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路》 第1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冠盖路》作者醉夜吟 文案 一只可爱可敬的古代小萝莉,一段妙趣横生的锦绣风华录。 在重生穿越女的闪光下,小萝莉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得奔向幸福。 小萝莉曰“娘说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不做炮灰,不做陪衬,走自己的路,是小萝莉终身的奋斗目标。 当冠盖满京华时,天下谁人不识君? 女配曰“要种田,要低调,要平淡。” 女主曰“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 第一章 休夫(上) 松柏森天,蜿蜒犹如羊肠的石子路同向坐落在山顶的一处道观,午日当空,骄阳似火,道观门前,石子路上跪着一名粉蓝宽袖长衫的妇人。 没有血色干裂的唇瓣,苍白的面色,紧紧黏在额头湿润的碎发,都足以证明她在烈日下跪了许久,身体摇摇欲坠像是支撑不了多久,但那双仿佛抬不起的眸子,却黑得深沉。 在十步之外,站着一名刘海齐眉,披散头发的六七岁的小姑娘,脸上的婴儿肥尚未消去,弯弯的眉毛,长翘得睫毛之下是一双同跪地的妇人相似的眸子。 小姑娘收起手中的纸伞,向妇人走近,便在此时,道观玄色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高挑的五旬左右的老妪,丈青色的袍子,干净整洁,“萧夫人,太后娘娘让您进去。” 跪地的妇人挣扎着起身,小姑娘脸上露出喜悦,将纸伞背到身后,仿佛像是证明她没有撑伞,小声的唤道“娘亲。” 妇人回头,干裂的嘴唇是道道的血痕,“琳儿乖,在外面等我。” 小姑娘点头,打算向旁边移开,出门的老妪道“太后娘娘的意思,令千金亦可进去。” 被称为萧夫人的妇人多了几许的犹豫,牵起女儿的手,“琳儿别怕。” “跟娘在一起,女儿什么都不怕的。” 小姑娘认真的说道,眉眼间隐隐可见她亦是一名美人坯子,随着老妪进了道观,小姑娘虽说有好奇,但举手投足间目不斜视,迈步不大不小,仿佛经过丈量一般的一样的距离,脚上穿的木踏踩在青石路面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腰间挂着的环佩同样没有任何相碰的动静,老妪瞄了小姑娘一眼,站在漆木的门口,“太后娘娘,萧夫人到。” 屋子里传来一道苍老又沉稳的声音,“进来。” 妇人松开女儿的手,扶正头钗,整理领口,袖口,在她身上再难看到跪地的狼狈,反倒多了几分的贵气,妇人进去了后,小姑娘垂首站在廊下,低眉顺目,规矩极了,领路的老妪刻板的眼角多了一道笑纹,并未将房门关上。 里面的声音如实的飘荡出来,“臣妇见过贤德太后。” “在此处见到萧氏你,哀家觉得很是意外,哀家没想到兰陵萧氏的嫡女竟然在哀家清修的道观前跪地恳求,萧氏阿菀,哀家早已说过不再过问朝中大事,一切全部托给当今陛下,你找寻哀家无用。” 萧氏跪坐在太后身后,双手平放于膝盖上,低垂的眼睑盖不住火亮的眸子,“臣妇有眼无珠,原怪不得别人,今日跪求贤德太后只想恳求您,让臣妇带走琳儿。” 太后停住抄写道经,转过身体,宛若枯井的眸子多了一抹亮色,虽然她有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眼角眉梢有皱纹却不显得苍老,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玉簪子压住,“你想做什么?” 萧氏此时抬眼同太后的目光撞到一起,干裂的嘴唇带着丝丝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懊悔,“君既无心我便休,无论他再多的理由,再多得无可奈何,他不再一心钟情于臣妇,要之何用?” 贤德太后经历过皇朝更迭,在先帝晚年,政事大多有她辅佐,先帝突然崩世,没留下传位遗照,是贤德太后正压住前朝**,做主齐王继位,并且弹压下去士族的反对,在当今陛下亲政稳定朝局之后,她便到这座庙宇苦修,不再过问世事,当今敬她若母,做样子也好,还是真有心,当今每有大事必然会来道观垂询贤德太后意见。 她虽然在道观清修,但世间发生的大事瞒不过她。如今尘世间最为著名的一件事便是祁阳侯,光禄大夫李卓远奉陛下特许迎娶寒门嫡女,有恩泽淮河百姓之称的唐霓为平妻,开创了寒门嫁于列侯的先例。 这且不算,平妻···贤德太后自嘲的说“哀家老了,弄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得是什么。” 唐霓不难嫁人,父兄虽然是寒门,但在当今一力扶持寒门的意图下,其父兄皆为寒门才子的佼佼者,况且她在淮河水患之时,用妙法救下了几万百姓,在大夏帝国名声显赫,有着不弱于士族贵女的才德名声,再加上她有倾国倾城之容貌,更是压得士族小姐喘不过气。 由此才有了士族的算计,想要毁掉唐霓,没成想唐霓却同祁阳侯有了牵扯,兰陵萧氏亦是士族之一,皇上用害唐霓的把柄逼迫士族让步,祁阳侯旷古绝今娶平妻,寒门之女第一次同勋贵联姻,士族不得不妥协,皇上达到了扶持寒门,打压士族的目的,从唐霓之后,会有更多的寒门女嫁入勋贵或者士族之家为妻。 很多人无可奈何的准备婚礼,有人满意,有人不满,唯独没人想到祁阳侯嫡妻萧氏阿菀,好似她天生便应该顾全大局,逆来顺受。 第2章 太后说道“你还是他嫡妻,唐霓在你面前翻不出天去,陛下要用唐霓之名。” “臣妇知晓,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士族有士族的想法,萧家也在士族之列,断不会给臣妇做主,陛下能赐祁阳侯平妻,祁阳侯忘却对臣妇的誓言移情别恋,臣妇休夫有何不可?” “萧氏就不曾想你的女儿?” 休夫太过惊世骇俗,最为显赫的士族贵女在士族最风光的朝代都没敢如此做,贤德太后耐性劝道“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女儿着想,你想让她长大后无法顺利出嫁?你自己是解气了,但她呢?哪家敢娶她?” 萧氏抿着嘴唇,“遂臣妇想着带走琳儿,求太后娘娘成全。” “你···”显德太后唤道“李琳进来。” 小姑娘应了一声,迈步进门,规规矩矩的行礼叩首,贤德太后道“你可愿劝你母亲回心转意?” “回禀太后娘娘,母亲在祁阳侯府不开心,臣女劝不得,父亲既然纳寒门女,臣女阻挡不了,愿随母亲离开祁阳侯府。将来婚嫁同祁阳侯府无关。” 贤德太后看着一本正经的李琳,“嫁不出去你不后悔?” “母亲教过臣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臣女才学,德容具佳之时,焉能嫁不出去?” 李琳的脸上闪过稚儿的天真,贤德太后默然,不解世道艰险,但在她这个年龄,说出这番话,也是难得的了。萧氏眉头微颦,李琳继续说道“臣女以母为荣。” “你再难穿华服,再难享受美食,你不后悔?” “不悔。” “你会去李姓,不是侯府嫡出小姐,你不后悔?” “不姓李,那臣女姓萧可以吗?同母亲一样的姓萧。” 李琳望进贤德太后的眼中,“您不必考验臣女了,臣女无悔。” 贤德太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萧氏母女,“哀家不会拦你,但哀家不会同陛下拆台,只会留给你一道出家的懿旨,孰轻孰重,你自己考量。” “谢太后娘娘。” 萧菀磕头后,领着女儿离去,守在房门口的老妪送她们出去道观后,走到太后身边,“您就眼看着?” “陛下嫌弃士族无用却占着显赫的位置,哀家何尝不知?”太后唇边多了几分苦涩“不是哀家坐视不管,看看如今的士族···糜烂荒唐,竟然做出害唐霓名节之事儿,换在五十年前,出此诡计的人哪会再容于士族?把士族的肆意风流,当做风流好色,士族的放荡不羁,当成是鲁莽任性,他们都忘记乌衣巷三千才子,忘记了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在陛下提拔寒门子弟时,他们退让了,今日哀家挽救不得士族。” “咱们那位陛下,心大得很。” 贤德太后无奈的叹息,老妪说道“萧氏休夫?” “士族的傲气反倒在她身上,可悲可叹,哀家怜其志,必然得帮她,她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会苦求哀家,士族最后的脸面不能丢,休夫···也让那些奉唐霓为仙子的人明白,何为士族小姐。” “只是可怜了其女,娘娘,她···” 贤德太后眼里闪过几分的期许,唇边亦多了几分肆意的微笑“你焉知她可怜?小丫头不同其母,亦有独到不凡之处。” “准备笔墨,哀家且给萧氏母女一个恩典,哀家索性成全了陛下,唐霓做平妻焉有做正妻来得让陛下如意?只可惜这正妻之位,是萧氏不要的,寒门女子想要压倒士族小姐,还得再等下去。“ 贤德太后亦是士族出身,并且同萧家有姻亲,她如何都看不得士族被寒门彻底的压下去,以前士族显赫时,勋贵纳妾才会是寒门女。 “君既无心,我便休,还有人记得这句话,还有人肯做,着实不容易。” 休字,便是彻底离开,而不是藕断丝连隐忍丈夫的无情,萧氏阿菀能说出这句话,并且敢于做,贤德太后不能不帮忙。 京城祁阳侯府,宾客临门,侯府的下人穿带整齐迎接安顿宾客,勋贵,士族,寒门可谓泾渭分明,婚礼略显得沉重而不够热闹。 祁阳侯曾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二十有五,褪去少年的青涩,越发显得眸若朗星,暗红色宽袖袍服衬得他俊秀儒雅,宾客大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女子会有羞涩痴迷之态,祁阳侯牵出今日的新娘子,寒门才女唐霓,在摆好的喜堂前,准备叩拜天地父母·· “慢,我有话说。” 同样身穿珍珠红袍服的萧菀款款的走进喜堂,在她身边是其女,干净秀美的小姑娘,一大一小两抹艳色跃进宾客眼帘,瞬间喜堂寂静无声。 第二章 休夫(下) 在喜堂伺候的下人,失口说道“夫人。” 李卓远回身凝望盛装打扮的萧菀,深邃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不舍,愧疚,无奈等等情绪,“阿菀。” 站在他身侧的新娘子,头上盖着喜帕,看不到神色的变化,只是她握紧了手中的红绸。 萧菀额头描着一朵梅花,妆容是时下最多人画得梅花妆,此时在她身上绝对看不出刚从贤德太后清修的道观赶回来的疲倦,冷艳高贵,傲气凛然,萧菀配得上萧家嫡女,侯门命妇。 萧菀唇边勾出嘲弄的笑意,握紧女儿的手,迈步间风姿迤逦,坐在了喜堂的上位,仿佛她是来参见喜宴而不是来搅局的,更不是幽怨的弃妇,在座的宾客,不管是士族,寒门,亦或是勋贵,都沉默不语,萧氏阿菀不是来闹事得才叫奇怪了。 当年萧菀同祁阳侯李卓远渭水湖畔定情,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十里红妆,盛世婚礼铸就了他们这桩姻缘。 第3章 “萧夫人等不及想见唐夫人,先来喝茶观礼···呵呵呵···” 站在喜堂旁边的司礼官只能找到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在喜堂上供奉着皇帝赐婚的旨意,萧夫人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吧,萧家都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礼官不能让喜宴搞砸了。 