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娇媚,薄情权臣为她红了眼》 第1章 寺庙 天蒙蒙亮,阴云就已堆积如布,淅沥沥笼罩着天地,急促雨幕打在青石板路泛起烟雾。 噼里啪啦的细雨掩盖了屋内阵阵鞭笞声。 “啪”,又一通鞭子落了下来,打得冯怜怜脊背皮开肉绽。 点点血珠自在白皙的背部溢出,浸透了衣衫,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次被打,原因无他,只因给肺痨丈夫喂水时呛到。 但她也习惯了,冯怜怜常自嘲自己是天底下最卑贱的人,只值三两银子。 这是她被母亲卖到薛家做童养媳的第八年。 薛家在上京以经营布匹为生,八间铺子算是小富商户。 让她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成长为懂得虚伪,奉承,审时度势的小女娘。 此刻不能哭不能喊,越喊越哭只会被打的更惨。 过了好一会,婆婆薛陈氏打累了才停手,将鞭子往旁边一丢气喘吁吁道“你也及笄了,我儿亲身子不大好,我看这婚事就提前,下月就办,你赶快收拾收拾,去庙里给我儿祈福,要是我儿有问题,仔细你的皮!” 早就司空见惯,榻上的肺痨男人紧闭着眼什么话也不说。 外面阴云滚滚,雨幕绵绵,冯怜怜才刚挨了打,后背一动就疼,她望着屋檐下的雨水轻轻叹气。 这样天气出去,沾了雨水一定更疼。 婆婆根本不管她死活,给她扔了一把油纸伞,派二儿子薛廷跟着,就推出了门。 站在门外,望着身后的男人,冯怜怜眼泪巴巴,“二哥哥,给我辆马车吧,道路泥泞,怜怜才刚受伤,这样去会死在路上的。” 她自小就长的娇丽可爱,如今大了身段愈发出挑的婀娜玲珑,特别是纤细颈部下那弧度真是让人避不开眼。 薛廷隔的如此近,一低头便能看到雪白春光,若隐若现直勾的他青筋猛跳。 “咳咳。” 他清咳两声转移了视线,面红过耳纠正她,“你是我大哥的妻子,该喊我二弟才对。” 怜怜委屈巴巴的应了声,睁着波光潋滟的杏眼就那般可怜劲地看他。 终于薛廷禁不住她这双眼睛的蛊惑,心头一软,“待往前走两步,离家远些我再替你找马车。” 在这个家八年了,她最了解薛廷为人,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但就是畏母。 只要是薛陈氏不在,基本她提的要求都会答应。 例如被打后给她送药,被罚饿肚子时偷偷给她送饭,比他那大哥强太多了。 走过了巷口,薛廷给她找来了马车,冯怜怜说背部受伤,让他抱上去。 为了避嫌薛廷拒绝了,他微微躬身,伸出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你踩着借力上去。” 冯怜怜一点没犹豫,踩着就上了马车,因为她背部是真疼,火辣辣的疼。 淅沥沥小雨下个不停,庙在城郊有点远,冯怜怜闷闷的,冲外面道“我下个月就要同你哥成亲了,你知道吗?” 外面很明显赶马车的鞭子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传来他的声音,“嗯,知道。” 他惜字如金,冯怜怜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高声又说,“那样我以后就不能再喊你二哥哥,真的只能叫你二弟,你就要唤我嫂嫂啦!” 又过了片刻,外面似有些迟疑,才回了句嗯。 想了想,薛廷又加了句,“母亲已经将两家铺子交于了我,你乖乖的,日后我会尽量保护你,不再叫你受苦。” 她已经很听话了,还照样挨打,气得冯怜怜一把扯开车帘要跟他理论。 这一用力,扯到背部伤口,疼得她痛叫了一声,薛廷赶忙去扶她,冯怜怜直接就势向他怀中扑去。 薛廷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想将人拉起,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痛的冯怜怜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这下他手忙脚乱,再也不敢动,只得任由她趴在怀里。 那一团不可估量的柔软顶在他胸膛,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上一下隔着薄薄的面料刮蹭,拨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从他这角度看下去,能看到露出的一小截细腻的颈和红绳下坠着的小巧莲花木雕。 白皙嫩滑肌肤沾了几滴雨珠,晶莹透亮。 薛廷喉头微微滑动,顿时心猿意马,心跳如雷,某处更是直接不受控制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冯怜怜自感受到了,不用抬头她就知,头顶的那张五官俊雅,斯文儒气的脸定已绯红一片。 这个法子虽让人不耻,可她别无选择。 下个月就要嫁给肺痨鬼,她不想一辈子守着个病殃殃的人,每日朝打暮骂。 要不是她是奴籍,卖身契被捏在薛家,早跑了。 她在等,等一个万全的机会。 冯怜怜紧紧握了下颈上坠着的木雕,五岁前的记忆是模糊,唯一清楚的是这莲花木雕一直跟着她,她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为奴。 她所有赌注都在这个人身上,只盼他一时色迷心窍,帮她偷了卖身契,让她脱离苦海。 她继而抽抽泣泣,娇弱的肩头微微颤抖,“二哥哥,怜怜痛的狠,你帮我瞧瞧背上是不是又出血了。” 看背就免不了脱衣,一脱就全看光了,薛廷一听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这素薄衣衫下的躯体必是叫人销魂荡魄,因为隔着布料他已经感受到了。 霎时血液直往一处涌,垂在她身侧的手微动。 冯怜怜从细缝里已经看到,那只手轻轻抬起,即将搭上她的腰,倏尔一半他又放了下去,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迸起。 正在疑惑之时,薛廷捧起她的脸,目光坚定,“怜怜我知你不愿,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定会言而有信,你放心我大哥肺痨活不了多久,你再忍忍。” 忍忍? 她一天也忍不了,想到一个月后成亲,她还要在床上伺候那个咳着黄痰,身体干瘦的人就觉得恶心。 计谋不得逞,冯怜怜气极,缩进了车里,再不同他讲一句话。 一路无言到了小庙。 位于群山之中,很不起眼的庙宇,连看管的僧人都没有,但因传闻灵验,所以香火鼎盛,可能因今日下雨竟空无一人。 庙门大开,没进去就看到了里面供奉着一座金身菩萨,冯怜怜不懂佛,固也不认得。 挫败的她不再看薛廷一眼,气冲冲的就往里去。 到了门口,薛廷拉住她衣袖,“我在外面等你,母亲说让你祈福到日落,外面下雨,我帮你关上门别冻着,若有事喊我。”说着偷偷塞了一瓶药给她。 怜怜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身后门被关上,光线被遮了七七八八,头顶就是那大慈大悲,受人尊崇的菩萨。 稀薄光线之下,通体金光。 冯怜怜心底忍不住谤佛,若真是大慈大悲,就先可怜可怜她吧! 让她来祈福,可她只想让痨病鬼明日就死! 脚下有一张蒲团,她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跪下,倏尔余光瞥见在那金身菩萨侧边,有什么东西晃动。 隐约传出淡淡鼻息声。 第2章 佛堂 她下意识就是要找什么东西防身,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几根行人燃剩下来的木棍,她抄起后壮着胆子去一探究竟。 绕过菩萨后,她微微怔愣,是一个男人,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他半倚在菩萨身侧,高挺鼻梁上汗珠点点,薄唇微启,双目紧闭。 一袭玄色锦袍上绣金云纹,半昏光线下如金水流淌,胸腔急促起伏,看似极致痛苦忍耐。 冯怜怜看愣了,像高山流水矜贵遥不可及,又似一只困兽带着野性,让人畏惧生寒。 “吧嗒”木棍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男人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那凛冽目光投来,一双深邃狭长透着危险的眼睛,似雪山里的苍狼,目光阴鸷洞察一切。 危险让冯怜怜下意识想跑,她急忙转身,手腕却被猛地遏制住。 紧接着一用力,她被那人扯着手腕拉入怀中,捂住了嘴,扯到了背部伤口,冯怜怜闷哼了声,疼的她娥眉蹙起,额间渗出冷汗。 这声音却让身后人目光暗了几分,傅诏暗哑开口,“借我用下……” 用什么?怎么用? 冯怜怜瞪大了眼,但很快她便知道了,心底跳动击鼓。 男人已剥了她的衣襟,头深深垂在她的颈部。 灼热的鼻息和濡湿传来,瘙得她又痒又羞又愤。 冯怜怜背对在那人,看不到那人满是欲色的神情,还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唔唔的求助声。 她气急了,也顾不上背部的伤口,忍着疼用手肘怼向身后人的胸膛,沉重的闷哼声传来。 傅诏却并未松口,反将她手臂反剪,叫她动弹不得。 浑身滚烫,已是忍耐到极限,他厌烦讥讽,“不过是一贫女或奴仆,又不要你身子,事后给你几十两,亏不着。” 薛家虽开绸缎庄,冯怜怜却只被允许穿褐衣,只要不眼瞎,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她一无背景二无金银。 男女力量悬殊,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那只手的掌控。 禁锢在手腕的掌心附着薄茧,定是武功高强,傅诏拉着她的手顺着往下,滚烫的触感让冯怜怜下意识缩了缩手。 身后沉重的喘息传来,他似觉得不快,转而用力将冯怜怜整个人抵到案桌前。 面前香炉里还燃着未烬的香,头顶是那尊金塑菩萨,垂眸满目悲悯地睇睨着她。 案桌剧烈晃动,香灰掉落在她手边。 …… 庙外雨渐大,淅沥沥汇成一条水流,蜿蜒淌到薛廷脚下。 “咚咚”,几声碰撞的声响,他担忧走到门外。 “怜怜,可是碰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犹豫片刻他又问“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屋内,小女娘眸底湿润,面颊桃红,大腿内侧早已麻木,粗麻布衣被褪到腰部,露出了里面一片春色。 这幅模样不能被薛廷看到。 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她还能求救,可眼下衣衫不整,便是没发生什么,看到也会误会。 这么多年,薛廷之所以还能给她送药帮她,无非就是觉得她纯洁。 可这副模样被他看到,那薛廷就不会再帮她,甚至还有可能告诉薛陈氏,回到薛家她免不了一顿毒打。 缓了缓,她拉下那人捂在唇上的手,极力忍耐地开口,“无,无事,只是,碰,碰到了香炉……” 薛廷这才略略放心。 而冯怜怜说完这句,明显感到腰部的手用力了几分,只把她掐出了红印来,紧接着耳畔濡湿,有齿在啄咬她的耳廓。 她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死死捂着唇,将痛恨和屈辱一并掩住。 不知过了多久,傅诏才放开了她,冯怜怜紧忙拉好了衣襟,顾不上双腿内侧的疼肿,慌不择路地要逃去。 那人却再次拉住了她,冯怜怜微颤,像只惊慌的小鹿,头发微乱手腕红了一圈狼狈极了,男人却一身锦袍衣冠楚楚,鲜明的对比显得她更卑微肮脏。 正当她惊恐万分时,傅诏似乎恢复了些清明,情欲褪去,剑眉微蹙,“你受伤了。” 方才的激烈和惊惧,让冯怜怜全然忘了疼,经他一说,这才感受到早上的伤口已全部裂开,浸湿了布衣,傅诏的袍角上也沾了些许血迹。 红色的血迹滴在玄色锦袍上,很快便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太清。 冯怜怜下意识躲开他的手,见他不似方才那般狂躁,怕他再得寸进尺,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我无冤无仇,既事已发生,还望公子能守口如瓶,饶过小女子。” 这种事情传出去,他一个男子不碍事,可女子就不同了,更遑论她是买来的童养媳,免不得遭乱棍打死。 她若有父母兄长,还可击鼓鸣冤,可她一无所有。 傅诏没想到她竟不缠着自己,有些意外但也同时松了口气。 方他中了药神志不清,才不得已找了这样一个贫贱女子纾解。 好在没占她的身子,若因此被缠上,那真是麻烦。 想了想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冯怜怜脚下,施舍般道“事先答应你的,拿了,你我两不相干。” 此时的男子不像方才疯狂,冯怜怜看了眼脚下的荷包,又看了看男子的穿着。 审时度势的她不过瞬息便想到了什么,踌躇片刻小声道“公子既想了断,可否以另一种方式给银子。” 那双狭长的眼睛,凛冽的凝着她,他问“你要以此要挟?” 要挟,果然所有生而富贵之人,骨子里都瞧不起贱民,冯怜怜掩住情绪,“不是要挟是交换,我帮了公子,公子也当帮我。” “你想要什么?”傅诏问。 “赎身。”冯怜怜道“看公子穿着定生于富贵之家,君子挟才以为善,这点小事对公子而言轻而易举,可对小女子是生死之择,奴无家人,望公子能容我,让我侍奉侍家中女娘也好,挑水浆洗也罢,只要能从薛家出来。” 君子挟才以为善,若他不帮不成了小人? 傅诏冷笑出声,衔住她的面颊,打量着这张清纯娇丽的脸,片刻讥诮,“想不到你心路还挺多。” 又问“你叫什么?” “冯怜怜。”冯怜怜道。 “冯怜怜。”傅诏念了念,嗤笑,“还真是个贱名。” 第3章 进府 冯怜怜垂眸,“是,奴家贫自幼被卖,若公子嫌弃,入府后请赐个好名给奴吧。” 她心里忐忑不已,来的路上已试探过薛廷无望,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以这遭屈辱为交换,换她逃离的机会。 这遭也让她认清了现实,像她这种还有些姿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盲目逃窜只会掉入再一个虎穴。 她必须积攒够一定的银子,筹备好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才是上上策。 而此人龙行虎步鹤立如松,俊美又透着股傲然,且腰间挂着的那枚清润碧透的玉佩,都昭示着他非富即贵! 正是她最好的救命稻草! 虽是个危险人物,可她已经到了谷底,没有比现在更糟的境遇,冯怜怜豁出去般的看着他。 那坚韧的目光太过真挚,傅诏忽地一笑,松了手“不必了,这名字很配你。” 说着他转过了身,看了眼上方的那尊金菩萨,“明日会有人赎你……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望着那抹玄色身影翻窗而走,冯怜怜长吁了口气。 为了掩人耳目,她用力在颈部挠了两下,长长的血痕,刚好掩盖了方才男人留下暧昧痕迹。 整理好衣衫和发髻,她才推门而出。 此时外面雨已大了许多,噼里啪啦夹杂着闷雷打下,薛廷见她出来,忙上前想要搀扶,冯怜怜不着痕迹的避开,漠视向马车跑去。 既找到了能帮她的人,那不需要再讨好这个懦夫。 她匆匆擦肩而过,薛廷心底蓦地被刺了一下,怔了怔又紧忙追了上去。 回到薛家已暮色四合,薛陈氏见其晚归又找茬骂了一通,冯怜怜未像以往那般赔笑道歉,而是目光阴阴地睨了她一眼。 这一眼如毒蛇,怨恨又渗人,薛陈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反了你了,我看是你皮又紧了!”说着又顺手抄起一旁的棒子要打她。 薛廷紧忙拦住,“母亲,下个月大哥就要成亲,把怜怜打坏了,这亲还如何成。” 薛陈氏想想也是,看了眼榻上半死不活的大儿子,这日后还要靠冯怜怜照顾,便将其关到了柴房。 翌日,冯怜怜是被薛陈氏泼妇似的叫嚷吵醒的。 “什么?!这可是我儿媳妇,你是哪家府上的!”薛陈氏怒目圆睁与来人对视。 儿媳妇,说白了就是得加钱。 来者是一身姿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绫罗绸缎头戴珠钗,她轻蔑环顾四周,示意身后人端上。 薛陈氏一见木盘里装了一排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却又故作矜持,昂着下巴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道“何必还装呢?” 她指了指托盘上的银两,“这些赎那叫冯什么……” “冯怜怜。”薛陈氏接道。 子蔑笑了声,“冯怜怜,赎她够了吧?” 当然够,买冯怜怜才三两,薛家虽不差钱,但没人会嫌钱多,有这些钱,她可以买再买一个奴婢给她儿子,只是可惜,像冯怜怜长这么娇嫩的却少找。 薛陈氏示意小厮接了下来,轻咳了两声打开了门。 冯怜怜躺在柴火堆里,刺眼的光线猛地射进来,她下意识抬胳膊挡了下。 门口薛陈氏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她还真有些不舍得,像冯怜怜这种长相的美人,再买可要花不少银子。 不过片刻,薛陈氏又满面堆笑,“怜怜啊,快些起来,有个姑娘要买你,快跟她过好日子去吧!” 冯怜怜到了屋外,看到那人时,知是昨日庙里的男人派来的人,她垂着头跟着女子出了薛家。 走到门口,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头顶,黑底金字刻着‘薛宅’二字的匾。 八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魔窟。 八年的屈辱,她终有一日会找回来! 那厢马车上的女子已不耐烦,“还磨蹭什么!不快些上来!” 冯怜怜这才回神,紧忙上了马车,她觑着女子的表情,却不知对方为何对她厌恶,只好敛眉恭谨道“还未请教姐姐姓名。” “锦秋。”她目视前方,冷着声音爱答不理。 再恶劣的她都遇到过,冯怜怜温声问“锦秋姐姐好,不知咱们这是要去哪?” 锦秋斜睨了她一眼,“你都认识忠伯侯世子,还不知去哪?” 世子! 冯怜怜只知那人身份贵重,却不知竟是世子。 若早知,敲他个百两,寻一处宅院雇几名小厮护卫安乐一生,何必还去进府。 可既是世子,为何那日未见亲信,还中了药。 到了地方,她以为薛家已是富贵,这忠伯侯府却更奢靡富贵千倍,一路走来琼台玉阁,雕栏玉砌,五步一奇花异卉,十步一碧水珍鸟。 她这一身粗麻布衣,着实相形见绌,显得格格不入。 愈发让冯怜怜坚定这条路选对了,如此矜贵的地方,自能容得下卑微的她。 卑贱之人有卑贱的活法,她要往上爬,她要拼命地爬出这地狱般的死局! 锦秋瞧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底暗暗不快,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世子爷竟亲自发话买回来,还花了近百两! 买个普通奴婢才不过十两! 冯怜怜不知引路的人已暗暗记恨上了她,直至走了许久,锦秋才停下。 这里景观已然和前面大径不同,墙壁灰扑扑,有些都露出了里面的泥。 现在是白日朗朗,屋内却黑压压一片,这该不会就是她日后生活的地方吧? 忽听锦秋冲屋内喊道“杏儿,还不快些出来,你衣裳洗完了?大白日的就跑进去歇着!” “吱呀”老旧的木门推开,里面走出一身材矮小扎着双髻,身着褐色布衣的女娘,她身材微胖,鼻梁塌塌,看着有些怯懦。 “锦,锦秋姐姐……” “哎呀得了得了,整天这副样子跟谁要吃你似的。”没等她说完锦秋打断了她,指了下身后的冯怜怜,“日后她跟你作伴。” 又转身蔑看着冯怜怜吩咐,“这以后就是你干活的地,没前面人喊不得往前院跑。”说罢扭着腰身走了。 这女婢好生倨傲,冯怜怜望着她背影,艳羡着她身上的昂贵绸缎,也艳羡着她头上的珠钗。 日后她会不会也有…… “你还愣着做什么!”一声冷喝打断了冯怜怜的幻想,她惶然回头,见方才还怯懦的丫鬟此刻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瞪着她。 杏儿拿眼斜着她,踹了踹脚下装满脏衣的木盆,冷声道“这些都是你的活,这些得赶快洗了!” 第4章 苟且 侯府等级森严,杏儿这种负责杂扫浆洗的丫鬟是最下等,而锦绣是世子身边的近侍。 