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被疯批太子扫地出门》 第1章 成亲当天被退婚,谁能有我惨 夜深了,新房里静悄悄,我穿着喜服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而作为新郎的太子殿下始终未出现过。 但我希望他永远别进来。 我这个太子侧妃的名号,就像催命符。 甚至现在我的耳边还响着出嫁前柳姨绝望的哭号。 “谁去都行,为何是你!这是逼着你去死啊!” 我闭了闭眼。我原本很早就该死的,这十八年也算是我偷来的日子,只是即将死在一个疯子手里,无法再对柳姨尽孝,实在是太遗憾了。 门突然被踹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直接吹掉了我的盖头。 我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这太子不愧是疯的,连出场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吗? 可我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居然是一个一身白衣,面色阴冷的老嬷嬷。 “郡主不必嫁了,”她声音嘶哑:“太子殿下瞧不上你,让老奴来传话,带着这些金子,滚回你的小封地。” 我才看到她脚下放着三个箱子,盖子是打开的,金灿灿的黄金能闪瞎人的眼。 我其实是有些懵的。 我是见过退婚的女子的,但在成婚当日被退婚的确实没见过,何况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礼貌的表现一下退婚的悲伤,还是遵从我的本心表现出对金子的渴望。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我点了点头。 “嗯……也行,”我礼貌的说:“是只有这三箱吗?” 那个老嬷嬷翻了个白眼,满脸都写着“没见识的东西”。 没办法,我实在是太穷了,好不容易嫁个人还被退婚了,不多搞点钱,实在是亏的慌。 “殿下说了,让你即刻就离开东宫,”老嬷嬷说:“郡主陪嫁的那十几只鸡也赶紧带回去,东宫不是寻常的地方,那些鸡若是有什么瘟疫,郡主怕是赔不起的。” ……真好,十几只鸡是柳姨养的,异常肥硕且活泼,这下我再给她带回去,柳姨一定很开心。 于是我干脆利落的卸下了头上的发簪,扛起那三只箱子,转身就往外走。 坐在送我回去的小马车上,随着夜风吹来,我听见马车外若有若无的议论声。 “咱们太子就算配也配个正儿八经的郡主,这是哪来的什么东西?” “可不是!那陪嫁居然是十几只鸡,哎呦,可是寒酸死了!”” “哪来的什么郡主,你们不知道她的身份?也配得上我们太子!真是做梦!” 他们谈论起来丝毫不在意我会不会听见,不过也是,我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我是郡主,只不过人人都知道,我既非金枝也非玉叶,这郡主身份同皇家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借了我义父的光。 我义父是当今皇上的亲二叔,曾经鼎鼎大名的战神静安王,阎罗面相菩萨心肠,陪皇帝南巡时救下马上要被沉湖的我——至于我为什么要被沉湖,那也是个很离谱的故事,后面再说。 这位静安王征战沙场多年,许是杀障过重,虽然侧妃侍妾娶了八个,但无一所出,既然救了我,就认我做了义女,皇上便大方的给了我一个郡主的身份。 我十岁那年,静安王最后一次上了战场,结果没回得来,他的七个姬妾请求出府,皇上准了,只一个放不下我的坚决留了下来,便是柳姨。 我义父去世后,王府该有的俸禄也没了,王府也要被收回去。 所幸皇上还有良心,为我保留了郡主的身份,还给了一片小封地,让柳姨带我离开了京城。 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我平平安安的养大,然后嫁给一个老老实实的好人,平平顺顺的过完这一生。 而赐婚的旨意送到静安王府的时候,我和柳姨是震惊的。 作为只保留一个郡主虚名的我来说,我一直觉得皇帝应该已经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虽然说是个郡主,但赐给我的那几亩薄田和这个比村大不了多少的封地,每年连我后院的那几只鸡都很难养得起。 没有好嫁妆,便没有好夫婿。 柳姨疑心我这辈子都要做个老姑娘,最后落得个青灯古佛一生的下场——说实话,上个月她还瞒着我去了趟庙里,提前帮我打听了下作为郡主庙里能不能给我点特殊待遇。 结果被师太毫不留情的撵了出来。 她一路长吁短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结果一个月后,我就被赐婚了。 只是这个人,是太子殿下。 我还记得前来传信的那太监端着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尖着嗓子说:“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咱们太子殿下可是从来没娶过妻的,郡主您虽是侧妃,但嫁过去以后,整个东宫呀,除了咱们太子殿下,就是您最尊贵了!” 嘴上说着恭喜,可那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死人。 柳姨脸色青白,像是要按捺不住,只有我平静的叩头谢了恩。 “承公公吉言,等我做了侧妃,一定不忘公公,”我说:“会记得公公的。” 那太监神色一僵。 他和我都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好话。于是那太监嘴里含含糊糊的又说了两句场面画,然后就离开了。 “他为何现在才娶妻,打量我们身在宫外不知道吗!”柳姨眼中含着泪,嘴唇都在哆嗦:“若是想找个填坑献祭的……可是有那么多郡主!皇上好狠的心!我们王爷——” 话虽如此,但我们都清楚,就太子那个毛病,但凡是个正常有爹妈的贵女,是绝不会送入这火坑的。 太子重阳,出生时紫霞满天,九九八十一只白鹤从西天飞来,绕着紫鸾殿飞了两个时辰。测国运的观星鉴定言,皇后娘娘所生的这一个孩子,是天选的国君。 皇帝大喜,给这个孩子取名重阳,立为太子。 太子三月能言,一岁认字,自小显露出异于常人的聪慧和睿智,是极致的天才,完全对得起观星鉴的批言。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生来暴虐,喜怒无常。 重阳据说顿不顿就要发疯,以杀人为乐,而东宫的血腥味常年不散,他身边伺候的人,隔三个月就要换一批。 所以那么多郡主,却只有我死了最划算。 我原本做好了赴死的打算,谁知道那疯子没看上我,不仅让我滚,还白给了三箱金子。 柳姨莫非发了什么大愿得了菩萨垂怜,竟然让我逃过此劫? 想到这里,我努力压住自己的嘴角,克制自己别笑出声。 虽然被退了货,嗯,婚,但白得了这三箱黄金。 三箱! 这次京城,我来的真是太值了。 第2章 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人 三箱金子,简直比冬日的火炉还让人温暖。 我心里盘算这些金子的用途,一部分将用在修缮府邸改善我和柳姨的生活上,啊,柳姨一直想种片梨园,可惜囊中羞涩,这下不仅是梨园了,我还能给她一个苹果园——剩下的放在房中,每天陶冶我的情操。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绑在马车后面叽喳乱叫的鸡叫声,我都硬生生听出了几分婉转悦耳来。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我到了自己封地的那个……村里。 “听说了吗,我们那个小郡主被退婚了!” “退婚?!” “可不,好不容易嫁到京城,结果又被赶回来了!哎呦!夭寿啊!” ……这件事情传的这么迅速吗? 我还没想如何同柳姨解释我又回来了这件事情呢! 车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我在这小村里人缘不错,所以能听出来大家的惋惜多么发自真心。 当然,也可能是大家只知道我嫁人,不知道那个人是神鬼难辨,能止小儿夜啼的太子殿下。 不然可能不会这么惋惜。 车行到我的小宅子,我掀开帘子,柳姨就立在门口,惊慌中带着一丝庆幸。 “这是怎么了,”柳姨惊慌的拉着我:“你不会是逃婚了吧?那可是疯太子——” “不是,”我连忙指天指地道:“我发誓我没有逃婚,真是被退的,我人都送到人家门口了,人家说那疯,咳咳,太子殿下没看上我,直接被撵出来了。” “那真是……菩萨保佑,天圣显灵,”柳姨虔诚的说:“心诚则灵,我拜的果然没错!” 我深以为然。 柳姨看着放心了些,她想了想,突然一皱眉。 “坏了。” “怎么呢?” “你虽没嫁进去,可也算是许过人的,”柳姨惆怅的说:“这要是再成婚,可就算二婚了呀。” “或许吧,”我不太在意这个:“就怎么了呢?” “……就不值钱了,”柳姨说:“要不然就得去做妾了。” 虽然我不见得非要嫁人,但此刻显然是不能忤逆柳姨的。 沉默了一会,我拉着她去看车上的那三个箱子。 “可我们现在有三箱黄金啊,”我说:“我一定要去做妾吗?” “那也不用,”柳姨被那三箱金子差点闪瞎了眼,于是干巴巴的改口说:“你若是招一个上门来,也是行的。” 我想了想,这府里一直只有两个女的也不行,柳姨年纪也大了,我也不算健壮。有了这箱黄金,等买了梨子园苹果园,的确需要一个能干活的男人。 “那就招一个吧。”我说。 我们就将我被退婚这件事开开心心的抛到了脑后。毕竟比起这件不算光彩的事情,如何将这黄金价值最大化更加现实且令人向往些。 正逢农忙,我们给封地里的每一家买了两头牛和三只羊,将自己府里漏水的屋顶修了修,不仅买了梨子园和苹果园,甚至还有了一片新的水稻田。 黄金还剩了半箱。 大家都很开心,收获的那天,我的乡民们在庙里给我立了一个长生牌位,那个曾严词拒绝过柳姨的师太慈眉善目的告诉我,小郡主颇有佛缘,若我有意皈依佛门,将会成为她的亲传弟子。 可惜了,面对那半箱黄金,我觉得自己还有不少世俗的欲望,只好婉言谢绝。 都说饱暖思那个啥,既然日子过得好了起来,柳姨就动了为我招上门驸马的心。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十里八乡的媒婆差点踏破了我的府门。 我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郡主,受欢迎的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就像柳姨所说,虽然世家贵族没人愿意娶我,但如果是做驸马,那也是有大把的人愿意上门的。 毕竟驸马不需要出身尊贵。 我对这驸马的要求特别简单。 要壮实,还要听话。 但柳姨的挑选极为严苛,打发了第九十个上门自荐的男子后,我的大门终于清净了下来。 “我觉得今早那个还不错,”我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膀阔腰圆,是个干活的好手。” “那个模样也太蠢了些!”柳姨瞪着我:“若王爷地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唯一的女儿嫁给那么一个莽夫,该是要气死了!” 我叹了口气。 柳姨虽然这么说,但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王爷的女儿,没有任何皇家的血统——不然也不至于被指婚给太子殿下做侧妃。 “那就算了,”我笑着说:“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 虽然我对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士有些不舍,但也只好作罢。 不过柳姨若是知道后来我会遇见那个人,或许会后悔没答应那个壮士做我的驸马。 毕竟那壮士只是四肢发达,头脑却足够简单。 但人和人之间的所谓缘分,又有谁能左右呢。 那个男子是我在插秧的时候捡到的。 说捡到也不太确切,我应该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当时泡在稻田里,浑身是血,我用鱼钩把他拽上来时,他就剩了一口气。 我虽称不上菩萨心肠,但也确实是个善良人,既然他躺在了我的稻田里,我又遇着他,那便是天意。 我将他扛回了家。 柳姨很忌讳这里有生人,何况这人衣着虽破烂,但质地极好,腰上带着的玉佩看着都价值连城。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柳姨皱眉看着那个血糊似的男人,说:“你捡条狗还能看门,你捡个人算怎么回事?你看看这样子,来历绝对不清白,怕是被寻仇的,快将他放回田里吧。” ……他又不是鱼,放回田里难道就能活吗? 我一边帮那男子处理伤口,一边心平气和的同柳姨讲道理:“柳姨,佛家都讲不可见死不救,我既然遇上了,那么还是要救一救的,何况他……嗯。” 我擦干净了他的脸,不禁愣住了。 柳姨不耐烦的也看了一眼。 她也有些发愣。 过了半晌,柳姨了然的看着我。 “……你虽然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但爱好可真是一模一样,”她语重心长的感叹道:“果然是看见漂亮的东西就走不动道了。” 第3章 多了个弟弟,也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柳姨是个非常挑剔的人。 在她的一生中,能让她承认漂亮的,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就是躺在床上的这个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男子当时伤的极重,我为了救他,不顾柳姨反对,补药流水一般的往他嘴里灌,花了整整两锭黄金总算将他救了过来。 人虽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但郎中也说了,这身体受伤太重,还是要好好养着,至于他何时能醒,也得看他的命数。 他身上的伤口一层叠一层,皮肉外翻,不像是寻常的伤口,反而像是被严刑拷打过,将他白瓷一般精致的身体划得支离破碎,再结合他身上那个玉佩……我尽量不去猜想他的真实身份。 他醒来那日是个下雨天,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生的极为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犹如玉雕,我被抓住的时候还愣了一会。 “你是谁?”他嘶哑着声音问我。 “我,”我难得的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才说:“我姓桑,叫榆晚,是救了你的人,也是你的恩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救了我?”他说:“我怎么了吗?” ? 我示意他看看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绷带。 他低下头,看到被裹成粽子的自己,有些发愣。 半晌,他抬起头,真心实意的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我说:“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他慢慢的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有片刻的茫然。 “我叫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好像我问出的是一个多么高深的问题,然后有些无措的说:“我……我不记得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张大了嘴巴。 不记得了? 这是失忆了? 赶来的柳姨站在床边,先是庆幸于他终于醒了,等知道这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以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对我说道:“你看看,漂亮有什么用?人是个傻的!” 那男子可能不知道柳姨在骂他,还很友好的对柳姨笑了一下,表情纯良,像一朵无暇的白莲花。 柳姨就哑了。 我看着他有些头痛。 我救他虽的确出于自愿,且看他气质高贵,想来也能要一笔不菲的救助费,但绝没想到这人醒来是会失忆的。 失忆了,不仅意味着那两锭黄金打了水漂,而且意味着我可能会变成他的长期饭票。 我的黄金是还有大用的。 何况我从来都不想做饭票,再美丽的东西也不能让我改变想法。 那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和柳姨,从我们凝重的表情上可能预感到自己处境不妙,他双眼一红,哑声说:“姐姐,婶婶,你们要把我赶出去吗?” 我……倒是暂时没这个想法,但柳姨肯定是这么打算的,结果一看他梨花带雨的脸,柳姨就像被掐住了脖子。 这张脸简直太……露出这种泫然欲泣的表情,居然一点都不令人恶心,反而让人觉得,对他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简直是违背良心。 我们俩完全忘了这个脸的主人身高快九尺,白皙如玉的肌肤包裹着强劲修长的肌肉线条,里面蕴含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哪怕他是朵海棠,那也是顶天立地的通天海棠,寻常暴雨怕也是打不倒的。 要不说美色是从古至今的杀器呢。 何况他还叫我“姐姐”。 最后他就被留了下来。 他失了忆,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我也不能不称呼他,他既然叫我姐姐,所以我给他起了名字,叫月风。 桑榆非晚,柠月如风。 既然当做弟弟,那我为他花钱就是应该的,所以当我从箱子里摸金子的时候非常心安理得。 柳姨虽脸上不显,但日日给他喝鸡汤,还去山上为他挖人参。 在我们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他终于能离开床榻了。 他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大。 柳姨面对他快赶上门框的身高有些无语,觉得他的食量太大估计养活不起——但月风极有眼色,一痊愈就抢着干活,下田割稻,栽种梨树,虽然割的是别人家的稻子,种了十棵梨树死了九棵,把柳姨差点气的昏厥,但是他敢于尝试,精神可嘉。 这样看着,又不那么像贵族子弟了。 因为没听过谁家贵族公子手脚笨拙成这样的——寻常的贵族,一定是手脚灵活的。 我和柳姨猜测,他大约是哪家贵族的侍卫或者死士,主家被追杀的时候他做了替罪羊(因为蠢),所以换了那么一身衣服去替主家死。 只有被抛弃了才会孤身一人,不然就这个祸水般的样貌,身边总会跟那么几个随从侍卫。 这么一想,我就更放心了。 月风虽然干不了什么农活,但他写的一笔好字,柳姨为此接了城里一家书局的抄书的活——就是帮人誊抄古籍,价格给的很可以。 月风乖乖的答应了,而且干的很好。 月后盘账,发现我们府上收入翻倍。 “看来那十几只鸡没白吃,”柳姨不阴不阳的说:“确实有些用处。” 他抄书抄的好,有时候也附带着帮人写对联或者悼词,秋天到的时候,他居然赚了不少。 月风容貌太过招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一直让他戴面具示人。 那面具戴着不怎么舒服,但因为是我做的,所以他从来没抱怨过。 他虽然不会种梨树,可他会摘梨子,只要他能干的活,他就不肯让我去干。 “你是……榆晚,”他说:“不能干活。” 他虽被我认成弟弟,但除了第一次,他从不肯叫我姐姐。 不叫就不叫吧,他能干活就行。 丰收的季节,我坐在田垄上,看着他背着竹篓摘梨子,一颗一颗的摘。他个子高,能摘到长在最高树梢上的梨,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挑了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拿到山泉那边洗了,擦干净递给我。 那是被日光晒得最好的梨,也是最甜的梨。 柳姨说我生来孤单,她也护不了我一世,若能多个弟弟,那也是好的。 第4章 是攒钱给我买镯子的乖巧弟弟呀 月风近来有些忙,他字写的实在好,现在不少书局都找上了门,指名道姓要我府上的弟弟誊写,柳姨乐的挣钱,便统统都接了。 我其实也产生过好奇,月风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侍卫,他认得好多字,甚至一些古籍里的生僻字他也认得。 但每次我试图问他有没有之前的记忆,他总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我,低声问我是不是又不想要他了,我只好作罢。 反正他失忆了,是我捡来的,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找,我私心觉得,他就是上天给我的弟弟。 加上他长得实在绝色,我对他就更加疼爱了些。 日子好像慢慢的好了起来,柳姨给月风换了一张大一些的床。 月风一直住在府上的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之前那张床是旧门板拆下来的,他那么高的个子躺在上面,总是委委屈屈的要蜷缩起来。我不晓得同柳姨提了多少次,柳姨总是皱眉搪塞,说让我不要色令智昏,好好想想月风到底花了多少的金子。 谁知这次她居然想通了,真让人惊讶。 “昨日他扭了脖子,抄书抄的有些慢,陈老板不太满意,”柳姨解释道:“我想了想,目标还是要放的长远些。” ……柳姨就是柳姨,我佩服她。 乞巧节的那天,月风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虽然戴着面具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但架不住那一身气质和露出来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实在勾人,有不少小姑娘日日寻了“拜见郡主”的借口来看他一眼。 但他从来不在意。 不过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柳姨疑心他是不是在我的小封地有了心上人,嘀咕了几句,说府上可不会给他出娶媳妇的聘礼。 乞巧节是好日子,但我前些年都在忙着帮柳姨绣花——因为乞巧节那几日绣香囊的生意格外好,所以说起来,这一日是我第一次过乞巧节。 晚上的时候,月风敲开了我的门。他带了一身的露水,还没等我问他和谁去过节,他对我伸出了手。 “给你。” 我怔怔的看着他手心里那个镯子。 这是一只玉镯,质地算不得名贵,但镯子上绣着的合欢花非常漂亮。 那是上个月赶集的时候我看到的,当时它被放在一家当铺的柜台上,掌柜说这是他从京城收回来的,是某个落魄的贵女来典当的。我向来对首饰什么的不甚在意,反正自己也没有,但这个镯子我是真的有些心动。 但它要二十两银子。 我看了半天,最后想想自己的钱包,咬咬牙还是走了。 月风当时就跟着我,手里还提着一大兜买来的白菜土豆,想必是我当时的眼神渴求的太过于直白被他看出来了,但……月风挣的钱都是直接给柳姨的,他平日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攒到了这些钱。 月风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 “我多接了一家的书,预支了一年的……报酬,”月风低声说,像是怕我不要,又说:“不是偷来的,你放心。” “所以你今日——”并没有去陪谁过节吗? 而且我的封地离赶集的那个市场很远,若没有顺路的马车,光走的话来去至少得一整天…… “我走的很快,”他低声说,语气中还带着一些不明显的喘:“差点来不及。” “那你刚刚说你预支了一年的报酬?”我说:“你现在都答应了四五家了,哪来的时间?” 月风戴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到他应该是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不会,”他说:“我抄书很快的。” 但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很快”,是将每日的睡眠时间减成三个不到的时辰。 他肤色雪白,所以眼睛下面的深色就格外明显。那段时间他顶着一双熊猫眼日日在我面前晃,幸好无损他的颜值。 转眼到了种水稻的时节。 自从有了那些黄金,还有月风,柳姨也阔气了起来,她雇了几个人种我们的水稻,我们不必去劳作。 但我很喜欢种水稻。 光脚踩在滑腻的水田里,手里一下下的种下青色的水稻,于我来说是很快乐的事情。所以柳姨象征性的为我留下了一小片地方,权当我去种着玩过瘾了。 这天我自己乐呵呵的在地里踩来踩去,种了一排东倒西歪不晓得能不能长大的水稻,突然感到有一股灼灼的被注视感。 月风不知何时来到了稻田边,等我发现他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下去了。 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看上去却宛若谪仙。 这位谪仙戴着面具,安静的看着我露出来的小腿出神。 我后知后觉出一些不好意思来。 虽然我是个生长在乡野很不伦不类的郡主,并没有懂的太多所谓皇家贵女的规矩,但不能随便把腿露出来给男子看,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 “榆晚,”他开口了,不知怎的声音有些哑:“你不要干这些活,上来吧。” 我原本是要拒绝的,可是看他隐在面具后面那双漆黑的眼睛,我又妥协了。 后来月风将这块地剩下的水稻种了下去,顺便将我种歪的也细心扶了正。 他自己被水蛭咬的挺惨。 冬天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活要干,月风就不必日日出去。 他每日坐在房中,认认真真的抄书。 他抄书的时候坐的笔直,蜂腰猿背,身姿极其规整漂亮,头发随意扎着,日光从他背后的窗棂透进来,像是一幅画。 我就着这赏心悦目的景象,吃着他给我烤好的地瓜。 这时候,府门响了,柳姨对我神秘一笑,跑出去开门。 进来的居然是李婆。 我们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婆。 柳姨笑眯眯的将人带了进来,李婆拉着柳姨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好似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 我当然知道李婆是干什么来的,只是……我以为在柳姨严苛的择选条件下,为我找个上门驸马这事已经算是黄了,没想到…… 李婆果然神通广大。 李婆对我行了礼,我钦佩的让她快快请起。 “李姐姐,怎么样,”柳姨说:“是找到合适的了?” 那李婆得意的一笑,拍着胸口道:“柳妹妹,你交代我的事情,我能不上心?可算是让我找到了!” 第5章 不想做弟弟,想做我夫君? “这小伙子可不得了,是今年的武状元!” 唔,武状元。 那确实前途光明,下地一把好手。 柳姨还想说什么,我怕她们声音大吵到月风,连忙做了个手势。 我们三人就来到了另一间房子。 “既然是武状元,那应该前途无量,”柳姨一边高兴一边有些忧虑道:“正经公主也是能娶得的,怎的愿意做我们郡主的上门女婿?” 