萧菀对司礼官挑眉,“难为你了。” 司礼官额头冷汗都下来,弯腰谦虚道“哪里,哪里。” 新娘子轻声说道“端茶盏过来。” 李卓远眼看着唐霓端起茶盏,跪在萧菀面前,双手奉上了茶盏,她还盖着喜帕,没有谁肯受如此的屈辱,何况是她,仙子一般高洁慈悲的唐霓,李卓远走上前去,带着祈求,带着不赞同,“阿菀。” 萧菀接下了茶盏,在众人略松一口气的时候,“这杯茶轮不到我用。” 卓远脸上满是茶水,萧菀甩出的茶盏砸在他下颚,留下一道青痕,茶水沿着他俊逸的脸下滑,湿了喜服,“萧菀。” 李卓远在萧菀冷冽决然之下,缓了语气“你胡闹得有个限度。” “我是胡闹吗?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胡闹,还用得着顾忌?” 唐霓身子一震,手攥住了喜帕,仿佛迟疑了一会,最终没有掀开喜帕。 “祁阳侯,我今日来不是喝茶,亦不是胡闹,你把这个收下,我马上便离开。” 萧菀取出一张纸,食指中指将纸张弹到李卓远面前,李卓远很熟练的接下,当年渭水湖畔他便接下了,今日又怎么会借接不到? “萧菀。”李卓远匆匆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撕了手中的书简,“你辱我太甚。” 萧菀平淡的说道“琳儿。” 小姑娘软软的应了一声,将怀里的布包打开,一只嫩白的小手攥着一叠纸张,一手将宝剑奉上,萧菀抽出了宝剑的时候,小姑娘扬起手,用力将纸张抛向空中,书简飘飘荡荡或落在桌上,或落在宾客手中,或者落在地上——休夫书,震惊全场。 祁阳侯的胸口被剑尖抵住,剑柄在萧菀手中,“我早料到你不会记得,所以我来提醒你。” 李卓远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恰好退到了新娘子身边,萧菀唇边的嘲讽笑意越浓,“很好不是吗?唐家仙子不必委委屈屈的做平妻,祁阳侯正室的位置,我——不——要——了。” 唐霓宛如白玉的手臂,越是透明。李卓远不能再退了,但胸口的剑尖大有刺进去的意思,情浓时,他发誓,‘若我辜负了阿菀,愿意死在阿菀的剑下。’ “我是逼不得已,萧菀,你应该去寻广元王家算账,不是他···我怎么会···” “借口而已,是王家逼你的?你没事去镜湖做什么?我看不起你。” “李卓远,如果今日你当着我的面说一句,你就是移情别恋,心悦唐霓,我没准还能高看你一眼。” 萧菀失望说道,“也是我看错了人,念在这些年你对我不错的份上,我给你选择,是想活着被我休了,还是应下誓言死在我剑下?” 李卓远脸一阵红,一阵白,“萧菀你就不为琳儿着想?” 哪有萧菀这样的女子,谁不是为儿女忍下来,李卓远失望的说道“萧菀,你不配做母亲。” “琳儿。” “嗯,嗯,嗯。” 小姑娘抬眼看了剑拔弩张的父母,又看了看在李卓远旁边的新娘子,她有一副最为悦耳的嗓音,甜而不腻,清脆宛如莺啼“敢问父亲今日是要迎娶寒门之女为妻?”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宾客中有人嗤笑出声,有人不满看向嗤笑的少年,少年挑眉,不满得人转为讨好巴结,这位名满京城的煞神怎么也到了。 “琳儿听我说···” “您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就行。” 李卓远在女儿清澈的眸子下寻不到往日的孺幕,同萧菀相似的眸子此时冷得如同寒潭,李卓远道“是。” “萧夫人等不及想见唐夫人,先来喝茶观礼···呵呵呵···” 站在喜堂旁边的司礼官只能找到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在喜堂上供奉着皇帝赐婚的旨意,萧夫人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吧,萧家都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礼官不能让喜宴搞砸了。 萧菀对司礼官挑眉,“难为你了。” 司礼官额头冷汗都下来,弯腰谦虚道“哪里,哪里。” 新娘子轻声说道“端茶盏过来。” 李卓远眼看着唐霓端起茶盏,跪在萧菀面前,双手奉上了茶盏,她还盖着喜帕,没有谁肯受如此的屈辱,何况是她,仙子一般高洁慈悲的唐霓,李卓远走上前去,带着祈求,带着不赞同,“阿菀。” 萧菀接下了茶盏,在众人略松一口气的时候,“这杯茶轮不到我用。” 卓远脸上满是茶水,萧菀甩出的茶盏砸在他下颚,留下一道青痕,茶水沿着他俊逸的脸下滑,湿了喜服,“萧菀。” 李卓远在萧菀冷冽决然之下,缓了语气“你胡闹得有个限度。” “我是胡闹吗?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胡闹,还用得着顾忌?” 唐霓身子一震,手攥住了喜帕,仿佛迟疑了一会,最终没有掀开喜帕。 “祁阳侯,我今日来不是喝茶,亦不是胡闹,你把这个收下,我马上便离开。” 萧菀取出一张纸,食指中指将纸张弹到李卓远面前,李卓远很熟练的接下,当年渭水湖畔他便接下了,今日又怎么会借接不到? “萧菀。”李卓远匆匆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撕了手中的书简,“你辱我太甚。” 萧菀平淡的说道“琳儿。” 小姑娘软软的应了一声,将怀里的布包打开,一只嫩白的小手攥着一叠纸张,一手将宝剑奉上,萧菀抽出了宝剑的时候,小姑娘扬起手,用力将纸张抛向空中,书简飘飘荡荡或落在桌上,或落在宾客手中,或者落在地上——休夫书,震惊全场。 第4章 “遵贤德太后娘娘懿旨。” 萧菀接下懿旨,没有再看悲愤莫名的李卓远,领着萧琳从容而去,道贺的士族难得的共同进退全部离开祁阳侯府,勋贵大多亦离开,曾经热闹的喜宴,仅仅剩下苍凉。 第三章 知守 清晨朝露凝重,初秋清爽的秋风吹拂下变黄的树叶,几只青雀盘旋飞落房檐下,吱吱喳喳个不停,用嘴啄着窗棂,咚咚咚的脆响,吵到了屋中竹榻上的人儿。 软被褥之间露出一张红润恬静的小脸,紧闭的眉眼有着熟睡时的舒展,柔软的小身体蜷缩成球状,粉嫩的唇瓣微张,似被鸟鸣打扰了酣睡一般,提了提软被,堵住露在外面的小耳朵,脸颊似不满的蹭了辈子,挺直小巧的小鼻子嗡动,两道弯弯的秀眉微微的凝在一起··· “唔···唔···” 仅仅是干净的软被掀开,那名方才还有贪睡注之意的小人儿一骨碌从榻上起身,长翘宛若小扇子的眼睫掀开,露出一双迷蒙的水眸,波光流转,迷蒙的眸子似看明白在何处,转为清亮。嫩白的小手锤了腰,明秀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的不习惯,哪怕睡了快三个月,她每每起来,还是有些怀念侯府的软榻。 她便是三月前同生母从祁阳侯离开,李家族谱除名的萧琳,那场休夫大戏,时至今日余波尚未散去。从锦衣玉食,仆从簇拥的侯府大小姐,到今日身居陋室,房中仅有一张床榻,一张椅子,一个蒲团,萧琳尚没完全适应清贫的日子。 青雀啄木窗的声音越来越大,萧琳蹟鞋,披散着头发跑到了窗前,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的瓦罐中取出几颗粟米,捧到手心,探出窗外,声音一如当日般好听“鸟儿,鸟儿,每日叫我起床,辛苦了呢。” 青雀宛若开了灵智一般,在啄走粟米之时,轻轻的碰触萧琳的手心,鸣叫两声,似在安慰她,亦似再说不觉辛苦。 萧琳唇边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觉得辛苦吗?我也是嘞,能帮着娘,我很高兴很高兴呢。” 柔软的手指点着青雀额头的绒毛,秋风倒灌进来,萧琳仅穿着麻布襦裙,不由得打了寒颤,“入秋了,不知晓祖师什么时候才能收娘为徒弟呢。” “吱吱,吱吱。” “嘻嘻,你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没关系,娘总会成为首徒的,我娘很厉害很厉害。” 萧琳眉眼全然舒展,黑亮的眸子褶褶生辉,越发显得她明秀可人。喂了青雀,并约好明日再来叫她起床,萧琳自己穿上了外罩,推开屋门,回廊上传来踏踏清脆的脚步声。 平时走路,便是穿再复杂的木踏,萧琳也能做到悄无声息,但自从来到三清观后山,每日早起的道姑都能在清晨看到含笑提水的萧琳,都能听见那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 三清道观后山,坐落于群山峻岭中间,于前面的大雄宝殿不同,后山的道观用于清修,体会天人感应,追求成仙人之道,因此质朴之极,后山的道姑也都习惯了清净,但随着萧琳母女的到来,后山清晨多了热闹,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萧琳,但不妨碍在清晨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萧琳虽然被贤德太后补偿得封为怀柔县主,但此处是道观,不在红尘之中,权势,富贵,名位不被看重,一切都只有依靠萧琳自己,从不会穿衣,不会梳洗,到如今能在一盏茶的功夫中,将自己打扮收拾整齐,萧琳闹过很多的笑话,但如今··· 她衣着整齐,仪态整洁。虽然穿得是麻衣襦裙,但行走间别有一番清新干净。因为尚未及笄,齐眉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萧琳用一根极细的红绳略略绑着不听话总是乱翘的头发,她手中提着一个碧玉鲜亮的竹筒子,沿着随着山势蜿蜒盘旋而上的石子路,登上后山最高的知守斋。 名满天下三清道观的精髓落于知守斋上,不入三清道观不知晓有后山,不入后山亦不不知晓知守斋,虽然爬了三个月的山,在半途中,萧琳还是会歇息一会,山路难行,萧琳看向旁边的怪石嶙峋,小嘴嘟囔了几句。 再往前前面便是一处晃晃悠悠后的仅仅有一人通过的木桥,木桥悬在山涧之上,萧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上了悬浮的木桥,眼睛不敢向旁边看,口中默念着经文。 直到过了桥,脚踏实地,萧琳俏皮的一笑,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她笑颜给清冷的知守斋平添一抹亮色。 “华姑姑,华姑姑。” 萧琳小手拍着很有几分年头仿佛被风一吹就化掉的木门,“琳儿给祖师送泉水来了,华姑姑开门,开门啦。” 吱嘎,木门敞开,知守斋比三清道观的后山还简陋,不过就是三间木头房子,被萧琳成为华姑姑的人穿着白兰相间的道袍,一枚玉簪插在头上,面容白净却有着男子之容,国字脸,浓眉,高鼻,大嘴,实在同时下美人的标准差距甚远。 萧琳不敢迈进知守斋,将竹筒子递上去,眉眼绽开清爽的笑容“祖师安好?” “安。” 华阳真人面沉如水,极为平静淡然的开口,萧琳可爱的笑脸在她面前似一文不值,她有吓哭很多小孩子的经历,从萧琳第一次送泉水过来,她便动了吓哭萧琳的念头,但直到今日也没成功过。 以前她在木桥上放点东西之类的,让来人不敢向前,来三清道观时后山的人大多可以去知守斋,可每每都被华阳真人吓跑了。 唯独奉懿旨出家的萧菀之女萧琳,第一次过桥时吓得小脸苍白,但她竟然坚持了三月有余,到了知守斋,也没想着见祖师,送上泉水,问一句祖师安好,她就会离开,无论华阳真人如何吓唬她,如何对她冷淡,她一样是扬着笑脸,每日必到。 第5章 称呼也由华阳真人,转为华阳姑姑。 华阳真人吓唬人是她的事情,萧琳认准一样,我就是笑容满脸怎么样?