她平日里只能受锦秋这类一等丫鬟打压,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比她位阶还低的人,压抑多年的不甘和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况且,眼前女子一看就娇弱瘦小,最是好欺负的主。 冯怜怜不禁失笑,让她浆洗是不可能的,她走到杏儿面前,环胸垂睨着这个比自己矮小的丫鬟笑道“我是不会洗的,不如,你跟我讲讲这府中有多少公子和小姐,日后我得了夫人小姐赏识,也好帮衬你,你总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浆洗吧?” 她笑的娇俏,杏眸里潋滟着灿灿阳光,杏儿被晃了一瞬心神,这姑娘比她在府中见到的任何女婢都好看…… 但转瞬她脸色就沉了下来,愈是这般美艳,愈显得她丑陋无比,杏儿瞪着她道“你能攀上高枝,就不会一开始来这浆洗了!” 冯怜怜诧异,“这话怎么说?” “你不看看这地方。”杏儿冷笑,“我在这浆洗,是因我长相粗鄙,嬷嬷们怕我污主子的眼,你长得不丑却来这,这说明你刚进府就得罪了人,他们不让你去前院,没有允许,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主子们,还说什么痴话,这些活够你干三天三夜,到时候累的你再没别的心思想其他!” 说着她看了眼天色,倏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古怪的瞅着冯怜怜,撂下一句,“总之这些衣服交给你了”紧忙进了屋子。 屋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听声音像是在沐浴,冯怜怜不解的走到窗边,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不透光也未掌灯,什么也看不清。 她看了眼庭院中摆放满了的脏衣,娥眉微蹙,让她洗是不会洗的,冯怜怜去了隔壁分给她的屋子。 屋内虽简陋但还算整洁,她略打扫了下,给自己铺了床软和和的被子。 真好,这比在薛家已经好很多了,起码不用再睡柴房。 也不知这杏儿在做什么,那哗啦啦的水声直至月挂树梢她睡着都没停下,迷迷糊糊中,只听一阵娇媚的低咛。 冯怜怜猛地惊醒,这声音让她一瞬想起了那日在庙中,男人将她抵在案桌上,撩拨的她面红耳赤的场景。 她虽未经人事,却明白这声音是何意思。 又一阵低低的娇媚传来,冯怜怜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墙壁。 是杏儿的房间! 现在是初春,晚风温熙,她随手披了件外衣踱去庭中。 那间黑压压的屋子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紧接着又一句娇嗔的话传出,她惊诧的捂住了嘴。 “杀千刀的!刘申你今夜做什么这么急,答应我的事可办好了?” 里屋传出了男子低低的笑声,“你急什么,我已跟二爷说了,过了百花宴就调你来芙廷苑,到时候……”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我每晚都来找你。” 屋里女子低低笑了笑,“那你可要快些,我可一天都不想在这待了。” 冯怜怜瞪大了眼,白日里在锦秋面前唯唯诺诺,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杏儿,到了夜里竟辗转男人身下,换的去前院服侍的机会?! “咔嚓”身旁传来了异响。 冯怜怜循声看去,还未等看清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张隽逸的脸在面前逼近,她被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圈在狭小的空间,浓烈的酒气夹杂着胭脂味袭来,若一张网压迫住她。 皎洁的月色洒在男子身上,冯怜怜看清了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她瞳孔放大,这人简直和庙里压着她的男人有八分像!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庙里的男子眼神锐利凛冽带着隐晦的杀气,而眼前的人却多了丝天然的浪荡风流。 长得如此像,不用问她也知是府中的哪位公子。 屋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传出了男子的声音,“可是有人来?” “无事,每夜到了整个时辰就有,许是野猫,你做你的。” 一墙之隔的外面,冯怜怜听着里面靡靡之声面红耳赤,男子喘息近在咫尺,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似是因沽饮颇多,男子摇摇晃晃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嗓音低沉,徐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每夜都翻墙进来,竟第一见到你。” 屋内二人动情的声音听的人面红耳赤,冯怜怜哪里有心思回他,双手抵在他胸前,“奴婢今日刚来。” “刚来?”傅凌醉眼朦胧,眯着眼抬头打量着她。 月色凄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眸慌张无措,若月光下的一束百合清纯又美好,一连串低低的媚吟声又传来,眼前这束花,直叫人忍不住想采摘蹂躏。 男人眸色渐深,倏然酒气翻涌,喉咙滚动,他一笑鬼神神差问“这府中腌臜之事太多,不知……” 他缓缓靠近,贴近她的耳畔调笑“你可曾和他人有过……交媾。” 声音低哑,带着酒气打着旋的钻进耳中,瘙的人又痒又热,冯怜怜知男子最喜欢清纯无杂念的姑娘。 她适时红了脸,湿润了眸子,低声怯怯道“爷不要戏弄奴婢,奴婢,奴婢听不懂爷说的话。” 傅凌抬起她的下颌,见她一双眸子湿漉漉似鹿惊慌怜人,忍不住低笑,“你怎知我是爷?” 冯怜怜垂下眼睑,小声道“在府中能穿锦衣带金扣玉带的人,都是爷。” “你还挺聪慧。”傅凌摸了摸她的头,向那屋微抬下颌,“那你想不想像她一样,离开这?” 离开这,简直求之不得。 可眼前这位侯府公子哥,满身酒气,还有浓烈的胭脂味,让冯怜怜知道,他定是从哪家妓馆刚出来,这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什么样美艳女子没见过。 不能像那些女子一样急不可耐,又不能装模作样的说不想离开,冯怜怜恰当好处的挤出了几滴泪,配合着身躯微颤,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这般惹人怜惜,娇弱的模样,愈发让傅凌笃定眼前女子未尝人事,瞬间软了心头。 刚从红烟阁回来的他,本已筋疲力尽,但眼前这青涩的姑娘,却还是轻而易举勾起了他的兴致。 有些好奇,这样一矜持女娘到了床笫间是何等模样。 他眸光迷离的凝着她,嗓音暗哑循循善诱,“今夜我带你去芙廷苑,可好?” 第5章 各个娼妇做派 今夜就去?他在想什么,冯怜怜用脚后跟都知道,在薛家八年,她太了解男人这种生物了。 她被薛陈氏逼迫着给那病痨鬼擦洗身子,那个男人都瘫在榻上不能动弹,却还每次都会起反应,拉着她温声软语地说各种情话,乞求她用手帮他。 就连薛廷这样,外表端庄儒雅的人,都会抱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唤她“怜怜”。 意乱情迷时的说,“怜怜再忍忍,再忍忍就好,大哥不能人事,他活不了多久,等他一死我便将你娶进房。” 男子动情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清醒过后,吃亏的只有女子. 她虽对贞洁这种东西并不看重,可她不愿吃亏,今日这样去了,先不说他是否一夜厌烦,单说明日府中女婢,见她被直接带走,不知又要招来多少怨愤。 可又不能直接拒绝,冯怜怜捂住了脸,抽噎了两声,“可,可没有嬷嬷和姐姐们的准许,我,我怕,这不合规矩。” 巧了,傅凌是最不讲规矩的人,屋内那媚吟的声音,还勾的他下腹紧的很。 换做以往他直接将人抗走,可今日他却破天荒的将人揽在怀里,温声安慰,“不怕,明日我派人来接你可好?” 一朵娇嫩可口小百合,他还不急,若是太急的吃,反倒没了意思。 冯怜怜点了点头。 傅凌轻笑问,“你叫什么?” 这让冯怜怜想起了那日在寺庙里的男人,他眸光轻蔑,语态讥讽,说她的名字很低贱。 是个很低贱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 这个名字是她被卖到薛家后,薛陈氏给她起的。 怜怜,可怜…… 只为让她听起来更卑贱,让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是被买来的一个奴隶,一个卑微无依无靠的童养媳。 胸前坠着的雕莲木雕微晃,露出了背面晃动的“瑾”字,冯怜怜低头目光晦涩,抿唇道“瑾瑶” 母亲卖了她,薛家虐待她,从此她再不想和以往的人有任何瓜葛,无姓氏只有名,从此她是她自己,她只是她! “瑾瑶……”傅凌念了念这两个字,默了半晌一笑,“好名字,瑾为美玉,瑶亦从玉,很美的名字,适合你。” 春风和熙,月色皎洁。 很美,适合你这几个字,夹杂在温风里伴着男子身上的酒气,紧紧包裹住瑾瑶。 许是晚风过于温柔,亦许是男子身上的酒气醉人,瑾瑶竟有片刻失神。 她也能有被人夸赞的一天吗?不过片刻,她又晃了晃头,男子的嘴最是能骗人,不过是公子哥们逢场作戏的戏言罢了。 …… 翌日天初亮,杏儿抱着一摞脏衣裳进了屋,往瑾瑶身上一丢,“懒蹄子,还不起来都洗了!” 瑾瑶揉了揉惺忪睡眼,蹙眉道“这些不是前面人给你的活吗?” “什么你的我的,我比你先来,还说不着你了?” “你比我先来,锦绣姑娘也说是你我共同做,没说让你把所有脏衣裳都丢给我。”瑾瑶起身一面冷冷说着,一面拿过衣裳慢条斯理地穿。 白素布衣划过手臂,阳光之下肤如凝脂,一条藕臂若玉作般净洁,浅绿色的绦带环住细腰勾勒的身子婀娜款款,傲人却不俗媚。 杏儿不免看呆了一瞬,片刻后又绷起脸冷嗤,“真是个不要脸的,做这种狐媚相给谁看,便是你打扮得再好,大爷们也不会到后院来。” 瑾瑶微微蹙眉,她才刚起还没洗脸哪里就打扮了? 她站起身环胸垂睨一笑,“你要脸,昨夜那声音从哪来的?” 闻言杏儿脸色微变,昨夜太投入,竟忘了这后院已不是只有她自己住了,“什,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瑾瑶冷笑“你与他人私会,这种腌臜事要是被前面的人知道,拖出去发卖,你的娘家人还能要你?与你私会的人又可会保你?” 被发卖的奴婢名声狼藉,再寻主家或是配人都将遭人厌弃,没有活路。 杏儿不以为意,蔑笑道“我是要去二爷院里的人,你一个浆洗丫鬟便是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正说着外面二爷院的掌事吴嬷嬷来了,“还不出来?!等我请你去见二爷吗?” 杏儿一听心头大喜,没想到那死鬼办事还挺速度,忙不迭地跑出,“这呢这呢,嬷嬷,我收拾好了!” 见出来的人,胖乎乎的身材和塌塌的鼻梁,吴嬷嬷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这……二爷口味是越来越独特了! “你就是瑾瑶?”吴嬷嬷拧眉道“快跟我走吧。” “瑾瑶?”杏儿愣了愣,“这没有叫瑾瑶的啊,嬷嬷记错了,我叫杏儿……” “我是。”瑾瑶徐徐走了过来,对吴嬷嬷行了一礼,“烦嬷嬷带路了。” 吴嬷嬷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怔了片刻,二爷口味确实变了……这可比院里任何姑娘都好看,难怪特意将人带回去。 她收回目光,转身道“那快走吧。” “慢着!”杏儿懵了,她才来一天,自己都进府三年了,要去二爷院也是她去,怎么轮得到这个叫什么瑾瑶的人! “嬷嬷怕不是记错了,她昨日才刚进府,她凭……” “住口!”吴嬷嬷瞪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老糊涂了?连二爷交代的名字都会记错?” 杏儿面色微变,忙解释,“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连身子都给了芙廷苑的小厮刘申,为什么最后进院的人是瑾瑶。 她不甘地望着瑾瑶离开的背影,目中怨毒似火。 直至垂花门,瑾瑶似发觉身后那恨意滔天的目光,脚下微顿。 做奴婢的就是这样,想不被人欺辱,要么踩着别人往上爬,要么不顾一切抓住所有。 她没有时间去怜悯杏儿,早在她愚蠢用自己身体作为交换条件开始,就注定了将一败涂地。 芙廷苑里百花浓密,牡丹卧枝,芍药垂地,刚进院门就闻众女子的嬉笑,嘤嘤软软,娇媚可态。 吴嬷嬷一进来,几个小丫鬟立刻噤了声。 “几个小狐媚子,各个娼妇做派,好好的爷们都让你们给带累坏了!”吴嬷嬷冷着脸往屋内去,“老爷说这几日让二爷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写了多少了?” 第6章 给二爷更衣 傅凌傅二爷性子最是乖张,平日放浪形骸。 常把什么女子最是世间尤物放在嘴里,不是吃女子嘴上的胭脂,就是常和一些狐朋狗友去红烟阁喝酒寻乐找妓子。 气得傅侯爷禁了他的足,罚抄写佛经修身养性,望他能收敛秉性好好读书。 争取来年考个功名,就算考不上什么功名,至少也别丢了祖宗的脸。 一进屋,颀长的身躯慵懒靠在黄花梨木摇椅上,修长双腿交叠,玉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素色锦袍被阳光渡上了一层光晕,往上,一本妙法莲花经挡住了俊逸风流的五官。 摇椅轻轻前后晃动着,显得他随性洒脱。 “大白日的爷怎么又睡下了。”吴嬷嬷蹙眉不悦道“定是外面那些小蹄子们夜里只顾吃酒玩乐没顾好爷!” “嬷嬷太小题大做,她们还小,再者,她们本就呆笨,您每次都这般凶神恶煞,再把她们吓痴了。”声音从经书后闷闷传出。 吴嬷嬷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瑾瑶带来了。 一听,傅凌忙将佛经从脸上揭下丢到一旁坐了起来,他笑吟吟地看着瑾瑶,对吴嬷嬷挥挥手,“嬷嬷先去吧。” 二爷平日风流成性,和府中丫鬟调情在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调情归调情,却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故此吴嬷嬷也没觉得二人有什么不妥,便问“那二爷打算让她做什么?是做外面的杂事还是去做分管?” “做我的近侍就好。” 待吴嬷嬷走后,傅凌将瑾瑶拉到膝上,摇椅微微晃动着,瑾瑶只得双手抵在他胸前才勉强没压到他怀里。 看着她红晕了面颊,傅凌才心情大好地附在她耳畔问“方来的路上,吴嬷嬷可有为难你?” 瑾瑶微微摇头。 此时庭中的几名丫鬟都趴在窗边,悄摸地往里看,奈何窗牖关得严,门也紧紧关着,只能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这婢子到底哪里来的?!”夏芝瞪大了眼,“你们看到了没,二爷竟把她抱在怀里!” 一旁春蓝掩嘴嗤嗤笑着打趣道“你急什么,二爷不也常抱你。” “那能一样吗?咱们是家生奴,自小服侍二爷,她算个什么东西!” 身侧也有丫鬟不满附和,“对啊,咱们自小在二爷身边,她来路不明,眼下二爷正弱冠之年,血气方刚的年纪,倘或这婢子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做了通房,岂不要骑到咱们脖子上。” 春蓝冷嗤,“也别一个个愤愤不平了,家生不家生的,不都是奴才,还能成主子不成?” 正说着屋内传来傅凌的声音,“夏芝。” 夏芝忙进了屋,瑾瑶已经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傅凌躺在摇椅上,慵懒地命道“把前阵子让你收着的那支镶着红翡的桃花簪拿来。” 拿来后,忽又听傅凌道“瑾瑶簪上,给我瞧瞧。” 夏芝面色微变,捏着桃花簪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二,二爷,这簪子不是说,夫人让收着,日后要送给哪家心仪的贵女吗?” 傅凌掀起眼睑,眯眼睨着她,片刻一笑,拿了过来,走到瑾瑶面前,一面为其簪着簪子,一面道“我何时说过?许是那时喝多了随意说说罢了。” 瑾瑶垂眸,面上娇羞心下却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傅凌!给赏赐不私下给,这下不给她树敌吗?! 待簪好后,傅凌捧起那张娇小的脸,端详片刻笑道“不错,很适合你。” 这若是直接收了,那夏芝还不恨死她?刚进府她只想安安稳稳多搞些银子,可不想到处树敌! “这么贵的赏赐,瑾瑶还什么都没做,恐担当不起。”说着瑾瑶伸手要摘下。 蓦地抬到半空的手腕被遏制住,傅凌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涌上了几分不容置喙,“戴着,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摘。” 这幅模样,不知为何让瑾瑶霎时想起了寺庙的那个男人——傅世子。 比以往昨夜多了丝强硬,温柔里多了份危险。 深宅又夜半。 夏芝为傅凌铺好衾被,正要为其更衣,却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叫瑾瑶来。” 半空的手微顿,夏芝面色僵了僵,不甘道“二爷自幼是我服侍,那瑾瑶从外面买来的一个野丫头,哪里服侍好您?笨手笨脚的会……” “叫你去你就去。”傅凌冷冷打断了她,见她垂眸眼眶中隐有泪光,又一笑哄道“我知你想什么,她一个刚来的丫头,哪里威胁得到你,爷当然还是最疼你。” 对哄女人这一块,二爷到底是万花丛中过,最知女子要什么,这话正中夏芝心头烦闷,这才破涕而笑去喊了瑾瑶。 晚风徐徐从窗牖钻进,皎洁月色映得来人愈发娇俏可人。 傅凌张开双臂命道“过来。” 瑾瑶听从为其更衣,将换了衣裳,腰部一紧就被人代入怀中,他嗓音暗哑轻声询问,“做近侍在我屋里住就行,外间的小榻是给你的。” 她侧目看去,那里是有张小榻,铺盖的整齐,显然之前这里有人住过。 她立刻想到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当是夏芝。 他既要求,她自没有不从的道理。 只是夜里她睡得并不安稳,小榻只离傅凌所在的床榻几步远,她将要睡去,傅凌就像故意捉弄她那般,要么说渴了,要么说饿了,要么说冷了,要么说头痛。 不是让她给上来暖床,就是让她给按头解乏。 以至于次日她醒来时傅凌早已离去。 刚穿好衣裳,夏芝就来了,将一摞宣纸重重放置桌上,“这些都是老爷让二爷写的,既二爷让你服侍,那这活就由你也一并负责。” 傅老爷罚傅凌抄写经文,叛经离道的人哪里肯,经文都是房里丫鬟给抄,眼下瑾瑶来了,这活自然就是她的了。 她心里那个恨,昨夜折腾的她寅时才睡,今日还要她代写经文! 一本妙法莲花经共八万余字,不能写太快,还需模仿傅凌的笔迹,从晨曦到黄昏,写得她手都麻了才堪堪抄了五万多字。 傅凌回来时,她已累得伏案睡了过去,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她睡得沉,以至于没发觉身侧站了个人。 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她垂下的发丝,傅凌心情舒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下一撇却看到她颈部的伤痕,剑眉微蹙。 这丫头…… 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7章 陷害 那处伤痕已然大好,暗青的痕迹附在嫩白的颈上,刺眼狰狞可怖。 指尖轻触,他顺着往下撩开瑾瑶的衣襟,发现那处伤痕两侧竟有一圈暗红的印子。 二爷是谁。 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勾栏瓦肆的骄子,这处红印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颈部传来微凉的摩挲,瑾瑶睁开眼就见傅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环胸肆意打量着她。 “怎么回事?”他歪着头,指了指自己颈部。 这几日她一直用高领衣襟掩盖得很好,没想到竟还被他看到,瑾瑶下意识摸了下那处伤痕,“是前阵子起了风疹,不小心抓破的。” “风疹。”