脸吗? 王德全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安抚百姓不要害怕,他已经命令全城大夫集中起来,商讨治病良方。 然而这边大夫还没摸到头绪,那边怪病已经潮水般蔓延开来,下了禁令都挡不住。 最先得病的人最惨,到了后期不仅高烧不退,浑身更是没有一块儿好皮。那副样子,真是比活死人还可怕。 王德全一开始还能强撑着出来演戏,后来身边一个婢女腕上现了红痕,吓得王德全当即闭门不出,对外宣称他累病了,如今正卧床不起。 * “嫂嫂,你没事吧?” 韩郴站在院内,用白布蒙住口鼻。从怪病被发现到现在半月有余,白雾村每多一个村民染上病症,众人对虞雁书的恨意就更多一分。在死亡与病痛的双重折磨下,他们对虞雁书是妖女的说法深信不疑。 方才便有几人一起过来,扬言烧死虞雁书才能解决怪病,为了拦住他们,韩城脸上身上都挂了伤。 虞雁书摇摇头,她也佩了面巾,大夫商讨至今,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蒙住口鼻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传染。 “我没事,韩郎君回去吧,待在这里村民只会连你一起恨上。” 韩城又气又无奈:“他们……他们就是太害怕了……哎,真不知这病要什么法子才能治住。” 越重霄坐在廊下,手中把玩那柄短刀,随口问道:“王德全那边如何了?” 韩郴撇嘴:“如今谁也见不了王知州,我也不知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现在由谁主事?” “根本没人,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连杀了染病之人以切断传染这种浑话都说得出来。” 越重霄将短刀抽出半寸,冷冷刀锋映出他半垂的眸子。 片刻之后,越重霄把刀推回鞘中,漫不经心地问:“好在州衙还没关门,你在里面,可知道这病最先在何处出现?” 韩郴点头:“毛铁匠非说嫂嫂害了他们,我才不信,特意跟兄弟们打听过了,第一个出现怪病的地方名叫花子巷,一来时间早于嫂嫂来灵州,二来嫂嫂从没去过那里,所以这事无论如何怪不到嫂嫂头上。” 虞雁书心中动容,向他道谢:“韩郎君多番维护之恩,雁书莫不敢忘。” “嫂嫂太见外了,当初霄兄救我一命,若是我帮嫂嫂几次就能还了恩情,真是让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虞雁书用余光扫过越重霄,这人还在玩刀,仿佛方才几句都是胡乱问的。 “韩郎君可知花子巷在哪里?” “嫂嫂问这个做什么?战败之后那里成了流民住的地方,眼下又是传染重地,清者自清,嫂嫂可千万不要为了自证清白过去。” 韩郴一天天操不完的心,对虞雁书再三劝告,最终也没告诉她花子巷在何处,还嘱咐越重霄看好她。 韩郴走后,虞雁书进屋翻出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看得飞云双眼发直,追着胡萝卜一通乱啃。 虞雁书摸摸它的脑袋:“好飞云,你吃了我的胡萝卜,能不能带我去花子巷?” 飞云晃晃耳朵,嚼得愈发起劲。 越重霄见状把短刀插回腰间,起身解了飞云的缰绳,无奈道:“你这馋马,自己吃得开心,欠了人情还不是要我来还?这下好了,我不得不带这位虞娘子去花子巷。” 谁会指望马儿回答问题,本来就是要问马主人的。 虞雁书达成计划,翻身跨上马背,越重霄见她动作利落,疑道:“娘子会骑马?” 轮到虞雁书居高临下看越重霄:“我何时说过不会?” 这倒是的,越重霄举手讨饶:“又是我不好,小看了娘子。” 虞雁书挽住缰绳:“我不劳你跟着同去,你只用告诉我怎么走。” “娘子人美心善,在下甚是感激,可惜我才答应了韩郴要看好你。” 虞雁书飞去一记眼风,又让他演上了,明明本来就打算去。 “上马。” “今时今日,花子巷恐怕是整个灵州最危险的地方,娘子当真要去?” 越重霄望着马背上的女郎,如同初见那日,她的眼中没有丝毫退让。 “去,坐以待毙更危险。” * 花子巷地处弯月五塞与灵州城之间,早已没了巷的模样,目光所过之处只见断壁残垣,最好也不过是支个草棚,勉强遮阳避雨。 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人人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或坐或躺,好像马上就要随着破败的环境一起腐烂。 虞雁书下了马,后背仍是热的,也不知越重霄是何体质,体温竟比常人高出许多。难怪他总是一身单衣,夜夜都去河里洗漱,虞雁书原以为他是图方便,现在才晓得他是降温去了。 转过拐角,花子巷的全貌撞入眼帘,虞雁书顿住脚步,热意忽地被冷意取代......这里哪像活人 8. 人之祸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三根银针细如牛毛,寒芒闪动,眨眼便被冷面女郎扎到张老婆子头上。 不过须臾,张老婆子呻|吟一声,竟然真的喘过一口气来。 “阿婆?阿婆!你醒了……” 张老婆子艰难地转动眼珠,认出趴在床边的孙女,虚弱地叫了一声阿娆。 阿娆闻言哭得更加厉害:“阿婆,我还以为……以为你已经……” “把这个给你阿婆服下,可以多留她两天性命。”冷面女郎递出一只瓷瓶。 阿娆忙不迭接下,听见女郎后半句话,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女菩萨,求你救救我阿婆,我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听你使唤!” 女郎神色淡淡:“我不是女菩萨,我叫满庭芳,是位大夫。” “满、满大夫,求你救救……” “我不是正在救吗?” 满庭芳拔出银针,擦拭干净放回药箱,“我问你答,可还记得她在染病之前去过哪里?” “阿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且在那段时间因为受了风寒昏昏欲睡,根本不曾出门。” “吃过喝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没有?” “我们没钱去看大夫,所以阿婆不曾吃药,至于食物,只有野菜、树皮……运气好些能在城里讨到食物。我们这些流民想要活命,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虞雁书听着两人对话,心道这位满大夫与她想到一处去了,想从源头入手解决问题。 “只有这些?” “是……” 满庭芳蹙起眉头,若是如此病因就难寻了。 “娆娘子,我也有一事想问,在此期间你一直与你阿婆待在一起吗?” 阿娆一时不解虞雁书是何意:“娘子指的是?” 越重霄补充道:“你会去城里讨生计,那你阿婆是一人待在家里,还是有人帮忙照看。” 阿娆摇头:“阿婆有病在身,我怎会放心她孤身一身,每每出去,都要央求邻居帮我照看一二。” 二人问罢,满庭芳已然明白过来,追问阿娆:“都有哪些人,带我去见他们。” 阿娆能托的人,也就左右两户邻居,满庭芳一一问过。 左边答曰听见屋里有动静便会进去看看,帮着张老婆子翻身小坐;右边答曰到了晌午,就将阿娆留的吃食端给张老婆子,尽管清汤寡水,也比让病人饿着要好。 两户都是好心肠的人家。满庭芳进了右边邻居的破屋,目光沿着地面上的一线血迹缓缓移动,最后停在藏在角落里的瓦罐上。 “这是什么?” 邻居压低视线,“讨回来的剩饭。” 满庭芳又看邻居一眼,对方不敢与她对视,只道:“我这里味道不好闻,几位快出来吧。” 满庭芳没作声,径直走向瓦罐。 这户邻居并未染病,露出来的皮肤也无外伤,地上却有血水滴落的痕迹,尽头正藏在那瓦罐底下。 邻居见她要看瓦罐,急着阻止,然而为时已晚。盖子揭开,酸臭之气顿时扑面而来,罐中堆着几块红黄相间的腐肉。 邻居面色发白,一把夺过盖子扣上,结结巴巴地解释:“那天我去山上,碰巧撞见一头踩到兽夹的野猪,这是那些猪肉……” “野猪的油脂乃是白色,你这罐中的肉,油脂却是黄色。” “是吗?你看错了吧,它就是白的。” “既然如此,你再打开让我看看到底是黄是白。” 满庭芳步步紧闭,邻居的额头沁出汗珠,硬着头皮答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这些肉臭了,人家扔的时候被我捡了回来,我也不知到底是哪种动物……” “撒谎。”这些肉拿回来时还有血水滴落,可见还算新鲜,腐烂是装入罐中之后才发生的。 满庭芳目光凌厉,直盯得邻居无处躲避。 “这些肉,是人肉,对不起?” 满庭芳道破真相,阿娆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邻居:“你杀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邻居两眼发红,胸膛剧烈起伏。隐藏许久的事情被人一语揭破,他的心里竟然隐隐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这些肉是我从乱葬岗得来的。” 没有饭吃就会死,可是他不想死,活人帮不了他,死人能帮他。 近几个月,他一直趁着夜色偷偷跑去乱葬岗蹲守,碰到新鲜的死人就割了他们的肉包好,再挖个坑把他们埋了。 阿娆请他照看张老婆子,他没多想就答应了,反正他也只在夜里出去。 看见张老婆子躺在床上,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吃食却只有清水煮野菜,他一时心软,盛了半碗煮好的人肉端来,喂给张老婆子吃下,事后没对任何人提起。 “我没杀人,我没害任何人!”