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伺已久》 1. 错认 《窥伺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飞雪纷纷,刚落到手心就随之消解,如同一场幻梦。 辛姒碾了碾指尖,已感觉不到冰凉。 指骨泛白,瘦得不成样子。辛姒往深井中望去,里面倒映着的人形容枯槁,全然不像是刚过了二十生辰的人。 这是她嫁与太子梁晏的第三年。 三年前,梁晏眉梢眼角皆是少年意气。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京都女子的心思被他圈了七八分。 辛姒也不例外,她爱梁晏身上那股掩不住的恣意,想要站在那个风光无二的少年身侧。 梁晏曾轻捻她的鬓发,向她许诺,只要入了宫,这后位一定是她的。于是她带着辛家十万将士的盛大嫁妆,入了太子东宫。 三年,梁晏的确待她很好,好到朝中人说她红颜祸水,梁晏称帝后,顶着压力叫她再等一等,一月后便封她为后。 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凤印,是冷宫。 是她蠢笨,以为梁晏痴迷她到了群臣反对的地步,直到入冷宫前一刻还在替梁晏担心。 他不过是捧她到最受宠的位置,再借流言蜚语牵制她。 三年枕边人,只怕日日都是哄骗。 辛姒望着冰冷的井水,笑意惨淡。 “姐姐,何必孤影自怜呢。”冷宫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人笑靥如花,手上递过来一面铜镜,“姐姐想照镜,不如用这个。” 是辛绾,从前的义妹,现在的梁晏枕边人。 辛绾故作惊讶,“我忘了,姐姐自打入冷宫以来,是不屑要妹妹这些东西的。” 但辛姒这次接过了她手里的铜镜。 指骨冻疮发疼,辛姒手上没拿稳,铜镜掉到地上碎成了几块,折射出雪地寒凉的光。 辛姒捡起碎片,借助衣袖遮挡,藏了一块在手心。 “梁晏在哪?”辛姒罕见地开口。 辛绾对上辛姒那双眼睛,蓦然惧了一瞬。 “你不过是废弃之身,也配见皇帝哥哥?” “梁晏留我到今日,只怕是那十万辛家军还没认他这个主子,他想要军心,那便拿东西来换。” “姐姐难不成,还当自己是风光无二的辛氏独女?就算没有你,皇帝哥哥也能将十万大军收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辛绾掩面而笑,转身要走,却看见梁晏负手站在殿外。 “晏哥哥,你怎么来了?”江绾如同一只百灵鸟,向他翩然而去。 辛姒冷笑了声。她以为梁晏所爱是辛绾,如今看来他从头到尾没爱过任何人,辛绾刚进冷宫,后脚梁晏就跟着来了,生怕辛绾一不小心杀了她这个辛家嫡长女。 梁晏淡淡安抚了辛绾,向辛姒走过来。 “晏哥哥!”即便辛姒容颜早已失去荣光,辛绾还是忍不住嫉妒,她总觉得梁晏不肯杀了辛姒,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情意。 梁晏没应她,转眼已到辛姒身前。 “阿姒,你父亲率辛家军造反已经是铁定的事实,阿姒只要告诉天下人,他早有预谋,朕便许你在冷宫善终。” 一声一声阿姒传进辛姒的耳朵,辛姒只觉得恶心。 梁晏想借她的口,坐定辛家军谋反的事实,做梦。 辛姒开口说了句什么,只是她嗓音干裂,梁晏听得模糊。 梁晏低身,“什么?” 他尚未反应过来,辛姒手心里的铜镜碎片就横在了他的颈边。 “阿姒!”梁晏声音很冷。 辛姒面无表情下了死手,梁晏颈上已经渗出血迹,她自己都惊讶,竟还能生出这许多力气。 但她忽然腹中剧痛,脸色惨白,一缕黑血从唇边晕开,是中毒的迹象。 手上的碎片滑落,辛姒无力地倒在地上。 眼前模糊,梁晏竟顾不上颈上的伤口,只颤颤巍巍想要扶起她。 “晏哥哥,晏哥哥......辛姒早就该死了,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没有她我也能帮你拿下辛家军,我也是辛家的女儿啊。” 梁晏双目泛红,听不进去任何话。 只是眼前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可惜了,只差一点,就能亲手杀了他。 若有机会,她誓必手刃梁晏。 眼前发黑,辛姒腹中的剧痛逐渐消去,慢慢转化为一阵躁意。 好热。 她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起身找水喝。 