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的自我修养》 1. 五合镇1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燕迟的脸色很差,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才下过一场绵绵的雨,天依旧阴沉沉的。 白墙青瓦,他一身红衣踩着雾气从远处而来,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早在楼上翘首以盼的计繁看见这熟悉的红衣金带,立刻从楼上飞奔下来,跑到客栈门口,一开门就被灌了一嘴的凉风。 客栈里的人不多,此时齐刷刷地看过去。 进来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红衣黑靴,腰间用一条细细的金链随意缠了几圈,正熠熠闪着光。 “小师兄……” 计繁刚要开口,待看清燕迟之后,剩下的话一惊之下又被憋了回去。 客栈里融融的灯光映在燕迟白皙的面颊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十分明显。 许是累极了,他微微低垂着眼,一句话也没说。 计繁连忙侧身让他进屋,顶着风把门重新关好,然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大堂里终于又有人说话了。 “他也是来除煞的?”一人声音带着明显的鄙夷。 “谁知道呢,一个小白脸,刚从女人被窝里爬出来吧?”另一人毫不客气的讥讽,引来满堂哄笑。 正在上楼的燕迟脚步一顿,侧身看过去,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微微抬起,乌沉沉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霎时间又没人说话了。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上楼,没几步便不见了人影。 “妈的,这小子什么来路?” 刚才那一眼看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和那个小道士是一起的吧?好像是小什么山?” 来的这些个修士也算是有些资历了,仙门百家,有些名号的他们都记得。 至于那些让他们过耳却没印象的门派,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那人似是觉得刚刚被这么一个年轻人下了脸,面上无光,又特意将声音拔高了一点。 “面色青白,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我说错了吗?” 不过这话偏偏等到燕迟走远了才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让他听见。 燕迟听没听见没人知道,跟在他身后的计繁倒是听见了。 不过他现在没空搭理楼下的人,因为他闻到了燕迟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小师兄,你受伤了?”他有些急,连忙引着燕迟进了先订好的房间。 小师兄天资不凡,修道虽然才短短三年,修为却已经比道观的好几个师兄还要强了,能让小师兄受伤,甚至……甚至还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的人,到底该是何方神圣啊? 燕迟闭了下眼,敛去所有情绪,声音因为受伤较平常多了几分低哑。 “我没事。”他走到床边盘腿坐好,“去给我打盆热水。” 房间里只有桌上点着半截蜡烛,火光跃动,他脸上也忽明忽暗的。 调息片刻后,他解开了身上沾血的衣衫。 三道鞭痕,一道在前胸,两道在后背。 计繁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悚然一惊,差点没把水盆扔地上。 小师兄的伤竟然这么严重! 他把水放好,又用手巾浸了热水。 “小师兄,我来帮你擦一下吧。” 血呼刺啦的,瞧着都吓人。 “出去。” 见计繁犹豫,他又说了一遍,“出去。” 这次声音更冷厉,计繁将手巾递给他后便去门口守着了。 小师兄身上的伤痕真是奇怪,看着像是鞭痕,然而伤口又有些焦黑,实在诡异。 而且…… 他刚刚是不是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个咬痕? 不不不!一定是他看错了! 屋里燕迟熟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手上的药粉撒上去,伤口处立时发出“滋”地一声。 而他也只是皱了下眉而已。 这药虽然疼,痊愈之后却不会让他留下半点疤痕,是大小姐特意给他的。 她说那些疤很丑,会坏了她的心情。 这么一番折腾,让他额头上出了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燕迟随意擦了擦,将计繁喊了进来。 “怎么回事。” 计繁见他衣服已经穿好,满足不了自己的八卦之心,略有一些失望。 他挠挠头,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就是客栈门前的那条江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邪煞,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已经伤了十多条人命,师父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才传信让你来帮我的。” 他也是到了之后才发现镇长还请了这些个散修来除煞。 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偷偷去看燕迟的神色。 然而目光一触及到他脸上的红痕,就又快速收了回来。 天呐! 小师兄那张冷淡的脸上竟然有个巴掌印,真的是好可怕的一件事! 那巴掌印有些小,应该是个女人留下的。 不知怎么,他脑海里莫名想起刚刚听见的那几个字——纵欲过度。 他努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去,小师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女人有关系? 他在这五合镇已经等了三天,本以为小师兄是不愿意来帮他,不过现在看他脸上既然红痕未消,而且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肯定是脱身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这么想着心里又多了几分感动。 燕迟确实是第一时间赶来了这里。 沧夷山离这里不算远,他今天早上才看见师父给他连着传了三封信,告诉他五合镇的邪煞非同小可,让他速速赶过去帮计繁除煞。 但他也并非一点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大小姐听说他要去除煞,特意在他临走前打了他三鞭,为的就是让他顶着伤赶路。 还有他脸上的……她就是想让他这样出现在人前。 他当然不敢违抗她。 “小师兄,你身上的伤……?”计繁小心翼翼的开口。 燕迟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计繁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问,到窗子边上盯着江面去了。 要说五合镇其实不归小阳山管,其地处偏僻,名义上是个镇,却比某些都城附近的村子还要落后,自然而然也拿不出钱来犒劳修士,还是师父心好,听说此事过后将他派了过来。 不过他是道观里年纪最小的弟子,道法也就那样,勉勉强强,几个师兄又都去了其他的地方除煞,师父没办法,这才给小师兄传了信。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江边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计繁聚精会神地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师父叮嘱过他,短期内能伤这么多人,说明这个邪煞很是凶恶,让他千万小心。 “小师兄!江上好像有动静!”计繁叫出声。 不止是他,一直待在大堂, 2. 五合镇2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这些个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若非修道之人自持清高,说不定都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不过虞幼泱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她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燕迟。 应该是在她刚踏上岸的时候就离开了,只剩下他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还站在那。 有人冷哼一声,“姑娘这么说是不愿离开了,也罢,良言难劝该死鬼,请自便吧!” 说完,众人三三两两地回了客栈。 虞幼泱毫不在意,右手捏紧了披风领口,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面往客栈的方向走。 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刚才那样说话,不好。” 自打记事起到现在,还从没人用这种说教的语气和她说话,就连爹爹也不会。 虞幼泱觉得新奇,脚步一顿,侧过身瞧了一眼。 是跟在燕迟身边的那个小道士,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虞幼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不好?” 计繁跟在她身边,面上一本正经,“你这么说就把他们都得罪了,万一邪煞真过来,怕是没有人会救你,所以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他虽然也觉得虞幼泱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可他因为那些人在背后说燕迟的事,早就对他们没什么好感,看见他们吃瘪,反而还觉得解气,这才过来提醒她。 虞幼泱开始还以为他是来为那群人打抱不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间玩心大起。 她一对细长的眉蹙了起来,“真的?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诓我,可我来到这里还有事,一时半会离不开,这可怎么办?”说话间面上带着忧愁,好像真的在为自己感到担心。 计繁听她这么说,小脸也皱了起来。 虞幼泱见他面上有些纠结,柔声道:“我看你穿着一身道袍,应该也是修士吧,不如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计繁一直在山上修道,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女人,虞幼泱又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我、在下来自小阳山,叫做计繁,虽然是个修士没错,但我实力不济,恐怕自保都难……”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总算不至于被美色迷了眼,他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虞幼泱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就可以了。” 计繁犹豫片刻,“那也好,有我小师兄在,他灵力高强,你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虽然以小师兄的性子恐怕不会过多理睬她,但也绝不至于见死不救就是了。 虞幼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燕迟。 心里更加觉得好笑。 “好啊。” 她根本不担心燕迟会认出自己。 且不说燕迟每次来沧夷山的时候眼睛上都蒙着绸带,她甚至连和他说话的声音都特意做过处理,他怎么可能认得出她? 更何况燕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按她的要求,从来都只会“大小姐”、“大小姐”地叫她。 燕迟对她这位大小姐所知道的全部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沧夷山上明夷散人的宝贝女儿。 计繁领着她来到楼上,他总共订了两间房,现在客栈来了这么多散修,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 “你且安心住下,今晚不会有事的。” 虞幼泱没再多说,她本来就有些懒怠,平日里只待在沧夷山上,今日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这一夜果然风平浪静. 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困倦,洗过脸才清醒了些。 她起得晚,下楼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行走间裙摆轻晃,上面似有浮光流动。 昨夜毕竟太晚,众人只是将她瞧了个大概,她这么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有几个见多识广的变了脸色。 先不说她发间点缀的几颗珍珠品相罕见,光是她这一身鲛纱制成的长裙,恐怕就要耗费寻常小世家一年的开销。 难道昨夜里是他们看走了眼,她其实是某个显赫家族的大小姐? 可无论怎么看,都瞧不出她身上有半分灵力修为。 众人心思各异,虞幼泱却神态自若。 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找,燕迟那一身红衣十分惹眼。 虞幼泱忽然想起,当初她让他穿红衣,就是为了在山上找他的时候更方便一点。 计繁看见她下来,对着她招了招手。 虞幼泱走了过去,没注意到计繁对她使的眼色,习惯性地坐在了燕迟身边,如果不是燕迟骤然起身,她都已经下意识地靠在他身上了。 燕迟冷冷看她一眼,坐到了她对面。 虞幼泱眨眨眼,终于从刚睡醒的迷蒙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差点忘了,这可不是在沧夷山了。 计繁觑了眼燕迟的脸色,凑到虞幼泱身边,小声道:“姑娘别介意,我小师兄他就这样,素来不喜与人亲近,不是刻意针对你。” 他说的半分不作假,燕迟在小阳山的时候就独来独往,从未见他与哪个师兄弟亲近过。 昨日他还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小师兄勉强同意带着她。 虞幼泱轻轻“啊”了一声,歉然地看着燕迟,“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燕迟却并未回话,只歇了一晚,他脸色已经比昨天好了许多,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般。 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现在这个冷淡的态度,倒是让虞幼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目光从他没什么血色的唇,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停在他半垂着的双眼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睫毛浓密,长而不翘,眼尾微微下垂,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虞幼泱忽然有些遗憾。 早知他的眼睛生得这般好看,她就不会将他的眼睛遮住了。 真想知道在采补他的时候,他这双眼睛会是什么样的。 可她又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样子。 虞幼泱漫不经心地想,不如将他的眼睛弄瞎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决了。 宝石如果失去了光彩,又与俗物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燕迟抬眼,冷冰冰道:“眼睛不想要的话,可以剜了。” 虞幼泱弯唇笑了一下。 3. 五合镇3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这么久了,虞幼泱一直记得燕迟刚被带到她面前的样子。 身体单薄,瘦骨嶙峋,坐在他身上的时候都会觉得硌。 倘若不是她爹爹将他带入仙途,他这个大气运子恐怕还要在俗世中磋磨几年,更何况爹爹也并未亏待他,给了他不少好东西养身体,甚至还有要将他收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只不过最后被虞幼泱给拒绝了。 她一看见燕迟,就会想起自己只能靠采补他活着,如此耻辱,又怎么能让爹爹将他带在身边,再与他朝夕相对? 讨好她就是讨好她爹爹,讨好了她爹爹,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燕迟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在她面前极尽可能的放低姿态,逆来顺受。 虞幼泱也明白,她二人相看两相厌,只不过她不屑于隐藏这一点,而燕迟却是从不敢流露出分毫。 在她看来,作为一个炉鼎虽然听上去不甚光彩,可是能成为她虞幼泱的炉鼎,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而且她也只是采补他身上的一点气运和阳气而已,对于他这个气运子来说,用不了几天就能养回来。 梦中虽然是零碎的片段,拼拼凑凑,也能摸索出个大概。 燕迟将本该送给她的灵光宝玉送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是她进阶的关键时刻,缺少此物,没有熬过雷劫,最终香消玉殒,她爹爹得知此事后强行出关,怒急攻心,白白丢了性命,而爹爹一身的修为和法宝,竟然全都被燕迟给得了去,最后反倒叫燕迟飞升成了仙。 每每想到此处,虞幼泱都会冷笑。 真是好一个气运子,怪不得她爹爹迟迟未飞升,原来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现在还需要靠采补燕迟续命,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以绝后患。 思来想去,只要她不死,爹爹就不会有事,所以她才亲自来到五合镇,取这灵光宝玉。 按照梦里的时间,灵光宝玉虽然是在一年之后才问世,可它的降生之地就是此处,依照虞幼泱的判断,这个邪煞很有可能就与灵光宝玉有关。 至于此举算不算是夺了他人机缘,她却是从未想过的。 明夷散人行事乖张,一副唯我独尊的做派,耳濡目染,她自然也习得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字箴言。 更何况,她梦中得知此事,谁说又不是她的机缘呢? - 入了夜,虞幼泱更是遍体生寒,连长睫上都凝着冰晶。 果然,没了山上阵法的压制,靠她一个人还是太勉强了。 理所当然的,这笔账又被算在了燕迟身上——如果不是他以后会背叛她,她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她呵出一口寒气,裹紧身上的披风走出客栈。 七月十四。 众人掐准了今天邪煞一定会出现,又一次守在了江边,准备等它一露头就将它消灭。 计繁之前说得很对,这些人果然对虞幼泱视而不见,甚至有人看见她不怕死的过来,还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计繁余光看见她出来,先是呆了一下,随后急道:“虞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今天是七月半,这里很不安全!” 虞幼泱此时懒得理他,看着人群中的燕迟,舔了舔嘴唇。 明明之前将他采补得那样狠,这才过了几天,他身上的阳气竟然又养回了大半。