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邂遇》 第1章 故事的结尾 知己觅何处?问月对雕窗。冷辉犹胜喧暖,聆寂落衷肠。奈月人人诉向,桂魄能答几行。千愿化痴狂。沉首掷杯盏,谁惋愈神伤。 与嘉典,缘邂遇,意投相。话心比月,曲羕峦守有范张。无意言红楼怆,有意贻脂斋讲。望外喜难藏。愧受君知赏,聊表献拙章。 幸幸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写着,将自己填的词誊抄在盒子的底部。 表面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上内心狂打镇静剂,不慌不慌。 根据以往抄笔记的经验,写一个字,检查前面一个字。 “一定不能写错!” 虽说写错了可以用斜线划掉,或者用涂改液涂改带,但是就不完美了,这是对这个包装盒子的不尊重,是不允许的! 想起某个电视剧情节中,主人公在墙上誊写诗词的片段,真的很难不手抖。 写到盒子边缘,由于手掌悬空,她拉过一个本子垫着。 “嘶……” 最后一竖,没有掌握好力度,还是写歪了,还偏长。 强迫症的幸幸皱了皱眉,随即猛地甩了甩头,不重要不重要,谁会在意这点细节呢! 想起以前的自己,为了追求完美都是先用铅笔写一遍,再用水笔描。越长大,真是越来越随便了啊。 盒子的材料偏光滑,幸幸鼓起腮帮子吹了吹,感觉墨水还是带有光泽的,未充分渗透。于是她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最角落的位置,离其他东西远远的,就怕一不小心将未干的墨水糊开了。 半个小时后。 幸幸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指在字迹上轻轻碰了碰。 无事发生。 幸幸放心地将盒子翻过来,塞进礼物袋子里。 一开始竖着放,由于不平衡,盒子盖自动打开了。 只好平放,但是礼物袋底部偏窄,撑开来又缺乏美感。 幸幸又把盒子取了出来,苦笑道这真不是我强迫症啊,得想其他办法。 她在自己一堆新笔记本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封面红彤彤的本子,封面上是天安门加上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党员学习笔记”,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泛起笑意。 把本子竖着放进袋子里,再把盒子放进去,刚刚好了这不是。 咦,刚才好像看到雪白的袋子里有黑色的痕迹。 手上动作顿了顿,犹豫了001秒,幸幸再次把本子和盒子都拿出来,想把脏污擦干净。 谁让我是个爱干净的乖孩子呢,唉呀,劳碌命呀真是劳碌命。 怎么看起来……像是墨水? 顿感不妙,立刻把盒子翻过来,一看。 ┭┮?┭┮ 还是糊开了一小片。 哎呀不重要啦!内容比外观更重要!就是这样,嗯! 幸幸眼疾手快地将本子和盒子粗暴地塞进了袋子里,给自己洗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嗯,再写点什么? 翻出长时间搜集的以及从朋友们那里“搜刮”来的明信片,挑挑拣拣,一个个小故事在脑海中掠过,都是回忆里的糖。 就这张吧。 满满的向日葵。 就像你一样,朝气,温暖,向阳开。 第2章 一个人的旅途 “叮铃铃……” 铃声一响,属于20届考生们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大考终于结束了。 在考试前的一个月,幸幸就设想过用什么迎接这一刻,是继承传统“呐喊”还是把所有练习卷来个天女散花,甚至想过约五音不全的室友去楼顶上唱歌。 但实际上,考场内外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大哭大闹,大家都脚步匆匆地,赶着搬行李回家,由于考场分散,甚至来不及和同学们说一声“再见”。真正的热闹大概在校门口吧。 幸幸心想,自己真是上升到一个境界了,这样的时刻竟然能无悲无喜,心中平静无波,了不得。 左手两袋,右手两袋,背上一袋,前面再挎一包,幸幸觉得自己像喝醉了一样,走路都似乎不是直线了。 脑海里也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句歌词: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忍不住“噗嗤”笑了。 这一笑不好了,眼镜滑了下来。 比较惨的是,没有手去扶! 也不是没有手,完全可以先将行李放地上,只不过……路上万人踏过,细菌泥沙不胜数,有点小洁癖,宁可累着。 “幸儿……咦,天上有导航吗,你怎么仰着头走路?” 幸幸连忙低下头来,“宇晴,你来得正好,能帮我个忙吗……” 话未说完,眼镜“啪”的一声掉地上了,幸好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怎么用玻璃镜片了。 宇晴弯下腰把眼镜捡起来,递给她。 幸幸犹豫了一秒,不好意思让宇晴帮她戴上,于是把右手的行李交到左手,接过眼镜单手戴上,又用力地将鼻托摁了摁。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的行李比较多,我们家车子可能就放不下你的了……” 幸幸笑了笑,“我知道呀,你看我都没有提前联系你。麻烦了你们这么多次,谢谢呀。” “那你怎么回去呢?” “我……有人来接我的,放心好啦。” “我看见我爸了!那个,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 两人挥手告别。 幸幸把行李交回右手,继续歪歪扭扭地向校门口走去。 果然真正的热闹在这儿,门外是黑压压一大片的家长们,服饰红红紫紫,大橙大金,还有穿旗袍的,挥着旗子的,捧着大束鲜花的,拉着手推车准备搬行李的。 家长们像待哺的大鹅般伸长了脖子往校门里张望,学生们离校门还远远的就发挥不存在的“千里眼”找寻自己的家人,任意一方先找到了就会举起手疯狂挥舞吸引亲人的注意力。 人们在拥挤中拥抱,在喧嚣中呐喊。 家长将孩子手中的行李抢过来,说“孩子辛苦了”。 孩子撒娇要吃大餐。 家长说那咱就去五星级的。 同学们都说幸幸喜静,她也这么以为的,真是吵得人心烦,耳膜都疼了,这一刻内心却有一种对热闹的欣赏和渴望。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原来是这种感觉。 只是,这是自找的。 只要妈妈不用请假受骂挨累。 而且我已经很习惯了。 只不过,是真的很难挤出去啊。 在热闹的包围下,她所处的安静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有一刹那眼中潮湿。 我果然还是口是心非物种中的一员,明明是我打电话让你这几天不用来给我送饭,却希望你拒绝;明明是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再待一个晚上,然后今天我自己回去给你惊喜,却希望你也给我惊喜突然来接我…… 人,不能太贪心。 平时两三班才挤得上的公交,今天却格外的冷清,但路上超越往常的拥堵,几乎每一辆小汽车里都有一个高考家庭,在为他们家凯旋的战士欢呼庆祝。 “嘀~学生卡。” 再次将右手行李交左手,才刷了卡,上了车。 人不多,行李放在旁边座位上,长呼一口气,肩膀真累。 幸幸,你要习惯,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的旅途。 第3章 那些年,立过的flag “妈妈,你话我报乜嘢专业好呢?”(你说我报什么专业好呢?) 《志愿填报指南》已经被翻了一遍又一遍,幸幸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你钟意乜嘢就报乜嘢啦。反正,无论你学乜嘢,我都系支持嘅。嚟,快啲食饭啦。”(你喜欢什么就报什么吧,反正,无论你学什么,我都是支持的。来,快点吃饭吧。) 唉,又是这个回答。 可能这是很多孩子心中的理想家长,对学业上的事情从不主动过问,考好了有夸赞有奖励,考砸了倒也无所谓,“唔紧要嘅(没关系的),下次努力就好”。对于写作业、考前复习也不监督,反而说“唔使畀自己太大压力(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真正的,放养式教育。 也不是说不好,自由谁不爱呢? 但是一到心里迷茫,想听听家人建议的时候,是没有指望的。因为“我都唔懂呢啲嘅,你自己攞主意就得喇”。 这不是凡尔赛,被人管着才是不需急着长大的保护符。 幸幸想起,小时候的第一个理想是当一名电台主持人,结果舅舅阿姨说“以你的水平当主持人太浪费了”。 这倒也没什么,这个理想持续到初中。 在竞选学校元旦晚会主持人的考场外面,看到美女云集幸幸就莫名地兴奋。 “张影,你也来面试呀!” 看到叫得上名字的面孔,幸幸就赶紧凑上去。 “对呀!” “那个,你之前当过主持人吗?” “小学时当过一次。” “那你打算怎么准备待会儿的面试呀。” 张影右手拢到嘴边轻声道:“小道消息说是元旦晚会的开场白。” “那,开场白怎么说?” “你就说:‘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xxx,下面我宣布:xx中学元旦晚会现在开始!’” 幸幸很高兴,按照张影教的用嘴型默默练习着。 保持吐字清晰的同时,嗯,还要有笑容,大大的笑容。对,声音还要洪亮。 轮到她时,幸幸信心十足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将反复说了多遍的台词一字不漏异常流畅地说出,说完后对自己还挺满意的,就是……为什么考官们都在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气氛凝滞了几秒,一位老师眼神有点疑惑地问:“说完了?” “嗯,说完了。” 幸幸的眼神比老师更疑惑,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可是根据前美女主持人的指导说的,没错……吧? “嗯好,你回去等通知。