傅凌轻笑,“你是觉得爷好骗,还是觉得爷眼瞎?” 傅凌对她有些兴趣,但这不代表可以在他面前随意信口开河,瑾瑶只好抿唇,眸中湿润了几分,委屈道“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爷何必还要问。” 傅凌最见不得女子落泪,顿时心头有些慌乱,“你先别哭啊,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得什么委屈。”瑾瑶跪下,一面哽咽道“在进府之前,奴婢被卖到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人意图对奴婢不轨留下了痕迹,奴婢不从,主家就把奴婢打了一顿卖进了府,怕引人争议,奴婢这才不得已抓伤了自己掩住痕迹,望二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干干净净从未做什么出格之举。” 睁眼说瞎话,七分真三分假,却足以傅凌信服,府里买人卖人的多了去了,做主子的哪里清楚是谁买来的还是谁卖进来的。 本就未想为难她,傅凌这一听心头愈发软了,忙将人搀扶起,“我何曾说要赶你走,你既受了伤何不同我说。” 说着走到一旁匣子里拿了一瓶药膏,“快些擦了,好好的姑娘别留了疤。” 瑾瑶微怔了下,她虽说的是谎话,但这药是真的,这还第一次有人主动给她送药。 这几日她也发现,傅二爷虽放荡不羁,但对院里的姑娘都极其怜惜,比那在寺庙里讥讽她卑贱的世子好太多。 回神,瑾瑶想起白日里夏芝看她的眼神,知自己抢了她的近侍,怕惹火上身,拉仇恨,便假借自己风寒为由,让夏芝来侍奉自己去下房。 傅凌一听要去喊太医,瑾瑶急忙喊住,“奴婢卑贱之人,一点小事惊动外医,若让老爷太太知晓怕过病给爷,会要赶奴婢出府的,只是小病,奴婢歇息几日便好。” 院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赶走,听她这样说,傅凌犹豫片刻才应了下来,待夏芝来了后,他又不放心,让其备好了厚被褥给瑾瑶送去。 次日一早,夏芝端着厚厚一摞抄写好的妙法莲花经找到瑾瑶,满面堆笑,“大夫人让把抄写好的经文送去,一听送经文不知多少姐妹抢着要去,昨日你帮我回了二爷房,这次这好事就给你吧。” 能去见大夫人确实是好事,光是府中给小姐爷儿们办事,随手都是四五两银子的赏赐,去大夫人面前那一定更多。 瑾瑶不敢耽搁,接过经文就往外去。 “瑾瑶。”夏芝又喊住了她,蹙眉若有所思道“你这衣裳太素,如今你又不是浆洗丫鬟,该换换了,好歹出去也是二爷的脸面,让别的院里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里的人用不起好布料,你且等下。” 说着转身回了屋,再次回来时拿来了一件绯色底子银叶状纹缎面长衫,往瑾瑶身上对比着连连称赞,“这件不错很衬你,穿这件去吧。” 这般顺滑的面料瑾瑶从未见过,看着自己手里的天水碧色的衣裙一时踌躇,那衣裳是不是太过鲜艳了…… “愣着做什么,快些换上吧,别让夫人等急了。”夏芝催促道。 待换好后出来,一推开门,绯色的面料,衣襟处漏出一点天水碧色的领子,衬的她一张嫩白的脸愈发明媚,除了夏芝,其他丫鬟见此皆怔在那,面面相觑。 夏芝将人拉了出来,推往众人面笑道“这衣裳是不是很衬瑾瑶?”又将经文塞到了她手中,“快些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若是领了赏可别忘了姐妹们。” 瑾瑶看着众人的面色,除了夏芝无一人有笑脸,心中的疑惑有了七八分。 她拿了经文出了庭院,刚走不久,夏芝命人去瞧,待人走远了后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春蓝拧眉道“二爷回来,若见她被大夫人赶了出去,怕是又要闹一通,前年的花年那事,二爷闹了整三月才消停,这会子你又惹这祸。” “呵,你也别装什么好人。”夏芝冷嗤,“方才你怎么不让她脱下来,现在说这话了,要是二爷回来责罚,也是大家一起做的,谁也跑不掉!” 其他几个丫鬟皆神态闲适,二爷的品性她们知晓,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过说几句,断不会为了一个人责罚这么多人。 她们几个都是家生奴,互相知根知底,妈妈们不是那房的管事,就是哪位太太的随房,像瑾瑶花年这种外面买来的奴婢,自是受到了她们的排挤。 前些年二爷还没现在这般放浪不受约束,自从花年被赶出府后,彻底性情大变,不是在外吃喝玩乐,就是整夜呆在红烟阁,有几次还被老爷和大爷派人绑回来。 那厢大夫人房中。 一入内,墨绘梧桐屏风分割两段,内饰多为缎青、月牙白色为主,中央那张紫檀木桌子上雕刻着金钱蟒,目光所致大音希声,低调内敛中透着奢贵。 瑾瑶理了理身上的天水碧色衣裙,暗自庆幸自己的多疑,只是将那绯色衣裙套在外面。 这般喜好低调的主子,当不喜下人穿着鲜艳。 看来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值得信任,无一人值得怜悯,从锦秋到杏儿再到夏芝…… 上座之上沈夫人穿着盘金绣褐色袄子,头戴金丝绕珍珠八宝钗雍容华贵,身后壁上悬挂着一幅杨柳观音。 她侧身翻阅着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对儿子的表现一脸欣慰,笑问“二爷最近身子可好?” 瑾瑶垂眸低声答“好着的,每日卯时早起读书抄经,近日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沈夫人随口嗯了句,忽觉今日来的人声音陌生,定睛一看,见她穿着天水碧衣裙身量娇柔,捧着一摞经文跪在那低垂着头,乖巧伶俐。 “抬起头来。”待看清了长相,沈夫人被惊艳了下,心底暗叹这般长相真真可惜了出身,又见其长得娇而不媚,艳而不俗,穿着得体朴素不张扬也略放了些心。 一面看着自己儿子“抄”的经,一面问其来历,背景等等。 在夫人面前,瑾瑶审时度势知不能扯谎,如实道“是大爷将我买来的,起初奴婢在后院做浆洗,一日送布匹被二爷看到,二爷见我手脚勤快将奴婢调到了芙廷苑。” 在府里大爷可比二爷名声好太多,平日房中丫鬟两三名,小厮四五位,从不近女色为人端正,现如今还任大理寺卿,平日繁忙冷面薄情。 一听是大爷买的人,还送在浆洗房里,沈夫人这才打消了疑虑。 忽又见她捧着的经文下面垫了块绯色布料,眉心微蹙问“那是什么?” 第8章 败露 一旁的刘嬷嬷拿过经文,瑾瑶将布料展开,正是来时夏芝给她的那件衣裙。 鲜亮亮的颜色在这屋子里太过突兀,嬷嬷顿时瞪眼怒喝“你这衣裙从何而来?明知道大夫人最忌讳府中丫鬟勾引二爷,竟还拿着这样的衣裳到夫人面前耀武扬威!” 瑾瑶丝毫不慌,敛下眼睑俯首叩地平静解释“嬷嬷息怒,夫人息怒,早时奴婢被院子里的姐姐们指派去拿洗好的衣裙,还没进院又被派来送经文,这才不得已拿着衣裳和经文一同来了,实在不知这裙子有什么不妥。” 沈夫人到底是将军府贵女出身,面上只隐隐不快,一手捻着佛珠,片刻后问“你拿的是谁的衣裙?” —— 芙廷苑里二爷回来见众丫鬟都在,唯独瑾瑶不在,一面脱了外衫一面随口问瑾瑶哪里去了?病可好了? 冬梓接过外衫挂到衣桁,“好着呢,那丫头懒得很,许是出去玩了。” “二爷挂念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做什么。”夏芝奉上茶,不满抱怨,“夫人前阵子还叮嘱让您好好读书,来年好考个功名,现在可不是为个丫头分神的时候。” 一听又是劝他念书,傅凌面色霎时黑了下来,“该让你去夫人房里,或者去大哥屋,我这庙小哪里容得下你?” 夏芝脸色微变,明知道二爷最厌烦读书劝说这一套,她偏偏要说,为的也是彰显和他人的不同,显然又是踩雷。 前年花年离开,傅凌知其中定有她的缘故,如今对她的态度愈发厌恶了,今日这般一说,更是厌烦至极。 已到午间用膳瑾瑶却迟迟未归,傅凌又问去了哪。 二爷才刚发了火,几个丫鬟这时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就连夏芝都安分了不少。 还是春蓝踌躇片刻说了原委,却没说是夏芝让穿的,毕竟孰轻孰重,孰远孰近她还分得清,没必要因为一个外来的丫鬟得罪自小长大的姐妹。 闻言傅凌心头一颤,猛地站了起来,弄撒了桌上的汤碗,黄拉拉的汤汁撒了一袍,冬梓秋实忙拿来帕子为其擦拭。 傅凌掀开了人,大步往外去,一面走一面焦急说,“都在一个院里的姐姐妹妹,怎就让她穿了那绯色的衣裙去,母亲最厌府中丫鬟穿着鲜亮,她刚进府院哪里知道母亲的脾气!” “受了伤,昨儿个还病了,你们不知照料着点,反倒让她去送经文,母亲若动了怒,再罚她,她那般娇柔怎受得了?!” 夏芝让瑾瑶穿着绯色的衣裳去见夫人,自想一举把她被赶出府,不甘傅凌这般维护。 她追了出去,喊道“二爷现在去也晚了!按时辰,她怕是早就被打个半死丢出府了!” 傅凌脚下一顿,心下凉了半截,僵硬着身子转了过来,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芝,霎时明白了所有。 “是你让她穿着那件衣裳去的?” 见此,夏芝也不打算隐瞒,左右瑾瑶是被赶走了。 傅凌眸中似火,颈部青筋跳动,“为什么?你为何非要同她过不去?!我瞧她长得娇弱,怕她在浆洗房里受屈,才让她进了院,分明都说了不会威胁到你,月月的赏赐分例短不了,你母亲为薛大婶子的陪房,平日里什么好玩意你没有,拿回来的锦布发簪哪样不是紧着你先挑。” “可知瑾瑶她自幼被卖,无父无母,原主家对她鞭打又骂,这要是再被赶走,她哪还有活路!” 话落死一般的宁静,这让在场的人想起了前年的花年。 那日她不过是带了株桃红色的花簪,就被沈夫人拉出去打了个半死丢回娘家。 事后傅凌偷偷跑出去瞧她,寻医为她诊治,最终还是不过几日就花容蹉跎,命陨一草屋陋室。 那日春风和煦,万物复苏,柳叶青葱。 一切都熠熠生辉,花年就死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季节,就像今日。 风是暖的,却让傅凌感到了不输隆冬的寒。 他焦急刚走到院门,迎面闯进了一群小厮,将整个庭院围住。 人群中,沈夫人徐徐而来,端的是持重贵气,瑾瑶垂首恭谨地跟在其后。 傅凌见她完好无损,头上未赞发饰,穿的是天水碧色的衣裙,这才松了口气。 碍于沈夫人在场,他未敢轻举妄动,收敛了往随意散漫的姿态,也藏住了对瑾瑶安然无事的挂念,规规矩矩向沈夫人问了安。 其身后的夏芝冬蓝等人却诧异了,各个你看我我看你。 夏芝更是瞪大了眼,没想到这野丫头没被打个半死,还好端端的站在这! 忽见刘嬷嬷丢来了一绯色衣裙,夏芝脸色顿变,紧紧捏着手指往傅凌身后缩了缩。 “这件衣裙是谁的?”沈夫人微抬下颌问。 傅凌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夏芝,“母亲,这衣裙……” “这衣裙……”沈夫人知他老毛病又犯了,想维护下人,横了眼自己儿子,打断了他,“夏芝,你穿上给我瞧瞧。” 芙廷苑里的丫鬟不同别处,二爷对下面人各个出手大方,就连衣裙用的都是上等面,量身定做,夏芝捏着指尖微颤,双腿险些站不稳。 二爷虽方才责备了她,但有花年事情在前,她知二爷是不会要她的命,更不会赶她走,求助地扯了扯傅凌的衣袖。 傅凌将要开口,刘嬷嬷就接了话,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夫人让你穿,还不穿?!” 夏芝只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捡起衣裙,又不敢穿。 头顶几双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她,如一把把尖刀悬在头顶,这一瞬间让她体会到了花年那时的滋味 生不如死,烈火烹油! 终于她忍受不住这般煎熬,扑通跪下猛地对沈夫人磕头,“夫人饶命,这衣裳,这衣裳奴婢也不知如何到了外面,奴婢并没打算穿的!” “哦?”沈夫人冷笑,“那为何会在瑾瑶手里?” “这,这……”夏芝额间冒了一层冷汗,脊背发凉,抬头见瑾瑶正怯生生地躲在沈夫人后看着她。 一时计上心头,抬手指向瑾瑶,“是,是瑾瑶她自己偷了拿出去,对,没错,是她,定是她想勾引二爷才穿了出去,夫人可要明鉴!” 第9章 惩治 一旁傅凌愣了,似乎没想到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这样对瑾瑶。 沈夫人斜扫了眼后面的瑾瑶,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被瑾瑶看到。 她立马红了眼眶,“夏芝姐姐说什么呢?我何时穿了这衣裳?夫人在这,可不要冤枉妹妹啊。” 说着她眼泪汪汪地看向傅凌,眶中蓄泪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楚楚可怜,看得傅凌恨不得立马上前不管不顾地将人抱在怀里哄一哄。 夏芝难以置信,她可是亲眼看着她穿着那件衣裳走出去的! 当年她用同样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将花年赶走,怎么到她这就不行了? 一旁刘嬷嬷走上前,一句话直接让她如坠冰窟。 “瑾瑶根本就没穿,何来勾引一说?倒是你。”她弯腰拾起那件衣裙,“你私自做了这件衣裳,是经谁的准许?也是在院里多年的人了,难道不知夫人最厌恶人穿鲜亮的衣裙?” “平日里就听吴嬷嬷说院里头有个水蛇腰削肩膀吊梢眼的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整日不做事,好围着二爷转,我看这人说的就是你吧?” 平日夏芝仗着自己母亲是薛大婶子的陪房,自觉自己地位比这几个丫鬟高,凡是杂扫挑水喂鸟这些活一律不做,只在二爷面前端茶奉水。 以她的身份,日后老太太赏识,做个通房也说得过去。 可沈夫人最厌恶自命清高,摆不清自己位置的人,她可以准许,但决不允许底下人肖想。 夏芝脸色惨白,求助地看向傅凌,她知道二爷平日最疼院里的姑娘,断不会看着她受罚。 傅凌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母亲,却被沈夫人瞪了回去。 这他哪里还敢说半句话? 沈夫人动了怒,全府上下都遭殃,只见沈夫人大手一挥,命道“我看你也是大了,心思也多,该许人家了,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寻户人家配了出去。” 夏芝霎时面无血色,那年花年就是这样死的,她不管不顾地扯住傅凌的袍角,“二爷救我,二爷!夏芝不要配人,夏芝不想出去,二爷!” 几个小厮扯着她的手臂,声音渐行渐远,一头的珠钗因挣扎掉了一地,矜贵的衣裙也被蹭了一层灰。 “母亲!”傅凌到底于心不忍,“母亲,夏芝好歹服侍我一场,她一柔弱姑娘,打二十大板是要死人的!母亲信佛,可莫要再杀生了!” 莫要再,这是还在怪她当年打死花年,沈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虽是主母,可好歹二爷开口了,做母亲的哪里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 半晌,她道“既如此,打完后再送回来,至于是死是活,那就是她的命数了。” 这已是宽宏大量,傅凌略松了口气,只要人还能回来,他就可以请太医为她瞧病,就不会再像当年花年一样惨死在草屋里。 几人走后,瑾瑶有些腿软,扶墙缓缓蹲下,她知世家贵族规矩森严,却不知打死一个人如此容易,二十大板,别说一女子,就连许多男子都承受不住。 不是为夏芝悲悯,而是为自己,若不是她今日谨慎脱了那衣裙,现在被打的人就是她了。 她心有余悸,满是后怕,方夏芝的哭喊似乎还在耳畔。 她失神地愣在那,显然是被吓坏了,傅凌将人搀扶进了屋,一面命人煮安神汤。 “瑾瑶,瑾……”他唤了两声却见她眸中蓄满了泪,忙又拿来帕子为她擦拭。 这次她是真怕了,可她并不会后悔,夏芝只是自食恶果。 这是瑾瑶学会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吃人的地方,你不吃人,总有一天被人吃掉。 两个时辰后夏芝才被人抬了回来,一进院血腥浓郁,面色惨白奄奄一息,似是没了呼吸。 傅凌急忙命人去请太医,瑾瑶则站在屋内远远地望着烛光晦暗的厢房。 春蓝冬梓等人端水的,熬药的进进出出,她远远的望着,若是她躺在那,怕是无一人管她死活。 方才在沈夫人面前,夏芝那般污蔑,春蓝冬梓等人皆知晓原委,却无一人为她说话,府里她孤立无援…… 既如此,她再无需心慈手软。 那边傅凌不放心要去看夏芝,刚走到院中,里屋传来了秋实的声音,“二爷,快来看看瑾瑶,她好像不大好,直喊着二爷的名字!” 傅凌看看厢房又看看里屋,一个头两个大。 厢房那边春蓝又喊道“二爷,夏芝吐了好大一口血!” 这边秋实又喊“二爷,瑾瑶脸没了血色!” 那边喊这边叫,直吵的傅凌手足无措,正踌躇不绝时,只见瑾瑶从里屋扶着门出来。 她气若游丝喊道“二爷,二爷不要走,瑾瑶好怕……” 暮色四合,她泪眼婆娑,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都脆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到。 “出来做什么,外面风大,你刚受了惊吓,别再染了风寒。” 傅凌扶着她进了屋。 榻上,一双杏眼蓄满了泪,瑾瑶紧紧攥着傅凌的手,“二爷瑾瑶好怕,奴婢也不知那衣裙犯了夫人的忌讳,若我知一定把这事担下,不就是二十板子,我就算被打死,也绝不会将夏芝姐姐说出。” 秋实年长其他姑娘三岁。在一众丫鬟里性子最随和。 她拿过帕子为瑾瑶擦着额间的汗,叹道“你去时我不在,若我在这,断不会让你穿那衣裳去,哪里来的这祸,夏芝也真是的,平日里放肆惯了,竟在这事上也如此狠,真真是难为你还想着她。” 瑾瑶摇了摇头,往傅凌身侧缩了缩,“姐姐这般做定有她的道理,一定是我蠢笨,惹了姐姐的嫌,二爷……” 她抓住傅凌的手,哽咽道“二爷可不要怪夏芝姐姐,都是瑾瑶的错,是瑾瑶笨手笨脚。” 她哭得眼尾鼻尖红红,委屈极了。 小百合落泪,二爷哪受得了,心跟挖了一块去似的,又酸又涩。 “你哪里有错,都是夏芝,她都同我说了,是她故意给你穿了那衣裙,你放心我不走,瑶瑶你好好休息,爷在这守着你,不怕的。” 第10章 裁衣 夏芝醒来时是三日后,傅凌寻得太医医术高超,虽打得皮开肉绽,眼下还不能下地,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睁开眼后得知二爷三日都未来瞧她,直哭得两个眼核桃大。 忽又听春蓝道“都是那瑾瑶勾的,二爷现在把她弄在里屋,整天守着,现在倒好,晚上也不翻墙去红烟阁了,只守着她一人,说是什么受了惊吓,夜里总被魇着。” 听完,气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噗”的一大滩血喷了出来,污了冬蓝的衣裙。 “哎呀。”春蓝慌忙站了起来擦裙子,“这可是二爷前阵子刚赏的天香锦,我没日没夜照顾你,反倒搭上一条裙子。” 说着她扭头就走,口中仍是不满,“我看你也是心有不快,得了,我去找冬梓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无一人来。 榻上,夏芝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伸长了手想勾茶盏,却下半身动弹不得,用了半天力气无果,只听得外头传来如往日的嬉闹声。 只是这声音中,多了一人。 “二爷瞧,奴婢戴这花可好看?” 是瑾瑶的声音。 “好看,瑶瑶戴什么都好看。” 瑶瑶! 夏芝目眦欲裂,什么时候他们如此亲昵。 二爷,二爷好狠的心!竟都不来瞧她一眼! 昔日的姐妹现正在庭中采花,瑾瑶嘴甜,哄得二爷和秋实等人眉开眼笑,几人乐得全然忘了厢房里还有个半身不遂需要人照顾的夏芝。 下个月便是百花宴,说是百花宴,实则是老太太太太们为给族中未婚的子嗣相看妻子,最主要的是给府中大爷傅诏和二爷傅凌寻一相配的夫人。 沈夫人屋里。 “我瞧着晏珩屋里的丫头,数你最妥帖。” 晏珩是傅凌的字。 自上次之事,沈夫人对这长相娇俏却不艳媚的小丫头颇有好感。 寻了刘嬷嬷打听了来历,虽是外面买来的,用着不放心,但瞧着讨喜,自她来了后二爷也极少再去红烟阁了。 儿子不再出去找妓子喝酒,沈夫人已经很欣慰了。 对这个儿子没太大期望,只要求不惹祸就行。 沈夫人拨弄着佛珠,对瑾瑶吩咐,“你去给晏珩好好量量尺寸,把他屋里那些红的绿的花里胡哨的衣袍都丢了,整日里流里流气像什么样子,下个月就是百花宴,做几身端正的衣裳来。” 说着她看向刘嬷嬷,“就按照大爷平日的喜好做几套吧。” 