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现在真恨不得再采补他几回。 她忍不住又上前几步,离燕迟更近了些。 身体里的寒气仿佛被他驱散了不少,甚至周身还隐隐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的身体有多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舒服了之后,她总算能分出神来敷衍一下计繁,“我一个人在客栈里,很害怕……” 因为寒气的原因,她面上本就一片雪色,此时又作出一番楚楚可怜的姿态,更是将计繁骗得团团转。 计繁真以为她怕得厉害,耐着性子道:“虞姑娘,你只安心待在客栈里就好,不会有事的。” 虞幼泱咬着嘴唇,看上去可怜得不得了。 “可我真的很害怕,就让我待在这吧,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她还要靠邪煞来找到灵光宝玉呢,当然不会离开。 计繁又犯起了难,扭头看燕迟的反应。 燕迟冷冷看了虞幼泱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好啊,不过虞姑娘可千万要小心些才是。” 虞幼泱对他何等了解,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 倘若一会除煞真的遇到了危险,他定会假模假样地来救她,然后装作失手,借邪煞之手除了她。 这样哪怕计繁之后会向他师父提起,他也可以将过错全都推到她的身上。 虞幼泱看着他,情真意切道:“燕迟哥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燕迟被她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过了片刻,乌云遮月,阴风阵阵,就连年纪最小的计繁也是满脸的凝重。 江水翻腾不止,里面忽然冒出个半人高的鬼婴。 随后便是一声似笑非笑的怪叫,众人使出了看家本领,一时间用符的用符,捏诀的捏诀,各路仙法齐齐攻去。 众人为了此次除煞,早做了十足的准备,养精蓄锐这许多天,就准备在此刻将它一举消灭。 整个过程燕迟一直没动手,虞幼泱也就始终安静乖巧地待在他身边。 计繁自知不是此煞的对手,便专心布阵,以作防御之用,时不时还查看一眼虞幼泱,见她没出什么状况才放下心来。 置身事外,虞幼泱看得十分清楚。 这鬼婴身上的煞气被消磨之后竟还能源源不断地长出来,按照这样的趋势,用不了一会,等这些人的灵力耗尽之后,就会成为它的盘中餐。 许是众人的攻势太猛烈,鬼婴长啼一声,一阵阴风卷过,附近挂着的灯笼全都熄灭了。 好在他们除煞都颇有经验,只是片刻的惊慌后便没有再轻举妄动。 计繁指尖燃起一张火符,持续时间虽短,却足以让众人看见位置。 “大家往我这边来,我这里有防御的法阵!” 众人本以为他们联手,除煞会是轻而易举,因此谁也没布防御的法阵,现在再画也根本来不及,只好都躲进他的法阵里。 他灵力低微,画出的法阵也小,这么多人进来,便有些拥挤了。 简直天助我也! 虞幼泱趁此机会整个人往燕迟的身上贴过去,还不等她舒服地喟叹出声,便被燕迟捏住了手腕,接着背后不知被谁一推,跌出了法阵。 “啊!”她发出短促地一声惊呼,腰身一旋,却是轻巧地落在了计繁的不远处。 动作干脆利落,不过在黑暗中,没有一个人看见。 计繁本就一直注意着她,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忙伸出手将她捞了回来。 他松了口气,“虞姑娘,还好你离我近,可千万要小心啊。” “吓死我了。” 虞幼泱声音中带着害怕,两只手却牢牢抱住了燕迟的胳膊,并且好像因为害怕,抱得更紧了。 燕迟本就因采补一事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现在她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更是让他一阵恶寒。 这个该死的女人! 而且明明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抓住了他! 他却不知在虞幼泱看来,所有人都一样,只有他,阳气旺得像是一团火。 虞幼泱只消向热源靠过去,自然也就抓住了他。 燕迟正要故技重施,人群中却有人祭出了法宝。 刹那间,幽幽的蓝光从一盏小灯中散发出来。 若是此时再将她扔出去,定会被计繁发现。到时计繁再将此事禀告给师父,师父说不定 4. 五合镇4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咳咳……” 虞幼泱把昏倒后压在她身上的燕迟推开,又嫌弃地在他身上踢了一脚。 重死了! 方才鬼婴那一下全都打在了他身上,虽说不至于要他的命,却也够他昏好一阵了。 在他昏过去之后,虞幼泱用护身法宝将鬼婴震伤,一时半刻鬼婴绝不会再出现。 她用灵力探知了一下他体内,确认他死不了之后便没再管他。 他们不知道被鬼婴带到了何处的一个地下洞穴,虞幼泱被地上的骨头绊了一下,伸手扶住湿滑的石壁。 满手黏腻,她恶心得不行,用燕迟的衣摆擦了好几下才作罢。 她随便往洞里走了走,看见地上堆了一堆东西。 女人用来梳发的木梳、破破烂烂的几个木偶,还有一个拨浪鼓……这些应该都是那个鬼婴从江里捡回来的。 这里一定就是这鬼婴的老巢了,不枉她费尽心思被掳走。 乱七八糟的,虞幼泱皱着脸用脚在那堆东西里面扒拉两下,终于发现一块发着莹莹绿光的玉环。 她眼睛一亮,蹲下身将那块玉环拿了出来。 这块玉溢满了灵气,虞幼泱几乎一下就认定它是灵光宝玉。 实际上这块玉有什么用处,她以后又为什么非要这块玉不可,她却是半点不知。 总之……现在有了这块灵光宝玉,她以后就不会出事,她爹爹也就不用因为她而强行出关,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没等她高兴,她就发现了这块玉的问题。 她用灵力反复确认,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块灵光宝玉里面竟然还沉睡着一个魂灵。 此灵不除,灵光宝玉又如何认她为主,为她所用? 她爹爹明夷散人在炼器一道的成就上,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可她却觉得这些很没意思,只学了一点皮毛,如今这点皮毛显然是不够她用的。 爹爹一直在闭关,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就去打扰他。 既然在“器”上面她没有办法,那就只能从“灵”这一方面入手了。 将灵光宝玉收好,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还昏睡在地上的燕迟。 虽然爹爹在她的坚持下没有收他为弟子,却将他交给了一阳道人做徒弟。 这一阳道人是她爹爹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也是一位隐士大能,绝对不算亏待了他。 引他入仙途,送他法宝护身,这些都是换他做她炉鼎的条件。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好处,对于燕迟来说也根本无法反抗,但明夷散人深谙人心,威逼加上利诱,才是上上之策。 看着他,虞幼泱心中有了计较。 不如出去之后就让燕迟带着她去找一阳道人,说什么也要让灵光宝玉认她为主。 不过出于某些十分憋屈又别扭的心理,她并不愿意让他知道她就是“大小姐”。 反正逗他玩也很有意思,那就陪他再演一段时间的戏好了。 打定主意,虞幼泱走到他身边蹲下。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醒。 难道是之前的鞭伤还没好? 她伸手推了推他。 “燕迟哥哥?” 燕迟长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中还带着点茫然。 “燕迟哥哥,”她欢快地喊他,“太好啦!你终于醒了!” 他后背还钝钝地泛着痛,是被那个鬼婴打的。 目光在触及身边虞幼泱的时候变得清明,下一刻,他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虞幼泱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他按在了地上。 他的手越收越紧,眼底杀意毕露。 混账东西! 他竟然想杀了她。 手腕一转,一颗小珠子被她悄悄握在手里,用力收紧。 “唔!”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燕迟面色骤变,一下子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能受她三鞭子而面不改色的人此刻蜷缩着身子,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脏上的剧痛一样。 燕迟疼得闷哼出声。 是大小姐……可为什么这么突然? 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也对,是大小姐的话,她做什么都有可能。 或许是山上哪个新来的妖怪冲撞她了,或许是七月半,她体内的寒气又让她不舒服了。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感到无聊了。 所以才想起了他这个玩具。 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心脏像是在被人一片一片地撕扯一般。 虽然之前大小姐也总捉弄他,可从没有哪一次这么疼。 他甚至开始不着边际地想,也许大小姐这次是真的想杀了他。 在他身后,虞幼泱不断喘息着,终于从窒息的感觉中缓了过来,她冷眼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燕迟,若不是理智尚存,差点真的想就这么弄死他。 以后还要靠采补他续命。 这真是个令她恶心又无力的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从背后抱住了他。 燕迟浑身脱力,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滚开!” 虞幼泱没松手,嗓音轻柔:“燕迟哥哥,别动,你身上是被人种了锁心珠吧,我来帮你缓解。” 说着,她放缓了捏着小珠子的力道。 燕迟果真好受了许多,虽然心口还是丝丝泛着疼,却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剧烈。 “你……你知道锁心珠?” 他喘着气,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少女似乎因他的质问而有些紧张,“我知道。” 她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而且他身上的锁心珠在她抱过来的时候,真的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刚才的疼痛让他心有余悸,他没再动,任由她抱着自己,静静平复着呼吸。 长睫垂下,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虞幼泱本打算若他推开自己,就再催动锁心珠,没想到他这么老实,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狗都是这样的。 吃了痛才会长记性。 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让她舒服了不少,虞幼泱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小火炉子对她来说真是太好用了。 为彻底打消他的疑虑,她细声细语道:“之前家里抓到过一个妖怪,那妖怪身上就被种了锁心珠,家里人冥思苦想,才研究出了能缓解锁心珠的秘法。” 燕迟眸光微动,抬眼向她看过去,像在分辨她话中真假。 虞幼泱说的当然都是假的。 锁心珠是她爹爹明夷散人亲自做的法宝 5. 五合镇5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洞口被人下了禁制。 邪煞可以随意进出,人却只能进,不能出。 燕迟仔细查看一番,想要破除禁制,只能将鬼婴除去。 眼下他身上还有伤,碰见鬼婴,怕是九死一生。 他是个很惜命的人,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燕迟折回来,冷眼打量着洞内。 地上有几堆零散的白骨,看上去是人骨,角落里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一些小物件。 这个洞穴很深,他贴着墙壁,慢慢往里走。 虞幼泱忽然伸手拉住他。 燕迟耐着性子没把她甩开,他低下头,“怎么?” 少女的眼睛如黑琉璃般剔透,手指紧紧抓着他臂弯处的衣服。 他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道:“说。” “里面太黑了……我害怕……”虞幼泱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他的胳膊,“这样走可以吗?” 越往里阴气越重,既然他在身边,她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受这阴寒之气。 燕迟脑子里想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件事。 她的身体太软了,几乎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大小姐。 大小姐圈住他脖颈的手臂,还有落在他耳边难抑的喘息……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他只怔了片瞬,便毫不留情地把胳膊抽了出来。 然而那种被她抱住的感觉却残留着,他阴着脸用力在她刚刚碰过的地方搓了几下。 “害怕就留在这里。” 燕迟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尾音在这幽深山洞里回荡着。 “……” 虞幼泱表情有些古怪。 他是在对她发脾气吗? 还有他的动作,嫌弃她? 这可真是快把她气笑了。 她心里想了百八十个回到沧夷山上折磨他的法子,这才勉强平静下来。 区区一个炉鼎而已。 虞幼泱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懒得再理他,赌气走了几步去洞口呆着了。 反正这种程度的寒气也冻不死她,何苦作践自己看他脸色? 等他发现洞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会回来找她。 燕迟见她没再跟着自己,稍感意外,不过也只是冷笑一声便继续往洞里走了。 洞穴深处弥漫着一股腥臭味,燕迟用灵力探寻了一下,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刚要抬脚往更深处走去,又想起了还坐在洞口的虞幼泱。 心头忽然升起了烦躁。 刚醒来的时候他就想杀了她,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被鬼婴击中,还被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更何况就算她死了,计繁那个蠢货也只会以为是鬼婴做的,绝不会怪到他的头上。 可没想到她竟然能缓解他体内的锁心珠带来的疼痛。 她甚至还说她可以解开锁心珠。 燕迟早就偷偷打听过明夷散人,名声比最令人不齿的邪魔还要差上几分。 但即使如此,仙门百家仍在使用他做出的法器,足以看出此人在炼器一道上是何等登峰造极。 所以他根本不信她能解开。 可是……万一呢? 燕迟没再继续前进,准备折返回去找虞幼泱。 在洞口设下禁制的人修为绝对不低。 邪煞的洞口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针对人而设的禁制? 燕迟想起除煞时的异常。 一般邪煞身上的煞气绝不可能源源不断,除非这个邪煞是有人在供养。 这么想下去,死在洞里的人除了会是鬼婴掳来的之外,也有可能是那人专门用来喂养鬼婴的。 被人刻意养出的邪煞与自然形成的邪煞不同,人养的邪煞虽然成型快,但弱点也会很明显。 只要找到它的埋骨之处,再将其净化,邪煞自然也就被化去了。 “啊——” 不等他细想,洞口已经传来了虞幼泱的惊呼声,燕迟面色一变,急忙赶过去。 - 燕迟离开之后虞幼泱才算彻底感受到这个洞穴是有多冷。 为了灵光宝玉,她忍着体内的寒气离开了沧夷山,结果找到的灵光宝玉还有问题,还有她那个可恶的炉鼎,竟敢真的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如果是在沧夷山,她非把他吊起来打不可! 虞大小姐越想越气,不得不起身活动身子来让自己暖和一点,这么一走动就又踢到了地上的骨堆。 醒过来的时候就被这堆破骨头绊了一下,现在居然还敢绊她,气得她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踢反倒察觉出几分不对,她蹲下来看了几眼。 这里本来就是邪煞的老巢,阴气聚而不散,没想到这里居然还留有一点残魂。 虞幼泱冷得不行,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 她干脆点了一根香,袅袅细烟飘向残魂,等那魂体凝实一点之后,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算把燕迟给喊回来。 既然都已经搬出锁心珠这件事,她就不信燕迟会不管她。 虞幼泱喊得很干,没有什么感情。 喊完之后自己又觉得不满意,正想着要不要重新再喊一次的时候,洞里却传来了燕迟很明显的脚步声。 像她们修道之人脚步声都很轻,燕迟的脚步声明显,是因为洞穴会将微小的声音都放大,还有就是,他的伤真的有点重。 虞幼泱抬头,他正扶着石壁平复呼吸。 他眼底含着怒意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啊,小火炉子来得好快。 “没事你喊什么?” 他语气阴冷,看上去被她气得不轻。 看见他这样,虞幼泱的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她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角落,“我看见鬼了。” 燕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很淡的残魂,眼神一扫,又看见地上燃了一半的香。 虞幼泱小声解释道:“这里都是骷髅,我害怕,就点了一根香,然后就看见它了……” 燕迟冷冰冰道:“你在这里点香,当然能看见鬼。” 时间不对,场合不对,而且…… “你哪来的这种香?” 她天真道:“就是一个修士给我的呀,他说五合镇阴气森森,只要点了这根香,小鬼得了供奉,就不会来害我啦。” 虞幼泱这次没骗他,给她这根香的正是那天被她言语挑衅过的散修。 那散修真将她当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哄着她,把香送给了她。 她当时觉得好玩就收下了。 燕迟冷笑一声。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烦她。 这种香是聚魂香,于鬼怪是大补,点了之后 6. 五合镇6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一阵头晕目眩,虞幼泱睁开眼。 面前是一个豁口的矮墙,身体的主人正在试着爬上去。 这个视角很矮,她起初以为是一个人在蹲着,直到看见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才反应过来,这人现在还是一个孩子。 他费力踩着一块凸起的石头,爬了好一会,终于翻了上去。 入魂之后,她就像是被困在了他的身体里,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能被迫体会着他的五感。 墙的那边是一户人家的后院,虞幼泱借着他的眼睛打量着院子里。 地上都是血,正汩汩地往低处流。 土的颜色很深,应该是常年被血浸染所致,地上还能看见一点残渣,隐隐听见几声猪叫。 虞幼泱推测这应该是某个屠户的后院。 没一会,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布衣荆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妇人看见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婶娘!”孩子喊了她一声,语气颇为熟稔。 妇人走过来,给了他一小块饴糖。 “天天翻墙,小心你阿娘发现了,打你屁股。” 