四周一片漆黑,辛姒跌跌撞撞摸到桌子边,倒了一杯就往嘴里送去。 一壶茶水见了底,腹中那股躁意仍在。 借着青幽月光,辛姒看清了自己那双手。 手上没有一点冻疮,十指纤纤,透着淡淡粉晕,手腕上套着一只成色上好的青玉飘花镯。 辛姒眼眸凝在手镯上。 这根镯子是母亲生前亲手给她带上的,但早在她嫁入东宫那天,就不知何故碎成三段,后来请遍了能工巧匠也没能镶好。 此刻却又完完整整地回到她手上,就像什么都还没发生一样。 窗格外炸开一道绚烂烟花,唤醒了辛姒久远的记忆。 三年前,宫内除夕夜,也有这样一场热闹的烟花。她入宫赴宴,在这场宴会上,又一次见到了她从小倾心的梁晏。 她在席宴上贪酒,只是几杯下肚,腹中竟然燥热难耐,底下人说带她去找太医,却一路把她带到了太子梁晏的寝宫,恍惚间梁晏与她一夜婉转,直到被人发现。 她裹着衣裳狼狈至极,羞恼交加时,梁晏摩挲她的鬓发,承诺迎她入东宫。 窗格外又是一道烟花绽开,辛姒回头,对上了铜镜里那双眼睛,这是她三年前的模样。 上天不薄,她又回到了这天晚上。 腹中一阵燥热,辛姒回过神,那几杯酒恐怕早就被梁晏做了手脚。 她强忍腹中的不适起身,踉跄出了太子东宫。 梁晏把她带到这,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提前打发走了许多侍奉的人,这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只是穿过后殿一条小路时,远处一个颀长身影往她这边走过来。 辛姒看见那身藏青色衣衫,眼眸一滞。 那天晚上梁晏就是穿的这么一身藏青。 辛姒急忙转身往假山后躲,一直到听见身后没了声响才稍微放下心,她歇了一口气,正要出去时却踩在了一块鹅卵石上。 辛姒失了重心往地上跌去,幸而被人从身后扶住了手肘。 辛姒转身正欲道谢,就看见那身熟悉的藏青色。 心下凉了半截,梁晏终究还是发 2. 帮她 《窥伺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辛姒两鬓已经渗出细汗,她将手心里那截袖子攥得更紧。 “殿下身边的太医可在?臣女身子不适,想求一副药。” 梁极幼时染疾,一直有太医随身侍奉,医术自是不必说,比起惊动太医院,倒更为简单妥当。 只是这话一出口,辛姒就被自己惊了一瞬,声音婉转温媚,充满了渴求。 好在梁极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从上方传来,“姑娘随我来。” 她随梁极来到一处偏殿,梁极屏退了其他人,不久陈太医就提着药箱进来。 “殿下可是寒症又发了?这两日天寒,臣早就劝殿下不要随意到雪地里,殿下……” 梁极淡淡看过去,止住他的话,“我无碍。辛姑娘身体不适,你看看。” 陈太医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辛姒时意外了下。 辛家有好女,华光赛珠玉,京中人传言不假。 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很是出挑,瑞凤眼上挑,带着勾人的青涩,日后若是长开了,必定是这深宫里一抹秾丽的艳色。 辛姒跟着陈太医来到里间,她倚在一方软榻上,隔着一扇美人屏,隐约能看见外面梁极的身影。 陈太医替她把脉后,很快明白她身上是何症状,陈太医神色严肃起来,问:“姑娘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辛姒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攥住,她本想回陈太医的话,但开口时,却是一声极为隐忍的轻喘溢了出来。 辛姒咬唇压下,飞快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面色更红,像是吃醉了酒。 屏风上梁极身影未动,烛光下矜贵自持,好像并未听见。 辛姒放松了些,“半个时辰了。” “姑娘今日吃的东西不干净,是中毒所致,老夫这就开一道方子,温水送服,一炷香即可见效,在这之前,姑娘在此处稍作歇息,不宜随意走动。”陈太医话说得简洁,边说边提笔写方子。 “有劳老先生,辛姒改日必亲自谢过。”屏风上辛姒身形朦胧,腰身掐出一抹纤细,正支起上身向陈太医道谢。 “举手之劳,姑娘言重了。