邻居死死抱着瓦罐,他已经忘了吃第一口人肉时是什么感觉,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简直想把肠胃都吐出来。 “你以为我想吃吗?我没钱没家,官府也不管我……不吃人肉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阿娆瞳孔震颤,一想到阿婆也吃了人肉,不由得脊背生寒,人怎么能吃人呢…… 满庭芳深吸口气,抛下屋内众人,头也不回地走向花子巷外。 “满大夫,请等一等。” 虞雁书追出去,满庭芳回头看她,眉眼比之前更冷:“叫我作甚?” “你已经知道怪病从何而起了吗?” “你不是也猜到了。” 饥寒迫,人相食,违天道,疫病生。 “满大夫是否有了治病头绪?在下粗通农术,对各类药用植物也算熟悉,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全力以赴。” “我不需要。”满庭芳一口回绝。“离我远点。” 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越重霄说的。 虞雁书望向身旁的人,越重霄蒙着面,满庭芳既然认出了他,想来与他有过接触,对他的样貌十分清楚。 “你认识她吗?” 越重霄也在思考此事,只是他对满庭芳确实没有印象。“说起来,以前灵州有位神医也姓满,不知与这位满大夫有没有关系。” 虞雁书留了银子给阿娆,尽管满庭芳性情冷漠,虞雁书却很相信她的本事。 或许再过几天她就能研究出治病的方子,希望张老婆子能够撑到阿娆给她买药。 *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此后一连几天雨水时断时续,天上始终没有放晴。 虞雁书盯着屋顶,总觉得会漏雨,于是撑开纸伞遮在装书的木箱上面。 “娘子放心,这屋顶我亲自修过,绝对不会漏雨。” 自从怪病爆发,越重霄便一直待在家里。虞雁书看他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翻来覆去地摆弄短刀。虞雁书不看他的时候,他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虞雁书能看见的地方。 比如现在,虞雁书刚撑开纸伞,越重霄就来安慰她放宽心。 “我很放心。”虞雁书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把伞遮了上去。 好敷衍的女郎。越重霄抱起双臂:“箱子里是什么?娘子如此宝贝。” “黄金屋,颜如玉。” “这些就是让娘子‘粗通农术’的书?” “是,也不是。从前读过的书都在家中,没能一并带来灵州,这些是我自己写的。” 两人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韩郴兴冲冲的声音:“霄兄,嫂嫂,有办法了!” 韩郴伞都没打,冒着毛毛细雨飞奔过来:“太好了,大夫 9. 江里草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济世堂是灵州最有名的医馆,东家医术高超,心地善良,行医时身边总跟着位清秀的小药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人却伶俐得很。有时东家忙不过来,小药童竟然也能帮着诊治病人,开的方子有模有样。 无论富人穷人,生了病总是第一个想到济世堂。富人相信它的医术,穷人则是没有办法,只有济世堂愿意免费为他们看病。 过了几年,东家身体越来越差,身边反而没了药童侍立。所谓医者难自医,他总劝慰病人放宽心胸,自己却时时挂念天下受苦之人,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如何能不病体缠绵。 有人注意到药童不在,问起来东家也只笑着含糊过去,时间久了,众人也就渐渐忘了。 景和十五年,越含英败给牙族,投降献出弯月五塞,灵州骤然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下,夜夜挽歌缥缈,凄凄惨惨,直至天明。 济世堂东家一面开馆治病,一面竭力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堂中伙计思虑再三,劝他也为自己想想,就算济世堂之前攒了些许银子,也不可能填上连朝廷都填不上的战乱窟窿。如今这情景,保全自己才是正道。 “至德行本,善医济世。”?东家何尝不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可是要他视而不见,他做不到。 “我开这济世堂,不正是为了‘济世’二字吗?” 一切果然如那伙计所说,银子流水般的花了,济世堂却随着东家的身体一起衰败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关门大吉。 三个月后,济世堂重新开张。东家却不再是那位东家。 满庭芳端坐廊下,一帘雨幕将她与站在院中的虞雁书隔开。 “虞娘子请回吧,如今满仁义才是济世堂东家,药价几何他说了算,虞娘子找我是找错人了。” 虞雁书撑伞独立雨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满庭芳的住处。满庭芳不想与她过多接触,更不准越重霄踏进她的的院子。 听见逐客令,虞雁书并没有走,只是问:“满大夫真的能对这一切袖手旁观?” 满庭芳听了冷笑。 “我能不能与你何干?这天下不平之事、无耻之徒何其多,我管不得,还躲不得?” 虞雁书握紧伞柄,良久才道:“满大夫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屑与我为伍。” “我对你没有意见。”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恶心。”满庭芳霍然起身,忍耐已达极限。 “你牺牲自己的幸福嫁越重霄,成全的却是虞连山的美名;我研究药方拿给满仁义,转头就成了他一人的功劳;我阿耶开办医馆免费收徒,苦心培养徒弟成才,可他们倒好,只因阿耶收留难民妨了他们挣钱,父亲一去他们就转而投靠满仁义!” “简直令我作呕。”满庭芳眼里跳动着两团火焰,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对你没有意见,我只是不想再与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虞雁书能感受到满庭芳的怒火,因为这火,也烧在她的胸中。 “满大夫觉得这样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 “那你觉得你阿耶做错了吗?” 满庭芳沉默。虞雁书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满大夫没有做错。” “既然没错,为何退让的是我们?” 这句话,虞雁书对满庭芳说,也对自己说。 满庭芳的怒火渐渐退了下去。 虞雁书执伞走向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台阶的距离。 “德不孤,必有邻。”?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来的路上,我向百姓打听,每一个人听到你阿耶的名字,都会发自内心地对他表示尊敬。” “满大夫,虽然那些学徒忘了你阿耶的恩情,但有更多的人记得。” 虞雁书说完想说的话,转身走向院外。越重霄从始至终候在门口等她。 见虞雁书出来,越重霄微微勾唇。细雨濛濛,落在郎君的黑衣之上不显一丝痕迹,只是鬓发湿意明显,脸上也沾了水汽。 “等等。” 满庭芳跨过台阶,走进细雨之中,这次是她叫虞雁书,“虞娘子,请等一等。” * “满仁义是我二叔,少时与我阿耶一起学医,但他吃不了苦,很快弃医从商转做药材生意,后来因为灵州战乱断了财路。父亲去后,满仁义联合堂中坐诊大夫霸占了济世堂,可惜他不仁不义,当了东家行事不正,济世堂很快就被别的医馆比了下去。” 满庭芳请虞雁书进堂屋,斟了两杯清茶,继续说道:“我能写出治疗疫病的方子,但却无法凑齐全部药材,不得已去找满仁义。他嘴上答应与我合作,转头就拿着方子去见了王知州,把事情全说成自己一人做的。” 虞雁书听她说完,道:“总归方子是你写的,若是由你出面联合其他医馆能不能解决药材问题?” 满庭芳叹了口气:“恐怕不能。总共十二味药材,其中十一味都不算难得,唯有一味江里草只生在江南水乡,且要以新鲜植株入药,这就意味着三天之内必须把江里草从江南运到灵州。” 满仁义本就是做药材生意发家的,自然有货运门路,况且他已经与王得全勾搭在一起,算准了别人都没办法,所以才敢把药卖到十两一副。 虞雁书的思绪转了一轮,破局关键就是这味江里草。 此物生在水中,长速极快,每到春暖花开之际便会一片一片蔓延出去,甚至能把水面铺满,单论起来根本算不得名贵之物。 偏偏治疗怪病必须要用新鲜的江里草,而它一旦没了根茎就会迅速失水枯萎,若是连带根茎一起采摘,将其放在水箱中运输,那么整条货船也装不了多少东西。 细细想来,确实费时费力。 满庭芳咬了咬牙,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虎威将军姜同光,听闻他为人正直,若他能够出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没有用的。”越重霄忽然开口,因为虞雁书的关系,他被准许站在廊下,好歹不用再淋雨了。 