好问题,这个我也很好奇。 李婆捂着嘴,呵呵一乐。 “说起来,这孩子能考上武状元,还有咱们郡主的一份功劳呢!” 我一愣。 “这话是怎么说的?”柳姨问道。 “这孩子啊,是早就盯上我们郡主了!”李婆说:“他是寻常出身,自觉配不上郡主,但又心悦郡主,所以发愤图强,这不,刚考上武状元,就急着催我这老太婆来说媒啦!” 唔…… “那他愿意上门?”我疑惑道:“我可是不嫁出去的——” “回郡主,愿意愿意的!”李婆忙不迭的点头道:“不仅如此,那孩子说了,若以后有了孩子,也是跟着郡主姓的,他都愿意。” 呃,这倒大可不必。 柳姨一下子就乐了起来。 “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啊,”柳姨说:“旁的不说,对我们郡主这份心就很好——不知那状元在何处?不如见一见?” 李婆像是就等这句话呢,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就在门口等着呢!这孩子懂规矩,知道郡主不召,不能贸然进来,如何?若郡主也肯见一见,那老婆子就叫进来?” 气氛既已说到这里,那不见也不成了。于是我点了点头,李婆“哎”了一声,乐悠悠的跑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李婆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很是壮硕孔武的男子。 来的人一见我,眼睛一亮。 “郡主,在下王轩。” 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 约摸是习武的人都不会太高,亦或是看惯了月风的高大,眼前这位武状元……虽然算不上矮,但确实也不高。 脸长得……嗯,看过了月风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再看别人总觉得有些平庸了。 不过我原本也无所谓,招来下地干活的,长得高不高美不美的,倒是没什么影响。 柳姨看我脸上并没有反感的表情,和李婆交换了一个眼神。 “群主,那您就和这位公子好好说说话,”柳姨说:“我和李婆就先退下了。” 说完,她两带着功成身退的神秘笑容就出去了。 房间中就剩下我和这位略显局促的武状元。 我抬了手,示意他坐下。 “我不晓得李婆跟你说清楚了没有,”我说:“有几件事我得说与你知晓。” 王轩连忙点头:“郡主吩咐。” “我听李婆说,你对未来孩子的姓氏归属并没有要求?” 这王轩可能也没想到我会直接说这件事,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会,脸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他害羞什么劲。 “我,我都行,”他结结巴巴的说:“一切都看……郡主的意思。” “你好不容易考上了武状元,家里想必还要等着你光宗耀祖,怎么能如此没有追求呢?”我皱眉正色道:“你身为男子,为何对自己孩儿无所求?” 王轩有些羞涩的看了我一眼。 “这,自然是……郡主说了算,”他看我神色不虞,连忙补充道:“若郡主愿意,那跟着我的姓氏也是可以的。” “嗯?”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为何要我愿意?” 王轩一愣。 “你是有什么误会吗?”我说:“我要招个男子上门不假,但我并无意成婚,更无意生孩子——所以为何要我愿意?” “……嗯?” 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位李婆没告诉他。 我要个上门的男子做驸马不假,但并非为了传宗接代,而是因为我的梨园和苹果园没人收,明年我还得计划养几头牛,急需劳动力而已。 等他上了门帮我干了活,如果需要子嗣,那我自然会让他正儿八经的娶妻,然后生他的孩子,如果他夫人愿意,我给他一笔钱送他走人就行了。 我正要与他好好解释,他却浑身一震,目光突然不受控制的看向我的身后。 “这位……公子,您,有事吗?” 我一转身。 月风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就站在我身后,虽然戴着面具,但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 何况他又生的高大,冷着脸的时候气势都要踩到人家脸上去。 “你怎么过来了?”我连忙起身,说:“抄书抄累了吗?” 月风冷淡的扫了那王轩一眼,转头对我说:“手有些酸了。” 我一听立时就急了。 为了我那个镯子,他应了人家一年的书稿,从来未曾说过累,今日恐怕是真累着了——他向来将自己的伤说的轻微,既然说有些酸,那怕是写着伤了手。 我伸手拉过他的右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白皙的手腕上是有些泛红。 “很痛吗?”我一边轻轻的揉着,一边后悔道:“我那里有今年新调配的药膏,过会给你涂一些。” 月风低头看我,乖乖的应了一声。 “郡主——” 嗯?这人怎么还没走? 我不耐烦的转过脸,问道:“是我没说清楚吗?” 那王轩说:“郡主,我愿意的!我愿意做您府上的——” “你是我封地里头一个状元,还是武状元,这是天大的荣耀,”我正色道:“你这样的人才,该是有非常恢弘的前途才对,切莫把时间浪费在做我府上一个劳力。” 王轩明白我的意思,最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榆晚,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怎么?” 我已经给月风涂好了药膏,正用纱布细细的将他的手腕裹了,见他似乎还有话说。 “不能是我吗?” 这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 我奇怪的看着他,说:“什么不能是你?” “你要找驸马,”他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什么?”我震惊的看着他。 他瞳孔漆黑,神色却带着执拗。 “你为什么不嫁给我呢。” 第6章 师太说,我和你不合适 我疑心我耳朵出了问题。 月风将手帕放在我手心,示意我擦嘴,贴心的补充道:“你没听错,榆晚。” 房子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我瞪着他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我咽了口口水,说:“不是我弟弟吗?” “又不是真的弟弟。”月风淡淡的说。 可我平日对他的爱护和珍惜,的确是往弟弟那个方向发展的——我不知道他是何时有了这个念头的。 难道是因为他不愿家里多一个人,所以才委屈自己想出这个办法的? “那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么,”我比划着说:“你还小,这种事——” 柳姨老说他像个傻子,难道真的把头撞坏了? 月风微微叹了口气。 “榆晚,我是个成年人,”他说:“虽然我失忆了,但也确实不是个傻子……最起码不是个纯傻子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再说,谁告诉你傻子就不懂什么是成亲了?” 我张口结舌,有些脸红。 “那个……我也没有说要干什么……” “我看刚刚那个武夫头脑简单,话都说不利索,”月风毫不留情的说:“这样的人,连我都配不上,怎么配得上郡主?” ……嗯,虽然这个逻辑有点奇怪,但这理由我无法反驳。 “何况我比他好看的多,”月风见我不说话,语带诱惑道:“而且我听话,还能抄书——” “而你不会种地。” 柳姨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 她送完了李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月风这堪称石破天惊的言论,气的脸都绿了。 房间里尴尬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我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 柳姨愤愤不平的说:“郡主要的是干活一把好手,你若是变成她夫君,我看干活的十有八九就是郡主。” 月风愣了一下。 “你这样的来历,郡主肯收留你,还认你做弟弟,你就该知足偷着乐了,居然得寸进尺肖想公主,你也配!” “我——” “你是郡主弟弟,你知道你这种想法是什么吗?”柳姨怒道:“这是乱伦!是要下地狱的!” 这锅来的猝不及防,我都被砸的有些头晕眼花。 月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有些无助的看了我一眼。 “不是,柳姨,”我试图同她讲道理:“我和月风并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如何了也不太可能下地狱——” “郡主!” 柳姨脸色青紫,瞪着我:“你是被那张脸迷了眼吗!” “我还没说——”答应他呢。 “我绝不同意。”柳姨站起身,我才发现她拳头握得很紧,手背青筋都爆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懂柳姨的反应为何会这样大,但当务之急的确是让柳姨先平静下来,她身体不好,不能动气。 我一把扶住柳姨,乖巧的说道:“好,我答应您,我也没同意,您先不要生气,我扶您去休息一下好吗?” 月风的脸白的像纸,我心里恻隐,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心肠不看他。 自从来府上,柳姨虽没有多喜欢他,但也从未如今日一般对他表现出这样的反感 “你要再有这样离谱的念头,那趁早就出府去,”柳姨冷酷的说:“郡主绝不可能与你成亲!” 我和柳姨回了她的房中,还没等我开口,柳姨直接关上门。 “他是什么来历,你自己不清楚?” “什么来历,”我嘀咕道:“是我捡来的呗。” 柳姨瞪了我一眼,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他身上带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不是被你扔了吗?”我说。 “我那么爱钱,你以为我为何要扔?”柳姨不耐烦的怒道:“是因为那玉佩上,刻着的是一只凤凰!” 我一怔。 “普天之下,能用凤珮的能有几人?” 这不用柳姨说,皇家以凤为尊,寻常人家是万万不能用的。 “……就算不是他的,那也必然是和他亲近的人身上带的,”柳姨说:“他带了那么一身伤,还有这样的玉佩,这么危险的人我能同意他入府已经是破例了,若是还要同你成亲,那我不如死了去!” 我沉默了。 我和柳姨这样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是小心翼翼的讨生活,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我理解她的谨慎。 “那既然如此,就算——” “他现在只是你认下的弟弟,哪怕恢复了记忆,离开你伤心一阵子也就罢了,”柳姨皱眉道:“可他若是你的夫君,那万一有一天离开了,你又该如何?” 嗯?这是怎么说的? “离开便离开了,能如何呢,”我奇怪道:“大不了也就伤心一阵而已。” 柳姨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 “你不明白‘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伤筋动骨,非得扒下你的一层皮才行!” 这怎么……又扯上情了?! “可是,那也得我有情吧,”我试图辩解:“于我来说,他无论是弟弟,还是夫君,都是住在我府上的人,我——” “你说不会动情,你怎么知道你管的住自己的心?”柳姨说:“情不知所起,你听没听过?” “但我其实——” “你捡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柳姨暴躁起来:“那师太说过你今年有桃花劫!我就知道她没诓我!” 我彻底无语了,柳姨对那位师太的信任度仅次于观音菩萨,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不说了,我今日就去那庙里上柱香,再求个签,看看有无破解之法……” 说着柳姨就起身,匆匆忙忙的去穿自己的衣服。 我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虽然我不知道柳姨从哪里看出我和月风是有情的——或许对于月风来说,他只是因为不想有别人进府抢了自己的关注度而已。 被柳姨警告过一番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月风的确再也没有提过要成亲的事情。 他只是更加安静了,安静的像是抑郁了。 柳姨虽然斥责了他,但是该给他接的抄书的活从来没少过,他每日就在自己的房中勤勤恳恳的为柳姨赚钱。 在柳姨刻意的安排下,我同月风甚至都不会在同一张桌子吃饭。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府上没有这个人。 第7章 为了摘花摔伤的美男,是没有人会不动容的 我喜欢梅花。 冬天的第一朵腊梅开的那天起,我的窗口每日都会放一束梅花,有时候是山前的红梅,有时候是山顶的白梅,甚至还出现过只生长在悬崖的绿梅。 那绿梅漂亮却不好摘,有一日大雪封山,柳姨抱怨月风一夜未归。 天亮后,月风被几个壮士送回来了,柳姨以为他昨夜吃酒,低声抱怨着出去看了。 我也想去,但如果喝了酒我也不太方便去看,所以只好捧着一杯水等着柳姨回来告诉我。 “没喝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柳姨皱着眉说:“胳膊怕是摔断了。” 我心里一惊,手里的杯子应声砸了个粉碎。 我失声道:“什么?摔断了?这么严重吗?快找郎中啊!” “请了,这会在看的,请的最好的郎中,”她说:“你先不要急,我今日要去找师太,替他求个平安符。” 柳姨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关心月风的。我还没来得及感动,柳姨接着说:“他还要抄书挣钱的,摔坏了可不行啊。” 我:…… 柳姨下午去了庙里,她近来对那师太的热情过了头,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想皈依。 不过她一走,我就可以去看月风了。 他就住在离我不远的一间小房里,今年在我极力要求下重新涂了墙,可这明明是我府上,面对那间房子,我反而有些胆怯了。 浓重的药味隔着门都挡不住,我犹犹豫豫在门口徘徊,那郎中掀帘正好出来,看见我连忙行礼。 “怎么样?”我连忙问道。 郎中说:“公子是从高处坠下,骨头伤着了,得好好养着。” 我虽不懂医术,也知道这骨头伤着了可是非同小可,连忙说:“那就好好治,拿你最大的本事,什么药好用什么。” “那这个诊金……” “不用考虑这个,”我果断的说:“全用好的。” 那郎中连忙答应。 打发了郎中,我心里挂念他的伤,就直接推门进去。 月风靠在床上坐着,脸色带着失血的苍白,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只有衣领那里露出纱布的一角,隐隐透出些血迹。 他的目光就如窗外的雪花,清清冷冷的落在我身上。 “我没事,”他淡淡的说:“没断。” 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丛有些潦草的绿梅,压在抄了一半的书上。 “你……不要那么冒险,”我抿了抿嘴,低声说:“这花……本来好好的长在悬崖上,其实——” “是不喜欢吗?”他突兀的打断我。 “嗯?” “我身无长物,既不会像那武状元能给你舞一套拳法逗你开心,也不像那些才俊一般家财万贯,一个被你捡来还失了忆的可怜人,也只能去摘几朵花逗你开心了。” 我张了张嘴,其实那武状元不见得会给我舞拳法,我也从未听过有什么万贯家财的才俊上门求亲。 但是月风的表情实在很惹人怜爱,他又受着伤,我也不忍心同他争论,只好含糊的哼了一声。 月风有些悲伤的笑了一下。 “柳姨说我痴心妄想,可我还是做不到,”他说:“我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是绝对配不上你的,可……” “那日柳姨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急忙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根本算不上什么郡主,更不是金枝玉叶,”我想到了那个玉佩,补充道:“或许你真正的身份比我高贵呢。” 月风看着我,他表情未变,但明显是不相信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颓废的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只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还未等我开口,他指了指桌子。 “想喝水,”他低声说:“劳驾郡主帮我递一下。” 我莫名觉得“郡主”两字有些刺耳。 “你怎么叫我郡主?”我端着水递给他,忍不住低声埋怨:“既然不叫名字,那也应该唤我一声姐姐才是。” 月风不说话,垂下眼却不伸手接茶,反而顺着我的方向低下头,唇含住了茶杯边沿。 !! 我手一个抖,差点没端得住。 我下意识的给他喂水,目光他睫毛很长,像鸟雀的尾羽,一颤一颤的,像湖水的涟漪。 他安安静静的喝完我手中那杯茶,然后抬起头,伸出胳膊,给我看他手腕上那一圈纱布。 “手疼。” 哦,看来伤的是手腕了。 我放下心来,把喝空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关切的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吃饭怎么办?” 月风眼睛一闪,有些忧伤的皱了皱眉,看着我,目光灼灼:“那……榆晚可不能饿着我呀。” “你放心吧,”我展颜一笑,说:“我已经雇了村里的刘大妈,柳姨说她伺候人可是一把好手,你这样的伤,她必然给你伺候妥当,让你半点伤都不会留下。” 月风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刘大妈?!”他喃喃的说。 “对,你知道的吧,她特别抢手,”我高兴的说:“原本村口那生了孩子的一家要雇她,结果让我截胡了,”想起来我就挺得意,邀功般的说道:“我还加钱了呢!”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痛,他苍白的脸色隐隐透出几分铁青来。 “你快躺下,刘大妈今天下午就上门来,”我伸手掖了掖被角,轻声说:“你暂且忍一忍,郎中会给你开最好的药,服下去就会感觉好些。” 月风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转过脸。 刘大妈下午就上了门,她之前只见过戴了面具的月风,这也算是第一次看到月风的脸。 她当时就愣住了。 “不愧是郡主的弟弟,这模样简直比画上的仙女还标致!”刘大妈咽了口口水,感叹道:“受了伤呀,看着像那雨打的花骨朵,可怜见儿的!” 不知怎的,我就是不喜欢旁人盯着月风的脸敲,闻言皱了皱眉,柳姨也不大痛快的说道:“我们公子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刘姐,你可要仔细着点儿自己的眼睛。” 刘大妈连忙低头应了。 我惦记他的伤,嘱咐刘大妈一定要看护好。谁知过了不到一会,刘大妈就找到我,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郡主,公子不让我近身呢。我要给他换药他也不肯,说自己可以来。” 第8章 我想的很周到,他一定很感动 我有些奇怪,昨日连喝水都要人喂的,今日居然可以自己换药了,这郎中的药这么见效吗? “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自己来吧,”柳姨听到了,走过来说:“这个年纪了,想必是知道轻重的。”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月风的伤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我怕他是嘴硬逞强。 一进他的房子,还是浓重的药味,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明显的血腥气。 月风背对着门口,听到声响警惕的一动,头微偏过来,一只手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在火盆里。 我呆呆的看着火苗迅速将那方帕子烧的干净,心想怪不得刘大妈说没看到公子换下来的纱布。 他露出的半边肩膀像半轮月光,那种白皙的肤色衬着伤口的血色更加触目惊心。 那伤口还没处理好,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慢慢的把衣服拉上,然后转过身看着我。 月风脸色也不太好看,估计是疼的,他若是没有表情,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那个,”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结结巴巴的说:“伤口,好像没弄好。” “哦,”月风冷淡的说:“所以呢。” “……那个刘大妈说,你不让她帮你换,”我说:“那你——” “她手太糙了,会弄疼我,”月风说:“不想让她帮我。” “……” 他的衣领没拉好,我面对他那对露出的精致锁骨有些不太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那你这伤口这样也不行啊,”我干巴巴的劝道:“我请了刘大妈来,原本就是要将你照顾好的,结果你不让人家照顾,那我——” 月风的目光更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凉里面还带这些委屈。 “榆晚,你怎么这么心狠?”他突然说道。 一口大锅扣下来,砸的我有些发愣。 “我……怎么了吗?” “我不让她碰我,但你可以碰我啊,”他低声说:“既然是为我好,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换药处理伤口?” 我张口结舌的看着他,确定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语无伦次的说:“可,可男女授受不亲……” “刘大妈难道就是男子了吗?”月风皱着眉看着我:“还是说你就是不想管我?” 我不知道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实际上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手里拿着药,面对他白玉一样的背开始敷药了。 起先是有些尴尬的,我眼神不算太好,得凑的近些才行;而这药因为是要涂的,虽然配了上药的玉杵,但由于天冷药凝住,只能放在手心用体温化了,再用手指细细涂上去。 估计是疼的,我手指碰上去的时候他会颤一下,我只好更加小心,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吹气。 郎中只说他伤到了胳膊,却没说他身上还有这样多的伤口,想必是从悬崖失足坠下的时候被石头划伤的。 这些伤口叠在他旧伤的疤痕上面,就像上好的白瓷烧制中的裂纹,看着让人心生可惜。 我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叹气:“我虽然喜欢绿梅,但绝不希望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摘它,你看你摔成这样,我——” “你心疼银子么,”月风声音低沉:“等我好了,一定多抄些书,你别担心。” 他说的柔顺又乖巧,听起来善解人意的不得了,我听了却一噎。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憋着气把剩下的药涂完,然后将药碗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放,说了句“好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月风却突然回过头,一把拽住我的袖子。 我挣了一下,他拉的更紧了。 我怕他伤口扯开,只好一动不动,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于是垂下眼不看他。 “你生气了吗?”他轻声说。 我抿了抿唇,不吭声。 “我身上伤口痛,说话没过脑子,你别生气,”他说:“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 “没生气,”我说,“我不在乎花多少银子,我只是想让你爱惜身体。” 月风对我笑了一下,点点头,乖巧的说了句“好”。 长得好真的是很占便宜的一件事,我看着他的笑脸再也生不起什么气,于是也松下劲,下意识的准备走。 可他还是没放开我的袖子——这就导致我迈出去的左脚踩在了我的右脚上,然后彻底失去了平衡。 我以为我会砸到地上,但月风将我拉了一把,让我倒下去的姿势换了个方向。 一点都不痛——我的脸挨上一片温热,像是上好的玉器,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你……没事吧?” 月风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 我浑身都僵住了。 我这是……直接跌在他怀里了吗?!那我脸上贴的啥!月风的衣服是不是还没拉好! 不等我有反应,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公子,你的药好了,快喝——哎呀!” 随着一声惊叫,刘大妈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碎了个干干净净。 刘大妈眼睛瞪得像铜铃。 “郡主,公子,你们……这是?” 月风面色苍白,衣衫凌乱,甚至半个胸膛都裸露着。他这样可以说病中憔悴,没时间修边幅,可我——仔细看我头发估计都有些乱,因为跌倒我的手莫名其妙就按在月风的腰上,攥着他的腰带,像是要霸王干些什么……而月风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腕,甚至我的脸才刚刚从月风半露的胸口抬了起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气息。 我咽了口唾沫,硬挤出一个笑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那个……我们姐弟感情好,这是,我过来替他上药,表达一下,额,姐弟的亲厚,之情呢。” 刘大妈看着我,表情有些无语。 我也知道我这说辞实在太过牵强。哪怕她再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妇,也是知道姐弟之间“亲厚”不是这么个亲厚法。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加尴尬的,那就是听见药碗碎掉,以为发生了什么而匆匆忙忙赶过来看的柳姨,也出现在了门口。 第9章 这年头,保姆开始沽名钓誉了 柳姨直接倒抽了口气。 