他把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说话的声音因为含着糖而变得含糊,“阿娘才不会知道哩!” 也许是六七岁的孩子对情绪比较敏锐,他直接问道:“婶娘,你不开心吗?” 妇人摇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又是一阵眩晕。 面前还是熟悉的矮墙,他爬了上去。 院中的场景发生了一点变化,地上除了血,还多了些发黄的枯叶。 看上去距离上次过了一段时间。 这一次,妇人坐在院中低低啜泣。 “婶娘,你怎么又哭了?” 妇人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神情有些恍惚。 她低声喃喃着,“魔障了……他一定是魔障了……” “婶娘?”男孩声音有些不安。 妇人转头看向他,嘴唇颤动,还不等她说什么,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脸上表情都跟着扭曲起来,“快走!” 她的声音因为着急而变得又尖又细,虞幼泱觉得自己膝盖一痛,然后一骨碌从矮墙上掉了回去。 这一跤摔得她屁股疼,脚腕也疼,让她这次的入魂体验感变得极差。 从小到大,她还不曾受过什么疼痛,不成想在这体验到了。 虞幼泱有些生气。 这入魂也没甚意思,日后再有这种事,她肯定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脚腕的疼痛让他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坐起身子揉脚。 被迫看见脏兮兮裤腿的虞幼泱心里又是一阵嫌弃。 矮墙那边,男人恼怒的声音清晰无比。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为什么又把它抱回来了?”妇人歇斯底里,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我真的受够你了!” 接着是一声脆响,妇人顿时没了声。 虞幼泱虽然没看见,但听出来这是巴掌声。 毕竟她可没少打燕迟,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男人怒不可遏,“你疯了不成!你险些害死他!我告诉你,再有下次,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又过了一会,只能听见女人压抑的哭声,“你才疯了……报应……都是报应……”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有点远,“别嚎了,快点进来给他喂奶!” 眼前泛起黑点,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虞幼泱这次做好了准备,不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能明显的感受到不适。 再次看见面前的矮墙,虞幼泱已经有些无语。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婶娘!”男孩趴在墙上,小声地呼喊着。 院子里的一团黑影动了动,锁链随之发出轻响。 妇人竟然被她丈夫锁在了院子里。 她形容枯槁,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男孩被吓到了,又从墙上跳了回去,他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阿娘!婶娘被叔叔锁起来了!我们快去救救她啊!” 被他抱住的女人声音很温柔,引导着他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隔日带着一篮子鸡蛋敲了敲隔壁的门。 屠户看见她还有些意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她进去了。 男孩紧紧跟着女人,他很害怕,一直没敢抬头,虞幼泱也就一直没看见屠户的相貌。 不过听二人谈话,好像两家人只是邻居的关系,屠户才搬过来没多久,两家并不相熟。 “嫂子,我家那口子最近疑神疑鬼的,麻烦你多劝劝她了。”屠户带着她进了后院,看见蜷缩在地上的妇人,似乎有点尴尬,“她精神不太好,我就只能这样了。” 男人将锁链解开,随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声称要去村口卖肉,先行离开了。 大人说话,都是会将小孩子赶到一边去的,男孩也被他阿娘赶到了屋外。 困在他身体里的虞幼泱别无他法,只能被迫看着他玩地上的蚂蚁。 过了一会,男孩觉得无聊,偷偷躲到了窗子下面。 “……全都是因为他杀业太重,我早劝过他改行,他一直不肯听……” 虞幼泱听了一会。 好像是妇人因为丈夫屠户的身份,一直想要劝他改行,但她丈夫从来只是推脱,并没有把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他竟然还把那个猪崽抱进屋里来养,白天抱着,晚上哄着,还亲自喂粥给它……人怎么能和猪同吃同住呢?昨个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将它扔回了猪圈里,谁知道他回来又对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将那个猪崽给接出去了……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竟有这样的事?”男孩阿娘安慰了她一会,道:“依我看,你家那口子是被迷了眼,不然哪能这样?正好这几天有位仙师在村子里歇脚,你等我去问问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虞幼泱若有所思。 这件事有许多诡异之处,不过这男孩的阿娘显然是对这位夫人生了怜悯心,见她凄惨,便毫不犹豫的站在她那一边,旁的也没再细问,一心认定了是屠户被妖物迷了心窍。 只可惜记忆只是记忆,虞幼泱无法看出他们究竟是谁被邪物缠了身。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等那位仙师一到,真相如 7. 五合镇7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虞幼泱恍惚片刻,总算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子,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头沉,手脚也沉,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燕迟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片刻。 寻常人入魂之后,绝不会只是头晕目眩这么简单。 “可探到鬼婴的埋骨之处了?” 虞幼泱恹恹地,“在五合镇东边的一颗大槐树下面。” 她疲累得很,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燕迟没犹豫,取出一张黄符,用灵力在上面写下: 镇东大槐树,净化尸骨,速去 写好之后,黄符化作一道光向洞外飞去。 洞里太脏,看来看去也就燕迟干净些。他一身红衣坐在那,背脊挺直,眉目一如既往地冷淡,尽管狼狈却气势依旧,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虞幼泱心生感慨,瞧他现在这副模样,任谁也无法将他和三年前跪在她脚下的人联系在一起吧? 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她没骨头一样靠了过去,没话找话。 “你这个符是用来联系那个小道士的?” 对于她,燕迟懒得废话,直接推开,兀自走到一旁闭眼打坐调息,顺便还在地上用灵力划了一道。 这种灵符最为消耗灵力,再加上他刚才又为虞幼泱施了入魂术,体内的灵力俨然所剩无几了。 此时若是鬼婴寻过来,那才是真的危险。 虞幼泱眨眨眼,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却碰到一个无形的灵障。 这是嫌她烦直接将她隔离在外面了? 虞幼泱是真的很累了,没力气和他计较,干脆也开始打坐调息。 - 自从二人被掳走之后,计繁就跟丢了魂一样。 那些散修见识了鬼婴的本事,谁也不愿意再留下来除煞,一个两个都退房离开了。 计繁拦在门口,红着眼睛求他们把人救回来。 “你这小子,那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合我们之力都无法伤那邪煞分毫,又谈何救你师兄出来?” 他们说的这些计繁都知道,却依旧固执地挡在门口不肯让开。 当日嘲讽过燕迟的散修幸灾乐祸道:“小子,这也怨不得我们,谁叫你师兄没本事?依我看,你也甭想着救人了,找几个捞尸人才是正经!” 言下之意便是人早就已经死透了。 计繁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说!我师兄有的是本事!他才不会死!” 那人抚掌大笑道:“好好好,你师兄本事通天,肯定早就从邪煞手中脱身了!不过他这么久没出现,不会是又爬上哪个女人的床了吧?”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虽说计繁素来对燕迟又敬又怕,感情并不深厚,可燕迟这次不仅顶着一身伤来寻他,更是间接性的因为他而被邪煞掳走,计繁心里说不出的愧疚悔恨,闻言简直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才好。 “不许你侮辱我师兄!”计繁悲愤至极,大叫了一声,什么道法仙术都被他统统忘到脑后,用力朝那人撞去。 那人猝不及防,竟还真被他撞了个趔趄,当即怒道:“你这混小子,非给你点颜色瞧瞧!” 计繁再如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无论是道法修为还是一身蛮力,都不是那人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在场有几位散修看不过去,这才将二人拉开。 那人对着他啐了一口,不屑道:“什么东西。” 计繁指着他,愤愤道:“你且留下名来。” 那人道:“告诉你又如何?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旗是也。” 说完便和众人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计繁来到江前,对着汹涌的江水抹泪。 小师兄受辱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不由得在心里直骂自己没本事。 他哭了一会又开始发呆,就在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远处一道光芒飞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是他们小阳山才有的灵符,上面的字迹计繁熟悉无比,他又哭又笑,小师兄果然没死! 傻笑了一会又想起了虞幼泱,不知道虞姑娘怎么样了,那邪煞那么厉害,恐怕就连小师兄也无能为力吧。 但愿虞姑娘也平安无事才好,还有小师兄,可千万别受什么伤。 这种灵符太耗灵力,以计繁的修为是一张符都发不出去的,即便他有心询问也是无法。 他缓了口气。 想太多也是无用,当务之急是办好小师兄交代的事。 - 不知过了多久,燕迟摆在身前的罗盘开始疯转。 他本就留神注意着身边,一有异动,立刻警惕地睁开眼,掌心一翻,冥光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虞幼泱也睁开了眼。 燕迟紧盯着洞口,看也没看她。 “去洞里躲好。” 虞幼泱磨磨蹭蹭地起身,并未深走,寻了个适合看戏的地方。 那鬼婴果然又来了,许是受过伤的原因,围绕在它身上的煞气消散了些,露出了它可怖的面貌:肿胀发紫的身体,肚皮外翻,隐约能看见内脏。 虞幼泱只看了一眼便恶心得不行,鬼婴往燕迟身上扑去,却被他身上忽然爆出的金光弹开。 作为和虞幼泱性命息息相关的炉鼎,明夷散人怎么可能没有给他保命的法宝? 不过再厉害的法宝也有限制,燕迟趁机用灵力催动,冥光飞出,在那鬼婴身上穿过。 鬼婴叫声凄厉,熟悉的阴风吹过,竟是又要故技重施,召活尸前来。 上次它在五合镇能那么快的召来活尸,是因为不远处有坟茔,显然这里偏僻了些,活尸便是赶来此处也要费些时间。 虞幼泱脚边的骨堆“咯楞咯楞”地响,似是想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一脚踩上去,碾得再发不出一点动静才作罢。 燕迟本不是这鬼婴的对手,但这鬼婴之前被虞幼泱那一下伤得太狠,双方竟不相上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虞幼泱只是冷眼看着,并未出手。 他那么不听话,活该吃点苦头。 鬼婴将他打得越惨她才越开心。 令她感到可惜的是,鬼婴的身形突然开始变淡。 看来是小蠢道士已经净化了它的尸骨,化去了它一身煞气。 燕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有机会定会牢牢抓住。当即便催动灵力,甩出数张符箓,手中冥光同时刺出, 8. 五合镇8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想到他背叛一事,虞幼泱决定恶心他到底。 反正他现在伤重在身,也奈何不了她。 她更加殷切,恨不得真能将他恶心吐了才好。 “还是我扶着你吧,这样能走得快一点,免得过会天黑,不知道又会蹦出什么东西来。” 她硬是扯着他快走了几步,正在疑惑他怎么没说话的时候,只听燕迟闷哼一声,似是终于经受不住她折腾,昏了过去。 虞幼泱:“……” 她无语地接住他。 能不能再没用一点? 这回可好,她本想着折磨一下燕迟,现在自食恶果,被折磨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虞幼泱不得不将燕迟背在身上,一点一点往山下走。 她心中忿忿,也就没发现燕迟还睁了下眼。 入目是少女白嫩小巧的耳垂,坠着颗黛蓝色的琉璃珠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年幼时流浪于市井乡野,每天除了要找食物,还要防着成为别人的食物,因此即使是昏睡过去,身体也留着几分警惕。 睡着之后会发生很多可怕的事。 比如会被饿了好几天的大狗撕咬、会被不知什么人绑走卖掉…… 但……被人背着,还从未有过。 他嘴唇微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彻底昏死过去。 山路难行,天黑之后更加不好走。 燕迟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还比她高出不少,虞幼泱背着他走了一段,心里越想越气,干脆把他扔在了树边。 怎么她下次山,反倒成了来伺候他的了?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把他强行弄醒的时候,却隐约听见了呼喊声。 她凝神细听,寻了个高处往下眺望。 这一瞧总算又露出笑颜,只见远处有一队火光正在慢慢移动,虞幼泱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灰尘,抬脚往火光的方向找去。 离近了些,虞幼泱听出他们喊的是“青奴”二字,一声叠一声地喊。 她停在一处高一些的断坡上,朝下面喊:“喂!你们在找人吗?可不可以来帮帮我呀?” 此行上山的都是男人,她声音清脆,在一众大粗嗓门中格外突出,引得不少人往她的方向看。 月光稀薄,又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大半,除了火把照亮的这一小片,哪里都看不见。 有个身量高的走过来,举高了火把,虞幼泱配合地蹲下,长发也从耳畔滑落,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如仙似妖的一张脸。 雪肤樱唇,嘴角微微翘起。 那举把的是位年青人,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水灵的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虞幼泱对着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我瞧你就不错,愿不愿意帮我的忙?” 这人瞧着人高马大的,让他来背燕迟肯定没问题。 年青人怔怔看着她,“好——” 话还没说完,被同行的一位大爷狠狠拍了下后脑勺。 大爷竖起眉毛,“好什么好,你知道她是人是鬼吗就瞎答应?” 那年青人被吓了个激灵。 也是,这深山老林,半夜三更,哪来这么一位绝色少女? 他抖了下身子,支支吾吾:“姑娘还是去找别人吧。” 又一次被人当做鬼的虞幼泱十分不满,她一生气,姿容竟瞧着更艳了些。 那年青人看着又是一呆。 “我说你这老头怎么回事……算了算了,你老眼昏花,我不和你计较,”她伸手对着人群遥遥一指,“你们不是有眼睛好的吗?去叫他来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人。” 被指到的也是位青年,穿着身蓝色长袍,气度温文尔雅。 他名为陈枕书,是一位修士,自小修的便是天眼,自从三个月前开眼之后便要去武威,找本家进修。 陈枕书见她指着自己,心里略惊了一下。 虽说他修的是天眼,但寻常人只从外貌来看,绝对看不出他有何不同,这位姑娘又是怎么认定他“眼睛好”的呢? 陈枕书犹豫着走过来,手里的罗盘未有变化。 他道:“刘叔,她是人。” 虞幼泱哼了一声,“这下你们可以帮我了吧?” 被唤作“刘叔”的老头还在犹疑,怎么也不信大半夜山上会凭空出现一位天仙般的妙龄少女。 可这位姓陈的修士来自一个声名赫赫的修仙家族,他怕得罪他,也不敢出言质问。 而其他的几个年青人显然没有顾虑,一听虞幼泱是人,凑过来问,“不知姑娘有什么事要帮?” 虞幼泱把除煞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道:“现在他伤重昏迷,希望你们能帮我把他带下山去。” 众人一听,心里的那点怀疑彻底消散,忙撸起袖子爬上断破。 虞幼泱领着几人往回走,却见原本应该躺在树下的燕迟不见了身影。 怎么回事? 这附近应该没有能带走他的邪煞才对啊。 这么想着,燕迟从一旁的杂草后面出来。 虞幼泱听见声音,转过身,有点意外。 “咦?你醒啦。” 燕迟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从几位村民上扫过,在陈枕书身上停了片刻,又移回到虞幼泱身上。 他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她,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这才四处找寻。 她出了事,谁来为他解开锁心珠? 他目光一沉,冷声道:“你乱跑什么?” 虞幼泱:“?” 刚醒过来就对着她发疯? 陈枕书温声道:“道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互相照应。” 他看出燕迟并非什么好相与之人,因此并未直言前来帮他,反倒说互相照应。 燕迟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明白以他目前的状况,很难带着虞幼泱走出这里。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如此时辰,你们上山来又是所为何事?” 他态度算不上好,几个村民面面相觑。 他们也算是来帮他,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言语中还将他们认成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让他们听着很不舒服。 不过他们已经见怪不怪,时人推崇求仙问道,修士们自命不凡,多得是高傲之人,像陈枕书这种秉性温良的人才是少数。 燕迟这么一问,又让陈枕书看出他是个谨慎多疑之人。 他解释道:“在下途经此地,听闻村中有一小儿得了离魂之症,才带着诸位上山寻魂。” 他腰上挂着拿着紫檀八宝葫芦,确实是用作收魂的法宝。 燕迟没再多问。 虞幼泱有心想见识一下她只在书上才看见过的天眼,便催促道:“那我们就快点上山吧。” 以燕迟目前的状态自然是无法跟着一起上山的,他看着兴致勃勃的虞幼泱,“你也去?” 她点点头,“对啊!顺便见识一下陈仙师的本领。” 陈枕书听了这话,踟躇道:“我学艺不精,恐怕会让姑娘失望。” 有个村民抢着说道:“陈仙师可是来自名门大族的仙师!是名门子弟,可了不起呢!” 说着有意无意 9. 五合镇9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忍不住看向队伍里唯一的修士,“陈仙师,这可怎么办?” 