萧菀告诉过她,笑容是最好的掩饰。 华阳真人眼看着萧琳欢快的向山下走去,万年不动的嘴角微微扬起,“师傅三日后考较萧氏阿菀。” “咦。” 萧琳回头,华阳真人关上木门,好像她向自己眨眼了,萧琳整理了领口,对着木门行礼,“多谢真人。” 随后她的心情越发的飞扬,她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去。 第四章 风华 一处清净的屋子,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在竹木的桌案上,几卷敞开的竹筒上留下得是一行行端正的簪花小楷,一块褐色顽石压着一叠纸张,毛笔规矩的悬挂在笔架上,身穿一袭蓝白相间道袍的女子问后面的人“琳儿又去了知守斋?” “主人。” 一名穿着齐胸嫩草色襦裙的老妪端着铜盆走进,恭谨的奉上铜盆,低声但难免心疼的说“小姐哪日不去?” 萧菀扬眉而笑,芊芊细指指腹沾水,水面倒影出花容月貌,“即便退去华裳,琳儿还是琳儿,我领她出来,固然是舍不得她,担心唐霓亏待算计了琳儿,亦又想让琳儿出息。” “不破不立,琳儿会长得很好。” 萧菀用手指间捻得玉簪波动水面,波纹晃动,“她是我萧菀的女儿,会比我更为的出色。” 萧琳走向萧菀屋子的时候,脚下再没有任何的声音,她可在后山如墨彩一般的山水中走路留下声响,可以在清晨起床告诉道观的道姑她啪嗒啪嗒的走路,但在萧菀跟前,她不敢,她只想让萧菀知晓交给她的规矩,她都记得。 拽了拽顽皮翘起的头发,萧琳小脸上有着些许的无奈,明亮的眸子多了为难,她为什么没有母亲那般柔顺的头发呢,偏偏她脑袋上长得头发多了几道波浪,发稍总是爱不服管教般的翘起,显得她毛茸茸的,萧琳以前就不爱用头油香粉之类的东西,如今更是弄不住不听话的头发了。 萧琳努力得用手心抚平额前的刘海,按下去,再翘起来,再按下去,伸手抻直头发,顺便看了衣服很整齐,萧琳轻声说道“娘亲。” “进来。” 萧琳进门时正好看到萧菀将瀑布一般的青丝挽起,玉簪压住发髻,铜镜子模模糊糊的映出母亲的容颜,萧琳眯起眸子,身居陋室同侯府主宅的母亲没有任何的不同,萧琳不知唐霓到底何等绝色,能让她曾经的父亲痴迷移情。 “听华阳姑姑说,祖师会在三日后考较母亲。” 萧琳绷着小脸,严肃规矩得不似方才的灵动稚嫩。萧菀笑道“琳儿到娘跟前来。” “嗯。” 萧琳眼底划过喜悦,恨不得飞到萧菀怀里去,但她还是端着小身板,慢慢的走近萧菀,跪坐在她面前,“母亲会被祖师收为徒弟的,再难得考题都难不倒您。” 萧菀含笑道“琳儿可知三清道观的由来?大夏为何推崇三清祖师?” “记得,娘同女儿说过。”萧琳字正腔圆的说道“大夏开国之主受三清道观观主三次救命之恩,开国后尊崇其为国师,三清道观广收门徒,但三清祖师的亲传弟子少之又少。” 在大夏境内,道教鼎盛,三清道统信徒极多,大夏皇族又出了两位舍帝位出家的皇帝,由此一来三清道观在大夏地位极为的超然,虽然三清祖师不问世事,但大夏每一任皇帝继位,都会得到三清祖师的赐福,代表其为真龙天子。士族和寒门争得不亦乐乎,他们大多也都是信封三清道统。 “祖师在大夏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萧菀同尚且懵懂的女儿说道“贤德太后娘娘怕是没想到,我会破除万难执意拜师,虽然娘在三清道观,但亦知晓红尘的事情,自从我休了祁阳侯之后,去你外祖母家提亲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士族嫡枝。” “因为娘很厉害。”萧琳不觉得奇怪,士族是最为要面子的,萧菀愤而休夫,如同给士族争脸,他们自然会想迎娶萧菀。 “可娘不想再嫁人。” 萧菀极为的平静,“并非是心死或是还爱慕着祁阳侯,娘不想做再次高嫁,随后仗着现在的夫婿去踩低嘲笑祁阳侯有眼无珠的女子,娘休夫只是同他恩段情绝,我失去的荣耀,会亲自夺回来。” 萧琳不明白的眨了眨眼睛,萧菀抬手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娘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懂,琳儿···” “娘您说。” “娘会通过祖师的考验,这一点娘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拜师之后,娘不是追求得道飞升,必然会入红尘磨砺。” 萧菀满眼的不舍,女儿可怎办?萧琳如今需要得不是磨砺,而是平安安稳的成长,萧菀舍不下她。萧琳仿佛猜到了什么,小脸上多了不舍,移动了膝盖,罕见的不管不顾的扑到萧菀怀里,蹭了蹭母亲的胸口,咬着肉嘟嘟的嘴唇,软糯的说道“女儿会记得娘说的,努力赶上娘。” 萧菀眼眶微红,“琳儿。” “主人,淑妃娘娘到了。” 在萧菀想同萧琳解释清楚的时候,随侍的老妪在门外通传,萧菀扶正了萧琳,挺起腰杆,郑重的说道“请。” 萧琳在淑妃没进门前,整理好衣服,端庄秀美的跪坐在萧菀身边,忍住,不能失态的去看淑妃娘娘,稳住啊,萧琳。 她不停的默念着,淑妃亦是一位奇人,虽然出身士族,但家族早已没落,同寡母艰难过活,没想到她却被曾经的齐王,如今的孝穆皇帝所救,由此入了齐王府,从侍妾一步步走到齐王侧妃的位置,齐王登基后,亦没有亏待她,封为淑妃,地位仅仅在贵妃之下。 第6章 齐王妃只做了一年的皇后,撇下一对嫡亲的儿女因病故去,孝穆皇帝空悬后位,没再册封皇后,**的事情交给贵妃和淑妃共同襄理。 贵妃姓司徒,乃是士族之首司徒家精心培养的嫡女,才貌兼备,亦育有两位皇子,是皇后当一不二的人选。 在如此强势的贵妃手下,淑妃却过得如鱼得水,并且是**中最为得宠的人,司徒贵妃几次为难淑妃,只弄得灰头土脸。 原本去年孝穆皇帝耐不住朝野上下的压力,欲册封死徒贵妃为皇后,立后诏书都写好了,在大局将定的情况下,淑妃着粗布麻衣,在朝堂上写血书鸣冤。 原来司徒贵妃冤枉她于人私通,孝穆皇帝查明真相,撕毁了册后诏书,无论司徒贵妃诸多的解释也无法挽回圣心,此后孝穆皇帝对淑妃越发的宠爱信任,淑妃在**的位置极为的稳固。 一身盛装,妍丽四射的淑妃走进先对简陋质朴的屋子,她长了一双极美极为有风韵的丹凤眸子,额头比寻常女子要宽,在眉间描着菱形花瓣,她缓步走进萧菀,给清淡的屋子增添些许的亮色。 萧菀起身,不相让般同淑妃相对,彼此之间似欣赏,似比试,火星四射,萧琳向后移动一步,看着母亲和淑妃,屈起手指,略带沮丧的低头,她什么时候能有如此的气势呢,握拳,萧琳,你还得再努力呢。 第五章 长青 “阿菀让我很意外。” 淑妃明艳的脸上露出调笑,波光潋滟间带出几许风情,“裳并非来看萧菀的笑话。” 有一较高下之心的萧菀后退了半步,多了几分的服气,她着实太过执着于胜负输赢,不愿在淑妃武裳面前落下风,才会让她无法自在从容,在心胸上看,她比不上淑妃,萧菀性子敢爱敢恨,然淑妃无爱无恨,心中所求非是情爱。 “淑妃娘娘请上座。” “不是让你叫我裳姐的?” 淑妃华丽的装扮同此处陋室略微显得格格不入,然她放松般的跪坐在芦席之上,并没看书案上的竹简,“她就是琳儿?上次见她的时候还在阿菀的怀里,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提起女儿来,萧菀眼角眉梢中平添了骄傲,萧琳端庄的福身,“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仅仅看到她额头前的碎发,以及脑后俏皮翘起的发稍,突然间心血来潮,萧菀祁阳侯都是人中之龙凤,萧琳将来必然出落得极好,“琳儿做裳姨的儿媳妇如何?” 淑妃为孝穆皇帝生有三位皇子,除了小皇子今年二岁之外,长子在皇子中序齿为三皇子,次子为五皇子,皆比萧琳年长。 萧菀很有信心的看向女儿,萧琳沉默一会,抬头同眸光含笑的淑妃目光相碰,淑妃越发瞧准了萧琳,“怎样?裳姨两个儿子随你挑。” “娘说过,我不嫁皇子。” 淑妃斜睨了萧菀一眼,诱惑道“别听你娘的,看看她精挑细选的男人最后还不是落得断情休夫?裳姨同你说···情爱一字最为伤人,握在手中的权势才是你的。” “可是···可是···”萧琳眨了眨眼睛,理解不了淑妃的境界,“您的儿子不怕我休掉吗?” “哈哈,哈哈。” 萧菀畅快的笑了,一挥衣袖,随意的坐在淑妃身边,墨色眸子多了神采飞扬,“是呀,裳姐不怕?” 淑妃盯着萧琳看了一会,“她不是你,阿菀。” “但琳儿也不是裳姐。” 萧菀同淑妃针锋相对,萧琳又领教了一番旗鼓相争的交锋,“淑妃娘娘以月为骨,以冰雪为肌肤,是一株艳冠群芳的牡丹。娘亲以松柏为骨,以清泉为肌肤,是一株青莲。” “那你呢?想为何?” 淑妃和萧菀同时看向了萧琳,亦几乎同时的问道,萧琳脸颊一瞬间微红,眼底闪烁着几分羞怯,脑袋微微的垂着,仿佛没想到突然面对她们的询问,沉思了好一会,萧琳抬起头,多几分的局促,但却不改坚决“琳不愿为花,愿做一株普通的长青树。” 淑妃讶然,萧琳解释“就像知守斋前的长青树,花叶飘零凋谢,长青树依然。” 不起眼,不争辉,但永远是翠绿,在哪里都长得很好。 “不是顾忌着陛下,我想将她领进宫去当做女儿教养。” 淑妃感慨连连,她的儿子不一定能般配得上萧琳,萧菀仿佛被女儿的决定镇住了,回神后将书案上的竹简交给萧琳,“你先去外面背书,娘同淑妃娘娘有话说。” 萧琳捧着竹简,再次规矩的福身“是,娘。” 直到萧琳的小身影消失,门缓缓的合上,淑妃才看向萧菀,安慰般的说道“琳儿这性情,这模样,你要担心得不是她长不好,而是将来你将她许配给谁。” “我知晓裳姐的意思,待到拜师之后,我会将琳儿送回萧家。” “阿菀。” 萧菀扬眉浅笑,“裳姐不必多心,我从出了祁阳侯府便没后悔过,亦没想过再嫁,但该是我的,我会讨回来,今生不讨莫非还将仇怨留到来世?” “你可知都有谁向萧家提亲?” “左右不过是士族嫡枝。” 淑妃笑得意味深长,“阿菀太小瞧你自己了,司徒大夫以嫡次向萧家提亲,那位大夏最有名望的才子司徒博文,还有···还便是阿菀的老相识——西宁将军,他当年被阿菀伤得不轻,但他亦痴心不悔。” “我不记得了。” 萧菀极为的平静,眸子沉稳如水,“无论是谁提亲,我都不会再嫁。” 淑妃放心般的颔首,说起帝都的事儿,“在你同琳儿离开之后,第二日祁阳侯便开了祠堂,将琳儿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且将唐霓定为嫡妻,闹了两日之后,祁阳侯才携唐霓入宫谢恩。“ 第7章 萧菀认真的听着,得意的笑道“他做得再多,终究是我休了他,亡羊补牢罢了。” “那位唐霓,我亦见了,真真是难得美人,长得极美,婉约中带着韧性,说话行事落落大方,原本有看她笑话的人大多被她凤仪折服,陛下不仅厚赏了她,亦赏赐了她的父兄,如今唐霓父亲已经做到二千石的京兆尹,其兄长亦即将外放为刺史。” “这不是很好吗?虽然同陛下想得不同,但陛下的目的不是达到了?” 萧菀终于弄明白为何向她提亲的士族多了起来,日渐风光的唐家,名满天下的唐家仙子所嫁得祁阳侯是她不要休掉的,士族娶到萧菀便是压了祁阳侯,继续压着成崛起之势得寒门。 “如果说士族总是报着这份心思,难以恢复昔日荣耀,极为可悲。” 淑妃同样叹息,“纸醉金迷,涂脂抹粉的士族,自觉高人一等,但却沉醉于过去····如此陛下焉能看得上?” “裳姐。”萧菀是最为正统的士族培养出来的小姐,和出自没落的仅仅是三等士族的淑妃不同,“如今士族虽然不争气,但士族还在,崛起的寒门未尝不会在没人的地方仿照士族的肆意风流。陛下将来会明白,除非兵祸屠尽士族,否则士族不会彻底的泯灭。” 淑妃极美的眸子闪过一丝的亮光,“阿菀可愿助我?” 萧菀起身,双手相叠碰触额头,随后下跪,是最为传统正式的参拜,“淑妃娘娘点醒萧菀,又不嫌弃于萧菀,菀愿听淑妃娘娘差遣。” 