我心里暗暗叫苦,现在我两这个形态,真是不想歪都难,我张了张嘴,刚想徒劳的解释一下,柳姨瞪着我们两,手都在哆嗦。 “衣衫不整抱在一起,你们成何体统!” 我如梦初醒,从月风怀里坐起身,擦了擦火烫的脸。 月风扶着我坐稳(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非得坐在床上),然后才慢慢的合上衣襟。 怎么看怎么有一种不正经的味道。 柳姨脸都青了。 “榆晚,就是给我上药,”月风体贴的解释道;“我背上有的伤口够不到。” “是吗,”柳姨皮笑肉不笑:“不是说自己可以么?这么一会就自己不行了?” “我真的是给他上药!”我连忙解释,还将那只盛了药膏的碗展示给她们看:“刚刚真的上药!” 白玉的小碗里,药膏已经见底,还散发着淡淡的药气。 “哦,是这样啊。”柳姨像是有些放心了。 刘大妈犹犹豫豫的说:“可是……今早我没留心将这药杵砸了……郡主用什么给公子上的呢?” 柳姨的目光凝固了,她慢慢的看向那个药碗,然后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看着我。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刘大妈是个哑巴。 我张了张嘴,沾了药的手指有些发烫。 月风也有些语塞,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的伤口,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其实大部分是我自己上药的。” 柳姨闭着眼,显然是无法接受这种说辞。但是刘大娘这个外人还在,她首先想到的是要如何维护我端方雅正的名声,于是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对刘大娘道:“我们郡主向来友善宽厚,看见自己的弟弟受了这样重的伤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于是亲自给自己的弟弟上药——怎么,有问题吗?” 刘大妈磕巴了一下,说:“这,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们郡主人美心善,这——” “那就没有问题了,”柳姨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道:“既然你无法帮助我们公子上药,那就在饮食上对我们公子多上上心,公子身体早日好了,我们群主才会开心,不是吗?” 刘大娘连忙点头,她也明白自己该离开了,收拾了地上的药碗残渣就退了出去。 刘大娘的脚步彻底消失后,柳姨转过头看着我。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柳姨严厉的目光从我身上看到月份身上,然后居然意外的没有骂我们,只是叹了口气。 “伤的那么重就好好养伤,”她说:“别辜负了群主对你的一番心。” 刘大娘虽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月风养的好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就出了事。 月风喝了她熬的汤,吐的像是怀了胎,或者说怀胎的人都没那么吐的。 不仅仅是我,连柳姨都震惊了,拉着刘大妈问道:“你做了什么给他吃?怎么会吐成这样?” 刘大妈也一脸慌乱,指着桌上那一小盅还冒着热气的汤说道:“……就是鸡汤,郡主吩咐要用好的,这鸡还是我们老刘昨日才抓的山鸡,莫说是公子这样的,哪怕是喂奶的妇人喝了也是大补的!” 我一看那鸡汤,炖的倒是肉烂骨酥,香气扑鼻,这是大补。 可月风吐的也是真的,原本因为失血就有些苍白,现在简直是面无人色了。 柳姨已经急急忙忙的出门请郎中去了。 我一看见月风难看的脸色,简直心头火起,也顾不得刘大娘是个老人是长辈,拉着脸就问道:“我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来雇你,这才两天,你怎么给我照顾成这样?” 刘大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徒劳的对我解释道:“郡主,我,我也不知道怎会如此,这……” 月风抬起脸,嘴唇都有些紫了。 “没……事,咳咳,没事,”他虚弱的说:“或许是我身体受不得鸡汤,我——” 月风看着冷淡,但总是出人意料的善良和乖巧。 我心里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对刘大妈的疏忽和莫名其妙的厨艺更加愤怒。 我只知道官场上有沽名钓誉之辈,却从没想过这种现象还存在于我这小小的封地里面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妈身上。 “我是因为听闻刘大妈你照顾人照顾的很好,人人都夸赞,才愿意请你来照顾我弟弟的,”我冷着脸说:“看来传言也不能全信,今日你就领了钱回去吧。” 刘大妈还想辩解些什么,我已经转过身去看月风,替他拍拍背,他一张漂亮的脸看着霜一样白,头发凌乱,可能是没有力气,就虚弱的靠在我身上,平日他很注意我们之前的距离,但现在我们谁也管不了这个了。 刘大妈只好委委屈屈的离开了。 “是我辜负了榆晚的一番心意,”月风气若游丝,躺在我怀里愧疚的说:“刘大妈也是好心,只是我无福了。” “你说的哪里话,”我叹气,顺手抚了抚他散乱的发,低声说:“她请来就是来照顾你的,没把你照顾好,还让你成这样,我没找她的事已是万幸了。” 生病的月风就像个小孩,我又哄又顺着,总算让他不那么愧疚,刚把月风扶着躺下,柳姨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郎中看了,说这鸡汤里发现了一种蘑菇,有毒,”她说:“幸好月风喝的少。” 有毒! 我心里一跳,怒气更甚:“去把刘大妈抓回来,这是害人命!” 柳姨阻止了我,她脸上带着些疑惑:“只是有些奇怪,刘大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连我都知道那蘑菇有毒,轻了只是呕吐,重了可是要死人的!” 我哪里管得了刘大妈为什么会犯错,我只听到这蘑菇会毒死人。 “先不说这个,快把郎中叫进来给月风把脉!”我急忙打断她说:“他本就受了伤,谁知道这一口毒鸡汤喝下去会不会加重病情?” 我越想越气,恨恨的说道:“到底是谁给我推的刘大妈,如此不靠谱!真是该打板子了!” 柳姨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叫郎中了。 第10章 月风被水冲走了 郎中走了进来,他就是我请来的那位身价极高的郎中,好在我花了大价钱,让他就住在府上,这才能随叫随到。 郎中为月风细细把了脉,说辞倒是没变,说还得静养,不能提重物,身上的伤倒是不太打紧,留疤是肯定的,但一定能愈合。 我连忙问:“那依你看,这毒蘑菇对伤情有无加重的可能?” “这公子是外伤,这蘑菇……也没听过这蘑菇能加重外伤的,”他说:“顶多肠胃不适,且……”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不满的说:“你没听过,它就不可能发生?万一呢?俗话说学无止境呢,你也要多学习啊。” 郎中愣了一下,如果我没看错,他的嘴唇抽了一下,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这才慢慢的说: “郡主说的是,在下受教了。这……按理说公子食用的不算多,而且都吐出来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说着他皱了一下眉头,话头一转:“不过……” “不过如何?” 郎中语带疑惑:“这蘑菇长在深山中,寻常倒也不得见,那刘大妈刚刚赌咒发誓说自己绝没有将这种蘑菇放入鸡汤内,这鸡汤内的蘑菇是从哪里来的呢?在下觉得有些蹊跷呢。” …… “现在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吗?”我无语道:“再说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有些蹊跷’?刘大妈说她没放就没放了?我和柳姨是不可能放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月风自己放?” 月风眨了眨眼,一脸纯良的看着我。 郎中连忙赔罪:“不敢不敢,群主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奇怪,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觉得奇怪,我还觉得奇怪呢。 “没有其他的意思就退下吧,该给公子改药方就改药方,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一定要仔细着些。”我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自发生了这件事,我对任何人都放不下心,柳姨平时又忙,虽然她提出自己来,但我不可能让她来照顾月风,最后看来看去,这个人就只能是我。 好在月风的自理能力挺强,除了偶尔让我上上药,帮他端个饭,喂个水,倒没有别的事情,于是照顾他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许是我真的有些照顾人的天赋在身上,仅仅过了两个月,月风居然痊愈了。 恢复后月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受伤期间落下的抄书给补上——柳姨就算再有什么不满,看着如此勤勉的月风也不好说什么。我怕他手没恢复好,不想让他如此,但月风说没事。 “躺了这么久,郎中也说了要让我适当的活动,”月风笑靥如花:“何况抄书本就是我喜欢的事情,榆晚你就不要担心了。” 柳姨虽没说什么,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主动推了两家书局老板的邀约,说“我家公子手有伤,抄不得太多的书”。 夏天慢慢的来了。 夏天一到,雨水也就多了些,柳姨种了些瓜果,正当挂果的时候,她便经常去园子中。 我劝过她,可惜她从不听。 有天下了雨,有人来告诉我们说,我们那苹果园被雨冲的厉害,有几棵梨树都被冲倒了。 柳姨一听就急了,说要去看看,我苦苦劝她,她却不听,结果前脚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雨突然就变得大了,甚至有倾盆之势。 我左眼皮跳的很厉害,撑着伞站在门口张望,只见雨幕中一个人远远的跑了过来。 “几棵树倒不要紧,”那人一脸着急:“可是郡主,柳姨怎的还在那种梨的园子里,这么大的雨,她年纪又大了,怕是危险!” “什么?” 我一听就急了,好好的在苹果园,怎么又跑去了梨园? 那梨园旁边是一条并不算浅的河,平日倒是有座小桥,但现在下着大雨,想必一定是涨水了,水一涨将那小桥淹没,柳姨可怎么回来! 我心里又气又急,眼见着这会外面雨大的惊人,天色黑沉,乌云都要压到山头上去。 来人说要帮我去找,我不想劳动太多人,又怕他一人势单力薄,于是撑了伞就想与他同去。 月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听到这种情况,直接接过了我手中的伞。 “榆晚,不要担心,我去找柳姨。”他说。 “我同你一起——” “这样大的雨,你怎么能出去?”他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严肃的说:“你就在府中好好待着,我去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我就算曾受过伤,现在也已大好,何况我一个男子,去帮忙也比你快些,”月风笑了一下,说:“你不要担心,我一定将柳姨平平安安的接回来。” 说完,他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回屋去等,确定我进了房子,才同报信来的小哥一起匆匆消失在雨幕中。 房中没有点灯,外面电闪雷鸣,雨变得更大了一些。 这样的大雨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过,所以我才压不住那些心底升上来的慌乱和不安。我以为自己向来镇定,可是随着一声催一声的雷声,还有越来越深沉的天色和猛烈的好像是能吹断碗口大树枝的大风,我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好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而我丝毫感觉不了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的看不见院中的树影,府门突然一响动,我定睛去看,好像有两个人影摇晃着冲进了院子。 我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是柳姨。 我顾不得打伞,直接冲向院中,将浑身湿透的柳姨一把扶住。 “感谢菩萨!柳姨,你可算回来了!你——” 可还没等我开心,柳姨却神色惊慌,一把按住我。 “月风,月风出事了!”她手指冰冷,哆嗦着对我喊道:“他为了救我,被水冲走了!” 我的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那是和月风出去一起寻柳姨的小哥。 那小哥的脸色比柳姨好不了多少,一脸惊慌。 我的心猛地坠了下去。 第11章 壮士,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裂开,炫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柳姨僵硬的脸。 我的后脑嗡嗡的响。 那条河我是知道的,它看着并不宽,可是颜色却是深蓝,它的尽头是一片深黑色的水域——水蓝则深,水黑则渊。 过了半晌,我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干涩的说.“冲走,冲去了哪里?” 柳姨嘴唇颤抖着。 送柳姨进来的小哥说道:“郡主不要着急,已经喊了村里的人都去池边找了,公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池边。 所谓的池边,就是那条河流汇聚的尽头。 我头脑一片空白,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出的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立在大雨中,看着雨幕中隐约的河流。 深色的水带着湍急的力道,浩浩荡荡的扑向远方,巨大的声响拍打着两岸,应和着天边一道一道刺耳的惊雷声。 “……带我去看,”我咽了口唾沫,咬牙说:“把所有会水性的人都叫上,多少钱无所谓,我都可以给。” 柳姨拉着我也想去,我定了定心神,安慰她说:“柳姨就不要去了,您放心,我不下水,只是去看看而已。” “这样大的雨,你要去哪里看?”柳姨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道:“都怪我,怪我,若不是我非要去那园子里,月风就不会想来找我……” 但这会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我盯着那漆黑如墨汁的水潭,看着村子里那些以水性著称的能手一遍一遍的在水中出入,最终却叹息着对我摇摇头。 月风,月风。 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当时捡到他的时候是在稻田里——若他真是什么鲤鱼精转世呢?若他真是什么会水性的精怪呢? 雨大的像是将整个天倾倒过来一般,浓黑的天空和深色的池水连成了一片。 我明明站在岸上,却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入了池水。 我不信鬼神,却在这一刻生出了希翼。 老天啊,如果是你将他送到我身边,那能不能保佑他再次回来我身边呢? 雨停的时候,太阳也出来了。 一无所获的小伙子们就站在我的身边,他们脸上带着苍白的疲惫,一脸不忍的看着我。 “……水太深了,郡主。” 柳姨捂着脸哭着歪倒在地。 “会找到的,”我镇定的说:“可能会冲到什么岸边,你们顺着河岸去找。” 那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个池子周围都是立起来的巨大石块,没有半点可以缓冲的地方,而且石头经池水的常年冲刷异常光滑,就算是身体康健的人从池中也难以爬上去。 “我不管,”我说:“你们去找,报酬我出。” “郡主,咱们不是为了钱,只要您说话,不给我们也是去的,可……” “水太大了,雨也太大了,郡主,这……” 我相信他们对我的忠诚,我也相信我给的报酬足够高,但是……惜命是人的本能。 柳姨带着哭腔说:“郡主,别这样,全怪我,您别执着了……” “他活着,”我看着她,说:“你们不下我就自己下水。” 说着,我作势就准备往下跳。 “郡主!” “郡主!” 柳姨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她手指冰凉,声音颤抖:“郡主,求你……” “我去!” 那群小伙子里突然站出来一个男人,他浑身湿透,头发也凌乱,一双眼睛却闪着光芒。 他看着有些眼熟。 “郡主,您放心,我去找,”他看着我,坚定的说:“您信我,我一定将公子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不等我说什么,他抿了抿唇,转身在一片惊呼声中跳下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有眼尖的人突然指着对岸惊呼起来。 “看!救上来了!” 我心里一跳,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那个跳下去的壮士正在费力的拖着一个人往岸上爬。 不等我说什么,有几个小伙子已经飞快的往对岸跑过去,七手八脚的将人拖了上来。 我腿脚发软,硬撑着,跌跌撞撞的往对面跑去。 是月风。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一片湿透的沙砾中,身上的白色长衫被浑浊的江水浸的湿透。 拉他上来的那位壮士喘着气,和另外几个小伙子一起将他翻过身来,他双目紧闭,像是没有半点气息,头上的鲜血和脸上的污泥在那白瓷一般的脸上形成触目惊心的颜色,手无力的垂在地上,蜿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他的伤口又裂了。 我明明寻了他许久,这时却不敢走上前去。 柳姨跌跌撞撞的扑上去,颤抖的手搭在他的的鼻子下面。 “有气,有气!”柳姨喜极而泣:“快,快将他抬回去!” 明明在下雨,可我的嗓子干的发痛,我走过去扑在他的面前,那几个小伙子手脚利索的开始拍他的背,帮助他将水吐出来。 我徒劳的抬起衣袖,去擦他唇边的水渍,又去擦他脸颊的血迹。 他睫毛像被雨打过的花枝,在我掌心簌簌发抖,又惊又痛。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我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脸颊突然流下一抹温热。 月风突然呛了一下,我下意识去接,然后接了满手的鲜血。 我惊叫了一声,柳姨却一把按住我的胳膊。 “郡主,”她低声说:“他可能有内伤,不要随便碰了。” 我颤抖的把手缩回去,柳姨指挥着那些小伙子将月风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往府的方向走去。 我起身要跟上去,突然面前挡了一个人。 背着光,这位壮士有些气息不稳,面容也有些模糊。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我记得这应该是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月风的人。 “壮士,”我勉强扯出一个笑,说:“今日救了我弟弟,这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日后一定相报。” 他看着我,有些犹豫的说:“郡主,您不记得我了吗?”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路尽头,心里火急火燎,我也顾不得听他在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再见”就匆匆跟了上去。 第12章 柳姨让我克制些,不要色欲上头 我冲到房子里的时候,那位郎中刚刚把两根手指从月风的手腕上抬了起来。 柳姨一脸担心的看着郎中,甚至湿透的衣服都没有换,头发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月风头上的伤已经被妥善的包裹了起来,只隐隐的透出些血迹。 “我弟弟他,如何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啧,”郎中捻了捻胡须,皱着眉说:“受了些寒,倒是也不打紧,主要是他之前的伤也没有好透,这下又落了水,我看还是在床上好好养一养,先别做劳心费神的事情了。” 我看了一眼他青白的脸色,担心的说:“好好养伤,这是自然,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我开些药,煎药的方法柳夫人是知道的,”郎中说:“不过半夜得有人看着,恐怕会发热。” “那我——” 柳姨刚说了两个字,我抢话道:“这没什么问题,今晚我来看着。” 柳姨还想说什么,我握住她的手劝道:“你今日也受了惊,何况柳姨你年纪也大了,若是再照顾月风一晚,怕身体熬不住。” 郎中也劝她道:“夫人,郡主说的有道理,你年纪也大了,今日受了寒,还是好好的养着,万一你也倒下了,那才是真正的拖累了郡主。” “如果怕郡主受累,不如我推荐一个人帮你们照顾,她做事妥贴,想必一定能将公子照顾的好。” 柳姨想答应,但是有刘大妈那个前车之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再有旁人来照顾他的。 柳姨没法子,只好答应了。 送郎中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虽然我是个郎中,不该说这个,但是,”他叹了口气,郑重其事的说:“去那庙里拜一拜吧。” ……我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月风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此时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躺在床上,漆黑的头发,苍白的脸色,还有头上的绷带,像一朵被摧残过的娇花,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柳姨也换了衣服,端着一碗熬好的药和我一同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月风,又看了一眼我的脸,咳嗽了一声。 “男女授受……你们也不是真正的姐弟,所以还是要注意这些,”她犹犹豫豫的开口:“而且他还病着,郡主也要克制些,别上手摸了。” 这是怎么说的! 我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 “柳姨,您说什么呢,他豁出命去救你,就是因为把你当做自己的家人,我想他应该也把我当做真正的家人,”我正色道:“无论这会儿躺的是谁,既然是我的家人,那我肯定要认真的照顾的!” 柳姨一听“豁出命”,脸上立刻显出几分愧疚,她放下药,叹着气说:“这孩子,的确是救了我,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话锋一转,她又说:“可若他安安分分当你的弟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一定将他当郡主你的亲弟弟当我们府上的小公子一样伺候上心。”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会把他当做弟弟的。”我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 “郡主,你是我带大的,你心里怎么想的,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从你为了救他要往下跳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喜欢上了,惦记上了,”柳姨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无奈之色:“郡主你这么怕水的人,那会下水却不是要吓唬人,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我整张脸都开始烫了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因为我从没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了救他可以跳水的这个举动是不是真的算得上是“喜欢”,只好随便寻了个借口,将柳姨给推了出去。 我虽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可照顾月风我确实已经轻车熟路,他躺在那里就像个任人摆弄的瓷娃娃,乖巧听话的不得了,这么想想从我捡到他到现在,我照顾了他三次。 “这样的大恩大德,你要是哪天恢复了记忆,可一定要回报我啊,别的不说,光金子给你花了这么多,”我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嘀咕:“唉,我最喜欢的是黄金,可像东宫那般的阔气,一般人应该也是没有的。” 唉,说起来,那天被赶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要六箱黄金啊,看那疯太子嫌弃我的程度,为了摆脱我,六箱黄金,他一定肯出的。 想的太出神,没留意泼了些药汁到他衣襟上,我摸了摸,还好不太湿,没什么换的必要。 不过看到他的胸口,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在水里跌跌撞撞那么久,好像还吐了点儿血,那池子里有那么多石头,他又这么柔弱,胸口不知道撞伤了没。 这么想着,我就非常自然的解开了他的衣襟——这种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也不是没见过,我们府上也没那么规矩,我一边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将衣服给拉开了。 唔,真是白的像玉,而且……一个天天坐在那里抄书的人,怎么还有肌肉呢?摸上去手感意外的还挺好。 不过他胸口往下的地方,似乎有黑色的痕迹,看样子不太像伤口,倒像是—— 我下意识的把衣服稍微拉开了些,正想要凑近看看,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我。 “榆晚,”月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温和:“你想干什么?” ! 