下一位同学。” 幸幸没有急着走,而是在教室外面停留了一下,想听听别人怎么说的,而下一位刚好是张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大家好,我是主持人张影。2014年即将过去,2015年将要到来,展望未来前景灿烂,我们豪情满怀,让我们……” 迟来的尴尬比台风还猛烈,幸幸转身落荒而逃,唉,又是被美女坑的一天。 其实初中的老师们都挺支持幸幸的梦想,还将班里主持活动的机会给她。 开场白还是挺有气势的,同学们情绪也挺激昂,就是嘛…… 精心设计的、自认为十分幽默的串词,并没有人笑。 表演节目的同学由于设备准备不充分,在台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她站在一边,愣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来圆场。 几次社死之后……还是算了吧,主持人什么的,似乎真的不太适合她。 高中的时候,看了一则关于沙漠的报道后,幸幸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我要去沙漠种树!” 为了证明这是自己醒着时立下的fg,她还写了一首诗,题为《咏志》: 自古黄云万里昏,狂沙卧骨失英魂。 我欲戍疆作驼槖,敬献神州一片春。 现在翻开她很多新的笔记本,封底都抄着这首诗呢。 再后一点,看到外国抢先注册中草药,幸幸又很想学中医,将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她的理想似乎一直在变。 幸幸对着志愿填报表苦笑了一下,人总是会变的。 以前听人说“这份职业工资不高”还觉得功利了些。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 安定的住所有了吗? 吃穿可以不那么紧巴了吗? 卡里有以防万一的存款了吗? 什么时候可以不再租漏雨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让妈妈不用去做那么高劳动强度的工作。 她才终于明白,还是要先打破生活的魔咒,才有时间和财力去谈理想。 什么赚钱就去学什么吧,先有饭碗,才有底气。 就剩最后一天了,也不挑挑拣拣了,广撒网才能捞到鱼不是? 于是,幸幸把志愿表十五个学校、每个学校六个志愿专业全部填满了…… 第4章 成年人安全教育 志愿是根据老师们说的“冲稳保”原则填的,也许是填“冲”的太多,最后录取幸幸的是第十二个志愿,常乐大学。 清北梦破碎了,嘤嘤嘤。 “妈妈,你手机系不系仲有流量?(你的手机是不是还有流量?)帮我开个热点。” 献兄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机就放喺果边台度,你随便搞,我唔喺好识。”(手机就放在那边桌子上,你随便弄,我不太会。) “好嘅。” 幸幸开始地图。 “系喇,你睇下呢个月底边一日得闲(对了,你看看这个月底哪天有空),陪我去一下广市买车票。” “而家唔喺话网上可以订票咩,点解要去火车站买啊?”(现在不是说网上可以订票吗?为什么要去火车站买?) “嗰个新闻唔系话咩,‘凭录取通知书半价’,但系网上买嘅话我揾唔到验证录取通知书嘅功能,可能系我唔系好识挂,好似只能全价买。而且我亦想先熟悉熟悉车站,睇下用时几多,正式去嘅时候亦可以顺利壹啲,毕竟我仲未出过江市。” (那个新闻不是说嘛,‘凭录取通知书半价’,但是网上买的话我找不到验证录取通知书的功能,可能是我还不太懂吧,好像只能全价买。而且我也想先熟悉熟悉车站,看看用时多久,哪天正式去的时候也能顺利一些是吧。毕竟我还没出过江市。) 献兄把切好的水果端出来,“系啊,系要提前去睇睇,就下周一喇,轮到我休息。” “ok,等我研究一下呢个软件点样用(这个软件怎样用)。” “你边搞边食啲水果喇。真系辛苦你喇,放假又去新县咁远嘅地方打暑期工,好唔容易休息一日,返嚟又要忙住买车票、计划时间路线,乜嘢都要靠你自己,我一啲忙都帮唔上……做妈嘅真系冇用……” (你边弄边吃点水果吧。真是辛苦你了,放假又要去新县这么远的地方打暑期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回来又要忙着买车票、计划时间路线,什么都要靠你自己,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当妈的真是没用……) 幸幸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抬头一看,献兄的眼眶里果然有泪花闪闪,忙打断了她的话,“闸住!讲乜嘢呢,你点会冇用,冇你就唔会有我,而且人哋屋企嘅细路都无我学识嘅嘢多,亦冇咁多机会,到咗社会上咩都唔知,最后啃老!” (打住啊,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没用?没有你就不会有我,而且别人家的孩子都没有我学会的东西多,也没有这么多机会,到社会上啥啥不知道,最后啃老!) 幸幸举起双手到额边作爪子状抓了抓。 献兄看起来却更想哭了,“我都冇呢个能力比女儿啃……”(我都没有这个能力让女儿啃……) 这……好像起反作用了。 “嗰个苹果好甜,你都快啲试下啦,试试啊。” 幸幸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妈妈嘴边,“都话咗唔使你再同我批水果重切块喇,我都大个喇,我想食自己会去批。” (都说不用你给我削水果还切块了,我已经长大了,想吃我会自己去削。) 献兄果然就忘记前面说什么了,瞪了她一眼,“等你自己批嘅话都唔使食啦,你就系懒!”(等你自己削的话都不用吃了,你就是懒!) “哈哈,点会!我高中嘅时候唔喺按照你嘅吩咐每日都食水果咩,我就系真嘅而家唔系好想食。” (哈哈,怎么会!我高中那会儿不是按照您的吩咐每天都吃水果嘛。我就是真的这会儿不太想吃啦。) 其实是对苹果不太感冒,从小到大,都有点吃腻了。 “咦,呢个推荐方案话要坐地铁欸。妈妈你坐过吗?” “冇啊,咁点算啊?(没有啊,那怎么办?)”献兄皱起眉,一脸愁容。 “冇事冇事啊,‘度度一下,你就知道’!网络就冇唔知道的答案。等着!下周一我就带你去感受感受,体验体验。” 幸幸拿出纸笔打草稿。 51路公交车头班六点半……从江市到广市南站的城轨半小时……从南站到火车站地铁2号转5号线要一个半小时就按两个小时算……起码提前一个小时到火车站吧……那火车的时间就只有四点半、五点半这两趟的时间是可以赶上…… 既然去都去了,买完票有时间再逛逛一两个景点…… “叮咚,叮咚……” 真烦,自从加入常乐大学2020级迎新群,消息就没停过! 发现免打扰功能后本来还兴奋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有“”的存在! 但是不得不看呐。 咦,安全教育? 还是……关于成年人的安全教育。 内容非常齐全,面面俱到,从谨慎交往、防止诈骗、识别“渣”行为,到如何做安全措施……尤其是女孩子,要提高自我保护意识。 另外,每一主题还附有真实案例。 幸幸越看越心惊,全身抖了抖。 不是,漂亮的小姐姐不香吗,独自美丽不香吗,为什么非要“玩命”?! 大学生活实在是太可怕了。 幸幸开始认真思考起一个问题来,如果有人追我,应是不应? 不对耶,当然应,可以吃吃喝喝收个礼物,最后“我们不适合”,那不是赚了? 这么想想还挺不错,只是……像我长这么丑的女生,怎么会有人追呢?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无论去哪都很安全! 第5章 真亲戚与假亲戚 “好唔好我请几日假陪你去学校呢?” 幸幸右手食指顶着下巴,有点心动,但是…… “咁你点返嚟呢?你智能手机都唔太习惯,人生地唔熟嘅,而且又公交又地铁咁转嚟转去,我唔放心你一个人呀。不如,问问姨妈、舅父佢哋,有冇人可以一齐去,有人带着你返嚟我先放心。” (咁:那、地;返嚟:回来;唔:不;嘅:的;佢哋:他们;冇:没有) 献兄皱了皱眉,“大姐要凑两个外孙,妹姐上班嗰个内衣厂好难请假嘅,三哥又系喺银行做……唉,大家都系揾食艰难。我成日都话啦,求人两个字难啊!” (凑:照顾;嗰个:那个;系:是;喺:在;揾食:挣钱;成日:成天;话/讲:说) “咁五舅、鳯姨佢哋呢?” “唉,佢哋更加未出过远门,不过只要同佢哋讲,肯定会应承。但系,婆婆点算嘞?” (应承:答应;点算:怎么办) 最见不得整天愁眉苦脸的了,幸幸立刻道:“唔使哈!我自己去就得啦。” 担心妈妈又说什么自己没用帮不上忙的话,幸幸连忙又补充说:“我先去探探路,等我熟行再带你去啊!” (熟行:熟悉) 献兄脸上忧色未褪,显然还是在考虑找不找兄弟姐妹们。突然想起一件事: “幸子,五舅话,你姨丈佢哋喺村入边逢人就讲,你呢个志愿系佢哋帮你捻嘅,全靠佢哋,话咩好有前途嘅……” (入边:里面;捻:想;话咩:说那什么) “咩话!”(什么!) 幸幸很少有生气的时候,这时候心里也有股郁气升腾。 开什么玩笑,志愿填报是她把自己憋在家里一周选出来的,连提交时间都不敢向和塘那边的亲戚说,就是怕再次出现那次酒席上的情况,无论自己说什么专业都被批“没有前途”“不要想着追求铁饭碗”,他们眼中就只有金融业,似乎全世界能赚钱的行业只有金融似的,而且她一定要赚到大钱。 好家伙,现在结果出来了,告诉他们一声,倒是到处显摆还邀功来了,恐怕连“物流工程”这个专业干什么的都没搞清楚吧。 “妈妈,既然佢哋咁大功劳,送我去学校先能证明对我嘅关心啊!算唔得麻烦,请几日假亦系应该嘅。” (咁:那么;先:才;亦系:也是) “好,我即刻联系佢哋。”献兄也有点来气了,不再顾及什么。 幸幸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咦,怎么刚才有点兴冲冲的,现在泪眼汪汪的还感动上了? “点样啦?”(怎么啦?) “你君仔表哥话开车送我地去广市火车站,你妹姐姨妈话请假一齐去,五舅亦话只要你舅父唔去佢就跟去。” (我地:我们;一齐:一起;佢:他) 这么多亲戚里头,就数君仔表哥对她最好最实在了,还送平板、送手机,平时不太会表达,但行动上十分给力。还有五舅、鳯姨对她的好更是没话说。这些才是真亲戚。 “咁太好啦,我地就唔使买城轨的车票,唔使坐公交同埋地铁喇。” (唔使:不用;同埋:和) 第6章 关于坐火车那些事(一) 广市可真是个大市,不愧是省会,从堵车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真没有想到,大清早出发的,算算时间就是城轨转地铁都到了,而小汽车兜兜转转还上了几条高速,本来已经到了的,却折在找不到停车场这件事上了…… 最后还是君仔表哥让他们先下车走过去火车站,他慢慢去找停车的位置。 太阳十分猛烈,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华国人出门行李多真不是吹的,而且目测和年龄成正比。 年轻人出门连把伞都懒得拎,稍微有点年纪的却人均三四袋,油米面不说,还有水桶脸盆猪肉的,甚至有的人整一套床铺,正在地上打地铺呢! 这阵仗几人都是第一次见,不禁啧啧称奇,跟搬家似的。 随后,妹姐姨妈和献兄从包里掏出了面包、饼干、葡萄、苹果…… “幸子,快食啲,一阵等车怕会饿。”(啲:一些;一阵:一会儿) 五舅默默从背包里提出来一小桶水,“肯定颈渴了,先饮啖水。”(颈渴:口渴;饮啖水:喝口水) 这……这么多人看着,站着吃吃喝喝有点怪怪的,而且背着重重的包很累。 “不如进站后再食?” 献兄看了幸幸一眼,一个懂了的眼神,将她的背包卸了下来,然后从包里翻出了一叠广告纸,垫行李箱上和旁边台阶上,“大家都坐!” 不愧是华国人!装备真齐全! 吃完东西,等表哥过来,大家拍了大合照,就准备进站了。 然后才发现,没有买票身份证是刷不过闸机的,于是大家又往幸幸的包里热情地塞了一番各种食物才放幸幸独自一人拉着行李进了站。 饶是见过小风小浪,幸幸心里还是蛮紧张的,脑海里总是跳出各种各样上不了火车的情况,坐在候车室里盯了大屏幕两小时,去了一趟卫生间还是拖着行李去的。 乘务员将身份证递回,幸幸拖着扩展了一圈差点没撑爆的行李箱登上了火车。终于,顺利上了车,没有什么变故发生!自己真是脑补有点过了。 第一次出省,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还是独自一人,自己可真厉害! 幸幸买的是硬卧下铺,根据车票信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床位。 其实不是她想买最贵的下铺的,是当时那个窗口的售票员噼里啪啦一顿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付了款出了票,后来才知道原来余票充足时是可以自己选的。 上中铺的乘客还没有来,倒是窗边一侧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幸幸抬头看了看行李架,有点高,唉,又是因为身高自卑的一天。 “小姑娘,你想把行李箱放上去吗?我来帮你吧。”对面下铺的大叔对她说。 幸幸看过去,大叔四五十岁的样子,白衬衣西裤打领带,身上有股领导气质,笑容很和蔼,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她箱子上也上了锁,假如……有“110”,不怕!不是还有帅气的乘务员姐姐嘛。 “好的,谢谢您。” 大叔试图将箱子抬起来,脸上渐渐涨红了,箱子悬在离地约001公分的位置上纹丝不动。 子砸回地面上。 第7章 关于坐火车那些事(二) “小姑娘啊,你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呀!”不是他不够力气,实在是地心引力太强大了。 “呃,就放了些书什么的。”幸幸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箱子就别放架子上了,不方便,要不你就放在这桌子底下吧,不碍地方的。” 床底下已经放了一个行李箱,不过……幸幸看了看自己的箱子,床底大概率是塞不进去的。 “好的,谢谢叔。” 放好行李箱后,幸幸把书包放在床上最靠里的位置,还用枕头掩耳盗铃地遮了一下。家里人太紧张兮兮了,她都被传染了几分,现在看谁都像坏人,没有办法。 幸幸好奇地四处查看,在车厢里走了走,知道了一头有开水,另一头有洗手池,两头都有洗手间,车厢顶部亮红灯证明里面有人,得绿灯时再去。每隔几个座位有插座,现在都已经插满了各种线,还有人挂插排的,准备真是充分。 中铺的女生来了,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 “同学,我可以踩一下你的床吗?” “当然可以,随便踩。” 幸幸也挺好奇中铺怎么上去的,也没有梯子什么的。 女生把墙上一个铁制的东西掰下来,噢,原来是个踏板! 幸幸不敢多喝水,因为实在不喜欢洗手间的味道,洁癖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有股她最讨厌的烟味!她每次进去都屏着气,总觉得多吸几口就会得肺癌,默默在心里念叨上天保佑。 幸幸隔五小时左右去一次卫生间,其他时间都守在自己的包旁,除了吃面包的时候都牢牢戴着口罩。 几小时过去,她发现自己的谨慎小心根本没有人注意! 大家看剧的看剧,打游戏的打游戏,手机钱包都很随意的放在小桌上丝毫不在意,更没有人戴口罩……是她狭隘了,是她太阴谋论了。 但是,怎么能不戴口罩呢!广播都反复提醒了,大家怎么这么不乖。 吃过干粮当作晚饭,幸幸早早地上床打算睡觉了。 只不过灯一直亮着,一到经停站乘客们上上下下的,再加上小推车来来去去卖天山乌梅、啤酒花生方便面的声音实在难以忽略。 随着车的开动,床也一直摇摇晃晃,跟秋千似的。谁第一次坐能在秋千上睡着啊。 过了点还是睡不着,生物钟受到影响,头开始痛了起来,更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到了三更,灯终于关了。 在幸幸即将要睡着的时候,“啪”的灯又亮了,同时亮起的还有乘务员喊起床的大嗓门,“到岳市下车的乘客注意啦……” 呜呜呜,乘务员姐姐一点都不帅了。 翻了个身,惊奇地发现,白天里座位上的乘客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床铺上。幸幸觉得自己发现了个秘密!下次就买个坐票,趁着熄灯后溜去空床上睡! 第二天,乘客们可能是十几小时过去,彼此也多了几分熟悉,车厢里不再是昨天那样安静,大部分人都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各种串车厢找人闲聊,小孩子们也被放出来在过道里玩耍。 一个小球就滚到了幸幸的脚边。 第8章 关于坐火车那些事(三) 捡起小球还给小男孩,得到一句甜甜的“谢谢姐姐”后,幸幸决定入乡随俗了,而且躺着坐着都有点累。 在车厢里随便逛了逛,观察侦听了一番,终于发现了大家聊得火热的原因——玩了一天手机没电了,在插座那桌子上都排着队呢。 回到自己的床位,背包原封不动,无事发生。 放下戒心,幸幸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于是拿出手机看看消息,只不过火车老是进隧道山洞的,信号十分不稳定。 对面大叔已经和上上下下的人都聊开了。 “小姑娘,到哪里下车呀?” “西市站。” “西市,大城市呀!那里的景点挺不错的,是去旅游吗?” “不是。” 幸幸努力地把天聊死。 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不搭理人又显得不太尊重。 中铺的姑娘倒是健谈多了,幸幸才知道原来她们都是到西市,也都是大一新生入学报道到的!不同的是人家有父母陪着,只是号没有连在一起。 而上铺的一个满脸痘印的男生也是到西市的,只不过他已经大三,读的也是双非。 幸幸看着中铺小姐姐和上铺小哥哥越聊越亲切然后互加好友甚至互揭家庭情况,眼睛逐渐睁大,人与人之间真神奇!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九点半,幸幸已经提前半小时收拾好了所有行李,把被子都叠好了,结果等来一个坏消息:火车晚点了!手机还没有信号了! 没事没事,迎新的大巴到十点半呢。 其实火车已经停了很久,但不是在西市站。一群人在过道里背着行军式大背囊拉着行李箱,等得都呆滞了,前后都有人,都大包小包的,进退不得,想回去坐着或者躺着都不行。 幸幸想,猪肉会不会都变味了,提个大油桶的真是辛苦。 大家互相打气快了快了,然后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没事没事,可以趁机学学怎么用度度地图打车。 终于下了车出了站,很容易就找到了迎新点的帐篷,竟然还有人! 幸幸奋力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穿着橙色志愿服的学长学姐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学妹,是去常乐大学报到吗?” “是的。” 学姐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男生,“还不快帮忙拿行李?” 幸幸有点羞涩地问,“还有迎新车吗?” “有有有,还有最后一班,现在不是看人还不是很多嘛,再等会人多一些才发车。” 这时,手机恢复信号了,幸幸一打开就是一堆未接来电,吓得小心脏都跳出来了。一通电话又响起,她忙接了,原来是辅导员,询问她的情况,然后给她推了一个学长的卡片,说到时发共享找这位学长,会接她去新宿舍。 幸幸诚惶诚恐地刚挂了电话,献兄的又打来了。 “真系吓死我啦你知唔知道?辅导员打你电话打唔通就打嚟问我,你点解咁耐未去报道,我话我亦唔知道,系你自己一个人去嘅,辅导员都惊讶,话你地家长真系放心……我都好惭愧啊,自己女儿竟然都唔陪……” (咁耐:这么久) “哈哈哈,冇事冇事!家长又唔准入学校,疫情期间响应学校政策嘛,好多人都系自己嚟嘅,我火车上就遇到几个呢!头先辅导员已经打过我电话啦,唔洗担心……” 第9章 学长体力不太行 “同学们,上车啦。” 几个学长帮忙将行李箱一个一个地放进车底,学姐们则守在车门旁点着人数。 幸幸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中国结形状的路灯、一些现代仿晋派建筑、边沿带灯饰的城楼,彩饰金装,古色古香,还有灯火通明的临街商铺,无一不显示着西市的繁华与生机。 