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那么单纯》 1. 回时镜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鸾徊睡得正熟时,便感觉有人给了她一拳。 这拳头极硬,挥在她的肩上,能听见“咔嗒”一声脆响。 她微微睁眼,看见猩红囚栏外站着一众陌生男子,正围着她看。 或迟疑,或烦恼,神色各异。 鸾徊翻了个菩萨指,便变了个屏风挡住众人视线。她打了个呵欠,接回自己断了的胳膊,决定接着睡觉。 “诶——!仙子,急事请助,烦劳仙子…”有一位老者忙提声道。 要她帮忙? 她还没让这群偷窥人的贼将她放出去呢! 而且方才,是谁给了她一拳? 因为熟睡而昏沉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鸾徊睁开眼。 封禁着她的这座囚牢正在震动,震感愈发强烈,似是相当不稳。就不晓得再震一会儿,能不能如愿塌了去。 方才给了她一拳的,想必正是砸中她的囚牢残骸。 天要塌了? 塌吧。 她翻了个身,接着睡觉。 “仙子,烦请仙子拯救天下苍生啊!!”苍老的嗓音凄厉悲恸,尾音绵长,鸾徊怀疑,这牢是被他几嗓子喊塌的也说不定。 “仙子!” 这么聒噪,怕是也睡不着了。 倏影诀动,鸾徊眨眼间便端站在一众素雅仙家面前,优雅淡笑。 “是她,没错!” “看来有希望了啊……” 眼角倦怠半睁,她自是不懂这些人神神叨叨地说些什么。 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的表现得温和些,落在众人眼中,却还是有着不经意的睥睨。 虽已见过,众仙家难免再为之惊艳一番。惊艳之外,众仙眼神更多了些决然。 为首的白须老仙作揖道:“仙子,事急便不作废话了。魔主厌挽已被众仙家制住,只是,只有萧吾神君能终结厌挽的不死不灭之身。” “可…萧吾神君身上似有禁咒,使得神君无法动杀念、使杀招,因此取不了厌挽性命!不知仙子可知破解之法?” 换言之,就是萧吾不会杀生,也杀不了生。 鸾徊闻言略有所思,众仙家眼睛里有了亮光,期许地看着她。 鸾徊假笑,“没有。” “…”众仙眼里的光顷刻又暗了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囚牢震势愈发猛烈,方才只是小块淡蓝碎石,眼下已是两人大的巨石不停往下砸落,轰隆隆一阵嘈响。 一位清秀仙人对那白须老仙急道:“没有时间了,快做决定。” 白须老仙摇头叹气,满是褶子的脸皱成一团,“这关在上清天的,岂是好相与的?谁知是不是放出另一个棘手的魔物?” 另外一位仙人赞同道:“是啊!而且萧吾神君多年沉睡,恐怕就是为了镇守此囚牢。否则为何方才闯入了神君识海,这囚牢就忽然震动欲裂起来?” 清秀仙人急了,“你怎可确定是为了镇守?这仙子在神君的识海深处存在百年有余,说不定是萧吾神君寻不到救她的法子,甘愿沉睡!” 鸾徊嘴角搐了搐:…年轻一些的仙人,就是相信这美好的情爱。 可惜,她根本不识得萧吾。 所以,所谓萧吾救不了她,甘愿沉睡,简直荒谬。 若说为了镇压她,倒是说得过去。 只是,她在萧吾的识海存在百年有余? 这比她听见她是从爹肚子里出来的更令人匪夷所思。 仙人还在吵着:“诸界将倾,便是不放手一搏,难道有更好的法子?若她真是魔物,神君为何不将她杀了,而是囚禁?难不成你听说过,除了厌挽,还有第二个不死不灭的魔?” 众仙跟着连连叹气,“唉!是啊!说得对啊!没有法子了。” 清秀仙人看向鸾徊,一双眼里噙了泪,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砸湿衣襟, “料想仙子定与神君身上的秘密有所关系,还请仙子抬手相助!” 鸾徊开口,嗓音泠泠,清得酥骨,“别哭,你越哭我越兴奋。你们想做些什么?” 清秀仙人听了这话,狠狠得噎了一把,鸾徊的言行关乎她真实的身份,可显然这种“你越哭我越兴奋”的话,当不属于天界礼教的范畴。他擦了一把泪,接下来说出这种干系重大的决策时,难免就犹豫了一些,“我们想用法器将仙子送回百年前,只是,百年前,还会有两个灭世魔头存活于世,仙子…” “请仙子务必想出法子,破解萧吾神君身上桎梏禁咒,一改今日被魔主颠覆诸界之命势啊!” “只要能动杀念,使杀招,击杀那两个魔头定不在话下,若非如此…” 如果连那两个魔头都杀不了,也活不到重回今日对付厌挽的时候了。 鸾徊似是了然,“意思是,让我教萧吾杀人?” “…也可以这么说。”对于鸾徊的直白,清秀仙人更加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那两个魔头唤作何名?”先确定了任务,再确定目标,鸾徊便可知此事行不行得通。 众仙听她这么问,眼里这才重燃了希望,“临瞻与白伥。” “?”听到这两个名字,鸾徊一张脸陡然冷了下来,闪回屏风后头,兀自打坐,“我不去,换个人吧。” 临瞻与白伥,那简直比要命还要命。 若说白伥此人鸾徊不甚了解,但她在被关进这座永世不可出的囚牢之前,他就已经是天上地下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孤身一人,驾黑马持银枪,披着漫身的墨色浓雾,所过之处,无一生息。每陨落一个仙家,就会化为一道流星,那一日,漫天的白芒,在人世间下了一场持续数月的星雨。 全死了——认识鸾徊的仙家,全死了。 所以,眼下囚牢外的这群仙人,才会尊称她一声“仙子”。 她可不是什么仙子。 而临瞻,一剑当空破风去,用仙山中同门弟子的血,在山壁上画下了一副绝杀。那些弟子,一心追求登仙,日以继夜的修炼,在临瞻面前,甚至抵不住他飞身而去留下的一阵剑风。 他坐在寂静的山峦之上,对着不谙世事的明月,空饮一杯雪水, 杯盏一抛,滚落山巅。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 都死了——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他十分慈悲地留下了一个杀人者大名,在那副绝杀血画下方。 只不过不是他的名字,是鸾徊的。 他不止一次做这种杀完人嫁祸给鸾徊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鸾徊会被关在这上清天的原因。 这些记忆好像有些久远了,鸾徊已经不知道关在这座囚牢里多久了。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①。 扫过一眼牢外的年轻晚辈,其中唯一的老者,真得称得上一声幸运,不知如何逃过那二魔的杀孽去的。 只是如今,也逃不过将要挣脱束缚的魔尊厌挽了吧。 此时众仙身后的红石门也破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久违的天光。 感受到了这光逐渐刺眼,鸾徊眯了眯眼睛,在屏风之后,开口相问, “临瞻与白伥…死了?” “是啊,仙子。” 鸾徊低眼,掩过眼底情绪,“谁杀的?” 仙人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才有一人率先开口道:“都是死于萧吾神君之手。” 话锋偏转,很快带过了这个问题,“若非神器法力有限,不然回到千年前才更稳妥。只盼这个百年能窥见神君的秘密,解开禁咒罢。” 鸾徊眉眼有了些郁色,知道他们话题跳过的有些刻意,但她也没有再追问。 她望着崩塌的囚牢,一块块碎石在砸向她时又被她的术法所弹开,其中混杂着许多金色符印一同坠落。 这符印是用来镇她的。 神分七曜,七曜神阶最高。 这囚牢,便是抓鸾徊入上清天的一位七曜上神耗尽神力所筑。 所以要破牢,需得一众上仙以命相祭,方可破得神力。恰巧与回时镜的启动方法雷同。 虽然不知这囚牢眼下为何动荡不安,但绝不会自己破损到可供鸾徊逃出去。 方才鸾徊也算得上只是逗弄他们一番,她心里知道,所谓大义凛然救苍生也好,为自己也罢—— 她得回到百年前。 她要手刃临瞻,将他的脑袋做成杌子,供世人参观。若是给灵石的话,还可以往上面坐一坐。 鸾徊闭上了眼,“你们知道放我出去,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知道。我们虽来自不同仙门,但如今甘愿同归!将一切希望交付于仙子!” 鸾徊有了意味不明的淡笑,“那好,开始吧。” 众仙家听到鸾徊应了他们的请求,互相对视一眼,方才的忧虑与焦急都化开,一下便有了视死如归的气概,“今日吾等献出此命,百年后再见!” 仙人们互相行礼,然后悲壮而又坚定地对彼此点了点头,看向鸾徊所在的方向, “有劳了,仙子。” 鸾徊不由得被他们的气势感染,心中有了几分感慨,应声道:“不负所望。” 众仙站好破牢阵型,方一开始掐诀,鸾徊便有所感应,这座牢所有的破裂,如同碎在她的五脏六腑里。 难抑的痛从筋骨侵进她的血肉,一阵一阵碾过神识。 牢外的众仙,都是各仙门的中流砥柱,此时仙元俱裂,皆化作了原身,或凤或龙,或人身或佛珠,盘旋于半空,又慢慢在轮转中合为一体,变作一缕金光,投进回时镜里。 痛苦的长嘶在上清天空荡回响,绵绵不绝,经久不散。 鸾徊亦是神魂震颤,她几度怀疑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事到如今,她身上所背负的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与性命。她只能紧绷着脑中神智,不至于让自己生生痛疯了去。 “回时镜启!”老者的嗓音空灵响起,周遭所有悲鸣刹时消失。 鸾徊百年来所有的记忆都在倒退,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的人影渐渐淡去。 临瞻是谁,白伥是谁。 抓住她的人,是谁。 2. 临瞻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眼瞧着形势因为误会而剑拔弩张,临瞻冲鸾徊眨了一下一只眼,才慢悠悠道:“诸位,淡定。” 说着,从轩榥上跳了下来,扶着腰间的剑,走向鸾徊,“这姑娘的一声‘爹’,是在唤我。因为同我打输了架,所以每次见着我必须这么叫,诸位,见谅,误会。” 有弟子冷声问,“是么?你们原就认识?” 其实鸾徊也不想在此处动手,她灵力尚未恢复,这些弟子看起来是会维护临瞻的,毕竟临瞻也穿着与他们相同的道服,就是同属一门。 虽然不知道临瞻一个邪魔,如何入的仙门。 但是就眼前这个情况,要鸾徊一个人打过这一群人,她还没有这信心。 眼下更重要的事是确定这师尊是不是萧吾。 鸾徊神色平静,手里的剑化为齑粉,“敢问萧师尊在何处?” 众弟子见她杀意渐息,又有临瞻的这一番解释,也都狐疑地慢慢按下剑。只是方才才起的敌意,此时众人不能那么快松懈下去轻松地回鸾徊的话。 他们计较,临瞻可不计较。他跨步上前,“跟我来。” 鸾徊点点头,看向众弟子,抱拳道:“抱歉,此处造成的损失我日后定会补偿,眼下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还望说话算话。”有弟子回了一礼。 既已有人接了话,气氛一下子便轻松了起来。他身旁的弟子挤了他一下,“你还真问小姑娘讨要?让让她便罢了,我们自己修复便是。” “你…!道心不坚!” “嘿!我只说让让,怎么就严重到道心不坚去了?” 众人目送着鸾徊与临瞻出了课堂,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一名弟子才开口说话:“你们有没有察觉到,魔气?” “没有啊,大师兄。真有魔气?” “什么魔敢来披泽山?若真是魔,师尊弹弹指头临瞻就该少个女儿了,大师兄多虑了。” “是啊是啊。” 被称作大师兄的那人也觉得或许自己感受错了,毕竟能附着魔气的,那得是魔尊一般的人物。不然光靠眼睛是分辨不出来的——在邪魔没有发疯的时候。 发疯时,那就得另说。 * 临瞻领着鸾徊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低声问她,“你来披泽山就是寻萧吾的?我还以为你同我一样,逃到了此处。” 鸾徊按下心中的怨气,尽量表现出她没有什么异常,还是那么的“尊敬”他:“好爹爹,我没做亏心事,为何要逃?倒是爹爹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临瞻“啧”了一声,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松,“也没做什么,就是屠了坤阳山满门,不过你放心…” 鸾徊将目光慢慢转向临瞻。 临瞻侧目回看她,展出笑来,露出一颗尖锐犬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因为…我对外宣称是你杀的。” 对味儿了,这正是临瞻的作风。 临瞻姿态一贯的谈笑无谓,轻飘飘吐出来的话,轻易让人如同被冰水浇了满身,渗进骨子里的凉。 鸾徊体内灵气紊乱,混着一股子邪火在胸腔处乱窜,“为何要杀?” 临瞻方才随意的姿态敛了敛,迟疑道:“鸾徊,为何此次见面,我感觉你对我有许多的敌意?” 是了,在他眼中,如鸾徊这般的人物,比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这还是百年前,屠杀了一处仙门,恐怕是他整个生涯里最轻描淡写的一笔。 毕竟后世在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孽的情况下,就安给了他一个灭世魔头的称号,可不是叫着玩的。 鸾徊趁其不备,手中化剑,对着他就狠刺过去! 临瞻本走在她的侧前方,距离很近,这一剑直接划过他的脖颈,他微微侧头,两根手指夹住了鸾徊的剑。 鸾徊灵力尚未恢复,幻化出剑是她所能尽的最大能耐。所以,临瞻的这一动作,已经足够让她的剑动弹不得分毫。 鸾徊松开手,开始掐诀。 临瞻夹住她的剑,负在身后,指腹抹过自己脖颈上的血渍,他低眼看了看,然后转过身来,满是纳罕与不解,“你…生气了?” 鸾徊从未对他生过气。 在她从一个胎儿长到一百岁成年的这段年月,她的生命里只有临瞻。 活物只有临瞻。 剩下的便是一条滚烫的红河,穿过她出生的地方,不知延绵到何处去。还有许多陡峭的暗红色山壁,围着这条红河,将她“保护”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山谷里。 红河自山谷上倾泻而下,倒形成了她所见过的最壮观的风景线,这条河的名字,也是她故乡的名字,叫作泗河。 在她出生之前,临瞻守护着孕育她的蛋守了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临瞻从未离开过这蛋一步,吃喝睡都在她的身边,等到她从蛋中破壳而出,就开始着手养她。 鸾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了他一声“爹”。这声爹叫的临瞻差点把命送给她做初生礼物。 直到鸾徊记事,临瞻还做不好一个称职的爹,他总想变着法儿给她做些好吃的东西,结果就是越做鸾徊的一张小脸越皱巴,小小的孩子一句话还没学全呢,先学会了怎么吐。 那怎么办,临瞻又没奶,只能找一些不算远的灵气充沛的花草,碾成粉熬汤给鸾徊喝。 等到鸾徊再大些,他就开始教鸾徊修习术法,整天让她泡在泗河里,滋养魔身。别说泗河触碰起来灼手,泡进去时就好像被温柔的雾气所缠绕,还真对鸾徊的身体有好处,至少泡过之后,灵力增长的更快了。 就这样,待鸾徊长到了百岁成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临瞻喝的大醉,问了鸾徊一句:“徊啊,你没了爹,能行吗?” 鸾徊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撇起了嘴,“爹,你要死了?” …… 临瞻在离开泗河前,最后打了她一顿。 * 眼下的鸾徊,听见临瞻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鸾徊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诀已掐成,术法打出,却只是让临瞻暗红的发微微扬了扬。 看着她的动作,临瞻皱起了眉,“鸾徊,你的灵力呢?” 他走近了几步,疑惑地看着鸾徊。 她所破壳而出的那个蛋,魔族万年难见一回,这个蛋叫作魔晶,魔族历代以来,出现的最厉害的魔主,也是诞生在魔晶里。 所以她修为增长的快,临瞻并不意外。 而现在,她掐出的这个杀诀,就算临瞻有意抵抗了,只怕也能将他打退几步,甚至是打倒在地。可临瞻只感觉这股灵力从他身上穿过,还不如一阵风来的实际。 临瞻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的神色也变成了骇人的威压。 鸾徊也在临瞻的神色变幻中冷静下来——他会不会想到回时镜? 回时镜是仙家的上古神器,莫说魔族抢不抢得到,就算抢到了,魔族是用不了的,除非仙族心甘情愿,给魔族用。 可是仙族岂会牺牲掉一众仙门望族的性命,去护送一个魔族回到百年前? 若是临瞻真发现了鸾徊身上的事情,无异于在向临瞻证明,鸾徊的背叛。 鸾徊的视线与他交汇,心中的愤怒也逐渐平息下来,她凝了凝神,“今日我不是从天上掉落下来么,是与人交手,不知那人是何来路,竟打的我一时灵力尽散。不过我能感受到魔元充盈,想必灵力很快就会恢复。” 她方才只是想试试临瞻如今的实力,也试试自己对体内灵力的掌控,看到底是灵力未归位,还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当然了,最要紧的是,发泄一下怒气。 “前因后果,你细细说来我听。”临瞻显然不能这么轻易被她哄过,“你今日实在奇怪,而且,什么人的术法是能够将对手的灵力暂时压制?有如此厉害,岂非天下无敌?怎会籍籍无名,我都不曾听过?” “先找到萧吾,我再细细说给你听。”鸾徊绕过他,想要走。 临瞻打量起人来,如同撩开人的皮肉来看,让人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鸾徊怀揣着这般天大的心事,此时尚未能有这般坚韧的意志够他打量。 她倒是不曾想过,临瞻的性子会有这么难缠,非要剖根问底探个明白。 与临瞻擦肩而过时,临瞻却是抬手嵌住了鸾徊的下颌,侧过身来一把将她拉近,迫使她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中愤怒,火星子猛蹿,“鸾徊,你最好是别对我有所隐瞒。” 似乎是为了诱出她的真话,临瞻的语气软了些许,“你知道的,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 鸾徊被他定定瞧着,轻唤了声,“爹爹。” 这是最能拿捏临瞻的办法。 在泗河时,她往地上一坐,委屈地唤他一声,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月宫搬下来送给她才好——临瞻不喜欢天界,但天界的东西是真好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他想鸾徊会喜欢。 可从百年后回来的鸾徊,此刻心里清楚的知道,临瞻对她的这一切温柔,并不能代表,临瞻在关键时刻会对她手下留情。 好在,这个时刻,还不是那么关键。 果然,听到了这声“爹爹”,临瞻的眼里的 3. 山鬼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鸾徊掉在了山道上。 这山道在悬崖的中间,环绕着山壁。山道宽敞,所延至的地方,是一片巨大的山林,树影层叠,而且被上方许多凸出来的山石遮蔽,所以山林间多处阴暗寒凉。 鸾徊悬于半空,并不想此时回到山崖上去看见那讨人厌的临瞻。于是她往山林中再飘近些,看见了一汪澈蓝的灵泉,波光粼粼,上头浮着氤氲水雾。 鸾徊被这漂亮的景象吸引,脚尖轻触灵泉旁的白玉石地,然后慢慢停稳了身子。 白玉石冰凉,正值夏日,倒很能祛除鸾徊体内的燥热,她舒服地一叹。 微微俯身,伸手去触这蓝泉,这泉水竟如棉絮一般柔软,轻缠她的指尖,她惊奇地睁大眼。 从前自百岁时出了泗河不久,就被上清天的七曜神君抓住关进了囚笼里,她并没有见过许多风景。 所以也不怪她现在十分没有见识地喜欢上了这一处灵泉。 此处没有人,在这灵泉里泡一泡,不打紧的吧? 这么想着,鸾徊只是褪下了外衫,留着一条素白里裙,便顺着白玉石阶走下了灵泉。 灵泉很深,脚都触不到泉底,更神奇的是,莫看泉水清澈,往下看,是看不见泉中景象的,只能看见水光如碎了的瓷片,温柔浮动。 好爽! 鸾徊任由自己往下一沉,没入泉水之中。 她闭上眼,正打算借此地安抚体内紊乱的灵力,却感觉脚底一凉。 眉头微敛,她慢慢睁眼。 应该是错觉…? 这么想着,鸾徊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会儿,鸾徊便明白了此处没有人来修炼的原因。这片泉水让人静不下心来,越沉心修炼,就越发觉得心底烦躁,而停止修炼后,那躁感便会瞬间散去。 也罢,权当沐浴了吧。 鸾徊睁开眼来想要浮上去,却在睁开眼时,对上了一双眼睛。 眼前的男子十分虚幻,一头乌发悬散在泉水之中,烟煴般浮动。 脸色苍白,隔着湛蓝水波,显得更加不真实。 不真实的基本原因,还是他的容貌——说一句“冠于诸界”,他堪受之。 鸾徊听临瞻说过,美貌于这个纷杂的四海八荒,带来的只会有不幸——倘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傍身的话。 这句话,鸾徊到如今仍是未体会通透。 男子负着手,微微歪头,黑白分明的眼好奇地瞧她,眼底是干净的探寻,并没有一丝敌意。 他没有实体,他是山鬼! “登徒子!” 差点被美貌乱了道心,鸾徊骂了一句,往泉顶游去。 甫一浮出水面,鸾徊两手抹过脸上的水渍,却看见那只山鬼还未上来。 不是,再怎么说,他在她底下真的好吗!眼睛真的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吗! 鸾徊使出倏影诀,转瞬便坐到了岸边,不知是不是仙门一贯有压制魔身灵力的作用,一个简单的倏影诀都让鸾徊觉得使得十分吃力。 她盯着水面。 灵泉无声无息。 她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莫非方才只是…幻觉? 鸾徊犹豫了一会,冲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声:“你不上来吗?” 一个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我吗?” “!”鸾徊仰头看去,而那个男子也正微微低头看她。 在一切都清晰可见的场景里再瞧,他的眼睛十分漂亮,纯澈干净,不染杂尘,不含杂念。 被鸾徊怔愣看着,他也并无别的情绪,还好声地向鸾徊解释道,“方才,是我先在泉底,你才下来的。还踩在了我的头上。” “…”想必这就是为何方才感觉脚底一凉的原因了。 “你是山鬼。”鸾徊想起了方才临瞻叮嘱她的话,“山鬼不应该都是年老的吗?” 鸾徊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傻话,山鬼就算是年老,也是从年轻的时候慢慢变老的。 死得早,当然年轻。 能问出这种傻话,都是受临瞻所影响。嗯。 果然,他没有说话,眼底冷冷清清,像琉璃宫殿上覆着的冰雪,轻轻一眨,漾开浟湙流光。 于是鸾徊又问出了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话:“你吃人吗?——都是怎么吃的?” 语气带了些兴奋。 他能不能吃她一下?让她体验一番这个滋味,然后她再一拳给他打散? 虽然没有实体,打散是不现实的。但是,感觉很刺激! 冷清陡然化开,变作谛视鸾徊到底是什么物种的疑虑,“…我应该吃吗?” 问的十分认真。 “不应该。滥杀无辜,是不行的。” “可是变成山鬼的,有许多,也很无辜。”他站直了身子,迎着日光,身上漫着淡淡的烟,像是要被烤化了,他道,“快走吧,这里很多山鬼。” 这是一个很无解的问题,一个冤死的山鬼,要靠制造更多的冤魂,来重塑肉身重入轮回,否则便是身消魂陨。 因为没有那么多厉害的佛修,有闲情来管这么多的山鬼。 鸾徊不免得有些为他遗憾,死得早,还困在这寥无人烟的深山里,而且目前瞧来,他像是个本性善良的。 鸾徊站起身来,面对他,十分柔和地笑了笑,算是安慰,“我会尽力寻来一个佛修,将你超度的。你放心吧…届时,你会入轮回。” 鸾徊这时才明白了,为什么要说谎骗山鬼——“佛修超度之后能入轮回”的原因…之一: 实在有些不忍。 旁人骗或许是为了让山鬼甘愿赴死,但她切切是因为不忍。 他点了点头,并不为之所动,甚至还恍惚觉得他眼里黯淡了一瞬。 好像,他知道事实一般。 鸾徊转了话锋问道:“你知道此处仙门的萧师尊,住在什么方向吗?”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对面山顶。” “好,那我先走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会来寻你的。” 鸾徊温声软语,好似生怕语气强硬了一点,他这个没有实体的脆弱山鬼就会碎掉一般。 原来,他看起来有这么弱?他微微笑, “萧吾。” …… …… ?!!! 鸾徊盯着他,从喉头挤出来一句话:“你说,你叫…萧吾?!” 未来上清天唯一一个能取魔尊性命的神君,还没开局,就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山鬼? 看见她脸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似乎认得他一般,萧吾只是淡淡道:“是。” 同名姓吧… 鸾徊思衬了一息,“你本体是…?” “是人,但有神骨。因为我的母亲是神族后裔。” “那么,神族还有没有与你同名姓的存在?” “没有。” 哦豁!完蛋!鸾徊扶额,萧吾一定不能终结在这里,但是,难不成,为了让他能再造实体,还真抓九十九个童男童女来给他吃? 这是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想要为你造实体,只有造杀孽这一个法子吗?” 萧吾眼中蕴着细碎不解,“你想要为我造实体?为何?” “因为...额..四海八荒未来需要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未来颠覆诸界的魔尊,只有萧吾能杀。但是眼下无论怎么回答,眼前这个懵懂的山鬼,都会觉得荒谬吧? 果然,萧吾看起来确实不懂,但已经习惯了她的莫名其妙,“是有别的法子。” “快说!” “就是,与人双修。” 和吸人阳气是一个意思。世人都说,男子属阳,女子属阴,也不完全是这般,譬如鸾徊,天生魔种,她身上的阳气只怕十个修道男子加上都比不过。 鸾徊想了想,“双修?” 她以前听临瞻说过双修的事,据说对修行的两方都有助益,鸾徊还曾问临瞻:“既然如此,爹爹何不与我双修?” 然后临瞻打断了她一条腿。 并警告她以后万不可轻易对男子说出这话。 从那之后,临瞻十分勤勉地日以继夜教导她,何为男女之防,何为礼义廉耻,顺带还教了教,何为孝道。 毕竟对于临瞻而言,鸾徊对她的孝道也十分重要。 从那之后,临瞻再也没有让鸾徊坐在她肩头摘果子、趴在他膝上听故事。 鸾徊学过了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十分不解地问临瞻,“你是我的爹爹,尚且需要顾及男女之防?” 临瞻又打断了她另一条腿。 棍棒之下长记性,临瞻深以为然。 临瞻给出的解释是:“老子不是你亲爹!老子是来看管你的!没有血缘!没有血缘!没有血缘!” 末了,临瞻还恨恨地补充道:“而且,即便有血缘,女儿长大之后,也还是有些地方要注意的!你见谁家闺女,长大以后还和父亲举止特别亲密的?!” 说完,他默了默,“算了,你没见过。” ——“你的世界里,现在好像只有我。” 到最后,临瞻也没告诉鸾徊,双修到底是怎么个事儿。介于被打断两条腿的阴影,鸾徊也没再开口问他这个事。 思绪回拢,鸾徊看着萧吾正儿八经地说出“双修”这句话来,好似只是正常的吃饭、喝水,并没有什么避讳。 鸾徊很合理的怀疑,当初临瞻因为双修一事让她狠狠长了记性,只是为了揍她而已。 < 4. 真与假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鸾徊喜欢他的言论,想了想,收回了手,“那好。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我去哪,你就去哪。这样,也不怕日后找不到你。” 鸾徊的身旁,一颗梧桐树上的枝丫间露出了一个脑袋,头顶长着一对鹿角,眼睛又圆又亮,透着狡黠的光,“不行的,仙子。他呀,离不开这个灵泉周围十里地。萧师尊为他一人布了结界。” 说着,他便从树上滚了下来。没错,滚。因为长了一对鹿角,在滚到头部的时候,鹿角会把他撑起来,然后他倒着身子两腿使劲蹬,脸着地之后继续哼哧哼哧滚。 就这样,他骨碌碌地滚到一个离鸾徊不远的树荫底下,站直了身子,“不过,我倒可以陪仙子去。” 也是一个山鬼。 太可爱了!可爱到鸾徊不停按下想揉晕他、晃晕他的冲动。 于是她面前两只吃人的山鬼,眼瞧着鸾徊眼中有了想吃鬼的光,默默退后了一步。 鸾徊心想:多一个帮手总没坏处,而且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但鸾徊对他的防备不会尽放,毕竟就算是萧吾的美貌也没能乱了她的道心:“你随我去也好,我唤作鸾徊,你呢?” 鹿角远远地作揖道:“晚辈鹿鸣。” 说话奶声奶气,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妖,看起来也就类似于人族的八九岁。就是不知,变成山鬼,已经多久了。 鸾徊无意去揭人家的伤疤,冲鹿鸣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对萧吾道:“那我先走了。” 鹿鸣慌忙摇头,抱紧了身边的树干:“不行的。现在阳景未消…山鬼是不能受阳景照射的。” 不能?可是,这灵泉之上没有遮蔽,阳景火辣辣地投在萧吾身上,莫说阳景了,就是灵泉上旋转的月石,也是光芒夺目的,萧吾怎么没事? 似乎是感觉到了鸾徊的疑惑,萧吾微微颔首,“很疼,但是我能忍。” 鹿鸣忙不迭点头:“他真能忍!不过,不忍也不行呀,他离不开这块地界,恐怕只有晚上好过些。” 话罢,为了证明萧吾真的很能忍,鹿鸣紧闭着眼走到了阳光底下,顿时身上如同被点燃一般,裂开一个个被灼伤的口子,露出里面的血肉,然后那层血肉也慢慢焦干,直至可见白骨。 未等多时,鹿鸣便忙退了回去。 一张可爱的脸烧成了血窟窿,瘆人的紧。 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怕,鹿鸣捂着脸背过身去,哭唧唧道:“好疼好疼,呜呜呜……仙子,看见了吧,山鬼在阳景之下,是一遍遍被灼烧又复原,还会损耗原本的寿命的。” 鸾徊捂着嘴,不忍地看向萧吾,“那你怎么没事?” “习惯了。” 习惯?这怎么能习惯! 鸾徊定了定神,不论是为了早点结束萧吾的痛苦,还是为了不让他这么损耗寿命下去,她都必须尽快解决萧吾眼下的危难! 鸾徊走向鹿鸣,心疼地想要握住他的小手,却是从他的手掌穿了过去,鸾徊只得摊开手掌,鹿鸣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他小小的手放在鸾徊掌心。 虽然触碰不到,但是鸾徊能感受到他传来的这份凉意,“赤阳马上落山了,到时我就带着你出发!” 想了想,鸾徊又道,“你不怕萧师尊吗?” 毕竟这萧师尊对萧吾这么刻薄,自家的亲儿子尚且如此,那对别的山鬼… “不怕。我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萧师尊并没有对我们别的山鬼怎么样。”鹿鸣另一只手握起了拳头,挥舞着十分有气势地说道。 真是可爱。鹿鸣现在身子已经复原,奶呼呼的脸蛋气鼓鼓地鼓出一个小包,似乎是在为萧吾鸣不平。 鸾徊站起身,回望了萧吾一眼,只见他只是背对着她们,一动不动,似乎微微仰着头在看着什么。 他目光投去的方向,正是赤阳,方才鹿鸣被赤阳灼烧,第一动作就是本能的护住眼睛,而萧吾虽然皮肉已经不会变化,但定然还有那份痛感日日不休折磨着他,他为何还要去直视那会伤害他眼睛的东西呢? “你不疼吗?”鸾徊问他。 萧吾道:“疼。但是,我知道你很快便会让我解脱了。” 解脱?这个词用起来好像并不怎么好听。 看来他果然知道,佛修超度,烟消云散吧。 好在,现在的鸾徊,是要为他造实体了。 夜幕降临,鸾徊带着鹿鸣离去前,鹿鸣转过身来,朝萧吾做了个鬼脸,虚无境中,传来他奶声奶气的嗓音: “差点儿。” “差点儿就可以把她吃掉了。” * 鸾徊带着鹿鸣飘回了山崖之上。 鹿鸣年纪虽小,但飞起来比鸾徊还快,他十分骄傲地说:“这都是我当鬼以后学来的!” 鸾徊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却穿过他的头抓到了一把天下掉下来的鸟屎。 “披泽山上鸟是真多。”鸾徊闭眼顺了顺气,用术法清理干净自己的手与湿漉漉的身子。 术法清理究其根本也还是障眼法,若要真的干净,还是得用水清洗。 鹿鸣已经蹦蹦跳跳地,率先跑到了前面去,“来,跟着我走。” “好。”鸾徊跟上了他的步子,受他感染,好悬没跟他一起蹦起来。 但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这样的孩子,又是怎样惨“死”的呢? 到了一处白色旋涡状的门前,鹿鸣“牵”着鸾徊的手,“到了到了!” 鸾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用指尖触了触这白色旋涡,上头便荡起了一阵回旋,这回旋映进鸾徊的瞳孔中,鸾徊似乎被剥夺了一瞬意识。 “退后!”鸾徊对鹿鸣低喝一声,手中幻出长剑,便要劈开这道旋涡。 鹿鸣乖乖的跑到了一边,鸾徊一剑劈下,却被一把拂尘拦住,漩涡里走出一名男子,手中掐诀要给鸾徊重重一击。 鸾徊使出术法相挡,两方灵力一撞,鸾徊被弹了出去。 脚尖划地,鸾徊横举长剑,剑影间,鸾徊看见了…萧吾的脸。 从漩涡里走出来的人,和萧吾长得一模一样! 鸾徊稳住身形,掩下目中惊疑,冷声道,“想必您就是萧师尊吧。” “萧吾”将拂尘搭在另一只手上,站直了身姿,“邪物闯我披泽山,如今还敢来拆我的屋子。” 鸾徊道:“若非您暗中使招想要控制我的意识,我也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萧吾”觑着她,“来此为何?” 这张脸换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全然变了个味儿。 喜谁恶谁,似乎此时就可以评定。只是这般大事,岂是凭感情义气去胡乱判断的时候。 万一…眼前此人才是真的萧吾呢? 鸾徊心中惊疑不定,“阁下可是唤作萧吾?” “你如何得知?”