淑妃受了萧菀的礼,抬手搀扶齐萧菀,说道“裳亦知你所求,待正位中宫,裳定然不让阿菀失望。” 两人相视而笑,萧菀对淑妃是感激的,在祁阳侯移情之后,是淑妃点醒了她,告诉她贤德太后在何处清修,使之萧菀摆脱了困境。 对萧菀来说,休夫只是开始,并不等于结束。 从外面传来萧琳念书的声音,“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第六章 传奇 聪明人之间谈话,不必说得太透彻,淑妃同萧菀彼此心领神会,在彼此身上会找到她们最缺少的东西,合作在所难免。 “娘娘,三清观主请您去宣室饮茶。” 淑妃道“我先去见观主,带到阿菀拜师后,我再回宫。” 萧菀起身送淑妃出门,在草堂前的庭院里,易种植了青松绿柏,萧琳手捧竹简,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的朗读背诵,俏皮的发梢宛若在空中跳跃一般,淑妃眼里展露一分的暖意,同萧菀半是调笑的说“琳儿不嫁我的儿子,我倒要看看她将来嫁给谁?” “恭送淑妃娘娘。” 萧菀福身,双手笼在道袍里。淑妃不似在萧菀面前亲近,神色端庄,被仆从簇拥去宣室见三清观主。三清祖师一生只在知守斋收五名亲传弟子,萧菀欲占据最后一个名额,三清五子为世人所推崇,端是神仙的人物。 “娘。” 萧琳走到萧菀跟前,顺着萧菀的目光看向淑妃离去的方向,“淑妃娘娘···” “她怎样?” “很厉害,同娘一样的厉害。” “琳儿说错了,淑妃娘娘比娘厉害,所求所想亦比娘大得多,心亦大得多。” 萧菀牵起萧琳的小手,“同娘过来。” “嗯,嗯琳眉眼弯弯,紧紧得跟着萧菀向三清道观后山的望尘亭走去,她悄悄的抬眼看萧菀,甜笑道“娘在琳儿心里最厉害,淑妃娘娘亦比不上。” 哪怕淑妃娘娘再厉害,萧琳还是觉得娘亲最好,萧菀含笑低头,萧琳亦忙看脚下,嫩白的小手握紧了竹简,萧菀低声说“琳儿如今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便知晓谁能艳冠群芳,谁是巾帼雌雄,淑妃娘娘的心性不弱于当世须眉。” 望尘亭位于道观后山山腰,坐落于一块大石头之上,稻草和不经过修饰的木棍修葺成的望尘亭质朴至极,但却全然嵌合在青山绿水中,浑然天成,丝毫不会破坏山水美景。 在亭子里向下看能见到山下的肃穆奢华的道观,见到来往叩拜的百姓,亦能隐约看到村庄田地,在半山腰时常有淡淡的雾气,缭绕间仿佛在亭子上为仙境,亭子下为红尘世俗,遂第一任祖师将亭子定为望尘··· “望尘,亦是忘尘,然谁能忘尘?” 萧菀握紧女儿的小手,从山涧里刮过的劲风吹拂起萧菀蓝白相间的道袍,更多了几分飘然欲仙的气势,“琳儿想做神仙?” 萧琳耷拉下小脑袋,木踏露出裙摆,脚趾头向上敲了敲,“不想。” “为何?” “神仙不好玩儿,见不到娘。” 萧菀手搭在萧琳的小巧稚嫩的肩膀上,九岁,琳儿才九岁···怎么舍得同女儿分别?可留萧琳在山上,亦是不妥,虽然没谁会欺负萧琳,但山上太静了,即便她都忍受不住的宁静。 “琳儿同娘都是世俗众人,拜师不过是求得自在的身份,娘总会回到世俗中去的。” 萧琳点头,软软的说道“娘送我回外祖母家去吧,听说有好几个表姐妹在,琳儿喜欢热闹。” 萧菀蹲身,同萧琳面面相对,看到女儿眼圈泛红,泪水在她眸子里滚动静静的流淌,“琳儿。” 不能哭,不能哭,萧琳眨着眼睛,不能让眼泪落下来,萧琳鼻头微红,鼻音很重,“娘会忘记琳儿吗?” “不会。” “那娘会去接琳儿吗?” “会。” 萧菀将女儿搂在怀里,“等到琳儿及笄的时候,娘会去萧家接你。” 第8章 “一言为定?娘不许骗我。” 菀同样的鼻音很重,她的心有一刻的松动,也许待着女儿自在的过日子会···萧琳的小手盖住了萧菀的眸子,手心有睫毛划过,痒痒的,软软的,有些许的潮湿。 “先生教导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娘是鸿鹄,今日琳儿是燕雀,不能同娘一起飞,琳儿会很努力,很努力长大,做一只同娘并肩的鸿鹄,倒时同娘,同淑妃娘娘一起展翅高飞。” 萧菀眼角渗出泪水,如果平淡的过下去,虽然母女不会分别,但萧琳这辈子只能做一时显赫的休夫萧氏阿菀的女儿,将来谁还会再多看萧琳一眼? 虽然祁阳侯移情别恋,但萧菀当初选他,除了情之所钟之外,祁阳侯的才学在年轻一代中是顶尖的,被萧菀戏弄,也许会激发出他好强争胜之心,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权柄在握谁还会记得祁阳侯被萧菀休掉?即便是士族亦会趋炎附势,更何况他人? 同淑妃合作,萧菀想成为一片阴云,永远得压在祁阳侯头顶上,淑妃都称赞过得唐霓···萧菀拽下了萧琳盖住她眼睛的小手,“娘再同琳儿说一句。” 萧菀突然抱起了萧琳,让她站在了望尘亭的栏杆上,萧琳吓得脸发白,紧紧的闭着眼睛,慌忙的祈求“娘,不要松手哦,不能松手哦。” “琳儿,睁开眼睛,娘怎么会撒手呢?” 即便萧菀自己掉下去,也不会让萧琳出事,她除了为自己讨回尊荣之外,也想给萧琳留下一分傲视群芳的底气,将来萧琳长大会是一家女百家求,是萧琳选夫,并非旁人屈就萧琳。贤德太后补偿的恩封怀柔县主,在士族权贵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萧琳眼睛撩开小小的一道缝隙,她仿佛整个人飞起来一般,萧琳眼睛渐渐的睁大,低头看着蝼蚁一样的朝圣的信徒,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云霄,“娘,我喜欢。” 萧菀唇边露出骄傲的笑容,这才是她萧菀的女儿,“琳儿且记得心中有神,你便是神。一分修行耕耘,便是一分收获,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好事落到你头上,欲想高人一等,必先辛勤努力,勤学不辍,琳儿不必同旁人比,先同自己相比,每日清晨自省,赢了昨日的你,便是收获。” “大道千万,修身明悟,皆可成仙。” 萧琳道“女儿记下了。” “无量天尊,萧氏阿菀,你可为吾之亲传弟子。” 在她们母女身后,站立一位仙风道骨,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萧菀将萧琳放在地上,萧琳看看老者,他鹤发童颜,眉毛好长,比胡子都长呢,老者的脚上穿草鞋,华阳真人也在,他是祖师吗? 萧菀跪地“徒儿领法旨。” 老者转身沿着上路入知守斋,“萧氏阿菀,赐号丹阳真人,为吾之关门弟子。” 山下道观的九九八十一口鸣钟敲响,肃穆清幽的钟声一时之间响彻山野,当代三清祖师收下了最后一名亲传弟子,十年后世人才明白,此时一段传奇拉开帷幕。 第七章 情仇 +++++++++++ ps小醉老生常谈,求收藏,求推荐票。再次说本文架空,民风习俗类似于魏晋南北朝末期,隋唐早期。别同小醉提明清的礼教,故事的时代是对女子来说是最好的时代,看到美男可欣赏,可投之木桃的年代。 +++++++++++ 淑妃在宣室内饮茶,倾听她对面三清观主讲解道经。三清观主是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玉树临风,气质飘然,眸光深邃是一位极为难得的美男子。 宣室为接待贵客之所在,布置中清幽中隐现奢华。淑妃含笑倾听,时而举茶盏品茶,姿态亦是从容。三清观主目不斜视,对淑妃的媚态似全然看不见,讲解经文极为的用心。 三清道观的钟鸣齐响,他停住了口,俊逸绝俗的脸上露出一抹的错愕,淑妃静静听了一阵钟鸣,食指中指托着茶杯底部,向三清观主抬了抬,“三清祖师亦做出择徒的选择,本宫恭喜观主多一位师妹。” 三清观主同样微笑道“多谢淑妃娘娘,请恕贫道失礼,先去知守斋叩拜祖师。” 妃衣袖招展,三清观主稽首告辞,淑妃有抿了一口茶水,眼底难免闪过欣慰之色。 “主人,三清祖师定萧氏阿菀为关门弟子。” 淑妃放下茶盏,微微合起眸子,“本宫早就明白,萧菀必能拜师。” 身侧通传的妇人,跪坐,为淑妃蓄满茶水,见淑妃有欣慰之色,恭维道“萧氏阿菀不枉主人一番指点,奴婢亦没想到因祁阳侯娶平妻而在庄子上落寞悲伤的祁阳侯夫人会有今日,奴婢原想着她会忍耐下去。” “是萧琳。” 淑妃嘴角翘起,“萧菀看似无情洒脱,其实她最在意得是萧琳,不是本宫紧赶慢赶的去庄子上,不是救下得了伤寒的萧琳,萧菀怕是心莫大于哀死,或是忍耐下去,或是随萧琳一起去了,她做这一切说是报仇,夺回昔日的尊荣,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萧琳。” “她是个好母亲,本宫却···” 淑妃声音低沉,几乎不可闻,冷艳的眉眼间一分的愁容一闪而逝,“有萧菀相助,本宫的把握更大了,本宫可不会再让司徒贵妃独占鳌头。” “奴婢看陛下的心是偏着主人的。” 淑妃听闻嘲讽的一笑,“偏向?陛下偏向的原因是本宫比贵妃明白陛下的心思。” 预期相信帝王之情,还不如相信手中的权柄。淑妃眸子深幽不可见底,“萧菀是幸运的,得贤德太后另眼相看,有本宫在陛下面前为其周旋,然本宫当日···孤立无援,不也一样的走了出来?” 第9章 “萧菀有一句话说对了,陛下可打压士族,扶持寒门,然陛下绝不会看着士族彻底的消亡,他亦是士族,除非中土换一个皇帝,但这可能吗?大夏根基稳如泰山,胡族骑兵不敢轻易南下扣边,士族亡不了。” 淑妃眸子一瞬间灿若星辰,“更衣,本宫去长生湖畔走走。” “喏。” 三清道观左侧有一处碧蓝的湖泊,命名为长生湖,据传湖水长生不歇,有许多信徒会在湖畔许愿,或者放下长明灯,祭奠逝去的亲人。 淑妃附身,亲自将长明灯点燃,安放在纸船上,湖水飘荡,纸船随着波纹向湖中心漂浮。淑妃双手合十,合眼祈祷。 “秦王殿下到,众人回避。” 淑妃手指微动,直到她祈祷完成,她放出的长明灯融入湖水后,才转身看向秦王方向。 秦王身穿玄色长袍,不同士族贵胄涂抹腰间佩戴扇子玉佩,半人高的长剑斜挂在腰间,行走间手掌时不时的扶着剑柄,高人一等的健硕身材相比较时下流行的文弱才子显得他鹤立鸡群,亦有几分的格格不入。 香客或是躲闪,或是行礼,亦或是满不在乎,偶有狂生名士会对秦王露出鄙夷之色,不是秦王身边有侍卫随扈,狂生许是会骂秦王一顿。 “那便是秦王殿下?” “可不,同当今陛下不像,但却是陛下同母的嫡亲兄弟。” “秦王殿下长得不好看,难怪显德太后不选秦王。” 淑妃唇角高高的翘起,在大夏朝,秦王是最为不受欢迎的王爷,如果没有王爷的身份,绝对在大夏难以立足。换了赵王来,香客会蜂拥而上,每次赵王出行,都会收到一车的木桃鲜花,赵王同祁阳侯并称大夏两大美男子。 秦王见到长生湖畔的淑妃,慢慢的停住脚步。淑妃含笑而立,端庄绝艳,妙目若寒潭,流转间是浓浓的嘲讽,秦王拱手“臣拜见淑妃娘娘。” “秦王殿下乃大夏戍边有功之臣,亦是陛下左膀右臂,不必多礼,快请起。” “谢淑妃娘娘。” 秦王左手自然而然的扶着配剑,目光越过淑妃,看向长生湖。厚唇抿了抿,沉默下来。 淑妃扫过秦王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厚嘴唇,轻笑“升斗小民毫无见识,秦王殿下无需介怀。” “臣不会。” 秦王说这一句话,又沉默了。在他身边随扈的侍卫知晓自己的主子不擅长言辞,亦有曾经被狂生名士说得落荒而逃的经历,在女子面前,主人更是木讷到极致。换了赵王,定会将当今陛下的宠妃逗得喜笑颜开。 在大夏,比出身,比容貌,比辩才,比书法。秦王除了出身皇族,是陛下嫡亲兄弟之外,其余得都是下品,辩才无,容貌豪放不够儒雅文弱,书法更是没有,最让名士不齿得是秦王竟然成了戍边的将军,弃笔从戎,兵家子比寒门地位还低微。 