做衣裳,自要找布行,瑾瑶即刻想到了什么,垂眸恭谨道“不知夫人寻了哪家布行?” 忠伯侯府有固定商铺供应,绣娘也是个中翘楚,沈夫人道“还依旧年,叫隆德布行吧。” “这隆德布行,奴婢前几日听二爷说那做的衣裳近来有些老气,想来是有些不喜。” “他喜欢的还得了?”沈夫人冷哼了声,“惯是喜欢那些红红绿绿的,这次百花宴不能再依他的性子来。” “可若是二爷不喜,届时也不会穿,不如……”瑾瑶笑道“朱雀大街有多家布行,不如叫每家布行都做些沉稳持重的款式出来,先拿给夫人过过眼,再给二爷挑,岂不好?” 沈夫人与身侧刘嬷嬷对视了眼,心觉这丫头好生伶俐,有这丫头在,定能侍奉好二爷。 常年只选一家商铺,沈夫人也觉近年来隆德布行有些怠慢,想着这法子也不错,就直接准了,又道“你这主意不错,跑趟崖青院说下,也给晏燊做几身。” 傅诏字晏燊,瑾瑶最不想见到,却怎么也忘不了的人。 他帮她脱离了薛家那魔窟,却不可否认,那是她用屈辱换来的。 来到崖青院,瑾瑶几番踌躇不敢踏入,好在傅诏任职大理寺公务繁忙,白日里不在府中。 出来的人是锦秋,看到瑾瑶她愣了下。 几日来瑾瑶得了不少赏赐,今日穿的是傅凌赏的月白色长衫,簪了株沉稳内敛,却一眼能看出矜贵的点翠镶嵌粉珠发钗。 秋哂笑了声,“想不到你这浆洗丫鬟还挺能攀高枝,瞧瞧这身穿的,不知是去服侍哪位小姐公子了?还是……” 她别有深意一笑,“还是说你为了能离开浆洗房,去了西府偷偷爬了小涟大爷的床?听说这小涟大爷最是好色,还染了花柳。” 说着她嫌弃地后退一步,“你这不干不净的也敢到崖青院,怎么?想勾搭大爷?我劝你省省心,大爷最是清心寡欲,跟西府的那些浪荡登徒子不一样,别在这污了我家……” “姐姐怎知小涟大爷染了花柳?”瑾瑶打断了她,笑道“姐姐又怎知爬小涟大爷的床就能受帮衬?莫不是姐姐试过?” 刚进府时,还唯唯诺诺,现在竟这般伶牙俐齿,锦秋被噎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气得脸色涨红。 “下作的小娼妇!你满嘴胡诌什么!” “姐姐急什么?我不过是问问,且我小姐姐两岁,也不懂什么是花柳,这不也是姐姐说我才跟着说嘛。” 她仍温柔笑着,面上一脸无辜懵懂,清纯干净又无害。 锦秋刚想再骂,忽被她又打断,“我来是受夫人之命,烦姐姐把大爷尺码量好报给我,我好拿去为大爷裁新衣。” 各院的活归各院丫鬟管,这活以往都是锦秋做,她张嘴刚想说,瑾瑶又打断了她,“姐姐量好送到芙廷苑,我先回去了,二爷还等着我磨墨呢。” 说完,不给她回话的机会,瑾瑶转身就走。 气的锦秋有火没地撒,只两眼瞪着瑾瑶的背影,好似要盯出个洞来。 回了芙廷苑,厢房里,夏芝正趴在窗牖上,两眼死死盯着她。 给府中主子裁衣这种活,办好了赏赐颇多,还能在老爷太太老太太面前露面,是难得的机遇,这以往都是夏芝做。 如今她重伤在身下不来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瑾瑶抢走了她的一切。 瑾瑶进院时,注意到厢房里那怨毒视线。 她微挑蛾眉,款步走到檐下。 一双杏眸笑意嫣然直面窗内,朱唇轻启。 看到她的嘴型,夏芝瞳孔猛地放大,一口气直憋在腔内,“噗”一口血喷出,污了一榻,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第11章 爷我从不毁丫鬟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 冬蓝端着药喂她。 ‘安心养病,你的一切我替你做’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瑾瑶对她的那句挑衅。 她猛地抓住冬蓝的手,咬牙切齿道“那丫头奸诈得很!方你不在她竟敢挑衅我,还说什么她要代替我。” “我们可是自小跟着二爷,她一个野丫头,她算什么东西!” 冬蓝蹙眉,晦涩看了她一眼,将药碗放置一旁,“你自小就好拔尖,瑾瑶她心思单纯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啊,对了,昨个你娘派人捎话了,说你若不想在这待着,她求西府的薛大夫人,给你调到小涟大爷身边去。” “我不要!”夏芝红了眼“凭什么要我走!我不走,涟大爷整日游手好闲,每日饮酒寻妓,狎昵丫鬟,连浆洗房里的下等丫鬟都不放过,我又没做错什么,要走也是那野丫头走!” 忠伯侯的正妻郑老太君生了二子一女,大儿子为傅凌傅诏的父亲,袭了爵位,二女儿外嫁,三儿子住西府。 这傅涟正是薛氏的儿子,郑老太君的孙儿,平日行为最是不端。 傅凌虽也与丫鬟调笑,常把人往床上带,但从不毁房里姑娘清白。 而傅涟不同,光是去年就有五个丫鬟被薛氏灌了堕胎药。 冬蓝与夏芝关系本就不是太好,能在这端药喂她,也是看在自小长大的情分上。 眼下又听她抱怨,心有些不耐,“你既不想走,还不安分些,外头正为下个月百花宴忙着呢,我可没空听你讲这些。” 是时月黑天,晚风轻柔。 瑾瑶来到芙廷苑已快半个月了,按照傅凌的性子,早就该把人带到榻上亲亲哝哝,能忍到十多天,实属破天荒。 “瑶瑶……” 外面小榻上,瑾瑶迷迷糊糊听里面傅凌唤她,揉了揉惺忪睡眼,随手披了件单薄的黛青色外衫,拿了烛台去了里屋。 “二爷可是要喝……”茶。 她撩开软烟帷幔,就对上了傅凌那双风流多情的眸子。 他上身半倚,微掀眼帘,素锦寝衣半敞,露出了紧实健硕的胸膛,看到瑾瑶,他一笑,拍了拍身侧,“上来。” 前几天她虽也被傅凌要求上去暖床,可很明显今夜傅凌看她的眼神不一样,而且他已经许多天没去红烟阁了,难道…… 这副样子像饿了多天的恶狼,好似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她啃食殆尽。 换做以往,她就从了,毕竟她这种无父无母,出生卑贱的人,就算日后就嫁人也不过是嫁一个小厮,最多不过是个屠夫。 成亲后洗衣做饭,生一大堆孩子,成为黄脸婆。 运气好公婆死得早,运气不好她还要受公婆的打骂,就像薛陈氏。 而傅凌身份高贵,长相风流俊逸,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对下人赏赐从不吝啬,随手一个荷包珠钗就是外面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对于瑾瑶来说,不吃亏,像她这样的野草,傅凌的抬爱无疑能为她遮风挡雨。 可沈夫人三令五申在前,她现在哪里还敢。 踌躇片刻,她撂下帷幔,对里面小声道“不早了,二爷早些休息,明个一早奴婢还得……” 没说完,皓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拽进了帷幔里,黑暗里,炙热的气息压下。 微弱的月光中,男人狭长的桃花眼晦暗,淡淡笑意里带着避无可避的风流,温柔又多情。 “怕什么,又不吃了你。”他轻轻地说,好像真的怕吓到她。 瑾瑶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一动不敢乱动。 以她在薛家的经验,男人在这种事情最敏感,随便乱动惹恼了他,力量悬殊之下发生什么根本不是她可以控制。 这次,她真的怕了,怕被沈夫人发现,怕自己会像夏芝一样打得下不来床。 傅凌感受到怀中人和木头没两样僵硬的腰身。 剑眉微蹙,他有些不悦。 初见时这腰明明很软,那夜月光皎洁,她被他逼在墙角,软香暖玉抱了个满怀,怎么到了他床上,反倒僵得像块木头? 瑾瑶不知傅凌在想什么,只见得他蹙着眉一直打量着自己,紧张的咽了下津液,怯懦地唤道“二爷……” 她声音本身就娇软,当下害怕又带着颤音,柔柔弱弱的直喊到了傅凌心里,像喝了一杯香甜的美酒般滋润。 凌这才乐了,一笑,大手揽过她的腰身,蛊惑引诱着她“来,再叫一次。” 夜深,二人穿的都是寝衣,面料很薄,傅凌的手紧紧锢着瑾瑶后腰,她整个人悬空被抱在怀里,男人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面料,烫得她手足无措。 她并不是单纯的丫鬟,她清楚地知道男子身体的所有反应,更懂讨男子欢心。 还在薛家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用这种方式换得薛廷的帮助。 因为在生命面前,贞洁这种东西最不值钱。 更何况,那种情况,就算身子不给薛廷,也要给病恹恹整日咳着黄痰的肺痨鬼。 半晌,她颤抖着手,怯生生道“二爷,奴,奴婢害怕。” 现在是在侯府,她不能再冒险了,沈夫人会打死她的。 男人正上头的时候,说害怕无疑最扫兴,傅凌也不例外,这朵小百合可是勾了他多日,这一口没吃,还没怎么就害怕了。 他平日对她不够好? 不识抬举的,换做夏芝,都不用他说,勾勾手自己就上来了。 腰间的大手紧了些,他面色渐沉,“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他俯下身,在瑾瑶耳畔低声道“爷我从不毁丫鬟的身子,这你也不行?” 不要身子?这话让瑾瑶不可遏制地再次想起了那人。 昏暗的寺庙里,金身佛像下,外面雨幕绵绵,那人的声音如玉清洌,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要她身子,但却要用她,不是因为怕毁她清白,而是嫌弃。 她不说话,傅凌直接当她默认。 外面烛火熄灭,薄云遮月。 不知从哪出来的风,荡起了软烟帷幔,朦朦胧胧隐约渗出一片旖旎,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又一声低哑的喟叹。 “瑶瑶……” 又过了一会他又气息不稳地说,“瑶瑶喜欢什么,以后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你先挑……” 第12章 我要娶怜怜 翌日,瑾瑶是被阳光刺醒的。 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心底暗骂这两兄弟都是一样的癖好! 她下了榻,大腿内侧的肉酸痛得厉害,腿下一软差点跌倒。 身后传来低低带着丝清晨沙哑的笑声,回头,傅凌侧躺着单手撑头,薄唇挂着浅浅笑意,正懒懒地望着她。 他冲着紫檀木桌那边微扬下颌,“玉匣子里有个翡翠如意环,戴在里面,母亲看不到。” 这是给她的奖赏,瑾瑶打开一看,翠绿的颜色,通体净润,便是不懂玉石的人也知价值不菲。 她曾在薛家见过薛陈氏佩戴的一枚玉环,成色没有这个好,却值五十两,这款怕是百两都不止。 瑾瑶把玉环放到自己存储银两的小匣子里,她数了数,前天二爷给了一枚金钗,大前天赏了一件云锦裙,还有些碎银子珍珠。 前几天大夫人赏了她一把金豆子,三小姐给了个花簪,林林总总加起来装了小半匣子,加上这枚玉环能换不少银子。 二爷赏赐的这些东西,有些颜色太鲜亮不能被夫人看到,再加上赏赐太多,容易记不清,哪日少了她都不知道。 这日需去寻布行给二爷和大爷做衣裳,瑾瑶趁着外出,抱着小匣子去了银号,将其全部换成了银票。 出了银号,她看着手里三百两的银票瞠目结舌。 那玉环竟值二百八十两! 这都可以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买半户大宅子了! 二爷不可能每次都赏赐如此昂贵的东西,但这样算下来,再攒些银子买侍从,护院,用不了几年她就能出府了。 瑾瑶将银票放到衣里,轻轻拍了拍胸口,心头无限满足。 无父无母无所依靠,一没傍身本事二没力气,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好的打算就是多存点钱,这样才让她有安全感。 她拿着记下的尺码去了朱雀大街跑了几家布行,说明了要的衣裳样式,最终在薛氏布行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多月未见,看到门外那穿着淡青色云锦长裙,头戴珠钗翠簪姑娘时,薛廷怔了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没认错,急忙跑了出来,抓住瑾瑶的手,“怜怜,怜怜你去哪了,我那日回来才知你被母亲卖了,你过得好不好,是在哪家府上?” 好不好,从外表就能看出了。 这衣裙的面料,这矜贵的发簪,没十几两银子哪里买得来? 瑾瑶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涌现了几分忧郁,她微微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每日都想哥哥,却苦于府里规矩森严不得出来,哥哥好狠的心,一月过去竟不曾寻我。” 薛廷当然想寻,只是薛陈氏不说,他也没法子。 自瑾瑶走后,他茶不思饭不想,足足瘦得面颊都凹陷,往日那俊朗儒雅的郎君,现在憔悴又狼狈。 听瑾瑶这般说,他愈发心有愧疚,大街上拉拉扯扯有伤风化,他将瑾瑶带进了店内里间。 四下无人,他才敢褪去了外人前的端庄持重,迫不及待地就要抱瑾瑶,却叫她一把推开。 薛廷有些茫然,以前在薛家时,怜怜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怎么现在反倒推开了他? 瑾瑶垂下眸子,为难道“怜怜现在已经是忠伯侯府的人,若是被人发现我与哥哥这般拉拉扯扯,怕会让夫人觉得不检点,届时免不了一顿毒打。” 听了这话,薛廷以为她只是受侯府的管束才不愿与他亲近,笑道“原是如此,怜怜你放心,待我回去同母亲说下,择日就去府上赎你,让你恢复自由,我想好了,这次不管有没有兄长在前,我都要娶你。” “好,那哥哥可不要食言啊。”瑾瑶浅浅笑着,把写着尺码的单子递上说明来意,“府里要给大爷和二爷做衣裳,我向府里保举了薛家,这可是大好机会,做好了夫人有赏,没准以后侯府的每季布料采买都会交给薛家。” 想不到怜怜都被母亲卖了,还不忘挂念薛家生意,薛廷对其愧疚愈发深了,他接过单子,目光炽热地看着瑾瑶,表着衷心,“怜怜,你放心,日后你嫁给我,绝不会再叫你吃苦。” 男人口中的这种话听听就行,瑾瑶才不会信,她微微红了脸,“那怜怜就等哥哥的信了,半个月后我再来拿衣裳。” 说着她转身要走,薛廷依依不舍地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留下再陪他一会。 “我再不回去,夫人又会打我骂我的。”瑾瑶有些委屈道。 薛廷这才放开了她,目光痴痴地盯着那离去的倩影,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般。 瑾瑶刚走不久,薛陈氏就来了铺子。 “娘。” 薛廷眼里闪着光,笑得相当开心。 多日来,这还是薛陈氏第一次看到儿子心情如此好,她自己也跟着心情舒畅了起来。 走上前笑问是不是得了什么趣事。 薛廷点了点头,一面忙着整理手头的布匹,一面笑道“我要娶怜怜。” “啊?” 笑容僵在脸上,薛陈氏惊诧地望着儿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哪,哪个怜怜?” “就是冯怜怜,原本要嫁给大哥的怜怜啊。” “不行!”薛陈氏差点背过气去。 她才刚将人卖了不久,儿子又要娶她。 那原本是准备给大儿子的媳妇,如今二儿子又要接手,这若是成亲了,街坊邻里还不笑死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为何不行?”薛廷蹙眉看向母亲,“当初她是娘准备给大哥的妻子,我不能觊觎,但现在她不是了,娘都把她卖了,我为何不能娶?” “不行就是不行!”薛陈氏气恼道“你大哥他有病,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娘这才给他买了个媳妇,可儿啊,你不一样。” “你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咱家家世也不差,那冯怜怜一个丫鬟奴籍,哪里配得上你?!” “娘!”薛廷有些厌烦,“别总是奴籍奴籍地说她,怜怜她很可怜,沦为奴籍也不是她的错。” “她人好又善良单纯,八年来,娘对她又打又骂,怜怜都未曾抱怨过一句,如今她被你卖到侯府里,还不忘帮衬咱家生意。” “这样的女子,我为何不能娶?” 第13章 让夫君好好疼疼你 夜深风雨入宅。 檐下汇聚水幔,淅淅沥沥,摧撼院中百花摇曳,萧萧瑟瑟,惊梦复添愁。 …… “冯怜怜!你又跑哪偷懒去了!还不快给我儿把亵裤换了!” “我看你就是找抽!攒了一堆衣裳不洗,药也不知喂,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我儿子摸摸你怎么了?你本来就是我买回的童养媳,早晚都得睡一起,一个有娘养没娘要的东西,给你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你还想什么?” “若不是我心肠好买了你,你娘早把你卖到红烟阁了,到时候千人枕万人睡,如今让你伺候我儿一人,你还不知足!” “今个没你的饭吃,给我滚去柴房!” 榻上干瘦的男人一脸贪婪地望着她,朝她伸长了手,那双手干瘪像枯裂的树枝,“过来怜怜,过来啊,让夫君好好疼疼你。” “你还不过来?信不信我叫母亲把你关到马棚里!” …… 我不要,我不能待在这,谁来救救我…… 她转头看到了薛廷,“二哥哥!二哥哥帮帮我,怜怜做什么都愿意,二哥哥我不想被打,我不想嫁给大爷。” “怜怜。”薛廷推开了她,面色为难,“你再忍忍,母亲不准我来看你,待成亲后就好了。” 没有人能帮她,这是地府,是炼狱! …… “轰隆——”一记闷雷打下,狂风吹开了窗牖,“吱呀吱呀”作响,榻上的人倏然惊醒。 她睁大了眼,急促呼吸着,额间渗出了层层冷汗。 庭中清幽的花香顺着窗牖飘进,淡淡萦绕在她身侧。 柔软顺滑衾被,暖和的被褥,触目所及右边是紫檀雕瑞莲纹多宝阁,对面是金丝锦织珊瑚屏风。 墙上挂着前朝大家所作《海棠春睡图》,屋内香气笼人,珠帘叮铃作响。 是二爷的房间,不是在薛家。 真好……她在芙廷院。 瑾瑶抹了把脸,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哭湿了花枕,望着对面的屏风,恍惚了片刻,她才平复心情下了榻。 这夜傅凌又偷偷溜出了府,屋里只有她一人。 关上窗牖,她褪去了上衣,走到镜前转过身,借着月色看着背部狰狞不堪的瘢痕。 她仅穿了一件素色兜肚,月光下肌肤如玉般光泽,可背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却惊悚骇人,就像一件好好的羊脂白玉净瓶,表面出现了冰裂,让人惋惜。 疤痕处,有些颜色已经暗沉,有些还是粉嫩的新伤,刚愈合不久。 她对镜,一寸一寸抚着这些屈辱的痕迹,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曾经受过的伤,不能忘记薛家带给她的屈辱。 如果说薛陈氏是罪魁祸首,那薛廷便是纵容者。 冷眼旁观之人,同施暴者同罪! “砰”的一声,身后房门被撞开。 猝然回头,撞上了傅凌惊愕的目光,她慌忙双手遮住自己,捡起外衣往身上穿。 “怎么回事?”反应过来,傅凌大步上前拉住了她,按下她穿衣裳的手。 浓烈的酒气和胭脂味袭来,他身量极高,背对着门,将月色都遮了七七八八,把瑾瑶笼在一片阴暗里。 怀中的人低垂着头,一颗小小的脑袋堪堪到他胸口,圆润的肩头暴露在外,她抱着淡绿色外衣瑟瑟地挡着前胸。 傅凌剑眉微蹙,他虽平日好去红烟阁,留恋烟花地,但也不是畜生,随时随地兽性大发。 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背部的伤处,想起前阵子她曾说自己在原主家被打的事。 做丫鬟免不了受责罚,却没想到竟如此严重。 昨夜榻上时,未掌灯他也没发现,今日亲眼瞧见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这样的伤,傅凌只在大理寺的诏狱里见过。 他下颌紧绷,捏着瑾瑶手臂的手微微用力,“是你说的那个薛家打的?” 看到低垂着的脑袋点了点,傅凌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走!” 说着他将人拽到了里屋,走到柜子前扯出了件衣裳给瑾瑶穿上,一面为她系着扣子,一面道“我带你去报官,他们也太狠毒了,竟把你打成这幅模样,叔父为京都巡抚,你莫怕,爷定为你讨回公道,要那人卸条腿给你赔罪!” 他拉着瑾瑶往外去,瑾瑶却没动。 傅凌错愕地看着她,见她微微摇头,“奴婢谢二爷好意,可我的身份是奴籍。” 奴籍,主人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发卖就发卖,薛陈氏打她,就算报官也无处伸冤。 傅凌一着急,竟忘了这事。 