他问话的神情傲慢,话虽这么问着,却好像并不关心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好像知道他的名讳是很寻常的事。 “你是神族?”鸾徊又问。 “正是。” …… 鸾徊头疼,“那林中山鬼…” 眼前的萧吾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你相信山鬼说的话?” 鸾徊心道:不相信山鬼,更不想相信你! 只是真假萧吾分不清,可是临瞻却是没道理骗她的。 临瞻确实说过,山鬼善于蛊惑人心。 鸾徊自知自己看人的本事没那么厉害,更何况如今遇上的这真假萧吾,个顶个像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躲在一旁的鹿鸣想说话,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又害怕地缩回树后,可是鹿鸣转念一想,他没有实体,为什么怕挨打? 于是鹿鸣跑了出来,指着“萧吾”骂道:“你是假的!你骗人!” 小小的孩子一嗓子嚎出来刺耳得很,可清晰听得他鼓足了勇气才敢这么大声说话。 鹿鸣鼓着腮帮子,“萧吾”低低看他一眼,嗤了一声,对鸾徊道,“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山鬼皆是佛口蛇心?我倘若是个坏的,将你杀了便是,何苦与你解释。毕竟,你是魔族,为诸界所不容,在世人眼里,比鬼怪一类,更为可恶。” “萧吾”讥讽完鸾徊,这才看向那只跳脚的小鬼,“明日我便寻来佛修,将山中鬼怪都清理干净。” 鸾徊沉吟:山中鬼怪…山中鬼怪…对了!临瞻在把她踹下悬崖前说过,山鬼不会变换容貌! 那拥有假脸的,只有可能是眼前这人! 鸾徊心道:莫不是,方才意识被旋涡抽离的那一瞬,这个师尊读得了她的记忆,知道了她为萧吾而来?! 只不过,这个假萧吾以为她在此之前就知道真萧吾长什么样子。所以他才变成萧吾的模样,想让鸾徊分辨不出来真假。 定是如此。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鸾徊尚且还未能厘清。 眼前这个“萧吾”修为上乘,将登仙道,不是可以贸然出手对付的。 临瞻只给她三日时间,显然不够,现在想要留在披泽山,只有… 鸾徊忽然跪地,朝着他跪了下去:“晚辈敬仰师尊已久!还请师尊收晚辈为徒!” 只要她当了这师尊的弟子,临瞻只要还想留在披泽山,就不能与师尊作对,强行将她赶下山。 “…”“萧吾”没见过有人态度可以变得这么快,方才这女子还明显对他有些嫌弃和不信任,转瞬可以脱口而出说“敬仰他”,要拜他为师? “萧吾”道,“我怎可能收魔族为徒。” “您会的。”鸾徊抬起眼来,盈盈一笑,“因为您最知道,我有多想…找到您。萧吾…师尊。” “萧吾”看着鸾徊,“你如何突然相信了我?” “因为我想了想,师尊说的不无道理。山鬼的话不可信,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而师尊您负有名望 5. 回应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夜晚的山林更加阴森寒冷,月光幽微,多处伸手不见五指,鸾徊穿过那条延绵的山道,感觉脚踝常生凉意,甚至还能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是错觉还是真的,她都无心去分清楚。方才看见的神祇双翼,已经足够让她心乱如麻。 她只顾着往灵泉的方向走去。 夜间时,灵泉上的月光石愈发耀眼,光芒洒在地上时已经变成了柔光,被白玉石砖回映,像铺了一层云。 萧吾靠在泉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鹿鸣哭得眼睛肿肿的,趴在他的身边,委屈地攥着他的袖摆,也睡了过去。 这么早? 鸾徊静悄悄地靠近他们,萧吾睁开眼,瞥见了她的云头履。愣了一会儿,又重新阖上眼入睡。 看吧!果然生气了吧!这小鹿鸣,估计和萧吾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了。 鸾徊蹲下来,怀着心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萧吾的肩。 他眼睫颤了颤,看来是感觉得到她的。 “萧吾…鹿鸣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别误会我。” * 萧吾自幼时就被父母藏了起来,关在一处院子里。他身为人身,却有通身的神骨,这是人身无法承受的。 这意味着,那些登临神位的非纯正神族,在换骨时所经历的痛楚,他自幼便要每日忍受。 他没有见过什么人,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这般痛的。初时他会哭,会因经受不住而数度昏厥,又再度被疼醒。 这样的疼,一直到他百岁成年那一日,终于终结了。 父亲来寻他,说有办法让他解脱,再也不必这么痛。 在这之前,父亲对他态度一直意味不明,偶尔慈爱,偶尔冷漠。 但哪天都不如那一日的温柔,眼里有泪光,疼惜地抚过他的面颊。 萧吾感受着父亲粗糙的掌心,笑道:“好。” 在他住了一百年的那个大院子里,他看见了一个架子。十分简陋的一个架子,但对他来说却是新鲜玩意,给了他无尽的希望,父亲没有骗他。 你看啊,这么新鲜的玩意,定能解决他的痛苦。 然后,父亲将他绑在了架子上,一圈圈的缚仙索,缠得非常紧。按道理,缚仙索是对神族没有用的,可是,萧吾不是纯正的神族。 更何况,他从未修习过,神力全无。所以对他用缚仙索,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夜色里,他忍着痛强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父亲,那份期许依然没有淡下去,“父亲,这样真的能行吗?” “真的。” 火光慢慢燃了起来,掺杂着三分真火的火,从脚底开始攀上他的身子。 从前日日都是换骨般的痛楚,以为已是极致,却不想血肉被点燃,也是这般的疼。 在这样的火里,他的血肉都太过于脆弱。大火很快就烧化了他的身体,缠上了他漫着淡金色的骨头。 他一声也没有吭,父亲说,他会好的。 可是,神骨不同凡响。血肉被侵蚀,很快又能重铸回来,保护血肉里的那些淡金神骨。 他的父亲也很快发现了这一情况,又想到了另一法子,“等着,很快就好了。” “好。”萧吾说。 父亲想到的新法子无疑是可行的,火光中,父亲划开他的皮,破开他的肉,特殊的刀刃刺穿他的掌心、胸腔,然后相继将神骨从身体中生生剥离。 萧吾当时想,人生这么苦,可是为什么经常听见院外,那些弟子们开怀的笑声呢?他们真的那么强大吗?一点都不怕疼吗? 终于,萧吾晕厥了过去,在最后一根神骨,离开他的身体的时候。 再醒来时,是一个夜晚,他看见自己透明的身体,和一方十分漂亮的灵泉。 真的不疼了。 他很开心,那天晚上疯魔般靠在灵泉旁笑了许久。 这样的笑声,吸引来了鹿鸣,鹿鸣问他:“做鬼,有这么开心吗?” 萧吾回问:“何为…‘鬼’?” “就是死了的人。” 萧吾的母亲曾偷偷送了许多书给萧吾看,萧吾早就了解过何为“鬼魂”、“魂灵”,这一番相问,也不过是要个确切的答案。 “就是死了的人”——他已经死了。 心里的开心并未因为鹿鸣的这句话消散。因为,只要不必再日日经受那份折磨了就好。 第二日,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 原来日复一日的痛楚,并不会因为他死了,就终结。 * “误会吗?”萧吾并未看她,低着眼,鸾徊读不懂他晦涩的神情。 鸾徊只知道,萧吾定然是生他的气了。她围着萧吾左瞧瞧,右瞧瞧,就在快把萧吾瞧得有些绷不住的时候,鸾徊忽然道:“我…与你双修,为你造出实体,可好?”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所以,像是不给自己留余地一般,她既说出来了,就不能反悔。 萧吾微微一愣,错愕地看向她,“…?” 看到他有所动容,鸾徊赶紧收起了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感觉到气氛因为她方才的话而变得有些紧绷和…诡异的暧昧,她忙解释着:“我对你父亲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有苦衷。” 萧吾的目光淡了下来,归于平静,“所以,想要我原谅?” “是。” 月光石光影斑驳,她只盯着眼前的他,听他在黯淡光辉中轻声道, “那也不必用清白来换。” 鸾徊只知萧吾有些不谙世事,没想到他对清白还有概念。这比他什么都不懂要来得难堪些。 鸾徊也心知没有那么多时间够她扭捏退缩,“比起要清白,我更想要救你。” 凝着她的那双眼倏地深了深。 鸾徊字字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一、定、要、救、你。” * 微风吹动萧吾额前的碎发,从眼前晃过,叫他有些看不清了。 鸾徊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外人。 都知山中有鬼,谁也不会踏足。更何况此处最大的吸引力便是这方灵泉,自从知道这方灵泉会吸收人的修为以后,更是没人来了。 那样的寂寞与痛苦,仍旧在持续着。 他今日初见鸾徊时,很想让她寻来一个佛修,为他终止这场生命。 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人说话。直到鸾徊要离去了,他也没能说出挽留的话来。 可是这个女子在知道他名字之后,态度骤然变得不一样了。她想要他再活过来。 再活过来?萧吾知道,他已经没有神骨了,若是活过来,就不必再日日承受换骨般的痛楚。不做山鬼,也就没有赤阳烤炙的罪,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了。 他想要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这个女子还说,她会教他习术法,见人世。 那一瞬间,萧吾感觉到了,他的父亲对他说他不必再痛了那一刻时的欢喜与期盼。 只是,萧吾只知道山鬼要靠骗人杀人,却不晓得,人也是会骗人的。 鹿鸣回来时,告诉他,那个女子,与他父亲达成了对他不利的契约。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怎么用词汇组句,但说得信誓旦旦,十分笃定。 他已经知道,活于世百年,就是他的父亲在等着炼好了能承受神骨的身体,再拿走他的神骨。 他的父亲,不是好人。 那个女子,与父亲是一伙的? 鹿鸣不会骗他,甚至这么久以来,鹿鸣是教给他最多事、跟他讲过最多话的人。 那一刻,期许再度变作虚妄的绝望,不比日日遭受折磨的痛苦来得轻。 他不想去责怪谁,就算这个女子骗了他,也还未曾伤害过他,不是吗? 可是,他望向她温柔又明媚的目光,听她字句清晰道: “我与你双修,为你造出实体,可好?” “比起清白,我更想要救你。” “我、一、定、要、救、你。” 夜光微凉,萧吾沉默了许久,说:“好。” * 鸾徊安慰着自己,萧吾这么好看,四海八荒第一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未来的身份。 她不亏的。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那我今晚就回去学习,怎么双修!” 萧吾看着她攥紧的拳,勾唇笑了一下。鸾徊知道,他笑了就是并不在意那场误会了,鸾徊听见他温声道:“好,学会了,便来教我。” 鸾徊郑重地点点头。 点点星光里,毫无遮蔽的灵泉旁,流动的光影穿过萧吾虚无的身子,在这样缭乱的思绪中,鸾徊看着萧吾有些异样的红了脸。 鬼也会脸红吗? 是因为想到了要和她双修的事? 他真的很可爱啊!比鹿鸣要可爱一些! 谁能想到,百年后定诸界命数的人,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晚上,青涩而又内敛地说着,将初次交给鸾徊的话。 虽然,这样的初次,并不带什么感情。 只是鸾徊可以解释为为大义忘小我,萧吾又是为什么在义正严辞说过不愿意乱来之后,又接受了她的双修请求呢? 鸾徊不再细想,知道他刚刚郑重地答应了把清白交给她的事,合该开口安慰他一番,不然他万一在没人的时候躲起来哭该怎么办?却在此时听见了临瞻的传音: “你在下面做什么?你还要呆多久?” 传音是从虚无境里面传,而山鬼也算是在虚无境之中,所以,萧吾也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是谁?”萧吾问。 “我…爹。”鸾徊咬牙切齿的挤出这个“爹”字,便开始传音回去,“就上来了!” 鸾徊忘记了想安慰萧吾一番的事,便飞身上了山崖。 萧吾看着她原本想说话,却在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后将话咽了下去。 一贯冷清的山林,再一次万籁俱寂。风拂过几片落叶,蹭过萧吾的衫边。 萧吾看向传音的方向,鹿鸣也在此时醒来了,看见萧吾的神情,问他,“怎么了?” 指背轻轻刮过鹿鸣的脸颊,萧吾淡声道: “她身边好像有很多人。” * 回到山崖上的鸾徊,少不得 6. 姐姐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陆延惊惊得合不拢嘴,一张脸陡然翻红,“你…你被山鬼骗了?” “不是骗!他真的很好很可爱!真的!师兄信我!”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延惊看着眼前这女子,一等一的容貌,怎么就想不开,想和山鬼双修呢?或许这山鬼生前便与她有关系? 看着她迫切的目光,陆延惊神色复杂地叹口气,“我确实知道,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鸾徊忙不迭点头,舍生取义,十分坚定。 “我将步骤写在纸张上,明日给你。九十九次…还是有些繁复的。”陆延惊别开目光,难以启齿道。 “谢谢你!你真好!” “还有一点,我要提前告诉你。”陆延惊垂着头,神色为难挣扎,“你双修的时候,前几回,我可在旁指导,以防出错。” “那太好了!” “……”陆延惊心说:我不怎么好。 真是活久见。 活得久,什么怪事都要经历一遭的。他安慰自己。 好在双修的前几步并没有那么亲密。 看着陆延惊的神色,鸾徊也看出来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为难,鸾徊道:“以后我每天摘果子给你吃。” 陆延惊慌忙摇头:“那倒不必,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师兄们对我都很好,特别是临瞻师兄,很照顾我。” 临瞻?当今第一魔头,照顾他? 看起来这陆师兄也不像是和临瞻坏的臭味相投啊。 “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他。”鸾徊道。 “他不知道?”陆延惊一下子便想到了方才猜想的最坏的结果,那就是阿徊真的和一个山鬼有私情! 在人世间,夫妻成婚前或许能有相看的机会,只是多看两眼都叫人不好意思,若是私下幽会,更是有放-荡的嫌疑。仙门之中礼教更足,但对于无肢体接触的幽会,还是能接受的。但是从没有听说过,成婚前就…… 想到了双修最后一步,陆延惊犹豫起来。这样到底是不是会害了这漂亮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他要知道了我就完了,真的会没命的。”鸾徊十分诚恳又可怜巴巴地说。 陆延惊表示理解,临瞻是她的干爹,自家女儿要跟山鬼双修,换成哪个爹,都会发疯的。他看着阿徊,咬了咬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吧。” 刚同意,又马上想反悔。 * 第二日,鸾徊果然收到了陆延惊给她的信笺,几张纸,洋洋洒洒写着让鸾徊脸红心跳的话。 这这这… 难怪临瞻说,不能随便和男子说双修。 这些事在魔界不稀奇,但在人界和神界,只有夫妻才能做吧? 鸾徊将记好了第一天的步骤,然后便将纸放回乾坤袋里,去寻萧吾。 陆延惊也如约地在鸾徊出门时赶来,陪着她一同来到山林。 灵泉旁不见萧吾的身影,鸾徊猜想他应该在泉底,有泉水遮蔽,阳光没有那么大面积照射在他身上,他会好过一些。 陆延惊初次来此处,也为这风景赞叹不已,见鸾徊盯着灵泉泉底看,他提醒道:“山鬼怕光,此时不会在这里吧?” 鸾徊唤了一声:“萧吾。” 下一刻,陆延惊便看见了更奇怪的事。 果然有一只山鬼出现在了鸾徊身后,单看背影,便知风姿卓绝,难怪鸾徊会喜欢。 萧吾却是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来,看向跟着鸾徊的陆延惊。 陆延惊对上他的面容,只觉得头脑之中滞白了一瞬,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喃喃着:“难怪…难怪…” 听见陆延惊的声音,鸾徊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看见萧吾,喜道:“萧吾!” 她绕到萧吾身前,见萧吾盯着陆延惊看,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是来教我们双修的,唤作陆延惊。