虞幼泱见过了天眼,现在兴致缺缺。 “还能怎么办?等到天亮自然就好了。” 陈枕书却不太赞同。 生魂离体太久,轻则魂魄不稳,重则痴傻呆愣,还是尽快回去为妙。 可他本就才开眼没多久,若是一日之内连开两次天眼…… 然而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周围又渐渐起了浓雾。 所谓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 他们一行人进山太久,已经被盯上了。 白雾将他们围住,慢慢聚拢。 众人举着火把凑到一起,陈枕书面容严肃,身体紧绷着。 “姑娘,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会保护你的。”说话的正是之前举把看她的那名青年。 虞幼泱抿唇一笑,“谢谢你呀。” 然而这时,雾中又传来了女子的哭声,众人瞪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可除了雾,什么也看不清。 有一人忽然激动出声,“巧儿,是你吗?” 女子哭道:“常安哥,是我,我见你们迟迟没有下山,心中放不下,这才上来寻你们,谁知道雾太大,瞧不见路,竟然不甚崴了脚。常安哥,你快来救救我。” 巧儿是他的未婚妻,俩人下月便要成亲了。 常安红着眼,就要进雾里去,又被另外几人合力拉住。 “常安!冷静点!巧儿怎么会这个时候独自上山呢?万一你中了它的计,那山下真正的巧儿怎么办?”刘叔苦口婆心,他毕竟阅历大,劝人总能说到点子上,其他人也附和着。 可雾里的“巧儿”又哭道:“常安哥,我就是巧儿啊,我好怕,你快来救我。” 她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山林中回荡着,有人忍不住搓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如果真是巧儿该怎么办?我以后岂不是要后悔死!”常安喘着粗气,扒着陈枕书的胳膊,急急问道:“陈仙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枕书心知这雾中的女子十有八九不是人,可万一呢? 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妖精邪煞。 常安见他犹豫,更加激动,“您也觉得她是人对不对?” 说着,他目光落到了虞幼泱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出来的时候不也被刘叔说是鬼吗? 雾里那个万一就是巧儿呢? 自从遇到鬼打墙,陈枕书手里的罗盘就已经转个不停,没有办法像分辨虞幼泱那样去分辨这位巧儿。 虞幼泱被他们吵得烦了,直接道:“你们安静点!” 她看向雾里,脆声问道:“你既然刚从山下上来,那可看见我那位好哥哥了?就是穿着红衣服的那位。” 巧儿回道:“自然看见了。”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她又补充道:“他受伤很重,正坐在树下休息呢。” 虞幼泱若有所思。 她既然知道燕迟受了伤,那定然是见过燕迟了。 以燕迟的修为不可能没发现她。 常安一听她的说辞,心里更确定了几分。 巧儿突然惨叫一声,“常安哥!有蛇!快来救我!” 常安被她叫得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当即不管不顾,用力挣扎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害怕,我不怪你们!就算那是个假巧儿我常安也认了!我赌不起!” 他甚至开始跪下哀求:“求求你们,让我去吧!” 他一番话发自肺腑,闻者莫不动容,就连虞幼泱都恍惚一下。 她有些出神。 这情情爱爱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吗? 明知道九死一生,却还是让人甘愿前往,哪怕死了也不后悔。 对于书中的情爱故事,她向来嗤之以鼻,如今瞧见了常安卑微的样子,心中难得被触动。 她杀不了燕迟,打他欺负他也觉得不解恨,那些伤过个一段时间就好了,什么都留不下。 燕迟现在保着她的命,不就是为了让她给他解锁心珠吗? 可见他早就想脱离她和她爹爹的掌控了,背叛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梦中爹爹死去时的模样,不断和燕迟得了修为后飞升时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来回交替,虞幼泱呼吸都急促起来。 杀人要诛心! 燕迟没少在她面前跪下过,可那些都不是真心实意的。 倘若他也能像这个常安一样,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然后为了她甘愿赴死…… 真是想想就让人痛快! 众人听了常安的话,桎梏住他的手臂松了松,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拦他。 这么一愣神,常安挣脱开,冲进了雾里,瞬间没了声息。 他冲得太快,连陈枕书都没来得及拦。 刘叔忍不住喊:“常安!你怎么样了?那是巧儿吗?” 过了片刻,常安的声音传来,只是略有沉闷。 “是她,刘叔,是巧儿。这里蛇太多了,快来帮帮我们。” 众人神色松动,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那雾里的真是巧儿? 虞幼泱自认为想出了一个折磨燕迟的绝妙方法,心情更好,决定帮助一下这个为她提供了灵感的常安。 她笑道:“老头,我说你老眼昏花你还不肯认,你瞧仔细了,这哪是什么白雾,分明是蛛丝!” 她抢过一人手里的火把,手臂一扬,径直扔进了雾里。 果然,沾了火星的“白雾”一下散开,雾里的“巧儿”惊呼一声,露出了她的面貌。 众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个人首蛛身的蜘蛛精! 而在她巨大细长的蜘蛛腿边,赫然躺着一个还在扭动的人茧。 “常安!”刘叔急得喊出声,“陈仙师,你快想想办法!” 陈枕书也急。 他虽然是仙门弟子,但他开的天眼辅助性更大,面前的这个蜘蛛精既然已能口吐人言,说明至少有了五百年的道行,又如何是他能应对的? 蜘蛛精上半个人身扭动着,她伏低身子,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下方各有三道妖纹,便是她的另外三对眼睛了。 她对陈枕书颇为忌惮,不敢贸然出手,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几人。 她盯着虞幼泱,“你竟敢坏我好事!” 语调怪异,令人生怖。 若不是虞幼泱,另外几人多半也会冲进来,进到她的蜘蛛雾中。 虞幼泱奇道:“分明是你自己贪心胃口大,得了一个还不够,想把剩下这些人也骗了去,怎地怪在我身上。” 说着,她拍了下陈枕书的肩,“喂!你还不快看看她的罩门在哪?” 可看见了又如何? 陈枕书面露难色。 他们这些人,恐怕没人能够近这妖怪的身。 若不开天眼,他拼尽灵力殊死一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下几人。 10. 五合镇10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此行虽然状况百出,但好在有惊无险,一行人总算平平安安地到了山下。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燕迟身上又有伤,只能在村中借宿一晚。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虞幼泱才磨蹭着起床。 她住的是青奴的家,从房间里出来,正看见陈枕书为青奴把脉。 陈枕书坐姿端正,足见其教养良好。片刻后,他温声道:“已无大碍。” 他取出一张符纸,引燃后将符灰用兑进水里。 “把这杯符水让他喝下,最近可以多让他喝点猪心枣仁汤,有助于稳固神魂。” 青奴的母亲一一应下。 虞幼泱看了眼他用纱布蒙着的眼睛,好奇问道:“你的眼睛多久才能好?” 陈枕书听见她的声音才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愣了一下便答道:“一旬左右。” 那还是蛮久的。 看来这天眼虽然厉害,限制也很多。 虞幼泱点点头,完全忽略对方现在看不见这件事。 她坐在一边,刚准备给自己倒碗水喝,发现那大碗碗沿粗糙不说,还有不少豁口,又嫌弃地把水壶放了回去。 陈枕书没听见她回话,尴尬之余虚心请教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昨晚的浓雾其实是蛛丝的?” 虞幼泱多看了他一眼。 “很简单啊,昨晚的雾虽然很浓,却始终不敢靠我们太近。而且你不觉得那片密林太安静了吗?连点虫声都听不见。” 这种小伎俩她在沧夷山上见得多了。 陈枕书:“只这两点?” “这只是最明显的两点,山雾轻盈飘逸,随风而动,你再想想昨晚的雾,会动吗?假的就是假的,她不过是仗着天黑才敢出来骗人,那些个蜘蛛精都是这样的,先用蛛雾让人自乱阵脚,再利用亲近之人的声音引人入雾,人一旦进去便会被蛛雾缠住口鼻,话都说不出来的。”虞幼泱说着,又歪头疑惑道:“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惭愧,只是觉得怪异,却不知怪在何处。”他郑重道:“姑娘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真是受教了。” 这难道不是基本的常识吗? 若不是见他神情认真,虞幼泱简直以为他是在调侃自己。 她稀罕道:“莫非你们都只会在书本上学东西不成?这种妖物可不算少见。” 陈枕书被臊得面红耳赤。 其他家族他不知道,不过像他的家族,分家都指望着将更有天分的弟子送去本家,好让自己能在本家的分量更重些。他所在的不过是本家最不起眼的一个分支,他因为有些天分而被族中十分看重,除妖除煞这种危险的事自然很少让他参与。 说到天分,他记得陈氏本家嫡系有位公子,十五岁便开了天眼,那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当代天骄。 还有他昨晚遇见的那位红衣青年,他开眼后还从未见过气运如此强盛的人,不仅如此,修为也十分了得,可见修真界果然卧虎藏龙,他的那点天分实在不值一提。 刘叔知道她醒了之后,果然如昨晚所说,特意赶过来上门道谢,还带了东西过来。 虞幼泱把篮子上的布掀开一看,里面是红彤彤圆润润的小山枣,看着分外可口。 “如今正是吃山枣的季节,这是我今早上山现摘的,可新鲜!”他见虞幼泱穿得好,猜她身上定是不缺银钱的,就干脆摘了山枣给她送来。 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拿这个当零嘴吃。 她葱白的指尖捏起一个瞧了瞧,上面还挂着水珠,应该是才洗干净没多久。 她放进嘴里尝了一个,先是酸得她眯了下眼睛,随后嘴里才尝出甜味。 酸酸甜甜的,吃着不比沧夷山上的山枣差。 她看了眼他领口上还没干透的汗渍,揶揄了一句,“您还敢上山去呢。” 刘叔连连摆手,“哪敢!只在山脚下转了转。” 想到昨晚上的事,他现在还心有余悸,简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还有常安,巧儿听说了之后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陈仙师,那山上的妖物不会下山吧?” 陈枕书想了想,“不如这样,我给你们布下个法阵,也好叫大家安心些,只是免不了要多叨扰几日了。” 刘叔大喜过望,差点又跪地上给他磕头。 能有修士为他们村子布法阵,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接下来陈枕书问起了村子的布局,虞幼泱听着无趣,干脆挎着小篮子去找燕迟了。 村里孩子不少,嬉笑着凑在一起追逐打闹,有个还在虞幼泱面前摔了一跤。 这孩子身上脏兮兮的,虞幼泱撇了下嘴,她才不要去扶。 小孩没哭没闹,嘿咻嘿咻自己爬了起来,黑乎乎的小胖手抓住她闪着银光的雪青色裙摆。 虞幼泱:“……” 小孩大叫,“快来看呐,我抓住仙女姐姐啦!” 虞幼泱:“……” 她看了眼孩子额头上明显的青黑色手印。 这是被鬼摸了头,会霉运缠身的。 她弯下腰,手指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下,青黑色顿时消失不见。小孩只觉得这两天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呆呆看着虞幼泱,“仙女姐姐摸我头了……” “好啦,”她嫌弃地将小孩踢开,力道很轻,“少去偏僻的地方,你这样的小孩骨头脆,吃起来最香了。” 她吓唬人的时候阴恻恻的,小孩哭着跑远了。 唉,真不禁逗。 村子不大,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燕迟昨晚住在哪。 虞幼泱慢悠悠地过去,屋子里外围了不少人,全都是听了常安的事过来探望的。 她一出现,人群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毫不避讳众人探究的目光,直接进了燕迟的房间。 他正在床上打坐。 容貌俊逸,因面色苍白而显得有几分无害。 不等她凑上前,燕迟已经睁开了眼。 虞幼泱收回已经探过去的半个身子,捏了个山枣喂到他嘴边,“吃么?” 燕迟拍开她的手,山枣滚落到了地上。 他又像之前那样,抬手在地上划了一道,透明的灵障隔在二人之间,随后继续闭眼打坐。 11. 两不疑1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连着赶了六天路,两人这才终于到了小阳山山下。 小阳山是座很普通的山,说它钟灵毓秀都有些言过其实,比起沧夷山可差远了。 虞幼泱跟着燕迟上山,绕来绕去总算到了一座道观。 只不过…… 这道观也太破了点吧。 虞幼泱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往里走,来到大殿,只看见一个醉酒的道士躺在地上。 燕迟恭敬行礼,“师父。” 虞幼泱愕然。 这老道士竟然就是一阳道人? 完全看不出一点隐士高人的样子,反倒其貌不扬,身材矮胖,好像和寻常人无甚区别。 一阳道人听见声音,总算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看的不是燕迟,而是虞幼泱。 他站起来,手在衣襟上抹了抹,笑道:“好水灵的女娃娃,快过来让我看看。” 一阳道人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掌心,沉吟片刻,突然看向还站在一边的燕迟。 “你怎么还杵在这,道观这么脏看不出来吗?还不快去打扫?” 没有对他此行除煞的慰问,也没有半点的关心。 “是。” 燕迟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转身离开。 “……” 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很满意燕迟这个徒弟,是错觉吗? 当初她不同意爹爹收燕迟作弟子,爹爹可是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呢。 一阳道人拉着她在一旁坐下,面庞因为喝过酒而变得红润。 “孩子,你本不该下山,是不是得了什么机缘?” 她瞪大眼睛,“伯伯,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一阳道人得意地捋了下胡须,“我只需掐指算上那么一算,自然就知道了。” 虞幼泱笑逐颜开,如此本领,定能帮她解决问题。 “是得了那么点机缘,”她把灵光宝玉拿出来递给他,“伯伯您看,我此行下山就是为了它,只是它里面还有一个魂灵,无法为我所用。” 一阳道人拿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孩子,此物与你无缘,它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现世,还是将它放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吧。” 虞幼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执拗道:“怎么无缘?它在我手里就是和我有缘!” 一阳道人还是摇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何必强求?” 虞幼泱气急败坏,“什么定数?什么强求?倘若真有定数,这块玉还会在我手里吗?” 她也不再隐瞒,“这块玉和我的性命息息相关,我想活着,想让我爹爹也活着,这难道也不可以吗?” 她出言激道:“蝼蚁尚且求生,就算您不帮我,我也绝不会放弃。只可惜我爹爹看错了人,天有定数,人有变数,修士不就是与天相争?他从不信天命,没想到您却如此胆小!” 一阳道人哼笑一生,“鬼丫头,如此明显的激将法也敢用出来丢人。” 虞幼泱被点破也面不改色,“您就说好不好用吧?” “好用!”一阳道人哈哈大笑,“道爷我就吃你这一套!” 也罢,天有定数,人有变数,就让他帮她这一次,看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他起身往外走,回头瞧她一眼,“还不快快跟上?” 虞幼泱大喜,连忙跟在他身后。 画好阵法之后,一阳道人将自己的拂尘取来,面前摆好一个罗盘。 他结了几个手印,嘴里念着咒语。 这是他独创的道术,名为三问,之前燕迟用的问魂术便是他从此术上改良而来。 所谓三问,乃问天、问地、问万物。 施术者需心思沉静,几个弟子里,他只教给了四徒弟陈少微。 灵光宝玉发出耀眼的光芒,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 虞幼泱觉得新奇,仔细看了眼罗盘。 这罗盘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罗盘,上面刻着天干地支,另外有阴阳二字。 一阳道人问道:“尔是何人?” 指针只是轻轻晃了晃,并未转动。 一阳道人沉吟片刻,又问:“年岁几何?” 这次指针开始转动,虞幼泱在一旁算了一下,应该是十八岁。 一阳道人继续:“死在何处?” 这一回指针转动的很是复杂,停顿较多,虞幼泱是看不明白了,只看见一阳道人面上明显惊讶的神色。 她心里着急,却不敢出声询问。 这道术她没见过,怕自己贸然出声会打扰到他。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一阳道人这才停下来,灵光宝玉重新落回到虞幼泱的手里。 “伯伯,怎么样?” 一阳道人面色有些凝重,他道:“孩子,这是个生魂。” 虞幼泱一愣,这怎么可能? 生魂是活人的魂魄,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没死。 可且不提这生魂何时进入的灵光宝玉中,光是这灵光宝玉在她手里就已经有了八天之久,什么人的生魂能够离体这么长时间? 之前的青奴生魂离体了只有一天,陈枕书就已经冒着危险,当夜上山寻找,这玉里的生魂离体这么久,早就应该消散了才是。 除非……这个生魂的主人也是仙门中人,或者就是有人为他的身体施了秘法,否则绝无可能。 虞幼泱原本想着问清之后,了却魂灵的心愿,送其超度,可既然是生魂就麻烦了。 想要送走生魂,必须找到它原来的身体,令其魂魄归位,灵光宝玉才能为她所有。 “那不知道它是什么人?”虞幼泱急巴巴地问。 一阳道人叹息着摇头,“难就难在这里,此人一问三不知,像是记忆有损啊。” 虞幼泱:“……” 她面色有些难看。 本以为灵光宝玉到手已经万事大吉,没想到却是这样一波三折。 老天难道是在捉弄她不成? 一阳道人宽慰道:“孩子,你也别急,它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还记得自己家在西河,你只需去西河寻找就好。生魂离体并非小事,只要有心查问,总能找到消息。” 虞幼泱面色稍缓。 天越不遂她愿,她越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出来。 “……西河?” 一阳道人点头,“对,西河,年龄是十八岁上下。” 虞幼泱点头,诚心实意地行礼道谢,“多谢伯伯。” 一阳道人叹息一声,“好孩子,你这几日便先在观中歇下,等我为你算上一卦,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他愿意帮忙虞幼泱已是十分感激,没想到还愿意为她算卦。 她心里明白,自己此行已是逆天而行,要算此卦,恐怕会折进不少修为寿数。 她嘴唇颤动,讷讷道:“伯伯……” 她不该 12. 两不疑2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一阳道人安排好之后转身便要回房,计繁直接扑过去抱住他,大喊:“师父!徒儿不要你死!徒儿舍不得你!” 一阳道人:“……” 他看上去像是要死了吗? 他没好气地拍开他,“去去去!在这咒你师父呢?