可瑾瑶还是很感激傅凌,在她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为你讨回公道” 她还以为公道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瑶瑶——”傅凌唤了声,微红了眼眶,将人揽入怀中,那样用力,白皙的手臂上凸出淡淡青筋。 “日后留在我身边,谁再敢欺负你,尽管告诉爷,爷把他脑袋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翌日一大早傅凌便偷偷摸摸溜出了府。 再次回来时看到瑾瑶有些疑惑,他站在那眸中晦涩,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 瑾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摸了摸诧异问,“二爷瞧什么呢?” “冯怜怜……是谁?”他环胸依在门框边,眉心微蹙。 这名字叫瑾瑶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她还是压下了心头慌乱。 既知道自己原先的名字,那告诉他的人也唯有薛家和锦秋了。 锦秋一心扑在大爷身上,是不会同二爷闲语,那就剩下薛家了。 与少年对视了片刻,她掐着指尖站了起来,卑怜又娇弱道“是,是奴婢原先的名字,原主家给起的。” 纤长的睫毛微颤,眼底蓄上了些许泪花,她委委屈屈,“这名字是原主对奴婢施加的屈辱,本不想让二爷知道,怕二爷嫌弃才改了名,却不知二爷从何而知。” 傅凌眉间拧得更厉害了,似在思考她说这话的真伪,半晌他才问“果真?不是因为其他?” 她微微颔首,缓缓走上前,扯住傅凌的衣袖,“奴婢无父无母,自小被卖,哪里敢隐瞒什么?如今到了二爷这,二爷就是我的主子,自是更不敢隐瞒二爷。” 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鼻尖红红,傅凌心头微动,捧起那张娇俏的小脸,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水杏的眸子潋滟如清泉,清澈干净,他心头疑虑暂消了些,却还是将信将疑再次确认“可我怎么听薛家说……” 第14章 二爷果真是厌弃奴婢了! “二爷果真是厌弃奴婢了!”不等说完,她一把抱住傅凌的腰身,身,破碎哽咽,“是嫌奴婢的伤疤丑陋,二爷定是去了薛家要把我发卖回去,那里的大夫人凶恶得很,她知道奴婢性子软可打可骂,恨不得用尽所有手段将我再弄回去,可是二爷……” 她抬头,一双水泠泠的眸子,真诚地看着他,叫人忍不住生怜,“奴婢不想回去,真心想服侍好二爷,求二爷……怜惜。” 如悲如泣,娇怜可人,少年心头的疑虑终究在她一声声的二爷中消弭,最后在她那声怜惜里迷了心神。 傅凌抬手轻轻抚去她滚落的泪,轻轻一叹,“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你,我真是昏了头听了那毒妇谗言。” 一大早他去薛家为瑾瑶要个说法,结果遇到了薛陈氏,告诉他瑾瑶原叫冯怜怜,近日还引诱得她儿子茶饭不思,要娶人回家。 傅凌最厌恶心思计谋多的女子,这让他想起了二人初次相识的场面,那双清澈胆怯的摸样,着实迷了他的心。 他开始怀疑,瑾瑶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引诱他。 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看着怀中的人怯懦的模样,傅凌心头软了软,抬起她的下颌就想吻下,却叫瑾瑶一把推来。 她走到一边坐下,幽幽埋怨,“二爷怀疑了奴婢,只这般可不够。” 得寸进尺,拿乔作怪,可对于上头的男子是娇嗔情趣,傅凌喜欢她这娇俏使性子的模样,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询问“那瑶瑶要怎样才能原谅?不如……” 他想了想,起身去玉匣子里捡了块玉塞到瑾瑶手里。 “这是上次抄佛经,母亲赏的,说起来那佛经还多亏了瑶瑶帮忙,这玉便给瑶瑶吧。” 通体碧翠,看起来似乎比上一次的那块玉还要好。 瑶凄然轻叹了一声,“奴婢要的是二爷的心,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说是说了,她还是一把将东西收入袖口。 “果真?”傅凌笑意更深。 瑾瑶微微颔首,眼底似再次泛起了泪。 她微微侧脸,不叫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凄凄然然,“奴婢清清白白一姑娘,被二爷拉到了榻上,自是从此为二爷的人,便是二爷没要奴婢,可在奴婢心里那没两样。” 她这般纯情,他自是当对她负责,傅凌心头无限满足,他将人拉到怀里,拿过一旁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莫哭了,哭得人心都碎了,日后我要是再怀疑你,就叫我天打雷……” 未说完,纤纤食指抵住了他的唇,瑾瑶微微红了脸,“这种赌咒发誓的话怎可胡言。” 傅凌愈发痴痴,俯下身便要吻她,瑾瑶再次推开了人,“前个老太太不是让二爷每日去佛堂诵经修身养性吗?这似乎到时辰了。” 傅凌一拍额头,“可真是,我怎么又忘了。” 说着紧忙起身,瑾瑶上前为其整了整衣裳,他便着急忙慌往前院跑去。 望着傅凌的背影,瑾瑶目光幽深。 她都入了府,薛家竟还不放过她。 本想着攒够了银子便可出府,如今看来没她想的那般简单,若是没有二爷的庇佑偏爱,她举步维艰。 方才的衣裳都弄皱了,瑾瑶回屋重新换了身出了府。 到了薛氏布行,薛廷正在柜台里翻看着账本,见瑾瑶来了喜笑颜开。 “怜怜一路走来可热了?”他拉着人进了里屋,关切温柔,“前日我同母亲说了你我的婚事,只是……” 说着他竟有些惭愧,“后来府上二爷来了,母亲好像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二爷回去后,没对你怎样吧?” 原来是薛陈氏说的啊……瑾瑶掩下情绪轻声一叹,“还能如何,自是被二爷骂了一通,不知当时哥哥在哪?” “我……”薛廷有些踌躇,“你知道的,母亲他性子急躁,有事不容他人插嘴,我虽有意可也拦不下。” “哦——”瑾瑶贴心笑道“这也无怪哥哥,只要哥哥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我自是有你的!”薛廷急于表明心意,欲抓她的手,被瑾瑶抽了回来。 “空口无凭,我如何知道哥哥的心意呢?” 见瑾瑶似是在府上受了委屈,他想弥补,几番犹豫,从袖口掏出了一张铺契,“怜怜这个给你,母亲前阵子给了我两家铺子,这是其中一张铺子的地契,你收了就当你我的定情信物。” 的契不去府衙过印,就是废纸一张,店铺还是薛廷的。 有总比没有强,她不着急,总要一步步来。 瑾瑶拿过看了看,轻声问“可这若是给了我,伯母能同意吗?” “母亲不知,你快收着别有负担,左右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 瑾瑶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了。 刚放好,外面薛陈氏就来了。 见外面没人,她径直去了里屋,一进来看到瑾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打她。 瑾瑶瑟缩了下,立马躲到薛廷身后。 薛廷挡在母亲面前,“母亲!你这是做甚,怜怜已经不是你买回的童养媳了,你就无权再打她!而且,而且我们以后还要成亲,您就更不能打她了!” 薛陈氏红了眼,看到藏在儿子身后娇娇弱弱的人更气了,“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还想娶她!” “我就要娶她怎么了!娘什么都偏向大哥,大哥不成亲我也不能,明知道我喜欢怜怜,可母亲却送到大哥屋,这次无论母亲怎么说,怜怜我娶定了!” 毫无疑问这是薛廷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这么硬气,连瑾瑶都没想到,这个畏母男会为了她直面薛陈氏。 薛廷拉住瑾瑶的手,撂下一句,“我已在外面买了宅子,到时候我和瑾瑶成亲住在外面,不碍母亲的眼。”说罢推开薛陈氏往外去。 薛陈氏气得脸色铁青,险些昏过去。 薛廷拉着瑾瑶上了马车,少顷马车停在一处住宅前。 院落不算轩敞,虽不是很大,却比普通人家住宅好很多了。 薛廷笑道“瑶瑶这户宅子就是日后你我所住的地方。” 瑾瑶环顾了下四周,浅浅一笑,“哥哥有心了,只是那伯母怎么办呢?” 薛廷烦躁一摆手,“母亲总是偏心大哥,这阵子我已不在家住了。”说着他拉着人往屋里去,“你瞧这屋子可缺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好添置。” 不住在家吗?瑾瑶嘴角不易察觉荡起冷意。 酉时暮色笼罩天地,深浓的夜晚万籁俱寂,唯有萤火照路。 万物归于平静,鬼市一派繁荣。 在这里只要有银子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什么事都能办到。 波云诡谲中,摇曳微风里,女子素白的裙摆荡起,手里一柄烛灯摇摆,隔着薄纱幂篱也能感受到她脱俗的气质。 朱唇轻启,嗓音清越,“明日酉时——薛家布行,要残不要死。” 男子接过荷包,满面堆喜,“姑娘放心,绝对让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15章 再见傅诏 翌日朱雀大街上那生意兴隆的薛氏布行关了门。 有人说是因遭到了劫匪,有人说是因得罪了山匪,总之,薛家大夫人被打的头破血流,瘫在床上不能动了。 儿子薛廷只好关了店铺回去照料。 瑾瑶在忠伯侯府自也听到了这则传闻。 这日午膳,傅凌和沈夫人正一起吃饭,瑾瑶在一旁侍奉着,沈夫人提起了这事,口内喟叹,“欸,这天子脚下都能出现这事,也不知你父亲去滇南会不会遇到什么灾祸。” 傅凌吃了口瑾瑶夹来的茭白,手下一顿,第一反应就是这事该不是瑶瑶做的吧? 他晦涩看了眼瑾瑶,见小丫头一脸无害,娇俏的脸蛋上堆着纯真的笑,又打消了疑虑。 上次他就怀疑了她,惹得她伤心难过,这次他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傅凌嗨了声,安慰道“不过是那家人运气差罢了,城中治安有大哥在,怕什么,父亲身边又有亲信,更不用担心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大爷回府了。” 傅诏作为大理寺卿,平日忙于公务不甚在家,更极少同家人用午膳,听到儿子回来了,沈夫人喜不自禁,忙吩咐,“快去备双碗筷来。” 瑾瑶手下的银箸险些没拿稳。 傅诏要来了!是那个在寺庙里手段汹涌,折磨得她意乱情迷的男人。 她心头警铃大作,有些不安地往傅凌身侧缩了缩。 傅凌注意到她的神情,一笑安慰道“你也听说过大哥的名讳?无事,大哥没外面传闻的那么吓人。” 正说着,颀长健硕的身躯映入眼帘,那人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袍角有绣金的云纹,深邃庄重,和那日在寺庙里穿的衣服极为相似。 眉目刚毅五官俊朗,与傅凌完全不同的肃杀薄幸感扑面而来,顿时府中两侧的小厮丫鬟齐齐噤了声,各个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 “大,大爷,给您银箸。”丫鬟忐忑地送上银箸,待人接过急忙撒腿撤到了一旁。 傅诏面色清寂,入座后全程未看瑾瑶一眼,似乎就像不认识那般。 沈夫人见方才还围在桌周的小厮丫鬟各个为空避之不及的样子,忍不住埋怨大儿子,“你也是,该学着晏珩多笑笑,瞧府里这些人,哪个不怕你。” 说着对瑾瑶微昂了下下颌,“别的丫头都不敢,你去给大爷布菜吧。” 她也不敢,无奈瑾瑶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傅诏身边。 刚走过去,那人夹菜的手微顿了下。 他侧目看向瑾瑶,目光冷冷清清,那双狭长的眸子,仿佛能够透视人心,洞察世间一切。 隐藏和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像一把锐利的刀,让人无所遁形。 半晌他薄唇轻启,“这位是?” 瑾瑶手心微微一紧,她还未开口,傅凌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安。 “这是我屋里的丫头,刚入府不久,胆小得很,大哥可莫要吓着她。” “是吗。”傅诏淡淡一笑,吃了一口菜,意味不明道“既是刚来府上,还是多多调查才好,别什么心思深沉别有意图的人都收,以免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 “不会。”傅凌笑吟吟望着瑾瑶,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像是在给她安慰,“这丫头最是单纯了。” “对啊。”沈夫人也笑道“晏珩屋里的那些人,数这丫头最老实伶俐,不像院里的那个夏芝,整日做个妖媚像。” 瑾瑶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敢离傅诏太近,就伸长了手给他布菜,看起来姿势格外怪异。 这些落在沈夫人和傅凌眼里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能有胆量去布菜已经很不错。 过了一会,用完膳,沈夫人才说起今日街上布行的事,“晏燊你们大理寺就没接到什么报案?薛家布行的大夫人,听说昨日酉时回去的路上被人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那一张脸都血肉模糊了!” 傅凌也惊诧,“这什么人敢在天子脚下行这种歹事!” 听到这,瑾瑶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她偷偷侧目看向傅诏,却见对方也正在看她,那眼神好像他知道了些什么。 霎时四目相对,她忙敛下眼睑不敢再看。 傅诏这才幽幽开口,“此事薛家已经报案,但那薛陈氏未看清来人,孩儿猜想那歹人可能是来自鬼市,那的人多为各地流窜山匪,又不受官府管制。” “鬼市!”傅凌惊诧了一声。 这一声喊得瑾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直至用完午膳她都神不附体,心惊胆战地生怕傅诏真查出什么。 又过十日,薛陈氏被打之事迟迟没有结果,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证明那人确实很靠谱,也不枉她花了五十两白银。 只是这样一来她积攒的银子又少了一大笔,可不掏不行,不出这口恶气,她进府是为了什么? 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定要加倍奉还! 这日是去拿给府中人定做的衣裳日子,也是瑾瑶时隔多日再次来到薛家。 薛氏布行已经开门营业,似乎一切如故,她刚到就从里屋听到一句,“娘,你放心,待我娶了她,还让她给你洗衣做饭伺候你,怜怜她最是单纯。” 薛廷从里面出来,看到瑾瑶脸色微变,愣了下,半晌才尴尬地问“你,你是何时到的?” 瑾瑶面露无辜,一笑,“这才刚进呢,今日是来拿布的。” “哦,哦好。”薛廷松了口气,没听到就好。 他仍是那般温润如玉,将事先做好的衣裳呈上,瑾瑶一如往日佯装恬静客套了几句便走了。 一转头,傅凌立在门口,斜斜倚着门框双眸意味不明地在二人身上徘徊。 “二爷。”瑾瑶低低唤了声。 傅凌却并未回应,默了半晌才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出去。 马车停在外面,瑾瑶是被人抗在肩上塞进去的。 上了马车,傅凌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何意思。 瑾瑶心下紧张,试探又唤了声,“二爷?” 第16章 赶走夏芝 半晌他才转头,一脸恼意地盯着她,“不是说不喜欢去薛家,怎么还去?难不成这次也是薛家人胁迫你?还是说……” 说着他缓缓凑近,一双桃花眼深深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还是说你忘不了你以前那未婚夫?” 靠得如此近,瑾瑶一瞬有些脸红,未婚夫这个词一出,她顿时明白为何傅凌如此生气。 她哧哧一笑,将手中刚拿的衣裳往他膝上一放,“二爷说什么呢,这不,夫人今日让去拿布,刚给二爷拿的。” 方才这小丫头和那姓薛的互动亲密,笑意嫣然,他注意力全在二人身上,没看到她手里还拿着衣裳。 他有些吃味,“真的只是去拿衣裳?不是去叙旧情?” “当然不是!”瑾瑶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心里只有二爷,真心想一直服侍二爷。” 瑾瑶从不信佛,赌咒发誓这种事她也不甚在意。 若真有神佛,那她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而薛家这群恶人也不会生活得如此顺风顺水。 傅凌这才信了她,将人拉过,揽住她的腰身,轻轻吻了下额头。 温柔又怜惜,不管是不是真心,起码她在傅凌身边是安心的。 不用受骂,不用被打,她已经很知足了。 一开始她引诱大夫人选薛记是别有用心,可眼下她再一次遇到了傅诏,让她不得不将此事暂放一放。 薛家再出事,凭傅诏的敏锐难保不会调查到她身上。 她不急于一时,都忍了这么多年,若因为一时沉不住气,得不偿失。 回了府,沈夫人看见这次做的衣裳不错,连连点头颇为满意,“到底是你伶俐,常年总选一家布行就是不行,行,这些先放这,等挑挑几件合适再来拿。” 复随手抓了把金豆子给她。 瑾瑶满心欢喜,回到芙庭苑。 秋实坐在院中石桌前,将刚采的牡丹花一瓣一瓣摘下,放到一旁干爽的簸箕里晾晒。 “秋实姐姐!”瑾瑶笑吟吟,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坐到她身侧偷偷摸摸往她怀里塞了半把金豆子。 秋实低头一看,满脸惊慌地又塞给了她,“这么多怎么行,我不能要。” 瑶做了个噤声手势,压低了声音,“我从夫人那刚得了赏,咱们一人一半,你若嚷得叫旁人知晓,我可没有再多的豆子分了。” 她态度强硬,秋实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瑾瑶坐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和她一起掰花瓣。 阳光甚好,两个姑娘,一个娇俏可人,一个端庄娴淑。 良久,秋实苦口婆心道“你刚入府该攒些给自己用,你同我们不一样,我们好歹还有家里人,日后成家出府,家里都会给操办嫁妆,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府里虽说比外面强,但也需事事小心,你明白吗?” 瑾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放心,我攒了可多。” 闻言,秋实宽了心,又不放心同她说起了府里事宜“我们做丫鬟的,当以主子为先,混得好得落个通房,这已经是万大的福分,就算不好攒些银子出府,也比一些平民百姓过得要好,到时候嫁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也算是这一生了。” 秋实的话说得实在,也很暖人心,她是瑾瑶在府里遇到的最好的姐妹。 长时间缺失爱的人,总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一如傅凌对她的怜惜,二如秋实对她的关照。 她既感激又喜爱,得了赏赐,自要第一个分给她。 她将要致谢,身后传来一声冷嗤,夏芝拖着半条不利索的腿走了过来。 “你们两一个都别做梦了,想做通房还想出去嫁人,像你们这样的顶多是在府中年老色衰后被二爷嫌弃,最终沦落到灶间做一个老妈子。” 无论是秋实还是瑾瑶,都没有想生过做通房的念想,现被夏芝这样一说,二人均有些恼意。 秋实是一个沉稳性子软的姑娘,有气都憋着,她冷冷扫了一眼夏芝不作声,仍旧摆弄着花瓣。 既入了府,瑾瑶就不想再忍受他人的欺辱,她站起凝视着夏芝。“比起我们,你好像更巴不得爬上二爷的床,你那件衣服说是不穿,可若你未生心思,干嘛要做呢?” 被戳破了心思,夏芝气得满面,又因上次遭她的陷害被打,心底怨气更多,怒火上头想都未想,就开口大骂。“下作的小娼妇,一个外面买来的野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 都是奴婢,还分个高低贵贱了。瑾瑶不禁想笑,刚开口想反驳,庭院的大门被突然推开。 “她没有资格,那我有吗!” 傅凌冷着脸走了进来,长腿一迈,便将锦瑶挡在身后。 正是四月的好时节,温风和煦,他却眉眼冷冽,一身寒气。 夏芝从未见过这样的二爷,和平日的温润柔情截然相反。 顿时慌了神,脸色有些惨白,颤抖的唇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张了张嘴,“二,二爷恕罪,方才奴婢同瑾瑶说笑的。” 说着她求助地看向瑾瑶,“是吧瑶瑶,我们在开玩笑对不对?” 未等瑾瑶开口,傅凌就打断了她,“什么玩笑要用如此歹毒的字眼?你在府里这么多年,都学的什么规矩,这种肮脏龌龊的字眼也用到院里姐妹的身上!” “不是的!”夏芝哭得满脸是泪,“二爷误会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傅凌对她的耐心彻底耗尽,他虽喜欢女子,但是却无法容忍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瑾瑶,他摸了摸了小丫头的头,然后眉目冷寂唤来了小厮,把人带了下去交给其母亲,赶出府。 夏芝被拖走了,瑾瑶一时恍惚。 秋实还以为他吓傻了,上前关切询问,傅凌也以为小丫头被吓呆了,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 语态轻柔道你是不是想为他求情?这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我若是再留日后指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 第17章 上药 她不是想为夏芝求情,只是这件事情越发让瑾瑶意识到得罪了主子,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哪怕已经进了府,避免了像薛家那样的虐待,但还是举步艰难。 夏芝这样侍奉傅凌十多年的人都落到这样的结果,更何况她呢? 半晌她摇了摇头,“奴婢谢过二爷” 秋实见小丫头确实吓坏了,起身去灶间,准备给她熬碗莲子羹压压惊。 待人走后,傅凌迫不及待地将人拉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瑾瑶心里极其复杂,既愿意与傅凌亲近,可又害怕太过亲近。 太容易到手就不会珍惜,若日后他厌恶了自己该如何呢? 傅凌坐到下后,将人按在膝上,倏然掏出了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冰冰凉凉又小巧,是个晶润通透的乳白玉瓶。 “这是?” 傅凌笑得灿烂不羁,“爷托张太医给开的方子,说是什么用南海药莲加以黄芪、珍珠粉、丹参等乱七八糟研磨成粉制成膏,专对你背上的伤疤!” 瑾瑶虽没用过这种好药,但也听说过南海药莲。 此物采摘极其困难,听闻是皇家御用。 太医还靠这样的稀罕物用来讨好宫里的主子,怎么可能轻易割爱? 以傅凌的性子定是从别人那抢来的。 这若是被老爷知道不定要挨多少打,傅凌才不管那么多,拿着药瓶笑道,“来,爷给你擦。” 灼热的手覆上肩头,指尖已触到了衣襟,瑾瑶下意识揪紧了衣领,“二,二爷,这药还是奴婢自己上吧。” 二人虽再过分的事都做过,可那到底是夜晚,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实在是太羞人了。 他动作未停下,一个娇弱的小丫头哪里有什么力气,不过三两下淡绿色的长裙就被一褪到底。 “二爷!”瑾瑶羞红了脸,双手挡在胸前,下意识背过了身子。 只是给后背上药,有必要全给她脱了吗? 光洁的肌肤如玉,白皙嫩滑,可惜背部的伤痕实在是太有碍观瞻,小丫头面红过耳,耳廓处薄薄的皮肤透着粉嫩。 仅穿了一件靑荷色肚兜,下身是素锦里裤,微垂着脑袋,白生生的颈上挂着一根红绳。 傅凌一霎想起那夜,嘤咛的哭泣和怯懦又生涩的反应。 一声声的“二爷”唤着他,轻轻软软直勾的人飘然欲仙,让久经红尘他都险些忍不住不管不顾要了她。 可一想母亲的严苛,还是生生将那点念想压了下去,不能因他的一晌贪欢就害了她一条命。 眼下他又忍不住升起了想逗弄的心思,长臂一伸,环住她的肩拉入怀中。 背部抵进一片炽热的胸膛,他像禁锢一样,牢牢掌控着她。 “怕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声音暗哑,带着克制的隐忍。 瑾瑶不怕被吃,是怕死! 冰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又缓缓化开,傅凌指尖蘸取些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疤痕处。 他小心翼翼,涂得那样认真,连最最微小的伤痕都没放过,过了许久,瑾瑶紧张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似发觉了瑾瑶心头所想,慢悠悠道“爷又不是畜生,难不成还能拉着你白日宣淫?” 瑾瑶咬了下唇,这无怪她会这般想,在薛家时,薛家大爷可不管是白日夜晚…… 擦完了,傅凌才将手移到她颈部的那根红绳上,修长的指尖勾了勾,他问“这个木雕有何特殊含义吗?我瞧你一直都戴着。” 深褐色荷花木雕,不知是什么木材所雕,却入水不腐,不似金丝楠木那般亮眼,不似紫檀木那样有光泽,表面永远都是一层附着蜡似的雾蒙蒙。 薛陈氏不准许她身上有任何银两,却唯独没拿走这块木雕,只因它看起来不值钱。 指尖轻轻捏了捏荷花雕,瑾瑶微微摇头,“奴婢也不知,我自小就戴着在身上。” “那是何人给你的呢?” 瑾瑶还是摇头,“奴婢不知,应是母亲吧。” “这么说是她给你刻的?” 思绪不禁被拉得很远,朦朦胧胧又久违的面庞浮现脑海。 这个女人瑾瑶真是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只有这一个亲人,恨是因为她以三两银子把她卖了。 让她遭受八年惨无人道的虐打辱骂。 这样的人能称得上是母亲吗? 片刻,她苦涩一笑,“也许是吧。” “瑶瑶……”傅凌心头涌入一股难以名状,按在她肩头的掌心微微用力,“没关系,以后忠伯侯府就是你的家,以后二爷罩着你!” 他是忠伯侯府嫡子,虽不用袭爵承担起显祖扬宗的重任,但功勋之家对门楣都极其严苛。 门阀士族利益牵扯甚多,自古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像他这样的人,未来会娶一个官家女子为正妻,瑾瑶这种小奴婢连妾都算不上。 瑾瑶自也清楚,所以她从不敢肖想得到二爷的垂怜,更从未妄想做什么通房或妾室。 她只要银子,受了十六年的穷苦,只有钱能让她获得安全感。 瑾瑶乖巧一笑,“奴婢谢二爷抬爱。” 小姑娘笑吟吟的一双眼睛眸似秋水清泉,白生生的颈下只有一件青荷色的肚兜遮体。 傅凌本只想给她上药,眼睛却不受控制往某高耸处看。 眸色渐深,喉咙滚动,炙热的手揽过腰身,不容她后退半步。 锦瑶又羞又怯,十六岁便是心路再多,能多到哪去呢?还是忍不住会害怕。 他欺身压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湿润的舌如一条小蛇,游刃有余又富有技巧的侵袭。 急不可耐中又带着些许克制。 这时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旖旎暧昧。 “二爷,有位大娘说是来找瑾瑶姑娘的。” 唇瓣分离,银丝牵连。 少年眼底绯色不消,他定定看着她,小丫头唇瓣微肿,又安抚似的在她唇角,恋恋不舍吻了两下才松开了人。 衣服被扔了一地,傅凌弯腰拾起,为瑾瑶穿上。 “可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嗓音带着些许谷欠未褪的暗哑。 第18章 撑腰 五岁被卖能够认识什么妇人,除了薛陈氏哪还有旁人。 带着疑惑,跟着小厮走到了府门口,见到那妇人时,瑾瑶整个人仿若被雷击处那般,魂不附体。 她凝视着她,时间仿佛静止,空气凝固。 面前妇人穿着素白色粗麻布衣,头上簪着一支木簪,瘦巴巴的一看就很清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片刻,也许很长,她整个人手脚麻木,半晌才嘴巴机械似的张了两下。 “娘……” 瑾瑶轻唤了声,文娘欣喜若狂,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怜怜,我可找到你了,你不知这些日子我找了你多久,我去了薛家才知道他们这群没良心的,竟把你卖了!” 眼前的母亲要比她印象中苍老了许多,眼角都挂上了些许皱纹,看来这些年她确实过得很不好。 瑾瑶曾在多个夜晚想过她,梦到过她,可最终醒来后都哭湿了花枕,待清醒后,梦中的思念全然化作了恨意。 她缓缓抽回手,咬了咬牙,“你既把我卖了,现在又寻我做什么?” 文娘深深地叹了口气,慈爱地拉过她,“孩子,哪个母亲会卖自己的女儿呢?当年你爹死了,咱们家欠下了那么多的钱,娘带着你,是要把你饿死的,这才没法把你卖给了薛家。” “当真?”瑾瑶眼里又燃起了希冀的光,她从未想过这点,又生性多疑多问了一嘴,“母亲当初真的是不得已才将我卖掉吗?只是怕我饿死?” 在瑾瑶的印象里,那日漫天大雪,母亲牵着她的手趟过末过脚踝的积雪,走到了薛家门口,敲响了薛家大门。 那年她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都不出门,母亲说要带她去买糖葫芦,她就是这样被她哄骗着到了薛家。 在询问之后,文娘将她以三两银子成交,卖做薛家童养媳。 那时候她好恨她,她哭得满脸鼻涕泪水,脏兮兮地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可母亲还是却毫不犹豫转身而去,让她在薛家受那么多年的苦。 可如今,母亲说是迫不得已,瑾瑶无比想确定这件事。 文娘用力点了点头,瑾瑶霎时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是被抛弃,娘没抛弃她! 她擦了擦泪,“那娘这些年怎么从来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在薛家受了好多苦。” 文娘眼角也落了泪,哽咽道“娘当然想寻你,但娘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待,你回来住哪吃什么,我也是今日去了薛家,薛廷告诉我,才知道你在他们家确实受了不少的虐待。” 说着她咬牙切齿,“薛家这些饿狼,你每日给他们洗衣做饭,照顾那个瘫痪,他们竟还这般对你,娘要是早知道就算是卖身,也要把你赎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秋实冬梓,虽是奴婢,却都有自己的父母,有疼爱自己的爹娘。 而瑾瑶什么都没有,如今娘亲突然找上门,一时乐得忘乎所以。 二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文娘才撒了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瑾瑶 进了侯府的人穿衣打扮不同往日,小丫头也长得越来越标志,一身的月华锦衫,一看就是昂贵的面料,头上簪着玛瑙翡翠钗,看得出很得主子宠信。 文娘搓了搓手,面露为难,说到了正事,“不知你手里有没有多余的银子。” 说着像是怕她误会,又忙摆手“我不是问你要钱,只是日子实在难过,我也是没有法子了。” “有!当然有!”瑾瑶未有多想。 亲娘要,她怎能不给? 她紧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文娘,大约五十两。 掂着沉甸甸的荷包,文娘眼睛止不住地放光,又转瞬忙敛了神情。 把荷包收入袖中,她慈爱地摸了摸瑾瑶的头,一如普天之下大多数母亲那般怜惜关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你了,毕竟是在侯府,事情也多,娘这就走了。” 瑶依依不舍送别了文娘,却又忍不住喊住的她,“娘……你是疼我的,对吗?” 文娘身形顿住,片刻传来她略带哽咽的声音,“是……” 是便好,从此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不再是被人抛弃的小孩。 真好,这可比她得到一百两银子都开心。 送走了文娘,回了芙庭苑。 傅凌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以为是受了欺负,拿过帕子轻轻为她擦拭,他问“可是薛陈氏那个毒妇来了?” 瑾瑶含笑摇了摇头,傅凌这才放心,还叮嘱“万事可要同我说,别什么委屈都憋着。” “好。” 这大抵是瑾瑶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有二爷的关照,还找到了母亲。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傅凌“二爷,你房中可有不用的书?” 她想既然日后迟早要出府,那么在出府前除了要多准备一些银子之外,还应该学一些傍身的东西,就先从简单的读书写字学起吧。 傅凌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格外宠溺,“读那些做什么,那些字看着都头疼,我都不读。” 他确实不读,傅老爷和傅诏拿棍子逼着他读都不读,用他的话来讲就是一看书就困就头疼。 对于傅凌是唾手可得,可是对于瑾瑶遥不可及。 她像一只失落的兔子,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和竖起的耳朵,霎时在这一刻耷拉了下来。 傅凌见此也忍不住发笑,实在不忍她这副模样,便道“明日我选一些简单的书给你。” “好!” 兔子耳朵好像又竖起来了。 她这副因为点小利就开心不已的模样,让傅凌忍不住想逗弄她。 他微微弯腰,俯下身来,“这么开心,可有奖励没有?” 瑾瑶瞬间脸红,二爷能要什么奖励呢?他要的奖励无非就是那事儿。 一双桃花眼不醉也撩人,万千风流沁入瞳中,他定定地瞧着她,极为期待。 瑾瑶环顾四周,见无人才踮起脚尖。 本想是蜻蜓点水,于他嘴角落下一吻,却不想傅凌头一偏,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 激烈的吻带着庭中馥郁的牡丹花香,缠绵、放肆。 第19章 挨打 翌日一大早,瑾瑶就去了小灶间做桂花糕,这个季节的桂花开得正好,香气浓郁。 芙廷苑没有桂花树,她是跑到前院的花园里,爬到树上摘下来的。 爬树摘花做糕点这种小事对于瑾瑶来说手到擒来。 在薛家,她也没少做。 和面,揉面,发面,然后将面团切成一个个的小方块,再在上面撒上金黄的桂花,放入蒸笼里蒸。 片刻后蒸熟打开,桂香扑鼻,整个灶间都充盈满了雾气。 有仇必报的人自也有恩必报,傅凌这些日子给了她这么多赏赐,还在关键时刻护他,今日还要教她读书识字,莫过于是最大的抬爱。 作为忠伯侯的嫡子,未来的妻子注定是达官贵女,她作为一个小丫鬟,能得到这些东西已经是恩赏,她不敢有不切实际的肖想。 讨好主子,让主子开心,是做奴婢的生存准则。 桂花糕出炉,整个庭院都弥漫着香味儿,秋实和冬梓等几个丫鬟闻香而来。 冬梓上来便要拿手抓,“瑶瑶,想不到你还会做这种点心。” 还没抓到就被瑾瑶打了一下手背,“待会儿再吃,刚出锅烫着呢,等我给二爷送过去,剩下的给你。” “好!”冬梓一笑,眼巴巴地跟着在她屁股后面。 到了屋内,傅凌却不在。 秋实道“二爷一大早便被老爷叫到屋里去了” 瑾瑶“老爷回来了?” 秋实“过些日子不是百花宴嘛,老爷特意从滇南回来,为二爷相看闺秀。”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众人忙跑出去,一看几个小厮将傅凌抬了进来。 他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臀部以下淌着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跟着而来的还有沈夫人和老太太,两人哭得像个泪人。 二爷伤得如此重,瑾瑶和几个丫鬟的心一瞬被揪了起来,却都因为主子在场不敢上前。 被众人挪到榻上的傅凌强撑着眼,扯出一笑,安慰着母亲和祖母,“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皮厚得很,一点都不疼” “还不疼你爹这是往死里打呀!”这老太太哀恸道。 沈夫人抹着泪儿“你这孩子也是,前些日子就告诉你,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让你收敛点,你偏不,竟在外面喝酒闹事,让你哥查了出来,现在可好打成这样,如何去百花宴。” 傅凌头上冒了一层冷汗,疼得他呲牙咧嘴,却还嬉皮笑脸的“不去正好,左右我也不愿意看那些装模作样的女子。” “你还说,你这孩子越大越不着调!”沈夫人哭道。 二人哭了好一会儿,劝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丫鬟才将两人扶走。 待人一走,秋实冬梓几人才敢上前,纷纷扑到塌边关切地问他伤势如何。 傅凌仍是笑的随意,“没事,爷也好着的呢,我爹他老了,再有十个他也打不痛我” 都被打成这样了,他还嘴硬。 秋实叹息一声,上前劝“明年就秋闱了,还不多用功夫学习,我知你不愿意听,但你也别生气,这个是正道理。” 傅凌果真不愿意听,立刻掉了脸,把头转向一边闷闷的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余下的几人再想劝他却无话可说,又因他有伤在身,皆不想惹他不快。 少顷张太医到了,走到榻边给他脱裤子。 “哎呦!”傅凌痛叫了一声,冬梓和瑾瑶几人急忙上前查看。 这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傅老爷可真是下的狠手,臀部早已血肉模糊,冒出来的血肉和亵裤粘连在一起。 这一脱如剥皮抽筋,他痛得脸色一白,当场晕了过去。 上完药后,张太医千叮万嘱这几日不可碰水,要安心卧榻养护。 秋实去送张太医,春蓝和冬梓两人在塌边拿着帕子为其擦汗,清洗了身子。 瑾瑶给两人端水送水。 忙乎好一会几人才个个擦泪而去,因瑾瑶是内侍,所以就由她住在里屋,一刻不得歇地照顾傅凌。 直至黄昏之时,傅凌才悠悠转醒,看到瑾瑶坐在那,眼睛红了一圈,睫毛挂泪,有哭过之相。 他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温柔一笑。“哭什么,爷好着呢。” 瑾瑶张了张嘴想劝他,但又想想,秋实刚说了劝学的话,惹了他不快。 最终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万缕情愫化作一句缠绵哽咽的,“别再惹老爷了。“” 傅凌两眼痴痴,长而慢的“哎”了声。 忽闻到房间里,淡淡的桂香,他抬头看到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糕。 院子里的丫头大多不会做这些粗活,他已猜到应是瑾瑶做的,他努了努嘴,“拿个给爷尝尝。” 瑾瑶顺从地拿了一块递到他唇边。 他起身想吃,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哎呦一声又躺了下去。 “可是疼着了。”瑾瑶上前搀扶。 皱着眉头缓了片刻,傅凌又是那份吊儿郎当的模样拉着她的手,逗弄她,“不疼。” 指了指自己唇角,“给爷香一个,就怎么都不疼了。” 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思调情,没个正形。 瑾瑶气恼地锤了他一下。 傅凌只觉得小丫头羞恼的模样有些好玩,顾也没强求。 喂着他吃完了桂花糕,三小姐来了。 是沈夫人的小女儿,傅菁菁,听到二哥又被父亲打了,忙不迭的赶来看他。 年十六,和锦瑶同岁,长得活泼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眼的机灵,一进屋就扑到傅凌腿上哇哇大哭。 刚好按到了傅凌的伤口,疼了他哇哇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三妹妹别哭了,没被爹打死,要被你压死了!” 傅菁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二哥总是这样,三天两头的挨打也不长记性。” 