真好,当得起十朝古都的记忆载体。 再看坐在最前面、回过身来热情地向学弟学妹们介绍学校情况的学姐,漂亮、大气,还有托着照相机的学长……算了,这个不提,滤镜是重,但口味还没有这么浓。 我会爱上这个城市的!幸幸心想。 过了大半小时,大巴开进了学校,先把住东区的学生放下,再开往西区。 幸幸提前给那个辅导员推的学长发了信息,下车后没有等多久,学长就到了。 长得……还是算了,不提。 “学妹,报到了吗?” “当然没有啊,我刚到!而且报到时间不是截止到六点嘛。”幸幸疑惑地看着这位学长。 “奥对!不过没关系,你明天早上再去报到就行。那个,你住哪?” “宏翔园六号楼。”幸幸做了十足的功课。 却没想到,“宏翔园?” 幸幸震惊于学长的震惊,“您别告诉我您不知道在哪!” 这是真的学长吗?别是冒牌的吧?还是辅导员推荐的。 学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你说的是西区吗?” “位置是在西区,我这不是说全名嘛,免得西区有别的什么园那不是混淆了。” “行行行,我带你过去!就是我们平时都是西区西区的喊,哈哈。” 没花多久时间就到了楼下,门口大大的“宏翔园6号楼”的字样,幸幸别有深意地瞅了学长一眼,学长装作没看到。 玻璃门大开,三套座椅横放着拦在门口,两个宿管阿姨面对门口坐着,颇有三堂会审的感觉。 都这个点了,这里的人真敬业! “同学,哪个宿舍的?来登记一下领钥匙。” 幸幸声音响亮地回道:“好的,我在525。” 学长和宿管阿姨们打了声招呼,就帮幸幸提行李箱上楼,提起来之前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以及体育课准备动作。然后边上楼边问:“学妹,你住几楼啊?” 幸幸盯了他一秒,说:“五楼,525。” “砰!”行李箱砸在二楼的地面上,学长呆滞地看着她,“你行李箱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一些衣物之类的,还有几本书。辛苦您了学长,学长您人真好,难怪辅导员推荐您。” 学长甩了甩头,擦了把汗,“嗬”一声将行李箱重新提起,“蹬蹬蹬”地往上疾奔。 幸幸一路“谢谢”到五楼,心里却不由腹诽,广市火车站入站那处没有电梯,四五十级楼梯她不都抬下来了,也还好啊,这位学长体力似乎不太行,但她还是非常感激的。 幸幸看看门牌号,再看看钥匙上贴的标签,反反复复地确认过,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抬起手,敲了敲门,然后开锁走进去。 一进去,却看到了几双带着隐隐恐慌情绪的眼睛。 第10章 入住新宿舍 “嗨……你们好。”幸幸露出一个不太成熟的笑容。 其中一个躲在被窝里的新室友舒了口气,还做了个安抚自己小心脏的动作,“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宿管呢,我裤子还没穿……你进来为什么要敲门呀?” “敲门不就是怕吓到你们嘛……”幸幸小心翼翼地说。 谁又能想到大家被吓到的原因似乎是……她敲了门? 上铺一个室友探出半个脑袋来,“没事,大家以后回宿舍都尽量别敲门,直接用钥匙开,这样一敲门的就知道是宿管了。” 幸幸恍悟,乖乖地点头,“欸好,我知道了。” 床位很好认,六人寝里只有两张是上床下桌的,其余都是上下铺,现在有一张上床下桌已经有人了,那二号床就是剩下那张,全靠手速才抢到的。 幸幸直接将自己的行李拉进屋里,浑身的酸乏疼痛在一刹那放大了,突然就不想动了,只想躺平把眼睛一闭。 “那个耿扬杨,你关一下门。”一号床的女生对斜对角下铺的女生说道。 不料那个女生笑得整个蜷了起来,她上铺的女生拨开床帘,脸色有些绯红,沉声说:“我才是耿扬杨!” 一号床的女生也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哈哈哈,是李紫檬!” 李紫檬止住笑起身,正准备去关门,幸幸已经返回去关好了,“紫檬,我来就行,刚才是我行李多没来得及,谢谢你了。” “好嘞!你是叫哪个来着?” “我是黎珪幸。”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幸幸颇有些心惊胆战。 小学同学曾给她取了个绰号“你贵姓”,还是花了四年时间才发掘出来的,甚至感叹“原来你的名字也能取绰号的!我就说天下没有取不了绰号的名字!” 初中同学花了三年发现,高中同学们倒没有叫过也许是太忙了,至于为什么小学同学是花了四年,那是因为她只读了四年小学。 结果…… 耿扬杨再次扒开床帘看过来,“什么?你贵姓?” 幸幸:“……” 只能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大学同学的文化水平就是高。 “是黎明的黎……”幸幸张口就要解释。 “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之前选床位时都见着呢,就是逗逗你。” 李紫檬说:“我看你这么晚也很累了,先别收拾了,快点休息吧,反正还有明天一天呢!” “对呀对呀!”大家都附和道。 这句话甚合我意,幸幸嗅了嗅自己身上,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没事,自己不嫌弃自己! 于是,她把行李箱打开,把草席拿出来,看了看床上,最终还是拿抹布去水房打湿,把床板简略地擦了擦,再把凉席放上去。 她才不是有小洁癖,就是不想明天又要把床铺拿走再去擦,擦了又要铺回去,多麻烦啊! “你真爱干净,我们都不擦的。” 幸幸:“我……还好吧,哈哈。”原来这样的吗?她还担心室友们觉得她不爱干净呢,其实她也不是非擦不可。 “哇,你行李箱里放的东西可真多!咦,你还带了书?!” 幸幸一边把枕头被子拿出来放到床上一边说:“就是几个本子而已。” 一号床的女生探出头来,“好像十二点就关灯了,你动作要快一些。我先睡了。” 三人立刻噤声,幸幸也放轻了动作,快速收拾好就上床睡觉了。 第一次离家千里之外,幸幸却觉得心情从未如此放松,由于太累,“认床症”都给治好了。 明天,希望是个晴天。 第11章 常乐大学的人真好 第二天上午五点半,幸幸就静悄悄地起床了。 昨晚在大巴上收到了几张迎新宣传单,上面有常乐大学的地图。幸幸打算按图索骥,去操场跑个步。 清晨的风有些微冷,西市毕竟在北方,九月已经有了秋意,不像江市,一年只能感受到夏冬,春秋只有寥寥几日。 幸幸沿着修远大道走。 一旁是苍翠的竹林,时不时传出几声鸟鸣。太阳还带着几分起床气,朦胧的晨光从梧桐叶间零星地投下来。 深吸一口,有草木花叶的芬芳。 啊,我爱常乐大学! 常乐大学出了名的“长”,从西区走到东区,差不多一公里,走着走着,路上晨跑的人慢慢出现。 到了目的地朝晖体育场,幸幸呆在门口,难怪学长们在路上跑,原来锁了门…… 那就去取快递吧,刚学会网购,幸幸觉得十分期待且激动。 打开手机短信,她的快递们送到了12号楼的蔡鸟驿站。 于是她打开地图,瞬间震惊在当场。 十二号楼竟然在东区!她的收货地址明明填的是西区的6号楼啊!看来西区没有驿站? 要命的是她的快递是十斤洗衣液、六十包纸巾、二十个衣架、四十个早餐面包……还有其他一些生活用品。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快递送进学校确实方便,量贩装也确实便宜,唉,为了省下的几个小钱钱,拼了! 由于时间实在太早,蔡鸟驿站还没有开门。 幸幸时不时点开手机看看时间,没有流量,便在宿舍楼旁的绿化圃那转悠,欣赏欣赏风景。 今天是热爱常乐大学的一天! 很快,她腿上就多了几个“爱的吻痕”…… 这里的蚊子不太行啊,都没有家里的痒,一点都不痒,嗯! 好不容易等到开门了,取出了她的十个快递! 嗬嗬哈嘿! 真的好重! 靠近“p”标志牌的地方都有共享单车的停放,看了一眼,又看自己的快递们一眼,幸幸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实在不是她抠门,车头篮放不下,她身上也没有绳子。 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没有手拿地图,很快就迷路了…… 幸幸把东西放下来,看一下地图。 这时有个漂亮小姐姐刚好经过,“学妹,是不是迷路了?你要去哪里?我来告诉你!” 幸幸已经记住地图,正打算走,但是不忍扫了学姐助人为乐的兴致,于是配合地说:“是呢学姐,请问西区六号楼怎么走?” “呐,这边这边,一直走,就能看到紫兰苑,后面会走了吧?如果之后不认得路就再问问其他人吧。” “谢谢谢谢!” 小姐姐脸上洋溢着做善事后的喜悦光芒。 这里的人真好! 幸幸一边默念着“我爱常乐大学”,一步三停地往前走,气喘吁吁地终于走到了紫兰苑。非常好,她真的再次迷路了,于是放下东西看地图顺便休息。 一个学长经过,转了九十度的弯走过来,热情地道:“学妹,是不是迷路了?你要去哪里?” 幸幸:“……” 幸幸抬头看了一眼。 好的,她并不打算给这位学长助人为乐的机会。 “谢谢了,我没有迷路,就是想歇会儿而已。” 第12章 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了 幸幸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她用下巴压着怀里的快递,掏出钥匙开了门,室友们竟然一个还没起。于是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阳台的风吹进来,“砰”一声,宿舍门猝不及防地关上,幸幸的心脏差点被吓得从喉咙里跳出来看热闹!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睑观察四周,已经在做被骂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无事发生。 室友们甚至没有翻身。 幸幸觉得室友们人真是太好了,被吓醒了却都装作没醒,丝毫不责怪她的失误,保护她脆弱的小心灵。