陆师兄,这是萧吾。” 陆延惊行了见面礼,萧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只是回应得敷衍,有些不大礼貌。但是陆延惊看着他无辜的神色,猜想他应该只是不会行礼吧。 毕竟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说不定死的很早,当山鬼很长一段时间了,并没有学过礼仪… 陆延惊在心里替他解释着。 萧吾无辜的模样如同无声地接受了他的解释一般。 “今日要做的很简单。”鸾徊带着萧吾走下泉台,来到空旷一些的地方,“日后我们可以晚上做,只是今日我晚点还有事情,辛苦你了。” 萧吾乖乖的,没有说话,看着鸾徊在地上打起坐,他也跟着坐下来。 鸾徊向他靠近一些,让他们的膝盖挨在一起。 陆延惊咳一声,第一日确实简单,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鸾徊做的不错,见状,他道:“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他其实就想看看,这鸾徊是被什么样的山鬼蛊惑了。 看完还得上课,今日还是他头一回误了课程。 “好。” * 若说疼痛分层级,火烧是最高的十阶之痛。 萧吾现在在烈阳底下,一如以往的每一日一般,他却头一回觉得轻松。 灵力从两人膝盖处渗出,在两人体内轮回流转,随着这股灵力走遍萧吾周身,萧吾惊觉,竟然不痛了。 双修前五次,就是静坐。两人静坐了一个时辰,才完成了第一步。九十九次双修,并没有严苛规定必须每日一次,所以, “倘若今日顺利的话,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进行第二回双修。” 萧吾笑,“好。” 鸾徊跪下来,两手撑在腿前,靠近萧吾,看着他的眼睛,“你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吗?我这么辛苦,你不会多说些?” “你想听什么?” 他漆黑的瞳低闪着微亮的星,认真又温情。看着他的模样,鸾徊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只是逗弄之话既已开口,总得有个结束,“要不,你说声…‘谢谢姐姐’?” 鸾徊只是怕萧吾因为幼时的阴影,性子变得孤僻,故此有意缠着他说话。心中还暗自夸了一句自己真是仁善,当初上清天的那位神君把她囚住,真是造了大孽,万万不该。 “姐姐?”萧吾反问。 她有比他大吗? 鸾徊正在肚子里夸赞自己,这声“姐姐”落在鸾徊耳中,以为是在认真地唤她,鸾徊笑了,继续捉弄他:“看着我说!” 萧吾听话地对上她的目光,望进他的眼里,鸾徊只觉心跳滞了滞,倒是她先退却起来,萧吾却没放过她,“…鸾徊。” 萧吾不懂,听人叫“姐姐”可是什么怪癖吗?反正他叫不出口。 但没叫姐姐,却比叫姐姐更引得人心里头一阵酥痒。 鸾徊干咳一声,——他干嘛叫得这么含情脉脉!她慌忙站起身来,“好了,那我先走了!” 该死的狐狸精。 不要撩拨男人,男人只会乱人道心,不会有好下场的。 鸾徊落荒而逃。 萧吾眉尾微拔,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行为,下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了然地收眼。 * 鸾徊回到了课堂,外门弟子是不能听讲的,只是大师兄也没说什么,任她坐到了临瞻身边。 “听听,很有意思的。”临瞻还不知道鸾徊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此刻还能悠哉地撑着下颌,听大师兄讲课。 鸾徊有些心虚。 可是她没错,心虚什么! 于是鸾徊低声道,“爹,对于师尊一事,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没什么好的想法,直接干就是。”这就是临瞻的做派。 “今晚?”再怎么着,要杀人爹,总要跟人说一声。只是,萧吾会不会不忍? 而且,杀人要有理由的,倘若把师尊的错事摊开在这些同门面前,他们会相信吗? 会觉得她被山鬼蒙骗了吧? “这么急?”临瞻觑她一眼,“我还没问呢,为什么你说萧师尊不死,你就会死?” “因为我知道了他的丑事。”鸾徊心想,告诉了临瞻也好,不然到时若是萧师尊戳穿了回时镜一事,她也有理由辩驳——就说是萧师尊狗急乱咬人,借此瞒过临瞻,“他与神族成婚,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来将这个孩子活活烧死,拿了他的神骨,还用结界把已经是山鬼的孩子关在阳光底下。” 临瞻挑眉,“那确实够残忍的。人神之子,应该很痛苦吧。” 痛苦是当然,只是跟人神之子有什么关系?鸾徊道,“他不像是会为自己的出身痛苦的人。” “不是痛苦,人身承受不起神骨,日日夜夜都将遭受骨碎的痛楚。” 鸾徊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般残忍的真相落入耳中,揪起反复的心疼。 所以,他从来到这个世上的每一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经历了这些,他还能如此心善与温柔… 鸾徊面色冷了下去,感觉到她的杀气,方才知道了萧师尊作了什么孽的临瞻,此时也能理解她,道,“既然此人这么可恶,那我早些替你解决便是。” “只是,杀人父亲,杀人师尊,总要给个交代。” 临瞻笑,敲了一下她的头,“同门之间,我会解释。至于那个山鬼,你去同他讲便是。” 鸾徊道:“倘若不是知道了你才屠尽了一个仙门,我还会误以为你是好人。” “杀人的人,就一定坏吗?譬如现在的你。” “那能一样吗!” 临瞻不欲多语,只留下一句“一样”,便是了结。 * 入夜。 鸾徊来到灵泉旁,与萧吾进行了第二回静坐双修后,便小心翼翼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夜色里,萧吾眉目平静,闻言淡淡地看了鸾徊一眼,星光穿过他的身体,停驻在他眸底。 鸾徊知道他不喜欢说话,也算能理解他这么自闭的原因,于是自顾自道: “我想杀了你爹,你有意见吗?” 萧吾目光终于有了一些复杂。 鸾徊心道:看吧!果然会不忍心吧!果然会难受吧! 萧吾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鸾徊怕他说出求情的话,率先道:“这样的人,不配当爹, 7. 信任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临瞻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萧永怀的事情告诉了陆延惊,他说得快,陆延惊信得也快。 “我说你就信?”临瞻虽然自觉表达能力不错,但是临瞻也知道,仙门最讲究一个尊师重道,何况是最勤勉、平日里看起来最正经的陆延惊。 陆延惊作为有一个独立思想的成年男子,听到临瞻说了这么一大通萧永怀的不好,甚至都没有质疑两句,抑或是犹豫几息,就完全相信了临瞻的话? “因为,是临瞻师兄你说的啊。”陆延惊微笑道。 临瞻愣了愣,不一会儿又回归如常神色,“但这只代表你的态度,不代表别的师兄弟会信。所以,还是得尽快寻到萧永怀的罪证。” 起码现在多了陆延惊这个帮手。 临瞻看了陆延惊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鸾徊对找罪证的事上心,第二日,便寻到了萧永怀,提出要见师娘。 “既然师娘知道师尊的所有事情,那我的加入,也理应让师娘知晓吧?”鸾徊如是说。 理是这个理儿,但并不妨碍萧永怀狐疑地审视她一番。 只是现在两人至少面上显得和气,所以萧永怀没审视多久,就状似无意地收回了眼,对她道:“随我来。” 萧永怀领着鸾徊来到了山林深处,在一个山洞前,萧永怀掐诀震开了洞门。 说是震开,不过是洞门在一阵震动之中,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了里头的另一篇洞天。 世外桃源,也不过这般。 盛放的一片灵花之中,鸾徊看见了那个女子,虽是肤白胜雪,顾盼流光,但是看看她的面容,又看看萧永怀的面容,只觉得半分与萧吾不像。 若不是知道这是萧吾的父母,光看长相,是半分也沾不上关系的。 停云也看见了她。 披泽山没有女子,所以停云看着她,又将目光转到了她夫君身上,“永怀,这是?” 鸾徊见礼:“弟子是师尊新收入山门的,今日特地来见见师娘。” 新收的弟子不少,从没有收过女弟子,更没有由萧永怀亲自带来见她的先例。 停云的敌意眼见着又增添了些。 鸾徊感觉到她态度不善,开门见山道:“弟子特地来此,是为了助萧师尊顺利踏入上清天一事。” 停云紧皱着眉端详了鸾徊一番,“何意?” 鸾徊向萧永怀道:“不如让我单独和师娘聊聊,可好?” 萧永怀看起来不太情愿,“做什么要单独聊?” 说着,萧永怀的步子就不自主地离停云更近了些。停云看着他的动作,眉头舒展开来:“也好,我都许久没有与外人侃谈一番了。” 萧永怀深深看停云一眼,又看向鸾徊,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不好的神色,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只是要快些,我夫人需要早些歇息。” 既然已经答应了带鸾徊来见停云,再扭捏怕也只是会增加他与鸾徊的疏离感,纵容鸾徊一些,换些和善相处的情分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日后是要和她长久为盟的。 …… 待到萧永怀离去,鸾徊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师娘,弟子也不遮遮掩掩了,不知师娘可知师尊历来行事?” “比如呢?” “比如,对萧吾犯下的罪孽。” 停云脸色阴沉了下来,在明亮的山洞之中,神情晦暗得可怕。 鸾徊了然,看来她是知道的。 “同为女子,弟子有些好奇,师娘为何会放任师尊做下如此伤害自己孩子的事?” 停云坐回了一旁的秋千上,看着鸾徊,“孩子可以再有,可是夫君若是不能早日登临神途,容颜将会老去,寿命亦是不永,何以长相厮守?” “所以,就烧死自己的孩子,抢孩子的神骨?”鸾徊感觉到袖中用来窃话的留声珠滚滚发烫,怒意似乎都被这灼热的温度引燃,在心里头烧起熊熊大火来。 她想到幼时,踩到临瞻肩头上采果子,不小心摔了下来,骨头碎裂了,但是没断,就已经痛到整整七天七夜哭得喘不上来气。那时虽然脆弱,但就算到了成长之后,每回受伤感受到的痛楚,从来没有因为表情上不去显露,而轻淡几分。 生生抽离神骨,再从血肉里长出新的骨头,该有多痛? 停云眯眼,看向鸾徊,“你是在质问我?” 鸾徊扯出一个笑,尽量显得温和:“只是神界忌讳孽债,倘若师尊行事不端,恐怕会有些为难,过不了证心门。” 证心门,顾名思义,便是他族在登神时,要历证心门鉴心,确认心性正直。只是这证心门到底是死物,没有那么能够变通,所以或许真有法子能蒙蔽过去。 停云眼里的疑虑淡了一些,“证心门的事,你有办法?” 鸾徊想了想:“自然。只要让师尊对萧吾造的孽变成理所当然、惩恶扬善之举。” “如何变成理所当然?” “若是萧吾变成了遭人唾弃行同狗彘之人,师尊折磨他不就是他理应受着的了吗?比如…让萧吾堕魔。” 停云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永怀带来的人,我理应信你。可是,就算萧吾经历了这些事情,心性依然纯粹,如何堕魔?” 说完这话,停云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惋惜与难过。 鸾徊按下颤抖着的手,掩盖过自己的情绪,“我已与萧吾定情,萧吾如今整颗心都是我。情劫难过,若是师尊想杀我,师娘觉得,萧吾会不会心性大变?” 停云知道,萧吾向来重情。以前她常偷偷给萧吾送些书籍,去打发寂寞又痛苦的时光,萧吾感念在心,给她做了好多回的饭菜用作回报,毕竟,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停云自问对萧吾算是凉薄,都能得到萧吾的感念与回报。若是真如鸾徊所说,萧吾对她有情,情劫难过,连停云都过不了,萧吾还真有可能心性大变。 只是,鸾徊与萧吾何时定了情?停云无法确定她话中的真实性,“只是,你如何证明萧吾对你有情?情又深至何地步?” “不如,师娘明晚来瞧瞧。”鸾徊道,“待我证明了萧吾却是一颗心皆系在我身上,师娘便可建议师尊,用此法过证心门。” 萧师对神途有近乎疯魔的渴求,听见“证心门”更是会让他觉得神位就要唾手可得,届时,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智。 只是,有没有理智,萧师都必须听她这“军师”的话吧。 对孩子都能下这般的狠手,让他假装要杀鸾徊,岂是难事? 只是瞧一眼是不是如鸾徊所说,对停云来说没什么坏处,所以停云点点头:“好。” * 第二日晚,陆延惊与鸾徊走进山林之中。 陆延惊有些支吾道:“师妹,我感觉你爹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了,我今晚早些离去,也算是帮你留意一下你爹。” “静坐双修已过,该到下一步,还需陆师兄指点。” “我知道,下一步也没什么难的,纸上写的很清楚,照做便可。” “多谢师兄。” 两人聊着,来到了灵泉边,萧吾较之前已经有了变化,身子没有那么的虚无了,他正闭着眼打坐,鸾徊瞥见了远处阴暗之中的一点光亮。 那是停云给她的信号,代表她在。 光亮转瞬即逝,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今天鹿鸣也不在,昨日他已经被鸾徊赶走:“双修之事,小童别看。” 并且叮嘱他,以后和萧吾双修的时候,他都必须滚远点。 鹿鸣很听话。 陆延惊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尴尬,萧吾睁眼,看向鸾徊。 鸾徊将纸张收好,记清了步骤。 第 8. 留声珠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鸾徊来到临瞻屋前,将留声珠交给他,“这珠子你保管安全一些,明日想办法将众弟子引入山林之中,我们可曝光他的罪行了。” 临瞻看着手中的留声珠,“若是有了意外,我还是得直接动手解决。鸾徊,我可打不过他那神族婆娘。” “不会有意外的。” 临瞻觑她,“你不担心你爹我出事?受伤?” 鸾徊笑,嫩白的脸颊上盈盈浮动轻淡的红晕,“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不让我出事受伤我就谢天谢地。” “没良心。”临瞻敲了敲她的头。 末了,临瞻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将身子转向鸾徊,直面她的神情,“你所说的这个——变成山鬼的孩子,是那日你落下山崖之后遇见的?” 近日诸事繁杂,光双修与对付萧永怀的事就够鸾徊喝一壶的,她哪里细细想过如何应付临瞻。 再者她提出要对付萧永怀时,临瞻甚至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他深究的时候。 于是鸾徊沉默了一会,将思绪都拉回怎么回答这句话。 沉默就是犹豫,犹豫就是要编谎。临瞻凝着她,“别考虑,直接回答。我帮你做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想着怎么糊弄我?” “不是糊弄。”鸾徊知道自己没有急智,索性道,“是——他是我在那日遇见的。” 似乎正中临瞻所想,临瞻了然地挑眉,“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跟你说过,不要去相信山鬼说的话。” “我知道。”鸾徊看着临瞻,“所以,我所想到的这个方法,届时也可以证明那个山鬼没有骗人。” “他有没有骗人,我现在无法印证。”临瞻向鸾徊走近几步,故意放慢了语速,“我是不是得重新考虑一下,到底帮不帮你这个忙,趁你这条贼船尚未开远。” 临瞻靠得有些太近了,身上的沉木香似有若无地绕在鸾徊鼻间,像是灵树上沾染来的,却又不尽相同,灵树上飘出的香气偏甜,而他身上的更为沉郁,衬着他危险的气势,将人几乎逼在墙角里说不出话来。 鸾徊深吸了口气,笑了,“你不会。倘若你真的会考虑,依照你的性子,不会等到现在。贼船已经开远了,你现在跳下船去,也会惹得一身湿。” 临瞻也跟着她笑了,眼中似乎还透露出一些新奇与欣慰,他低着眼细细凝视着鸾徊,“女儿真是长大了,揣摩爹的心思揣摩的这么明白。” 这留声珠留存了声音,只有一次放出声音的机会。所以临瞻无法在计划实施之前,率先听过留声珠之中的内容,确定山鬼没有骗人一事。 临瞻指腹摩挲过留声珠,鸾徊没有应声,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鸾徊。 鸾徊看得清他眼中的情绪,不是怀疑,带着些玩味,似乎在想些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鸾徊自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胡乱捡两句话来说,以稳住这个帮手,“你身上的香,是你自己熏的?” 