这一天来劝他,教育他的人太多,傅凌耳朵都起茧子了,就想用吃的堵住她的嘴,“那边有桂花糕,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傅菁菁捏起一块尝了一口,却忍不住惊奇赞叹,“这是谁做的?还是在哪买的?可比鼎香楼卖得好吃多了。” 鼎香楼是上京有名的糕点铺子,傅菁菁是个爱吃的人,基本整个上京城的美食小吃都被她吃了个遍,但这个桂花糕却让她觉得清香柔软,甜而不腻。 傅凌不想听她叽叽喳喳,“是我屋里这丫头做的,你去多说些好听的,没准瑶瑶能多送你一些” 果然傅菁菁一听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姑娘身上。 第20章 一个贱奴何时成了小姐 二人去了院里,傅凌好不容耳根子清净了。 傅菁菁吃着桂花糕,笑意嫣然问“这个你是怎么做的?可给我几个吗?” 作为沈夫人最小的女儿,平日娇养却不骄纵,对待下人平易近人,又因有傅诏这个大哥在,管教极其严格,性子天真烂漫,最是好吃。 有人喜欢自己做的东西,瑾瑶很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带着傅菁菁去了灶间,想将方才做的糕点送给她,却发现剩下的那些糕点都被冬梓秋实几人吃光了。 冬梓听见声音,叼着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探出了个头头笑道“在做些呗,我还没吃够呢。” 瑾瑶嗔了她一下,笑道“要做,你可要帮忙,不准再吃白食了!” “我也想自己做些吃,我听说放些花生什么的也很好吃。”傅菁菁赞同笑道。 瑾瑶欣喜应下,去了灶间找了找,发现府里花生用完了,二人只得出去买。 出门前她特意去看了下傅凌,他果真是个心大的人,上完药就呼呼睡起了大觉。 秋实在里面照顾,瑾瑶也放心些,打了声招呼就和傅菁菁出了府。 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织,二人于一个干果摊位前停下,傅菁菁看到什么都想吃。 瑾瑶在一旁挑选花生,傅菁菁好奇这有什么好挑的。 瑾瑶执起一个,拨开给她看,“这做桂花糕要磨成粉,挑选时要个头大颗粒饱满,剥开后红衣光亮,色泽均匀,这样做出的才好吃。” “哇!”傅菁菁眼睛亮晶晶地,满目崇拜,“瑶瑶你知道的好多啊。” 头一次被人夸赞,瑾瑶忍不住脸红,不过是以前苦日子过久了,自是知道些。 挑完花生,她又挑了些其他的坚果。 这些东西贵得很,一斤要八十文,这趟出来是三小姐掏钱,瑾瑶想多挑挑,买些平日不舍得吃的,回去分给秋实和冬梓,再留一些等下次娘亲来时,给娘亲也尝尝,她日子过的那么苦,一定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二人挑好,正要走,身后传来一声娇丽的声音,“三妹妹!” 闻声回头,来人身穿碧霞对孔雀纹锦衣,头簪镶宝双蝶鎏金钗,眉目流转朱唇饱满。 “顾姐姐。”傅菁菁唤了声来人。 顾望舒笑了笑,目光看到瑾瑶,见其身姿窈窕,娇俏伶人,气质出挑,问道“这位小姐是?” 傅菁菁一笑,“这是瑾瑶姑娘,我二哥房里的人。 “哦——原来是瑾瑶姑娘啊。”一听是个丫鬟,她脸上笑意僵了僵,隐忍闪过鄙夷之色,再不看瑾瑶一眼。 瑾瑶自也发觉了,却并未在意,这种态度在管家小姐身上太常见了。 身份尊贵的小姐,自是不屑于和丫鬟打招呼,更遑论她还看走眼,把瑾瑶误认为小姐。 顾望舒全程看着傅菁菁,“不知晏燊哥哥近日可好?” 傅菁菁一笑,打趣道“好着的,我娘前几天还念叨你,说要你给我大哥做媳妇呢。” 顾望舒微微脸红,见有丫鬟在场又敛了神情,淡然一笑做端庄矜持样。 听到傅菁菁说到傅诏,瑾瑶心底忍不住吐槽这个阎罗,到底是多么不要命的人,才会给他做媳妇。 这样想着,她倏然感到身后一阵恶寒。 车轮轧过青石板路于对面缓缓停下,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跺了跺蹄,车角悬着的铜铃“叮铃”轻晃。 驱车人对车内道“那边好像是顾尚书的嫡女,还有府上的两位小姐,是咱家三小姐和……西府的哪位小姐?我怎么不认得。” 话落络纱掀开,淡淡沉香味飘出,一双狭长檀黑的眸子,凝向那抹清瘦的身影。 明明有三人,他却不偏不倚,刚刚好看到那眸若秋水含情,身姿婀娜窈窕的姑娘。 冯怜怜? 仅凭一个侧影他便认出来了。 前日和傅凌关系甚好,现在又和三妹关系如此亲昵,这女子……真不容小觑。 “小姐。”傅诏嗤笑了声,寒眸凛冽,“一个贱奴何时成了小姐。” 绣金云团的直襟领口,簇拥着刀刻斧凿的脸,让他说这句话时,显得矜贵又薄幸无情。 “云痕,回府。”他撂下络纱命道。 马车内,车壁上挂着一鎏金团花镂空香球,淡淡的沉香薄烟冒出,萦绕在他身周。 傅诏垂眸,指腹轻捻,好似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不可遏制般闯入脑中。 —— 那边瑾瑶拎着买的东西往回走,傅菁菁嘴馋忍不住剥了一个。 “顾小姐你吃……”瑾瑶拿着买的坚果问顾望舒,没说完就被对方那嫌恶的眼神噎住了。 她是奴婢,连她买的东西都嫌弃。 瑾瑶瘪了憋嘴,和傅菁菁一起吃了起来,她贴心分了三包装,一包留着回去做桂花糕,一包留给秋实等人,一包留给娘亲,这样就不怕三小姐嘴馋一路上都吃完了。 顾望舒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一个丫鬟生的这般貌美冒犯了她,话里有话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三妹妹别吃坏了肚子。” 傅菁菁一脸纯真,嚼着花生道“不会啊,我常吃,瑾瑶挑的可好,你也尝尝。” 说着抓了一把递给顾望舒。 顾望舒脸色微变,若是瑾瑶给的,她不屑拿,但这是忠伯侯府的嫡女给的,她不想要也得要。 她不情不愿接了过来,皱着眉头吃了一颗,那样子好似瑾瑶买的东西里面有病毒一般。 上了马车,瑾瑶才逃离顾望舒蔑视的目光,那眼神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一种不被尊重,不被当人看的目光,实在让她难受。 回到芙廷苑,傅菁菁吃了一路,吃饱了就困,让瑾瑶做好给自己留些,说完就回自己院子睡觉去了。 这边瑾瑶在灶间忙活,忽听秋实喊她,“崖青院那边,说喊你过去下。” 闻言她脑袋嗡了一下。 傅诏寻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 第21章 世子对我动了情? 去的路上忐忑不已。 崖青院,傅诏,她最不想见的人,畏惧又耻辱。 小厮将人带进去就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已是酉时,光线稀薄,门一关上愈发让屋内显得昏暗。 淡淡的沉香充盈在屋内,明明是幽深又清洌味道,却让瑾瑶感到不安又彷徨。 鎏金雕荷檀木屏风后,有人影晃动。 他身量颀长,站在那点燃了一支香,袅袅烟雾升起,半晌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自己要求去的芙廷苑,还是晏珩让你去的?” “是二爷让奴婢去的。”瑾瑶忐忑地应道。 “哒哒”,沉稳的脚步声逼近。 那道身影走来,隔着屏风与她相对,浓黑的影子若霜雪强压,她不得不仰头相望。 未看到他的脸色,却让人莫名感到一股威压。 “目的为何?”他像是猜到真相那般,问了这句话。 第一眼见到他,瑾瑶便知这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似乎所有谎话在他面前,都只有原形毕露的份。 她用力掐了下指尖,“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银两过得好些。” 这样说,他应该能信吧? 毕竟她确实如此,虽……不全是。 话落是死一般的沉寂,这种安静,对高度紧张的人来说,太过于折磨。 少顷一声冷笑传来。 “冯怜怜。”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股不易察觉的阴寒。 忽又见他从屏风后绕出,走到了瑾瑶面前,居高临下睇睨着她,眸光晦暗。 又是这种眼神,瑾瑶脸色微变,又是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她咬了下唇,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他又再次逼近。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刚毅的五官轮廓幽深浓影,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眸光寒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冯怜怜,你蓄意勾引晏珩,是为了报复薛家。” 不用调查询问,不用过多言语,他便将她所有心思揭破。 傅诏薄幸无情,能进府是她用那场屈辱交换得来。 他不是二爷,二爷会纵容,可他不会,若是直接承认,怕是要将她赶出府。 “不是。”瑾瑶强撑一笑,“世子说笑了,奴婢怎会有这种心思,奴婢真的只是想多赚些银子才到二爷身边。” “二爷那还等着奴婢磨墨,奴婢先告退了。”说着她屈膝一礼,转身要走。 蓦的衣领被从后拽住,她本身就被傅诏吓得腿脚发软,这一拽险些摔倒,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穿过那纤细腰身将她稳稳扶住。 背部抵在一片炙热的胸膛,颈部传来灼热的鼻息。 瑾瑶吓得一颤,霎时让她想起了寺庙里的场景。 她忙挣扎,“世子!奴婢真的有……” “这是什么?” 瑾瑶愣了下,转头,见傅诏正垂头凝着她锁骨处。 白皙的肌肤,锁骨若雪枝凸起,有淡粉的痕迹,从上往下延伸,傅诏蹙眉,伸手摩挲了下那处斑驳的红梅。 指腹带着一层薄茧,用力时剐蹭得她肌肤刺痛,瑾瑶不禁娥眉轻蹙,她下意识用手遮挡。 暧昧的痕迹,是傅凌留下的,那夜他太过疯狂,因不得痛快,只得拼了命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脑中想起那夜,烛光微晃纱帐涟漪,他粗重的喘息,和那时说的,“瑶瑶,你的身子真是个宝贝。”“瑶瑶,爷都快忍不住了……”她不觉红了耳根。 身后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嗤笑了声,“原来如此。” “什么?”瑾瑶回过神,茫然的看着傅诏。 “用身子换的晏珩庇佑吗?就像那时你在寺庙一样,主动又……下、贱。” 寺庙……瑾瑶瞬间脸色惨白,看向他的眸涌出几分倔强和不甘。 她用力挣脱着束缚,拉着被傅诏拽住的衣领。 可他力气极大,衣领几乎要被他拽到胸下。 明明是他强迫,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她主动! 明明在外人面前是个端方沉稳的君子,在她面前永远都这般讥讽厌恶。 她只想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奴婢未曾主动引诱世子,世子为何总说奴婢下贱,至于二爷……”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和二爷的事,似乎不劳世子过问。” “不劳烦人眸子眯了眯,手下一用力,那可怜纤薄的衣裙被生生扯了下来。 瑾瑶奋力抓着,却不想他竟如此疯狂,竟生生将衣裙扯碎。 看着手中仅剩的一块布块,和地上残破不堪的衣裙,她满眼惊慌,忙背过身子双手遮住所有。 傅诏又拽住那皓腕,将人用力板过身子,把她逼到墙角,逼仄的空间让瑾瑶惊惧不已。 她想开口,男人冷笑捏住她的下颌,“你自己看看,身子都成这样了,还说不下贱?” 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面斑红点点,宛若雪地的点点红梅,暧昧又刺眼,引人遐想。 任谁看都知道发了什么。 过去的八年,她曾多次被扒光了衣裳扔到庭院罚跪,无论下雨刮风,无论夏日寒冬,薛陈氏用尽了羞辱的手段对她。 她只想抓住一切逃离那个魔窟,不想再忍受毒打,不想再忍受虐待。 她更不想四处乱逃,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再遇到像傅诏这样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就能随意践踏她的人。 进了侯府,进了芙廷苑,遇到了傅凌,是她最大的幸运,她甚至幻想自己若是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可眼下,傅诏找到了她。 他知道了所有,知道了她报复薛家,知道了她故意接近二爷,可她不甘心,为何,为何那些投胎好的人,就可以锦衣玉食,而她自幼便要被卖,被殴打。 她也没想过要大富大贵,更没想过要做富贵人家的妾室,甚至连二爷的通房都没想过。 只想活下去,只想过得好些。 心头酸涩弥漫,委屈不甘通通涌上,霎时眼泪夺眶而出,她瞪着傅诏,“所以呢?世子逼奴婢承认,是为了什么?” “奴婢如此下贱,世子不该直接将奴婢赶走吗?为何还要当面羞辱,世子高高在上,是忠伯侯的嫡长子,未来要袭爵的人,竟同一个奴婢反唇相讥,岂不有失身份?既觉奴婢下贱,又为何那日失控,贪恋奴婢的身子?” “还是说……”她一笑,笑中带泪,眼底潋滟着清澈水光,缓缓向傅诏走近,“世子对我动了情?” 第22章 不过是个奴婢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望着他,傅诏愣了一下。 这股无明火从何而来,他也不知,本想羞辱她,让她好好认错,却不想她竟然说了这种荒唐话。 “滚!”他剑眉微蹙,下颌紧绷,将人一把推开。 闻言,瑾瑶松了口气。 她仅穿了一件小衣没法出去,抿了抿唇,只好求助的目光看向傅诏。 “披上滚!”傅诏直接从桁架拽过一件自己的袍子扔给她。 披上后,瑾瑶开了门,见外面暮色四合,紧忙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这个院子呆一秒,她都觉得恐怖,真不知道锦秋怎么待下去的。 看着那仓皇逃走的孱弱背影,屋内的人面色阴沉,他蹙眉看了眼腹下,心头的火翻腾得更猛了。 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 几日其他的各大布行的衣裳也做好,取衣裳前瑾瑶先去了当铺。 “掌柜的,您看这件衣裳多少钱?” 案台上摆放着的,正是那夜傅诏丢给她的那件,黑色绣金团云纹的衣袍。 傅诏的衣裳不能长时间留在她手里,以免被人发现再安上个什么罪名。 可她又不想再见傅诏,直接换回去是不可能了,思来想去当了最好,换成银子安心。 府中规矩森严,无事不得出府,她只能趁着这次外出拿衣裳,偷偷当掉。 掌柜的拿来端详看了片刻,又见来人是个小丫头,跟后面人对了个眼色道“五两,你这衣裳只值五两。” 五两,瑾瑶微微蹙眉,在薛家那几年,她也学会了看布料,这衣裳用的是蜀锦,上面还用锦绣的云纹,绣工精细了得,少说也得二十两才对。 “就五两,你当不当?”那头掌柜的开始催促。 想了想,这衣裳不是她买的,没成本,卖一分有一分的钱。 “当!掌柜的开票吧。” “好嘞!”掌柜得拿来叠好,一面对里面开票的伙计道“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破烂袄一件!” “欸欸!我这可是蜀锦啊,怎么成破袄了?” “嘿,是你收还是我收啊?” “您收,您收。”瑾瑶有些无语,原来当铺都这样压价的…… 掌柜地写好了当票交给瑾瑶,“姑娘您瞧好了,这是您的当票,这是五两银子,改日你要是来赎,可得拿着这当票。” 拿这玩意来赎,赎的自然就不是原来那件了,赎回去的就成了他的那件,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的破袄。 罢了,左右她只要银子,写什么都无所谓了。 取了衣裳回府,瑾瑶先寻了大夫人,让其过过眼。 这次做的衣裳倒是比之前的好许多,沈夫人颇为满意,随手抓了把金豆子给瑾瑶。 又把之前薛家的做的拿出,挑出了几件衣裳,分成两堆,沈夫人道“这些给晏珩,这些给晏燊送去。” “是。” 瑾瑶回了芙廷苑,把给二爷的衣裳收好,想起一会要去崖青院一阵头疼。 上次她那样骂傅诏,他之后再未找过她麻烦,也没告诉大夫人,更没撵她出府,这让瑾瑶有些意外,不过这样最好,如此一来她可以继续守在二爷身边,每日领赏攒些银子。 沈夫人的赏赐,加上二爷给的银子,差不多快四百两了,再有四百两,她就可以在朱雀大街买一处大宅子,买几名护院,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关于傅诏是否知道自己买凶打了薛陈氏,瑾瑶未多在意。 作为大理寺少卿,想调查一件事还不容易? 她转头,看到秋实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秋实姐姐!”瑾瑶抱着衣裳上前,笑道“这些是给大爷送到衣裳,我身子有些不舒坦,姐姐替我走一趟吧。” 秋实是个勤快的,对芙廷苑的事从不计较,哪个姐妹有什么事情找到她,她都很乐意帮忙,现瑾瑶托她,自也二话不说拿了衣裳。 抱着衣裳来到崖青院,锦秋正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看秋实来了翻了个白眼。 “崖青院是有什么宝贝不成?你们芙廷苑的人见天的来,都说了几次了,我们大爷对这些穿的用的极其挑剔,你这种长得不好看的,就别总来碍眼,再惹了大爷心烦。” 在一众姑娘里秋实确实不出众,但作为二爷挑选进入芙廷苑的人,怎么可能丑? 她平日性子软,不喜与人计较,只将衣裳放置石桌上,“这是夫人让给大爷做的衣裳,我只是来送,你何必出言讥讽,二爷不知比大爷好多少,大爷整天冷着一张脸,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抄家,若不是来送衣裳,谁愿来?沾了一身血腥味。” 傅诏作为忠伯侯府嫡长子,十岁时面见陛下,殿上一柄青冥剑耍得出神入化,被皇帝以及满朝文武整个族人都寄予厚望。 前年不负众望高中状元,外省任职一年县令后,又被皇命直调大理寺少卿,赐予麒麟禁军十万,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凡是皇上不能做,不便于做的事,都会假借傅诏之手处理。 这些年多少朝廷命官都是他抓,多少贪官污吏的脑袋都是他砍。 京都之人一听傅世子的名讳都不禁打冷战,若是傅世子哪日登门,等于天塌下来了,因为傅诏来,多半就是来抄家。 杀人太多,整日在诏狱里泡着,浓重的鲜血祛都去不掉,是以,他养成了燃沉香的习惯,以此来掩盖血味。 锦秋一听,顿时不悦,“我们大爷那是国之重臣,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出力,哪像二爷,整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在红烟阁。” …… 夜月昼星,暮云飘散。 亥时傅诏从大理寺回来,先去沐浴冲掉了一身血腥味,才进屋子。 他半敞着衣衫,半湿的发丝垂着,水珠滴下,顺着紧实肌肉轮廓滑落。 烛光摇曳,擦着湿发,他一偏头瞥见放在桌上的衣裳,知是前阵子瑾瑶去做的,问道“就送了这些吗?” 问了话却没得到回应,他蹙眉看向锦秋,却见她两眼痴痴正盯着自己。 那阴寒的目光投来,锦秋这才回了神,面颊绯红,忙垂下眼睑不敢再乱看,磕磕巴巴道“是,是,一共,一共五件。” 伸手翻了翻,傅诏冷冷问“没多什么?” 锦秋想了想,“没有,就五件不多不……”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明显感到自己说完这句后,大爷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还真应了秋实的那句,“整日冷着一张脸。” 若不是大爷长得英俊不凡,她还真不想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崖青院。 傅诏看了那衣裳半晌,不知在想什么,随手拿了件去了里间,片刻后出来,又丢给锦秋,“小了,去改。” 这都是平常的尺码,怎么就小了呢? 锦秋慌忙接住,小心翼翼觑着世子脸色,“这,奴婢,奴婢不知是哪家做的。” “谁拿去做的找谁改!” 第23章 暴雨,救赎 当好不容易送出去的衣裳被悉数退回来时,瑾瑶整个人是绝望的。 