他,他怎么突然醒了!那个郎中的医术如此出神入化吗?一碗药下去立时就见效了?! 我一寸一寸的抬起头,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要是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裂了没,”我咽了口唾沫,开始干笑:“你相信吗?” 他眼睫下垂,默默地看向自己被扯开马上到肚脐,春光大泄的胸口。 肌肤光洁平滑,连痕迹都没有。 “嗯,”他沉默了一会,捏了捏我的手,对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姑且相信吧。” 第13章 亲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我讪讪的收回了手,他撑着后面的枕头慢慢的坐起来,将自己的衣服拉好。 “我……” “你……” 我们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又同时安静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温和的说:“你先说。”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腕。 温热的,跳动的脉搏。 他是活的。 “你真的……要吓死我,”我鼻子突然涌上一股极致的酸涩,让我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下去:“那么大的水,你知不知道这个池子里每年都会死人的?” 其实他救过来了,这很好。 但是他不知道这几日我几乎每一夜都能梦到他坠入湖底,而那个壮士没能将他救上来——我本就怕水,现在恐怕更是心悸。 他微蹙着眉,认真又仔细的看着我,然后突然抬起手,手指在我眼角轻轻划了一下。 他的指尖有一抹水光。 “榆晚,”他声音轻柔:“你哭了,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心疼?” “我……” “如果你是感动,那大可不必,柳姨是你的亲人,那也是我的亲人,去救亲人是不应该计较代价的。” 他说:“如果你是心疼,那我想问问你,榆晚,你是把我当做什么来心疼我的呢?” 我怔怔的看着他。 “你不要把我当做弟弟,我做不了你的弟弟,”他声音微沉:“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抱有怎样的心思,我那天说想要娶你,确实是出自我的真心。” 我咬了咬唇。我当然能从他的眼神,他的行为上看出他对我的心思。可他毕竟是一个失忆的人,而且身份不明,以他的年纪,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早就到了娶妻的年龄,我如果答应了他,那么万一他有妻子甚至孩子,若是有一天他恢复记忆,那我又该如何? “我知道你和柳姨都在顾虑我的身份,觉得我失忆了,无法对你许下任何承诺,是这样的吗?” 月风看我不说话,又开口道:“我的确失忆了,但是我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失忆并不影响我的判断。” “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他说:“即使我忘了曾经的事情,我也确定,我的心脏从来没有那样跳动过。” “我愿意承诺,也愿意为你许下誓言,我喜欢你,心悦你,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我能不能找回记忆,我希望我身边的那个人只有你。” 我捂住胸口,生怕让他听见我剧烈的心跳声。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月风看着我,突然握住我的手臂,手上一用力,将我拉入他的怀抱。 我听到他同样激烈的心跳声,将我的耳朵震的发麻。 “我现在为什么敢这样做,”他低声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睛中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感情。” 我闭了闭眼。 我知道喜欢就算不说,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他抱了我很久,直到我的腰感觉到有些酸麻,他才慢慢的放开了我。 “桑榆晚,我现在想亲你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会慢慢靠过来,如果你不愿意,推开我就可以,我保证不会强迫你。” 说完,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向我靠近。 他的速度真的很慢,慢慢靠过来的样子像一道影子。 我逐渐闻到了他身上草药的香气,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血腥。 我没有躲,我也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闭眼的那一刻,我的唇上感觉到了一点温热的气息。 我记得他的唇形很美,原来只是看上去很凉。 他像是有些怯懦,又有些不敢置信,在轻轻的蹭了蹭我的唇角以后,我突然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沉重了些,与此同时,我的腰上搭了一只手,将我用力的压向他。 说好的只亲一下,但我不知道,这个一下……会这么久。 最后是我忍无可忍的推开了他。 “我不是……不愿意,”我怕他误会,喘着气跟他解释道:“……我要喘不过气了。” 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腰上,闻言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嘴唇上蹭了一下。 我才看到那里有一个小伤口。 我的虎牙很尖,而他唇色偏淡,留下的印子也就格外明显。 “榆晚,”他低声说:“你会咬人啊。” 虽说被我咬了,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那我也并没有感觉到抱歉,”我哼了半天,挤出一句:“谁让你……都怪你!” 其实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房中弥漫的空气似乎都有些粘稠,让人呼吸不畅。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郡主,公子醒了吗?” 是柳姨! 我有些慌乱的从床铺上站了起来,将月风的手从我腰间拿开,提高声音回道:“醒了,柳姨,你进来吧。” 柳姨这才掀开帘子,她脸上带着笑,手里端着一碗汤,飘出袅袅的香气。 “我熬了鸡汤,想着月风醒来了喝点,”她说着,看了月风一眼,眼中带着真挚的关切:“月风,你感觉怎么样?” “嗯,我感觉到好多了,”说着月风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多谢榆晚救我,太管用了。” 柳姨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的脸瞬间就烫了起来。 “哦,这样啊,”柳姨说:“我们郡主的确为了救你很上心,还要亲自照顾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 月风看着我,眼睛里柔和的能滴出水来。 “嗯,我记着了,”他说:“榆晚对我的心。” “柳姨,”我连忙打断他,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虽然与他……但是我现在不想让柳姨知道,他说这黏黏糊糊的话干什么! 柳姨放下鸡汤,转过身看着月风。 “月风你这次救了我,这样的恩情我确实也还不上,”柳姨脸上带着些温和的神色,认真的说:“以后我也不逼着你抄书,郡主说了,你在我们府上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你,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我以为月风会推辞说救柳姨他心甘情愿,并不为所图,谁知他眼波流转,一把握住柳姨的手。 “我想嫁给郡主。” 第14章 受了那么多伤,应该伤元气吧 我的手肘滑了一下。 柳姨的脸有些扭曲,但今时不同往日,她面对这个豁出命救了自己的男子无法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月风,”柳姨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承认,之前柳姨不该跟你说‘配不上我们郡主’这样的话,但是,”她接着说:“你们的确不合适。” “为什么?”月风平静的问道。 柳姨看着他,神色有些悲伤。 “你很好,月风,你这样的条件放到哪里去都是如意郎君,可唯独在我这里不可以。” “因为郡主只有一个。” “她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是我所有的人生寄托,”柳姨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她能嫁个好人,平平顺顺的过下去。” “你是个好人,可若你同郡主在一起,那么她一定不会平顺。” 月风的脸一白,我下意识的挡在他的面前。 “柳姨,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说:“我自己也不是个什么香饽饽,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就算不和月风,和别人在一起也未必能平顺的了……” 柳姨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突然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我下意识的不自然的挡了一下。 “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姨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日后平不平顺其实和月风没有什么关系,”我快速说:“你不是说过吗?嫁人就如同第二次投胎,那,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 柳姨皱起眉,她看着我,又看了眼月风。 “你们……你们刚才?” “我保证会一生一世对她好。”月风像是看出了柳姨的动摇,连忙说:“我真的发誓!如有违背,五雷轰顶,天打雷劈,我——” 我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厉声喝道:“你住嘴!胡说什么?” 月风乖乖的被我捂着,抬眼看着我。 他头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血迹从绷带里洇出来,脸上也有着撞击到石头上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笑。 但他目光澄澈,眼睛里面全是真诚。 柳姨抽了口气,似乎有些站不稳,往后倒退了一步,我吓了一跳,转身去拉她,她却躲开了我的手。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郡主,是他了,对吗?” 她说的没头没尾,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刚刚那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我咬咬牙,点了点头。 柳姨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要是郡主答应,我就随她了,”她说:“我先回房了。” 我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愧疚感,我知道柳姨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她刚刚离开的时候眼中的失落和无奈有些刺痛我。 我下意识的就想追出去。 月风一把拽住我,有些可怜的说道:“榆晚,你可不能辜负我。” 我:……不是,我们还没怎么呢,怎么就开始要名分了吗? 可能是我无语的表情太明显,月风指了指自己的唇角,强调道:“我这可是初吻。” “……说的谁不是一样,”我挣扎了一下,没好气的说:“躺着去养伤,我就去看看柳姨怎么样。” “我的心意……不会变的。”我低声说了一句,红着脸转身就跑了。 柳姨房间的门开着,想必就是在等我。 我走进去,柳姨正在从箱子里面掏什么东西,见我进来,便让我坐下。 “郡主,我听你刚刚的意思,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准备要和他成亲吗?” 其实我还没想到成亲。 柳姨皱了皱眉,说:“郡主,那你是要干什么?占了人家的便宜,不准备负责?” “什、什么!”莫大一口黑锅扣下来,我可担待不起,我连忙说:“不是的!” “那就是要成亲。” 柳姨之前反对的厉害,但……一旦确定下来,便是要紧锣密布的让我们成亲。 “他这样的样貌,这样的人才,你既然已经决定要下手,那就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柳姨如是说。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何况月风也一副恨嫁的架势。 月风知道柳姨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以后高兴的要命,在我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以前他笑是笑,但总留着几分含蓄,自从确定他要正式“嫁”入郡主府,每日笑的阳光灿烂,配上他那张花团锦簇的脸,真的是有些要命。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呀?你会穿漂亮的凤冠霞帔吗?” 这是他第三十次问我。 我本不欲回答,结果今日他异常兴奋,追问道:“如果成亲以后,我们生的第一个小孩,叫什么名字好呢?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实在太过分了。 这我不能忍了。 我把药塞到他的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至少得等你身体恢复了吧,你要是身体不好,到时候会出丑,继而影响表现,万一我失望了,可能会退婚,把你赶出去。” 这句话打击力度较大,月风如遭雷劈。 他愣了半天,震惊的看着我:“……榆晚,你这是对我……有什么怀疑吗?” 我上下扫了扫,他是那种典型的穿衣不显肉类型,就这么穿着雪白的中衣,依靠在床上看起来真是弱不禁风,难以想象他有那么高大,也有那么漂亮的肌肉。 “也许吧,”我耳朵有些烫,硬撑着说:“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受伤了三回了,应该挺伤元气的吧。” 说完这句话,我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夺门而逃。 出门我扶着门就开始大笑。 “……郡主,你怎么了?” 柳姨端着一盆水,有些无语的看着我。 “要和月风成亲了,你开心成这样?” 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摆了摆手,说:“不是,不是这样的,哈哈哈哈。” 我可不敢告诉柳姨我和月风的对话内容,在她眼里面我一直应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虽比不上皇城中的贵女,那好歹是端庄优雅的,说要是知道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定会晕过去。 就像她根本不知道,我会看小画本,甚至翻过春宫图。 第15章 挺好,主桌有你的位置了 我的封地虽然小,但我成亲也算个大事,月风身体恢复以后,柳姨就将我已寻到驸马的消息公布了出去。 封地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大家都为我高兴,可是有个人却找上了门。 在大厅里看到李婆和她身边那个男子时,我有些惊讶。 我以为是柳姨还在私下替我找,可是她的表情也很诧异。 “李婆,我记得我说过,我家郡主的驸马已经寻到了,”柳姨说:“今日怎么?” 李婆叹了口气,指着身边那个男子说:“郡主要成亲,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武状元非要带着我这老婆子上门来问一问。” 武状元?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边那男子的身上,看着有些眼熟,突然隐隐约约的想起了,好像之前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武状元今日来是要如何?”我说:“我记得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的封地难得出你这样一个人才,切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那武状元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他也不说话,憋了半天,眼圈儿倒是先红了。 …… 这武状元是这么脆弱吗? “郡主,您……我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是在这封地之上,我有自信,除了我,别人都配不上您!”他说:“我都打听过了,自我那日走后,您府上再没有进来过男子,您怎么会突然成亲?” 我皱了皱眉,我和谁成亲,也不是他一个旁人能过问的吧,我正要准备让柳姨赶走,柳姨突然笑了一下。 “这位……那日跳下河,将我们公子捞上来的,就是你吧?” 我一愣,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的确有些眼熟。 果然是那天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月风的人。 “啊,原来是你,”我的态度立马就温和了下来,说:“那是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你,正巧你来了,我当面和你说谢谢吧。” 柳姨也笑着说:“我就说呢,看着这么眼熟,这位公子,那日我派人送了礼去你家,最后怎的都退了回来,怎么,是不合心意吗?” 他抽了一下鼻子,闷闷的说:“我跳下去救人,是因为那公子是郡主您的弟弟,不是为了您的礼物或者感谢的。” 我大为感动,心想这武状元虽长得不怎么样,但心地可真是善良。 “那可真是……”我说:“既然你不要礼,但我也不能欠你人情,你今日寻到府上,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能满足你。” “郡主,您说您寻到了驸马,我能见见吗?”他毫不客气的说。 我愣了一下,柳姨也愣了一下。 “见……驸马?” 其实倒不是月风见不得人,而是……月风之前一直以我弟弟的身份在府中生活,我封地上的人大多只见过戴着面具的月风,所以很多人也并不知道他现在要变成我的驸马。 但这个武状元是见过他的脸的。 虽然我同月风的确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这种身份的转化还是有些尴尬的。 我想找个借口推脱,但这武状元大有“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势头。 柳姨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迟早大家都是要见的,我去叫人吧。” 我刚想拦她,谁知门帘一动,月风自己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向武状元和李婆。 “这两位是?” “这位就是上次救了你的人,”我怕他出言不逊,连忙说:“我本打算等你痊愈后带你上门去感谢人家的。” “哦,原来是壮士救了我,”月风微一笑,对那武状元行了个礼,说:“真是多谢。” 武状元站起身回礼,说:“公子客气了。” 我以为月风要走,谁知道他慢条斯理的走到我身边,给我添了杯茶,然后顺势坐了下来。 “不知两位今日到府上,是有什么事吗?” 不看别的,就看他这个架势,已经有了家主之风。 “公子,郡主要成亲了,您知道吗?”武状元说道。 月风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自然知道。” “那,那您知道是谁吗?”武状元接着问道:“您见过吗?” “嗯,见过。” “在哪里?” “镜子里。” 武状元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说:“哪里?” “镜子,”月风说:“每日都见。” 我捂住了我的脸,都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那武状元愣了可能有一柱香的时间,还是那李婆反应了过来。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月风。 “公子,您……您……” “对,是我,”月风平静的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她的夫君是我,驸马也是我,顺便说一声,我和榆晚没有血缘关系。” “啪”。 那武状元手里的茶杯应声碎在地上,他指着月风,手指都在颤抖。 他看着我说:“我那日救的,分明是您府上的公子,据说是您的弟弟,怎么突然间,他变成了您的驸马?” ……壮士,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解释。 我有些尴尬。 柳姨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那依着这位壮士的意思,如果早知道我并不是榆晚的弟弟,而是榆晚的夫君,你是不打算救了,”月风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慢慢的说:“甚至,希望我是淹死在那河里吗?” “当然不会!” 那武状元脱口而出:“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我是肯定也会救的。” “那不就行了,”月风说:“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那天你也会跳下去救人,所以现在你问榆晚我是弟弟还是夫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状元就如同被戳破了气的球,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可是,可是……”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嗯,月风,于我们府上都有大恩,”我咳嗽一声,说:“等到成亲那天,我请你坐主桌。” 那状元嘴角一撇。 “啊,我刚刚似乎听到你说,你有自信,没人比得过你?”月风漫不经心的说:“啧,话说早了吧?你看我呢?” 真是杀人诛心。 任谁都能看出来,月风沉鱼落雁身材高挑,衬得那状元像武大郎。 对比太过惨烈。 柳姨将这状元和李婆送出门,还能听见李婆苦口婆心的安慰那状元:“挺好,挺好,状元郎,你看你还混了个主桌的位置,这一趟呀,没白来!” 第16章 这才是我第一次成亲……吧 成亲前的一晚,柳姨将我叫到她房中,神神秘秘的从箱子里给我拿出一个小盒子。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华美精致的玉佩。 “这玉佩……凤凰?” 我看出了那玉佩上雕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突然想起柳姨之前说过月风身上所带的玉佩,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个东西您不是说已经丢了吗?” “既然他现在要成为你的驸马,那就正儿八经是咱们府里的人,这玉佩也该还给他,”柳姨说:“要是空手嫁进来,师太说了不吉利。” 我们这里,只要是嫁人,女子家哪怕再穷也是要带陪嫁的,就好比我当初嫁入东宫,哪怕柳姨再不愿意,也给我车上绑了十几只鸡是一个道理。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说:“不过既然是嫁妆,那是不是还会给我?” “这……这是不是有些贵重了?” 我虽然不认识玉,但这玉佩的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价值连城,更何况上面雕着的凤凰巧夺天工,我自己觉得得到人就已经很好了,再拿东西…… “你不懂,拿了这个,就算以后他恢复了记忆,有什么变故,有这东西作证,他也不好对你始乱终弃,”柳姨说着压低声音,神秘的说:“这玉佩这么贵重,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他真的是什么我们高攀不上的人物,光这玉佩……至少能换六箱金子吧。” ……有道理,但我真心的希望他不要发生。 第二天天不亮,府里就开始忙活起来。柳姨人缘不错,封地里很多人都来帮着收拾,大家喜气洋洋如同过年。 我坐在喜房(也就是我自己的房子),穿着柳姨亲手为我缝制的喜服,心里难得感到几分新嫁娘的紧张和羞涩。 正儿八经的来说,我是成过亲的,只不过没拜天地没拜高堂,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囫囵赶出来,所以今日成亲,应该算是我的头一次。 月风是入赘,是上门的驸马,所以跨火盆、应付客人都是他,柳姨交代我只需要坐在房中,等他上门了我与他拜高堂就礼成。 我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和欢呼声,又顾及柳姨交代的“女子要矜持”不能出去看,心里真是猫抓似的。 听说月风今日好看的要命,真是便宜了外面的人。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房间的门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我头上有盖头,只见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靴子上坠着红色的银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礼还没成,是不能见新娘的,”我轻声说:“你这么溜进来,不合规矩。” 他停在我面前,然后一只好看的手递给我。 手心躺着一支绿梅。 “你说的那规矩是女子的,”他也低声笑:“我是男子,不用在意。” 我接过那支梅花,香气扑鼻,上面甚至还带着露水。 “我昨夜……激动的睡不着觉,”他低声说:“就想着再为你去摘一枝梅花。” “你上次从悬崖上掉下来,看起来还是没有摔疼啊,”我伸出手,握住他的:“一夜未睡,脸色都不好吧?” 他反转过手回握住我。 “你放心,绝对影响不了我的美貌,”他说:“专门来给你看看呢。” 这盖头,反正迟早是要被掀开的。 我抬起手,把自己的盖头挑了一点起来。 他一身红衣,容颜俊美如同神祇,连眼底都是笑意。 我竭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平静的说:“嗯,的确没什么影响。” “是啊,”他弯下腰靠近我,睫毛在眼睛落下一片狭长的阴影:“我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了,为了留住郡主,我可是特别小心的哦。” 他的唇很自然的碰到我的,我笑了笑,在亲吻的间隙含糊的问他:“过会……可要拜堂见……唔,人的,你嘴上有伤口……唔,不太好……吧?” 他的舌尖轻巧的划过我的虎牙,闻言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蹭到我的脸颊。 “不会,”他抬起身,伸出手指擦了擦我的唇角,说:“今天榆晚可是熟练很多了。” 我看着他唇上被我沾到的口脂,颜色鲜艳,到底是容颜漂亮,或许他擦了比我擦更显得美丽。 门被叩了两下,柳姨的声音充满无奈:“差不多就得了,马上就要拜堂了,进去干什么?” 月风愣了一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喃喃道:“……我刚刚是偷偷跑过来的呀,柳姨也发现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指着外面低声说:“快去,柳姨要揍你啦~” 月风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轻手轻脚的替我将盖头放下来,遮住我的脸。 我听见他的脚步远去,在门口不好意思的对柳姨说着什么。 到底是成亲,柳姨不好发火,也只是嘀咕了几句,突然—— “你嘴上是什么?”柳姨的声音提高了:“口脂?!谁告诉你新郎官也要抹这个!” 月风的声音卡壳了,我捂着嘴笑的浑身直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鞭炮声突然响了,我的门也被推开了。 听脚步声应该有好几个人,都是带着笑声。 是喜婆来了。 “我们郡主今日要娶驸马啦,恭喜恭喜呀!” “驸马今日可真是好看,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人!” “可不是!简直比那画上的还漂亮!” 他们一边对我说着恭喜,一边上来扶我,嘴上也闲谈和我开着善意的玩笑。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跟大家处的就像邻居一般。 “郡主从哪里找的这样的驸马?简直是个孩子!”有个喜婆笑着说:“刚刚我们进来呀,还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进来接新娘子!好说歹说才劝下呢。” “看那心急的样子,满心满眼是咱们郡主呢!” “那是,咱们郡主这样美貌,可不得喜欢的紧!” “郡主和驸马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我们祝郡主和驸马永结同心!”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吉利话,何况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我之前也参加过婚礼,听到喜婆说这些话只觉得是场面话,不懂得那些新妇为何笑成一朵花。 今日才算懂了,这是世上最好听的话。 “嗯,”我抿了抿唇,矜持的说:“诸位说的好,等婚礼成了找柳姨领赏吧。” 第17章 好吧,我知道你身体很好 我被扶着出门的那一瞬间,外面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一瞬,然后就响起了欢呼声。 “郡主出门啦!” “我们郡主成亲啦!” 隔着盖头,我能感觉到有花瓣撒了下来,像一场春雨。 喜婆们带着我进了我们的前厅,也就是要拜堂的那间房子。 月风已经站在里面。 拜高堂,拜的是我的义父静安王的牌位,和坐在主位正在抹眼泪的柳姨。 她本来不肯坐,说自己只是王爷的侍妾,是万万不可同王爷一同受礼的,但我坚持要她坐。 “我义父的正妻,我没有那个运气见过一面,”我说:“听我义父讲,我是被族里的人抛弃的,所以等同于没有父母。” “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你将我抚养长大,我虽然一直叫你‘柳姨’,但在我心里,你同我的母亲无异,所以今天这个高堂,除了你,没有人再能坐上去。” 月风的袍角发黑,似乎有烧灼过的痕迹,想必是从没跨过火盆,不小心被烧着了的缘故。原本应该是要两人各牵一段红绸的绣球,但月风觉得不好,非要牵我的手,也不知怎么说通的柳姨,她竟也同意。 于是月风从喜婆手中牵了我,我们规规矩矩的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 主持婚礼的是李婆,之前我说过,她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婆,而且她最为人称道的是她的“一条龙”服务,就是说媒带主持婚礼送入洞房都包圆儿。 虽然没能给我说成亲,但她还是高高兴兴的来主持了。 “月风公子,以后你就是咱们郡主的夫君,是咱们的驸马了,”李婆说:“今天当着我们大家的面,你得说两句,往后要如何待我们郡主?” 我感觉到月风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清了清嗓子,说:“从今之后,汝喜为吾喜,汝悲为吾悲,尽吾之所能,求汝展眉欢。” 柳姨没控制住声音,很大声的抽噎了一下。 我的眼眶也有些发烫,低声应和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这个封地里没那么多规矩,到这里就算礼成了,月风代我给大家敬了酒,在大家善意的起哄声中将我抱了起来。 他看着瘦,胸膛却宽阔又温暖。我轻轻的靠着,觉得很是心安。 他一路将我抱到了床上,轻手轻脚的将我放下,甚至还帮我理了理我的裙摆。 我等了一会,却不见他掀盖头,只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你……”我刚想开口,他的手却伸过来,按在我的盖头花边上。 “我,我现在,”他声音有些发颤:“可以掀开了吗?” 那会偷摸溜进来的时候胆子很大,这会却紧张的像个小孩。 我其实也紧张,但我可是郡主,还是娶的那一个,这会可不能露怯,于是我咳嗽了一声,矜持的说:“嗯,掀开吧。” 话音刚落,我眼前一亮,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将盖头扯开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慢慢的,他的脸开始发红,那红晕如同晚霞一般,慢慢的晕到了他的眼角上。 “我像是做梦,榆晚,”他眼圈通红,眼睛里弥漫着一层水光,说:“要不你掐我一下吧,你是真的嫁给我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不,应该说比做梦还要美好,因为在梦里面,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长得这样倾国倾城,脸上的五官每一处都长到我的心上。 他没等来我掐他,于是选择自己凑上前来,唇印在我的脸上,停了一下,又在我的鼻尖和额头亲了一下。 像小狗一样。 “你的脸好烫,”他低声说:“看起来也好美,你好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芙蓉花。” 我想说他一个失忆的人哪里见过芙蓉花,但被他身上清淡的香气和温暖的吻迷的失了方向,等他再凑上来的时候,我主动吻住了他的嘴唇。 现在不怕留下咬痕,所以我很放肆的露出了我的尖牙。 他那日亲我一定是有所保留,所以今日才亲的我浑身发麻——急促的呼吸和唇齿间发出的黏腻的水渍声听的人耳朵发烫,而他表现出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强势和占有欲,我逐渐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才能保持自己不会从床上滑下去。 实际上我也不会滑下去。 因为他一手托住我的头,一手按住我的腰,已经将我慢慢的压在床上。 两个人的身体贴的很紧,我能感觉到他喜服之下坚硬紧绷的肌肉,还有他比我强健的多的体魄。 等我突然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滑到了我的腰间,手指已经相当灵活的去解我衣服的扣子,我发昏的头脑才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推开了他。 “洞房……怕是不行,”我红着脸低声喘着气:“你……你的手……” 他一愣,抬起脸,俯视着我认真的说:“榆晚,我实话告诉你,我的身体恢复的挺好的,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我的脸红的更加厉害,觉得嗓子都要冒烟,暗自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对他胡说八道。 “不是这个,”我声音更小了,说:“是我……来了葵水,不方便。” 他可能愣了有好半天,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一下子从我身上爬起来。 他像对待一件瓷器一样将我小心翼翼的扶起来,然后说:“刚刚有没有压疼你?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 “怪不得柳姨要提前让我在床上放汤婆子,”他说:“我听说女孩子来葵水的时候是受不得寒的,那今日你穿的喜服是不是有点薄?你会不会冷?” 他摸了摸我的手。 “你的手有点冷,要喝热汤吗?”他说:“那刚刚的交杯酒你就该让我一个人喝了,喝酒会不会有影响啊?你肚子痛不痛?” 说着他就想出去给我找热水。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要那样子就想笑,连忙伸出手拉住他。 “旁的都可以省了,交杯酒怎么能不喝?”我说:“你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嫁’给我,我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吗?” 第18章 我的体质,是不适合圆房? 他停了一下。 “啊……是啊,”他像是才知道这件事一般,说:“我是嫁给你了呀,榆晚。” 我笑了笑,说:“对啊,所以你对我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也不是个什么瓷娃娃。”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从胸口摸出一个东西,郑重其事的递给了我。 我心里一动,接了过来。 果然是那枚玉佩。 “这是……柳姨给我的,”他说:“她说在捡到我以后,是我随身带着的,我没有记忆,但是我猜,既然是贴身放着的,那一定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的抚摸过上面雕着的凤凰。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也知道,柳姨之前有所顾忌,是因为这玉佩上的凤凰,”他接着说:“凤凰是皇家才用的,我听说是这样的。” “其实柳姨说的话,你也没有必要这么在意,”我猜柳姨应该告诉他,让他把这枚玉佩送给我,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我接着说:“如你所说,这枚玉佩非常珍贵,而且他还是你的贴身之物,日后,若是你能恢复记忆,它或许是能证明你身份的最重要的东西,你还是将它收回去吧。” “但我说的话永远不变,榆晚,”他把手放在我手上,一起握住了那枚玉佩:“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现在身无长物,唯有这枚玉佩能够给你证明,这枚玉佩就是我给你的聘礼,或者嫁妆,什么都行。” 我叹了口气,虽然我是这么这么说的,是我的心里隐隐还是希望,他能一直做我的月风。 那枚玉佩最后被我塞进了箱子的最底下。我总有一种感觉,这玉佩将会带走他。 柳姨在我们成亲第二日将我和月风叫到房子里,说关于我的身体,她有事交代。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身带“阳寒”之气,这种东西说来也是很矛盾,既然“阳”,那必然是和“寒”相反,但我体内却偏偏二者兼有之。这种东西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或是让我的性子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柳姨也说不清楚,只说这非常不吉利,尤其是在我出生的那个族里,所以我刚出生差点被沉湖,和我的体质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也是听王爷提过一嘴,说你出生时你们族里迎来了百年不遇的大雪,赖以生存的那条湖却如同煮沸了的水一般,里面的鱼都被活活烫死,”柳姨说:“王爷说,你要是埋在地里,简直和棺材没有什么两样。”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体质,怪不得我们族不待见。 “之前你太小,王爷也不让我跟你说这些东西,”柳姨叹了口气:“这不算是什么好的记忆,所以王爷他同我说过,一定要等你嫁人的那天再告诉你。” “然后你自己决定你要不要告诉你的夫君。” 我看了眼月风,他皱着眉,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握着我的手,对柳姨说道:“她这样的体质,可有破解之法?如此折磨人,以后会不会影响她?” 柳姨摇了摇头,说就我之前十八年的人生来看,除了表现的没心没肺以外,并没有感觉我的体质为我带来别的东西。 其实我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月风却上了心,甚至他认为我之所以到现在平平安安,乃是因为我是个姑娘——对,就是清白的姑娘。 所以他说,暂时不能圆房,除非他找到能救我的方法。 我以为他就说说而已,毕竟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一个这么较真的人。 自此之后,他开始疯狂的翻阅医术古籍,甚至答应给那些书行老板免费抄书以换取去查阅医术孤本的机会,在某一天我发现他居然开始涉猎邪术巫法,为了防止他突发奇想去练蛊,我强硬的打断了他的“拯救计划”。 我们住在一起,睡在同张床上,但他除了每日索吻索的很急以外,再也没有把手碰到我的裙子。 成亲后,月风不再戴面具出门,他每日顶着那张花枝招展的脸在府里出入,简直又多惹眼,有多惹眼。 我虽然隐晦的对他提过,结果他说:“我看那武状元还是心没死,前两天还碰见他在府门口徘徊呢,正好,让他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差距在哪里,让他死心死的彻底些。” 我只好随他去了。 虽然知道我和月风是从“姐弟”变成“夫妻”的人并不多,但这个消息后来还是慢慢的传了出去。 因为他抄书的时候,有些女子借口来府上拜见我,都是见过的,而且他的脸实在让人印象也深刻。 不过大家都很羡慕我。 那些未嫁的女子甚至暗自里以我为榜样,希望能如我一般捡来一个花容月貌还乖巧的郎君,那段时间,稻田里突然多了许多莫名其妙收稻子的女孩子。 虽然夫君没捞到,水蛭倒沾染了不少。 成亲的第三个月,柳姨拉着我和月风去了那个庙里。 在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成亲百日的新人,去那庙里祈福,求个签,再请那师太给结个绳,便能白首不相离。 月风不见得会信佛,但却对这祈福之事极为感兴趣,牵着我高高兴兴的就要去那庙里。 “那师太会给我们结绳吗?”月风第十次低声问我:“是要看眼缘吗?还是说如何做她才肯给结绳?” 我叹了口气。 柳姨是这庙里出手最阔绰的香客,师太看见柳姨笑的脸都能皱成一朵菊花,就像看一个行走的大香炉。 区区一个结绳,怎么会不肯? 果然,我们还没走到庙前,就远远的看到师太站在庙门口等着迎接我们。 她同柳姨问了好,又把脸转向我,对我行了佛礼。 “郡主,听闻您前几日成了亲,真是恭喜,”她笑着说:“不知驸马今日到了没?” 月风从我身后走出来,抬头看着师太。 “!” 师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表情又惊又怖,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我身边的月风。 第19章 是下签,但我不信 柳姨和我都愣住了。 师太的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 月风一脸无辜的看着我,难道在出家人的眼里月风这种长相很凶神恶煞? 最后还是柳姨先说了话。 “师太,您这是怎么了?” 那师太可能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行了个礼,收回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又变得无悲无喜。 “师太见过我?”月风问道。 “贫尼……曾见过,”师太说:“和这位施主长得很像的一个人。” 与月风长得像? “这世上长成他这个相貌的人可不多见,”柳姨皱着眉,说:“师太,敢问那人是谁?” 师太道了声佛号,摇了摇头。 “那人身份贵不可言,不可说,不可说。”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沉。 “那可能就是碰巧了,”月风淡淡的说:“我只是郡主的驸马而已。” 师太不再说什么,请我们进去。 我们便直接说了来意,师太取了签盒递给我,让我自己抽。 不知怎的,这也不算是我第一次抽签问卦,之前被柳姨带着,或多或少的都来过,求过财,问过路。 但这也是第一次,我拿到那盒子的时候如此的紧张。 “啪”。 一枚条形的卦签掉在桌子上,师太伸手拿了,看了一眼。 “此签……是下签。” 柳姨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感觉到月风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于是定了定神,安慰道:“没事,我也不是没摇到过下签,哪能每个都是上签?” 师太行了个佛礼,说:“这典故,乃是‘苏秦不第’,诗曰: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我听不懂,柳姨急着追问:“师太,这何解?” 师太说:“鲸鱼未化守江湖。姜太公之受难时也。为大鲸未变之象。凡事进退待时。不可轻举妄动。动则凶。静则吉。君尔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身不而托。功名自在者。来日峥嵘蜕身时。一跃可过禹门者。” ……得,越说我越听不懂,但是我看她的脸色,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好卦。 “若是求旁的,自然也不算不顺,但若是姻缘……”师太叹了口气,说:“郡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姻缘,乃是个‘难’字。” 月风猛的抬起头,血色从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柳姨也愣住了。 “我……我没有求姻缘,”我结结巴巴的撒谎:“我,我求的是平安。” 师太看了我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 “那三位自然都是平平安安。” 我所求既然没能给我,那结不结绳对于我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月风却很坚持,他脸色特别不好,却一定要那师太为我们俩结绳。 师太送我们出去,柳姨不肯走,包含有些事要找师太询问,于是月风和我就告辞出去。 门口有一个小尼姑看我们神情萎靡,便好心的告诉我们后院有一棵树,来着庙里祈福的有情人都会在那树上绑了红绸,以祈祷爱情绵长,两不相忘。 她真是个好心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解了那么糟糕的卦。 我光想摆手说算了,月风却拉起我的手,沉着脸就往后院走。 后院有一棵巨大的相思树,恐怕已经有几百年的寿命,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的扎到地里,巨大的树冠遮盖了半边天,上面绑满了红色的丝绸,甚至压过了它自身绿色的叶子。 那都是有情人的心意和愿望。随着风摇晃,像是这棵树开了火红的花。 月风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漆黑的眼睛里映出红色的光环。 “我不信这个,”他低声说:“我如此喜欢你,你也心悦我,我们也成了亲,是要白头偕老的,这姻缘怎么能说难?真是一派胡言!” 我拉了拉他,想提醒着他这毕竟是在庙里,有的话还是不能随便说,但看着他的脸色,我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手,附和道:“这是自然,我们一定……白头到老。” 月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红色的丝绸——感觉比树上挂着的那些更大,更鲜艳,上面还用黑色的墨汁写了什么,他一言不发的走到树下,将那条红绸绑在了最显眼的那个位置。 他生的高大,那条红绸绑的比旁边的都高。 “我不信那卦象,但我却还是要在这树上挂着红绸,希望能琴瑟在御,与子偕老,”他低头看我,眼神真挚却带着些悲伤:“是不是很矛盾?” 我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将脸颊轻轻的贴在他的颈侧,摇了摇头。 “月风,我们会的。” 他的手扶着我的腰,用力的将我压进他的怀里。 小尼姑闭上眼,低声念了句佛号。 她突然疯狂的咳嗽起来。 我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连忙推了月风一下,让他放开我。 柳姨出现在后院,她一扫刚刚萎靡不振的表情,双颊发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郡主,师太或许找到了能祛你体内阳寒的法子!”她高声对我喊道。 “什么?”我一怔。 月风也激动了起来,他连忙问道:“真的吗?” “师太说,克阳寒,便要用‘阴火’之气,”柳姨激动的双眼发亮,说:“我之前不知道这‘阴火’是什么东西,今日师太告诉我,这座山曾是火山,山上生长着一种不能见光的花朵,那花生于火,又不见光,或许应该算是‘阴火’催生之物……” “那花,能救榆晚?” 柳姨说:“师太并没有说绝对,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那也要去试试!” 月风接着说道:“那意思就是说,若是能找到这山背阴、永不见光的地方,便能找到这种花朵?” 柳姨点了点头。 我抬头去看这座山,山顶云雾缭绕,高不可攀,而山势又极为陡峭,犹如斧劈。 “我去,”月风坚定的说:“我要去找那种花。” 我却并不同意这么做。 首先,师太只是说“有可能”,并没有说一定能治愈我,何况我并没有觉得我这样的体质为我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为何要月风豁出性命,不顾危险的去采摘这种花朵,去寻找一个并不能确定的可能呢。 第20章 我比我想象中的更怕失去你 那个卦签留在我们心里的阴影并没有持续的很久,主要是我自己本身也不是很在意,而月风表现出的是他从来也不相信这个东西。 比起那个师太,相思树反而更靠谱——我们都觉得挂了红绸,那颗相思树就会保佑我们。 或许真的是年少者无畏,以为说了永远就真的能够永远。 稻子收完,就到了水果成熟的季节,整个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果香,今年可能是因为雨水充沛的原因,果子长得异常饱满多汁,封地里每户人家都喜气洋洋。 有一天,有人来府里向我汇报,说封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些陌生人。 “陌生人?” 我这地方由于离京城较远,而且算不上肥沃,所以基本上就是这么十几户人家在地里自己自足,哪怕有交易也是我们主动去不远的小城,鲜少有外乡人踏足。 所以有陌生人就会显得格外显眼。 “或许是有人愿意到我们这边来做生意?”我猜测道:“过来收果子的?” “郡主,那些人的确向我们打听,问过我们果子的价格,甚至还问我们稻谷的价格,”来人说:“可是郡主,看那些人的打扮并不像是寻常的商户。” “这就有些奇怪了,”柳姨说:“果子倒也是罢了,稻谷……我们这里种稻谷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而且我们这地贫,就算种植稻谷也远远比不上周围几个城里的品质,怎么会有人千里迢迢跑来我们这里问稻谷的价格?” “他们还有什么表现异常的?”我问道。 “嗯……虽然穿的和我们差不多,可,”来人说:“郡主,不瞒你说,在下是会些拳脚功夫的,那些人的身形一看,就是会武的。” 会武,伪装商户,陌生人。 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怎么看让人觉得怎么心里发凉。 我看了柳姨一眼,柳姨双眉紧蹙,问道:“有没有观察到这些人在干什么?” “在我们这里四处走,每家每户的都敲开门,”来人说:“虽然号称是要问价格,但我怎么觉得他们似乎……在寻人。” 寻人?! 我心下一动,和柳姨对视了一眼。 “驸马呢,”我说:“看见驸马了吗?” 来人愣了一下,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驸马身上,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说:“驸马……刚才看见他好像在摘梨子啊,说是要给郡主你挑最甜的梨子呢。” 我起身就往外跑。 种梨子的院子离我的府并不远,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觉得它跑起来这么远过。我提起裙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梨园空无一人。 我的头“嗡”的一声,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人呢!我那么大一个驸马呢!! “月风……月风!!” 我深思力竭的喊了起来,慌乱的情绪占据了我整个身体,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梨园。 