见鸾徊转开了话锋,临瞻循着她的意,低头轻嗅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问道,笑问,“好闻?喜欢?” “你何时学的制香的手艺?”鸾徊掩着鼻子退后几步,对他道,“我记得在泗河时,你身上就经常带着自然的味道,以前想着或许是你喜欢爬树、下河染上的,幼时不懂,如今想来,倒是要刻意去熏过才能有这般味道。也难怪我幼时带我的时候你便不尽心,光想着如何打扮自己了。” 临瞻对鸾徊的表情很是不满,“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反倒是说我的不对。不过,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有几分姑娘家的样子,买买胭脂、熏熏香什么的,活得精致些。而且,既已到了可以与男子相处的年纪,爹少不得要警告你一番,日后看上了哪个公子,得先从爹这儿过过眼,知道么?” 临瞻看着鸾徊,眼底有了些惋惜的异样。鸾徊被他带大,上哪里去学那些所谓的女儿家的东西,如今虽然未施粉黛,却也有一番纯情的娇媚,半是柔婉半是妖冶,瞧起来有一番让人忍不住采拮的冲动。 临瞻心想,倒是他的话说得多余了,便是未事雕琢,也是极好看的,未必就比浓妆淡抹一番要差。 鸾徊被他瞧得心里头发虚,“既然如此,你当时何不给我找个娘亲?” “女人很麻烦。”临瞻道,“有你一个麻烦还嫌不够?你指望着找个娘亲,真能照顾你?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 谁的心思能有他的坏?鸾徊皱着眉问他:“我还没有问你呢?你这次又是怎么嫁祸给我的?嗯?” “也不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也就是那些仙门在沿途追杀我时,我有意无意透出了一些消息,显得不那么刻意,又能让他们恰好得知我的名字唤作‘鸾徊’而已。” 鸾徊退后几步,“既然你这么有本事,能够屠尽一处仙门,又何苦要嫁祸于我?” 临瞻前进几步,“怎么,你现在是有另一颗留声珠在袖子里等着我呢?” 鸾徊再次后退,却被石子绊住了脚,身子往后倒去。临瞻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鸾徊就势撞入了临瞻怀中。 习惯了萧吾凉凉的温度,若说冷意能让人理智清醒,那么临瞻的炙热无疑让她有了幼时的安心之感。 这一瞬让她有些恍惚,似乎此时才真正觉得,她真的回到了百年前,而眼前这个和她许久未见、理应感情最深之人,正切切实实地站在她的身前。 鸾徊站直了身子,从临瞻手里抽出手来,扭了扭被拽疼了的手腕,临瞻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在说“看你还退不退,摔不死你”。 鸾徊果然不退了,对上临瞻的目光:“有没有留声珠,你也不会怕。你从来怕的不是那些仙门的追杀,不是吗?” 临瞻笑意更浓,带着掌控感的狡黠显露出捉弄味道,他说:“是啊,只是,他们很烦而已。但是,你又不怕麻烦,否则,你也不会去多管这披泽山的事儿,不是吗?所以,这麻烦由你帮我挡着,两相欢喜。” “这能一样吗?!” 鸾徊不再与他作无用的争辩,气呼呼地走了。 * 第二日,鸾徊早早地便来到了灵泉旁进行今日的气息双修,因为昨晚多进行了一个时辰的修行,今日萧吾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又更实在了一些,陆延惊也说萧吾确实进步惊人,想必是鸾徊阳气十分充足的缘故。 只是鸾徊因何阳气十分充足,陆延惊百思不得其解。 瞧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是有着十个男子都抵不得的阳刚之气。 陆延惊想到大师兄所说的“魔气”,神色变了变,还是没有说什么,早早的便离去了,只说:“按照这进度,恐怕不需要九十九次,就能修得实体。” 半个时辰为一回,今日鸾徊又与他气息双修了一个时辰,才有些酸麻地坐在地上,等着萧永怀按约定来“杀”她。 平时双修完,鸾徊很快便离开,今日却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萧吾疑惑道:“你今日没有事么?” “多陪陪你呀。”鸾徊道,“你与母亲感情如何?” “母亲待我不错。” 她?能待萧吾不错?能说出那些话的女人,鸾徊怎么也不信她会待萧吾不错,想必是萧吾太好被满足了。 想到如萧吾这般的人,以后要学杀人,见世 9. 神族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眼瞧着师尊正掐着鸾徊的脖子,将她提起来,鸾徊抓住他的手腕挣扎着,师尊的手中黑气浮动,显然是禁锢住了鸾徊,使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玄色向来是魔族的象征,前段时间坤阳山墨色漫天的传说,现在想来仍能令人心惊胆战。 “师尊!”大师兄罗升喊出一声。 看见众弟子靠近,萧永怀目光带着迟疑与质问剜向鸾徊,比起方才的做戏不同,此时他手中的力道实实在在地紧了一些,青筋暴起撑起手背有些褶皱的皮,他不屑地瞧着鸾徊挣扎了一会儿,才松开手,低声道:“这等伎俩,也太不入流了些。” 鸾徊瘫软在地,猛咳了几声,一时顺不过气来。在她咳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瞥见了一旁萧吾淡然的脸。 在感受到她的目光时,萧吾的脸上才挂上了些许关切。 这关切表露的有些浅薄。看起来若非是为了表达这一份关心,他方才的表情合该连淡然都够不上,气定神闲才更贴切。 她总觉得这般的神情,像是他也已经看穿了一些,虽然说鸾徊想的这个法子有些差强人意,但她本心也没想着糊弄萧吾,到了这一步,无非是让众师兄弟看清萧永怀的真面目罢了。 又或许,萧吾并没有看穿,只是,不在乎而已。 一旁,萧永怀视线扫过众人,“你们为何在此?” 问完这话,他用余光剜了鸾徊的方向一眼,迟疑淡去,渐渐多了些镇定。 临瞻本来一直看着鸾徊,听见萧永怀的声音,才收回了目光,上前一步,拿出留声珠,“师尊,你竟然想要杀人灭口,还好,这留声珠,阿徊交给了我!” 这是他和鸾徊商量好的话术,他觉得自己演得十分自然。 但显然,众人在这“十分自然”的表演中,开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与迷茫。 “我怎么有一种被摆布的感觉?” “何谓杀人灭口?” “莫急,且听这留声珠中是何内容。” “这留声珠又是何物?” “这算不得稀奇宝贝,只不过是可以用术法唤醒这留声珠,然后它会将当时的话语留存下来,过后再来听。” 临瞻催动留声珠,萧永怀慌忙上前要抢,临瞻抬手使出术法阻挡,在这个空隙,留声珠已经放出了停云与鸾徊的对话: …… “同为女子,弟子有些好奇,师娘为何会放任师尊做下如此伤害自己孩子的事?” “孩子可以再有,可是夫君若是不能早日登临神途,容颜将会老去,寿命亦是不永,何以长相厮守?” “所以,就烧死自己的孩子,抢孩子的神骨?” “你是在质问我?” …… 一字一句,从头到尾,清晰可闻。 所有的弟子在此刻都没有说话。 质疑、恼怒、或是惊诧…通通都没有。 便是往日里活泼一些的,此刻都沉默下来。 众师兄弟大多出自于寒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日都有修心的苦。想要走向仙途的,大多是抗拒凡尘琐事、厌倦包容百相的烟火人间的。 这里的“包容百相”可不是什么好词,众生相中最常见的:自私、贪婪、嫉妒、满嘴谎言…诸如此类,都是他们不愿去虚与委蛇的。 仙门很好,一把剑,一声大道,惩恶扬善,哪怕是踽踽独行,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存虚御气凌太空,往来海上蓬莱宫(郑学醇·《题张仙像》-译:御剑飞上天空,往来海上的蓬莱宫间)。 这样的自在向来是仙门弟子向往与追寻所在,可原来蓬莱,竟也会如他们想要逃避的人世一般,受这些腌臜之事所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之中哪一位弟子不是由萧师尊亲自选拔,耐心点拨,才入了这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修仙之道。 初入披泽山时,或多或少都携着一份天真,觉得这数一数二的仙门,就如同蓬莱宫的外院,当时的激动与兴奋,此刻回想,仍能热泪盈眶。 可现在,留声珠中的内容无不令在场弟子颠覆历年来所受萧永怀之教诲,幻灭那一份恭敬与憧憬,只觉得寒意沿着椎骨向上攀,冻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休要受他蛊惑!”萧永怀盛怒,通身燃起黑气,想要在百年之中修炼得到能承受是神骨的身躯,非邪术不可成。 所以,他早就是魔了。 黑气浓郁,众人岂会看不懂,也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句:“师尊……你,竟修习邪术?!” 萧永怀坦然大笑,他早就厌倦了不停地伪装成另一幅模样,后来干脆不再亲身授课,这样也只需要在大弟子一人面前维系菩萨低眉的表象。 说到底,他根本不在乎鸾徊是不是设计要夺他这师尊之位,又或者说,有别的什么阴谋。左右,凭在场众人合力,也是抵抗不了他的。 萧永怀叹也似地道:“何言正邪?” 陆延惊领着执刑仙官匆匆往此处赶来,执刑仙官也听见了这一切,就算再有疑虑,看见现在的萧永怀,也由不得他怀疑了。他眼瞧着临瞻拿着留声珠,对付萧永怀十分吃力,飞身上前,为临瞻争得喘息之机。 临瞻总算是摆脱了萧永怀的蛮狠纠缠,落在鸾徊身边,朝鸾徊点点头。 禁锢住萧吾的符咒已经被鸾徊解除,萧吾单膝跪在鸾徊身侧,正察看她的情况,感受到向他们投来的冷冽目光,萧吾抬眼,与看过来的临瞻视线交汇,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临瞻不解,他怎么说也是来帮这只山鬼的,这山鬼怎的瞧人的眼神这么…瘆人? 鬼就是鬼,临瞻想。 执刑仙官的修为比萧永怀高出许多,可现在与他过招了几十回合,仙官伤得分明要比萧永怀重。 萧永怀从执刑仙官手中也没讨得好,想来是邪术运行并不熟练,隐隐还有要反噬之相。 临瞻啧声点评:“幸好不是我弟子,不然我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鸾徊道:“但是是你师父。” 临瞻说:“也是你师父。” 鸾徊怼他:“别当着人面说人父亲不好。” 临瞻不服:“你还当着人面说你自己爹不好呢!” 停云就在不远处,此时才从阴暗中走了出来,“都是我的错,莫要误会你们的师尊。” “误会?”执刑仙官冷笑了一声,“修邪术也是误会?如今披泽山乃仙门中数一数二的正派,犯下此等大忌,该如何处置?而且,方才留声珠中,是师娘你亲口承认,师尊杀子夺骨,这也是误会?” 鸾徊忙道:“证据在此,还请执刑仙官公正行事。” 临瞻睨她一眼:“人家还在打架呢,你倒是会找事给他干!” 鸾徊抿嘴,“你瞧着吧。” 果然,不消多久,萧永怀便败下阵来,被仙官绑住,重摔在地上。 “种种罪名,都是该当一死。只不过,先将神骨还回去,届时能不能活,再说吧。” 众弟子已经慢慢从震惊中恍过神来,有了正义凛然的气势:“还回去!” “是啊!还回去!” 萧永怀大怒,挣开锁链,通身黑气漫天,几乎盖住了整个披泽山上的天光。 停云也悬于他的身后,神力即出,神界可寻——她本就是叛离神界的,此番用了神力,神界将会感知到她的所在。 在神界派人来将她抓回去之前,她必须要护得萧永怀周全。 执刑官到底只是个下等仙阶,跟神族打那是蚍蜉撼树,众人见萧永怀形状疯魔,已经不再伪装,合力输出灵力,就要抵挡萧永怀与停云打来的攻击。 “你们都是我教的术法,凭此也想撼动我?!”萧永怀怒喝,嗓音浑厚,可震山石。他幻出墨黑的大球便向众人击去! 停云也往其中加上神力,这一球倘若击中众人,只怕死伤无数,不死也废了。 邪术加神力,在场无人能抵挡得住。 就在众人甚至来不及绝望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莫说是邪术,他就是邪物本身。 临瞻衣袂纷飞,于黑雾中悬立,挡在众人身前,掌心运出更为纯墨的术法,这无疑是暴露他亦是魔的身份,术法相抵,堪堪接住了这一击,只是,抵挡不了多久。 “临瞻…临瞻师弟居然是魔族!” “太可怕了!在仙门之中隐藏了这么久!” “莫管他是不是魔族了!他现在在救我们!” 众人没有时间为他的身份惊讶,大师兄率先输送灵力往临瞻的身上,各弟子见状也送出了自己的灵力,鸾徊飞身上前,与临瞻并肩抵挡。 停云脸色愈发不好看,加重功力,临瞻与鸾徊瞬间被术法炸飞出去,所有人都吐出一口血来。 就在停云要打出终结一击之时,一道金光自天界划落,凤凰展翅折射出夺目的纯金,来人一身白衫,双翅护着神身,悬于空中,抬手接下停云一击。 白发飘飞,面容却是年轻,局面纷乱,他举手投足间还能保持着沉稳与优雅,双翼的圣光洗涤过黑雾,温和的天光又慢慢从雾气之中穿过,投射在披泽山上。 “是神族…!” “纯血之神啊…” 死里逃生,众人终于能舒出一口气,张大了眼看向那位神族。 “凤妄白,你!”停云抬手想要再次攻击,唤作凤妄白的神族只是微微抬手,停云便被打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凤妄白一直在神界修炼,神界的灵气岂是披泽山可比,更何况停云这么些年来疏于修行,根本不可能是凤妄白的对手。 “就是此人,让你背离神族?”凤妄白身后神相旋转,声音似乎是从神相之中传来一般,他并未开口,可是这样犀利的诘问众人都听得见。 看来传言说神族大多自恃清高,果不其然。说个话都要拿腔作势,仿佛用自己的嘴说话会折了风骨。 这其实也不完全怪他。 各界以神族作为表率——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各族表面上不得不对神族恭敬。 神族倘若肆意妄为,言行无状,各界恐怕会想:那高高在上的神族都如此行事了,咱还顾忌个逑! 于是,愈发肆无忌惮,那就乱了套了。毕竟各族之中本就鱼龙混杂,就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也难说就没做过一些脏事儿。 毕竟,芸芸众生相,万般皆苦,各有所求。 本就难以管束,且神数稀少,纯正神族更是寥寥,哪里管制的过来?所以,神族少不得做作一些,先有敬畏,才知害怕,各族也会少许多胡作非为的事端。 而凤妄白问完这句话后,目光未做在萧永怀身上多作停留。他不愿意多看,似乎怕污染了自己的双目一般,他抬起手来,萧永怀便被他的神术擒住,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整个人血脉膨胀,一张脸从通红到乌青。 “你…”凤妄白忽然一顿,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疑惑道,“你为何会有神骨?” 这句话,他倒是惊疑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比起神相,他自己说话,少了那份空灵,多了些实在的 10. 血修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面面相觑,周遭静了一会儿,似乎是为了维护纯正神脉的颜面,凤妄白开口道:“此子尚是鬼身,待修出实体后再论吧。” 那双翼缓缓收入萧吾身体之中,凤妄白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对萧吾道:“再会。” 走之前,凤妄白回头看了鸾徊一眼,目光在她胸腔魔元处略作停顿,才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在他走之后,气氛沉默下来,众人神色复杂地望着萧吾。今日能得见神族,又耳听目睹了一场这样残忍的祸事,大家心绪自是复杂,但能以人身入仙门的,各位也不是呆傻的。凤妄白方才对萧吾的态度很明显,与对谁人都不同——冷眼之中唯一的温和,凤妄白给了萧吾。 大师兄罗升算是众弟子中最稳重的,在这种情况下由不得他一同茫然无措,于是他率先开口道:“仙门不可一日无主,诸位有何看法?” 总不能因为萧永怀的身殒,此处山门从此弃用、寂灭。 可是,关于一山之主,能有什么看法?大师兄虽地位高,但学艺并不足以担任一门之主,毕竟披泽山也是众仙门中排名前二的大派。 执刑仙官虽有本领,但是是个图钱财的,不然也不会做执刑一官,有些弟子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没有说话,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些弟子,将目光投向了萧吾。 可是…萧吾是山鬼,如何去护此仙门? 于是,众人又看向临瞻。 临瞻的实力有目共睹,在神族之手可过得几招,若非年纪尚轻,将来的修为定凌驾于众人之上,行事也算沉稳,可就是…有些怪怪的。 虽然大家认为临瞻本心不坏,天天给他们摘灵果的临瞻,不为巴结讨好,只为大家可以更好的修行,可以说比很多仙门弟子都和善,虽然气势凌人了些。 到底是魔族。 众人默契地收回看向临瞻的目光。 罗升见众人看来看去,谁也没开口提出第一个建议,他也负手思索起来。 