虽然秦王有大功于大夏,戍边十余年,但在贤德太后选继承人的时候,他是最先被排除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陛下登基后,对嫡亲兄弟秦王很是信任,委以重任,荣宠有加,对其余兄弟类似才名满天下的赵王,看着是重视亲厚,然···淑妃却知晓陛下最为警惕得就是赵王。 有如上的短处,秦王便是有造反的心思,亦不会有人支持追随,得到世人的认可。 淑妃不想同沉默的秦王同站在一处,“本宫奉陛下之命,来三清道观礼,恰好有机会,亲自放下一盏长明灯,往年多是假借旁人之手。” 秦王垂下眼睑,凝视手掌下铁剑剑柄,“淑妃娘娘有心,逝者定会体谅。” “不打扰秦王殿下赏景,本宫先告辞。” 淑妃生疏客套的说道,两人擦肩而过时,旁边传来吵闹声,“混账,你们说谁是丑八怪?胆敢污蔑父王,找死。” “世子殿下饶命,世子殿下饶命。” 第八章 相识 纷乱处,秦王世子一袭月白精麻单襦,脚踩高齿木屐,宽袖披垂,头带一顶小冠,尚未到及冠束发的年纪,在他脑后留有几缕的青丝,从容不迫得收回踩在侮辱秦王的人身上的脚,眉目俊秀,目若皓月繁星,齿白唇红得仿佛仙宫仙童,只听他肆意嚣张的说“侮辱当朝秦王,拉下去。” 他手中的扇子回旋,唇边泛着冷傲的笑意,“尔等再敢说父王的不是,便如同他。” “奕儿。” 万难不变脸色的秦王回身警告儿子,秦王世子步履从容,在秦王跟前停住脚步,遗传自秦王的高个子,他远比同龄人高上几寸。 “区区几个庶族,父王不值得为他们动气。” 秦王两道浓眉皱起,显然不满儿子的嚣张跋扈,淑妃此时笑着说“炫奕不是最不耐烦三清道观?” “在京城无趣得很,母妃让我陪伴父王。” 说着话,秦王世子略带几分轻浮的眸子环顾四周,向脸红红扑看向自己的女郎展露笑颜,女郎们越发露出爱慕之色,“三清道观也不都是刻板的道姑,瞧着比京城自在,也省得见玉师傅那张刻板的脸。” “李炫奕。”秦王冷哼,“不得对玉师傅不敬。” “知晓,知晓。” 面对秦王的愤怒,李炫奕很快躲到淑妃身边,扬起笑颜“娘娘。” 淑妃有瞬间得错愕,含笑道“此时记起本宫来了?上次让你入宫于我作画,偏偏推三阻四的。” “那日母妃微恙,我在她床前侍奉,何况娘娘的画技极好,我岂敢在您面班门弄斧?” “但凡有人说你总是说出一番的道理,偏就让人奈何不得。”淑妃亲昵的戳了戳李炫奕玉样的脸颊,看向秦王,“玉师傅着实刻板,炫奕风流不羁,陛下是极爱的,总是说他学了赵王,将来有是一位名扬天下的才子名士,他这摸样,爱煞旁人,偏就秦王你白看不中。” 第10章 “他尚未及冠,便行事轻浮,将来如何得了?” 淑妃掩住不屑,“秦王戍边久了,不知炫奕才是京城翘楚?哪家有炫奕为子,父母必然喜笑颜开。” 李炫奕突然说道“回京我定然去向娘娘讨教画技,父王,你看儿子厌烦,儿子不惹你生气,先行一步。” 秦王厚嘴唇抿成一道线,眼看李炫奕向女子最多的地方走去。大夏国风奢靡,纸醉金迷,崇尚名士狂生,扑粉熏香,风流不羁,才是名士,然秦王戍边时,见多了胡人的铁剑骑射,经历多了铁血征战,越是不屑此道。世人的嘲讽,于他无关,俊美也好,丑也罢,都比不上他手中的长剑。 然李炫奕是他最为重视的儿子,亦是他寄托厚望的儿子,论聪明远在诸子之上,然李炫奕被王妃娇惯,长得又好,受人宠溺,致使他性子脱跳,不能定性。在旁人眼里秦王世子是出色的,但在秦王眼中,李炫奕不堪大任,轻浮幼稚,脾气不好,喜怒不定,嚣张跋扈,不到十三竟然学着召歌姬相伴,出入皆有美婢伺候,虽然被王妃念叨尚未通晓人事,然秦王实在担心他再次归京的时候,李炫奕能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于是不顾王妃的反对,秦王执意带李炫奕来三清道观,原本指望能磨其心智,可他却··· “炫奕同秦王不像。” 秦王同眉眼含笑的淑妃对上,深邃沉若寒潭的眸子闪过一分的波澜,随后再次垂下眼睑,“他似生母。” “你这么一说,炫奕同秦王妃很是像,也亏着随了秦王妃,要不哪有今日?” “秦王,少陪。” 淑妃离开长生湖,秦王对着淑妃拱手,转头看向长生湖中间,纸船点燃的长明灯随着波涛上下起伏,时明时亮在白日看不出,然秦王并非寻常百姓,扶稳长剑,在长生湖畔停住一会儿,领着侍卫离去。 李炫奕从出生便是世子,秦王手握几十万戍边重兵,世子王妃必须留在京城,他无法亲自教导李炫奕,三顾草庐请来的玉师傅降不住李炫奕,秦王铁拳握紧,一拳击打庭院中高耸如云松柏,仰头凝视碧蓝如洗的天空,久久之后,低声叹息“奕儿,休要让为父后悔。” 李炫奕穿过爱慕者的人群,女郎们爱慕的神色他看得太多,寻常还能押玩自得一番,今日他没心情,“闪开!” 同他俊美风流的容貌齐名的是秦王世子煞神一般的脾气,举国皆知,他不高兴的时候,所有人最好躲开,众人闪开道路,李炫奕向长生湖旁边的密林深处走去。 跨进密林,李炫奕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五六名侍卫四下散开,不再紧紧的跟随世子殿下。 “果然是你,萧琳。” 密林深处有一处最为清澈的檀溪,为三清道观的密地,长生湖百姓可到,然密林非士族不可入,亦没有谁自讨没趣的去隐隐透着阴风的密林。 李炫奕姿态洒脱靠近跪在檀溪岸边的萧琳,入目得是她梳起的抓髻,缠绕着一圈白狐狸毛扎成的绒毛团,萧琳穿着襦裙的外面罩着一件领口帽兜有绒毛的披风,显得她毛茸茸的,可爱到极致,李炫奕手指不由自主的拨弄萧琳头上的毛团儿,柔软的触感,毛茸茸的温暖,他越是来劲,不愿撒手。 “放开。”萧琳一下子站起身,眼圈泛红的怒视李炫奕,“哪里来的登徒子?” “登徒子也不会挑你,小丫头片子!” 身高的优势此时显现出来,李炫奕可不用再哈腰便能摆弄萧琳带得绒毛头绳,但见她长翘起的睫毛湿漉漉的,李炫奕玩味的笑道“哭了?这可不像在祁阳侯喜宴上不认其父,说出豪言的萧琳。” 萧琳抿着嘴唇,看着毫无自觉的少年,转身迈开,李炫奕受惯了追捧,笑容敛去了一分,食指中指夹住头绳,愣是将头绳扯下,萧琳悟了脑袋,回头道“还我。” 李炫奕手凌空揪着头绳,绒毛团子随风飘荡,听见萧琳的话,反而握在了手心,向檀溪方向抛去,“你到水里捡去。” 第九章 碰撞 “咚” 随着李炫奕扬手,檀溪水面上落下一物,并发出清脆的声响,李炫奕得意洋洋,挑衅般凝视萧琳。 萧琳眼睛眯起,转身向檀溪走去。李炫奕得意洋洋的神色在萧琳除去斗篷时僵住了,萧琳单薄的襦裙裙摆,衣抉飞扬,此处的檀溪极寒,李炫奕离着不近,寒气扑面,他染如墨色的眸子多了一分的疼怜,“萧琳。” “那是我娘给我亲手编的,亲自带到我头上。” 萧琳走到檀溪边上,悠长的声音让人听了隐约有感伤,纤细小巧的背影让李炫奕向前垮了两步,脚边是她甩掉的斗篷,浅浅的绒毛磨蹭着袍袖一摆,“萧琳。” “我娘明天就要成为丹阳真人,我高兴,很高兴,在娘面前我不能哭。” 李炫奕又忍不住上前了两步,俊脸上除了心疼之外,多了灿烂耀目的笑容,但凡他如此笑着,没有女子能逃脱得过,母妃说他的笑容能让忘记忧愁,“萧琳,看看我。” “我···我跟着娘不后悔,可是我···我不知道萧家的人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表姐会不会欺负我,不能同娘说,不想让她分心···” 李炫奕的手搭在萧琳的肩头,他的手很美,不同其父常见持剑磨砺出的茧子,手指如玉,骨节分明,“让你看看我,没听见?” 他用力摆正萧琳,另一只手握紧手心里的绒毛头绳,打算在萧琳转身的那一刻,垂放到她眼前,手下的萧琳如同蝴蝶翩然旋转,萧琳的手抵住他的胸口,李炫奕错愕看到了萧琳含泪的笑颜,虽然他受女子追捧,然除了近身伺候的奴婢,秦王世子只是众多女子远观的对象。 第11章 萧琳身上有青草露水的味道,李炫奕同她水亮的眸子对视,“萧···” “我说得是真的,我很伤心,但我是娘的女儿,没有谁耍我不付出代价,不管你是谁!” 萧琳双手用力,直接将李炫奕推到檀溪里,冰冷的溪水瞬间湿了衣服,宽幅的袖口浮荡在水面上,李炫奕半跪再檀溪中,许是因为气愤,因为不敢相信有人胆敢推他入水,站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李炫奕一拳击打溪水,飞溅水滴湿了墨色的发丝,水滴沿着俊脸留下,他的俊彦比檀溪还冷,如同高山上的千年不化的寒冰,“萧琳。” “头绳是娘亲自给我的,我没有骗你,但我娘还在,即便她成了丹阳真人还是我娘,还会再做给我,我焉会因为一根头绳就冒险下水?折腾病了自己,娘会不高兴的。” 萧琳眼睫的潮湿尚未散去,下颚微微的扬起,略带几分的轻蔑看向水里的贵公子。 “我不知你是谁,先生上课的时候,你一定没有认真,木浮于水,绒毛头绳亦会浮在水面,如何都不会有沉入水下···咚得声响。” 萧琳捡起地上的披风,穿戴整齐,眼角扫过檀溪中不知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气的李炫奕。 “你有祁阳侯俊美无双?你有司徒尚才高八斗?仅凭着一副尚可的皮囊,凭什么让我看你?你娘没教导过你,才德才是人正身立足之本。” “萧琳,你给站住。” “笨蛋。” 萧琳没有转身留下了一句笨蛋,李炫奕再次击打檀溪,水花飞溅,“可恶。” 她敢说他是笨蛋,谁给她的胆子?谁?香踪远去,李炫奕沉入檀溪中,冰冷溪水消弭身上的火气,岸上汇集到一起的侍卫,焦急的喊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李炫奕荒唐的事情做多了,他们不知眼前这位小主人到檀溪中做什么,不敢靠前,跪在岸边,苦劝“世子殿下有个好歹,王妃会心疼的,世子殿下···” “嘭。” 李炫奕跃出水面,站直了身子,衣服紧紧贴着他修长的身体,精麻的领口隐隐露出一片白皙,他一步步向岸上走,身上的水珠滴落,阳光映衬成七彩之色,在旁人会很狼狈,但对俊美的李炫奕,檀溪似拂去了他身上的奢靡浮华,雕琢出绝俗秀美。 直到李炫奕走到岸上,隐藏在密林深处的萧琳唇边露出笑容,食指点了点李炫奕,轻轻的蠕动嘴唇,“谢谢。” 不是他,她会哭的。萧琳歪头想了一会,世子?不知是哪位王爷的儿子,总算他没被淹死,萧琳从没想过伤人性命,娘说过,无论生而高贵,还是生于低微鄙俗,每个人的性命都是最宝贵的。 萧琳放心的离去,李炫奕垂头,湿润的发丝垂下,挡住他半边的脸,遮盖住右眼,“你,宽衣。” “殿下。” “宽衣。” “喏。” 侍卫将身上穿得细布麻衣,李炫奕的白玉一般的手勾住了干燥残留着体温的外袍,“松手。” 外罩迎风飞扬,落在李炫奕的身上,周围跪地的侍卫看着犹如神之子的世子殿下,高齿木屐伏在檀溪水面上,李炫奕笑了“果然木浮于水上。” 赤足,身披细布麻衣,小冠横斜,长发垂肩,李炫奕如此走在三清到中,往来的香客皆远远的看着他,在他走过的后面,有胆大的女子投以手中的荷包,花枝···李炫奕走到厢房之后,秦王见到儿子这幅模样,慢慢的起身,手中的兵书竹筒垂落于地,“奕儿。” “父王,儿子不是笨蛋。” 秦王扶住李炫奕的身体,见怀中的儿子脸色泛白,秦王恼李炫奕,亦疼他入命,裹紧瑟瑟发抖的儿子,“谁敢说你是蠢笨的?父王摘了他的脑袋。” 秦王抱起李炫奕,安放在软榻之上,高大身躯跪坐在软榻旁,李炫奕嘴唇泛白,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紧闭,拳头亦攥紧,指缝间隐现一根绒毛,“儿子会让···她将···这句话吞回去···” “奕儿。” 秦王亲执丝绢,擦拭儿子脸上的水珠,在竹帘之后,十几名侍卫单膝跪地请罪,随扈李炫奕身边的侍卫,皆为秦王亲自挑选。 “属下该死。” 秦王凝视昏厥过去的儿子,指腹点在儿子不服输般拧紧的剑眉之上,李炫奕唯有这对眉毛像足了他,不是因李炫奕最后那句话,不是秦王看出他些许的不同,秦王会带兵围了三清道观,后背对着竹帘,冰冷的声音飘出“下不为例。” “喏。” 