满庭芳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虎威将军确实铁面无私,只是他掌军事,王得全掌政务,这是圣上赋予的权利。不在其位,难谋其职,他便是想管,也没法轻易越过王得全。” “如果他就是愿意管呢?并非人人都像你越家一样,弃百姓于不顾。” 越重霄没再开口说话。 虞雁书将饮尽的茶水蓄上,递给满庭芳:“江南多水,但却不是每片水里都会长江里草。” “什么意思?” “既然货运这路走不通,那就不走——我要让江里草长在灵州。” * 济世堂门前人头攒动,自打满仁义接手医馆,还是第一次如此热闹 10. 水生木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你们两个都说方子是自己写的。” 济世堂内,王得全嵌在檀木椅里,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问道:“谁在撒谎?若是让本官查出来,可不会轻饶了他。” 满仁义与满庭芳各执一词,王得全便借了济世堂就地审案,门外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嘴上不说,心里都希望满庭芳赢了这桩案子,好让王知州狠狠惩治满仁义。 韩郴站在椅子后面,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好不容易在医馆角落里找到虞雁书,赶紧隔空向她使眼色:嫂嫂,你让我想办法把王知州带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与满仁义蛇鼠一窝,怎么可能公正断案? 虞雁书回给韩郴一个放心的眼神。韩郴如何放心得下,可是他又无计可施,只能强装镇定,内心默默祈祷。 满仁义上前一步,躬身向王得全行礼:“知州大人,怪病爆发以来,济世堂听从您的命令,日夜研究治病方法,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王得全嗯了一声。 “得知第一例病症出现在花子巷,草民当即决定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亲自前往,查出怪病缘由。幸好在百花娘娘和您的庇佑下,草民平安归来,连夜写出方子给您过目,这些您也是知道的,草民怎么可能撒谎?” 满仁义说的头头是道,王得全随手把茶盏搁到桌上,下巴微抬,睨着满庭芳:“你呢?你的方子怎么来的?” “回禀知州大人,民女去了花子巷,发现了疫病起因,这才写出正气汤的方子。满仁义得知之后假意答应提供药材,从我手中将其骗走。” “一派胡言,你分明是在照搬我说的话!” 满仁义拔高声音,挥袖扫向门外,邀请百姓给他评理:“诸位听听,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满庭芳并不慌张,问满仁义:“你何时去的花子巷?与谁同行?” “二月廿二,只我一人。那种危险之地,我怎能让平儿随我同去?” 平儿是满仁义的小厮,闻言赶紧小跑上前为满仁义作证:“我们东家确实去了花子巷,我也想去,被东家劝了回来。” “第一位患者是男是女?” “是位婆子。” “疫病因何而起?” “因为这婆子胆大包天,竟然敢吃人肉。” 满仁义对答如流,显然私下做了准备。“我也想问问你,贤侄女,你去花子巷又有谁能作证?这次可不要再学我说话。” “我能。”虞雁书应声走出人群,王得全见她出来,咧开嘴角,方才他就一直在找虞雁书的身影,只是碍于人多不好表现出来。 “原来是百花娘子,你不是韩郴的……什么什么亲戚,与这位满娘子也相识吗?” 韩郴把头埋了下去。 虞雁书挑重点回答:“二月廿二我也去了花子巷,只见到满庭芳大夫,不曾见过满仁义大夫。” “大人,她的证言不能相信。”满仁义急急打断虞雁书,“她与满庭芳相识,自然会向着满庭芳。而且她又不会医术,去花子巷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平儿的证言也不能信。”虞雁书并不与满仁义争论,只说自己该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众人听得出来。 围观百姓窃窃私语,都觉得虞雁书说的没错。王得全略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你二人谁还有别的证人?” “回禀大人,草民那天去得匆忙,确实没有别的证人,只是这方子千真万确是我先交给您的,总不能因为满庭芳和这位娘子联合起来说了几句话就怀疑我吧。” 满庭芳微微一笑:“二叔,你就算去得再匆忙,也不至于没有任何人看见你的身影。” “我说没有便没有,你以为我跟你那早死的阿耶一样,偏爱装模作样?” “是吗?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听见满仁义侮辱自己的父亲,满庭芳冷下眸子,目光如有实质,看得满仁义忽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能为满大夫作证。” 人群后方响起一道清凌凌的女郎声音,众人寻声去看,只见张老婆子被阿饶扶着缓缓走来,她的伤口结了痂,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看面色,绝对想不到不久前她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阿饶扶着张老婆子站定,昂首挺胸说道:“我能为满庭芳大夫作证,是她救了我的阿婆。” 满仁义呼吸一滞,惊疑不定地望着二人:“你、你们……” 阿饶瞪他一眼:“至于这位满仁义大夫,你从未去过花子巷,自然不认识我,更不认识我阿婆——诸位父老乡亲,我阿婆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了人肉,这才遭此劫难,满仁义根本不了解情况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他才是撒谎的骗子!” 哪个证人能比得上当事人更有说服力?阿娆与张老婆子的到场,让满仁义的说辞瞬间站不住脚。一想到满仁义偷了治病方子又坐地起价,百姓压抑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把钱还给我们!” “知州大人,请您一定严惩满仁义。” …… 满仁义自知理亏,把心一横,直指满庭芳的身份。 “是她用钱收买了这两个贪财的婆娘,私底下串了口供污蔑于我。你们也不想想,她一个闺阁女郎,就算真的去了花子巷,又怎么可能写得出治病的方子?我可是济世堂的东家,整个灵州属我济世堂医术最高!” “我是女郎,我也是大夫。”满庭芳回身面向堂外百姓,“我阿耶名叫满仁孝,乃是济世堂前任东家。我自幼便作药童打扮跟在阿耶身边,我的医术,是我阿耶手把手教出来的。” 满庭芳将在场的人一一看过,这里面的许多面孔她都在曾在济世堂见过。 “陈娘子,每到开春你常因为花粉皮肤红肿,如今好些了吗?” “周郎君,熬夜读书伤眼,我为你写的方子可还有用?” “还有这位阿翁,我记得你的右腿膝盖总在下雨时疼痛难忍,当时我不知如何为你诊治,如果你不嫌弃,现在我可以尽力一试。” 几人睁大眼睛,紧紧盯住面前的女郎,她说的没错,这正是他们的病症。 片刻之后,陈娘子啊了一声:“没错,你是满神医身边那位药童,你的眼睛我记得!原来你是女郎,当初你忽然消失不见,我还向满神医打听过你。” 满庭芳向她点头致意:“我当时年纪小,扮作郎君,大家只会以为我生得清秀。及笄之后,阿耶不许我再抛头露面,所以我才离开了济世堂。”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陈娘子又惊又喜,一连说了几遍,想起满庭芳正在与满仁义对簿公堂,随即站出来向王知州保证。“满大夫给我开的药,治好了我的皮肤毛病,如果不是她,我每年春天都要躲在家里。满大夫绝对不是骗子,她是满神医的女儿,她才该是济世堂的新东家。” “满仁义不仁不义!” “满仁 11. 甜如蜜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她与越重霄是夫妻? 王得全先是大惊,随后大喜。越重霄?那比嫁个残废还不如。 发现王得全表情微妙,满庭芳抢先开口:“知州大人,虞娘子乃是因为婚约所迫,才不得不与越重霄有了瓜葛。此次灵州不幸遭逢疫病,虞娘子不顾危险查找病因、培植药草,于我更有大恩。我可以担保,虞娘子的品性绝非越家等人可比。” “什么劳什子婚约,大人有所不知,草民却与此二人是同村,亲眼见到他们亲密非常,恩恩爱爱。她若真的品性高洁,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行径?” 满庭芳想替虞雁书与越重霄划清关系,毛铁匠偏不如她的意。 听他说的振振有词,虞雁书倒也不是愤怒,只觉得无语,这人用哪只眼睛看见她与越重霄恩恩爱爱了? 满庭芳最恨卑鄙小人,毛铁匠的行为与满仁义如出一辙,她岂不会不知毛铁匠是何用心?自己无能,就拿别人的身份做文章,真是无耻至极。 “知州大人,此人公然愚弄于您,其心可诛,请快将他拿下严加惩治。” 满庭芳眉目凛然,奏请王得全。毛铁一听匠顿时跳了脚:“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知州大人才刚说过,虞娘子做什么都孤身一人,到处不见她那所谓夫君的身影,这就是你说的恩恩爱爱?是你空口白话可信,还是知州大人亲眼所见可信?” 满庭芳一面说着,一面绕着毛铁匠走了一圈,这几日她也曾与虞雁书谈到过毛铁匠。“白雾村连同附近几个村子,数你病症最重,可见你是那个传染了大家的人,只是,你的病又是怎么得上的呢?” 