陆延惊在此时开口:“不如,就让萧吾做这门主吧。” 这是最不靠谱的建议,可是全场只有陆延惊知道,萧吾很快就不会是一个山鬼了。 只是,这种事要怎么开口啊! 鸾徊很快道:“我同意!” 萧吾做了门主,萧吾就是规矩,除了执刑仙官,没有人能束缚他们了。而这执刑仙官只处理犯了大错的仙门中人,双修不算犯错。 说完这句话,鸾徊便感觉到一道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身上,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对上临瞻的审视。 临瞻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好像还挺喜欢他? 鸾徊咽了口口水。 该死的!赶紧教萧吾修行,宰了这家伙! 罗升此刻也在纠结着,陆延惊脑中灵光一闪,补充了一句:“至于萧吾身份…我会寻来一女子,尽快为萧吾修出实体的。” 老实人萧吾此时终于开口,目光在鸾徊身上落了落,才看回临瞻,“我只要她。” 鸾徊:“……” 你要我死啊你啊! 临瞻笑了一声,盯着萧吾:“倒不知,兄台何时与我的女儿如此亲密了?” 鸾徊阴恻恻的目光投向陆延惊,陆延惊明明没做错事,此刻却是心虚起来,眼观鼻地往一旁缩了缩。 陆延深刻领会了为何鸾徊要他一定瞒住此事。 临瞻好凶! 看起来是个会胡乱杀人的! 还不止杀一个! 陆延惊讪讪地退回到一众弟子中,隐匿自己的身影。 萧吾微微歪头,看着临瞻,嗓音微哑,分不清情绪,“不可?” 不可以如此亲密吗? 这般话是赤果果的挑衅!当着人家老子问不可以跟你女儿亲密吗! 谁家老子能受得了这气!谁家老子不觉得自家女儿是白菜,谁靠近了都是猪! 虽然说萧吾的语气很淡定,并无挑衅之意,甚至这两个字问出来,带着纯纯的疑惑,配上那双黯然的眼,与凄惨的身世,似乎人心一下子就偏向了萧吾。 谁不喜欢美貌!虽说美貌临瞻也有,但他太过野性,很难拿捏得住,整个人看起来就很不无辜啊! 这不,临瞻被萧吾气笑,倏影诀动,转瞬便闪至萧吾身前,带动的冽风扬起萧吾的发与长衫,那双清淡的眼却是一眨不眨,落在临瞻眉眼间,看他想做什么。 “我警告你,离我家阿徊远点!”这句话是说给萧吾听,也是说给山门所有的弟子听。 鸾徊扶额,生平第一回为有如此…幼稚且疯癫的爹还感到无地自容。这和把她脱光了挂山门外有什么区别? 太尴尬了! 尴尬的又不是萧吾,萧吾还能冷然回问:“为何?” “你连个实体都没有!你如何配得她?是先和她双修造实体,还是和别的女子双修造出实体再接近她?”临瞻痛骂。 众人听着“双修”这么…的词,被临瞻堂而皇之地在空中大声嚷嚷出来,众人恨不得把耳朵捂上,这场面也太过有辱斯文,年纪轻些的,甚至都红了脸。 大家都是刚及冠就入山门求学的,都未经情-事,脸皮子薄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鸾徊哪里管临瞻说话有多糙,就怕这老实人萧吾蹦出一句他已经在和鸾徊双修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鸾徊飞身上前,站在萧吾身边,“爹,别生气,我此事帮了萧吾,萧吾感念在心也是正常的。爹你误会了。等到你了解萧吾,你也会喜欢萧吾的。” 临瞻只觉得一股子邪火在体内乱窜,“‘也’?什么叫‘也’?” 鸾徊干笑,“大家都很喜欢萧吾啊,大家说,是不是?!呵呵呵…” 一众弟子沉默,陆延惊低低地附和阿徊:“是是是…” 这般微弱的嗓音,很快湮灭在人潮里。 罗升觉得脑子要炸了:“现在不是讨论你家闺女终身大事的时候,现在是讨论山门终身大事的时候!” 众弟子这才慢慢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萧吾可以,既然陆师弟也说了,萧吾的身体不成问题,以萧吾的身份,神族之子,做仙门之主,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毕竟别的仙门跟神族一点关系也攀不上…” “是啊是啊,有理。若不然,就只能让宋仙官担此大任了。” 鸾徊心里开始有些没谱,萧吾毫无根基,半分修为也无,到时候真能服众吗?众弟子现在是还不知道,才会提出让萧吾当门主,但不管什么地界,都是以实力服众的,没有修为的情况下,恐怕真是来个神族来做门主,也不一定会买账。 罗升听了这些人的话,点点头,对萧吾道,“萧先生,您意下如何?” 方才萧吾听见了鸾徊很开心地同意他做门主的事,说明这也是鸾徊的意愿,于是萧吾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来:“可。” 罗升道:“此事不可这么草率,不如就由萧先生暂代门主之位,日后再做打算吧。陆师弟,萧先生的事,就拜托你了。” 众人赞同地点头,至于一直没开口的宋执刑官,只要给钱,他不管谁当这门主,毕竟在他的实力面前,一众弟子绝对都被管制的服服帖帖的。 临瞻自知此时就算他反对也没用,毕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新来的弟子说话,多数人的同意已经是大势所趋,他挣扎也没用,索性沉默着甩袖离去,无声表达他的立场。 ——别人服,他是不会服的。 鸾徊在心中想着,萧吾没有修为的事大不了先帮他瞒着,假装很厉害便是了。有她教萧吾,修为突飞猛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弟子散去,今日时辰尚早,罗升还能为他们讲一节课,想到讲课的事,鸾徊想到,得一边与萧吾双修,一边传授给他一些知识,以免日后露怯。 鸾徊对萧吾道:“先回山林中吧,此处日头大,你身子顶不住。” 停云身形已经消散,化作一片细碎的金光,慢慢往天边而去,萧吾看着渐渐消失的光亮,目光慢慢转向鸾徊。 那双灵动的眼,褪去那一份清澈与明亮后,仿佛看见那些漫长无垠的夜,在煎熬过后刻在了他眼中那方墨色寒石之上,沉寂,黑暗, “你利用了我。” 鸾徊说不出话来,却见萧吾勾了勾唇,“可我不怪你。” 在鸾徊怔忡之时,他慢慢走入了那片幽暗山林。 * 日子就这般平淡过去三日,这三日间虽然萧吾对待她的态度一如往日,但鸾徊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无意的疏离。 不等鸾徊哄好萧吾,临瞻这边就已经按捺不住。 萧永怀已死,临瞻又有理由赶鸾徊下山了。 临瞻就要拎着鸾徊丢下山去。 山门处,鸾徊抱着临瞻的腿,凄凄哀求,临瞻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可知道回时镜?” 鸾徊心下一紧:“不知,此为何物?” “是个上古神器,据说世间有两面,一面在仙界或者神族手中,还有一面,便是在披泽山后山的秘境里。” 两面?! 鸾徊眼前一亮,若是回时镜有两面,此行若是出了岔子,岂非有重来的机会? “既在秘境之中,何不前去取得?”鸾徊连忙问道。 临瞻一脚踹开鸾徊,“怎会没人去取?莫说披 11. 轻吻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血修这一关虽历了些波折,也总算度了过去。 守昭312年的夏,也在这一日告了终。 今日且还有些闷热,鸾徊没灵石,也没地方去购置新的衣物,所以穿着披泽山外门的弟子的道服,一身素白将她的明媚减淡了些许,或许也不是衣衫的缘故。 ——她抱着屋门外的柱子往上头轻轻撞着。 “砰砰”的撞柱声并没能吸引来人,只有临瞻恰好想起了她,摘灵果的路上顺道儿路过她的屋前。 临瞻不算人。 他满脸疑惑地沉默着看了她许久。 好在鸾徊并不打算就这么把自己撞死,因为以她的这种力度,恐怕饿死在前。 木柱打磨的并不精致,粗糙的表面还是将她的额头磨破,渗出丝缕血来。她看向临瞻,眼睛里比他还迷茫:“你说,什么是不知廉耻?” “...”临瞻终于环着双臂走向她,“你做什么了?” 她摆摆手:“算了,问错人了,你没有羞耻之心。” 这双修于她而言,比起修身,更像是修心。 临瞻跟着她进了屋子里,鸾徊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临瞻:“你不是说男女有别,就算你作为干爹,也理应与我保持距离么?怎的一声不吭跟着我进我的闺房里。” 临瞻很诚恳地回复:“你爹我入世不久,见过的奇怪的物种里,你算是排第一,自然跟进来看看。” 奇怪的物种… 鸾徊不禁回想到第一次见萧吾时,萧吾看她的目光,也像是在审视她是一个什么东西,她不禁笑了一声。 这莫名的笑便把临瞻的警惕性愈发提高了一些。 “为什么撞柱?”临瞻坐在她对面,也给自己沏了杯茶。 想到她所问的“不知廉耻”一事,理应就跟男女情事扯上关系。临瞻细细想过了山门中所有师兄弟的面容,“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问出口后,他好像才顿悟一般,脑中浮现了萧吾的脸。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 鸾徊没有说话,他喝了口茶便站起身来,在鸾徊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不久,便找出了一些药。 他坐回鸾徊身边,搬过鸾徊的脸,打开药瓶,用指腹沾了药膏,便开始给鸾徊额上的伤上药。 “这点小伤,不打紧。”鸾徊说。 临瞻哼哼,“伤在脸上,到时候你就算再不知廉耻,你的心上人也只怕不会瞧你一眼了。” “男子这么现实?长得丑便不喜欢了?”鸾徊打趣他。 临瞻笑,露出两颗小犬牙,“我问你,你喜欢人喜欢的是什么?不也是看人家生得好看,或者实力强,抑或是位高权重,再不济,便是这个人光风霁月、怀德心善。说得再浅薄些,或许就是一瞬间里,觉得他笑起来好看,觉得他眼里有小钩子。喜欢个人总要有理由的,相貌是锦上添花。”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鸾徊可知道,她这个爹莫说跟女子有过什么风花雪月了,就是情窦初开也未曾有过,他那目光,就不曾多在女子身上停留一眼。 包括她。 临瞻替她擦好了药,盖上了瓶盖,将手上的药渍往她身上抹了抹,“想起来还是有些心酸,自己养了一百年,哦不对,确切说,包括你当蛋的那一百年,一共是两百年。养了两百年的猪猡,还真不想拱手送人。” 鸾徊不理会他,他将药膏往桌上一放,看着鸾徊,忽然道:“要不,你别喜欢别人了?”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古怪,正想解释,却听见鸾徊一本正经道,“至少这一百年间,我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毕竟,这一百年要做的事太多了,哪有精力周旋于情爱。 临瞻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敛了神色,“话既然说出来了,若是做不到,可是糊弄我。糊弄我的话,你要想好后果。” 临瞻动了动,像是要走,但又回过身来看她,“那个人,你真的了解吗?” “谁?” 临瞻难得的显出了一些犹豫,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你现在心里想的谁,我说的就是谁。” 说完,似乎并不想关心她在想谁,只补充道:“他不久便将有神力,届时你多注意些吧。男子间的直觉,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 血修之后便是神修。 神修也很简单,两人到这一步,萧吾也不再是完全没有根基与灵力之人,甚至他体内灵力涌动,隐隐有追上鸾徊之势。 两人只需汇合识海,在识海之中造出一方天地,行“相濡以沫”之道。 进入识海的,只是两人的灵识,说是魂灵也可以。而实体便以进入识海前的姿势保持沉睡,所以,才叫做神修。 鸾徊一如既往地耐心向萧吾解释着,怕他会害臊,还说的尽量温柔了些。 像骗刚出阁的女子去屋中喝杯茶的坏老丈。 萧吾坐在灵泉边,一手搭在膝上,俯身看她,并没有对神修之法产生什么反应,反而说了另一番无关痛痒的话:“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哦,我爹打的。” 鸾徊总不至于告诉他,是因为看着这双修之法,过于…别扭,所以撞柱子发泄情绪,不小心撞猛了一些吧。 萧吾没说话,神色更冷淡了些。 如果是临瞻动的手,她的伤不会这么轻。 先是利用,后是谎话。唯有与他双修一事,做得尽心。这正是最古怪之处。 鸾徊见他不语,想他应该是不大愿意进行神修一事,便兀自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苛…说是需要亲吻,不是不可以借助别的法子。” 萧吾低眼觑她一眼,很快便看向远处,看起来不愿意与她多聊,“既不愿碰我,何苦与我合修。” 这话来得突然,鸾徊一时竟没接上话。 其实实在说起来,也不算突然。自那日他说过“你利用了我”之后,他们的关系本就疏离了很多。 便是鸾徊提前给萧吾做过心理建设,可到底是他的双亲,他心中有怨也是自然。 “你说得对。”鸾徊并没沉默多久,接上了话。 萧吾敛了敛眉,此刻没了往日的清冷与淡然,那张冷峻的脸上便多了些戾气,他站起身来,走过了她,“那你走吧。” 鸾徊不能走,她不得不纠缠。 任务在身,关系着一众仙家的性命。毕竟她的这条命算是由很多条命换来的——很多条来自于陌生人的信任、而交付给她的命。 她不得不用道德绑架自己,也绑架萧吾,将萧吾当作完成任务的工具。 他既然现在对她有了烦意,那就换个人来,总之,他必须得快些造出实体。 大不了,鸾徊尽力补偿他的损失便罢了。 于是,鸾徊道:“那我,为你找来别人为你修出实体?” 萧吾倍感荒谬地转回身来看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荒唐至极,潮涌般几乎将鸾徊吞没。鸾徊心虚,便任由他散着怨气,直到感觉乱麻的情绪有些令人窒息。 “你把我当什么了?”他走上前来,压低了一条腿蹲了下来,手搭在膝盖上,凝视着坐在台阶上略有瑟缩之态的鸾徊,“说话。” 萧吾咄咄逼问,“你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鸾徊咽下了复杂的情绪,抬眼看他:“你不想尽快摆脱山鬼这个身份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 这样说话,两个人就走向死局了。只是气氛却并没有沉默下来,萧吾搭在膝上的手攥着自己的裤边,白皙的手背青筋明显,骨节处泛着红,倒与他眼底的淡红相衬,“现在该我问你。” “你想问什么...” “临瞻与你什么关系?” 鸾徊眼中尽是错愕,他怎会话锋偏转到临瞻身上去? 至于什么关系,鸾徊早就告诉过他,所以,他这个问题,当时不单单是表面这般。 鸾徊没遮掩,“干爹。我是他养大的,所以唤他一声‘爹’。这跟…为你造实体有什么关系?” 萧吾牙关一紧,嘴角微微抽搐,清明的眼透出割裂感,“你脑中就只有造实体这一件事吗?” 鸾徊迟疑着轻声道:“目前来说…是的…”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鸾徊愕然:“什么意思?” 萧吾没问第二遍,只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他的气势与临瞻是两个极端,若说临瞻审视人时,像是随时会被引燃的炮竹,他大概就是悬于头顶的冰锥子,破碎又凌人。 鸾徊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讥讽,“你是觉得,我只是想找个男子双修而已?” 12. 屈辱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我在想我干爹同我说过的话。” 鸾徊端详着萧吾,正在考虑要不要将临瞻的问题告诉他,却见两人之间隔着薄纱与那段白绸陡然碎成灰烬,散落一地。 于是,猝不及防地,鸾徊与他视线交汇。 不再有阻挡的、直接的,看清他眼底的屈辱。 只是没过多久,诸般情绪便被他强抑下去,恍惚间觉得他露出了些嫌恶。 “与我这般的时候,想临瞻。” 不是质问、不是怒意,是陈述。 陈述着方才的事实。 这句话便是傻子也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对劲。 他额角碎发被风抚过,划过脸颊,丝缕遮过她方才轻薄过的地方,还留有些许嫣红。 迟疑间,她想他身世凄惨,少见人世,性子刻板纯粹,倘若是在合修的过程中动了情... 那也是麻烦事。 鸾徊没有想玩弄谁的感情的心思,既然已经听出了这一份不对劲,合该将话说明白。 “萧吾,我与你这般,只是为了让你尽快脱离山鬼的身份,我不会因为这些亲密的举动而产生不该有的情愫,所以…” “所以,希望我也不要。”萧吾接上了她的话,那份嫌恶也淡去,他指腹抹过自己的唇瓣,擦去属于鸾徊的痕迹,似笑非笑,“在你眼里,我会因为这种事便将一颗心交付出去?” 他低眼,看着鸾徊,“未免把我想的浅薄了些。” “那就好。”到底是强吻了人家,还做出了在人家眼里看来,是吻着他还想着别的男人的事,所以鸾徊还是道,“抱歉。” 她并不打算把这个小误会解释清楚,显得有些矫情,而且,会让刚刚说清楚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 没有感情,那她想谁,合该不关他的事。 鸾徊思衬着,她知道现在萧吾的身份很尴尬,离修出实体只差两步,而这两步,对萧吾来说是无比危险的,因为他的灵力伤不了人,只有旁人取他小命的份。 