第十章 父爱 一清幽的静室,门被推开,一名身着浅绿襦裙的妇人走到于自己对弈的淑妃身侧,行礼跪拜,“主人,奴听说秦王世子病重,秦王殿下为其延请名医,秦王殿下信不过山下的名医。” 淑妃殷红的嘴唇勾起妩媚的弧度,一手扶住广袖,将食指中指捻着的棋子放在棋盘之上,淑妃有一双最为秀美的手,比玉白皙,比珍珠滑润,常年温热,柔软无骨。 “谁能比三清祖师更懂得玄黄之道?不管李炫奕怎么把自己折腾病的,秦王殿下大得好算盘,秦王妃不知会不会因为宝贝疙瘩得三清祖师另眼相看而喜极而泣。” “主人。”宫装妇人垂头,淑妃虽说平静,专注于棋盘,然对秦王世子的不喜不屑,跟在淑妃身边的最久得她能看出一二来,“奴再去打听打听?三清祖师不一定会见世子殿下。” 淑妃双手握紧棋盘,手指紧紧的扣紧,“秦王为其亲子如此煞费苦心,他亦为大夏领兵征战,三清祖师焉会拨了秦王的面子?李炫奕真真是好福气,得三清祖师点化。” 第12章 妇人不敢在出声,过了好一会,淑妃慢慢的松开手指,凝视着棋盘,收敛了方才流露出的激动,嘴角嘲讽的勾起“秦王殿下倒是个好父亲,可惜李炫奕荒唐放荡,不堪造就。” 狭长的山路,六名壮汉抬着垂下帘栊的软轿艰难的向上前行,秦王高冠博带,脚踏木履,走在软轿旁边,时不时透过幔帐近看安置在里面的儿子李炫奕,威严的目光中露出点点的担忧。 李炫奕烧得糊里糊涂,拳头越攥越紧,身上像是着火一般的炙热,干裂爆皮的嘴唇喃咛“不要···不要去···毛绒团子···” 秦王听见儿子的痴语,很是好奇,示意壮汉停下,秦王撩开薄纱帘,接过随从递上来的水壶,小心的喂食给儿子,摸了摸李炫奕的额头,秦王转身道“继续。” “喏。” 如淑妃所想,李炫奕的病情并非像是看起来那般的严重,吃几副汤药,发发汗便会痊愈,秦王大费周章的抬李炫奕去见三清祖师,用意在于望子成龙。 李炫奕荒唐的事情做得太多,秦王世子的名声着实不好听,秦王绝不容许旁人轻视李炫奕,拼着他的脸面,李炫奕又病重,三清祖师不会避而不见,只要李炫奕能在三清祖师身边住上三日,于李炫奕是莫大的机缘。 清流滋润了李炫奕干涩的喉咙,李炫奕慢慢撩开沉重的眼睑,他之所以会昏厥,一是檀溪太凉,二是萧琳所激。一生得意的秦王世子所有人都捧着,除了秦王妃唠叨他几句之外,京城的人不是怕他,便是讨好他,萧琳···李炫奕摊开握紧的拳头,毛茸茸的头绳安静般躺在手掌心。 李炫奕抬手想将头绳扔出去,没了头绳,他也不会总是做怪梦,还是风流不羁的秦王世子。 他起身子时,恰好软轿路过望尘亭,李炫奕停住了动作,有是她···萧琳。 被风吹拂起的袍袖翻滚,多了几分飘然若仙,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李炫奕不会认错,她是萧琳,手中的头绳垂在眼前,容貌随风摇晃,李炫奕又再一次握紧,病弱的眉间闪过他所不知的疼惜。 ‘不知道表姐会不会欺负我···我娘就要成为丹阳真人了···’ 李炫奕靠着软垫,回头最后看了孤单的萧琳,你又狡诈,又决然,谁欺负得了你?萧琳···干涩的嘴唇嗡动,“莫怕。” “奕儿,快躺下。” 秦王关切的声音响起,李炫奕乖觉得躺好,薄纱上印着父王高大的影子,“父王。” “嗯?” 李炫奕安心般的合眼,撒娇般的露出羞愧,使得他脸颊越红,“儿子···错了···” 秦王冷硬的心一颤,下意识的扶住腰间的铁剑,目光放在山顶的道观上,万难难见的笑意挂在唇边,想要同儿子说点什么,但如梗在喉。儿女情长,秦王不擅长此道。 秦王大步伐走到道观门前,一甩广袖,屈膝跪下,双手放在额前,广袖自然垂落,“李家七郎叩请祖师救下犬子。” 李炫奕起身,手撩开薄纱,盖在身上的披风滑下时,李炫奕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握住,是父王穿过的披风,不能落地,如山岳一般的父王跪下来,只是为了恳求三清祖师救他。 李炫奕眼前模糊,他不喜欢总是斥责他的父王,每次父王回京,总是打他的手板,手板很疼,除了父王之外,谁敢伤他一根指头? 听秦王妃的劝说,李炫奕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秦王,最终免不了被责打,因秦王在京城住不了多久,李炫奕能躲便躲开,这次如果不是秦王让侍卫硬把李炫奕揪出亲王府,他亦不会来三清道观。他是没能逃走进宫,才被抓来的。 萧琳听见上面的动静,转过身子,不解般看向道观的前面,有人向祖师求救?此时萧菀从山下走来,牵起萧琳的手,萧菀平静的说“他是当朝秦王殿下,为救其子叩见祖师。” “秦王?”萧琳努力的睁大眼睛,“秦王上殿面君可步履持剑,除了陛下之外,他不用叩拜任何人。” “为了他儿子,连李家七郎都搬出来了,祖师许是不会救秦王世子,然李家七郎之子,祖师必然会救。” “哦。” 萧琳随着萧菀向山下走,萧琳再回头时,看到木门缓缓开启,软轿亦随着秦王进了知守斋,萧琳眸子多了羡慕之色,随后耷拉下小脑袋,“秦王殿下是个好父亲。” 萧菀握紧女儿的手,想说什么的时候,或者想要解释之时,萧琳扬起脑袋,笑容灿烂,“娘也是个好母亲,琳儿知晓娘的苦心。” “傻丫头。” 萧菀手轻轻拂过女儿的弯眉,沿着小巧的鼻子下滑,手指点了点柔软她柔软的嘴唇,“今晚跟娘一起睡。” “嗯,嗯,嗯。” 萧琳眼里露出欢快之色,“娘不洗干净,琳儿不抱着娘哦。” “一起洗可好?”萧菀很清楚,女儿是最为爱干净的。 “嗯?”稚嫩的童声有几分挣扎,“···这··不好吧···” “娘想帮琳儿,想好好看看你。” “既然您开口了,琳儿就勉强答应娘了,琳儿要好多好多的热水。” “三清道观后山有一处温泉,咱们今晚就去,没有人知道的。” 萧琳甜美急迫的声音响起“那还等什么?快一点啦,娘,快走,快走嘛。” 第十一章 归去 “什么声音?吵死了!” 李炫奕从竹榻上起身,睡眼迷蒙怒道“让不让人消停?大清早的饶人清梦,活得不耐烦了!” 环视简陋的环境,李炫奕拍了拍额头,他不是在秦王府,是在知守斋,父亲跪求三清祖师,他才能留在知守斋养病。 第13章 窗外蒙蒙亮,晨会洒落进来,李炫奕所在能见到出升的晨阳,火红温润不觉得刺眼。李炫奕质问旁边的随侍阿四,“怎么回事?父王呢?” 从进了知守斋之后,秦王在三清祖师跟前听经,李炫奕还记得一个眉毛老长的老道士喂给他一颗金丹,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清醒时,李炫奕病情好转,比没病时更为精神。 阿四跪伏给李炫奕穿上木履,露出出敬意神圣之色,“回殿下,三清祖师今日收关门弟子,王爷和淑妃娘娘观礼,您莫吵,是三清祖师收徒。” 三清道观在大夏很有地位,百姓大多信三清道教,得三清祖师点化,能住进知守斋,是极为荣幸且难得的事情。阿四见世子满不在意,心说,也就自己主子不明白这是多大的机缘。 李炫奕披上宽袖葛衫,几步走到门前,不大的庭院里中,那位三清祖师坐在中间的卢席上,道袍簇新,慈眉善目却一派肃穆,淑妃同秦王分别坐在老道士的两侧,一样的肃穆庄严。 两侧放置的香炉焚起,袅袅香烟蜿蜒直冲云霄,仿佛像天上的神明祷告,一条玉竹编成的长约十米的席子铺在三清祖师面前,玉席上印有云朵的图案,不是画上去的,是竹节拼凑而成,巧妙极了。 “殿下,王爷不让您出门。” 阿四尽忠职守的提醒李炫奕,担心主子倔强任性的胡来,解释道“王爷怕您再着凉。” 换做以往,李炫奕不会理会秦王的吩咐,反倒是秦王越是不让,他越是任性妄为。李炫奕收回推门的手,在这处竹室内只能看到父王的侧面,如同他在上山的软轿里一样。 “萧氏阿菀。” 白衣胜雪,脑后缀着白沙的萧菀走上了铺衬在地上的玉席,脚踏祥云,步步仙途。萧菀脸上不曾涂抹脂粉,肌肤晶莹剔透,一步步走到三清祖师面前,层叠的道袍翻飞,人已然跪下。 坐于三清祖师右手方的秦王垂下眼睑,听说过萧菀休夫之事,没想到萧菀出尘清丽,同唐家那位女郎不相上下,单论姿色许是那位倾国倾城的红颜更胜一筹,然萧菀身上冷冽决然的气势,远非唐霓可比。 笼在玄色秀袍的手握紧,秦王的目光放得低沉,皇兄违背礼数给祁阳侯特例求得是什么,秦王亦是知晓,如今萧菀决然出家,唐霓成为祁阳侯正室夫人,祁阳侯官居右仆射,寒门庶族大兴有望,皇兄的期望是达到了,甚至比唐霓为平妻更好,但对眼前的萧氏阿菀,秦王多了几许的凝重。 西宁将军对她一往情深,秦王断没想到萧菀会再次拒婚,执意出家拜师三清祖师,兰陵萧家乃汉初名臣萧何之后,最为善谋,虽然比不得一等士族,然萧家五十年前曾经出现一位惊才绝艳有咏絮之才的才女,萧家女郎从不愁嫁,萧菀···秦王对清静无为的萧菀顾虑重重。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的淑妃,她一样的明艳温婉,秦王摊开拳头,手掌伏在膝头,忽略三清祖师将至纯之清的甘泉捻着杨柳枝洒落在萧菀身上,秦王只记得昨日同三清祖师品茶时,祖师同他一问一答 ‘七郎,天下有变,是福是祸不得而知。’ ‘无法去祸?’ ‘天意使然,非凡人可违逆。’ 秦王越发冷傲,改变天下局势的是谁?胡族?还是谁? 李炫奕看到知守斋门口的萧琳,一样的白衣胜雪,齐眉留海下是一双笑得欣慰骄傲的眸子,下颚微扬起,仿佛向世人说,三清祖师收下的关门弟子,是她的娘亲。 不怕了吗?李炫奕靠近了房门,萧琳脑后俏皮蜷曲的墨色发丝软若绒毛,李炫奕喃咛“绒毛团子。” 但三清祖师说礼成之后,萧琳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眯成一道缝隙,即将同娘分别的眼泪便不会再滚落,萧琳没有资格跨进知守斋,能在门口看到娘亲拜师,她已经很感谢华阳真人的通融。 萧菀向旁边站立的四位师兄师姐行礼,三清祖师老迈的说“丹阳,入藏经阁誊写经文,三年为限。” “是,师傅。” 三清祖师站起身,弹了弹金色的道袍,期许的说“若你了悟天书,亦可走出藏经阁。” “汝为吾关门弟子,资质在诸弟子之上,根骨清俊,悟通大道,亦可踏破虚空,白日飞升,莫要让为师失望。” “是,师傅。” “世人都说神仙好,忘尘两字最难得。” 三清祖师看透世俗的目光在萧菀身上停留一会,萧菀恭谨的垂头,三清祖师微微摇头,“罢了,天意如刀,造化弄人。” 拜师之后,萧菀成为丹阳真人,在知守斋苦修,寻求大道本源。知守斋的门缓缓的关上,萧琳咬着嘴唇看着门里面的娘亲,萧菀亦觉酸涩,“琳儿。” 当木门彻底合上之后,知守斋同萧琳此后是两个世界,萧琳垂下脑袋,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石子路上,萧琳身后站着萧菀安排的下瑛姑,她会一直跟随着萧琳。 “绒毛团子。” 萧琳到达山脚下时,李炫奕跳到大石头上喊道,萧琳听见动静,红着眼圈,眼泪汪汪的看向发出声响的人,风卷起李炫奕披散的头发,俊秀的脸上含笑,旁边路过的香客全部停住脚步,欣赏怪石上风流不羁的美少年。 是他?萧琳冷着脸,谁是绒毛团子?虽然李炫奕此时的凤仪让人欣赏心折,然萧琳还记得他想要捉弄自己,脚下只是顿一顿,她不能比笨蛋气势弱,萧琳扬起下巴,向山脚下停留的马车走去。 李炫奕坐在怪石上,从袖口摸出玉箫,吹奏起来,洞箫的技巧不甚娴熟,箫声倾诉着送别再会之意,同旁人哀婉的箫声不同,李炫奕洞箫隐含着希望,鼓励,亦有淡淡的回护。 第14章 “笨蛋。” 萧琳放下帘子,马车离开三清道观,除了萧菀给她的布置下的课业,还有一箱子华阳真人送得古籍孤本,萧琳将在萧家,士族中成长——身为富贵,长于士族。 第十二章 路遇 大夏幅员辽阔,定都江南金陵,都城富庶繁华,为百姓所向往,然百姓心中的圣地不是三清道观,亦不是京城,而是顶级士族,千年豪门所在的吴郡。 