再说有你们这些个不争气的徒弟,我就算死了也能被你们气活!” 计繁一抽一抽地,“真的吗?您不会死?” 一阳道人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计繁揉揉头,小声嘟囔,“那您刚才说那些话跟交代遗言似的……” 一阳道人被气得连说了好几句童言无忌,“为师是要闭关!此次西河之行,你们几个师兄弟一定要守望相助,遇事不可莽撞,有商有量,知道了吗?” 计繁红着眼睛点头。 一阳道人看向燕迟,“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性子独,也最有主意了。这样,只要最后你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我就把你一直想学的那套仙法传给你。” 燕迟神情微变,这才点头,“弟子记住了。” 一阳道人不再说话,深深看他一眼,回了房间。 - 西河很远,少说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计繁毕竟年纪小,对于这次出行没什么概念,还当是去玩。虽然很舍不得离开道观,但还是兴高采烈地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燕迟也跟着回了房间,没一会,虞幼泱的灵犀玉简有了反应。 她找了间空殿,手中一转,一根碧绿色晶莹剔透的玉简浮在空中。 “问大小姐安,师父命我前往西河,特来请示。” 虞幼泱挑眉。 她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西河一去就要好几个月,她至少三个月就会采补他一次,燕迟当然会来请示她。 “允。” 她叹口气。 采补这件事,还真是麻烦。 离开了沧夷山的阵法,她体内的寒气总是蠢蠢欲动,只有在离燕迟近一些的时候才能平息片刻。 照这样下去,怕是不出一月就要…… 还有灵光宝玉,此次西河之行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艰辛等着她。 但愿一切能够顺利。 怀揣着美好期许的虞幼泱和师兄弟两个下了小阳山。 八月初,微风中夹杂了几丝寒意,虞幼泱很快又变得病恹恹的。 她换回了厚重的狐裘,娇小的身躯被裹在里面,领口处特意做了红宝石的扣子,扣上之后,精致小巧的下巴便会隐在温暖的白色狐狸毛里。 才八月而已,她这样的装扮过于惹眼。 当然,就算没有这件厚重的狐裘,她出众的容貌也会引来不少目光。 不过人们在看见她那张欺霜赛雪的脸时,好奇又转变成了同情—— 她看上去好像病得随时会死掉一样。 她脸色实在太差,计繁问起,便只推脱是不小心染了风寒。 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似乎也带走了她的生机,她的脸色格外苍白,领口处那颗鲜红的宝石成了她身上最亮眼的颜色。 虞幼泱掩唇咳了几声,勒马停下。 白日还好些,太阳落山之后更冷,她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燕迟拧眉看她。 “一个时辰的路你歇了三次。” 虞幼泱“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玉白色的面庞上,一双乌黑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看上去分外可怜。 “我真的很累。” 她坐在马上,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下马。 燕迟不为所动,心肠比风雪里的石头还要冷。 “不想在野外露宿就快走。” 而且既然是风寒,露宿只会更加严重。 可惜虞幼泱并不领情,她干脆赌气下马,“我不管,反正我是骑不了马了。” 燕迟拿她没办法,冷着脸看向计繁。 “你,载她一起走。” “啊?”计繁表情极为夸张,“不不不不!小师兄,我是个半吊子,自己骑还害怕呢,哪能带着虞姑娘一起?” 而且虞姑娘现在看上去那么脆弱,他都怕自己一不小心能把她摔死。 总之绝对不行! 燕迟:“……” 这两个废物! 他只好驱马来到虞幼泱身边,俯身将她拦腰抱到马上。 目的达成,虞幼泱侧身坐好,乖巧窝在他身前,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舒服地叹了一声。 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燕迟哥哥,你对我真好。” “闭嘴。”七分冷漠三分咬牙切齿。 一旁的计繁却已经被惊得瞪圆了眼睛。 小师兄不是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吗? 恍惚之中,他联想到当初从陈枕书那里打听来的情况: 当时燕迟身受重伤,可是虞姑娘却活蹦乱跳地,一点伤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被鬼婴掳去之后,小师兄将她保护得很好! 计繁精神大振,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燕迟抬手将她的兜帽扣在头上,双腿一夹,骑马快速冲了出去。 视线被遮挡,虞幼泱抬手想调整一下兜帽,燕迟的手将她牢牢摁住。 “别乱动。”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虞幼泱觉得耳朵都有些麻酥酥的。 带着她,燕迟骑得更快,计繁骑术不精,还要多带着虞幼泱空出来的那匹马,费力地跟在后面。 天色渐黑,虞幼泱动了一下,兜帽上的狐狸毛划过燕迟的脖颈。 有点痒。 他微微扬起下巴避开,沉着脸,语气不善,“又怎么了?” 虞幼泱小声,“腿麻了。” 燕迟停都没停,“忍着。” “……” 就这么又赶了半刻钟的路,才终于赶在关城门前到了丹阳城。 作为一个盛名已久的都城,即使到了戌正时刻,城内也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燕迟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第二天,虞幼泱早早地起了床。 “虞姑娘,”计繁看见她愣了一下,“你起得好早,身体好些了吗?” 她随意往楼下看了一眼,没看见有穿红衣服的人。 “燕迟呢?” 她和他的房间是挨着的,他一走,她没一会就被冷醒了。 计繁扶着她到大堂背风的地方坐下,喊来店员点菜。 “小师 13. 两不疑3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宁府在丹阳城名声不小,问一个人,十个人都过来指路。 这几天也有不少得病的人直接来宁府找大夫看,门房依例为三人登记,在听见计繁说自己来自小阳山之后,略显诧异,还认真看了几眼他身上的青灰色道袍。 “敢问陈少微陈仙师是几位的什么人?” 计繁惊喜道:“正是我师兄!莫非他也来到过宁府吗?” 门房点点头,“还请几位稍等片刻。” 片刻后,管家将几人迎进府中,一路上亭台楼阁、石林山水,清幽雅致,分外巧妙。 “原来是陈仙师的师弟,几位仙师请在此处用些茶点,老爷随后就到。”他将几人引进接客的厅中,桌上备好了茶水点心。 点心很是精巧,虞幼泱捏起一个尝了尝,味道差强人意。 计繁话多,憋不住。 他这些天和燕迟同吃同住,自认为和小师兄的关系已经是突飞猛进的发展,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怕他了。 “小师兄,没想到四师兄还来到过宁府,不过他怎么不在宁府等着我们,还出了丹阳城,也不知是有什么样的急事。” 燕迟懒得理他,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 候在一旁的管家笑着解释道:“仙师有所不知,丹阳附近多山脉,最近有一处山路上频频出事,手段残忍。”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朝虞幼泱的方向看了一眼,许是顾忌她是个姑娘,将此处略略带过,“陈仙师听说后疑心是妖邪作祟,才去查看的。” 虞幼泱根本就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盘子里的几样糕点也就凤梨酥还合她的胃口,也不管会不会失礼,将盘里的凤梨酥挑着吃了。 可一盘里的凤梨酥也就那么四五个,吃完之后她尤嫌不够,索性将自己的盘子和燕迟的调换一下,再吃他盘子里的。 反正他那盘糕点也没动过,她也就不嫌弃他。 燕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计繁看她那么喜欢吃凤梨酥,自己没忍住也尝了一个。 外皮松酥化口,凤梨的内馅酸酸甜甜,不会让人觉得腻,果然十分好吃。 他怕虞幼泱没吃够,还要吃自己的这盘,没敢再动里面的凤梨酥,见虞幼泱吃腻了停下,才又把盘子里的凤梨酥吃了。 没一会,一位身着绸缎,体型富态的中年人走过来,他眼下青黑,看上去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虽然如此,言谈举止却没有任何失礼之处,态度十分恭敬:“几位既然是陈仙师的师弟,用什么缺什么只管开口。” 等燕迟表明来意后,宁老爷立刻派人请了几位大夫过来。 虞幼泱配合的伸出手。 肌肤白嫩,手腕处青紫色的血管明显。 几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气虚体寒,需要慢慢调养。 宁老爷见状,道:“几位仙师不如留在这里,鄙人已经派人去城门口守着,等陈仙师回来,定会第一时间相告。” “好啊!” 她应下后才想起还要问一下燕迟的意见,扭头去看他,“留在这嘛?” 尾音扬起,虽是问询却更像撒娇。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动了一下。 真是听着就让人心烦。 “嗯。” 入夜,燕迟收到了陈少微的灵符: 城南桃花岭,速来。 字迹潦草,写符之人似乎很急。 燕迟盯着灵符看了片刻,起身穿衣,出门时脚步顿了顿,身子一转,去了虞幼泱的门前。 房间里没有烛光,应该是已经睡了。 他敲了敲门。 应虞幼泱的要求,府里单独给她的房间烧了地龙,她一打开门,暖气扑了他满脸。 她首饰都卸了,外面只披了层蝉翼般的轻纱,月光透过,连胸前小衣上的绣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抬手揉揉眼睛,柔顺的乌发随着动作垂落在胸前,看上去丝毫没有防备。 “什么事啊?” 燕迟拧眉,黑着脸把她推进房间,自己也跟进来,然后转身关好门。 有事不能快点说吗? 虞幼泱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满脸不高兴,“干什么呀?” 她才睡没一会,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他冷笑,“你夜里就这么见人?” 大晚上过来就是对她发脾气的? 她已经有些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见她根本不当回事,燕迟心里更是一阵没由来的烦躁,然而眼下委实不是说教的好时候。 他平复片刻,“我要出去一趟,你和计繁暂且留在这里。” “出去?”她显然有些不乐意,“不能带我一起吗?” “不能。”他不容置喙道:“你留在府上养病,我会尽快回来。”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颗小珠子,黄豆大小,明红色,很透亮。 他拿出来,却没说是什么。 “这个你收好。” 但虞幼泱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爹爹做给燕迟的保命法宝,是一个级别很高的仙器。 没记错的话,他身上应该就只有这么一个保命的法宝。 她身上这样的法宝很多,没接,只是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 小红珠在他掌心滚了几下。 “太小了吧,万一被我弄丢了怎么办?”她抬头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燕迟面无表情。 多事。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把它戴在身上。 然而他只是刚起了个念头,还没有想好让她戴在哪,手里的小红珠已经受主人心念所动,化作红光消失。 他一怔,下意识看向她的耳垂 ——果然多了颗红玉般剔透的珠子。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抬手摸了一下。 “咦,是变成耳铛了么?” 虞幼泱跑去照了下镜子,竟然意外的还不错。 她撩起耳畔的鬓发,不经意露出总是藏在狐裘下脆弱的脖颈,侧过头问他,“好看么?” “……” 当然是好看的,就像白玉糕上面放了颗红樱桃。 可燕迟的脸色很难看。 “我走了。” 硬邦邦留下一句话后,他转身离开。 走得飞快,眨眼不见了踪迹。 虞幼泱:“……?” 行吧。 - 既然留在了宁府,就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宁深的事。府里的人提起宁深少爷无不惋惜,有的说宁深少爷年纪轻轻,真是天妒英才;有的说宁老爷矜贫救厄,老天真是不开眼。 虞幼泱听着好奇,“究竟是什么病?” 计繁喜欢八卦,入府没半天就打听好 14. 两不疑4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可惜有的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临近傍晚,虞幼泱和计繁用完晚膳后回借住的院子,还不等靠近,便听见不少嘈杂之声。 计繁沉不住气,快跑几步过去查看,只见他们的东西全都被人从屋子里扔了出来,零零散散地堆在院子里。 东西虽然不多,但就这么被人随意扔了出来,怎么都很让人生气。 “喂!你们干什么!”他冲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在院中指挥的朱旗。 朱旗抱臂看着他,像在欣赏他的表情。 “这院子不错,现在我和我叔叔要住进来,有什么问题吗?” 计繁瞪着眼睛看他,“就算你要住,难道就不能先与我们商量一下吗?” “商量?”朱旗掏掏耳朵,十分不屑,“你也配?” 虞幼泱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的东西简单,且大多都放在储物袋里随身带着,被扔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计繁对他的叔叔很是忌惮,拼命压着心里的怒火。 他先将燕迟的东西小心收好,等看见站在一边的虞幼泱,又连忙道:“虞姑娘,你身体不好就别动了,我来帮你。” 虞幼泱看都没看,抬手止住他,“不用了,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她表情淡淡的,看得计繁心里直打鼓,猜不出她究竟生没生气。 明明还是那副病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计繁怕她闹起来后不好收场,故作轻松道:“没事,正好这个院子住腻了,我们换个住。你先坐着歇歇,我动作很快的。” 虞幼泱不置可否。 有那么一瞬,她确实想动手杀了这个朱旗。 她向来不是什么很大度的人,更何况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挑衅她。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突然笑了一下。 朱旗本就留意着她的反应,便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她的东西不多,少了什么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该说他眼光真不错吗? 竟然拿了她留在房间里的小玉牌。 “没什么。”她拢了下狐裘,慢悠悠道:“就是想提醒一下你,这个院子里不干净,晚上睡觉啊,记得要留神。” 毕竟那个小玉牌里,还封着一只她抓了没多久的女鬼呢。 朱旗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强装镇定,“吓唬谁呢?有我叔叔在,什么脏东西都不怕!” 虞幼泱没再多说,等计繁收拾好后和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宁老爷安排两人去了其他的院子,晚上还亲自过来道歉。 他态度诚恳,计繁再憋闷也只能说没事。 宁老爷离开后,计繁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原来是朱旗的那个叔叔竟然找到了救宁家少爷的方法。 怪不得这个朱旗敢如此嚣张! 然而再郁闷也没有用,他只能盼着四师兄和小师兄能早点回来。 - 入了夜,朱旗躺在床上,不知怎么,虞幼泱对他说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脑海里。 真是可笑至极! 他好歹也是修士,更何况他叔叔也在,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又怎样? 他合上眼,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恍惚中听见有人在敲门。 “谁啊?” 喊了几声没人应,敲门声却一直没停。 他只好趿着鞋子去开门。 门一打开,冷白色月光铺满了庭院,中间赫然立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女鬼。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之后,她缓缓转过了身。 他猝然惊醒。 ……是梦。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没等他继续躺下睡觉,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下他睡意全无,脑子里全是方才梦中见的那个女鬼,抖着嗓子喊:“谁?” 没人回。 敲门声还在继续。 会是那个女鬼吗? 只要他不开门,它就进不来! 他强行冷静下来,想起符纸法宝都在屏风后的桌子上,赶紧下床去拿,这回连鞋都没顾得穿。 十几步的距离,他硬是几个跨步就到了。 符纸就静静地放在桌子上。 他心中一喜,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僵硬着慢慢抬起头。 女鬼就在屋里。 她站在门边,手还在不停地敲着门框,正咧着嘴无声地对着他笑。 “啊啊啊!” 朱旗大喊着再一次醒了过来。 不对,他究竟有没有醒过来? 还是说,这其实一直都不是梦? 他有些崩溃地捂住脸。 然而这次敲门声却一直没有响起。 ……没事了吗? 他小心地屏住呼吸,确认是真的没有什么敲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他这次真的醒了。 可是…… 他忍不住开始想,第二次那个女鬼是怎么进屋的? 他猛然僵住身子,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是他在第一次的时候,亲自给它开的门!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颤抖着扭过头看向屏风的方向。 女鬼站在屏风前,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 朱绪沉着脸看向朱旗。 “这玉牌哪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朱旗哆哆嗦嗦地裹着被子,他深知朱绪爱脸面,没敢说这是在虞幼泱那里偷来的。 “捡、捡来的。” “胡闹!”他将玉牌拍在桌子上,“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早就没命了。” “侄儿知错!” 这玉牌色泽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哪知道竟是这样一件邪物。 他心有余悸,“叔叔,这玉牌究竟是什么来历?” 朱绪冷笑一声,“这是明夷那妖道做出的东西。” 他目光忽然变得锐利,直直看向朱旗,“你究竟从哪得来的?” 朱旗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不敢再隐瞒。 “是从虞幼泱房间里发现的。” 朱绪不知想到了什么,警告道:“别再去招惹她。” 朱旗心有不甘,“可那虞幼泱不过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而已……” “你懂什么!” “……”朱旗不敢再说。 朱绪思索片刻,吩咐道:“我布阵的时候将他二人带来。” 这要求莫名其妙,朱旗却不敢拒绝。 午膳过后,他到了虞幼泱的院子。 虞幼泱正悠闲地在院 15. 