无人应答。 不知道我喊了多少声,等我嗓子都有些嘶哑的时候,我只觉得腿发软,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这陌生的,会武的人突然间出现在我的封地里,如果是寻人的话,十有八九就是来寻月风的。 他们会带走他吗? 他会走吗? “榆晚?” 模模糊糊的,我似乎听见有人叫我。 下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将我从后面抱了起来。 “榆晚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他声音温柔又有些着急:“地里很凉,你怎么坐在里面?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拉着我转过去,双手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我。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对上来人的双眼。 月风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眼睛一眨,就觉得蒙在自己眼前的水雾突然消失了。 “怎么……怎么哭了?!”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怎么了,榆晚?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先别哭啊,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着,一把拽起他就往回跑。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随着我跑。我们一路跑到府上,我顾不得和柳姨打招呼,拉着他就直接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一口气把房门锁上,把窗户也关上,还上了窗栓。 月风有些发愣,但他全程没有阻止我。 做完了这一切,我才感觉到他是安全的,我转过身,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我,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后脑勺。 “榆晚,怎么了?” 我在他怀里摇摇头。 “不想说吗?”他低声问。 我“嗯”了一声。 “那就不说,”他搂着我,在我的额角轻轻印下了一个吻:“榆晚乖啊。” 过了很久,我剧烈的心跳才平静了下来,我从他怀里抬起头,后知后觉一些不好意思来。 他轻轻的拨开我脸上的头发,帮我将碎发挽到了耳后。 “榆晚,你拉着我跑太快了,”他低声说:“给你摘的梨子都丢了。” “丢了就丢了。” “嗯,可那是那棵树上最好看的梨子,”他说:“和你一样漂亮啊。” 我听过很多人说我漂亮。 但只有他说起来那么真挚,感觉满心满眼都只有我。 他低头看了我一会,然后很自然的凑过来,在我唇上碰了一下。 我追上去要亲他,他笑着回吻了一下,低声说:“好啦,过会儿再亲,你没有听见柳姨在外面的敲门声吗?” 我这才发觉,我的门已经被拍的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外面传来柳姨着急的喊叫声。 “郡主?郡主!驸马!你们怎么了?” 可能是觉得我们里面没声音,柳姨提高了音量。 “郡主,你不要急啊,那些人只是说来寻人的,又没说来寻驸马的,你像个把崽子叼进窝里的猫一样,是要干什么?” “别这样啊!郡主!你当心吓着驸马了!” 我们两个太安静了,我是因为尴尬,月风是因为惊讶。 所以柳姨的话真是异常清晰的传了进来。 何况她嗓门巨大。 月风看了看门上的锁,又看了看我。 他挑了挑眉,脸上扬起一个不太正经的笑容。 “把崽子叼进窝?” 第21章 是上天将我带给你的 ……我生平第一次希望柳姨是个哑巴。 刚刚做出这些举动的时候我不脸红,可是偏偏这会儿觉得自己简直羞愧的要晕过去。 我刚刚的这些行为,不发一言把人抓回来,塞进我的房里,还把门窗都锁了,然后…… 我看了眼月风的唇角,那里又多了一个新的牙印。 幸好这是我夫君,不然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美男了。 “郡主!!” 柳姨声嘶力竭的喊道:“郡主啊!你就算再舍不得月风驸马,把人关起来是个什么道理?咱们封地可不兴这个啊!!郡主啊!!” 为了防止柳姨继续口出狂言,我面红耳赤,冲上去手忙脚乱的将门打开。 柳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扶着门框咳的惊天动地。 她抬起头,目光从我凌乱的头发看到月风破损的嘴角,露出非常惊恐的神色。 “郡、郡主,”她说:“你,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整了整衣服,说:“和月风聊了下天,谈了谈……呃,最近咱们梨子园的收成问题。” 柳姨:“……就种那么几棵梨树,都让你吃完了,还谈什么收成?” 我:…… “对了,你知道了吧,驸马?”她转过头看着月风:“咱们这里来了一群陌生人,看那模样是来寻人的,我和郡主猜了一下,十有八九可能是来寻你的,你是个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们吧。” 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柳姨居然直接把这话给说了出来,柳姨看着我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驸马不知道?!”她有些结巴:“这,这……” 我闭了闭眼。 有那么一会儿,月风是没有说话的。 空气凝重,我甚至都不敢转过头去看他。 月风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柳姨,我和榆晚成亲才不久,”月风说:“您又不想要我了?” 嗯? 柳姨的表情有些懵。 “什、什么?” 我的腰上突然贴上了一只温暖的手,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 “之前你就反对我,说我痴心妄想,”月风委屈的说:“可是我们都已经拜堂成亲了,哪怕那个师太解出来的那个签不太吉利,可这并不是我和榆晚可以分开的理由,你为什么突然又问我要不要跟别人走?” 柳姨张口结舌。 “我,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来了陌生人怎么呢,他们寻人是他们寻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榆晚的驸马,是她的夫君,是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人,如果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把我带走的话,那我是不是太……” “你,你这么想是最好的,”柳姨有些混乱:“我……我并不打算赶你走,你既然是我们的驸马,那我自然希望你们是能一直在一起白头偕老的。”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 我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可能更加在意月风。 柳姨说完那番话以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就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了我们俩人。 她甚至还非常贴心的帮我们关上了门。 我暗自松了口气,月风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旋了个圈,使我和他面对面。 月风低下头看我,眼睛里带着笑意。 “榆晚,所以那会儿你那么着急的跑去找我,是怕我和别人跑了吗?” 我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当然啊,”我有些结巴的说:“你毕竟是我的驸马,我们成亲才不久,你要是和别人跑了,我堂堂一个郡主是不要面子的吗?” 他笑了起来。 “是,”他说:“这面子那可必须给我们榆晚呀。” 他将我搂进怀里。 “你放心,既然让你捡到了我,让你救了我,那就说明是上天注定让我们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又好听又清亮:“既然是这样,那普通人怎么能够将我带走呢。” “普通人”下午终于能来到我的府上。 果然如那前来报信的小哥所说,这几人个子不算高,但非常孔武有力,感觉和那武状元是一类的。 来人倒挺有礼貌,见了我先给我行了礼。 因为有月风之前跟我说的话,所以就像定心丸一样,我非常平静的接待了那些人,而且还非常好心的给他们每人上了一杯茶。 “郡主,我们几个是京城来的,慕名郡主已久,是专程前来拜会郡主的。” “几位来我这小地方已经五六天了,今天终于找到了我的府上,想必是我的府还是不够显眼,让几位有武功的大哥找了这么多天,”我笑了笑:“专门来拜会我,是要收稻谷,还是收果子?” “呃……”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 “既然来了就别说客套话了,我知道你们可能是来寻人的,而且在我这地方已经摸摸索索了很久,”我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郡主,应该还劳动不了几位专程来找我,想来想去应该不会冲着我,那是因为什么呢?” “郡主,是这样的,” “那个,郡主,您记不记得您之前是被,呃,太子殿下退过婚?” 其实不提我已经忘掉了这件晦气的事情。 我抬眼看了一眼问话的人。 “怎么呢,”柳姨瞬间就生气了:“退过婚的不能再嫁吗?” “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人连忙解释:“那么郡主有没有见过殿下呢?” 我倒是想啊,可惜没这个机会,当天晚上就让我滚了啊。 “没见过,”我说:“怎么了?” “那个,郡主可能有所不知,殿下其实……一年前失踪了。” 失踪了? 一年前,那不就是我捡到月风的时候吗? 我皱了皱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太子殿下失踪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从来没有听见过风声,”柳姨说:“可见是宫里将这消息封锁的严,不让往外传的缘故。” “正是正是,”来人说:“陛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殿下,而我们几个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殿下是最后出现的地方,可能是在郡主的封地这里。” 第22章 这谎话,编的我自己都信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呵,”我冷笑了一声,说:“真是稀罕殿下失踪了一年了,你们前不久才知道这个消息。” “你们的速度还真是快,”柳姨接着说:“皇宫有你们,真是国之大幸啊。” 那几个人脸色有点不好看,其中一个脸色一变,可能想站起来,被领头的那个用眼神制止了。 “群主教训的是,”那人陪着笑说:“但哥几个已经来到了贵地,那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的驸马呢?” “我们的驸马,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柳姨怒道。 “你们怀疑我的驸马是当时退我婚的太子殿下吗?”我笑了起来:“你们怕是不知道吧?你们太子殿下非常厌恶我,我觉得这种厌恶不会因为他失忆而发生改变,没错,我的驸马的确是我捡来的,捡到他的时候他也的确是失忆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绝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暴戾恣睢,杀人成性,而我的月风乖巧听话,又温润如玉,除了偶尔绿茶一下以外没有任何的毛病,完全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呢? “是不是,我们得见了才知道的啊。”来人说道。 我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我不让见呢?” “郡主,恕我们直言,”带头的那个说:“今日这人,您让我们见我们也要见,不让我们见,我们也要见。” 我笑了一下。 “我们尊您一声‘郡主’,不过是看在已去了的静安王爷的面子上,”另一个开口道:“若哥几个硬闯,您应该也是拦不住我们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提我们王爷,”柳姨喝道:“请回吧,我们府上不欢迎你们。” 那几人站了起来,柳姨直接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这才说道:“不用你们几个提醒,我也知道我算不上什么金枝玉叶,我自己也没把自己当做郡主看,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单单就给太子指婚了我呢?” 那几个男的一愣。 “我是王爷收养的,收养的原因和我的身世有很大的关系,”我说:“我并非普通人,而是……巫女。” 柳姨愣住了。 “我能被指婚给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会巫术,这巫术能帮助你们太子……哎,说太多也不行,我怕你们知道了会被灭口,”我说:“而我之所以被退婚呢,是因为你们太子可能觉得承受不住我的巫术之力,还是为了保命吧,所以我才被退的婚。” 我虽然久居自己落后的封地,但是从我为数不多的去附近的城镇和京城的经历来看,这个国家的人可能不是很在意武艺高强的人,但是对巫术高强的人却甚是忌惮。 从国师无法被撼动的地位就能看出他们对玄学的崇拜。 而巫女又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据说几百年出一个,但只要是巫女,就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果然我话音刚落,那几个男的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王爷……王爷是功臣,怎么、可能会收养一个巫女?”带头的那个嘴硬的问道。 “对啊,正是因为王爷是功臣,一心为国着想,所以才想将我这个巫女收养起来,免得我去祸害别人啊,”我理所当然的说:“巫女的力量很强大,你们应该知道吧?为什么王爷去世了我还能有郡主的地位,而且被发配在这么远的地方,你们不想想陛下为何这么做吗?” 我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那些小画本果然不是白看的。 “我等……我等怎敢揣测陛下的意思?”那人结巴了:“这,这……” “所以,我自己找的驸马,肯定是跟我很像的,”我说:“不让你们见,是为你们好,我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我的驸马……可不太像人哦。” 美得不像人。我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很明显的,我看见那人咽了口口水。 他们估计已经将我的驸马想象成有三头六臂的怪人吧。 不过无所谓了。 “那,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哈,”那人说:“还望郡主,呃,原谅我们打扰哈。” 我大度的摆了摆手。 他们来的时候气势很足,走的时候,嗯,怎么说呢?感觉有点着急忙慌的。 等他们一离开,柳姨直接扑了上来,按住了我的手。 “郡主,你刚刚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柳姨低声说:“您的这身世……莫非王爷给您说过?” “当然不是,”我看了她一眼,奇怪的说:“我的身世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那你这……这巫术?” “肯定是瞎编的啊,”我说:“你没看到几个壮汉,我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那不得编点他们不会的东西啊。” 柳姨沉默,半晌,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郡主,佩服。” 我笑了笑。 突然,屏风后传来了拍手的声音。 月风转着走了出来,他含着笑看着我,还在为我拍手,说道:“厉害了啊,榆晚,说的好。” 我刚刚瞎编的时候一点儿心虚,但一看见貌美如花的他的脸,就突然觉得有点脸红。 “啊,你都听见了,”我说:“那个……我都是瞎编的,你别放在心上哈。” “怎么会,”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顺便抬手为我添了些茶,说:“我们榆晚这么在意我,为了我都编出自己是巫女这样的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柳姨撇了撇嘴,直接退下了。 我笑着喝了口水,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既然月风刚刚一直在屏风后,那他一定看到了这几个人的脸。 他会不会感觉到有点熟悉呢? “那你……刚刚看到这些人,有没有觉得眼熟啊?”我试探的问道:“会不会让你想起点什么?” 月风皱了皱眉。 “我刚刚在后面一直看你呢,”他说:“几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还长得那么难看,我看他们干什么?” 呃……行吧。 “对了榆晚,”他突然说道:“听说今夜有陨星雨,你要不要去看啊。” 第23章 要给你星星,也要给你花 陨星雨。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有?” 他笑了一下,低声说:“就是知道啊……” 他不肯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很笃定的告诉我,今夜真的有陨星雨,而且就在那座最高的山上。 他说的我很心动,就忘了那座山那么高,还有雾,山上有那个庙,除了陨星,还有那师太所说的可以“治愈”我的花。 柳姨也乐呵呵的赶我,让我赶紧和月风一起去看,说这是百年难遇的美景。 说实话,我只在书中的描述和当地老人的口中得知过这样的盛景,据说黑色的夜空里满是坠落的星辰,划过夜空以后落在地上,捡到的人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我很是心动,月风牵了我的手,我们就开开心心的往山上走。 山风很大,吹的人站都站不稳,可是夜晚的山上风景却格外的美一些。 深沉的雾变成了墨蓝色,衬的天空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水晶,天空中不见月亮,却铺满了星辰,那些星星发出来的光照在人的脸上,像是春风吹在脸上。 月风拉着我,爬上了一处高地。 我们坐下来,默默的看着。 突然,天上滑过一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悄无声息地落在空旷的原野中,接着,像是约好了一般,许多星星飞快地下落,天空中像是下着发了光的雨。 很难用言语形容那一刻带给我的震撼,但我听说陨星雨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得见一次。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能见得到。 等到星星终于停止了下落,我意犹未尽的转过头,正对上月风温柔的注视我的目光。 “我听说……用它许愿的话很灵的,”月风看着我,笑着说:“我想为你捡来一颗。” “你要捡一颗陨星,”我笑着看着他:“那你想许下什么愿望呢?” “只愿君心似我心。”他说。 突然,从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惊讶的回过头。 柳姨手里撑着一根树枝,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柳姨?”我说:“你不是说你不来看的吗?这会儿有点迟了,好可惜,没看到。” “没事没事,”柳姨摆摆手,说:“我又不是你们,上来也原本不是为了看这星星的。” “那你——” “你看,你看!” 柳姨突然惊喜的指着山上的一处地方。 我和月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悬崖看去。 星星已经落完了,夜空是纯粹的黑。 我这才看见在峭壁之上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在闪烁,刚开始我以为是星辰落下,仔细辨别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朵花。 我也惊讶了,什么花,居然还发着光,生在那峭壁之上? “是了,是了!” 柳姨激动的喊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太没有骗我!” 师太? 我耳朵敏感的动了动,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今夜星辰落,那种花便会盛开,”柳姨可能真的是太激动了,完全不设防,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那种可以治愈阳寒之气的——” 她对上我的目光,蓦然住了嘴。 我沉默的看着她。 我其实知道柳姨和月风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榆晚,是我的主意,”月风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你知道的,我既然说过要找,就一定要找到。” “那是……那只是传闻而已,”我叹了口气:“而且你看那花生的那么高,看着都……不像个正经能入口的东西,就算是你摘下来,我若是吃了,中毒了怎么办?” 那花的底下光华流转,好像真的有山火燃烧。 “不,榆晚,你不明白,”他看着我,语气温和的目光中透着坚定:“之前只是传言,其实大家都半信半疑,可是今夜却偏偏让我看见了它。” “我不相信很多东西,但我却相信这是上天给我的指引,要我去救你。” “我不需要救,我很好,”我拉住他,急促的说:“我不愿意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我这样的体质又能怎么样呢?它并不会影响我……” “影响的,”柳姨艰涩的说:“其实……原本我们都以为不怎么样,可是月风他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古书里,恰好就记录了这种阳寒之气。” “若男子得了,便性子柔顺温润,等成年了有一定的概率甚至会扭转性别。” “……可若女子得了,”柳姨说:“便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哑口无言。 “我与你成亲,所求的白首不相离,是与你的朝朝暮暮,”月风坚定的说:“所以我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其实今夜有陨星雨,也是师太告诉他的,而且师太告诉他,今夜那种花就会盛开,”柳姨叹了口气:“他原本就打定了主意,是要摘这朵花的。”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何况我还这么年轻,刚刚成亲,我当然不想因为这么莫须有的“阳寒”而死。 “可是太危险了,”我看着那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悬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说:“太高了,它真的很高……” “没关系,榆晚,”月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没见过我为你摘绿梅的悬崖,有的比这个还要陡峭呢,这个对于我来说,那是‘如履平地’。” 他说话那么温柔,可是我知道他的主意已定,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柳姨见状,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那种花珍贵罕见,摘下来恐失去活力,这是我从师太那里要来的一个盒子,能保住花的新鲜,”她说:“你摘下那花,就放在这盒子里。” 月风接过来点点头,柳姨走过来拉住我,站在我身边。 “你要小心,”到最后我只能说这么一句话:“你要平平安安的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那个悬崖那么高,月风在爬上悬崖之前转头看着我,对我露出了一个笑。 那笑容在夜空中显得那么明亮。 他说他要为我去捡一颗星星,也要为我摘下一朵花。 可我若知道这颗星星的代价,那我宁死都不会让他去。 第24章 他运气一直很好,他不会出事 过了很久我都记得昨天晚上他的背影。 悬崖陡峭,白天看这高耸入云的山峰,可能看起来还有几分仙气,可是到了夜晚,它却有些鬼气森森,让人心生畏惧。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在漆黑的夜空中就像一轮远月。 他背着那个盒子,带着想拯救我的心意和为我拾捡星星的愿望,努力的向那朵发出光芒的花慢慢爬过去。 我和柳姨都死死的盯着他,我悲伤升起了一层冷汗,柳姨面上不显,可她的手指都快陷入我的臂膀中。 “菩萨保佑,菩萨赎罪,”柳姨低声翻来覆去的念叨:“我们驸马是个好人,一心一意的为我们郡主,求菩萨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下来……” 我以前听她念叨这些的话,虽然不理解,但是我尊重,现在我就想问问她,我能不能也念叨两句,菩萨会接受吗。 月风终于爬到了那朵花的前面,而我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那朵花生的地方格外陡峭,月风几乎是垂直的挂在那里,一只手紧紧的扒住一块石头,另一只手的指尖努力的去够那朵花。 他的身后是无尽的悬崖,悬崖下依稀还能传来水拍在岸边的击打声,他离得我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手臂上的青筋能感觉到他也很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白皙的指尖终于够到了那朵花,他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去抠弄那朵花周围的砂石和泥土,我看出来他是想将那朵花连根拔起。 