在大夏国,孝穆帝扶持寒门庶族并非简单可行的事儿,即便如今士族颓废退让,孝穆帝想要达到目的,也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想改变百姓对士族的推崇,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士族名士或是对孝穆帝抬举寒门失望,或是不甘于寒门同朝为官,大多纵情于山水,孝穆帝亦不可能真正的打压下士族,李家亦是士族之列。 孝穆帝不愿意看到士族奢靡荒淫,并且贵比帝王,他为帝王,没有谁能比他贵重,他亦不愿远委屈了寒门优秀的人才,两方面的角逐从他登基后便一直争斗着,直到萧菀休夫,唐霓成为祁阳侯夫人,士族寒门彻底对立起来。 尘世的困扰,朝堂的纷争,此时同萧琳的关系不大,弃舟登岸,萧琳头戴帷帽,薄纱遮面但掩饰不住她那双好奇的眸子,以前便听娘说过,吴郡的好风光,江河湖波弥密布,士族名士或策马纵情,或饮歌醉舞,吴郡的天空是最为清澈的,空中飘散着纸醉金迷,狂放不羁。 萧家的下人一早在岸上等候着,见到萧琳之后,领头极有派头的妈妈抚了抚身,“见过女郎。” 萧琳受了她的礼,女郎同小姐一般,唯有在士族主宅才会如此称呼,萧琳稍稍绝得安心,一声女郎足以证明萧家认下了萧琳,甚好,甚好。 站在萧琳身侧的瑛姑一样的喜上眉梢,她万没想到萧家会让秦姑姑来接萧琳,终于明白主人为何笃定萧琳在萧家会得到极好的照顾。 ‘琳儿比我有福气,她生于富贵,长于士族,不似我,最终违背了母亲。’ 萧家虽然不在顶级士族之列,但萧家女郎亦可同顶级士族联姻,萧菀当初不是执意嫁给祁阳侯,萧家许是会同士族之首的司徒家联姻,顶级士族宁可彼此通婚,女儿不外嫁,儿子不外聘,就是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 如今司徒贵妃当年也是顶着家族的压力,执意入齐王府为侧妃,萧菀还好,士族同勋贵联姻是传统,让人议论得是萧菀当时婉拒了司徒家长房嫡次子,那位名满吴郡的名士,而司徒贵妃因为入齐王府为侧妃,当时直接族谱除名,直到齐王登基,碍于帝王的颜面,再加上如今士族颓废,不负以前的士族荣光,司徒家才勉为其难的恢复贵妃司徒家女郎的身份。 在吴郡长大士族女郎极少外聘,以嫁给顶级士族为荣。 瑛姑福身“一别多年,秦姑姑风采依旧。” 萧琳感叹吴郡地界是熏陶人,泼辣豪爽的瑛姑也许会文绉绉的了,眼前的圆脸透着文雅干练的妇人,是娘提过的秦姑姑?说是外祖母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外祖母娘家紧在司徒家之下的王家,当年嫁给外祖父实在是低嫁。 “老夫人等着见女郎,回萧家主宅方便说话。” 萧琳声音平淡,“有劳秦姑姑,” “把书箱安置好。“萧琳既有分寸的吩咐她带来的仆从,安顿分派她们做事,全然不叫瑛姑插手。 秦姑姑见到檀木书箱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哪怕萧琳只带了这口箱子,足以在萧家立足。 平生第一次,萧琳坐上了牛车,慢悠悠悠闲的青牛拉车,萧琳咬了咬嘴唇,略带无聊的托着下巴,已经骑马狂奔过去十三个名士了,在风景极美的湖边,遥遥可见名门公子坐在软席上饮酒,做诗词,甚至同衣着暴露的女子亲昵,毫无任何的顾忌。 这就是世人推崇的士族?萧琳亦会记起金陵时的情景,眸子里闪过几许的困惑。当萧琳看到有一俊秀的少年,面色潮红,光脚站在道路中间拦住牛车,并且有宽衣解带的动作时,萧琳闭上了眼睛。 “此乃萧家牛车,车上坐得是萧家女郎,尔等闪开。” “知晓是萧氏阿菀之女,我欲提前看敢于说出寒门之夫,不配为吾父的女郎。” 在萧菀口中,萧琳向往士族风流不羁,视金银如粪土的名士,欣赏陛下下诏书几次召见,而拒绝的名士风度,然萧琳绝不认为眼前的人是娘亲称赞过的士族名士。 瑛姑低声问道“他是哪家的?”因为看出秦姑姑对眼前男子的犹豫。 “是王家长房六郎君,最是荒诞胡闹的一个。” 难怪如此,是外祖母娘家的人,萧琳攥紧拳头,外祖母在萧家一言九鼎,性子极为回护护短,萧琳初来乍到实在不应该得罪王家。 听他说得话越发的放浪,萧琳撩开了帘子,将帷帽取下,“我便是萧琳,你可清楚?” 面色潮红的少年甩了脑后披散的头发,摇头感叹“不过如此···你··” 没等萧琳藏在身后的短剑出鞘,从一旁斜着飞出一只削去箭头的飞箭,虽然没有箭头,但射在他身上亦是很疼,王家六郎捂着肩头,看向射箭的方向,因服用五石散发热的脑袋多了几分清醒,喃喃的说道“司徒。” 萧琳握紧短剑,在不远处一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白色骏马,马上端坐一位目若繁星,俊美之极少年,高冠博带,衣抉飘然。 萧琳在金陵也见过赵王,亦在三清道观见到俊秀的笨蛋,祁阳侯曾经是她父亲,如此她还是因眼前的少年美貌而发呆,她从没想过有人能俊美成这样。 第15章 清澈高远的眸子泛着疏远和冷意,少年收回弓箭,“走。” “喏。” 他被仆从簇拥,纵马而去,萧琳问道“他是谁?” 被箭射醒的少年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暗骂自己怎么又用了能让人飘然欲仙的五石散,对冲撞了萧琳,他深深感觉到愧疚,张口回道“他便是司徒尚,天之骄子,十年后统领士族之人。” “原来是他。” 萧琳放下帘子时,特意将藏在身后的短剑亮出来,王家六郎后退了一步,“萧表妹···这个··这个是意外,我并非荒诞之人。” “这是我娘给我防身用的,三清观主开过光,你想试剑吗?”萧琳弯起嘴角,很有兴致的问道。 “还是···还是不麻烦丹阳真人的好,我···先走了。” 他骑马落荒而逃,萧氏阿菀是好得罪的吗?白痴啊,怎么忘了萧姑姑的威名了?不过萧琳长得虽然没有萧如云清丽,亦很可爱。 第十三章 入府 见惯了都城金陵的朱门豪宅,萧琳在牛车上悄悄打量士族的祖宅,萧家并非顶级士族,在士族中排名靠前,遂在吴郡中祖宅可占据风景如画,依山傍水的地方,宅邸的修建亦很恢弘,只是府门不是朱漆铆钉,肃穆沉重的玄色,很有年头,宛若承载着士族的荣衰。 萧琳沿着萧府门前的路向前看,隐约可见更为肃穆宛若山岳般沉重的宅邸。不必问旁边的人,萧琳也清楚,被众多士族祖主宅环绕簇拥的地方唯有士族之首的司徒家,在士族最为贵重的时候,即便是帝王亲临,入司徒家尚需步行,天下才气贵气司徒家占了六分,出入皆公卿,贵比帝王。 萧琳似有所动,生于勋贵列侯之家,她比吴郡成长起来的士族少女们见得多些,有谪仙之称,惊世之才的司徒尚想要恢复士族的荣光,怕是很难的,萧琳下了牛车,收回对司徒宅邸的仰慕之色,娘也不看好呢。 萧家大门口站着垂首侍立的下人,一个个衣着光鲜,仪态从容,态度极为的恭谨,萧琳暗自提醒自己不能给娘丢脸,忍下好奇,小脸上一派宁静谨慎,不肯多说一句话,亦不肯多走一步。 玄色大门敞开,从府邸里走出一位高冠博带,俊美飘逸的中年男子,从眉宇间依稀可判,他同萧菀是兄妹。 萧琳虽没见过本人,但见过画像,领头之人是萧菀大哥,亦是萧家下一任的家主,萧苙,跟在他身后的两位,是二舅舅萧芠,四舅舅萧苾,三舅舅在金陵为官,以前萧琳倒是常见的。 萧苙下颚三缕胡须,广袖华服,高冠束发,斜眉入鬓,眸子清澈宛若温玉,高鼻悬口,成熟俊美。萧芠一般的士族装扮,比萧苙多了几许的阴郁,萧苾今年刚满二十,暗红的广袖,风姿洒脱不羁。 萧苙含笑望着眼前的眉目清秀,仪态端庄的外甥女,看出她略有些许的紧张,两道弯眉之间隐藏着倦色忧愁,既是如此小身板还是挺得直直的,有菀妹的气势,不会错认了。 “萧琳,入府。” 瑛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出主人萧菀所料,萧家对萧琳的回归极是重视,在主宅的郎君出门相迎,她真不需要再为小主人受人冷落而担心。 瑛姑还记得,在离开三清道观前夜,萧菀抱着熟睡的萧琳,一遍一遍的抚摸女儿的眉眼,并她轻声交代在萧家应该注意的事情,主人对小主人很放心。 ‘我虽同琳儿分别,然只要我在三清道观有传于天下的消息,琳儿在萧家稳如泰山,无人敢于轻视薄待她。’ 萧琳屈膝行礼,“见过大舅舅,二舅舅,四舅舅。” “好,好。” 年岁最小的萧苾笑道“琳儿出落得好,同姐姐很像。” 萧琳唇边勾起恬淡的笑意,对比对大舅舅的尊重,她对四舅舅极为的好奇,娘说,他是一位妙人,他洒脱活泼,又因为是外祖母最小的儿子,最受不得拘束,平时大多在外游玩会友,没想到他会因为萧琳回到萧家主宅。 随着三位舅舅,萧琳从正门而入,门口的仆从跪地“恭迎女郎。” 萧苾时不时的侧头打量着萧琳,一会摇头,一会点头,萧苙即便没回头看,亦知晓萧苾好奇的德行,在萧菀休夫传回吴郡之后,萧苾外出归来,满口说萧菀如何如何了得,说萧琳极好的,不习惯萧家主宅的他,愣是在府里等萧琳,实为罕见。 “父亲在静思斋清修,极少出静思斋,除了我初一,十五扣请之外,不见外人。” 萧琳点点头,“我在静思斋门口给外祖父行礼叩拜可好?” 萧苙说道“可。” “不见外人也不是,云丫头经常去陪伴父亲。”萧苾略有不甘心,对父亲厚此薄彼有非议,但对口中的云丫头是宠溺。 萧琳听母亲说过,外祖父一心追求长生,几次打算去做道士,全被三清观主婉拒,一怒之下,他便在府里修了道观,发誓比三清祖师先得道成仙。 萧家对她的慎重热情,萧琳已经很感激了,知晓这份尊重是如何得来的,萧琳不敢奢求太多,听见云丫头的名字,她不漏声色,是连母亲都称赞过的云姐姐。 瑛姑在后面眉头皱紧,主人不担心旁的,最怕小主人因为萧家嫡出女郎萧如云的出色而自卑自怜,进而走上歧路。 “娘也同我提过云姐姐,赞她是集齐萧家文秀的女郎,并交代我多同云姐姐学学。” 娇憨可人的萧琳,让萧苾笑声更大“云丫头是个心善的,你同她多学学也好,萧家没准会出现双珠闪耀。” 第16章 “云儿亦是顽皮,若是她欺负了你,大可同大舅舅说。” 萧苙虽然这么说,但对女儿萧如云的疼爱溢于言表。萧琳低声说“大舅舅放心,云姐姐不会欺负我。” 一路走过,亭台楼阁,极是古朴肃穆。看似不够华丽,但萧家屋舍所用的木石皆是极好的,不是五十年以上不用,听说司徒主宅会用百年以上的木石。 穿过会两门,踏上抄手回廊,回廊修建在涓涓细流之上,吴郡溪流湖泊多,士族宅邸的修缮会尽量将清澈的溪流纳入进来,如此显得宅邸出尘清雅,能将溪流引入宅邸,所花费的金银许是比镶金戴玉还多。 萧琳暗自咋舌,士族同勋贵寒门的追求不一样,奢靡却更胜一筹。静思斋,是一处质朴的道观,萧琳见过知守斋,很快能看出静思斋全然仿照知守斋修缮,毕竟是修建于萧家主宅,同坐落于山顶,浑然天成的知守斋在境界是有差距的,在萧琳眼中,差距弥补不了。 如此看来,外祖父必然不会赢三清祖师。 萧琳双手相叠,手背碰触额头,行标准的士族叩拜礼,一跪,一站,让旁边的几位舅舅欣慰的点头,即便是最为无视俗礼的萧苾也是连连点头。 “萧琳拜见外祖父,萧琳回来了。” 行礼之后,静思斋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萧苙宛若解释的说“父亲有成仙之念,定然舍弃红尘,外甥女不必介怀。” “能向外祖父行礼,得到萧家,琳很是欢喜。” 萧琳并没有觉得沮丧,再次随着舅舅们转去后宅,去见外祖母,虽然萧菀告诉过她,她不可能得所有人喜欢,萧琳却想得到外祖母的欢心,代母亲尽孝。 第十四章 拜见 萧家如今的当家人,太夫人王氏是一位面容严谨的人,从眉眼上看,她年轻之时亦是不算是绝色美人。 她生养的儿女,一个个全都挑着她优点长,萧菀即便没有唐霓倾国倾城的美貌,亦是一位中上之姿的美人。萧琳的几个舅舅也都是英俊儒雅的士族子弟。 萧琳刚刚跨进别院,站立在院子中衣着光鲜的奴婢纷纷叩拜,更有一姿容绝丽的少女挑开帘栊,“回太夫人,女郎回来了。” 当萧琳跪在她面前行礼时,跪坐在芦席上穿松香色广袖外挂的王氏略带几分失态伸手拽起萧琳,虽不至于搂在怀里心肝肉儿一样的叫着,但王氏对萧琳的疼惜表现得很明显,“琳丫头。” 