两不疑5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室内静了片刻,朱旗第一个跳了出来,“你胡说什么?” 关系到宝贝儿子的性命,宁老爷不敢马虎,可他不敢出声质疑,生怕惹了这位朱仙师不快,只能哀哀地看着他,期盼他能好好解释一下。 朱绪低声笑道:“不错,真正的七星续命术确实已经失传了。”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又道:“可此术的确能续命四十九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计繁愣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续命一术乃是逆天而为,师父说过,当今世上还无人能研制出其他的续命之术。 朱旗翻个白眼,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说的不错,”虞幼泱骤然出声,她葱白的指尖在几盏灯上虚虚点了几下,“灯有七盏,人有七魄。不过这与其说是续命术,不如说是借命术。” “借命?”梨娘疑惑出声:“借谁的命?” 虞幼泱笑笑。 她身量本就娇小,又披了件厚厚的狐裘,更显得整个人纤弱可怜。 再看她面上气色,分明比那死气沉沉的宁深没好多少,可她眼睛明亮灵动,仿佛又有着别样生机。 “借他自己的命咯,”她语调轻快,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将他所有的来世换成这一世的四十九年,等这四十九年一过,他可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厉鬼啦!” 朱绪盯着她,目光森冷,“小姑娘知道的不少。” 虞幼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恶意,做作地捂了下嘴,“我还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呢。” 事实上她能知道此术,是因为明夷真人为了给她续命,早就翻遍了世间的续命之法。 如果说她之前是怀疑,那么现在已经能肯定这个朱绪就是一位邪修。 因此术而变成的厉鬼,那可是能搅得一城不得安宁的恶煞啊。 她笑眯眯地看着朱绪,“不过我听说此术是个阴毒无比的邪术,可见你们仙门世家里,也不全是什么好东西嘛。” 这句话说的,可就差指着朱绪的鼻子骂了。 计繁听后简直欲哭无泪。 这位可真是他的活祖宗,她就一点都不怕得罪人的吗? 福生无量天尊,如果打起来的话,究竟哪个能来救救他? 他忍不住偷偷扯了扯虞幼泱的袖子,“别说了。” 虞幼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拽我干什么?难道朱前辈会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总不会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他就要打我吧?” 计繁:“……” 他觉得会。 虞幼泱对他如丧考妣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道:“而且这种术法可不是说能成功就能成功的,还需要借命之人同意才行。就算我不说,这位朱前辈也一定会告诉宁少爷的。” 否则这后世的承业可全都算到这个朱绪身上了。 修仙之人,不可能不懂这个后果。 朱绪并没有和虞幼泱计较。 这实在出乎计繁的预料,毕竟对方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大度的人。 “说的不错,”朱绪对着宁深道:“是要眼前,还是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你自己选罢。” 凡人目光短浅,计繁怕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劝道:“宁公子,如果以此术续命,那可不只是没有来世那么简单,一旦成为一方厉鬼,祸及后代啊……” 说着他才想起来,宁公子一死,宁家又哪还有什么后代。 对于修士来说,能延续福泽的后世显然更重要,即使此世修不成仙,仙缘积累,来世未必不能飞升。 宁老爷含泪看着宁深。 他当然希望儿子能有来世,可他更想要儿子的今生。 但他不能那么自私。 “深儿,终究是爹和你父子缘浅,你怎么选,爹都支持你。” 在场另一个激动的人则是梨娘,她面容哀惋,凄切道:“不能借命!倘若你死了,我们还能来世相见,但若你借了命,生生世世,我该到何处去寻你?” 虞幼泱闻言多看她一眼,只见她生得靓艳含香,素洁淡雅,倒是不愧这一个“梨”字。 宁深情难自已,抱住梨娘,劝道:“莫哭、莫哭。我都听你的。” 朱绪冷笑一声,“愚蠢,来世的事谁也不知道,何不把握住现在?你可想好了,若不借命,以你现在的情况,最多只能活半个月。” 宁深神色黯然,“我自己的身体,我又何尝不知?仙师无需多言,我不会同意借命一事。” 他又看向梨娘,苦笑道:“既然我注定只有半月可活,便也不再耽误你。梨娘,今生,我怕是娶不了你了。” 生死面前,梨娘也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她轻轻抚摸着宁深的脸,“难道你以为我会嫁给别人?纵使只有半月,我也要做你的妻。” 二人情深义厚,显然是一对苦命鸳鸯。 虞幼泱方才说了不少话,寒气翻涌,此时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朱绪身影一闪,骤然出现在她身边,钳住了她的手腕。 变故横生,计繁大惊失色,刚要上前,却被朱旗拦住。 朱绪怪笑道:“我总不能白来一趟,既然他不愿意治病,那就换你来!” 话音未落,他手中灵符一抖,三人身影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计繁呆在原地。 - 虞幼泱被带到了郊外废弃的一间屋子里。 既没有沧夷山的阵法压制,又没有燕迟陪在她的身边,这么一折腾,她咳得更厉害了。 朱绪使了个眼色,朱旗退到了外面守着。 他直接道:“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都在那个鬼婴的洞里发现了什么。” 虞幼泱咳得太厉害,脸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缓了缓,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那个鬼婴的养煞人。” 稍一联想,事情就被她串到了一起。 鬼婴的事件里,有一个不可或缺,却从未露面的角色,那就是骗了鬼婴的母亲,并送给她一件“法宝”的仙师! 她感叹,“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鬼婴既然已经被燕迟除去,也怪不得他想急着养出第二个恶煞了。 “真可惜,宁少爷可没有上你的当。” 朱绪目光阴毒。 按照计划,还有一年的时间鬼婴就能被他养成, 16. 两不疑6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虞幼泱体内的寒气很奇怪,不论朱绪传多少灵力,总是有一种差一点的感觉。 好像差一点就能完全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气,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输了将近大半的灵力。 意识到不对,他猛然停下,收回手。 “够了!” 虞幼泱缓缓睁开眼,笑吟吟地,“怎么停了呀?” 朱绪脸色难看,“别废话!快把东西给我!” 见已经被他发现,她失望地站起身,意犹未尽,“好可惜,还以为可以把你的灵力全都骗来的。” “你这小贱人!” 朱绪勃然大怒,掌中灵力汇聚,直直向她劈去。 他本以为虞幼泱是个凡人,定无法躲开,这一掌也就毫无技巧可言,哪知她不知怎么旋身一躲,竟让他劈了个空。 就在他惊疑之时,虞幼泱回身对他扮了个鬼脸,嬉笑道:“恶毒的老杂毛,抓得到我算你有本事!” 朱绪被气得险些失去理智,若不是还需要留着她说出宝物的下落,简直想直接杀了她泄愤。 他本来没想动真格,结果每一下竟然都被她躲了过去,不得不被逼着使出道法,这一下果然抓住了她。 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虞幼泱手指在领口一拨,朱绪手里就只剩下了她身上那件滑溜溜的狐裘。 朱绪气得把狐裘扔到一边,恶狠狠道:“等我再抓到你,非要扒掉你一层皮!” 虞幼泱东躲西闪了一会,发丝凌乱,瞧着有点狼狈。 她蹙起细眉,难道是她感知错了吗? 可是这般旺盛到近乎灼热的阳气,除了燕迟还有谁? 于是等朱绪再向她袭来的时候,她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大声喊道:“燕迟哥哥!救命啊!” 下一刻,破窗之声响起,虞幼泱只觉腰身一紧,天旋地转,再睁开眼,已经被燕迟护在身后。 燕迟抬手,毫无保留地对上朱绪这一掌,双方灵力碰撞,朱绪竟然被硬生生逼退了几步。 朱绪啐了一口血沫。 若不是他先前输了太多灵力,此时又怎会占了下风? 再看向门口,守门的朱旗早就被打昏了过去。 几次三番落了下乘,还是对着两个小辈,朱绪恼羞成怒,顾不得许多,祭出宝剑与燕迟缠斗在一处。 只是他的宝剑再厉害也比不上燕迟手中的冥光,燕迟拧腰纵臂,冥光便在朱绪肩上划了一道。 见了血之后,冥光的邪性被激发出来,锥身泛起森冷的寒光,像是随时能够取人性命。 仙门百家自诩正道,这般妖邪的仙器,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来。 朱绪捂着伤口,莫非之前是他想错,与明夷妖道有关系的是这个小子? 倘若如此,今天是动他不得了。 他高声威胁道:“小子,我乃朱氏嫡亲一脉,与我作对,就是和整个朱家作对。我劝你最好把你身后那个小贱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燕迟深知自己方才不过是占了个“奇”字才略胜一筹,若是再打下去,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侧身捞过躲在他身后的虞幼泱,“抓紧。”手里高阶瞬移符亮起,眨眼间带着她消失不见。 - “我跑不动了!” 虞幼泱猛地甩开他的手,二人停在一处湖泊前,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着皎白的月光,四周一片静谧。 “而且你抓我抓得好用力!”她撩起袖子,把自己的手腕给他看,不满地控诉:“你看啊,都红了!” 燕迟下意识看去,她细伶伶白嫩嫩的手腕上,红痕十分明显。 带着她跑了将近半个时辰,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他视线从她腕子上移开,盯着她看了半晌,却问起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冷么?” 虞幼泱一愣。 冷当然是冷的。 她的狐裘被朱绪抓了去,身上只穿着雪青色的织金小衫,下面是一条层层叠叠的月白色长裙,好看却并不保暖。 莫说仲秋夜间本就寒凉,光是她体内的寒气就从未让她觉得温暖过。 燕迟在附近拾了些枯树枝堆在一起,点火时用的火折子,没敢用符纸,生怕灵力波动会将朱绪引来。 温暖明亮的火光闪动着,他扔了堆枯树叶进去,挑了几下,火光更旺。 “过来。” 他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举动也没什么反常,可虞幼泱对他何其了解,硬是从其中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好端端的,他竟然会关心她冷不冷?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虞幼泱提着裙摆挪到他身边,娇声娇气地挑剔,“坐在这会把我裙子弄脏的,而且地上还很凉……” 剩下的声音在燕迟越发冷凝的目光中憋了回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坐下,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片刻后,燕迟一言不发地转身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 他让步了。 虞幼泱是个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别人退一步,她就要进三步。 她得寸进尺,指着那堆干草,“我裙子会被刮破的。” “……” 他冷着一张脸,将自己的下摆撩开,扯下一块墨色的内衬盖在上面。 她咬着嘴唇,眼睛滴溜溜乱转,还想再找点什么借口试探他,燕迟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阴沉沉道:“再挑三拣四,现在就走。” 虞幼泱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烤火。 火堆噼啪声响起,她不停地偷偷瞄他,被他发现后索性不再闪躲,而是不加收敛地盯着他看。 看得更多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 他是不明显的内双,只有在垂下眼睛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双眼皮,眼尾微微向下,冷眼看人的时候凶气满满——就比如现在。 可她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怕他了,虽然说她从来也没怕过。 他的妥协,就像是高墙地基上的一道裂缝,看着好像没什么,实则只要她轻轻一撬,整面墙都会跟着晃动。 她继续,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落到他的嘴唇上。 唇色红润,上唇薄下唇厚,她记得从面相上来看,这种是重情又重.欲的长相。 前一点对不上,她自认他们父女对他已是仁至义尽,结果他不还是会背叛她? 至于后一点么,那就更对不 17. 两不疑7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桃花岭。 计繁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当时燕迟在听他说完之后,直接以灵御气,几息间就不见了踪影,留下他一个人杵在原地。 他不敢再乱走,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雾气笼罩下,他更分辨不清来路。 埋头走了没一会,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 他本来就胆小,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计繁哆哆嗦嗦地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高还不到他的下巴。 她手里提着一盏银灯,正歪头看着他。 “你一个人在这里绕来绕去,干什么呢?” 计繁偷偷看了眼她的脚下。 有影子。 他松了口气,“我迷路了。” 小姑娘没说话,盯着他又瞧了瞧,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桃花岭里面,有一个大妖怪,专门挖男人的心吃!” “什么?”他下意识捂住胸口。 小师兄完全没和他说啊! “据说有一个人被开膛破肚之后,不知怎么醒了过来,逃跑的时候却被绊了一跤。”她神秘兮兮,“你猜绊住他的是什么?” 计繁呆呆地看着她,“是什么?” 她一下拍手笑了起来,“是他自己流出来的肠子!” “然后呢?”他抖着嗓子问。 “然后他就只能抱着自己的肠子跑了啊。” “……啊?” 计繁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魂都要没了。 如果他也有需要抱着自己肠子跑的那一天,那他还是先死一死吧。 “哈哈哈哈哈,瞧你被吓得!我叫小桃,要去丹阳城里找我表姐,你呢?” 计繁扯了下嘴角,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 “我叫计繁,也要去丹阳城。” 小桃很热情,“那正好我们一起啊,这条路我走了好几年了,特别熟。” “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小桃姑娘。”他赶忙行了个礼。 小桃捂嘴笑了两声,“真是个小古板。” 他耳朵一热,尴尬地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有小桃在前面带路,方才怎么也走不出去,如同迷阵一般的桃花岭,竟然像是主动留了路出来。 不远处一个人影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计繁才看清他的容貌。 来人面容硬朗,粗眉大眼,下巴一层青色胡茬,身上穿着他们小阳山的青灰色道袍,袍角处隐约能看见几个补丁。 他惊讶出声,“四师兄?!” 陈少微怒形于色,揪着他的衣领,“你怎么在这?燕迟呢?” 计繁:“小师兄去救人了。” 他压着怒意,松开他,“什么时候走的?” 计繁硬着头皮回他:“大概两个时辰前?” 真是好样的! 他们两个蹲了两天,只等今晚大妖显出真身,结果他两个时辰前就走了! 陈少微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走也就罢了,好歹知会他一声,害他像个傻蛋一样在草堆里硬是等到天黑!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锐利地射向提着银灯的小桃,不等小桃说话,骤然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挣脱不得。 “师兄!手下留情!” 小桃眼泪汪汪,“干什么!快放开我!” 陈少微手上用力,厉声问道:“桃花岭出事以后,便是成年男子也只敢在白天结伴而行,你一个半大丫头,又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这里?” 小桃哭道:“我是要去丹阳城给表姐送亲,表姐成亲很急,根本来不及找人陪我一同前去。” 陈少微半点不信,然而他半点查探不出她身上有无妖气,只好施术去看她头顶灵台。 纯净无比,说明身上没有沾过一点人命。 倘若是岭中那个挖食人心的大妖,绝不可能如此。 陈少微这才松开她,然而两道目光还是紧紧缠着她。 “别被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 天蒙蒙亮,虞幼泱迷迷糊糊睁开眼。 面前的火堆早就熄灭了,她也不知怎么睡的,竟然枕到他怀里去了。 她一动,燕迟也醒了过来,清醒过后,慢慢收回搭在她身上的手。 清晨露水多,虞幼泱揉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软,“我要洗一下脸。” 对于这种小要求,燕迟当然不会反对,刚好旁边就是湖泊,倒也方便。 洗好之后,她又眨着那双比清泓还要透亮的大眼睛看他,“你走远点,别一直盯着我。” 燕迟想也不想,果断拒绝,“不行。” 谁知道不看着她,一会又会出什么事? 她眼神躲闪,面上薄红一片,方才被打湿的额发上还带着水珠。 “你盯着我,我不方便嘛。” 燕迟:“……” 至于怎么个不方便,毕竟男女有别,他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见他沉默,虞幼泱推了推他,“你先走嘛。” 然而任凭她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 只是皱眉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 她气呼呼地停下,忍了忍,“我饿了,想吃果子,你去给我摘几个。” 他垂眸看了她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虞幼泱看着他的背影,手放在嘴边大声喊,“要半青半红的!那种酸酸甜甜,我最喜欢吃啦!” 燕迟头也没回,只是脚步更快了。 她现在越来越能使唤他了。 荒郊野岭,他上哪去给她找她想吃的果子? 一连找了好几棵树,熟透的有好几个,剩下的小青果又小又涩,他尝了一口就扔地上了。 燕迟有点烦躁。 不如摘几个甜的,再摘几个酸的,让她吃一口甜的再吃一口酸的,那不也算是满足她的要求了么? 他是真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但最后还是多绕了一会,试着找她说的那种果子。 突然,身后一股疾风袭来,他迅速拿出冥光反手挡住。 回身一看,竟然是朱绪追了过来。 燕迟瞳孔骤缩。 这不可能! 他究是怎么找过来的? 虞幼泱呢? 且朱绪在这里,那他那个侄子呢? 燕迟脸色有些难看。 她身上有玲珑珠,一定不会有事的。 勉强稳下心神后,他握紧手中的三棱破甲锥,另一只手去摸腰间的符咒。 