姑娘身上这毒来得厉害,一盏茶时间就可叫人神志不清,姑娘能忍到此刻,已经很是难得。”陈太医话里带了一丝赞赏,边说边走到外间,却看见梁极坐在案边饮茶。 陈太医变了脸色,肃声道:“臣告诫多时,殿下还未大好,茶水一类要少碰,尤其是冷茶,最为伤身,殿下若是不忌口,您这病不治也罢。” 陈太医打小看着他长大,又是个直言直语的,三殿下一向克制,今日却不管他的嘱托灌起冷茶,是以他说话也很不客气。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只是近来殿下病症有加重的迹象,岂是贪口腹之欲的时候。 冷茶入腹,梁极清醒许多。 他压下眼底异样的赤红,喉咙滚了滚,移开陈太医的注意力:“辛姑娘如何了?” 他声音暗哑,陈太医并未发现,回道:“恐怕是饮食中被人掺了‘春宵尽’,好在发现及时。” 梁极自小宫里长大,何为春宵尽,有什么效用,他自然清楚。 梁极慢慢摩挲杯沿,刚刚那声轻喘像根小刺,又扎了他一下。 陈太医继续道:“我这就去取药,只是辛姑娘眼下情况特殊,为防旁人闯进来,还需稳妥之人守在此处。” 陈太医看了看梁极,意有所指。 他家殿下不近女色,心无杂念,自然是再稳妥不过。 梁极眼神晦暗不清,“好。” . 陈太医去了许久,辛姒昏昏沉沉地等着,她身上热得发烫,脑子里全是碎片一样的回忆,组成杂乱无序的梦,恍惚间又回了到前世。 梦里的她坐在梁晏身边,万千宠爱,风华无二。她细心遮好手腕上和梁晏夜夜欢好的痕迹,才举起酒杯和众人共饮。 辛姒一一看向席间,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顿了一下。 梁极颔首,因为隔得太远,辛姒很少看清楚他脸上神色,或者说她从未留心过。 但这一次却看得很清楚。 梁极抬头往她这边望过来,唇角似乎含笑。 一双眼睛从她手腕往上移,漆黑摄人,直勾勾盯住她—— “皇嫂。” 辛姒惊了一瞬,背后冷汗直起,猛的睁开眼睛,却看见梁极就站在身前,唇角带着一点笑,眼底漆黑。 “辛姑娘。” 梁极俯身慢慢靠近,又是一阵药香,辛姒下意识往后退去,后腰抵上软榻。 “你要的水。” 辛姒怔了片刻,看着他递过来的水,许久才接过,方觉喉咙发干。 “谢过殿下。” 她半梦半醒间一直要水喝,底下人早就被打发下去,是以梁极给她倒了一杯,没想到人却突然惊醒。 “辛姑娘梦魇了吗?” 辛姒点头,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后,梁极又倒了一杯递过来。 梁极似不经意问了句,“辛姑娘梦见什么了?把梦说破,也就不怕了。” 辛姒又想起梦中场景,随后看了一眼梁极。 梁极眉目温和明净,没有半分不妥,和梦里那人的神情完全不同。 是她多虑了,发起热来什么都能梦见。 辛姒笑了笑,“梦醒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梁极并未追问,没多久陈太医从外间进来,辛姒服药后腹中那股燥热才慢慢散去。 “殿下,时辰到了。”陈太医边说,边取出一个玉色小瓷瓶递给梁极,“殿下先前的症状控制得很好,这两日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压制不住。” 辛姒见他接过瓷瓶,熟稔地倒出一颗服下。 梁极母亲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梅妃,若不是他身子差,只怕是废长立幼,也极有可能。 可惜了,他三岁时生了一场重病,太医都说活不过三十,即便是当了皇帝又如何,若皇帝早逝,大权不知旁落到谁的手上,就算是有了子嗣,恐怕也有主少国疑,后宫干政的风险。 辛姒忽然看向梁极。 她若嫁入三皇子府,拉下太子,扶梁极上位,凭十万辛家军,梁极一死她就能稳坐太后之位,梁极若有子嗣也就罢了,没有就从宗世子弟中选个平庸的幼子,而她到时就名正言顺参政。 上一世让她明白,人心靠不住,皇权也靠不住。 除非自己就是皇权。 “怎么了?”梁极对上她的视线。 “殿下今日帮了臣女,臣女不知如何谢过。”她当然不会亲手让梁极早死,但会顺其自然。 只是梁极对她并没有其他心思,就连眼神也是淡然,至少今天看来是这样。 “恰巧路过,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梁极声音很淡,委婉拒绝了她要道谢的意思。 果然。 宫人都说梁极心善,今夜若不是她,是旁的人求上门来,只怕他也会帮忙。 