锦秋环胸肆笑,“我都说了大爷对这些吃的用的极为挑剔,这些破衣裳没一个能穿,拿去改了,一点事都办不好,你也就只有脸能看了,二爷好色才留你,若是大爷院里,早把你轰出去了!” 瑾瑶有些无奈,拿过衣裳,她问“那大爷可说要怎么改?” 锦秋白了她一眼,“小了。” “可这都是按照姐姐给的尺码所做,若要改,还烦姐姐给新的码数。” “定是你愚钝蠢笨,寻得人做得不精细,有了误差!”想了想左右大爷是嫌弃这个小丫头,就算再让她见大爷,也只有被骂的份,便道“你若要尺码自己寻大爷去要。” 想起昨夜大爷那阴沉的脸,锦绣心底不禁窃喜。 大爷的脾气连夫人都拿不准,她在府中多年都不敢随意进出大爷屋,更何况她一个刚进府就惹大爷不快的小丫鬟。 呵,死丫头,待会有你好看的! 还没等瑾瑶想好什么说辞推辞,锦秋已扭着腰身走了。 完了…… 傅诏定是那日被她气懵了,现在回过神来,要寻她麻烦! 捏着手里的衣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闷着头往屋里去,见窗牖边傅凌正聚精会神地坐在那看着什么书。 窗外梨花飘零,似雪绵绵,他剑眉微蹙,垂首甚是聚精会神。 春日午后的暖阳洒英俊的侧脸,鼻梁高挺,显得轮廓浓影,少年头戴白翡冠温润如玉,不似往日那般风流不羁,大有奋发图强,大展宏图的模样。 瑾瑶心头一丝欣慰,二爷终于开始读书了,也不枉她磨的那些墨。 若是一直这样,她也不用再每次见到沈夫人,绞尽脑汁地为他扯谎。 傅凌和傅诏长得极为相似,只是傅诏多了丝危险和阴沉,傅凌则肆意随性,风流又浪荡。 当下这副认真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傅诏,不,应该是比傅诏看起来更隽逸斐然,让人莫名安心。 如此看来,明年秋闱二爷定能高中,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倏然,她想到了什么。 有了! 拿着衣裳欢喜进了屋,瑾瑶笑吟吟走到案桌前,“二爷,这是读……”什么书? 这是什么? 她低头一看,傅凌手里正拿了本不知哪里淘的武侠话本,通篇没有几行字,几乎都是图。 “……” 她想多了…… 二爷脑子里除了女人就剩下吃喝玩乐了,怎么可能读书! 敛下情绪,她才说,“二爷,奴婢去一趟崖青院,晚时奴婢若还没回来,二爷别忘了差人去寻我。” “好,嗯,好,去吧去吧。” 傅凌看得认真,头都没抬随口应着。 这招式是怎么来的? 丹田在哪?轻功,点穴,这剑法,哇塞,真帅! 若是学会了这招,翻墙出去,再也不怕被父亲抓了! —— 拿着衣裳和尺子出门,天渐渐阴沉了下来,瑾瑶看了眼天色,有几片浓黑的乌云往这边飘来。 快去快回,应该淋不着。 急匆匆跑到清雅苑,锦秋正坐在廊下喝茶。 “烦劳姐姐通禀下。” 锦秋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继而垂眸饮茶,“大爷处理公务不愿让人打搅,你远远站着,去那门口等着,待会大爷出来时自能见到。” 当下天色比来时更暗了几分,大有春雨骤来的意味,瑾瑶有些不安,“那奴婢去廊下等吧,这天眼见着就要下雨了。” “你当这是你们芙廷苑?你说在哪就在哪?”锦秋道“大爷好洁,厌恶别人动他的东西,更烦随意进他的屋子,没见到连我都只能在檐下吗?” 她伸手指了指庭中的那块空地,“你就站那,大爷出来一眼就能看到。” “可我……” “啊对了。”锦秋打断了她,走了过来,把衣裳从瑾瑶怀中抽出,“衣裳先给我,别弄脏了。” 明摆着是故意找茬,瑾瑶踌躇片刻道“既然大爷在忙,那奴婢先回去,待大爷忙完了奴婢再来。” 锦秋冷哼了声,扶了扶鬓上的金钗,“你是主子爷是主子?你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还要让世子爷等你?可别怪我没警告你,惹恼了大爷,赶你出府都是轻的。” “你们芙廷苑如何我不清楚,但在崖青院,从来没有叫大爷等人的道理。”她指了指手中的衣裳,“这些衣裳你做的码数都不对,先别说大爷了,若是让夫人知道,你也别想待在芙廷苑了——还是说你想回浆洗房?” 瑾瑶既不想回浆洗房,也不想被夫人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夫人日后有什么差事就再不会找她了。 傅诏那人性子狠辣,又阴晴不定,她也不敢让他等,更何况有锦秋这个婢子在跟前,怕是要添油加醋,不定怎么编排了。 想了想,瑾瑶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等等吧,左右傅诏在房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看着瑾瑶站在那,锦秋嘴角不易察觉勾起一抹冷意。 死丫头,眼见着就要下雨,今个非叫你淋成落汤鸡。 大爷好洁,屋里小厮丫鬟穿得稍微脏些都不悦,待会回来看到狼狈又脏兮兮的人时,定大发雷霆,将人直接赶出府。 霭霭停云,不多时整个院落就已暗了下来,望着头顶黑压压乌云,瑾瑶有些无措,走时她叮嘱过二爷,不知他……有没有看完那武侠话本。 濛濛时雨,一滴,两滴,狂风卷起砂砾,挟着湿气而来。 瑾瑶有些焦急,“姐姐,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我还是先回去,烦劳姐姐同大爷说声。” 说着她转身要走,回芙廷苑,有二爷在,必能保她一时。 忽的几名小厮挡在面前,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崖青院是你想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大爷还没发话,你敢随意离开?” 瑾瑶脸色顿变,手心发紧,她仓皇转头,见锦秋一脸讥蔑笑着。 “把她给我按住,没大爷发话,不准她离开!” 几个小厮立马上前按住了瑾瑶的肩膀,将人按跪在地上。 “轰隆”一声闷雷打下,矗立庭中的木棉花树木不堪狂风摧残,袅娜粉瓣凋零败落,突兀的虬枝斜斜倒向一边。 雷声阵阵,脸上,身上尽数被雨水浇了个遍,水珠挂在羽睫上,鬓发皆乱,早时二爷给她簪的红豆木钗也滑落掉到了地上。 瑾瑶极力睁着眼,隔着急遽雨幕望向檐下得意猖獗的女子。 春日雨水甚凉,打在身上彻骨寒凉,不过片刻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刷白。 忽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24章 喂药 看到来人,锦秋忙拿了把油纸伞上前,“大爷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说着她垂睨了眼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这丫头给您做衣裳出了问题,今日来为爷量尺寸,这不,还没量就想走,想来是外面买来的丫头缺少管教,奴婢略小惩一番,也让她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惹大爷不快。” 瑾瑶挣扎了两下,想抬头却被小厮按着不得起身,看到不到那人的表情,不知是否又要惩治她。 银绣祥云纹玄色镶翡官靴,踏着浑浊水汪而来,沉稳地停在她面前。 头顶的雨停了,身旁的雨还在下。 想必是锦秋在给大爷打伞,那伞,也顺便遮住了她。 傅诏接过云痕手中的伞,伞柄微微前倾,不偏不倚,刚刚好遮住了瑾瑶孱弱的身躯。 “大爷……”云痕唤了声,想说肩膀淋湿了,却见傅诏抬了下手,又只得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一旁锦秋怔了下,似没想到傅诏竟会给一个野丫头打伞。 她想开口,就看到傅诏微掀眼皮,目光凉凉的娣着她,食指放置唇中做个噤声的手势。 倏然刺眼的闪电打下,浓黑夜色如昼白,众人簇拥中,他一身玄色绣金长袍融入夜色,兀立于那,长身如松,一双眸子迸发着寒霜的光,锐利又锋芒。 让脚边浑身雨水的小丫头看着愈发渺小卑微。 常年跟在世子身边,锦秋太了解世子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漫不经心中,抬手蹙眉里,就能随意定人生死。 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匍匐在下的瑾瑶忐忑不已,因泡在雨水中太久,脑袋渐渐发晕,半晌头顶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好似很远又好似很近,隔着雾一样听不清。 “云痕,寻两个妥帖的丫鬟,把人带到我屋去。” “好,嗯?啊,好!” 云痕简直难以置信,主子可是从来都不准许有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今日真是开天辟地,涨见识了! 见主子大步已往屋内去,云痕意会地看了眼地上的小丫头,眉间蹙了蹙,将身旁几个小厮踹开,“都撒开,撒开,没听主子说什么吗?!” 又急忙将手里的伞给了小厮,复又将披风脱下,给瑾瑶盖上,这才去寻了两个丫鬟,将半昏迷的人搀扶了屋。 屋内,两个丫鬟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拿着湿漉漉的衣裳,“大爷,那丫头似乎有点高热,可要请太医来?” 傅诏抬了抬手,“去吧。” “是。” 待人走后,傅诏进了里屋,榻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披散着发丝,朱唇微张,娥眉微蹙,像一朵被暴风席卷过的百合花,无助又虚弱,似乎极其难捱。 走到榻边,他伸手想摸摸她有没有出汗。 傅诏自幼习武,高热这种事从不吃药,只靠自己捱过去,以他的经验,若是高热出汗,那多喝些热水也能好。 被子掀开,他瞳孔微动,下意识又将被子合上转过了身。 屏风外传来云痕的声音,“主子,太医到了。” 默了片刻,里面才道“请太医进来。” “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痕有些诧异,世子爷的嗓子怎么有些沙哑,难道方才淋了雨,也病了? 将张太医请进去后,云痕特意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里看了看,只见世子薄薄的耳廓透着淡淡的红。 真的病了! 他守在门外,过了一会太医出来,云痕忙问“张太医可给我们世子爷瞧过了?方才淋了雨,世子应也染了风寒。” 张太医笑着摇了摇头,“世子爷身强体壮,未有任何不适。” 没病?那他耳朵红什么? 倏然云痕想到了什么,拉住张太医,环顾四周后见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世子身上中的毒发作了?” 思忖了片刻,张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凝思道“那毒虽是蹊跷得很,但不应该这么快……” 他掐指算了算,“嗯,距离毒发的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这几日可要好好守着世子,切勿再像上次鲁莽追凶,让奸佞歹人乘虚而入图。” “多谢张太医了。” 外面雷雨急促,云痕派人撑伞,去送张太医回府。 少顷有丫鬟熬好了汤药,端着进了屋给瑾瑶喂药,因世子一动不动,如一棵松柏似的,站在那盯着她们,几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手下不稳,怎么喂都喂不进去。 傅诏面色微沉,蹙眉问“怎么回事?” 几个丫鬟仓皇跪下,“世,世子饶恕,这丫头病的厉害,喂不进去。” 盯着榻上昏迷的人半晌,傅诏摆手让人退下。 丫鬟们如蒙大赦,不敢耽搁一秒急忙跑了出去。 端着药碗走到塌边,傅诏拿过勺子舀起,递到嫣红的唇瓣边,褐色汤汁顺着唇角流下。 啧……真麻烦。 “大哥,大哥!你们让开,瑶瑶是不是在里面!我大哥呢?!” 外面传来了傅凌的声音。 “二爷,您不能进去,容小的先通禀下,若是您闯进去,大爷非打死我们不可!” “滚开!大哥能打死你,我就不能了?” 傅凌抬腿就冲那小厮踹了一脚。 四五个小厮七手八脚,不敢拽不敢拖,只得在前面挡着去路。 傅凌虽不擅武,却身量极高力气又大,不过几下就把几个小厮打得鼻青脸肿。 一路跑进了屋,他未打招呼直接往里闯,一进去就见傅诏站在榻边,拿着帕子擦着唇角,身侧柜子上放着的是空了一半的药碗。 厚厚的帷幔遮挡,他看不到榻上情景。 只看到他大哥手里那雪白帕子上,沾了些许褐色药汁,帕角绣着的、翠绿色荷叶尤为醒目。 是瑶瑶的帕子。 “大,大哥。”傅凌怔了下,下意识觉得瑶瑶一定是出事了! 他缓缓走向榻边,伸手要掀开帷幔,手腕却被按住。 傅诏凉凉地睇着他,目光沉沉,“晏珩,你最近愈发没规矩了,看来,真要送你去白鹿书院了。” 傅凌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帷幔,不知里面的人什么样了,他转头看向傅诏,“大哥也不能因这样,就惩罚我身边的人,瑶瑶她还小,我知我平日好玩了些,可这跟我屋里的人无关。” 说着他挣脱了束缚,猛地将帷幔扯开。 只见榻上的小丫头双目紧闭,惨白着一张脸,傅凌心底慌乱,忙掀开衾被要将人抱走。 结果整个人都怔在那。 肌肤胜雪,暖光的光线如给榻上的美人镀上了层层雾朦薄纱,雪峰傲人,腰肢纤细婀娜。 二人早有更多亲密的事,看到瑾瑶不着寸缕的模样,他并没像毛头小子一样面红耳赤,反倒心底有些心疼。 难道大哥惩治不成,还欺辱了她? 他面色顿沉,解开自己领口处的扣子,将外衣脱下为瑾瑶穿上,系扣子时目光却瞥见她的唇瓣,瞳孔一滞。 原本就殷红的唇,现变得红肿,下唇瓣还冒着点点血珠,唇角上有残留的褐色药汁。 再结合进来时大哥的反应,傅凌一下意会到了什么,猛地用力扯掉帷幔。 黛青色帷幔被生生扯掉,扔在地上,傅凌抱着瑾瑶,走到傅凌面前,他眸中似火,薄唇微抖,“大哥做了什么?大哥,难道……” 第25章 我需要通房吗? 傅诏微微掀薄睑,漫不经心地睨着他。 手中白绢帕子在指尖微捻,目光微动,看向他怀中的人。 小丫头蛾眉紧紧蹙着,羽睫微微颤抖,一张瓷白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如绸缎黑丝散在傅凌臂弯处,嫣红的唇红肿,上面的血渍已干。 喉间滚动,他目光沉沉,“做了什么?” 顿了顿,他对上弟弟那愤怒的目光一笑,“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傅凌瞳孔一缩,不知为何心口蓦地被刺了一下,抱着瑾瑶的手微微收紧,打死他也没想到大哥竟然并不反驳。 他这是承认了! 在外人面前端正持重的大理寺卿,厌恶别人触碰又不近女色,现在竟然染指了一个昏迷不醒,毫无反抗之力的丫鬟! “哥!”傅凌眸中似火,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无力和挫败,“瑶瑶她还小,日后要出府嫁人,你这般毁了她清白,让她该如何?难不成……难不成要给你做通房?” 闻言,傅诏眉心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还以为这丫头早就被他这弟弟收了房,没想到他还没碰她? 片刻他对上弟弟的目光,冷笑出声,“通房?我需要通房吗?” 不要通房,那就剩一种可能,大哥他只是为了发泄他的欲望或不满。 院里的丫鬟小厮犯了错,傅诏不管是男是女都照打不误,丝毫不估计是不是女子。 下手狠辣,视人命如草芥。 傅凌深深地看了眼怀中烧得满脸通红的丫头,一叹道“既大哥并不喜瑶瑶,还请大哥不要对外声张,若让母亲知道,瑶瑶会被赶出府,她一女子孤苦无依,独自生存多有不便。” 抱着人走到门外,他顿了顿又颇有警告意味道“瑶瑶她不是妓子,大哥若想,到红烟阁,莫要再寻她。” 傅诏闻言剑眉微蹙,捏在手里的帕子缓缓收紧,绣在上面的青色荷叶皱得不成样子。 “晏珩!” 前方傅凌停了下来,背后传来他大哥低沉的声音“那丫头……我很满意……” 手背上青筋凸起,傅凌下颌紧绷,险些回头打他一拳。 他顿在那任由怒火在体内翻腾,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诏和傅凌不同,他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子,是皇上最器重的大理寺少卿,是自十岁时被满朝文武寄予厚望的人。 这样的人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他先是人臣,最后才是忠伯侯府的嫡长子,因此沈夫人这个母亲遇到他,说话也得掂量掂量。 多少次傅凌偷跑出府,都是被傅诏派人抓回来的,这导致面对兄长,傅凌是惧怕又敬仰。 对待这个弟弟,傅诏一视同仁,下手从不留情,打得他皮开肉绽也是常有的事。 更何况,傅诏冷面薄幸,便是轻薄了瑾瑶,也不念及情分,若是让沈夫人知道,那受罚的只有瑾瑶。 届时会说是瑾瑶勾引大爷,而不是说傅诏强人所难。 是以,面对大哥,傅凌有气也得咽回去。 看着他忍气而去,傅诏目光凉凉,他低头看了眼被捏皱的绢帕,把云痕唤了进来。 云痕进来时,就看到傅诏正站在案桌前,整理着一条不知从哪里的帕子,上面还绣了个小巧精致的荷叶。 素色的绢帕被按压得整整齐齐,直至每个褶皱平坦后,傅诏才启唇问“锦秋现在何处?” “回主子,锦秋姑娘被压在厢房,听候发落。” 拿过镇尺把帕子压住,傅诏走到香炉前,点燃了一只香,檀香袅袅烟雾笼起,他嗓音清越,“崖青院的人有些多了,送去浆洗房吧。” 崖青院,人多吗? 小厮五名,丫鬟四名,这些还比不上二爷房里的一个零头。 可云痕也不敢多问,只得恭敬应下退了出去,去了厢房派人将锦秋压去了浆洗房。 得知自己被世子抛弃,锦秋哭得恸哭流涕,死死拽着云痕的袍角,“云痕护使,帮我问问大爷为何要赶我走,奴婢侍奉大爷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主子说房里的人太多,用不了这么多人手,锦秋姑娘还是乖乖去吧,若是再哭哭啼啼,惹了世子烦,就不是只去浆洗房那么简单了。” 说着对身侧小厮一挥手,“拉下去,莫要吵到世子。” 浆洗房。 看到满身是泥,蓬头散发的锦秋扔到自己面前时,杏儿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险些笑出声来。 要知道,每次锦秋来浆洗房都是给大爷送清洗的衣裳,几乎没有哪次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来,冷言嗤讽而归。 不是讥讽她长得丑,就是轻嗤她手脚粗笨。 如此狼狈的模样到是第一次。 锦秋匍匐在地,还不解世子为何抛弃了自己,自顾自地擦着泪,倏然一只被撑变形的褐色绣鞋停在她面前。 “啊!” 锦秋尖叫了一声,那只胖乎乎的脚踩到她手背上,她抽都抽不出来。 见状,杏儿心中岂是一个痛快可以形容,又死死踩着那只细嫩的手,用力捻了捻。 “姐姐这手有些太过娇嫩,想必平日在大爷身边也没做什么粗活,到了这可不一样,每日要洗衣,从早到晚府中上下百十来件的衣裳,都是你的,这么嫩的手怎么行?” 在崖青院,锦秋只需要端茶奉水,自入府以来她做过最苦的粗活就是洗帕子了。 一双手娇嫩白皙,眼下被杏儿踩住,霎时细腻的手背蹭下了好大一张薄薄的皮。 抽出来时,手背已流出了鲜血,她急忙抽出腰间的帕子包扎,杏儿瞥见,抬腿一脚踹飞。 “你是奴婢,又不是小姐,娇里娇气的能做好什么?不过是破了点皮,不用包扎待会自己就痊愈了。” 锦秋怒目圆睁瞪着杏儿,却没法张嘴说一句嚣张的话。 杏儿在这浆洗房已干了多年,长得胖有力气,而锦秋一个世子身边的婢女,从没干过重活。 明白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闭嘴,不然,杏儿打她跟打小鸡崽一样轻松,在浆洗房的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云渐散,雨渐歇,晚风轻抚芙廷苑 榻上,小丫头娥眉紧蹙,额间冒了一层细汗,她时而紧紧攥着被角,时而微微摇头,极其不安。 她似乎做了一场骇人又折磨的梦,梦里锦秋派人将她死死按在暴雨中,跪得她双膝冰凉刺骨,梦里她似乎被谁带进了暖和满是沉香的屋子。 那味道清洌幽深,闻之心安凝神。 有微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颈,有温热的薄唇附着她的唇瓣,慢捻细啄,敲开贝齿,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腔弥漫,粗重的喘息从耳畔传来。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