朱绪瞥见他的动作,冷笑一声,“昨日是我上了那个小贱人的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不成?” 燕迟冷眼看他:“杂毛道士,你以为我会怕了你?” 朱绪在他脸上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怒道:“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他有心想将 18. 两不疑8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虞幼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看房间陈设,应该是在宁府。 后肩还在隐隐作痛,她慢慢坐起身。 正好计繁推门进来,看见她起身,惊喜道:“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虞幼泱点点头,“还好。” 在房间里左右看看,没有瞧见燕迟。 计繁见状,连忙解释道:“小师兄守了你一天一夜,才被四师兄喊去不久,特意让我过来照看你。” 昨天进了丹阳城之后,他们才知道小桃原来是梨娘的表妹。 陈少微像是盯准了小桃,于是又带着他进了宁府,结果刚进宁府没多久,就看见燕迟抱着受伤的虞幼泱赶了回来。 当时燕迟紧绷着一张脸,亲自用灵力为她推宫过血,整个人看上去心情极差,反正他是吓得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虞幼泱想到自己昨天对燕迟的“深情表白”,满怀期待地问:“他有说什么吗?” 计繁摇头,“那倒没有。” “……” 虞幼泱略感失望。 她昨天特意用灵力将朱绪叔侄引来,演了一出苦肉计,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吧? 计繁补充:“但是小师兄看上去很紧张你。” 她面上表情这才好看了一点。 此时外面声音嘈杂,人影憧憧,她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外面在做什么?” “是宁公子要和梨娘成亲,”计繁说起来长吁短叹,“宁公子的身体这几天衰败得厉害,昨日我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身上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能不能坚持到成亲那天还是两说。 他人的生死虞幼泱从未放在心上过,只是不知道宁公子死了之后梨娘会怎么办。 躺的时间太久,总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喝过药后,她坚持要出去走一走,计繁拦不住她,只好跟在她身边。 一路走过去,宁府虽然又挂喜字又挂红绸的,可是却一点喜气都没有,搭眼一看,连花草树木都比人精神。 “府里的花草倒是喜人。” 有个小婢女见她感兴趣,道:“这是梨娘……是少夫人养的。” 想到梨娘就要和少爷成亲,她连忙改了口。 “少夫人很会莳养花草,她来了之后,府上的花都长得更好了。” 虞幼泱点点头,问了燕迟的位置之后慢慢找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陈少微正耐着性子劝说,“我早就说过,以令公子的病症,除非能为他换一颗心,否则什么灵丹妙药都没用。” 燕迟抱臂站在他身后,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老爷还想再说,被陈少微打断,“我会每日为他输送灵力,尽量保证他挺过成亲那天。” 宁老爷神色黯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点了点头,“有劳仙师了。” 陈少微这才转过身,不期然与虞幼泱打了个照面。 身上没有一点灵力,也难怪师父会让他护送他们去西河。 不过瞧她穿衣用料,怕是许多显贵世家小姐都不及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孤身出行? 实在蹊跷。 她身边的计繁行礼,“四师兄,小师兄。” 燕迟瞧见她,走过来,神色看不出喜怒,似乎与之前并无变化。 只扫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问向一旁的计繁,“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吗?” 计繁:“……” 虞姑娘就站在你面前呢,为什么要来问他。 而且虞姑娘可是连朱绪都敢直接嘲讽的人,他哪拦得住。 心里吐槽完毕,面上却唯唯诺诺,“这……虞姑娘说……” 好在虞幼泱还不算太丧心病狂,在接到计繁求救的眼神之后,上前一步拉过燕迟的手臂,嗓音甜得发腻,“是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计繁听见之后一脸震惊。 他虽然猜到两人之间会有进展,但这个进展也太快了吧!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燕迟没想到她这么直白,顿了一下,扒开她的手,毫无说服力地添上一句:“别碰我。” 虞幼泱故作虚弱地摸了下头,“不行,我头晕,你要扶着我。” “……”燕迟无动于衷,“你伤的是肩。” 她立马又改了,伸手捂着肩膀,“那我肩疼。” 一旁的陈少微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三两步走过来,目光如电,似是要将她看个透彻。 “你就是虞幼泱。” 虞幼泱眨眨眼,拽了拽燕迟的袖子,“燕迟哥哥,你师兄好凶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他以后会不会欺负我啊,你可要保护好我。” 这一番挑拨离间的话语令燕迟皱起眉,淡声道:“四师兄不会如此。” 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微微一侧,挡在了她身前。 陈少微:“……”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骂哪个,木着脸道:“虞姑娘放心,师父说了让我和你们一起去西河,我不会为难你。” 他本想仔细盘问一下虞幼泱,但被她这么一搅合,简直多看这两人一眼就嫌烦。 转身大步往房间里走去,还不忘把计繁也喊上,“计繁,过来把那两个道士的事说给我听。” 计繁闻言连忙跟上。 该走的都走了,虞幼泱想在燕迟身上靠一会,却被他抵着额头推开。 燕迟收回手,她额间就多了个被他按出来的红印。 盯着红印看了片刻,他捻了下手指,冷声道:“你现在该回去休息。” 虞幼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虽然现在身体里有朱绪那个臭道士的灵力,可也只能坚持个几天而已,时间一到,她还是免不了要采补他。 她现在还不想让燕迟知道她的身份,可偏偏这个陈少微看上去又对她十分戒备,该怎么做才不会被看出破绽呢。 “虞幼泱。” 被敷衍回应的燕迟喊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不满地撇了下嘴,“为什么你总这么叫我,听起来一点都不亲密。” 燕迟:“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而不用每次都在后面加上那恶心人的哥哥两字。 从他语气中察觉到他这一想法的虞幼泱一阵无语。 呵,真是不知好歹。 真当她喜欢那么喊他么? “好吧,燕迟——” 她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直到他侧目看过来的时候才停下。 她眼睛弯起,“你陪我去买件裘衣嘛。” 此行下山,她本以为没几日便可以回到山上,因此拢共就带了两件裘衣,一 19. 两不疑9 《炉鼎的自我修养》全本免费阅读 又逛了好一会,虞幼泱才终于找了间铺子去买裘衣。 店内伙计看见她的穿衣打扮,二话不说,直接将店里最好的一件狐皮斗篷拿了出来。 “小姐看看这件,这件斗篷可是羽纱面,用百鸟羽毛织就而成,里层是白狐皮,又柔软又厚实,光照下像有流光浮动,包您喜欢!” 虞幼泱上手摸了一下,“这是你们店里最好的了?” 伙计拍拍胸脯:“何止啊,我保证整个丹阳城您都找不出比这件更好的了!” 这句话难免夸大其词了些,但虞幼泱也懒得拆穿他。 逛了这小半天,新鲜劲没了不少,此刻乏意上涌,她只想早点回宁府休息,于是直接出手买下。 这件斗篷价值不菲,光是提成都够他一年的花销了,伙计笑得合不拢嘴,忙引着两人坐下,“还请两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掌柜的喊来。” 燕迟没理,依旧站在一旁。虞幼泱坐好之后抬头,刚好能看见他侧面明显的下颌线。 她支着下巴看他,长长地喊了他一声。 “燕迟——” 他置若罔闻,看都没看她一眼。 又喊了他几声,见他还是没反应,她伸手勾住他腰间缠了好几圈的金链。 燕迟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手腕,只稍稍用了点力,她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她一向蹬鼻子上脸,此时若不制止她,怕是之后会更加无法无天。 他很明白这一点,可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再重半分。 “疼就松开。”他沉着脸。 她没松,只是一个劲喊疼。 “……” 拙劣的表演。 可她有时又的确娇气得不像话,想到这,反而是他率先松开了手。 虞幼泱趁机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没扯动。 燕迟垂眸盯了她片刻,“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仰着脸看他,“我昨天和你说的——” 本想提一提昨日和他“表白”那件事,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店铺伙计的一声尖叫给打断了。 叫声惊惶不定,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燕迟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 虞幼泱站起身,心里还记着自己才刚看上不久的斗篷,另一只手推了推他,“过去看看。” 进了小门之后,虞幼泱捂住鼻子。 这血腥味也太重了。 燕迟看她一眼,却没有让她先出去。 经历这几天的事情之后,他总觉得,只要他一刻没看住她,她就会闹出点事。 伙计已经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颤抖着指向趴在桌子上的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被挖走了心的死人。 - 宁府。 陈少微听计繁说完之后,冷嗤一声,不屑道:“偌大个朱家,连本家的人都看不住,竟还妄想成为三姓之首,着实可笑。” 话中夹杂着明显的私人恩怨,计繁从中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却一句话也不敢问。 陈少微最烦他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又是一声冷哼,“你出去吧。” 计繁如蒙大赦,连忙出了屋子,走出没几步,迎面撞上了找过来的小桃。 “小桃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小桃没想到他也在这,“我来看看我未来的表姐夫呀。” 计繁赶忙拦住她,“这可不成,我师兄现下在里面为宁公子渡灵力呢,不能打扰。” 小桃“哦”了一声,拉着计繁坐在小凉亭里。 “我听说前两天有两个仙师说可以治他的病,怎么后来没动静了啊?” 计繁一愣:“当日的事你表姐也在场,怎么没问她?” 小桃叹口气,幽怨道:“表姐忙着为自己绣嫁衣,哪还有时间陪我。” 计繁方才已经将此事和陈少微讲了一遍,现在只好又和她讲了一遍,不过面对着小桃,他讲的更轻松些,甚至还有几分愤愤不平。 “来世虽然飘渺些,可倘若梨娘与宁公子缘分未尽,自然就有再见之时,总好过此生四十九年后化作厉鬼消散吧!” 小桃听罢,低着头没搭腔。 计繁觉得她是个挺活泼的小丫头,现在这么沉默,竟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小桃没点头也没摇头,说道:“死了就是死了,即便有来世,却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计繁觉得她说的不对,“怎会不是同一人?魂魄相同,就是同一个人啊。” 小桃不想和他讨论转世一事,“你也说了,缘分未尽才有相见之时,倘若是情深缘浅呢?两个人不还是没有未来么?由此可见,还是今生更重要些。” “这……”计繁一时说不出话,“那倘若是你,你会选只要今生吗?” 小桃怔了片刻。 “不,我要来世。魂魄消散便是彻底死去,即便来世的他不是他,我也要他活着。” 计繁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否则怎么会在她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脸上看到怅然若失这样的神情。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陈少微推门出来,指尖燕迟的灵符一闪而过。 他匆匆就要往外赶去,目光扫到亭子里的计繁,有心想锻炼一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便道:“你和我一起。” 陈少微和计繁来得很快。 被剜心这样的事太恶劣,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铺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众人看见两人身上穿的道袍,自动为两人让开路。 “有一段时间了,手法与桃花岭的大妖如出一辙。”陈少微用灵力探查之后判断道。 他算了一下时间,那时他正在和计繁与小桃二人回丹阳城的路上。 至少可以排除掉小桃。 他打量几眼伙计,出声责问:“为何才发现此事?” 伙计方才吐过一回,声音有些虚弱:“此前掌柜的一直好好地坐在案前,喝茶算账,与平常并无区别,是这位小姐要买斗篷,我过来询问,见他一直没回答才上前查看。” 等他凑近才发现那茶碗早就干了,还有那账簿,上面分明是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听到他说斗篷的时候,陈少微看了虞幼泱一眼,那件斗篷被她抱在怀里,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心中对她的奢靡无度更加鄙夷。 伙计继续道:“我觉得奇怪,便动手推了推,结果他就顺势趴在了桌子上,肚子里哗啦啦地往外流血……”说着他捂住嘴,又有些犯恶心。 不过是个低级的小障眼法,只能糊弄个一两天。 如此潦草,当时此妖应该是着急离开。 陈少微一双眼睛凌厉地射向燕迟,怒道:“若非你弃阵而走,那妖怪真身落入阵中,哪还有时间到城里挖食人心?” 此言一出,虞幼泱心中不悦。 他陈少微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他来说她的小火炉子?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冷能冷到哪去? 陈少微认定这是她用来勾引燕迟的小把戏,没好气地走过来,决定揭穿她。 “正巧我略通岐黄,你得的什么病,我一探便知。” 虞幼泱立即对着燕迟抱怨道:“你看你师兄,摆明了是在说我装病。” 燕迟道:“别胡闹,让师兄为你看看。” 虞幼泱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探上她的脉之后,陈少微表情从不屑逐渐变得凝重,连眉毛也不自觉拧在一起。 “你的身体确实有点问题。”他换上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体内盘桓着一股寒气,但是又有另外一道阳气与之抗衡……” 虞幼泱恹恹地把手收回来。 说得真是对极了,那道阳气还是你师弟的呢! 陈少微刚要继续说,计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救命啊——” 几人闻声看去,计繁正一边跑一边喊,“四师兄!小师兄!” 陈少微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来的一群人穿着统一的红衣,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朱家的人。” 来者不善。 其中一人道:“你身后的那位姑娘,手里有我朱绪师叔要的东西。” 虞幼泱躲在燕迟身后,低声道:“他们想要我手里的那块玉。” 燕迟:“躲好。” 陈少微笑了一声,“朱绪师叔?你说的该不会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邪修吧?” 手中一转,右脚微微后退半步——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邪修的走狗,我这就来替你们家主清理门户,燕迟,还不随我一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若论道法,燕迟不如陈少微,可若论修为身手,陈少微便稍显逊色,此时师兄弟两人联手,将朱家的几人逼得节节败退。 计繁看了一会,见两位师兄处于上风,这才松了口气,又见虞幼泱还在一边烤火,像个没事人一样,心想自己也应该对师兄们多一点信任。 不过他这口气松了没多久,忽然起了一阵风,竟然连起的火都被吹灭了。 天上阴云密布,月光越来越稀薄。 这风不太对。 虞幼泱站起身,吩咐计繁把他的银灯点亮。 方才还缠斗在一起的人也停了下来,燕迟和陈少微退到两人身前。 地面忽然有了细微的震颤,俄而,金戈铁马之声响起。 月光完全被遮住,这片空地上的身影却显现出来。 呐喊声、嘶吼声、兵器相接声…… 这里竟然是一片古战场! 虞幼泱推测是刚刚双方的斗法激发了此地的怨气,现在空气中的阴气浓郁得有如实质,她忍不住抓紧燕迟的衣服。 战场上的煞气最重,这些士兵杀红了眼,开始挥舞着兵器向众人袭来。 另一边朱家的修士已经被冲散,不断响起哀嚎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少微拉住抖个不停的计繁,对着燕迟喊道:“快用三阳阵!这样他们就伤害不了我们!” 所谓三阳阵,需要三个童子共同施法,才能发挥作用。 “……”燕迟握紧手中的冥光,冷声道:“我元阳已失,入不了阵。” 陈少微瞪大眼睛:“……?” 计繁一脸呆滞:“……” 虞幼泱:“……哎呀。” 27. 三千境3 四人很快被围在中间,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脱身。 就在那些鬼兵齐齐涌上来的时候,计繁手里的灯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霎时间生出一阵风来,连周边的树都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几个人里虞幼泱体重最轻,被风一卷,竟然离开了地面,燕迟赶忙拉住她。 第二个遭殃的是计繁,四人只好互相拉住彼此,根本腾不出手做别的事。 风越来越大,不断卷起周围的东西,最后竟然将四个人一起卷上空中。 虞幼泱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燕迟将她紧紧抱住,身体温暖。 他抱得很紧,一手护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让她一点都动不了。 一片混乱中,她听见他闷哼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紧接着一阵头痛,昏了过去。 - 虞幼泱睁开眼,周遭黑暗,有光从缝隙透进来,腰有些痛,她动了下身子,才发现自己还被燕迟抱着。 她伸手戳戳他的脸,“燕迟……醒醒!” 燕迟依旧闭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想扳开他的手臂,结果他反而扣得更紧。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凝神细听。 大概二十人左右,经受过训练,脚步声很整齐,但声音有些沉重,应该不是仙门弟子。 不清楚自己的境遇,她不敢轻举妄动,手在燕迟穴位上一摁,他这才卸力松开手。 虞幼泱轻手轻脚地顺着缝隙往外看。 如她所想,在外面的是一小队士兵,身后是一排排的粮仓。 虞幼泱赶紧在房间里扫了一眼,这里堆放着不少袋子,应该就是粮草了。 “这边……给我查仔细了!