啊,常乐大学怎么可以人人都这么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神仙地方啊! (室友们: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们睡得实真的没有听到……) 幸幸开始轻手轻脚地做清洁。由于公用水房在宿舍外,不怕吵到别人,只需动作轻一些。 擦洗好她的桌椅书柜抽屉后,幸幸不敢继续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了,因为宿舍里过道非常狭窄,要想平放行李箱得挪开部分桌椅或搬到阳台那边,即便再小心也会发出很大声响。室友们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秉着不能浪费时间的精神,幸幸从书包里掏出了英语词典开始默背单词,距离四级考试还有不到四百天了,时间紧张! 十一点多的时候,宿舍门被打开,随着行李箱哐当落地的声音,尚未见人影一个大嗓门就先轰了进来,“朋友们我来啦!” 幸幸垂下手里的词典看过去,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风风火火地拖着行李进来,放在六号床的位置。 幸幸抬手挥了挥,做了个“嗨”的嘴型,但是女生并没有注意到。 宿舍里逐渐响起惺忪的哈欠声,接着是耿扬杨突兀的一句:“我靠,十一点半了!” 起床声和哈欠声停顿了一瞬,气氛略显尴尬。高马尾女生带笑喊道:“你们太过分了,我这么辛苦才到,都不欢迎欢迎我!” 幸幸认真地看着她:“我刚才和你打了招呼哦,你没有留意呢。” 女生抬头看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喽哈喽!” 幸幸道:“你好,李潇染。” 李潇染眼睛扩大了一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系统上选床位的时候看到了。” “哦哦。” “哈喽朋友们!”最后一位室友恰巧也到了,声音轻软,脸圆圆的,长得很可爱。看到几个还赖在床上的室友,她又放轻了声音,“我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一二三个人头噼里啪啦地冒了出来,“没有没有!你回来我们宿舍就都到齐啦!” 一号床的女生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李紫檬看到她立刻来了兴趣。 “姜珈鑫,快快快,认认这是谁!” 姜珈鑫尴尬地笑了笑,佯怒道:“李紫檬!” 李紫檬狂笑。 耿扬杨提议道:“趁着人齐,我们都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吧,然后待会儿每个人都认一遍,怎么样?” 大家没有异议,轮流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一号床的姜珈鑫开始“被考核”。 主考官耿扬杨严肃地随手指了一个,问:“这是谁?” 姜珈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李潇染信心十足地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了,名字最好记,你是韩耽!” 第13章 命定的滑铁卢 宿舍里安静了一秒钟,幸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却猛然发现貌似……没有人笑?这不好笑吗?啊,看来是室友们在顾及姜珈鑫的心情,真是太好人了,那我也不笑。 当事人李潇染瞪大了眼,“咦,我们宿舍有叫韩耽的吗?!我们北省有邯郸市欸!” 韩耽脸上微红,“我就是韩耽!” 宿舍里突然爆发出大笑,除了某三个人。 耿扬杨:“哈哈哈我本来就觉得那好像不是韩耽,但是姜珈鑫表情太自信了哈哈哈哈哈,我就不敢哈哈哈确定了哈哈哈哈……” 李紫檬边笑边抽空大声附和:“我也是!”两人激动击掌。 场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姜珈鑫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是?” “我叫李潇染。” “哦哦好的,我一定会记住,不会再叫错了。” 姜珈鑫把剩下的室友都叫了一遍,都没有认错,只是想不到主考官来了个回马枪,“这是谁?” 姜珈鑫盯着这张熟悉的脸,“我刚才非常认真地记了一遍,肯定不会再记错了,有必要再问一遍吗?” 耿扬杨与李紫檬齐声说:“非常有必要!” 姜珈鑫默默思考,在心里核对了几遍,然后……有些底气不足地道:“韩……耽?” 这次,五人一起爆笑。 姜珈鑫的脸比太阳还红,她跺了跺脚,“我在活跃气氛逗你们笑呢懂不懂!”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幸幸展示的机会了,她非常镇定且丝滑地按着床号顺序叫了一遍,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略过:“姜珈鑫,黎珪幸,耿扬杨,李紫檬,韩耽,李潇染。” 耿扬杨爽快地喊了声“过”,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珈鑫,“你看看人家。” 姜珈鑫毫不示弱地回瞪她。 耿扬杨:“好,下一个,姜珈鑫!” 姜珈鑫:“你!” 耿扬杨这次指向了韩耽。 姜珈鑫:“韩……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你们笑什么!这肯定是李潇染!” (姜珈鑫:大家发出笑声的肯定是错误答案,幸好我及时转弯,我真是个大聪明!不是,怎么还在笑,还笑得越来越猖狂……还有完没完!) 姜珈鑫其实记性不错的,另外三位室友她没有认错过,只是韩耽和李潇染是她命定的滑铁卢,这真不能怪她…… “朋友们,你们饿了吗?要不我们去吃饭吧?”韩耽提议道。 “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的饿了,走!” 六人一起出发了。 走着走着,幸幸默默地掏出了地图,“所以我们是去哪个饭堂吃饭呀?” 姜珈鑫:“刚不是说了吗,就去最近的紫兰苑,大家都饿了。” 幸幸低头看了看地图,再看了看路边的建筑,再三确认后道:“但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不对欸!” 韩耽凑过来看了看,耿扬杨回头问她,“是走错了吗?” 韩耽晃了晃脑袋,一脸纯挚与迷茫,“我看不懂,反正我带着地图也会迷路,导航也救不了我。” 幸幸无奈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室友们:“我看你们率先带路信心满满,还以为是地图错了。你们相信我,跟我走!来!” 第14章 隐藏的红辣椒碎块 果然很快就到了紫兰苑。 六人选了餐,找了张大桌子坐下。 开心的氛围下,慢慢地聊了起来。 大学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自然就说到了家乡籍贯。 不说还没发现,只有幸幸一个是南方人,姜珈鑫来自辽省,李紫檬和李潇染分别来自河省和北省,而耿扬杨和韩耽则是西市本地人。 幸幸瞬间成为熊猫一般的存在。 “你来自东省?你们那里是不是不吃辣?我听说月菜都不辣。”耿扬杨面前放着一碗红彤彤的面,“我是无辣不欢,超级喜欢辣。” “我吃不了辣。江市那边比较湿热,吃辣容易上火,平时吃得清淡也会喝凉茶。”幸幸选的时候很小心,一份大白菜和土豆红烧肉,看,黄的,白的,肯定不辣。她夹了一筷子土豆送进嘴里,表情有了一刹那的变化,嘴巴张大偷偷呼气。 “我也吃不了。”姜珈鑫说。 李紫檬说:“我很少吃,一吃整个脸就红得不得了。” 幸幸略感惊讶,“我以为北方人都很能吃辣呢。”说着就去夹大白菜,想冲淡一下口中的味道,“不过听你们这样一说确实还要看个人情况,同一个省份不同地方不同的人还是有很大差……嘶……” 幸幸立刻从书包侧边抽出水杯,开盖猛灌,口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 家人们谁懂啊。 这不是大白菜吗?? 连汤汁也很白,清澈见底,晶莹透亮。 只有几块很细的姜丝……咦?漂浮的红辣椒碎块! 原来是刚吃了一片,下面的配料才露出来! 幸幸很幸运地成为了大家的嘲笑对象。 (幸幸:呜呜呜,常乐大学的饭堂真好,赐予我练习吃辣的机会……我爱常乐大学……) 不过,就着淡而无味的白米饭和开水,倒是慢慢一点点吃下去了。 “对了,你会说月语吗?”李潇染问。 “会的。”出于光盘的良好习惯,幸幸将剩下的米饭一粒粒夹起。 “真的!快说几句来听听!” 幸幸疑惑地抬头,看到了几双放光的眼睛。 “你们竟然喜欢月语?” “对呀对呀,月语歌可好听了!我听到别人说粤语都感觉很温柔!”李潇染筷子敲着餐盘,神情说不出的激动。 “月语歌?”幸幸试图转换话题,“你们听过《进一步》吗?” “当然听过!”另五人异口同声。 李潇染:“还有《艳阳》、《自行车》、《去年今日》、《浮世山下》……” 幸幸觉得非常稀奇,原来她家乡的语言、家乡的歌竟然红遍了大江南北?还是她妈妈非常喜欢听的经典老歌——她年轻时大火的歌手们的作品,现在打开收音机调到广市台都已经很少听到这些歌了,还以为年轻一辈都不怎么喜欢听呢! 原来,有一种经典,可以一直流行,也许到下一代依旧家喻户晓。 幸幸感觉格局瞬间打开了。 “你别岔开话题,快说几句月语来听听!” 幸幸:“……” 大家可不可以别智商这么高? 第15章 并不需要安慰 幸幸:“要不,我用月语给你们背一篇《琵琶行》?” “你还会用月语背书?太厉害了吧!”李紫檬由衷夸道。 “因为我小时候都是五舅逼我背书,那时还不怎么会普通话呢。那我开始了啊,咳咳,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未至半篇,只有李潇染依然双眼亮晶晶地听着,其他人都在埋头干饭。 姜珈鑫已经吃完了,忍不住捂住嘴打了个小哈欠。 耿扬杨瞅了眼对面李紫檬的饭,“你要不要尝尝我这个面,酱料的味道特别好。”李紫檬看着那抢眼的红辣椒本能地狂摇头。 “……大珠小珠落玉盘,咳,后面我忘了,就到这吧。”幸幸想,很好,大家对月语已经不感兴趣了,果然课文的拉仇恨能力很强大。 