佛修、抑或是符咒,都能让他毫无抵抗之法的送命。 倘若他还是那个无人知晓的山鬼也就罢了,只是现在恐怕别的仙门都已经知晓了他的存在,难说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合修之事,不能止步于此。 “那你心里怎么想?”鸾徊问他。 “两个人都没了心情,今日先到这里吧。” 萧吾没有直接回答,留下这句话,便动用神念将她赶出了识海。 * 此事之后,每日来寻萧吾双修的鸾徊,接连三日都不见踪影。 鹿鸣两手垂着,脑袋像没颈椎般,往后仰着,看坐在树上的萧吾,“你是不是被始乱终弃了?” 萧吾双手环胸,睨着树下这越看越不可爱的小鬼,“不会用词就别用。” “我帮你去找找她?”鹿鸣问。 萧吾没说话,鹿鸣便两脚两手并用,大喇喇地爬上了树,坐在萧吾身边,“唉,没想到哥哥生得俊俏,却也会有失意的时候。” 萧吾把他一把推下了树,“你六百岁了,唤谁哥哥。” 鹿鸣头着地,两个鹿角插在泥地里,两腿使劲蹬着,好久没翻过身来,“呜呜呜,你活该!活该被抛弃!” “我倒是好奇,你一个魔族的魔尊,整日在此陪着我装山鬼,你很无聊吗?魔族这么闲?” 鹿鸣大张着嘴,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透出新奇,“我就知道,我没有找错人。” 那张可爱的脸也终于有了不符合他外表的成熟与镇定,带着莫名的笑意,“我来此处,是为了一个预言。可是外头太乱,我一个小孩,会很危险。不如,我们结盟?” 他当然不是小孩,他口中的小孩,无非是说他这无法长大的身形,但凭他的修为,身形矮小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险。 萧吾冷笑一声,看向远处,没理他。 鹿鸣耸耸肩,“莫说我在装了,你不也在装吗?双修一事,你从来没说过不会。不过是想让那个女子心甘情愿地与你双修,不是吗?萧哥哥。所以,也莫说谁看不上谁。” “你想如何结盟。” “我看见过你手腕的印记——‘杀四魔’。”鹿鸣说着,闪身坐到了萧吾的身边,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处一瞬,抬眼看向他独绝的脸。 说实话,他当初选择留在萧吾身边,还真是被他的脸吸引来的。 总觉得长成这幅模样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平凡且凄惨的身世,而且,活了六百岁的他,早就知道一个事情,“萧永怀与停云,不是你的真父母。” “你还知道些什么?”萧吾微微侧目,看着鹿鸣,总算是对他的话有了些兴趣。 鹿鸣方才说的,萧吾从来没说过不会双修,事实确实如此。 只是鸾徊误以为他不会而已。 他没有向鸾徊解释过,便是想看看鸾徊到底想做什么。 所谓地骗鸾徊心甘情愿地与他双修,全是鹿鸣的臆测。 所以,他对鹿鸣口中的结盟,并不感兴趣。 直到鹿鸣说出了后两句话。 鹿鸣看着萧吾眼底有了些兴致,脸上便笑意更浓,道:“你看啊,你手腕上的印记,我身为一个魔族,我都不在乎,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吗?” “嗯?” “说实话,我原本是想观察你一段时日,后来知道了你会修出实体,本来我打算等你修出实体的那一日,就将你杀了,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鹿鸣抬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嚼着,说得口干舌燥,又不想离开萧吾身侧,便借着树叶的汁水止止渴。 “屁大一点儿,心思还挺深。”萧吾嗤笑。 鹿鸣努努嘴,不得不说,若非知道一些萧吾的过往,鹿鸣也会被萧吾这张脸给骗去,以为他真是什么干净单纯的少年。 纵然在此时,鹿鸣已经说穿了萧吾一些零碎的往事,萧吾面对他时,仍旧神色淡淡,并未有半分鹿鸣想要看到的反应,譬如晦暗的探寻、恼羞成怒的阴狠、或是提上防备… 通通没有。 他只是轻轻扫过鹿鸣一眼,脸颊上方靠近眼尾处一颗精致的痣,更显得他昳丽与高不可攀。只有弧度微扬的鼻型给他添上了几分锐利与冷峻,笑起来,凤眼之下的卧蚕微微隆起时,简直要叫人神魂荡漾。 鹿鸣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测不对,萧吾不说他不会,不是为了哄骗那个女子,因为就算不是那个女子,也应当前赴后继的有不少人愿意和他双修啊。 只是,那个女子与他更相配一些。 “因为我觉得,你手腕上的‘杀四魔’应当和我没有关系,”鹿鸣收回艳羡的目光,努努嘴,“反倒应该是和我所知的那个预言有关系。” 萧吾听了,这才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腕处,随着他催动灵力,上头渐渐显现出淡金色的三个大字,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萧吾怎看不出这字与他自己的笔迹很像,但显然要比他的行书成熟一些,“什么预言呢?” “‘双魔陨,真魔出’。我离开魔界永夜城,便是为了寻找预言之中的这一位真魔。可是想起来,我连这句预言的前半句都参不透。‘双魔陨’,是哪双魔?其中会不会有我?而后半句,‘真魔出’,显然说的不可能是我了,因为我在魔尊之位已经几百年。” “原来是怕死。”萧吾懂了。 “……你说话怎的这么刻薄,我瞧着你对那个女子说话的时候也不这样啊。”鹿鸣委屈道,然后笑了,“确实如此。不过你手腕上的这个印记……预言之中只提到了三个魔族,多出来的这个,是谁?嘶——莫不是,你这个日日欢好的漂亮姑娘吧?哎呀呀,若是如此,萧哥哥你也太不道德了,占尽了姑娘的便宜,却盘算着如何杀了人家?亏人家对你那么上心……啊啊啊——” 灵泉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划过半空,被灵力推出老远,留下一阵凄厉地嘶喊声,像受了虐待的狸奴儿,喊声令听者心惊,一直从悬崖的这头,飞去了对面的悬崖。 那是萧永怀曾经住过的山头。 萧吾本来继任了山主之位,合该住到那个屋子里去,毕竟萧永怀虽然道德败坏,但是他布置的屋子那是雅中极品,是一众师兄弟围着看过都能冒出鼻血的程度。 但萧吾不愿意,命人为他在灵泉旁造一处新的屋子,没什么要求,能住人便好。 鹿鸣就这么被萧吾的一掌,击飞摔进了那处“雅中极品”里。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啊啊——” 他揉着屁股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抬头,对上那双含着凛冽笑意的眼。 “你还想说什么?” 鹿鸣咽下骂骂咧咧的话,笑道:“据我所知,你一直在找一个姑娘,对吧,萧哥哥。我呢,老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有实力的人,所以我们结盟。我会替你找到那个姑娘,而你,替我破解这个预言。如何?” * 就在这一日的晚间,鸾徊来到了灵泉边。萧吾正在树上靠着树干歇息,鸾徊站在树底下,叫了一声,“萧吾。” 萧吾还没睡醒,鸾徊多叫了两声,才听见他倦怠地应了声,“嗯。” 他只是往鸾徊的方向落下一眼,甚至这目光都没有落在鸾徊的身上,便继续阖眸歇息。 “你想好了吗?还愿不愿意?” 萧吾的动作无疑是让她觉得有些羞辱的,好似她上赶着要给萧吾自荐枕席一般。 可是,好像事实确实如此。 “上来。” 鸾徊便用了倏影诀,闪身坐到了萧吾身前。 < 13. 呛声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临瞻郁闷地撑着下颌听罗升在讲台上授课,感觉到心中愈慌,忽然升腾的躁意实在是没来由,他看了坐在身边的陆延惊一眼。 临瞻的发色是暗到偏向墨色的红,与瞳仁外极细的一圈光影一样。眉尾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红月胎记,整个人显得张扬恣意,这么近的距离,被他掠过一眼,很难没有察觉。 但陆延惊还是装作没看见。 临瞻像是坐在满是门钉的木板上,躁动难安,心思已经渐渐不在课堂。 陆延惊怎会没有感觉。 现在正是阿徊与萧吾合修的时候,什么岔子也别出才好。 临瞻忽然开口:“觉不觉得,阿徊每一日都有些神神叨叨的?” 陆延惊不得不搭腔:“阿徊是外门弟子,不能听课,寻些事给自己做也是应该的。” “哪有不能听课的规矩?谁会拦她?”临瞻烦躁更甚。 陆延惊附和道:“是。” 心下却是骂着:你快别找我说话了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也就是临瞻没有多想,倘若是临瞻真的计较起来,非盯着陆延惊要逼出话来,陆延惊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在临瞻的审视中败下阵来。 “给萧吾找双修女子的事你还没有眉目?当时说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的么?”临瞻睨着陆延惊。 陆延惊“嗐”了一声,“早就找好了,此时正在双修呢。” 临瞻狐疑道:“是么?那待会去看看。” 陆延惊大惊,压低了声线,试图让临瞻发觉他自己到底有多荒唐:“不是,你看人家双修干什么?!” 临瞻无谓道:“双修无非就是那些事,有什么避讳?萧吾又没有实体,而且双修刚开始不久,还没到那么亲密的地步,你不想看看?” 陆延惊正色:“不想,我只想一心读圣贤书。” “这书……圣贤?”临瞻活像陆延惊拿得不是与他同样的课本一般,这书里写着一些下作的小法术,类似于偏方,不常用,但用起来很恶心人。 哪里圣贤!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说着,临瞻便起身,往课堂外走去。 授课时并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可以自己去修炼,更何况现在没有尊师在,难免更散漫一些。 对于临瞻的离场,众弟子也只是见怪不怪。 陆延惊浑身紧绷着,所有慌张的思绪仿佛都在告诉他,他必须要跟上去。 可是他也知道,他拦不住临瞻。 就算真的去了,恐怕也只是挨着遭殃。 临瞻性子急,直接驭风而去,来到灵泉旁,也不过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 陆延惊平日里灵力多是省着用,更何况经过上一回抵抗萧永怀与停云,他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灵力,见状也无法再吝啬,驭风跟上临瞻的步子。 临瞻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泡在灵泉中的萧吾。 “你……已经修出实体了?怎会这么快?” 说完全修出来了倒也不是,身体上还附着一些虚影,当是只差最后一步了。 萧吾看了他一眼,仰头松了松脖颈处的筋骨,淡声道:“日以继夜,不敢懈怠。” “……”临瞻嘴角一抽。 这般浪荡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正经的好像……日以继夜看圣贤书一般! 临瞻心中憋闷,瞪了陆延惊一眼。 “阿徊呢?”莫名地,临瞻就对萧吾问出这句话来。 虽然心中知道,鸾徊怎么可能在这?鸾徊在这做什么? “阿徊?”萧吾眯眼,微微歪头,目光伴着似有若无的凉意,落在临瞻身上。 在师兄弟面前,临瞻一般都是鸾徊为“阿徊”,毕竟外头都知道屠杀了坤阳山满门的魔头,便叫鸾徊。 临瞻也难保从前就没有叫失口过,他也不确定披泽山的师兄弟是不是知道此事,总之现在还没露出破绽就是了。 而这点,萧吾显然不知道。 所以,他这个问题,应该是在疑惑临瞻何以唤得这么亲密。 临瞻像是抢回一点场子一般,脸上也有了一些得意。 看着临瞻这副模样,萧吾收回目光,却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临瞻幻出黑曜宝剑,指向萧吾,“我再问一遍,阿徊呢?” 萧吾疑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临瞻算是明白了,萧吾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萧吾的错时,也会让别人觉得错的不是他! 是与他对峙的人在发疯! 这让本就想发疯的临瞻更加想发疯! 萧吾没让临瞻成功崩溃,他温声道:“她不让我说。” 临瞻飞出长剑,长剑破风而去,对准萧吾的胸腔处就要狠狠刺入! 可下一瞬,泉水里的人已然不见,临瞻感觉到身后闪过一阵冷风。 临瞻回身,便看见方才光着身子的萧吾,此刻已经贴心地穿了一条玄黑下裙遮住下身,腰间长带松垮,有透亮的水珠沿着他腹部凹凸有致的小山脉滑落,坠入长裙之中。 是光这样看着,就能让人血脉偾张的程度。 可惜,看着他的人是临瞻。 同样是血脉偾张,其根本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临瞻微微垂头,闭上眼顺气。 他实在不是一个热血上头便失了智的人,以他现在的实力,若是要让萧吾吃点苦头,不是做不到。 可是,他看着这个短短一个月左右时间,不仅将要修成实体,修为还突飞猛进之人,忽然沉思起来。 萧吾看着临瞻突然一动不动,方才盛怒的神情一下子消散,低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事,萧吾想到了鸾徊对他的评价: 行同狗彘,人面兽心。 萧吾略有所感,“伯父,真想杀我?” “谁是你伯父!!”想不了一点,临瞻运转灵力就向他攻了过去! * 鸾徊正在屋子里看书,便听见屋门被人重重敲响的声音。 “砰砰”的砸门声让屋内陈设都轻微震动起来,脆弱的木门几乎要在这般摧残下轰然倒塌。 来到披泽山这么久,还没有人这么狂野地来她的屋子处这么寻她。 鸾徊觉得甚至不用去开门了,只等屋子门自己倒了便罢。 外头响起喊叫声:“师妹!师妹!大事不妙了!” 鸾徊刚好已经走到屋门处,打开门,便看见陆延惊慌里慌张地咽口水,上前几步走进屋子里来,“打打打——” 鸾徊从他的表情也看出了事情的紧急性,只是鸾徊向来不是一个焦急的人,听着他在原地“打”了半天,鸾徊甚至想起来了在永夜城时听过的一首曲子。 便是刚出泗河那会儿,站在高楼上抱着琵琶跳舞的魔族女子,明媚而又鲜活地哼着的歌。 于是鸾徊跟着陆延惊说话的节奏哼了起来:“嗒嗒嗒——” 哼了几声,渐渐找到了音调,那渐渐模糊的记忆,也在此时清晰起来,她越哼越开心,只可惜,嘴里唱出来的,和脑子里想的不是一个调。 她没有唱曲儿的天赋。 但并不妨碍她有些想出生的地方了。 陆延惊擦了擦额角的汗,收回了方才想要抓住鸾徊双臂的手,“打打——打起来了!” “谁?”鸾徊贴心地为他捧上一盏茶。 陆延惊倒还真接过,猛灌了自己一口,“你的姘——你的情——萧!萧门主和你的爹爹!” 这仿佛是在同鸾徊说老虎正追着山鸡跑,要她赶紧去救。 她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又淡定下来,“临瞻可有符咒?” “那倒是没有,至少我在的时候,只看见临瞻师兄是想借着结界让阳景灼伤萧门主。” 鸾徊听到了这话,才抢回陆延惊手中的茶盏,开始对陆延惊方才的两个称呼不满。 姘?情? “我去看着些,不过,陆师兄,你身上可有灵石啊?” 瞧着鸾徊的模样,陆延惊也镇定下来一些。毕竟人家的情郎与爹都打起来了,人家还能不慌不忙,他急什么? 所以,陆延惊不动声色地捂了捂自己腰侧的乾坤袋,提钱财伤感情,陆延惊看向别处,“没有。” 乾坤袋虽然不算什么稀奇的宝贝,但是还是富贵一些的人家才能买得起的,鸾徊看着他腰后露出的一点点乾坤袋的形状,笑了一下,“陆师兄,借一点,就一点儿。” “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去下山买些首饰和布匹,…”鸾徊跟他讲了一通她所需要的东西,还贴心地用笔墨记在了纸张上,“陆师兄,你帮我下山去买买吧?等我有灵石了,双份儿还给你。” 陆延惊扫了一通纸上所书的材料,他确实出身富贵,一眼便看出来这些东西要不上什么灵石,然后他的目光在阿徊素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抿抿唇道:“好吧,还就不必了,就当我送给小师妹的礼物。” 女为悦己者容,这个小师妹,当真是开了窍了。 想到了这一点,他眼中柔和了一些,回忆起了一个人。 于是鸾徊眼瞧着他盯着那张纸,眼中渐渐蓄起泪来。 鸾徊惊讶道:“这么贵吗?你要是买不起,就当我没说。” 陆延惊将纸张收入怀中,看着鸾徊现在穿着的这身素白道服,略微有些涩然地摇摇头,笑了,“不是的,不贵,我可以给你多买一些。我以前看过女子穿过的衣裙,有月白纱制的、软烟罗的、雀金裘的、衔珠刻丝滚边……手艺与料子层出不穷,有一些穿在身上特别好看,我想也衬师妹的气质,届时我都帮你买回来。不过吧,我现在可能没那么多灵石…” “真的?”这些鸾徊从未听过,光从名儿上就能让鸾徊垂涎一番。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陆延惊心想,这临瞻都是怎么亏待这女儿的。他也随之笑了笑,“真的。” 陆延惊离开了鸾徊的屋子,脑中的影像也渐渐淡去,在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化作一摊血泊之前,他停止了回溯。 