梁极若是不恋美色,她要入三皇子府可就难了。 “臣女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辛姒提起茶壶往杯中倒去,只是手心一滑,那壶茶水滚下来洒了一桌,直接流向了梁极放在桌上的手。 辛姒赶忙取出手帕,隔着一方薄薄的料子,轻轻覆上他指骨上的水渍。 “臣女鲁莽。” 少女指尖温热,只是带着一些惶恐不安,就总也擦不干净。 她不敢抬头,悄悄红了耳朵。 梁极垂眼,视线落在她手上动作。他面上没有表情,手也未动,任凭她胡乱擦拭。 辛姒犹豫了下,轻轻拨开他的食指,以便擦去关节处的茶渍。梁极手指冰凉,与她的手指短暂相交。 辛姒有些懊恼。 他当真软硬不吃,坐怀不乱。 她拿起手帕准备抽回手,梁极却蓦地攥紧了手帕另一头,辛姒始料不及,往前跌了半步,幸好手肘撑在桌上才不至于跌到他怀里。 少女身上甜丝丝的香气,闯进那股清苦里。 梁极攥紧手帕那头,慢慢从她手心里扯出去。 “不敢劳烦姑娘。” 他三两下就擦净了手上的水,那块绣了芙蓉花的杏色手帕湿透,在他手心被揉折得不成样子。 辛姒还没来得及站直,殿门忽然从外面被用力破开。 辛姒惊了一瞬,转头看去,刚好对上殿门口闯进来的梁晏。 梁晏黑发束起,一只紫金冠气度不凡。少年俊朗无俦,是她从前最喜爱的模样。 只是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梁晏扫了一下殿内亲密的两人,干笑了声。 “阿姒,这是何意?” 她站着,梁极坐着,她的衣裙挨着梁极腿边,上半身还往梁极那边倾过去,发尾几乎落到梁极肩上。 辛姒起身时,梁极把那块手帕收进了袖子里。 “太子殿下,这事无需你过问 3. 意外 《窥伺已久》全本免费阅读 顿时大殿之下一片静默,而后隐隐有骚动。 “她不过是个母亲早死的孤女,无人教养,也配入东宫?” “你看她那副狐媚的样子,不知廉耻,竟也能入太子殿下的眼。” “不过是仗着她父亲手里有十万辛家军罢了。” 席间,辛姒执杯的手顿了片刻。 前世梁晏大费周章要了她的身子,为保全她辛家的颜面,圣人才为她二人赐婚,看起来倒像是梁晏被迫接受的了。 这一世,梁晏竟如此等不及,公然求圣上赐婚。 一道视线自御座上传来,冷漠地审视她。 半晌,皇帝开口问她:“你以为如何?” 辛姒手心紧了紧,这话不好答。 当着一众官眷,若拒绝,便是置太子颜面,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叫她辛氏满门落个功高自大的名头。 但若接受,她岂不是又要嫁给梁晏? 辛姒起身行至大殿上,她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梁晏身侧,目光平视前方,亭亭净植,宛然行了一礼。 “臣女见过圣上。臣女自小与太子殿下相识,幼时皇后娘娘待臣女极好,常常邀臣女入宫,即便后来臣女随父亲离京回祖宅,娘娘体恤,也常常与臣女书信往来。殿下文武皆通,即便臣女远在徐州,也早就听说殿下的贤名。” 她说了许多,话语如三月柳絮,更添女儿家的温情小意,虽然未明确说出她对梁晏的情意,但从话里能听出来皇后待她很好,梁晏也待她很好。 “臣女愿入东宫。” 梁晏在她身侧松了一口气,嘴角勾了勾。 他早就知道,辛姒不过与他闹脾气,哄一哄也就好了,他亲自求赐婚,辛姒不会不同意。 “只是臣女父亲还远在边关,边关不稳,臣女无心于自身婚嫁,还望圣上准许臣女父亲回京后再议此事。”辛姒又道。 梁晏皱眉,但还是按捺住心底那股急躁。 郎有情,妾有意,这桩婚事尽在掌握,无非是时日问题。 但御座上却迟迟不开口表态。 身侧,沈皇后笑着帮衬,“佳偶本天成,陛下何不成全他们定下婚事,等辛老将军回京便正式成婚。” 沈后话还没说完,皇帝冷眼扫过来,看得她心中一惊。 “皇后就这般着急?”皇帝开口略带讽意,“你倒是早就给太子选了门好亲事,促成他二人青梅竹马的情分。” 皇帝起身,步至殿中,垂眼漠视梁晏。 “是朕的好太子,徐州地僻,也得知你的好名声,这江山早就该让给你坐。” 梁晏慌忙撩袍跪下,“父皇,儿臣惶恐!” “惶恐?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太子善于经营,混迹在文官间,他从前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竟觊觎起兵权,其心可诛。 梁晏猛地侧头看向辛姒。 