李潇染很捧场地鼓了掌,大嗓门一顿彩虹屁输出,“好棒好厉害!欸你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说起月语真的很温柔……” 幸幸羞涩地笑了笑,“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那你能教我唱月语歌吗?” “当然可以了。” 吃完饭,大家打算逛一圈校园、熟悉一下环境。 幸幸跟在最后面,悄悄扯了扯前面的韩耽,“韩耽,问你件事啊。” 韩耽立刻慢下来,微微俯下头将耳朵送上,“你说你说。” “前面穿黄色裙子的姐妹叫什么来着,就是刚刚说很喜欢月语的……” “哈哈哈,让我想想啊。没记错的话她是李潇染,你可以喊一声试试,看谁回头。咦,你早上可是咱宿舍记人最快的那个欸。” 幸幸尴尬地笑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只有你们回到自己的床上我才认得,因为我是将床号和名字一起记的……我有点脸盲……”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过几天大家就熟了。” 不知怎的,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大家似乎是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 幸幸试图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随口就找了个话题:“朋友们,你们有梦想吗?” 韩耽摇摇头,“没有欸。” 其他人依旧沉默。 韩耽问:“那幸幸的梦想是什么?” 皮球又踢回来了,不过正是幸幸可以聊的。 “我的梦想是当个作家。”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幸幸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写作才是她从小学开始一直没有改变的兴趣所在。 “那你为什么读了理科,选了这个专业呢?”韩耽疑惑道。 “因为我想先找个饭碗,业余再写写小说,因为没有一定的实力当全职作家可能比较难养活自己哈哈。而且我家里穷,我希望可以尽快帮家里改变现状摆脱困境。我过去的经历完全就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韩耽轻轻地拍抚着幸幸的后背。 幸幸:“?”我并不需要安慰啊。 不像献兄,去到哪里只要别人八卦问起,都是设法隐瞒撒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幸幸则相反,心里没有一丝介意,从来都是实话实说,有些事情小心翼翼地锁在心里就会一直是个坎儿,说得多了才不觉得有什么了,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不知不觉中已然释怀。她希望献兄也能跨过,只是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幸道:“这是一个叫《原点》的故事,终有一天,我会把它写完。” 第16章 原点(一):深夜围跑 墙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黑色或褐色的不明物体,墙脚的青苔吞吐着潮湿晦涩的气息以看不见的速度向上攀爬,一张残破的蛛网勉勉强强地搭在砖缝间,试图掩埋墙原来是白色的真相。 床约莫半米高,床板是橙色偏浅褐色的气息奄奄的木板,喘息着诉说古老的年代、腐烂的树林、凶残的斧头,尺寸介于单人床和双人床之间,也许是专为巨人症患者或是带婴妇女打造。 窗是有的,但设计十分偏激,跟太阳照射方向唱反调,畏畏缩缩躲藏在模棱两可的高度。 为减少被窥视的风险,玻璃窗糊上一层半层零零落落的发黄的报纸,加粗放大的中彩票、杀人案的旧闻标题依稀可辨。 打开窗,阳光却愣是不愿意进来,似是与这窗或者这屋抑或是与我有新仇旧恨,深仇大恨也未可知。这屋子阴暗狭小,除了床和窗外一无他物,又给人奇特的空旷的感觉。 外面金子般跳舞的阳光镜片正和榕树的胡子戏耍,唱着金秋十月的歌。 我坐在震颤不已的床板上呼吸着霉菌、蜘蛛呼吸过的空气,俨然被十月抛弃的孤儿。 我的视线在斑点青苔蛛网上匆匆逃过,寻找落脚点。 一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我强行与过去相连接,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工笔细描般刻绘在我的记忆银幕上,现在又如未经剪辑的电影一帧帧依序放映,每一幕都循规蹈矩,每一节都荒诞离奇。 万籁俱寂,月明星稀,街灯颓靡,行人无迹。 这是凌晨四点的街景,十岁的我在这样的街道上抖动着好奇的目光奔跑,一边喘气一边想,原来这就是睡眠中的街道,笼罩着浓厚的沉重的睡意仍带着迷糊的意识,睁着朦胧的睡眼,多么奇妙的景色,多么奇特的体验。 一个总体健康的家庭中的十岁孩子总不至于在凌晨四点起床到外面观察街道,即使有这样的孩子也不至于在并不匆忙的非赶路时间的凌晨四点跑得气喘吁吁,即使有这样的孩子在凌晨四点跑得气喘吁吁也总可以停下来歇息,所有的不可能性、低概率性、脱离常理性都荒谬地凑合在一起,制造出称之为现实的产物。 作为当事者、目击者的十岁的我,领头跑着,后面是套着睡衣拖着便鞋的同样气喘吁吁但两眼发直的妈妈,她眼睛里有一种空洞空虚的东西,像凛冬里爬上脊背骨的风,像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中忽闪的一抹鬼火。 妈妈后面跟着鬓发如霜的外婆,外婆吃力地移动脚步,却认真地把半握拳的双手提至腰间前后摆动,做着跑步的姿势,隐藏着道道沟壑的脸上一如往日的和蔼平静,波澜不惊。 外婆后面跟着大步流星半走半跑的五舅,布满红斑的脸上有一些异常的扭曲,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外婆,眉头拧在一块。 又一圈。 街角处,木偶一般的鳯姨依然站在那里。 我感到如释重负,刚想就势停下,却见她举起右手一甩,像学校里的体育老师那样——当然那时我还没进过学校——发号施令,“继续!” 第17章 暴力破解 “走路好累啊,我们明天开始要军训呢,要不骑个车?”没走几步,耿扬杨道。 几人都没有意见。 幸幸并不觉得累,早上她可是负重前行从东区到西区呢!这点路不算什么,而且八毛钱也是钱啊!现在又不赶时间,慢慢走看看风景不好吗?不过想归想,总不能抛弃了室友们自己走,扫了大家的兴致。 校园里的是绿色的共享单车,车头不太稳固,有点摇摇晃晃,而且车座太高,幸幸的腿有些短,够不到地面。没骑两步就吓得跳了下来。 前面的韩耽时不时回头看她,见状立刻停下车,同时喊前面的室友等一等。 “幸幸,你怎么了?” “我……这个车座太高了,我不习惯。” 李紫檬连忙走过去:“幸幸,这个坐垫的高度是可以调整的。喏,这下面有个开关,来,我帮你弄。” 开关打开了,但是坐垫还是下不去……估计是生锈了。 现场有一丝的尴尬。 韩耽跳下车摩拳擦掌地上前,“让我来试试!”然后用手掌拍打,稍顷,坐垫被拍得歪了点,但是并没有下去。室友们都笑了起来。 幸幸看着她们一个个斯文、温柔的动作,憋不住了。 “还是让我来吧。” 幸幸一拳头借用重力势能从半空捶下去,“砰!”一声,坐垫降到了最低,暴力破解! 耿扬杨:“哈哈哈,你悠着点,你吓到路人了都。” 幸幸紧张地扭头看了看,并无路人,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不懂,该暴力时就要暴力!这才是生活。” 沿着问远路骑行,不到五分钟竟然就到了东区。 眼前是店铺林立的校内商业街,大家打算进去逛逛,于是就还了车。 幸幸无比心疼那八毛钱,乖乖,才骑了五分钟!半小时得充分利用啊!勤俭节约是美德!这些年轻人。 走进商业街后却发现,耀眼的招牌下,是一个个紧闭的大门。只有“天行健”学校食堂和学生澡堂还开着。疫情下冷清的商业现象,校内也无法避免。 看到“澡堂”二字,幸幸打了个激灵。 “朋友们,我问你们个问题啊,澡堂里是大家互相都能看到那种吗?” 五个北方妹子瞬间激动起来,姜珈鑫抢先道:“对啊对啊,里面就是一排那种淋浴头,然后大家光光地站那儿洗。不过不好意思看旁人的啦,只是我之前碰到过一个小姑娘身材真的好好啊,细腰、长腿、大……” 幸幸震惊。 幸幸害怕。 幸幸羞赧。 室友们好奇又欢乐地看着她。 耿扬杨问:“你们南方人是不是没有进过澡堂?听说你们都是独立浴室,而且天天洗澡?” “难道不是每天都要洗澡的吗?”幸幸疑惑,还没有从害怕中回过神。 “不是的,我们通常几天才洗一次的。我听一个学姐说她也有室友是南方人,天天去澡堂,怪累的。你以后也要这样吗?”姜珈鑫回道。 幸幸犹豫了一秒,“不!我选择入乡随俗!” 澡堂这么可怕的地方,当然是去得越少越好,而且还可以趁机偷懒,少洗几次衣服,同时可以省钱,完美! 第18章 原点(二):冷寂醉行 为什么鳯姨跟平时不一样呢? 我好奇地看着她的脸,仿佛她的脸上写着答案。 刚张开口想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衣角被猛地一拽。 我扭头一看,妈妈向我努努嘴,我在她恐惧眼神的驱使下默默地继续向前跑。 为什么妈妈显得如此害怕? 疲惫感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我渐渐觉得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奔跑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鳯姨到底怎么了呢? 凌晨四点,生平第一次在这个时间里被叫醒,所有人都在床上被鳯姨一一拍醒,匆匆起床,运动鞋、衣服统统顾不上。 我们被鳯姨命令下楼,然后绕着相邻的几幢楼房开始一圈圈无休止的奔跑。 如果我是一个路人,看到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群人绕着楼房气喘吁吁地奔跑,和体育课上学生排着队绕着操场一圈圈奔跑的场景两相比照,一定会觉得有趣至极。 