毛铁匠心头一紧,低了声音嘟囔:“突然扯到我做什么,我怎知哪个倒霉催的传染了我......” “你当真不知?”满庭芳压下目光,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怪病爆发之前你去过花子巷,带了病回到村里,传染给其他人。” “我去花子巷作甚?你少血口喷人。” “花子巷住的都是流民,为了活命,她们要比常人付出更多......你去那里,是为了花更少的钱满足你的□□。” 被当众揭了遮羞布,毛铁匠恼得面红耳赤,谁能想到他睡的那个小娘染了怪病,害得他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好不容易凑钱买了副药,转头虞雁书竟然卖起了更便宜的,真是气煞他也。 “我呸,你害了人家扈二娘不够,还跑出去犯下淫事连累大家,我看你才该滚出白雾村!”这人骂的真情实感,虞雁书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因为妖女之事与毛铁匠争论不休的那位郎君,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王得全已经有了打算,抬手制止场闹剧,斥责毛铁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①,虞娘子为人清白,被迫嫁与越重霄并不是她的错,一切事情本官自有论断,何须你来搬弄是非?” 毛铁匠缩着脑袋,不敢反驳。王得全又宽慰虞雁书:“娘子明珠蒙尘,本官甚是心痛,若是娘子遇到什么委屈,只管来找本官,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说着,王得全快要摸到虞雁书手上。虞雁书后退一步避开,顺势向他福身道谢:“多谢知州大人,买药的队伍还排着,恕民女先告退了。” 王得全摸了个空,略有些失望,很快又乐呵起来,肆无忌惮地盯着虞雁书的背影。 越重霄哪有福气享受这等美人,一个人人喊打的叛贼,残了、死了、失踪了不是很正常?王得全腹下火热,虞雁书,早晚是他的掌中之物。 * 有满庭芳坐堂,疫病风波渐渐平息下去,雨水也是,可惜就在放晴前一天,屋顶漏了。 虞雁书听见雨打伞面的声音,匆匆披衣起床,好在书箱被遮得严严实实,没让雨水顺着缝隙沁进去。 再看旁边那位曾经信誓旦旦保证不会漏水的郎君,好似全然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一本正经地竖起拇指:“娘子料事如神,在下佩服。” 虞雁书给箱子挪了位置,毫不留情地拆穿越重霄:“明日我要看到屋顶被修好了。” “遵命。” 越重霄一口答应下来,翌日一早果然开始忙活。 久雨初晴,天色清新透亮,虞雁书搬来凳子坐在院中,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果子,一边监工。 家中没有梯子,全靠越重霄身手矫捷,借着院墙轻轻一踩,飘然落在屋顶之上。 “劳烦娘子帮我看看,漏水的地方可是这里?” 郎君迎风而立,玄色外袍被他系在腰间,勾勒出一把劲瘦细腰,看着韧性十足。轻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的胸膛上几道不知名的交错伤痕,破坏了那本该完美的躯体。 虞雁书抬手搭在眼睛上方,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刺眼,她竟然觉得越重霄的蜜色肌肤光泽莹润,比一味的白更有看头。 “正是那里,郎君且小心些。” 虞雁书心情愉悦,咬了一口果子,认真行使监工之责——光明正大地盯着越重霄看。 瓦片被一一揭开摞到一旁,越重霄把干稻草和泥和到一起,均匀抹在房顶之上,以此挡住裂开的缝隙。 做完这些,越重霄又检查了别处,若是有瓦片松动或者漏水迹象,便顺势也修一修。 一直忙到日头高升,郎君额上挂了一层薄汗,虞雁书见他做活仔细,于是挑出一只鲜红饱满的果子,冲着房上的人招手。 “来歇歇吧,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还剩最后一处。”越重霄随意用手背抹了把汗,“我修好再下去,娘子若是觉得日头晒人就回屋吧。” “巧了,我也只剩最后一个果子,郎君若是不来,那我可就吃了。” 女郎素手纤纤,衬得果子更红,越重霄看了一眼,忽然就被勾起兴趣。倘若把它咬在口中,舌尖绽开的滋味一定十分美妙。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越重霄足尖一点,跃下屋顶,犹如玄鸟展翅一般稳稳落在虞雁书面前,瞬间便将她整个人都笼在自己的身影里。 虞雁书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正正好撞在越重霄的胸口。离得近看,他的胸膛更显开阔,如同山岳,虞雁书莫名耳根一热。 这人,下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给你。” 不过短短一瞬,虞雁书已经收拾好心跳,把果子递到越重霄面前。 越重霄想接过来,只是他两手沾满泥巴,根本没法去碰果子。 虞雁书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故意又把果子往前送了些许,反正手脏的人也不是她。 “娘子真是……”越重霄垂下眸子,遮住眼底促狭,乖乖伸手去拿果子。 然而就在碰到果子的前一刻,越重霄忽然手势一转,握住虞雁书的手腕,就着女郎的手咬了一口果子。 “越重霄!” “在呢,在呢。” 越重霄坏心得逞,飞身上了房顶,只剩衣摆垂下来晃晃悠悠。 再看女郎雪白的腕子上印了一片泥手印,恼得双颊粉红,美眸潋滟,仰头冲他撂下狠话。 “你有本事就别下来!” * 午后静谧,连风都懒得再吹,虞雁书将椅子挪到廊下,手捧书卷静静阅读。 越重霄席地坐在女郎脚边,小心翼翼问她:“娘子真的不生气了?” 12. 惊夜宴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越重霄叫第二声时虞雁书就醒了,不想理他,只装作没听见。 越重霄在帐外自言自语:“白日娘子提起冰块难得,我一直记在心里,以至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虞雁书翘起嘴角,心道,那条长凳能躺着就不错了,如何辗转反侧。 “结果娘子你猜怎么着,真让我想起白雾山内有一处洞穴,其内温度之低可以滴水成冰,娘子若是有兴趣,我现在带娘子去瞧瞧可好?” 四下无声,月华如水,一直得不到回答,越重霄难免有些失望:“原来娘子不想知道山洞位置,那便算了,我不会再提了。” 说罢,郎君叹了口气。 纱帐那端终于响起一道闷闷的声音:“郎君非得三更半夜带我去吗?” 越重霄故意引得虞雁书开口,却偏要装出正经样子:“是的,明日我多半又要出门,也不知几时能回,兴许回来之后又忘了。正好现在不困,娘子快些起来随我上山。” 这人绝对是存心的,奈何虞雁书确实需要解决冰块问题,只得起身穿衣,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让他得意一次。 越重霄手提灯笼,与女郎并肩,称赞她道:“娘子此等魄力,他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虞雁书拢紧披风御寒,“借郎君吉言,届时必定不忘郎君恩情。” 两人互逞口舌之快,开门出了院子。 星斗满天,树影朦胧,夜色如同一张大网从四面包裹而来,虞雁书悄悄向灯笼靠近了些。 越重霄忽然生出一丝后悔,山路难行,这般黑的夜色,他不该带虞雁书上山。说来也怪,好端端地,他怎么幼稚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越重霄脚步迟疑,虞雁书问他,“你莫不是在诓我,根本没有那个滴水成冰的洞穴。” “有的,只是我想……” “抓贼啊!快来人啊,抓贼啊!” 喊声骤起划破黑夜,越重霄话未尽身先动,一手将虞雁书护在身后,一手扣住腰间刀柄。 “站住,站住!” 喊声更近,竟然是朝着两人这边来了。越重霄把灯笼交到虞雁书手中,抽出短刀迎了上去。“娘子回去,把门关好。” 虞雁书退到门边,越重霄已经拦住贼人,两道黑影瞬间缠在一起。在他后面,另有一人踉踉跄跄跑来,晃了两下跌坐在地。 虞雁书拧起眉头,那人倒了就没再起来,一直躺在地上挣扎,似乎受伤不轻。再看村里已经陆陆续续有灯亮起,是村民被吵醒了起来查看情况。 就算这贼人再厉害,也抵不过一个村子。虞雁书稳住心神,提灯赶到受伤那人身边,伸手一摸,一片濡湿,他流了不少血。 虞雁书脱下披风,问他:“你的伤在哪里?” 那人指指腹部,虞雁书赶紧用披风按住他的伤口帮他止血。 “不,不,扶我起来……”那人使劲摇头,紧紧抓住虞雁书的胳膊,“扶我起来,别让他跑了……” “别动。”虞雁书一时不备,被扯得趔趄,那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力气,竟然真的站了起来,扑向还在打斗的两人。 “把东西还给我!” 等等,这个声音......虞雁书记起来了,他就是那天冲进院子拍门的醉汉。 贼人原本落了下风,马上就要被擒,见状把刀一转对准醉汉,逼得越重霄不得不回身去救,正好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啊!”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贼人捂住眼睛满地打滚。