她眼眶湿润,手指微凉颤抖般轻抚萧琳的眉眼,认真的端详半晌,“比云儿不差,是萧家的女郎。” “外甥女随了丹阳真人。” 大舅舅萧苙等随侍跪坐在一旁,一个个含笑的看着祖孙团聚。萧琳腼腆般的一笑,似被外祖母和身边的人打量得略带羞涩之意,脸颊绯红,灿若晚霞,清澈水漾的眸子荡漾出对王氏的依恋,“外祖母。” 在王氏打算说点什么时候,帘栊再次挑开,依次走进来三位姿容清丽,仪态高雅的少女,领头的一位,眉眼如画,体态轻盈,一袭月白色广袖衣裙衬得她气质非凡,她宛若水中绽放的青莲,是最为清澈的泉水雕琢而成。 萧琳看后略略的垂头,是云姐姐?出落得好美,眉眼间依稀像娘,她尚未及笄,待到她芳华绽放的时候,没有哪位士族女郎站在她面前。 若是在萧菀面前,萧琳一定会钻到娘亲的怀里,揪着自己卷翘的头发,让娘亲保证,她最好的女儿,将来也会出落得很美。然此时没有娘,萧琳忍住撒娇的冲动,从王氏身边起身,屈膝“见过几位姐姐。” 在这一代中,萧琳是最小的,当然等小舅舅成亲生儿育女,萧琳可以当姐姐了。 满屋子的光芒全被萧如云夺了去,“琳妹妹,我是你云姐姐。” 最为美艳清丽的少女脸上绽放出亲近的笑颜,宛若初冬的暖阳,主动拉住萧琳的手,回头对王氏灿烂般的笑道“妹妹像菀姑姑,像祖母您。” 萧琳脸颊更红,她也想要像萧如云挥洒自如,然在陌生的萧家,她做不到,旁人看萧如云的目光都是放光的,外祖母是疼怜自己,但对云姐姐却是信任看重。 “往后妹妹叫我大姐姐就是,有什么难处亦可同我商量。” “多谢大姐姐。” 萧如云牵着萧琳的手,走到一旁的女人面前,“这位是我娘,亦是是你的大舅母。” “大舅母。” 萧琳屈膝见过,慈眉善目,端庄的夫人微笑点头,“不必多礼。” “母亲习惯惜字如金,妹妹别介怀。” 萧如云轻声解释,萧琳记得大舅母姓李,虽然李家也在士族之列,但比萧家的地位差上几分,嫁进萧家之后,大舅母六年生了两儿二女,萧如云又吴郡最为出名的才女,遂外祖母对大舅母态度好了许多。 “二舅母安。” 二舅母姓赵,娘家同萧家并列二等士族,入门三年得一女,比萧如云小半岁的萧如月,虽然娘家地位高于李氏,然肚皮不争气,丈夫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萧家她远不如李氏得意。 “起来。” 萧琳悄悄的看了赵氏,见她眼角微微上扬,衬得她多了刻薄妩媚,心说难怪配二舅舅,以时下的欣赏眼光,像她这样的样貌并不讨喜,不可做宗妇,并非是她只是生了女儿的缘故。 萧如云见她对萧琳多了生疏,笑着解围“我瞧着妹妹带着福相,二婶喜欢得她紧才不知怎么疼琳妹妹了。” 赵氏虽然不满意在萧家的地位,但对萧如云,她亦是喜欢的,萧如云长袖善舞,凡是女子该懂得,她都懂,实为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士族贵女,别管萧如云如何的出名,在她面前一直是毕恭毕敬,并且常常缓和她同李氏之间的矛盾,并非因为李氏是生母就一味说赵氏的不是。 第17章 对她唯一的女儿萧如月也是极为友善,辅导指教萧如月,虽然女儿的才名不如萧如云,但在吴郡也是数得上的女郎。 谁都看得出萧如云是要高嫁的,许是会入司徒家的眼儿,萧如月需要她提携回护,赵氏轻笑,“都让你说了,我哪会不疼外甥女?不知晓怎么开口罢了,小姑子怎么就···” 萧琳脸颊羞涩尽去,仰着小脑袋,很是认真的说“娘亲做丹阳真人很好很好的,三清祖师很看重娘亲,丹阳真人是这一代三清祖师的关门弟子呢,又有师兄师姐的照看,二舅母不必为娘忧心,丹阳真人必是三清道观最为出色传人。” 三清祖师亦是神仙的人物,萧菀拜师成了丹阳真人并非辱没了萧家,反而因为萧菀的决绝,使得萧家在士族中多了好名声,即便同祁阳侯同处一个阶层的勋贵列侯,对萧菀也难以说出不好来。 萧如云妙目一闪,对萧琳越发亲厚,宠溺的说道“知晓菀姑姑是个了不得的,妹妹总是挂在嘴边,不累吗?” “我···我···” 萧琳微微耷拉下闹嗲,可爱的样子,让看到她的人心中泛起着喜悦,萧如云眸色暗了暗,握紧萧琳柔软的小手,“她是你二姐姐如月,再后面得是你三姐姐如星。” “二姐姐好,三姐姐安。” 萧如月鸭蛋脸,眉清目秀,在她眉间隐约可见一颗痣,眉里藏珠是既有福气的相貌,不似其母略显得高傲,亦不似其父的沉默,萧如月显得和善温柔,向萧琳还礼时,即便比不得萧如云,但她亦是从士族走出的女郎,婉约和柔。 “四妹妹。”她亦是唯一一个称萧琳为四妹妹的人。 萧琳感激萧如云帮着她介绍萧家人,感激萧如云的维护,但对萧如月把她当成真正的萧家人感动莫名,萧琳不再是无根的浮萍,寄居在萧家的女郎。 “二妹妹说得是,序齿之后是应该叫四妹妹的。”萧如云向太夫人王氏看去。 太夫人王氏沉吟了一会,“将琳丫头安排在揽玉轩,起居皆照三个丫头的例,今日后她为萧家四女郎。” “太好了,我不是最小的一个了,四妹妹,叫声姐姐听听。” 最为活泼的萧如星坐到太夫人王氏身边,“祖母有了四妹妹,也得最疼我。” 王氏揽住萧如星,不悦的说道“你没个端庄劲儿,多同你大姐姐学学。” 虽是如此说,她对萧如星有溢于言表的亲厚,萧琳满含羡慕的看着她们祖孙亲近,还需要努力,萧琳。 第十五章 提点 既然萧琳成了萧家的女郎,按照萧家对女郎的教养,萧琳不会得到任何特殊的优待。萧如月,萧如星嫡亲姐妹陪伴太夫人王氏,萧如月和萧琳便要靠后而坐。 屋子里虽然都是嫡枝血亲,然唯有长房嫡出才是萧家真正的嫡血脉,等到两位辞世辞世,萧如月的父亲虽然也可称嫡,但已然是偏房,在士族中即便都是嫡出一样有不同。 萧琳虽然得萧菀教养,但她毕竟是在金陵长大,同顶级士族古老又繁琐的饮食习惯略有不同。当今孝穆皇帝倡导摒弃无用繁琐的规矩,在金陵往往没许多的讲究,萧琳又是萧菀唯一的女儿,当初萧菀没想过萧琳会回到萧家,更没想过将萧琳嫁回给士族。 于是萧琳哪怕再小心,再多的仔细,她在用膳时也会有一些不同士族贵女的生涩不顺畅。萧琳羞愧般垂头,不愿意见到外祖母和舅母们的失望。 坐在她身边萧如月用膳时的动作缓慢了许多,萧琳将这份感激记在心里,她是想表现得很好,不给母亲丢脸,越是放不开手脚,摒除杂念,有萧如月暗自引导,萧琳动作流畅了许多,她没有姐姐们士族贵女的凤仪,但她亦是侯门娇女,传自一脉的礼仪,又怎么会有本质的区别? 萧琳捏着汤匙,长卷的睫毛垂下挡住眼底的懊恼,太急躁了,反倒弄了个四不像。 用过膳食后,舅舅们离开,小舅舅萧苾特意关照萧萧琳,等她歇息好了,他带萧琳出门游览吴郡的风光。 萧如云笑着开口“四妹妹自会有我等陪伴,四叔还是别带四妹妹出门得好,您的好友···会吓到四妹妹,弄得四妹妹以为吴郡全是狂生。” 萧苾尴尬的笑了两声,放浪不羁重现“狂生才好,纵情山水,不被约束了去。” “琳儿是女郎,不是你那群狂生!”太夫人王氏警告四儿子,“让她们姐妹相处,将琳儿交给如云照看,比你领着出门我更为放心。” “母亲。” 萧苾拱手应下来,低头时向萧琳悄悄的眨了眨眼,随后春风满面的出门。 王氏叹道“真不知晓老四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 “四叔心在山水上,家里多一位名士也很好的。” 萧如云笑着开解王氏,转而面对萧琳,她清澈的眼眸透着亲近“四妹妹晚回来几月,春夏多有聚会出游,或是赏景,或是打马球,如今是晚秋,吴郡萧瑟了,也只有感伤的女郎才会喜欢,我不大喜欢晚秋,寒冬熬梅绽放比晚秋好些。” 萧琳眼睫毛似蝶翼一般煽动,好奇中多了几分的不赞同,但见外祖母和舅母们对萧如云露出很赞同的目光,萧琳想了想,“我同大姐姐不一样,喜欢成熟收获的秋,晚秋虽是有大姐姐说得苍凉,然苍凉哀伤得是景色,只要有所得,只要自省得失,秋未尝不是再开始。” 萧如云起身,面对萧琳屈膝拜谢,真诚洒然的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枉愚姐痴长你几岁,看得不如四妹妹透彻。圣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愚姐今日受教了。” 第18章 萧琳亦是起身还礼,脸颊簇起淡淡的红晕,似有几分的不知所措,“大姐姐说得严重了,我···我不是说大姐姐不喜欢晚秋不好,娘说过,喜好各不相同,大姐姐如此折煞小妹。” 王氏笑盈盈的看着互相行礼,谦和友爱的孙女外孙女,欣慰的笑道“看你们如此相处,我就放心了,往后是一家姐妹,更要和睦,掐尖踩自家姐妹,我断是不能容。” “是。” 四姐妹同时应道,王氏又叫上来瑛姑,李氏没等婆婆开口,抢先说道“瑛姑一个跟在四丫头身边是少了,伺候的人按照几个丫头例,只是瑛姑也离开吴郡许多年,萧琳尚需要懂得士族体统规矩的人相伴,您看是不是将常氏给了她?” 王氏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常氏伺候萧琳。” 萧琳不知晓常氏是谁,瑛姑只觉得口中发苦,常氏不是不好,但她太过的严肃,全身上下都是规矩,刻板到极致,小主子活泼的性子,不知晓会在常氏手中受多少的苦楚。 “云丫头留下,二丫头陪着琳儿先去揽玉轩歇息。” “是。” 萧如月陪伴萧琳出门,萧琳眼角余光见到萧如星凑近外祖母,萧如云说着什么。 “四妹妹。” “嗯?” 萧琳不敢再走神,对萧如月诚心的说道“方才多谢二姐姐。” “不打紧。”萧如月不让萧琳拜谢她,反手握住了萧琳的手臂,此时离得进了,有没有旁人干扰,萧如月打量萧琳, “当姑姑休夫传回吴郡时,我听说了妹妹的名字,旁人都说妹妹那句话颇有士族贵女的傲骨,我却喜欢妹妹舍得侯府富贵,早就想知晓妹妹什么样儿,今日看了···” “很是失望?”萧琳小脸皱成一团,婴儿肥的脸庞肿成包子,萧如月忍不住笑着捏了捏萧琳的脸颊,“哪会失望呢,妹妹比我想得还好。” 萧如月只比她小半岁,感触会很深,萧琳想着如果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姐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姐姐身上,被忽略得彻底,自己会不会像是如今认命甘于平淡的二姐姐? “二姐姐,我娘给我留了最好的毛尖,我让人沏茶。” 萧琳拽萧如月去自己的住处揽玉轩,顾不上打量揽玉轩的布置,萧琳笑道“娘教过我沏茶的手法,二姐姐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当之处。” 萧如月淡然平静,最拿手得便是泡茶,她性子使然比萧如云能沉下心琢磨茶道,倒不是萧如云不擅长茶道,她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需要做得事情太多,茶道仅是锦上添花,对萧如云的才名影响不大。 “四妹妹的手肘向下低一点。” “好。” “奉茶时眼睑不能抬。” “哦。” 萧如月轻声指点萧琳,直到接下玉杯,茶香扑鼻,萧如月难掩惊喜,“家里也有毛尖,我试过泡茶所要的功夫,四妹妹比我更细心。” 萧如月品茶,齿颊留香,眉眼弯弯,愉悦得说“原来我差了十个数。” 萧琳露出憨然的笑容,“我毛尖糟蹋了能有好几茶砖,后来才终于试出来的,我娘当时说了我一顿呢,但我浪费掉的茶叶都是我娘装作看不到让我拿走的。” 萧如月手指轻抚过白玉杯上的嫩绿翠竹,茶具皆为上等珍品,当年菀姑姑十里红妆出嫁,虽说萧琳带回来的东西极少,然祁阳侯做不出克扣萧菀嫁妆无耻的事儿。 菀姑姑入府既是当祁阳侯的家,十年的积攒下的好东西亦不会少了,菀姑姑休夫,可不见得会将这些东西留给祁阳侯,如今菀姑姑又成了丹阳真人,银钱嫁妆是身外物,留给萧琳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