一开始我就像路人一样有趣地左顾右盼街景,有趣地回头看家人脸上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有趣地看大人老人各异的跑步姿势,有趣地看在街角指挥我们的鳯姨。但是渐渐地,这一切越来越不有趣了。 我们终于得到赦令停了下来,鳯姨像指挥员像教官又像老大般地大步走上大街,我们只好尾随。 街上死一般的沉寂,偶尔有几辆车懒散地、睡眼惺忪地爬过。红绿灯孤零零地立在十字路口,忠实地按着倒计时转换颜色,浅浅的光投在苍白憔悴的斑马线上。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广告牌大都偃旗息鼓,商铺也蒙头大睡中,只有24小时便利店灯如白昼不知疲倦地履行诺言。 这是闯红灯没有危险、违规也不会被发现的半乡村半城镇的地方的一条普普通通、凄凄冷冷的街道上的凌晨四点。 鳯姨走路的姿势颇为奇怪,摇摇晃晃的像是重心不稳,让我想起书上所说的醉酒之人走路的模样,那时的我还没有见过醉酒的人,家里也没有人喝酒。 鳯姨就这样醉醺醺地闯进了24小时便利店。 那店的名字就叫24小时便利店,店里零食饮料不下百种,包装精致,五彩缤纷。 店员趴在收钱台上睡得正踏实,鼾声如丝如缕悠远绵长。 鳯姨一步跨了进去,又一步跨到柜台前,举起右手,“嘭”的拍到桌上。 明明用的是手掌却发出了比拳头捶到桌上更大的声响,连地板也微微颤抖起来。 妈妈瞳孔收缩,眼中的恐惧又深了几分。 酣睡中的店员像有人在耳边大喊“地震了”一般,直直地弹了起来,尽管椅子上并没有安装弹簧。 鳯姨高声说:“水!他们每人一支!” 声音很大,好像对着站在灯光广场对面的人大吼一样,音质脱离了鳯姨的原声,空空渺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店员早已吓得比清醒时还清醒,就近拿了四瓶水,递给我们。 鳯姨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一瞬之间出现在她手上,就像本来就在那里似的。她用极度大方潇洒的姿势将钞票丢在柜台上,“不用找零了!” 第19章 床位抢夺内幕 韩耽很体贴:“别怕,晚上我们一起去浴室,陪你壮壮胆。” 不行了,脑子里已经有各种大型社死场景了。 幸幸瑟瑟发抖。 总要适应的,不怕!我爱常乐大学! 回程经过五号楼下的时候,看到了好几个阿姨大叔在摆摊卖日用品。幸幸想着有的大件日用品快递不好拿,而且现在急需,在这里买了,走几步路就能拿回宿舍,比较方便。于是和室友们一起凑上去。 “请问这个水壶多少钱?” “一口价,三十五。” 大叔阿姨们都非常有原则,互相之间似是打好了商量,无论问哪家的同款商品都是一样的价钱,而且一分钱也不松口,拒绝任何砍价手段。 幸幸最后买了一个暖水壶、一个水桶和一个脸盆,花了五十五,颇感肉痛。一定要用完整个大学四年,不然亏大了! 回到宿舍后,大家才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新家。 宿舍中间横放一张四个位置的长桌子和配套椅子,作为上下铺同学的书桌。这样一来,宿舍里的通道就非常的狭窄,只要有室友拉开椅子坐着,其他人就得先打个招呼让她把椅子往里推一些,才能侧身通过。 配套的课桌椅就和小学、初中生用的差不多,位置十分有限。耿扬杨等人用箱子装东西放在桌底下,稍微往一、二号床这边的通道靠。 越收拾,宿舍就越拥挤…… 投向两位上床下桌幸运儿的目光越是羡慕与嫉妒。 “你们上床下桌的位置真的好大啊,桌子都是我们的两倍,还有衣柜也是我们的两倍大!真是不公平!”酸柠檬们汁水汩汩往外冒。 幸幸将书本竖起放在桌上的书架上,“所以才要拼手速嘛!我可是提前一天预选宿时就挑好了宿舍号床号加入收藏,只收藏了这一个,第二天直接确认,就是这一个。” 六号柠檬:“我们也是啊!但是我们收藏的那些统统抢不到!再点开其他宿舍的已经没有了,就离谱!” 四号柠檬:“对对对,我也是。我一开始并不想选这个宿舍,因为在公共水房和厕所旁,我怕会很大味道,就没看,最后没有床位了才被迫选的。” 姜珈鑫:“我其实也一样,不过我点进这个宿舍的时候,刚好还有一个上床下桌。” (幸幸:我就说嘛,我手机2g网速还能抢到上床下桌,看来还是我比较有远见!大家都是靠运气,只有我是凭实力!) 三号五号柠檬:“……我们还没说话呢!乖,你把脑袋递过来。” 姜珈鑫“hiahiahiahia”四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 幸幸好不容易才逮到个说话的空隙:“我倒不这么认为,在水房和厕所旁边多方便啊。而且我高中时是每两个宿舍中间配四个卫生间两个浴室,每天清洁及时倒垃圾,不会有什么味道啊。再者,这个宿舍是厕所旁边,并不是门口正对着,只要关好门,味道倒也不至于拐个一百八十度再破门而入。你们看,现在不是没有什么味道吗?” 幸幸行李较少,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看着自己宽敞整洁的大桌子,非常满意。 “你收拾好了?”李潇染刚好瞥了一眼她这边的情况。 “对呀。” “你剩这么多位置!你桌上基本都是空的!” 酸柠檬们同时转头:“?!” 酸柠檬们:是南方小软妹啊,算了,不忍心欺负。 第20章 原点(三):狂的灵魂 同样高的分贝,同样的非地球人的音质。 黑暗的无底洞。 我的脑中闪过这个词语,但我分不清她的声音是对着无底洞发出的还是从无底洞的另一端传过来的。 我们人手一瓶矿泉水,跟在鳯姨后面走出便利店,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店员怔怔的表情古怪的脸。 “他来了!他来接我了!就要到了!就在那边!”鳯姨喊着朝北奔去。 说是奔,其实是跳、跑、走、跨、爬、攀、舞的混合体,即使醉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醉人也走不出这样的姿势。 这姿势蕴含着鲜明的个性。 我仿佛看到了她此刻的灵魂,狂的灵魂! 我想起妈妈被拍醒时比拳头大的眼睛,映射着窗外幽深狰狞的黑暗,后脖颈透出一股凉意。 但我的心里并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担忧、同情、惋惜、感伤,更多的是心疼。 我很想冲上去握住鳯姨的手,轻声地安慰她,像平时那样听她诉说心事,给她提供建议,像在珍贵的周末时光里一起手拉手去灯光广场,去逛钟表行,去超级商场…… 可是,我感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消失,以比蒸发还要快的速度消失,仿佛掉进了无底洞,无声无息地,不着边际地,彻彻底底地,完完全全地,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呼喊,来不及道别,来不及回眸,来不及察觉,消失了。 我的心并没有因此变轻了一点,变空了一些,但我意识到某些东西如东流江水滔滔而去,一去不复返了。 鳯姨忽而又大笑着往南折回,时而疾去,时而骤停,时而狂奔,时而冲过马路,像昏黄路灯下迷失了自我的影子。 五舅朝她大喊一声“小心看路”,但她充耳不闻,幸而路上并没有车。 五舅冲到鳯姨身边想把她按住,鳯姨突然爬上了灯柱,就像她本来就在灯柱上似的。 五舅回头跟我妈妈商量对策,但妈妈一个字也说不出。 五舅问外婆怎么办,外婆脸上一如往常,水平如镜,波澜不惊,她像往常那样嘴唇不停地动,无声地念念有词了一小会儿,说:“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好了。” 五舅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刚想说什么,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行人来了。 五舅上前请人帮忙,一转头却看到鳯姨若无其事好端端地站在身后,看不出丝毫异常之处。他只好对路人道歉说没事了,路人怀疑地扫了我们一眼,继续前行。 “我们回去吧。”五舅说。 鳯姨突然又狂起来。 五舅以一人之力追不上她,按不住她,她身上迸发出无穷的力量,无穷的潜力,人的潜能似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行人已走出我们的视野,无处可追。五舅想返回便利店找店员帮忙但又不敢离开鳯姨太远。我们没有手机,一时孤立无援。 五舅对外婆说,还是找人借电话报警吧。 外婆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不需要。 第21章 初进浴室黑历史(上) 月明星稀,晚风习习。 美女们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跨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沐浴露、洗发露等,齐齐去浴室。 幸幸参照室友们的装备,提了一个桶、一个盆、一袋子待换的衣服、一条浴巾、两条毛巾、一块肥皂…… “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啊!”韩耽走过来,试着拎了拎,“怪沉的。” 幸幸睁大了眼睛,清澈且疑惑,“洗澡洗头难道不用拿这些吗?桶用来装换出来的衣服,毛巾的话一条洗澡一条擦干头发……少了哪样都不行啊。” 幸幸观察了一下大家的最终携带品,原来大家是先把洗澡后的衣服换上。真是奇怪,那小衣服也换了?还是把新的放篮子里,那不是会弄湿吗?换出来的也丢在篮子里带出来吗?大路上走有点尴尬哈,但是如果也先换上,那不是……不干净了吗?外衣还尚且接受……百思不得其解,但这种事也不好意思问大家到底是怎么个流程。 一转头,看到了姜珈鑫也和自己一样提着桶与盆,幸幸兴奋起来,“看,珈鑫也和我一样呢!”我不孤单了! 姜珈鑫:最后一次提桶了,以后都只拿个盆!!! 一路上尤其过马路时,幸幸和珈鑫吸引了大部分装作无意的打量。 姜珈鑫:再也不会了!求放过! 幸幸:只要我自己方便就好,大家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我选择部分性入乡随俗,大家也应该对异乡人更多包容不是? 