虞雁书拍拍手,刚才撒的一把辛藤粉末她用了十足的量,有这贼人受的。 越重霄被女郎惊到,见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娘子真是勇气过人。”又见她时刻随身带着辛藤粉末,不免有些汗颜,“娘子在防谁呢……” 受伤那人爬到贼人身边,拼命翻找他的衣服,嘴里不停重复:“还给我还给我……” 贼人疼得发狂,急火攻心,摸到掉在地上的匕首往前一送,“去死吧你!” * 刀尖没进□□,发出噗的一声,再拔出来,鲜血四处飞溅。 王得全魂飞天外,死死拉住一名歌女挡在身前,“来人,来人!” 宴席一片狼藉,十余名蒙面杀手破窗而入,手起刀落解决衙卫,杀气齐刷刷指向首位。 “救命啊,有刺客!”王得全骇得嗓音都变了调,将将喊出一句,却听一声闷哼,一道人影应声倒在他的脚边。 那是与他一同赴宴的同僚,此刻双眼圆睁,尖刀穿胸而过,已然毙命。唯有死亡来临的恐惧,仍旧深深刻在他的眼中。 见这一幕,王得全两眼一翻,好险没晕过去,连滚带爬地扑到雅间外面,“来人啊,有刺客!” 闻声赶来的衙卫终于上了二楼,一队护住王得全,一队冲进雅间,然而里面除了几具横倒的尸体,再无蒙面杀手的影子。 “追……给我追!”王得全惊魂未定,回过神来立刻怒火中烧,“本官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今夜本是为了快活,灵州疫情得解,王得全写一封折子递到晟京,便成了他的大功一件,于是在听风楼设下宴席,叫来一众同僚饮酒作乐,不醉不归。 酒酣耳热之际,王得全发现席间弹琵琶的那名歌女竟有几分像虞雁书,遂把人搂到怀里。 “美人唱的这支曲儿真好听,本官此前竟未听过。” “回禀知州大人,这是枕梦居士的新作,名唤《花心动》。”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 “原来是他呀。”王得全被美人亲自喂了杯酒,心情大好,咿咿呀呀地哼了起来,“帘卷青楼……象床稳……浪翻红绉……好,好!接着唱完给本官听听,诶,就坐在本官怀里唱。”① 众人笑得更加畅快,歌女柔声应下,正要去抱琵琶,蒙面杀手却在此时闯了进来,转眼欢笑变哀嚎,宴席变炼狱。 王得全彻夜未眠,瞪着两只眼睛等到天明,衙卫只带回来一具尸体,其他杀手全都逃了。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王得全气得摔了茶盏,踹了椅子,“本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只会吃饭的草包废物。” 衙卫个个把头低着,大气也不敢出,王得全脑袋冒火:“都哑巴了?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衙卫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知州大人,属下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依属下之见,这件事情可以交给韩郴去做。” “韩郴?” “没错,咱们州衙通缉令上的逃犯,十个有九个都是韩郴抓回来的,可见他本事过人,让他去抓杀手最合适不过。” 王得全若有所思,扶着桌子准备坐下,衙卫见状赶紧搬起倒地的椅子,递到他的屁股下面。 “陈四,你倒机灵。” 王得全眼睛一转,想出一条一石二鸟之计:“去把韩郴给我叫来。” 没过多时,韩郴到了。 “知州大人,您找我?” 王得全掸掸衣摆,调整到舒服的坐姿,慢悠悠道:“韩郴,你可知罪?” 韩郴被这一声质问砸得头脑发懵:“属 13. 心火焚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越重霄与韩郴才去州衙,满庭芳便来了。半宿未睡,她仍精神饱满。 “虞娘子,我打听到你住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满庭芳已经换回女郎妆扮,雪肤乌发,杏眼桃腮,使人见之移不开眼。 虞雁书望着她,女郎回她一个微笑,虞雁书这才察觉满庭芳最大的变化不在外表,而在内心。她的眉间冰雪消融,恰似春水温柔。 “请进,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满大夫见谅。” 虞雁书把人请进院中,满庭芳也不见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 “是挺鄙陋,被迫跟越重霄绑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你有想过离开他吗?” 虞雁书眨眨眼:“你要帮我和离?” “这个有些难办,我朝只许男子休妻,不许女子休夫,若想和离得去州衙请求知州裁决,让你去求王得全还是算了吧。” “那满大夫的意思是?” 满庭芳并起手指,以手作刀:“我帮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 虞雁书:“……” 虞雁书:“谢谢,暂时不用。” “好吧,等你用的时候再告诉我。”满庭芳似乎有些失望。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那倒不是,我来是想问,虞娘子有没有兴趣入股济世堂?” 一瞬间,虞雁书的耳边安静至极。 只听满庭芳继续说道:“我也要做药材生意,而且要比满仁义做得更好。虞娘子精通农术,对于药材种植、采摘、保存、运输定然比我知道得多,我与其去请别人,不如来请你。” “满大夫相信我?” “信任是相互的。” “入股要出多少银子?” 满庭芳对虞雁书的回答早有预料,偏要故意再问一句:“虞娘子不再考虑考虑吗?” “考虑好了。” “好极。我知道你现在没钱,所以暂且替你垫着,待到生意盈利你我五五分账,你再把钱给我,如何?” “满大夫让我占了便宜,我还能如何,只能赶紧答应。” 满庭芳绽出笑颜,神采飞扬:“我可不做赔本生意,想占我的便宜,虞娘子还要多花些心思。” “定当全力以赴。” 两人一拍即合,坐在一处将合作之事细细商量一番,心中大概有了估量,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满庭芳起身告辞。 “堂中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虞雁书送她出门,恰好碰见越重霄与韩郴回来。 韩郴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两位女郎,一人出尘,一人秀美,俱是风采卓绝。 “你是……满大夫?” 走到门口,韩郴终于认出满庭芳,挠挠头道:“你这样打扮真像女郎……” 满庭芳别过一缕散乱的鬓发,没好气道:“什么叫像,我本就是女儿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郴面上窘迫,暗自后悔自己笨嘴拙舌,他明明是想夸满庭芳好看来着。 可惜后悔也没有用,满庭芳已经越过他往村外走了。 微风吹起女郎衣带,依依不舍,好似挽留。 阿耶,我明白你是为了保护我,但是从今以后,我要以女郎的身份行医经商。 满庭芳走得坚定。德不孤,必有邻。她已经遇见了那位跟她走同一条路的娘子。 阿耶,她叫虞雁书。 * 小院之中。 “有线索吗?” “没有。” 韩郴握紧拳头:“怎么办啊?” “王得全在做什么?” “看戏。” 韩郴双手掩面:“怎么办啊?” “你有何打算?” “再找。” 韩郴扯住头发:“怎么办啊?” 虞雁书和越重霄说完了话,一人抓住韩郴一只手腕。 韩郴满腹委屈:“怎么办啊?” 虞雁书道:“事已至此。” 越重霄道:“先吃饭吧。” 韩郴:“……” 韩郴:“好吧,我是饿了。” 三人简单用过午饭,韩郴继续唉声叹气:“嫂嫂,实在不行我去认罪好了。” 虞雁书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敢刺杀王得全,幕后之人肯定会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所以,还是只能从刺客入手。 女郎目光微动,越重霄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主动与她分享线索。 “那名刺客其实不是被衙卫杀的,他的腿上中了一箭,眼看快被追上,于是立刻咬毒自尽,其他刺客没有任何要救他的举动,可见行动之前上头的人下了死令,为的就是不留尾巴。” “他的样貌、武器、衣着有特殊之处吗?” “没有,普通样貌,普通武器,普通衣着。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刺客,恐怕很难在人群中留意到他。” “刺客对王得全的行踪了如指掌,会不会是他身边的人?” 韩郴抢答:“难说,王得全大开庆功宴,邀了不少同僚好友,想知道他的行踪很容易。而且嫂嫂别看王得全贪生怕死,他在官场很会逢迎,不管比他官大官小,见了他总要客气三分,避免和他撕破脸面。” 如此说来,果然没有一条线索可用。韩郴啧了一声:“一场刺杀,死了七个人,伤了二十几个人,偏就王得全毫发无损,只被吓得哭爹叫娘了一通,真是有些运气在身上。” 王得全没事,所以刺杀没有得逞,虞雁书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刺客会不会再次动手?” “说的对啊。”韩郴一拍大腿,被点醒过来,“我们这就去守株待兔,只要刺客敢来,就把他们全都拿下。霄兄,你觉得如何?” “可以一试,反正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越重霄灌了杯凉茶,起身往屋里走,“不过刺客就算动手也不会赶在白日,先休息吧,夜里再去蹲守。” 