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听见没有!” “是!” 士兵两人一队,开始挨个粮仓搜查起来。 被发现了肯定会惹上麻烦,虞幼泱带着燕迟躲到粮草后面。 “贺将军怎么突然要查粮仓?” “还不是昨天夜里听见了动静。” “昨夜?不是说没发现有外敌吗?” “你懂什么!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谨慎些总是好事。” 两人说了几句便不再出声,过了片刻,一人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什么味道?” 虞幼泱心里一紧,是燕迟身上的血腥味。 “没有啊,总不能是霉味,现在可都快到冬天了。” “……也是。” 两人转了一圈后离开。 她松了口气,低头发现燕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她低声询问。 燕迟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先离开这里。” 等外面的脚步声离远之后,两人出了粮仓,没走几步,燕迟忽然停住。 太安静了。 更何况既然是粮仓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下一刻,那队士兵又冒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身上血味那么浓,真当我鼻子不好使呢?” 他一闻就觉得不对,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私下告诉贺将军,佯装离开,就是在等他们自己露头。 一位面目清秀的银袍小将走上前来,双目锐利,“你们是谁派来的?说!” 燕迟沉默片刻,“我们是误入此地。” “误入?这里可是军机重地,你和我说误入?”银袍小将挥了下手,“拿下。” 燕迟目光扫了一圈。 二十人,不算多。 一人举□□来,燕迟本想唤出冥光去挡,结果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容不得他细想,闪身躲开之后,手刀一劈,三两下夺过一杆枪,挡在虞幼泱身前。 他又试了试,原本金丹里的灵力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也用不出来。 燕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若他灵力还在,别说二十人,两百人也能带着虞幼泱全身而退,可是…… 虞幼泱见他夺过别人的枪,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召出冥光,心里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试着去调自己的灵力。 灵力……不见了。 就在她怔愣时,燕迟低声道:“跟紧我。” 随后手中银枪一扫,硬是带着她冲出了包围。 “他身上还有伤,肯定跑不了多远,给我追!” 灵力用不出,符咒自然也用不了,不过好在还能掐算,燕迟拉着她七拐八拐,不仅避开了前面堵他们的,还甩掉了后面追着的,一路躲进了芦苇荡里。 这里的芦苇足有一人多高,两人蹲下躲好,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那些人才离开。 日头西斜,橘红的余晖将芦苇也染上了颜色。 灵力消失,虞幼泱身体里还有寒气,她现在的身体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她太安静了,燕迟低头看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以为她是被吓到,在她背上拍了拍,“没事。” 见她看过来,又补充了一句,“别怕。” 虞幼泱这才回过神,“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燕迟没拒绝,转身在地上坐好,解开衣服。 他背上一大片青紫,刚才脱衣服时又揭下了粘在衣服上的疤,正往外冒着血。 虞幼泱看着他的伤,想到两人被卷起时他毫不犹豫护住自己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有些说不出话。 ……不能心疼他。 倘若不是她骗他可以解开他身上的锁心珠,难道他还会这么拼命护着她吗? “很严重么?” 她一直没出声,燕迟侧过身看她。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虞幼泱却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他刚要低头,下颌却被她戴的发钗戳了一下,只好微微仰着头避开。 “严重!”她声音闷闷的,“看着可吓人啦!” 不等他说话,她又带着哭腔问:“你会不会死啊?” “……” 沉默片刻,他伸手揽住她。 灵力莫名其妙的消失,那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找来,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还有不轻的外伤…… 这是自他开始修炼后,再没有过的糟糕境地。 可现在他抱着她,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我不会死。” 他低声说着,像是保证一样,“你也不会。” 燕迟身上的伤需要清理,还好有芦苇的地方都有水,虞幼泱从裙摆上扯下一块内衬,在河水里浸了浸,帮他擦拭背上的伤口。 河边一阵风拂过,芦苇荡跟着轻轻摇摆,发出沙沙的细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师兄师弟了吗?”燕迟总算想起他们两个。 虞幼泱在他伤口处吹了吹,“没有,也许他们两个掉到了别的地方吧。” 习惯了将东西都放进储物袋里,现在灵力消失,连瓶药都拿不出。 等她包扎好之后,燕迟重新将衣服系上,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我身体自小便比常人好些,这些伤算不了什么。” 当然啦,他可是大气运之子。 虞幼泱靠在他肩上嘟囔,“那你可一定要早点好。” “嗯。” 燕迟看了眼天边快要沉进水里的太阳,低头帮她摘取落在发间的芦花。 “先休息一晚,明天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打听一下他们两个。” 虞幼泱心情奇差,低低应了一声,将芦苇压倒铺好,和他一起躺下。 燕迟背上有伤,只能枕着胳膊侧躺,转身背对着她。 她不满,“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燕迟没说话。 对着她睡,那他还能休息好么? 心情不好,连闹都没有力气,她没再勉强他,只是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这里的星星好漂亮。” 不过她还是觉得在沧夷山上看到的星星更好看些,当初她爹爹就是根据星象占卜推算,才算出燕迟的。 “你不是会掐算吗?怎么不算算我们在哪,还有你师兄师弟……” 燕迟道:“我并不擅长此术,算不出你说的那些。” 他说完,虞幼泱开始在他身后笑,娇声问他,“你没睡呀?那我让你转过来,你怎么不听?” “……” 燕迟又不说话了。 虞幼泱轻轻哼一声,“好吧,既然我说的你算不出,那你帮我算一下——” 她声音拉长,支起身子趴在他耳边,“……算一下我的姻缘?” 燕迟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这个也算不出。”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虞幼泱觉得没意思,放开他又躺了回去。 “算了,睡觉!” 等她呼吸声渐渐平稳之后,燕迟才翻过身来看她。 初冬的夜里,呼吸都能看见白气。她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缩在斗篷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面。 燕迟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又帮她把颈后的斗篷掖了掖。 月光柔和地洒在她柔美的脸庞上,看着很是乖巧。 内里的狐狸毛弄得虞幼泱有点痒,她伸手蹭了蹭脸,没醒。 她本来就怕冷,但为了不引来人,连火都没生,而且她那么娇气,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心里酸涩难言,滋味像是为她尝过的一颗小青果。 燕迟坐起来试图打坐入定,却依旧感受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 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他这才放弃,躺下睡觉。 寅时初,河岸边结了一层薄冰,燕迟睁开眼。 “醒醒。” 虞幼泱揉揉眼睛,“怎么了?” “不等天亮了,咱们现在就走。” 她还有点迷糊,被他扶着坐起身,“你怕他们现在找来吗?” “嗯。” 虞幼泱去水边,沾了点水揉揉眼睛,这才觉得清醒不少。 28. 三千境4 两人从芦苇荡出来之后,果然看见那个银袍小将带着人,正准备进去搜查。 “真狡猾,人这个时辰睡得最沉,还好你有先见之明。”虞幼泱又开始当起了马屁精。 燕迟对她的吹捧已经习以为常,“别看了,走。” 如今他没了灵力,凡事自然是要更加小心谨慎,他们二人出现在粮仓这样的重地,已经是百口莫辩,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与官兵正面对上的好。 他没有选择去城里找客栈,而是进村庄,挑了个不起眼的农家借住。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家里就她一个人,问了几句后就让进了屋。 虞幼泱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眼睛不停打量着这里。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土坯房,破旧的物品,每一样都让她忍不住皱眉。 倘若让她在这里睡一晚,还不如被抓去军营呢,想必牢房的条件比这也差不了多少吧。 两人的衣服毕竟太显眼,燕迟特意借了身衣服。 他盯着那件褐色的粗布衣衫看了许久,才动手换上。 自从大小姐让他穿红衣后,他就再也没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他动作快,三两下就换好了。 “我去城里打探消息,你乖乖等在这里,知道吗?” 虞幼泱不大情愿,“我不想离开你。” 有他在,至少她还不会觉得那么冷。 燕迟听见她这么说,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可真黏人。 “出去的话就要换衣服,你愿意吗?” 虞幼泱连被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会再要,又怎么会换上别人的衣服? 更何况衣服还又丑又破的。 她觉得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她牺牲这么大的地步。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就知道她不愿意。 燕迟转身就往外走。 虞幼泱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 “四师兄……这样不好吧……” 陈少微把辛苦搬来的石头放在地上,瞪他一眼,“哪里不好?” 计繁支支吾吾,“师父说……” “师父说师父说!”陈少微打断他,“师父有说没钱的时候不能胸口碎大石吗?” “没……” “这不就对了!而且师父现在不在这,你师兄我才是最大的,明白吗?” 陈少微一脸严肃,“而且咱们这又不是骗人,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不丢人!” 计繁耷拉张脸,“好吧。” 陈少微清清嗓子,在街口大声喊:“瞧一瞧看一看!胸口碎大石!” 他一边喊还一边用力拍拍胸口,斗志昂扬,“钢铁一般的胸膛!绝对的真本事!” “……”计繁低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尊啊!还是把之前那个爱骂人的四师兄还回来吧! 陈少微吆喝半天,总算来了一些人围观。 “别怕!只是没有灵力而已,师兄身体扛得住!你过会抡起锤子使劲砸就行了。”他交代完躺在长凳上,拍拍胸口,“来吧!” 计繁费力地抱起石头,压在他身上。 “四师兄,还行吗?” 陈少微憋着气,他怕一开口这股气就散了,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自从醒来之后他们就到了这个地方,盘缠又全都在计繁的储物袋里,现在两人灵力全失,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计繁的那盏银灯。 想到这陈少微就觉得无语,要是虞幼泱和他们在一起,她身上的饰品随便拿一样出来,也不至于他和计繁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这绝对是他最想虞幼泱的一次。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支摊子给人看诊,但是等了一下午,根本就没人来。 不过这回应该没问题了,等一会表演完,怎么也能赚来几个铜板买馒头吃。 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否则现在肚子空空,脑袋也跟着空空,根本没力气想事情。 陈少微万万没想到,这次问题没出现在他的身上,而是出现在了计繁身上。 他的身体没问题,找来的石板也没问题,问题是以计繁的力气,根本砸不开这个石板。 周围一片嘘声,计繁脸上臊得不行,陈少微憋住气,示意他再来一次。 结果又砸了两次,还是没砸开,好不容易吆喝来的人也都走没了。 他愤怒地掀开石头坐起身,刚要对着计繁一顿输出,就发现这小子已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上了。 陈少微:“……”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哭了,我要是盖个白布你都能直接表演卖身葬兄了!” 心里这股邪火没出发,只能全都怪在燕迟身上。 “你说说你小师兄!真是没想到他私下里玩这么花!平时一声不吭,碰一下都跟能要他命似的,结果元阳早就没了!” 他的都还在呢! 而且身边不仅缠着个虞幼泱,还有个什么大小姐…… 想到这,他又瞪一眼计繁,“你可别跟他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少微思来想去,决定先把计繁支开。 他把自己缝了好几个补丁的道袍给计繁换上,又往他脸上抹了点土,“师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去化缘吧。” 计繁:“……” 陈少微鼓励道:“丢人总比饿死强,师兄就在这里等你,去吧。” 计繁想到自己刚才把他砸个半死的样子,还是乖乖去化缘了。 等计繁的身影走远之后,陈少微又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今天,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约定……” - 城里巡逻的士兵很多,墙上还新贴了二人的通缉令,一直等到晚上燕迟才找到机会出来。 披星戴月地回到农房后,却发现房间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已经睡了么? 走的时候不是还说要等他。 燕迟没想太多,刚一推开门,身后利器破空的声音响起,他反应极快,旋身躲开之后便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两人一息间已经交手了数回合,对方道:“出去打,免得砸坏了老人家的东西。” 这声音耳熟,燕迟一听便认了出来,是昨日那个带人围住他们的银袍青年。 他怎么找来的! 燕迟脸色阴沉,“她人呢?”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会问这种事。 “当然是被我抓起来带回军营了!” 既然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就将他擒住,拿他去换! 燕迟出手不再留情,之前虞幼泱在他身边,他还要分心留意她,现在她不在,他就更加没有顾虑,左右不将人打死就是。 对方承受不住他这么凶狠的打法,没几下就被他制住。 就在这时,老太太慌忙从里屋出来,现在是夜晚,加上她眼神不好,还以为这两人是抱在一起。 “不好了!那位姑娘她——” 没等她说完,燕迟已经撇开人冲了进去。 房间里,虞幼泱面色苍白,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冷……” 燕迟看见她的样子,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她身边的,等到他握住她的手,准备输送灵力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灵力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虞幼泱蹭蹭他的手背,“你抱我一会就好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捞起来抱进怀里,想到之前陈少微说的话,问她:“是你体内的寒气?” 虞幼泱抱紧她的小火炉子,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她也没想到没灵力的情况下寒气会侵蚀得这么严重。 早知道就换身衣裳和他一起出去了。 “你抱紧点。”她病恹恹地。 按照现在的情况,她恐怕也撑不了几天了。 难道要在这里采补他吗…… 别说这里用不了灵力,没办法用灵犀玉简骗他,若是“大小姐”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肯定瞒不住了。 要用现在的身份采补他才行。 虞幼泱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感觉好了一点之后,她锤了下他的肩,“你好笨啊,他如果真将我抓去了,那肯定会带好多人来埋伏你,怎么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 燕迟沉着脸,抬眼看向进屋查看的青年。 “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燕迟盯着他,瞳仁漆黑,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开口:“你叫贺年,上个月刚被提拔为副将。” 贺年微愣,随即点头承认,“不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城里打探一圈便知,身高年龄、衣着相貌,形容得与你分毫不差。”燕迟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打探到你们半个月前刚打了败仗。” “据说敌人新招了一位奇人异士,那人有控风之能,将你们打得节节败退,我说得可对?” 贺年沉默,又点头。 燕迟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只是冷冷看着他,“方才你我二人已经交过手,你应该明白,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贺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敌人对此战已经是稳操胜券,又何必再派人到你们的粮仓打探?粮仓外重兵把守,我二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又为何不直接到你军主帐,擒住你军主帅?” 他声音冷淡,却将贺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错,以这人的本领,也许真的能擒住主帅。 可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是误入吗? 这也太荒谬了。 片刻后,贺年问:“所以呢?” 燕迟道:“我要你请最好的大夫来为她看病,好好安置她。而我会想办法,帮你破了他的控风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