她是故意的,皇帝疑心深重,所以她故意提起皇后待她极好,又故意提起那些民间传言,勾起皇帝心底的猜忌。 “父皇......” 梁晏还要再说,皇帝却抬手止住他的话,“此事容后再议。” 辛姒眼睫微垂,压下眼底一抹失望。 可惜了,圣人只是一句“容后再议”就轻轻放过了梁晏,虽有猜忌,但若真要处罚,还差把火候。 只是她与梁晏算是撕破了脸,梁晏这一世若又当了皇帝,只怕她又要死在他手里。 辛姒忍不住抬眼看向太子席位。 从前她的视线永远凝在梁晏身上,这次跳过了梁晏,看向他左侧的梁极。 嫁给梁极,扶他上位,梁极一死,垂帘听政。 很清晰的路线。 梁极像是觉察到这边的视线,侧头看过来,回以一个淡笑。 笑意温浅,辛姒愣了片刻,然后喝口酒压下那股盼人死去的愧疚。 梁极不仅命不久矣,而且温润好说话。 嫁过去,好拿捏。 她收回目光,却刚好又撞上梁晏的视线。 梁晏被她摆了一道,此刻倒是十分安静,只是眼中猩红,已有醉意。 席上众人各怀心思,直到席面散去,辛姒才略松了松神。 出宫的马车已经备好,正要出发,有个太监模样的人过来传话。 “辛姑娘,皇后娘娘说,席宴匆忙来不及好好叙旧,所以准备了您最爱的点心,还有不少赏赐,特地叫老奴过来看看姑娘走了没。” 皇后面子功夫做得齐全,如此倒是她一贯的作风。 辛姒道:“有劳娘娘记挂,只是天色已晚,再留下去恐怕宫门就要下钥了。” “姑娘不必担心,来去不过一刻钟,只需遣人和老奴去一趟,把娘娘的恩赏取了就是了,全了娘娘一番心意。”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辛姒拒绝不得,瞧了一眼天色,便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禾酥:“替我谢过娘娘,早去早回。” “是,姑娘。” 禾酥走后,辛姒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一刻钟后,窗楹外走近一个人影,似是禾酥的声音,“姑娘,都办妥了。” 说完那人坐到马车前,隔着一道帘,吩咐车夫动身。 马车今日走得格外稳当,辛姒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却忽觉不对。 马车前的那人虽然发饰和禾酥一模一样,但身形却有些不同。 “禾酥,回府后你将父亲前日寄的家书再取来我瞧瞧。” 那人应下,辛姒又提了一句,“可还记得放在什么地方?” “老爷的家书姑娘一向收在枕头底下。” 辛姒眼底沉了沉,“不错。” 若不是熟悉她府上,断不会知道她将家书放在枕头底下。 但前日并没有收到父亲的家书,最近的一封,还是十日前寄来的。 辛姒素手探开门帘,向外看去。夜色漆黑,但能看出这条路不是回府的路,真正的禾酥恐怕早就被他们扣下。 马车前的那人像是会些武功,辛姒刚掀开一点帘子,她就有所察觉,“姑娘坐稳了,可别伤着。” 说着,马车猛地颠了一下,辛姒跌坐回座位。 “你是谁?”辛姒问得直白。 那人冷声答:“辛姑娘何必追问这么多,到了地方便知。” “你是太子的人?你以为今夜劫了我,太子能瞒得住?我亥时前若不能回府,自会有人来寻。” “姑娘还是省点力气,平白费这口舌做什么。” 趁她说话,辛姒一手撑住窗楹,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去够车夫手中的缰绳。 那女子反应极快,先她一步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同时身子向旁边躲去,避开辛姒。 “我早就劝姑娘,不要白费力......” 她话没说完,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辛姒手里拿着一只不知何时取下的簪子,趁她躲开,直接向马尾刺去。 辛姒一开始就没想去抢缰绳,即便抢过了,也轮不到她控制马车。 还不如让场面更混乱些。 马儿受惊,长啸一声往前拼命奔去,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车夫被直接甩出车外,马车上只剩辛姒和那女子。 眼看前方左侧就要撞上石壁,那女子忙着控制受惊的马,一时也顾不得辛姒。 辛姒跌跌撞撞靠近她身后,抓住缰绳的末尾,往左侧狠狠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