火烧眉毛,韩郴哪里能睡得着。看着越重霄悠哉悠哉躺上长凳,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踩在地上,以臂作枕,姿态闲适,韩郴愣了片刻。 “霄兄,你和嫂嫂分床睡吗?” “嗯,我睡相不好。” 越重霄答的自然无比,韩郴根本猜不到两人从来没有同榻而眠过,尴尬地笑笑:“那你是该睡在凳上。” 越重霄说要休息,就真的躺到暮色四合,期间韩郴设想了无数种情况,最后决定一切行动听越重霄指挥。 “嫂嫂,我们去了。” 韩郴面容坚毅,报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希望今晚能够抓住刺客。” 不曾想,两人卯时去,亥时便回 14. 风沙紧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疼吗?” “还好。” 虞雁书把越重霄渗血的左手重新包扎过,“这是满大夫给的伤药,你带着吧。” “多谢娘子,娘子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他刺客藏在何处?” 虞雁书示意越重霄摊开左手,轻点他的食指指尖:“这块黄色,是胡连簇汁液留下的痕迹。” 女郎指腹柔软,一触即分。 越重霄昨日去州衙,仵作正在给刺客验尸,说他即便不自杀也活不了多久,身子早被伤病给掏空了。木板上的刺客浑身赤|裸,越重霄打眼一看,除了旧伤,他的胳膊上还有一处新伤,没有包扎,只糊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仵作猜测道:“也许是用来止血的,跟血肉混在一起,认不出来了。” “没错,将胡连簇的叶子揉碎涂在伤口上,的确有止血功效。虽然比不上金创药好用,拿来救急也足够了。” 虞雁书见过一次胡连簇,“它只长在沙漠地带,叶片细小,味道酸涩,根茎发达,哪怕种子落在岩石缝隙里也可存活。汁液能在你的手上留下颜色,证明刺客才将胡连簇敷上去不久,依照它的生长习性往风沙紧处去找,也许还来得及。” 越重霄自幼长在灵州,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虞雁书一提风沙,他便想到几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韩郴一早赶来,听闻这条线索重新燃起希望:“我这就去禀报王知州,请他派人搜捕。” 越重霄盯着指尖:“王得全怕是不会同意。” “为什么?” “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指望我们抓到刺客。” 只是想找个由头治他的罪罢了。越重霄暗自思忖,他最近得罪过王得全吗? 韩郴的眉头拧成川字,来回踱步半天,“那怎么办?虽说霄兄你圈定了几处位置,可是仅凭我们两人无法全部顾及,更何况刺客至少还有十人往上,四拳难敌二、四、六、八....二十手,就算真的找到刺客也打不过呀。” “不,我们直接去白鹤峡。” 韩郴不解,越重霄微微挑眉,痞气十足:“既然来不及搜查所有地方,那就赌一把,我赌刺客藏在白鹤峡。” 韩郴怔住,忽地又释然:“好,我信霄兄。王得全等着看戏,我偏要抓回刺客给他看看!” “放心,有人会帮我们。” “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郴左看右看,最后看向虞雁书:“嫂嫂?” * 白鹤峡怪石嶙峋,地势险峻,远望犹如白鹤亮翅,风沙刮到这里都要被拦腰折断。又因为靠近弯月五塞,时刻笼罩在犽族侵扰之下,灵州百姓已经不来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换个角度来想也许会是最安全的地方。越重霄赌的就是这个可能。 韩郴一身黑衣,极力压低声音:“霄兄,白鹤峡只有石头没有树,根本无处藏身,若是要用你说的那个法子,怎么避开刺客去飞天石呢。” “从后面绕过去。” “后面?后面不是悬崖吗?” “没错,正是因为背靠悬崖无路可走,刺客才会放松警惕,只防备前面的人。” 越重霄对白鹤峡并不陌生,从前这里也算一处奇景,常常吸引百姓过来游玩,悬崖边缘立着一块巨石,乃是整个白鹤峡的最高点,因此被称作飞天石。只要越重霄从崖底爬上去,就能占据这处有利位置。 韩郴心里没底:“那么陡峭,你能行吗?” “你在前面守着,若是有漏网之鱼就把他们拿下。” 越重霄背好包袱,用力拍拍韩郴的肩膀:“等我的好消息。” 两人就此分别。越重霄在夜色中发足狂奔,穿山过石,犹如一只敏捷的豹,悄无声息逼近猎物。 一直奔到悬崖下方,越重霄将将活动开筋骨,若是虞雁书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极亮,面上没有半分颓气。 从前在军中,越重霄常常以出其不意的法子的法子对敌,越老将军嘴上骂他耍小聪明,实际上很为儿子骄傲。 包袱中乃是一套虎爪,由灵州最出色的铁匠打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将它套在手上,便可轻易抓住岩石。 越重霄仰头望,悬崖竖直而上,尽头消失在夜色中,少说也有百米之高。 他并不畏惧,只是,要麻烦虞雁书再为他包扎一次伤口了。 越重霄佩好虎爪,攀住悬崖壁上凸起的石头,略一用力,整个人便贴了上去。一刻钟后,越重霄扣住悬崖边缘,轻巧一翻,落到白鹤峡上。在他面前,飞天石沉默地伫立在夜色中。 是这里了,越重霄随手紧紧左手绷带,屏息凝神,借着飞天石的掩护悄悄打量。 前方便是一片洼地,三面环石,可避风沙,依稀有黑影靠在石上。 越重霄来得巧,只听其中一人问道:“我们何时可以离开灵州?” 有人答他:“再等等吧,如今风声正紧,各处都查得严,不好脱身。” 声音默了下去,半晌才起。 “老九死了。” “嗯。” 两人说完,第三道声音加了进来:“死便死了,我们早晚会死。” 最初那人说道:“我不想死,我想离开。” “谁不想呢?想也没用,老九死了反而是个解脱。” 越重霄听着几人谈话,第二个人应当是这群刺客的首领,出言安抚众人:“这次任务做得漂亮,玄鸟会给我们奖赏。” “赏我们离开吗?” 首领不说话了。显然,玄鸟不会。 越重霄心中疑窦丛丛,玄鸟应当就是幕后之人,此二字乃是他的代称,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也许连这群刺客都不知道。只是任务做得漂亮又要从何说起,王得全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此时刺客群情低落,疏于防备,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越重霄来不及多想,点起火折子丢到洼地,溅起一丛火光。 “谁?” 刺客惊醒过来,瞬间抽刀围成一圈,越重霄已经掠上飞天石,皎皎圆月挂在他的身后。 “这里。” 越重霄嗓音轻快,朝着众人挥了挥手。刺客不知他是何身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听首领吩咐。不想一阵风沙吹来,越重霄顺势撒出满满两包辛藤粉末,正是出发之前他从虞雁书那里讨来的。 刺客处在下风口,两包粉末被风裹着,全数灌进洼地,一时间悬崖顶上啊声一片。 越重霄跳下巨石闪身进去,出手又快又准,先封穴道后缴兵器,将这一群人挨个绑了起来。 * “哈哈哈,嫂嫂你不知道,我跟霄兄牵着一队刺客回到州衙,衙卫个个震惊无比 15. 结交易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辛藤不是难得之物,虞雁书答应了制作粉末送给韩郴,便抽了个时间上白雾山。 沿途风景怡人,空气清新,若是不看那些荒废的农田,此处倒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虞雁书带了干粮,打算在山里转转,摸排一下植物种类。 走走停停,眼前现出一片山坡,虞雁书望之分外熟悉,原来是上次扈二娘带她来的地方,这才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间走了与上次相同的路。 越过山坡,前方乃是一片树林,辛藤常常绕树而生,虞雁书进去,很快便发现了辛藤的踪迹。 此物根茎坚韧,虞雁书用柴刀磨了半天,仍旧没能完全切断,没由来地想起越重霄那把短刀,定然比这柴刀好用得多。 “月牙,跟紧阿娘。”扈二娘的声音从林外传来,望着追逐蝴蝶的月牙,扈二娘神色柔和,向女儿招手,“快点过来。” 秋娘子几人笑道:“她要玩你就随她去嘛,别跑远了就是。” “不看着她我不放心。”扈二娘牵住月牙的手,一行人继续往林中走来。 “你呀,真是把月牙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 “我就这一个女儿,可不得金贵些。” 众人边说边走,并未留意到树后的虞雁书。 秋娘子道:“前段时间又是疫病又是下雨,根本没有功夫上山采花,如今日期马上就要到了,交不出贵人要的干花如何是好?” 扈二娘安慰她:“还有几天时间,总要尽力试试。” “风干鲜花少说也要半月,我们就是再怎么试,也不能凭空再变出几天呀。” 秋娘子说的是事实,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如今这世道挣钱不易,也就城里那些贵人,仍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尚有闲情雅致订购干花。