脑中的那个女子,还是活在她明媚盛放之时比较好。 想到已逝的故人,难免伤怀一些,陆延惊已经一路走到了转角处,用袖背拭了拭眼角的泪,却听见后头清悦的嗓音:“师兄!陆师兄!” 陆延惊转过身来,看见鸾徊站在屋门外冲他招了招手,笑得耀眼,“等等我!师兄!” 她背着残阳,大步朝他跑来,霞光绯绯,在她的步子间逐渐把光芒束紧,温柔地投射在她身上,停在了他的身前,“你方才,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左右我也要去看住那两个莽夫,不如你和我说说,也好让我听个新奇!” 他的眼角还湿漉着,任凭谁来也能看出他哭了鼻子,但这个看起来狡黠的小姑娘什么也没说,反倒眼睛里有了兴奋与期许的光。 陆延惊低眼,看了看自己的乾坤袋,鸾徊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要紧的!买衣裙这事儿不着急!走走走,跟我一起去——” * 纵是临瞻的术法根本伤不了萧吾,他还是追着萧吾打了一天一夜。 连吃饭与睡觉的时间都省去了。 他追着萧吾立结界,把他挡在阳光底下,萧吾破了他又立。 虽然萧吾现在已经快有实体,到底还差一部分,还是惧怕阳光的,所以临瞻的愤怒也不算对着空气打拳出气。 当然有不少师兄弟前去劝架,“哎呀哎呀”地跟着他们上蹿下跳,一堆人聚在一起,左扭扭,右拉拉,东边跑跑,西边摔倒,但半分也拦不住临瞻。 好在最后陆延惊没有随鸾徊来到此处,不然哪里会有鸾徊想得那么天真,还有空闲听故事,这不是耗子舔金丝虎的鼻子,找死吗。 有了师兄弟的帮忙,萧吾倒是能轻松些,索性将自己关在结界里,还不忘捧着本书看。 直到临瞻调动了真火之力,才让局势又陷入了胶着的境地。 “若非山鬼之身护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吾颔首:“多谢。” “谢?!”临瞻鼻孔里出气。 若非有临瞻给他练手,平日里鸾徊教他的那些招式尚不知是不是纸上谈兵。 直到过去了三日,临瞻才终于累了。 “山林大火 14. 疮痍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一个粉得打眼的身影慌忙走到了他的身前。 鸾徊今日身着淡粉云丝长裙,梳着飞天簪——或许是飞天簪吧,只是在她头上,像只烤糊了的鸡爪儿。好在三段高高弯着的乌发发端处,嵌着还算好看的白玉流苏。不难看出给她梳头的人——或许就是她自己,手艺到底有多差。 往她头上撒把米,这发髻鸡都比她啄得好。 萧吾在她身后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的发髻与衣裙针脚,迷茫了一会儿,然后心有余悸地移开眼。 丑得吓人。 旋即,又笑了一下。 听见萧吾意味不明的笑声,鸾徊耳尖动了动。 她不知道萧吾忽然笑些什么,不过这头确实是鸾徊自己梳的。 而这条纱裙,是她这三日里连夜赶制出来的,细细看许多地方针线别扭,歪七倒八。 只是在场的都是直肠子的男子,没人观察得这么仔细。 除了她身后的萧吾。 于是临瞻看着鸾徊挡在萧吾身前,而萧吾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很合理地认为他在耀武扬威。 在这两人中间,鸾徊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直面临瞻的审视,看着临瞻脸色阴沉,严肃道:“我觉得爹的提议不错,这样吧,陆延惊你去知会一声那个女子,明日将她带上便是。相信有我们在,定能护得她无虞。” 陆延惊:“……” 陆延惊心道:我上哪儿带去!这整座山门,除了你,连根雌草都没得! 心下骂了一遭,面上倒是还笑得出来,“好。临瞻师兄,你也要改改你的……” 性子。 这两个字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在临瞻的注视中,他默默往后退了退。 ——罗升大师兄!你管不管了!仙门这样下去,迟早废了!不,不是迟早,是很快!很快! 好在陆延惊识趣地将教训咽了下去,没做这四海八荒胆敢教训临瞻的第一人。 魔族也有很多种分类,其中媲美神族神阶的存在的,便是邪魔。顾名思义,邪魔便是修邪术入魔的。 那么,何为邪术呢? 那是一种威力巨大、短时间内就可提升至至高境界的术法,诚然,也会根据根骨的不同,展现出不同的实力,并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有人知道代价到底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不是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就是惨死了。 如魔族这般的存在,应该是早就被神族肃清了的。为何能长久的与神族对峙,自然是因为具备等同的实力,贸然开战,只会是漫长的鏖战,致使生灵涂炭耳。 没错,具备等同的实力。又因为邪术的修行,实力高超的魔族数量比神族只会多不会少。 而临瞻,便是邪魔一类,是魔尊最看重的小辈。 鸾徊并不知道临瞻实力几何——就算修习邪术能在短时间突飞猛进,这短时间也只是相较于正常修行速度而言,并非是一朝一夕的短时间。 而且她忽然想起,是了,继屠杀整个坤阳山门之后,未来临瞻还会杀尽满门同门师兄弟的… 同门。 目前来看,同门只有披泽山。 可是,临瞻为何会那么做?这个甘愿受一身伤只为每日摘一些灵果给同门师兄弟吃的临瞻,为何会在日后,将他们杀个干净? 不会是因为失了理智,在鸾徊被关入囚牢之前,他还清醒得很。 鸾徊思绪飘忽,一直盯着临瞻,临瞻也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似乎透过他在想着别的人一般,临瞻冷哼一声,手指微抬,隐匿着的术法便瞒过众人视线敲了敲鸾徊的脑袋。 鸾徊陡然回神,收回了目光,向众人道:“那我就先去准备了。” 话罢,便走出了课堂,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陆延惊很快跟上了她的身影。 萧吾也发现了方才鸾徊一直在盯着临瞻看,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临瞻。 临瞻几乎炸毛,这一个一个的,都在盯着他想什么!! 于是临瞻恶狠狠地瞪了萧吾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萧吾平静地收回目光。 临瞻提步,要走回自己的位置,但却在萧吾桌前停住了脚步,仍抱着臂,微微侧着俯下身去,靠近萧吾道,“山林之中,我见你招式有异,不知修的是哪一路的术法?” “和你不是一路。” * 外头,陆延惊追上了鸾徊的步子,“阿徊,阿徊!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从哪里去寻一个女子装成与萧门主合修之人?” “我这不是在替你想办法呢吗?要不……我们现在下山,我去替你抓一个来。” “现抓?这能行吗?能瞒过临瞻师兄?” 鸾徊乜他一眼,“不然,你就仰着脖子等死好了。” 鸾徊现在思绪仍是乱着。 倘若临瞻不是因为失去理智胡乱杀人,才杀尽了披泽山的同门师兄弟,那总该有个缘由,可是这个缘由现在一点苗头也看不出来。 而且,临瞻杀尽坤阳山,又是真的有缘由吗? 此次回到百年前,说到底不过就一个任务——搞清萧吾身上的秘密,若已有禁咒在身,设法为他破除。可若真是已经有了禁咒在身,一众仙家都没法破除的,鸾徊真的能做到吗? 还是得赶紧让萧吾拥有实体,好试探他是否动得杀念。 “有了!我有法子了!”陆延惊忽然喊出一声,彻底将鸾徊飘飞的思绪拉拢回来。 “什么法子?” 陆延惊一双眼里绽着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的光,道:“我想起来,我不是以前还有过一个师门吗?每个师门大多都会教一些偏门的法术,我从前的师门也不例外。其中有一个,便是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女子。只是我用起来不太纯熟,恐怕能维系的时间更短。以萧吾门主的实力,恐怕能看出来,但是他看出来了也不会说的。至于临瞻师兄嘛,是一定能瞒过去的!只要不脱我衣服!” 鸾徊默了默。 这陆延惊,好像有些高估了萧吾,又有些低估了临瞻。 只是这法子未尝不可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鸾徊小瞧了这个术法呢?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冒险冒充与萧吾合修的女子?”鸾徊确认一遍。 陆延惊郑重地点点头,脸上有了些为了大义甘愿赴死的气概,恍然间让鸾徊回忆起囚牢外的众仙家。 倘若陆延惊活到了那时候,恐怕也是一模一样的姿态吧?可惜,鸾徊并不记得当时,囚牢外有陆延惊的身影。 或许陆延惊并没有这般天分,在百年间踏入仙途,成为堪当来日仙家中流砥柱的一份子吧。 又或许… “好,我看好你。”鸾徊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他。 “不是我说,你一定得好好感谢我才是。嗯…待到了秘境之中,我会想法子,让你和萧门主完成最后一次合修!” 鸾徊模仿起了以前见过的——临瞻与兄弟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她举起了一个拳头,在陆延惊诧异间,与他的手背撞了撞,“来日我有了好东西,都记得分给你。只是今晚还要…唉,这修炼过程也太折磨了,像是强迫着人恩爱似的。” 陆延惊疑惑不减:“怎么会是强迫?两情相悦,日日欢好,应该是享受才对呀!” “……”何来的两情相悦,只是她自是不可能告诉陆延惊真实的理由的。 鸾徊望向远处。 只 15. 体罚 《他不可能那么单纯》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日上三竿,鸾徊还未醒。 陆延惊已经化成了女子模样,正在鸾徊屋子外,临瞻扫了“她”一眼,目光在那支梅花簪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模样一般。”临瞻给出了评价,看萧吾一眼,“和你很配。” 萧吾说:“你的嘴适合拉磨,左右停不下来。” 临瞻说:“我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白惹些气恼。” 萧吾说:“难不成我的口舌得给你带来享受。” 临瞻觉得很怪,却想不出缘故,于是将话题拉到了陆延惊处:“你唤作什么?” 瞧着这女子别开头去,更觉得古怪,这女子平白羞什么? 正在别开头偷偷称赞萧吾骂得好的陆延惊,闻言马上换上了柔和的笑,“小女子…阿惊。” “阿惊?说到惊……陆延惊呢?他不是说要与我们同去?”临瞻疑惑道。 陆延惊负在身后的手绞着手指,“陆延惊先行去了,说在秘境之中等我们,想必是要提前布置一些什么。” “她”说话软软的,引人犯困,临瞻打了个呵欠,嗯了声,“你进去看看阿徊,怎么还不醒。” 陆延惊一僵,求助地看了萧吾一眼。 萧吾不置可否。 模样疏离,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她”是陆延惊假扮的。 陆延惊心想:也对,萧吾倘若知道的话,此时怎会放任他进鸾徊的闺房之中。 陆延惊更愁,在人家还熟睡的时候,贸然进人家闺房,他真是没做过。 踌躇了一会儿,知道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终是咬咬牙道:“好。” 在踏入屋子前,陆延惊又回头看了临瞻与萧吾一眼,算是确认,是不是真的要他进去。 看着那两人看他的神色,个顶个的淡漠,陆延惊一句话也吐不来了,忙推门进了屋子里。 “不会敲门么。”临瞻啧声,转头看萧吾,然后慢慢走远了些,站在一旁看风景。 不说话为妙,省得找气受。 屋中,鸾徊甫一睁眼,便看见一素雅的女子带着满脸假笑,站在床榻边低头看她,手上端着一盆水,这盆水不太像是用来给她洗漱的。 “你是…陆延惊?”鸾徊低声。 陆延惊假笑着点点头。 “你这是?…”鸾徊看着他手里的那盆水。 “哦,用来给你洗漱的。” 鸾徊口吻迟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屋子后面,用来给灵草施肥的盆?” 陆延惊浅吸了一口气,淡定道:“哦,是吗?我不知道呢,那师妹你自己洗漱吧,先不打扰了。” 鸾徊坐起身:“对了,这件事你办事得力,我今日的早膳,就给你了。在后院灶台上。” “当真?”陆延惊大喜起来,十分感谢自己方才尚未来得及将这盆脏水朝鸾徊泼下去,“都说师妹一得闲就爱鼓捣那些灵草,想来是宝贝得很,可就是用来做早膳?” 鸾徊点头,哄他:“灵草而已,只要你喜欢,我都能把我爹送你。” 陆延惊跑去了她的后院,“说这话,你可是没想让我好过。” 没过一会儿,跑到她后院的陆延惊扬声:“才一口?!” “对啊。” 陆延惊大叫:“这么点东西,还需要动炉子?腋窝里夹会儿都能热了。” * 一行人终于出发,大家都很默契地穿得十分干练,皆是紧口的袖子与裤脚,裤脚扎进短靴里,衣衫宽松得刚好,方便又不至于到松垮的地步。 萧吾与鸾徊都是穿的月白色,镶着淡蓝边儿;临瞻穿的是玄色,额上还戴着猩红抹额,十分张扬;陆延惊穿的淡青色纱裙,走路十分别扭,故而比他们都走得慢些。 临瞻看着手里的地图,这个秘境不算秘密,但也没有那么得人尽皆知,拥有这份地图的不过几处仙门,陆延惊好奇道:“你是从哪得到这份地图的?” 临瞻一眼也未瞧阿惊,不耐地留下四字:“关你何事。” 说完,临瞻凑近鸾徊,将地图拿到她面前给她看:“阿徊,你可看得懂这地方该如何走?” 鸾徊看他一眼,道:“爹,你对女子都没有一些好脸色,莫不是想孤独终老?” 临瞻看了她一眼,正儿八经道:“可我不会老。” “而且,我怎么没有好脸色?” 鸾徊嗤他:“现在脸色是不错。” 临瞻道:“因为你不算女子。” 鸾徊哦了一声。 “既然不算,那我和萧吾合修也没什么问题吧?” 鸾徊怔住,活像见了鬼。 她只“哦”了一声,后面的这句话,虽是她的声音,却不是她说出来的。 谁?!! 临瞻的面容一下子便冷了下来,甚至一股不可抑的魔气都往身外渗了一点儿,眼刃剜向鸾徊错愕的脸,他一字一句清晰道:“你再说一遍。” 鸾徊没有接话,凝神感受着四周,却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临瞻抬手掐住了她的后脖颈,“现在知道乖巧,太晚。” 手中灵力运转,鸾徊被他压制到不自主地跪了下去,身上出现一圈缚仙索,将她结结实实捆住。 如幼时一般,只要鸾徊背不好书,答不对临瞻提的问题,他就会如此体罚一番。 “看来前段时间你向我提的问题并不是空穴来风,今日我也正好让你看看我的态度。只要我的修为还尚且比你高上一些,就没得落了旁人口实——说你没得教养,不懂廉耻。” 临瞻手里化出一条猩红长鞭,“这段时日对你嬉皮笑脸了一些,倒叫你生出一些叛逆之性了。今日有旁人在场,我只教训你三鞭,是你胡说八道的代价。倘或真有一日你胆敢做出逾矩之事,便让你真正晓得我临瞻的可怖之处。” 长鞭到底不过是死物,却在眼前的场景中透出兴奋之感,隐隐流动血色暗芒,如同看见血液兴奋舔舐嘴角的怪物,但仔细瞧来,它又确实只是一条没有灵识的长鞭而已。 陆延惊见状慌忙上前劝说:“不可啊!师兄!女子挨这顿毒打,身上会留疤的!届时怎么嫁人?” 情急之下,不自觉地叫出了这一声“师兄”,临瞻气血上头,没有反应过来,瞥“她”一眼,“嫁什么人?不嫁人老子未必不能养她一辈子?” 话罢,甩动长鞭,朝着那纤细的身影就不留情面地挥舞下去。 在快打到鸾徊身上时,却被一只手握住,生生接下了这一道鞭子。 临瞻对于力度把控的很好,这一鞭倘若是挥在了披泽山任何一个师兄弟的身上,只怕会只剩一口气吊着,不死也快死了;但是鸾徊身子骨结实,因为天生魔种的缘故,她的身体承受住一道魔鞭,只有实实在在的痛楚,没有实实在在的伤害。 这就是这道鞭子对仙门与魔族的不同之处。 可是,接住临瞻鞭子的人,是萧吾。 “仙神同途,你身负神骨,理应修的是仙道吧?”临瞻凝着他,“我这条鞭子,惯是用来戮仙。” 萧吾未用灵力相阻,只是徒手接住这道气势汹汹的长鞭,合该承受不住。 临瞻从他手中抽回鞭子,一语未发,又要打下去。 这一回,萧吾直接挡在了鸾徊身前。 临瞻眉尾微拔,注视着萧吾。萧吾尚且自若,倒是在临瞻意料之中。但这般淡定,怎不是对临瞻的挑衅。 随着临瞻眼中诸般情绪划过,催动了真火的力量,缠上鞭身。 是萧吾自找的,那就怪不得他了。 “既愿意代人受罚,便成全你的好意。” “咻”的一声,临瞻挥起长鞭,如同生着墨鳞的蛇一般的鞭子,鞭风拂过陆延惊身前,一阵啸声,将陆延惊激起了半身鸡皮,重重地抽在萧吾身上,刹时破开皮肉,萧吾面上一凛,竟未痛哼出声。 挡在萧吾身前,正隐匿着身形的魔主鹿鸣嗷声叫唤:“原是想替你挣个名份,怎么这临瞻一言不合就动手!若非我挡在你身前,你得被打杀不可!” 虽然情急,但鹿鸣心思还算细腻,不忘给萧吾身上变出一个伤口。 鹿鸣的修为比在场所有人都高,所以大家都看不出他的术法也在情理之中,他只让萧吾能看见他的存在。 萧吾置若罔闻,口中溢出血来,自嘴角滑落,扯出一道红痕。 在坠在衣衫上之前,萧吾还镇定地用手背擦过。 鹿鸣:“你?!” 这是干什么? “你倒是爱干净,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