幸幸装作无意地回打量那些路人。正所谓礼尚往来,礼也。 来到学生浴室附近,众人被狠狠震惊了一把。 左边男生的队伍“绕树三匝”后继续蛇形延伸,黑夜中隐约已经排到隔壁紫兰苑饭堂去了。 右边女生的队伍还好,门外只站了一两个。 和爆款景点公共场所卫生间排队情况恰恰相反。 这只能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 男生洗澡比较慢?不,想多了。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 西区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幸幸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过去,但是前面还是又多了几人。五个室友陆续赶到排到后面,而幸幸等他们过来后却转到了五人最后。 “你们先去吧,别忘了到时候给我讲讲经验哦。” 李紫檬:“姐妹们,快快检查一下校园卡带了没。”随后她回过头来一个个督促室友们检查,确认都带好了后才回到前面。 前面的室友们边排队边刷着手机,幸幸没有带手机,有些百无聊赖。更要命的是眼镜也提前摘了,看美女也看不清,更无聊了。 前面的韩耽回头对她一笑,“我进去啦幸幸。” 终于,轮到她了。 于是幸幸跟着走进了浴室。 原来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噩梦退散! 看到一个空的隔间,幸幸走了进去关上门,里面有小壁柜和置物架子,她正把东西放好,突然有人敲门。 “同学,你是几号的?” “什么什么几号的?”幸幸感到疑惑,谨慎起见并未打开门。 “就是你号码牌上是几号的?你是不是走错了呀!” 幸幸匆忙打开了门,外面的女生将手中的小小圆形号码牌递给她看,“你看,我的就是56号。” “啊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 幸幸拿起东西落荒而逃,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她没有,而且她不知道有号码牌这种东西! 第22章 原点(四):柏子芬芳 刚好又一路人经过,鳯姨再次恢复了正常,但五舅不管那么多了,向路人借手机报了警。 凄清的街道上,一道最自由又最拘束、最幸福同时最痛苦、最狂放亦最多虑、最趋向光明也最接近黑暗、最力量磅礴却最弱不禁风的身影,狂舞不止。 四个被冻结的观众,木木地等待警车的呼啸到来。 “哔卟哔卟哔卟……”警车不急不慢地赶来,两个身穿威严制服,腰部系着深黑短枪的强壮男子下了车,不费吹灰之力将柔弱的鳯姨按住。 救护车随后而来,车门打开,鳯姨突然奋力挣扎,高声呼号,空旷的街道上声音直冲霄汉,无坚不摧,傲视万物,像百兽之王在高山之巅的呐喊,像狼群在广袤的草原上的嘶吼。 但渐渐地,只剩下受伤的小兽凄惨的哀鸣。 我看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被强制押进了白车,五舅和妈妈也一同上了车去医院。剩下我和外婆目送着白车远去,然后默默地返回住处。 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相信。 “你想捉金龟子吗?” 鳯姨突然问我。 “那是什么?好玩么?怎么玩?”我的兴致一下子上来了,把手上的《荷塘月色》推到了一边。 “是一种小小的昆虫,绿油油的,会唱歌,把它捉住,用线系着腿,甩上几圈,它就会跳圆圈舞。养金龟子容易找到金龟婿哦。” “哪里有?我们现在去捉!” 我感到心情仿佛从沉闷的谷底坐直升飞机升到了谷口,躺在洒满金黄色、天蓝色、橘黄色、粉红色娇嫩小野花的广阔草坪上。 鳯姨找来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拉着我上了天台。 住八楼楼顶的唯一好处就是独享天台,除了夏天俨然一个焗人肉包子的大蒸笼、冬天胜过四面通风的晾人肉干的大风柜,勉强也称得上是好处。 附近几幢楼房的楼顶无一不绿意盎然,区别在于有的花团锦簇,蜂围蝶舞,有的绿树成荫,蚊虫成群,也有的一派田园风光,天然肥料的气味四处张扬。 我们家的天台则别具一格,比天然还天然,除了一棵绿油油的柏树透出几分生活气息外,怎么都给人留下主人隐居不出、疏于打理的印象。 天台上一横一纵用红色砖头砌成两个花圃,西北角和西南角还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花圃,没有花圃的中间地带放着一个不锈钢的晾衣架,后来竟然成了我绕八字学骑自行车的场所。 花圃里填充着据说从池塘里运来的泥,泥色缺少营养,现在却培育了比路边还丰富的各色野花杂草,它们各据一方,其乐融融。 西北角的花圃里伫立着我们家的柏树,每个顶层住户的天台都有一棵柏树,传言根据柏树的长势就可以判断每一家的兴衰。传言也并非无根无据的,东面一家的柏树在某一个冬天萎蔫了,不久就传来消息,那家的女儿夭折了,那房子没多久就易主了。 我最喜欢某个季节柏树上结的柏子,小指甲盖大小,像个小刺猬似的,放在手心里,芳香自手心沁入,经久不散。 我经常在书桌上撒上一把,它们周身的小脚抓牢桌面,不让我把它们滚来滚去。 至于是哪个季节呢?小孩子是不会去考究那个季节的,只需考虑好不好玩。 若要深究,上网查一下准能知道,但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在江市这个地方,四季的植物都是青葱嫩绿的,四季是四季,植物是植物,它们自成一统,并不怎么相互搭理,更不至于一起讨论怎么合作。纵然把柏树长柏子的时间和季节对上号,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它们长出来我就去摘一把,不长我就玩别的,没有丝毫不便之处。此时,像一只只绿色手掌朝天举起的柏树叶子间,传来几种小昆虫谈天说地的声响,是夏天。 第23章 初进浴室黑历史(下) 幸幸返回浴帘处,站在那里管秩序的阿姨向她伸出手:“牌子给我。” 幸幸:“我我我没有号码牌,不是阿姨,请问号码牌在哪里领呢?” 阿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洗完了吗?“ 幸幸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排到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号码牌就直接进去了,才知道要领号所以就回来了……” 阿姨对愚蠢的新生态度非常温和,“浴室都满了,所以她们出来一个就将号码牌递给下一个。你就站在队伍最前面等一下吧。” “原来这样,好的好的,谢谢阿姨!” 很快就有一个女生出来,将手中的牌子递给了幸幸。幸幸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隔间。 真是奇怪,只有头顶的淋浴头,却没有看见开关,只有前面墙壁上有一个卡片大小的金属片,上面印满了字。 那应该是刷卡就有水出来了吧。 于是幸幸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服,然后拿起校园卡刷了一下。 毫无反应。 因为摘了眼镜,幸幸弯下腰凑到那金属片面前逐字看那说明。 “1将视频卡放入2举起手在识别器前十厘米左右,停顿约五秒即有热水出来……” 怎么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幸幸再次刷校园卡,然后将手放在金属片前。 无事发生。 难道是距离不对?她把手前后左右移动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是停留时间不对?她把手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然后一动不动,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反应!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等等,射频卡?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校园卡而是号码牌? 很有可能!一个浴室对应一个牌子,就跟房间钥匙似的,这样水才会出来,一定是这样。 于是幸幸改刷号码牌,再重复刚才的试验。 还是无事发生,“滴水不漏”! 左右隔间瀑布般的哗啦声以及随着热水升腾起的夹杂着沐浴露的香气的烟雾氤氲,让幸幸十分羡慕,右边的妹子甚至唱起了歌,可以听出歌声的主人心情非常舒畅愉悦。 幸幸不着一缕地站在安静的隔间里,一滴水没有沾到却浑身湿淋淋,那是紧张着急的汗水……此时觉得那么的孤立无援。 冷静,冷静,一定是有什么细节被我忽略了。 幸幸把那说明又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突然发现下面有一个凹槽!她立刻把号码牌放了进去,期待地举手感应,但是再次失望了。 该不会这么不巧,这个浴室的感应开关坏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要不把衣服穿上,出去找阿姨问问?但是衣服丢到桶里已经弄湿了。 那也不好站在这里干洗……两块钱一次啊! 幸幸在心里自我挣扎了好一番,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右边隔间。“同学你好,请问淋浴头开关怎么开呀?” “你把卡放进卡槽里,然后将手放在前面感应一下。” “但是,我试过了还是不行呀。” 隔壁顿了顿,“不行吗?不应该啊。你不会放的是号码牌吧?要用校园卡,将校园卡放进卡槽啊。你再试试行不行,不行的话可能就是坏了……” 幸幸:“……” 在她自行脑补一番后已经认定了射频卡是号码牌,就没有再搭理过校园卡了!原来如此! 幸幸立刻把校园卡插进卡槽里,再用手感应。 “哗啦啦……” 幸幸简直要感动哭了。 “谢谢谢谢!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