若是失信惹了贵人不快,贵人大可转头去找别人,她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都怪那个妖女,如果不是她抢了斗花宴的魁首,那一百两赏钱就是我们的。”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想起虞雁书便觉得恼怒,“你瞧她在王知州面前的样子,看来是想攀高枝儿呢。” 扈二娘并不认同:“斗花本就各凭本事,虞娘子的花篮的确更胜一筹。再说疫病能够消除,多亏虞娘子想出了水培药草的法子,我们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二娘你怎么向着她呀?你家毛铁匠不就因为她才得了怪病,另一条腿也差点废了吗?” 听她提起毛铁匠,扈二娘垂下目光:“那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行了,别说她了。”秋娘子招呼众人散开,“快采花吧,事情急着呢。” 说话的人自讨没趣,不再说了。只不过人一分散,虞雁书的身影便被瞧见了。 “秋娘子你快看!” 虞雁书被人用手指着,大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而且,我先来的。” “那你为何鬼鬼祟祟躲着,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虞雁书觉得好笑,故意道:“我想几位并不欢迎我主动问好,所以待在这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成想你们有要事相商,不便让我听到。” 她这么说,那就是确实听见了那些坏话。 说话的人脸色涨红:“我说的不对吗?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嫁给越重霄,一准是嫌贫爱富,想做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大可不必,嫌贫爱富倒是真的。”虞雁书笑容满面,一字一句道,“娘子若是视金钱如粪土,不如把钱给我?” “你!你想得美。” “娘子怎么又不肯了?难道你也嫌贫爱富?” “你牙尖嘴利,我不跟你争论。” 说话的人被气走了。扈二娘小声来同虞雁书打招呼:“虞娘子,你也来采花吗?” “不是,我来是为了采摘辛藤。” “这藤有什么妙用?” “晒干磨制成粉可以防身。” 扈二娘想起来了:“你就是用这个抓住了那贼人。” “正是。” “娘子真是勇气过人,若是我撞见那个贼人,定然是不敢出手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又是那人看不下去,冷冷出言讥讽:“山是我们的山,藤是我们的藤,你又不是我们白雾村人,凭什么来采摘?” 这番言语未免太过无理,然而那人却像是找到了制胜秘诀,双手叉腰拦在虞雁书面前:“把这劳什子藤条放下,不然我就抓你去见官。” 虞雁书直视面前女郎,那人有些心虚,但仍坚持:“看什么看,你以为我不敢吗?” 虞雁书叹了口气:“我无意与娘子过不去,方才听见几位提起制作干花时间不够,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娘子愿不愿意听?” 那人柳眉倒竖,不信虞雁书会有办法,更不信她会这么好心,却听秋娘子忽然开口:“什么法子?” “制作干花的关键是除掉花中水分,若是能人为加快这个过程,或许能在约定时间之前将干花送到贵人府上。” 扈二娘眉心轻蹙,她何尝没有想过。“我以前试过火烤,可惜效果不好,烟火气还会破坏干花自然的香气。” “商人运送丝绸、茶叶常走水路,这些东西不能沾水,哪怕湿气过重也可能会有损坏。为了保存货物,商人将生石灰一并装在货箱里,便可吸除水分,保证货物干燥。所以我想,将鲜花与生石灰放在一起,也能缩短干花制作时间。” 扈二娘豁然开朗:“虞娘子说的有理,我们今天回去就试一试,希望能来得及。” 秋娘子思索良久,同样觉得此法可行。再看面前巧笑倩兮的虞雁书,忍不住问她:“你明知道我们在针对你,为什么还愿意帮助我们?” “虽然你我选了不同的路,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欣赏你。我们不是敌人。” 虞雁书神色坦然,望着在场众人,“我想与几位做桩交易。” * “飞云,我们出来有几日了?” 越重霄懒散地躺在树下,把香囊搁在眼睛上遮阳,那股药香闻起来极为舒心。飞云自顾自地在一旁吃草,并不理会主人的聒噪。 越重霄把手伸进怀里,摸了 16. 姻缘恶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共有五人给虞雁书租了田地,位置较为分散,虞雁书由近及远一一走过,根据地形决定栽种何种作物。 不过,“田地荒废已久,杂草横生,要赶在春耕之前除草耕地。”这些活计做下来得费一番功夫。 越重霄立刻请缨:“娘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两人继续沿着田间小路往前面走,最后来看的是扈二娘给的田地,位置虽然远了些,但是土地平整,一看就是收拾过的。 虞雁书下到田里,脚下土地松软,一侧开阔,一侧临近水源,果然是最好的一块。 其他人给的田地,多半是自己看不上、不愿种的,唯有扈二娘是实诚人,虞雁书给了多少租金,她就给同等价值的田地。 “娘子打算在这里种些什么?” “水稻。” 民以食为天,终归还是要手里有粮。至于其他田地,虞雁书也已有了想法。山坡上的种植丹参,背阴处的种植白术,剩下的用心拾掇一番,连同扈二娘给的田地一起种植水稻。 “郎君先回去吧,我去二娘家里一趟。” “毛铁匠家?” “二娘给我租了好田,我打算带几包药茶去谢谢她。” 越重霄略一思忖,“我陪娘子同去。” 毛铁匠此人心眼极小,最近才与他起了冲突,越重霄不放心虞雁书一个人过去。 虞雁书没拒绝,两人走到扈二娘院外,大白天的仍是院门紧闭,叩门许久,里面也没动静。 “难道二娘又去山上采花了吗?” 虞雁书犹豫继续叩门还是先行回去,门内忽然有人哑着嗓子发问:“谁呀?” 虞雁书听出扈二娘的声音,答道:“二娘,是我。” “虞娘子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扈二娘并未开门,只隔着门说话。虞雁书把来意讲了,扈二娘也只是推脱道:“虞娘子太客气了,我已经收了你的租金,怎好意思再收你的药茶,虞娘子请回吧。” 虞雁书觉得不对,上次扈二娘已经愿意同她打招呼,怎么今日连门都不开了?且听她嗓音嘶哑,说话有气无力,别是生了什么急病。 “没关系的,二娘你收下吧。到了春耕,种地的事情恐怕我还得向你请教。”虞雁书不肯离开,又提起干花的事情,询问二娘生石灰之法效果如何。 扈二娘心生纠结,刚把手放到门上,猛地被一股大力推到一旁,竟是毛铁匠冲了出来,大声骂道:“妖女!我正想去找你,你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院门终于打开,毛铁匠瞪着眼睛,脸色涨红,好似一只炸毛公鸡。扈二娘在他身后,用衣袖掩着面庞,却掩不住散乱的长发以及眼角的淤青。 “二娘,你这是怎么了?” 虞雁书要去看她,反被毛铁匠挡了下来:“无耻妖女,竟敢骗我田地。” “什么叫骗?我与二娘签了租约付了租金。” “家里大小事务,我没点头谁能做主?你与二娘签的租约我可不认。” “所以你就对二娘动了手?” 毛铁匠在人前都能扇扈二娘巴掌,人后的行为可想而知。扈二娘脸上的伤,绝对与他脱不开关系。 “是又如何?这个蠢货吃里扒外,该打。”毛铁匠毫不掩饰,一口认了下来。 虞雁书面色愈冷:“你若不愿意租,大可以来跟我说,我把田地退你就是,动手打人实在下作。” “我再下作,还能比得过你?同样的价钱,你在别人手里租的是什么样的田地?在我这里租的又是什么样的田地?你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 毛铁匠此人惯会颠倒黑白,一张口便恶臭扑鼻,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他这么说,虞雁书立刻明白他不是不想租田,而是嫌钱少了。 扈二娘眼底泪光闪烁,辩解道:“家里的事务你一概不管,全都是我一人操劳,那块田地空着也是空着,租给虞娘子又何妨?再说租金,虞娘子给的已经足够够高了,讹人家的钱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蠢货,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毛铁匠破口大骂,还想动手,扈二娘只觉得抬不起头,她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跟这个男人绑在一起? “田地我已经租给虞娘子,你就算打死了我我也绝不毁约。我若死了,你一命偿一命,也算为民除害。” “反了你了!”毛铁匠暴跳如雷,抡圆了胳膊准备打人,既是出气,也是为了给虞雁书一个下马威。 “阿娘,阿娘!”月牙哭着从屋里跑出来,死死抱住毛铁匠,对他又抓又咬,“不许你打我阿娘。” “你个小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了。”毛铁匠掐住月牙把她丢开,顺势踹了一脚,“我是你阿耶,你竟然敢咬我。你说,你是不是这臭婆娘偷人生下来的野种?” 扈二娘护住女儿,心疼得红了眼睛:“毛光宗,从我来到你家,早起晚睡事事尽心,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羞辱于我?既然你我二人徒有夫妻之缘,全无夫妻之情,你干脆把我休了,我们一拍两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别的男人……把你休了你好去找姘头是吧?我告诉你扈二娘,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毛铁匠丝毫不顾月牙被吓得哇哇大哭,冲上去与扈二娘厮打在一起。 虞雁书俯身抱住月牙,问越重霄:“我这里现有一项活计,不知郎君愿不愿意效劳?” “娘子请讲。” “我要你狠狠教训毛铁匠。” “遵命。” 越重霄活动手腕,跨进院内。毛铁匠闻言心里一惊,他跟扈二娘都只能打个平手,换了越重霄根本招架不住。 “你敢……啊!” 毛铁匠倒飞出去,眼前一阵发黑,咳了两声吐出血沫,越重霄……越重霄竟然真敢打他! “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毛铁匠捂着脸爬起来,边喊边往外冲。越重霄抬脚踹上他的小腿,毛铁匠登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疼得面容扭曲。 越重霄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看他:“你想不想试试还能挨我几拳?” “你疯了吗?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我为什么要跑?难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是罪人,手上再多一条人命又有 17. 降神通 《养成嫡姐不要的废人夫君》全本免费阅读 一连几天,毛铁匠缩在家里不敢轻举妄动,然而除了头天晚上被吓得睡不着觉,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适,不禁开始怀疑毒药是真是假。只是转念想到虞雁书说一个月后毒才发作,他又提心吊胆起来。 扈二娘将脏衣服收拾出来,准备拿到河边去洗,毛铁匠见了她就想起虞雁书,忍不住挑刺:“洗什么衣服,还不把鸡喂了。” 扈二娘懒得理他,径直往外走,毛铁匠越发起劲,追在后面骂骂咧咧:“耳朵聋了,跟你说话没听见吗?要是鸡饿得下不了蛋,我饶不了你。” “喂过了。” “什么时候喂的?” “你睡觉的时候。” 毛铁匠睡醒了就要吃饭,吃完了就要无理取闹,扈二娘实在心累,加快步伐出门,只求眼不见心不烦。 毛铁匠气了半天,认定扈二娘仗着虞雁书的势给他脸色看,踹倒两只拦路的椅子,转去房内一通翻找,扒出几两碎银,打算出去寻个快活。 月牙趴在门口,怯怯盯着他看。毛铁匠握起拳头吓她:“要是敢告诉你阿娘,我就把你卖了!” 月牙心里害怕,躲去了别处。毛铁匠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路过虞雁书的院子,见那大门虚掩着,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再走不远就是百花庙,几乎每几个村子之间就有这么一座,算不上大,香火挺旺,村民有事没事都爱进来拜拜,上到升官发财,下到母猪生崽,拜了才能求个安心。 毛铁匠从路边薅了一把野花,供到神像脚下,口中念念有词。 “百花娘娘在上,信徒毛光宗有事相求:一愿妖女恶有恶报;二愿我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三愿……三愿我时来运转,赢回先前输进去的银子。” 供奉不在钱多钱少,心诚则灵。毛铁匠祈求完毕,癫癫儿地往城中赌坊去了。 庄家看见他啧啧两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不能来?” “能来能来,快里边儿请。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没钱下注,不许再像上次那样,嚷嚷着要把自己那条好腿作为赌注。” 庄家说罢,赌坊内哄堂大笑。 毛铁匠被揭了糗事,也不害臊,只往赌桌旁边一坐:“你少看不起人,我今天就要赌几把大的让你开开眼。” * 韩郴敲门进来,只有虞雁书一人在家,问道:“霄兄人呢?” “他有事出去了。” “又去抓逃犯了么。” 虞雁书避而不答,取出辛藤粉末交给韩郴:“你来得正好,这个给你,小心千万别进了自己的眼睛。” “多谢嫂嫂。”韩郴将东西收入袖中,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再次问起越重霄,“霄兄什么时候回来?他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打听的差不多了。” “估计晚些才能回来,若是事情不必保密,我可以代为转告。” “也好,那我告诉嫂嫂。就是上次那桩刺杀案子,霄兄让我打听清楚死的七个人分别是谁。” 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为何越重霄还在调查此事?王得全从刺客嘴里挖不出有用的信息,一气之下把人全都杀了,尸体现在还挂在闹市以儆效尤。 尽管心中疑惑,虞雁书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问道:“是哪七个人呢?” “四个衙卫,一个歌女,两个官员。” 衙卫都是平民出身,好不容易吃了官粮,没想到遭此劫难。歌女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因家族获罪被贬,不曾想又倒霉遇刺杀丢了性命,着实令人唏嘘。两个官员一个是州衙里的主簿,一个是司农寺卿,两人为官风评尚可,此番遭了无妄之灾也是可惜。 虞雁书静静听着,记在心中,等到越重霄回来一字不落的再告诉他。 这一等就等到深夜。 越重霄戴月而归,递给虞雁书一包蟹粉酥:“娘子吃饭了吗?尝尝这个。” “吃过了,你呢?” “还没有,我一直跟着毛铁匠,他赌到亥时才回。” 虞雁书端出热在灶上的饭食,一面看越重霄吃饭,一面把韩郴带来的消息转告给他。 “郎君觉得此事还有疑点?” “嗯,或许不是王得全走运,而是刺客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 “真正的刺杀目标在这七人之中?”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目前还不能确定,只能慢慢再查。” 此事急也无用,眼下还是先解决扈二娘的事要紧,越重霄把毛铁匠今日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虞雁书,问她:“娘子可有法子?” “确有一法,有些冒险,还需郎君助我一臂之力。” * 虞雁书的计划,毛铁匠浑然不觉,昨天输光了银子,又被赌坊的人取笑,气得他半宿没睡,口角都生了疮,现在只想再赌一把翻盘。 扈二娘抱着女儿,恨铁不成钢道:“我就知道是你偷了银子。” “去去,什么偷不偷的,我花自家的钱。”毛铁匠左右翻不到银子,直接伸手问扈二娘要。 “我哪有钱,好不容易攒的几两已经被你败坏完了!” “你少唬我,你跟那个妖女签了租约,她给你的钱呢?” 扈二娘一把甩开毛铁匠的手:“没有。” “你藏哪了?柜子里、床底下还是你身上?我知道了,在你身上。” 毛铁匠一手钳住扈二娘的胳膊,一手撕扯她的衣裳,很快一只布包掉了下来。 毛铁匠眼疾手快,捡起布包就跑,徒留扈二娘失声痛哭。 “你这杀千刀的,那是春耕买种子的钱,你把它输完了,要我们都等着饿死吗……” 毛铁匠瘸着腿跑得飞快,把哭声远远抛在身后,路过百花庙时又拐进去。 “百花娘娘在上,信徒毛光宗前来请愿,望您保佑小的赢钱,我不求多,只求把我输的再赢回来。求求您求求您……若是娘娘大发神威,小的一定让我家里那个婆娘日日来您座下磕头……” 庙里无人,独自嘀咕半天,毛铁匠觉得差不多了,转身欲走,忽然听得叮的一声。寻着声音一看,神像脚下竟然落着一锭银子! 毛铁匠把银子用力握在手中,又用牙咬,确定不是他的错觉,真是银子!从天而降的银子! “这、这是您显灵了吗?” 毛铁匠又惊又喜,将神像前后检查一遍,庙里确实只他一人,遂认定这是百花娘娘降下福泽,赶忙跪到地上,冲着神像磕了几个响头。 神像面容慈悲,默然而立。 得了神仙赏赐,毛铁匠一路上把银子紧紧捂在怀里,他有预感,他马上就要发财了。 “庄家,开盘!”赌坊里人声鼎沸,每张赌桌前都围满了人,毛铁匠进来吼一嗓子,其实并未引起几人注目,只有庄家第一时间走了过来。 “又是你,今儿打算拿什么来赌?” 毛铁匠掏出银子,啪地拍在桌上:“自然是拿钱。” 庄家奇道:“不得了了,你莫不是背着我们发了大财?” “少说废话,还开不开?” “开,就比大小如何?” 毛铁匠点头:“我买大。” 庄家摇动赌盅,两枚骰子在里面翻来滚去,撞击盅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毛铁匠两眼凸出,死死盯着庄家的手,赌盅一揭,两个六点,正是大! “我赢了!我赢了!”毛铁匠哈哈大笑,一切果然如他猜想那般,他的诚心打动了百花娘娘! 一连三天,毛铁匠不吃不喝不睡泡在赌坊,一直熬到整个人犹如枯灯,毫无血色,这才出了赌坊的门。 骤然见到光亮,毛铁匠两眼酸痛难忍,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摸到怀里鼓鼓囊囊的钱袋,毛铁匠咧开嘴角,脑海中只有一道兴奋的声音不停重复:我赢了我赢了,我把从前输的钱都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