当那朵花被他拿起来的时候,我和柳姨浑身都松了一下,将那花护在怀里,慢慢的从那块悬崖上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然后从怀里掏出柳姨给他的那只盒子,打开以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朵花放了进去。 做完了这些,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快、快回来!” 我其实不敢大声喊,只能拼命的冲他招手,用口型试图令他明白,他看了看我点点头,然后把盒子又小心翼翼的塞到怀里,然后起身往我们这边慢慢的爬过来。 一阵猛烈的山风突然吹来,他脚下踩着的那个石块明显松动了一下,有细细的沙粒“簌簌”的往下落,我抽了口气,月风将自己紧紧的贴在悬崖上,然后努力的往下滑了一点。 慢慢的,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和柳姨都紧跑了几步。我伸出手向着他的方向,想第一时间拉住他。 他回过头,我看到有晶莹的汗水从他额头落下。 “榆晚,我——” 意外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他踩着的那块看起来非常结实的石头突然间就脱落了,我只看到月风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瞬,然后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旁边一斜,直直的坠了下去。 那一瞬间我眼前都发黑了。 我只记得他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在黑暗中和我擦肩而过,无限放大,然后随着一阵风声狠狠地落入深渊。 “月风——”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冲上去就想随着他一起往下跳,柳姨扑上来将我压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疯狂的挣扎起来,柳姨差点儿压不住我。 “会,下面有水,有水……”柳姨浑身抖如筛糠,脸白的像鬼,语无伦次的说:“去下面……现在我们就喊人去下面找!” 我嘴里还在拼命的嘶喊着,我觉得整个山涧都是我的惨叫声,然后我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柳姨将我劈晕了。 因为他说当时我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按不住。一心就要往悬崖下跳,她不得已只能将我打晕,带下山。 柳姨第一时间召集了封地里所有的人人去山涧寻找,连那座庙里的尼姑和小沙弥都没有放过。 我醒过来第一时间顾不得追究谁将我打晕的事情,跌跌撞撞的就往山涧里跑。 所有的人都围在山涧里,跳进河里找的,甚至还有爬在山崖上去寻找的。 乍一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可没有一个是我想见的。 “群主,幸亏这几日没有下雨,这水并没有涨。” 有人走过来对我说道。 但我看不清他的脸,我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月风……他的运气向来很好,”我手抖的握不住柳姨的胳膊,头痛欲裂,只凭着一股意念支撑着自己,安慰自己说:“当时他伤成那样都被我救了下来,他被河冲到那池子里都能活下来,他,他是会被保佑的。” 柳姨抽噎了一声,说:“这是自然,郡主驸马他福大命大,又……又有你的保护,只是摔下来,大不了摔伤而已,你,你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的日光突然照亮了整片水面,我突然看到池子里似乎飘来了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我一把推开柳姨,跌跌撞撞的扑向水里。 我在那池水的倒影中看清了我自己的脸。 头发凌乱,面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睛里都是血丝。 我自己倒像个鬼了,怪不得他们看我的眼神都这么惊恐。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那个,那个!”我费力的指向那片飘着的东西。 已经有人跳下水江那片东西捞了上来。 我扑上去一把扯过来。 这是一片衣服的残片,像是被暴力的撕扯开,边缘还洇着一块儿不明显的血迹。虽然已经被水冲的没有什么痕迹。 是了,我绝不会认错月风穿的衣服。 他喜欢白,他又像块玉,所以我一直偏好给他做白色的衣服,这布料还是我高价托人买回来,托柳姨亲手为他缝制的。 柳姨也一眼认出了这衣服。 “这,这……” “怎么,衣服怎么会……”我干巴巴的说:“是在哪里撕破了吗?没关系,我会给他再做一身新的。” 我不敢想象为什么衣服会变成这样,突然远处有个人大喊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 我心头一喜,转过身却见那人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那个盒子。 是柳姨亲手交给他,他又在里面放了那朵花的盒子。 柳姨上前一步,将那盒子接了过来,转过头,刚想对我说什么,我突然发了疯一般冲上去将那盒子夺过来,狠狠的砸进了池子里。 第25章 从此,我就是个寡妇了 盒子掉进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可是却没有沉下去,悠悠的浮在水面上。 柳姨惊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的就要跳到水里去捞那盒子,旁边有人一把拽住了她,有个小伙子跳下去,将那盒子捞了上来。 柳姨一把夺过来,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月风为了替你摘这朵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怎么能随便就将他扔到里面?你这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吗?”柳姨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郡主!你要这么糟蹋了,那他不就——” “不就什么,他没事!”我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一定会回来我身边!” 柳姨满脸是泪。 他们又从那池子里捞出来衣服的碎片,那些碎片拼不成一件衣服,但是从那撕裂的痕迹和血迹上来看,并不难看出这衣服的主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在第四片衣服的碎片递到我面前以后,我拒绝再看,而柳姨默默的将这些衣服碎片收集起来,买了一个很贵重的檀木盒子,将他们放起来。 我守了那个池子整整三天,那三天没有下过一次雨,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但是除了山间吹来的风,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月风并没有从上面掉下来,他可能还在我的府中,在我的房中等我回来,在我进门的那一瞬间会对我微笑,然后给我一个温柔的吻。 我始终不肯接受他们给我的事实,仅仅一件破碎的衣服能说明什么? 直到他们发现山崖上的血迹。 那是一条绵延了很深的血痕,是从各种凸起的岩石上和沙土中发现的,血液已经深深的渗透到了山石里,甚至将山石都染成了黑色。 我站在悬崖下往上望,很奇怪的,阳光那么刺眼,我的眼眶中却流不出一滴泪。 月风并不怕痛,可是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也会很痛。 “回去吧,”我平静的看向柳姨:“我已经明白了。” 回府上我就大病了一场,持续的高热,严重的咳嗽,甚至于咳出血,还有整把整把掉落的头发,我陷入了一场非常持久的昏迷,神志不清,在恍惚中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撬开,流水一样的中药给我往下灌,手上和身上被扎入针,还有郎中模模糊糊的声音。 明明那么讨厌吃药的我却尝不到一点苦味。 柳姨去庙里,为我磕长头,为我祈福,甚至请来了那位师太为我诵经。 我醒过来的时候,夏天好像快要结束了。 师太在床边看着我,神色悲悯。 “如果真这么痛苦,那就把他忘了吧,”师太行了个礼,低声说:“贫尼这里有一种药,喝下去以后你能忘掉一些东西。” 柳姨看着我,我却摇了摇头。 “就算很痛苦,那我也要记着,”我说:“虽然他陪伴我并不久,可是他给我的这些快乐能支撑着我过完下半,生也能支撑着我,忍受这些痛苦。” 师太最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离开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疾病差点彻底摧毁了我,醒过来后我分不清现实和梦,甚至在镜子中我发现自己鬓角居然生了一缕白发。 和月风相遇,直到他的离开,其实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可我觉得我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柳姨憔悴的不成样子,她摸着我的脸,哭的死去活来。 折腾了这么多天,其实她也已经很疲惫了。 “对不住啊,柳姨,”我嘶哑着声音说:“这么多天,我这样任性,让你担心了。” 柳姨眼中布满了血丝,这些天她也没有少哭,闻言她搂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 “驸马他喜欢你笑,舍不得你这样哭的,”柳姨低声说:“你这样……他不会安心。” 心痛的麻木,也就不会感觉到痛了,我只觉得胸口出空荡荡的。 “他为你摘来的那花……我问过师太了,师太只知道那花可以治,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柳姨说:“那或许……” 我突然想到我的这种阳寒之气只能让我活到二十五岁,那既然只能活到二十五岁,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早点去见月风呢? 柳姨看出了我的心思,悲伤的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想?郡主,若是你真的这么做了,就算见到了驸马,他也不会开心的。” 是啊,可是如果没有那朵花,我应该也只能活到25岁,虽然我实际上是想现在就去陪他的,但就像柳姨说的,他看见我不会开心,他对我那样小心翼翼,他怎么舍得我…… 我给他立了衣冠冢,将他衣服的残片埋了下去,同时下令整个封地守孝三日。 他……在的那个地方,是我府后面的一片向阳的山坡,我在上面种下了一颗梨树,我看着它总能想起月风为我细心的挑选最甜的那个梨子的场景。 柜子里所有颜色鲜艳的衣服,我全收了起来。 “我这一生只会嫁给他一个人,我会一直为他守孝,”我说:“不必再问我要不要招驸马,柳姨,请原谅我的自私,从此以后,我就是个寡妇了。” 柳姨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想不通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先是被指婚给了一个恶魔,然后惨遭退婚,二婚终于遇到了我此生挚爱,结果短短几个月时间又开始守寡。 别说她了,有时候我也在想,世上幸运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算我一个,世上不幸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算我一个。 至于那朵月风为之付出生命的花…… 立了衣冠冢的第二天,柳姨问到了使用的方法,小心翼翼的打开,但…… 那盒子里的花不翼而飞,只有一捧灰。 “啊,”我看了一眼,淡淡的说:“这花看起来已经化成灰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柳姨震惊的看这那个盒子,她瞪等了半天,然后跌坐在地上。 我笑了笑。 “这大概是命吧,”我说:“或许活该我就不应该得到那朵花。” 其实,那朵花不愧是一朵能救人命的花,放在那盒子里过了很多天依然娇艳欲滴。 但是我将那朵花拿出来,同月风剩下的衣服放在了一起,埋在了地下。 第26章 京城有贵人,有故人之姿 不知不觉的,春天又来了。 梨花盛开的时候,那个山坡上像是落下了一片雪,我说过他最适合白色,那花就如同月风一样。 过去的这个冬天,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冬天。 特别冷,把人的心也吹的很空。 我一直很想他,可他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 柳姨已经完全接受了我每日穿着白衣,头戴白花的打扮。 “要想俏,一声孝,”柳姨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我,说:“郡主这么穿倒是格外漂亮些。” 她其实一直尽量避免提起月风,月风曾经住的那个小房子也被彻底锁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她在里面堆放杂物,直到有一次我不小心打开,才发现里面干干净净。 而柳姨提着抹布,正在那里认认真真的擦桌子。 我沉默的看着她。 “唉,擦一擦,总觉得他还在一样,”柳姨说着就红了眼眶,忙低下头掩饰般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他喜欢干净,房子脏了他是不住的。” 我笑了笑,说:“嗯,是啊,他喜欢干净。” 柳姨原本是想劝说我同她一样皈依,时不时的去庙里寻师太解惑,但是我拒绝了;她又怕我待到府里闷的时间长了可能精神会出现问题,又催着我出去踏青。 今年的春天总是有数不清的雨,都说“春雨贵如油”,我记得之前几年,我们这里的春天总是干旱的,今年却一场接着一场,我立在曾经那个稻田上往下看,看到淋着雨在种庄稼的人们脸上都满是笑容。 而他的离开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梅雨季。 “郡主还是一身白衣吗?” “是啊,没听说吗,郡主说此生不会再嫁,要为那驸马守一辈子呢。” 这时,我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了议论声,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一个老伯和一个年轻人,两人都戴着斗笠,手里倚着锄头在那里闲聊。 “我们郡主真是命苦,”老伯叹了口气,说:“本来想着嫁到京城,从此以后荣华富贵,谁知道当天就被退了婚,终于遇见了咱们驸马,驸马真是一表人才,仙人模样,对郡主又好,谁知道……唉!” “郡主也是痴心,那驸马同郡主成亲也不过几个月,咱们郡主就要为他守一辈子的孝,”年轻人说:“一个男人这辈子有一个女子能为她如此,也算是值了。” 我低头笑了一下。 值不值呢? 是月风很值得,我想我此生也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能让我这么刻骨铭心的人。 突然,我身旁停下来一个人。 我转头去看,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人。 “郡主,”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郡主,你莫要伤心了。” 这段时间我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对此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 他看着我,苦笑了一声。 “郡主,看你的眼神应当是不记得我了,”他说:“我是王轩。” 嗯,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武状元。 “对不住,我病了一场,反应变慢了些,”我说:“记得了,下着雨呢,别淋雨了。” 说完我就想离开。 他突然又叫住了我。 “郡主!” 我看了他一眼。 “不知群主还记不记得……那些出现在封地上那些陌生人,”他说:“就是那些谎称说要来收果子的那些人。” 我想起那些人,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过了这么久,他们收果子了吗?”我说。 他摇摇头。 “驸马……出事以后,我刚好碰见,他们离开了。” “离开就离开了,难道还要我欢送一下他们吗?”我神色冷了下来。 他说:“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只觉得他们离开的时间,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道。 “他们来这里本来就是寻人的,我我那日看见他们还进了您的府中,想必寻的就是驸马,”他说:“可是您说巧不巧,驸马出了事,他们偏偏就要走了。” “不走的话,他们还等什么呢,人都已经没了,我……” “不是的,郡主,”王轩咽了口唾沫,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像下定某种决心,然后开口道:“原本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当时也没有多想,但我前几日去了京城面见圣上,却……却碰见了那些人。” 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要给我说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听人说,那些人是护送某位贵人的侍卫,”他说:“那是也是赶巧了,我在一家酒馆喝酒,就碰见了他们护送的那位贵人。” “那贵人,同驸马……长得一模一样。” ! 我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王轩看我一眼,说:“原本我也不想说的,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可郡主您这半年以来的样子,我也是……不忍心。” 说着他脸似乎有些红,但我无暇关注这些,只是急切的追问道:“他是什么模样?” “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我身边的人说他身份贵不可言,”王轩说:“但是那个模样我却看的真真的,因为……驸马那等人才,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只是……” “只是什么?” 王轩犹豫了一下。 “他只是模样长的同驸马一模一样,但整个感觉却是天壤之别,”他说:“驸马这人,感觉清风霁月,是一个和煦的翩翩公子。” “可京城中的那个贵人,虽然贵气逼人,可通身气质冷冽,尤其那双眼……让人不敢直视,”王轩说着挠了挠头:“也不怕郡主笑话,我是个武状元,可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怵。” “若是非要比喻,驸马就如春天,而那贵人,就像寒冬。” 我愣了一会。 长得同月风一模一样,可是我想象不出风那样的姿色若是冷若冰霜是什么样子。 “我同郡主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唉,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就是不想让郡主你再这样……没有生气了。” 第27章 既然如此,那就求个上签 王轩的眼神充满了关切,我能分得清他是真心的为我着想,也是真心的希望我快乐。 我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只不过我没有任何眼神能分给别人。 回府的路我基本上是跑着去的,自从去年月风离开,我的所有心绪和生机全部随着的盒子埋在了地下。而今天,失去了嗅觉和感觉这么久,我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春天。 进了门,柳姨正在园子那边侍弄花草,转头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郡主今日容光焕发,”柳姨说:“我就说要去踏青,风一吹心情就好了……还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我喘着气,坚定的看着她。 “我要去京城。” “嗯……嗯?”柳姨瞪大了眼睛:“去京城?!” “对,京城。” “怎么突然……”柳姨犹豫的说:“我的确鼓励郡主您出去走走,透透气,也改一下心情,但京城是不是太远了些?若是想出去,旁边的荣城就不错,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我们……” “我要去找人。” “找人?可京城……我们府没有亲戚啊……” 我把刚刚同那个武状元碰见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个人同月风长得一模一样,”我说:“我觉得……我要去看看。” 柳姨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 “我就说过月风没有死,他还活着,”我露出了这半年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我要去找他。” 我以为她会同我一样高兴,可柳姨的脸色却白了。 “郡主,你……”柳姨咽了口唾沫,勉强笑了一下:“只是因为长得像就……京城那么远,我觉得……有些,这个想法有些欠妥。” 我知道只是因为长得像就不顾一切的去京城,这个决定看起来是很鲁莽,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去看看。 月风或许真的还在。 “郡主,这……就算这武状元说的是真的,那也不过是一个长得像的人而已,怎么就……” “同月风长得像的人,并不多,”我说:“或许就是他。” “郡主,先不说那个人是不是月风,”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还活着,可他被人所救,第一件事却不是回来找你,而是出现在了京城,”柳姨说:“有没有可能他就不想再回来,或者他恢复了他自己以前的记忆呢?” 他的话说的残忍,可我知道这是为我好。 “就算这样,我也要去找,”我说:“我要亲自证明他是谁。” “可是……” “我这一生不可能驾驭别人,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人。”我说:“柳姨,您说我是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还是去完成我自己的心愿呢。” 柳姨沉默了,然后她站了许久,对我勉强的笑了声说:“容我想想。” 她当天下午就悄悄的出了门,往寺庙的方向去了。 我自然明白她难以置信的原因,我也跟了上去。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寺庙,上一次还是月风牵着我的时候走进来的。 寺庙好像万年不变,悠悠的香火气袅袅升起,来来往往的信众跪在蒲团上祈福的,上香的……有一个小沙弥看见我,过来对我行了礼。 “郡主,”他说:“距上次见已经是半年有余了,郡主身体可好?” 我突然想去后院看看,去看那棵被绑了红色丝绸的相思树。 经历了一个冬天,相思树上的红色丝绸却丝毫不见褪色,依然红艳艳的一片,像是燃烧的火焰。 站在树下,我仰起头眯着眼,仔细的去寻找那一条被月风亲手绑上去的红绸。 可是太多了,我分辨不出来。 “郡主,”小沙弥低声说:“佛陀卧于恒河畔,不进食,不沐浴,想通过肉体痛苦悟道,终无果,终明白,肉体修行仍将受困于肉体,执于一念,也受困于一念。” 我转头看着他。 他行了礼,又开口道:“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有些人,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强求只有痛苦,既然这样,就放宽心态,顺其自然。” “放下,”我低声重复了一句,冷笑了一声:“小师傅,我不是出家人,也不想有那么高的境界,我只知道我会遵从本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小沙弥闻言,神色悲悯,只低声念了句佛号。 柳姨在师太的房中,我走到门口,听见柳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太你想想办法,我们郡主非说驸马没有死,说我们驸马在京城,”她说:“我知道你们没有驱魔这个……但是你真的想想办法,我只有郡主了,郡主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竟是以为我疯了么。 那师太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念了句佛号。 “柳施主,你刚刚所说的郡主的这个情况,或许人到悲伤过度的时候的确会产生一些幻觉,”她说:“若是能想办法让郡主来贫尼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清清心静静神,或许会有一定的转机。” “这样吗,”柳姨说:“那也可以,我回去就想办法劝我们郡主——” 我闭了闭眼,直接推开门进去。 柳姨一愣,有些尴尬的说:“郡主,你怎么来了?” 我从袖管里摸出一枚签文递给师太。 “师太,我想请您帮我解签。” 师太又叹了口气(她自从遇见我,时常在叹气),然后接过了我手上的签。 “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宣。” 她抬眼看我,笑了一下。 “郡主,此为上签。” 柳姨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说:“这好,这好,是个好签!” 我也笑了一下,可不是上签么,专门找人换的。 “郡主所求为何?”师太问道。 “寻人。” “那便是得见,”她看了我一眼:“若是看此签文,那就是寻人得见,行人得至。” 我看了柳姨一眼,柳姨张着嘴,刚刚的笑容还没从脸上消失,就变成了难以置信。 “寻人?!” 第28章 这种场所,他是不会来的 “这是菩萨的意思,”我将那枚签放在柳姨手中,诚恳的说:“柳姨,你就不要阻止了。” 柳姨:…… 柳姨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我。 她将府中剩下的黄金都换成银票,让我贴身装上,又咬牙为我买了辆马车,恨不得将整个府都搬上去。 “咱们府……自从十六年前从京城搬出来,已经多年同他们没有联系了,现在想想,竟一个托付的人都没有,”柳姨叹着气:“曾经同王爷关系亲近的那几位同王爷一同上了战场,也是一去无回呢。” “嗯,没事,我早就知道我们无亲无故了,也没什么,”我看她实在是忧愁的厉害,安慰她说:“再说我只是寻人,又不是定居,若确定不是……我也就回来了。” “昨夜我的眼皮跳的厉害,”柳姨惆怅的说:“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千万贴身放着,不可丢了!” 我接过那个平安符放进胸口,看着站在地上抹眼泪的柳姨,心里有些不舍。 “去吧,去吧,”柳姨红着眼圈笑着说:“我已经很久没见郡主笑过了,我总怕你……去寻吧,总是要有什么来支撑你好好生活啊。” 王轩自告奋勇的要为我赶车,说搭伴一起进京,虽然他这样的武状元,宫里是给他配了上好的马的,他实在犯不着去蹭我的车当个马夫,但他执意如此,柳姨也怕我孤身不安全,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郡主,来过京城的吧?”他憋了半天,开始和我搭话:“这京城还是繁华,比起我们那里——哦,不是,我们那里也是很好的,人杰地灵。” “嗯,是,”我心不在焉的回答:“你看不就出了你这样的人才吗?” 他嘿嘿一笑。 “郡主过奖,”他说:“那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来京城嫁人,”我平板的说:“然后被退婚。” 他哑了。 我们就一路沉默着来到京城,其实我一心一意来京城寻人,但是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头绪。好在王轩他有经验,原本要邀请我去他的府上——是的,武状元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但我坚决拒绝了他,于是他帮我租了一个小院子。 “郡主,您这院子与我离得不远,但您放心,不是我有什么企图,是因为你孤身一人,怕不安全,”他说:“有什么事您就差人去我府里找我。” 说完,他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去,我喊住了他。 “你说上次看见那个贵人,长得同月风很像的那个人,是在哪里看见的?” 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了,勉强的笑了一下,对我说道:“那贵人……上次我是在那酒馆附近碰见的,那地方,不适合郡主你去,要不这样我去帮郡主您盯着,若是,若是您愿意……” “不,没关系,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每天过去,”我谢绝道:“你公务繁忙,不用对我太费心。”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答应了。 于是他带我来到了怡红院。 是的,他刚开始并没有告诉我那酒馆的对面是怡红院。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排花枝招展,抹胸都要露出来的女子,头都有些晕。 “你……说你在这里碰到的?”我难以置信:“你不是说那是个贵人吗?贵人也来这儿啊?!” 王轩虽不算高大,但身材孔武,又穿了官服,看起来在这条街上还颇受欢迎,他面红耳赤的摆脱了第三个缠上来的女子以后,有些无奈的对我说:“郡主,但您可能对京城不太了解,京城的贵人,当官的,最喜欢来的便是这家。” “这里?”我奇怪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的姑娘最漂亮。” 是吗。 我眯着眼看,那群姑娘是颜色挺鲜艳的,带着完全不同于我那个封地里姑娘的气质。 有一个男子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着我,突然捂着嘴笑了一下。 “你这模样好看,对我胃口,”他说:“走吧,今天就你陪我了。” 王轩脸色一变,刚要发火,我抬起手拦住了他。 “这位能看上我,真是我的荣幸,”我笑眯眯的说:“可是咱们俩都是姑娘,我陪你去哪呢?” 那人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 她私下看了看,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扮的很像的,从没人看出我是个姑娘呢。” 我笑着打量她,虽然穿的像个纨绔,可那气息分明不是男子的气息。这张脸异常干净秀气,尖尖的下颌,一双杏仁眼……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一个男子所能拥有的长相。 我也很好奇,居然没有人能看出来在那宽松的衣服底下是这么窈窕的女子的身躯。 “我就是知道啊,”我说:“你还没说呢,我们同为女子,你想让我陪你干什么?”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乐于交朋友的人,可是我一看到这女子总觉得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我……我其实,就看你长得好看,然后就想过来说话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我,说:“我跟你说哦,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嗯,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想亲近,嗯,想必是我没有姐姐,想要个姐姐的缘故吧!” 她活泼又可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我看见你也觉得很开心,那你不嫌弃,我就做你姐姐吧。” 她开开心心的上前挽住我的手,兴高采烈的说:“那走吧,姐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呢!” 王轩在旁边有些傻眼,没想到我一到京城就认了个妹妹,而且还是在怡红院这种地方。 “不是,等下,郡——呃,姑娘!”王轩一看这姑娘真要带走我,急忙喊道:“您不是来找——” “哦,”我看了一眼这花红柳绿香气扑鼻的场所,说道:“那我觉得他可能不在这里。” 我现在确信月风还活着,或许真的被那些人带到了京城,但是他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我的月风是如明月一般的人,怎么可能——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一把拽住了。 我惊讶的抬起头,和拽我的人对视上了。 第29章 “我认错人了。” 鬓若刀裁,眉目如画,长长的鸟羽一样的睫毛,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是半年来一直在我梦里出现的人,我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他脸庞的每一处。 我怀疑还在梦里,可是紧紧握住我胳膊的那双手是那么有力,疼痛感告诉我,我并没有做梦。 月风就在这里。 巨大的惊愕和欣喜像倾盆大雨一般拍向我的脑袋,我出现了一瞬间的晕厥,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他强势的将我扶正。 “大哥!你干什么!这姐姐是我先挑的!” 刚刚那个姑娘走过来,不甘示弱的拉住我另一边的胳膊,不满的说:“你要先来后到呀。” “月风,我……”我忍不住把手伸向他的脸,他眯了眯眼,没有躲。 “大胆!” 他身后突然跳出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严厉的对我吼道:“哪来的女子?敢对殿下无礼!” 我吓得直接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准备将手缩了回来,谁知月风却将我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握住。 “退下。”他冷冷的侧了一下头,那侍卫立马就退了回去。 “你刚刚在叫谁?”他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他表情却不似作伪,我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说。 “啊,”他漫不经心的将我的手捏在他的手心,轻挑的捏了捏,说:“我来了这么多次,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怎么,你不是新来的,见过我?”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我有些茫然,他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我还道这里都是些胭脂俗粉,谁知道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他自顾自的说道:“看来今日没白来。” ……要是这会儿我没明白我的脑子可能真的有问题,他这个语气,是把我当做这里怡红院的姑娘了吗? 那姑娘提高声音:“大哥,我说了,姐姐是要先陪我的,你不要同我抢人!” 他垂眼看着我,半晌,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挑的,你也不看看,这女人可是一门心思盯着我呢。” 我身后的王轩瞅准机会走过来,他行了个礼,说:“殿下,这是我们封地的静安郡主,她认错了人,冒犯了您,请……” “郡主?” 那个姑娘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我,然后说:“你是静安郡主?曾经被退婚的那个郡主吗?” ……我这么出名吗? 月风挑了挑眉,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静安王的义女,静安郡主?”他说:“你居然长这么个模样?” 我后知后觉出一点不对了,这不像是月风能做出的举动啊。 我略微挣扎了一下,结果他捏的我很紧,甚至都有点痛。 “……你是谁,”我有些混乱:“你……不是月风吗?” 他低声笑了一下。 “我见过不少投怀送抱的女子,但像你这个手段的,倒是第一次见,”他说:“还挺有意思。”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哥哥,你放开她,你没看见她的脸都被你捏红了吗?”那姑娘不满的伸手,打他捏住我下巴的手。 他顺势放开了我,然后把脸转向这个姑娘。 “听母亲说,你今日不是要学女红吗?”他皱起眉:“结果你跑来这种地方,这种地方能学女红?” 那姑娘不服气的说:“那听父亲说你还要找王大人商谈要事呢,怎么,要事是在这里谈的吗?” “男人的事,小姑娘家的少打听,”他抬手,敲了她的头一下:“还穿着男子的衣服跑来这里,你倒是聪明啊。” 小姑娘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抬脸看着我,笑眯眯的说:“漂亮姐姐,你真的是静安郡主吗?” “……嗯,”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名号,我说:“是,不过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桑榆晚。” “我叫月见,”她高高兴兴的说:“月亮的‘月’,见面的‘见’,我是……” “妄欢也在这里,”这个像月风的男子突然开口:“过会儿可能就走到这里了,你确定要让他看到你穿成这样,身在怡红院里调戏姑娘的模样吗?” 小姑娘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妄欢?他怎么会来?他今天不是要去鉴星观吗?”小姑娘有些慌张的说:“他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叫他来的?” “我可没有,”他说:“都跟你讲了,只有男的才来这种地方,妄欢哪怕是个出家人,那他也是个男人啊。” “你胡说,他才不是出家人!”月见怒气冲冲:“他是国师!” 国师?! 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能对国师直呼其名的,那必然不是普通人啊。 我还在发愣,月见对着我转过脸,拽住我的胳膊,说:“榆晚姐姐,快来帮帮我,我要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还要化一个美美的妆,这样才能去见我的心上人。” 啊?心上人? 像月风的这男子双手抱胸,戏谑的说道:“这可是怡红院,你还打算换衣服?” 月见一愣。 “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他说:“我的马车上备了你的衣服,也备了女子的饰品,我……” “求求你了,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她立马乖乖撒娇。 …… 我以为这小姑娘会很有骨气的说不要。 他笑了一下,然后指着旁边一辆看着就很华丽的马车,说:“去吧,东西都在上面备着。” 月见欢呼了一声,冲上去抱了他一下,然后转身拉起我的手,就想往马车上走。 我还没说什么,她哥哥抬手拦住了。 “等一下,我同这位……郡主有话说。” 月见犹豫了一下,我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没事,我在这边等你。” 她这才跑去马车了。 我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和月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好意思,”我苦涩的开口:“是我认错了人。” “认错人?”他冷淡的看着我:“从我长得像的人可不多。”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显然的,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的月风。 “是我看错了,公子,”我说:“请您——” “我叫重阳,”他眯着眼笑了:“认识不?” 重阳?! 虽然我知道重名的概率很大,但这是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一个有胆子和太子殿下重名。 “你……你说你是,”我咽了口口水:“你说你是太子?!” 第30章 “我是个寡妇,对我尊重一点。” 太子,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性格暴戾、时不时就要发疯的……太子?! 退我婚让我滚的那位……太子!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认错了……不是,对不住,”我脑子都混乱了,语无伦次的说:“打扰了,我还是先……” 他使了个眼色,他身后那群侍卫迅速围了上来,将我挡在中间。 “别啊,”他说:“我妹妹很喜欢你,不等她吗?” 太子的妹妹,不就是公主?算了算了,我可高攀不起。 “怎么……会,”我干笑:“公主这是和我开玩笑,我怎么配——” “她叫你姐姐呢,”重阳不慌不忙的打断我,说道:“我们月见,可不是随随便便在外面认个姐姐的人啊。” “再说了,要不是我不要你了,你这会,该是我侧妃了吧?”他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可是她的嫂子了呀。” 我一阵恶寒。 我确定我现在认错人了,月见……月见从来不会这样同我说话,他笑起来温暖和煦,绝不会有这种笑里藏刀的神色……他的脸上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表情。 “对了,你刚刚将我认成了谁?”他说。 “……没谁。” “你那一副缠缠绵绵的姿态,想必这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他说:“不会是你的情郎吧?” 他的表情带着好奇、惊讶,唯独没有怀念。 我的心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在时刻提醒我,我的月风已经走了,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拥有着和他同样面容的陌生人。 “是我的夫君。”我平静说。 他愣了一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被我退婚后回去不久,你就已经成亲了?”他问道。 继续说:“如此还要感谢太子殿下的不娶之恩。” 他看着我,像是有些被气笑了。 “所以,我要说不客气?”他说:“虽然的确是我退的婚,我也并不想娶你,可听到你退婚后很快就嫁了人,啧,我心里还是有点……” 我知道,这是某些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们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自己不要的东西,宁可坏了烂了,但若是让别人捡走了,他们心里就会不得劲儿。 何况是像重阳这样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但是他已经死了。”我补充道:“所以殿下,在你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个寡妇。” “……” 他表情有些空白的瞪着我。 王轩这时候硬着头皮走了上来,他直接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给重阳行了个大礼。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您是太子殿下,”他说:“我们郡主性格内敛,也未见过太子的尊容,所以误将太子当做了旁人,还望太子殿下能高抬贵手,原谅我们郡主,放郡主离开。” 重阳神色突然冷了,他似乎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王轩,只是淡淡的问我:“这又是谁?” “殿下,此人是王大人,那是去年的武状元,现在是陛下钦点的御前侍卫。”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认出了王轩,连忙上前说道。 “哦,你就是那个武状元,”重阳皱起眉,说:“父皇还称赞过你,不过你怎么和着静安郡主在一起?” “他是我封地的人,”我抬起脸,平静的看着他:“殿下,这算是我的同乡。” “是吗?那我怎么看这个武状元不太顺眼呢,”他冷笑一声:“你不会是沽名钓誉吧?怎么看着不像状元呢?” 我突然就有些生气了。 “殿下,王轩是陛下钦点的武状元,您这么说,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他旁边的侍卫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 我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人可是重阳啊,我……他不会发疯砍死我吧? 可是他冷着脸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 “算了,”他说:“谁让我妹妹挺喜欢你的呢。” “月见公主聪慧善良,是个人都会喜欢,”我说:“还是多谢公主殿下的厚爱,但我——” “榆晚姐姐!我来啦!” 随着一声清脆的欢呼,我转过头正看到从那车上下来,奔向我的少女。 阳光洒下来,照在那姑娘明艳的脸上,换下男子的装束,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女子裙装,头上戴了简单的珠花,看起来又俏皮又灵动,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花。 我看着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月见公主,”我轻声说:“你这么穿,看着真漂亮。” 她在我面前转了个圈,笑眯眯的拉着我的手,突然开口问道:“姐姐,你夫君……死了啊?” 嗯,她听到了我们刚刚的对话,此时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我的笑容淡了些,转过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节哀,”这位小公主显然没有干过安慰人的事情,也没有遇见过像我这么年轻的寡妇,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句话来:“下一个……或许会更好。” “嗯,”我说:“不会了,我只会嫁给他一个人。他死了,我会为他守寡一辈子的。” 月见双眼亮晶晶的说:“姐姐,我好感动啊,你们好像画本里写的一样。” 我刚想告诉她,画本还是画本,实际还是不要经历我这样的事情,结果重阳发出了一声冷哼。 “哟,没看出来,你还挺忠贞,”重阳凉嗖嗖的说:“怎么被我退婚了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忠贞,那么快就嫁了人。” 我不想同他说话。 “都被你退婚了,还不让人家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怎么这么霸道?”月见翻了个白眼,说:“要我看呀,幸好你退了婚,放了姐姐一条生路。” 她无视重阳瞬间黑沉的脸色,转头对我说:“姐姐的夫君一定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又善良,又温和,不然姐姐这样漂亮,寻常男人他才看不到眼里呢。” “呵,也是,”重阳不屑的说:“长得和我像,那怎么可能是寻常的男人?那是万里挑一的。” 我生平第一次不想看见那张漂亮的脸。 “太子殿下,虽然你是殿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郡主,但我希望你还是尊重我,”我正色道:“我毕竟是个寡妇。” 第31章 “我就喜欢他不理我的样子。” 月见盛情邀请我和她去逛街,说要带我去见见她的心上人。 我原本是想拒绝的,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心里却动了一动,松口答应了。 重阳冷淡的看着我,他那张脸要是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阴郁,分明和月风长着同一张脸,为什么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你年纪轻轻,别动不动说自己是寡妇,”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阴沉:“听起来不吉利。” 其实想想我和他站到一起本来就有些奇怪,很正式的来说,我和他算是曾经定亲,但没最终结为夫妻的人,我也不知道如何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对他说出来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但我还没说什么,月见已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哥哥,你好奇怪,”她说:“你连观星鉴的话都不信,居然也会觉得有不吉利的东西?” 重阳却并不再说什么,他像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冲我们摆了摆手。 “他在前面。”他说。 这个“他”,应该就是月见化了妆,换了衣服也要去见的心上人妄欢国师吧。。 王轩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 走在路上的时候,月见开始高高兴兴的跟我讲起了她的心上人,丝毫不在意我只是一个和她认识不过一盏茶的陌生人。她看起来就是那种从小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天真烂漫,一双眼睛如小鹿一般纯粹,对人毫不设防。 “他长得可好看可好看了,”月见笑眯眯的说:“我保证姐姐,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可好看了,”我有些好奇:“他有多好看,和你的哥哥一样好看吗?” 月见皱了皱眉头,像是我问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勉勉强强的说:“那……我哥哥可能更加好看一些,但是,妄欢他是天底下第二好看的人!不接受反驳哦!” 我笑了一下。 “而且他特别冷淡——啊,你不知道吧姐姐,我就喜欢他身上这种对我爱搭不理的劲儿。” “……那你这个喜欢还挺特别,”我说:“像你这样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可能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事情吧。” 月见嘿嘿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这个妄欢乃是个国师,国师…… 虽然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感觉这个人应该不会落入凡尘吧,这小公主的心意岂不是……要被辜负了? “你喜欢的人,是你们的国师啊?”我问道:“那……你父皇母后同意吗?” 月见蛮不在乎的说:“他们只是现在不同意,以后一定会同意的。” 那就是不同意了。 我叹了口气。 她突然回头,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默默无言的王轩。 “你就是那个武状元?”她开口道。 王轩此刻已经知道了她就是公主,连忙回道:“是在下。” “你怎么一直跟着姐姐啊?”她眨了眨眼睛:“是因为喜欢姐姐吗?” 王轩的脸涨得通红,他张大了嘴巴。他既没反驳也没承认,慌张的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是我们郡主,我哪里敢……” “可是你眼睛一直盯着姐姐,明明就是喜欢啊,”月见不依不饶:“喜欢了又不承认,你还是个武状元呢,怎么这么……啧,胆小鬼。” “公主,我心里只有我夫君一人,”我连忙说:“武状元前途无量,又正受陛下器重,还是不要开他这种玩笑,让他耽误了前程的好。” “哦,”月见乖乖的回过头,立马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接着跟我说:“妄欢他手可巧了,他还给我编过手环呢,不过不知道被我弄到哪里去了……” 月见叽叽喳喳的跟我讲他和国师之间的故事,诉说她对国师的爱慕,我真是越听越佩服。 国师妄欢,是一个很传奇的人。 据说他活了上千年,又修行着长生不老的法术,是皇帝非常器重的人,或许他已经称不上是人了,毕竟能活上千年——说实在的,我那里的王八都没有活这么久的。 我私下一直认为,他就算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也应该是一个略有秃顶的中年男人。可是见这小公主这么喜欢,又说他长得好看,我又觉得他可能不是。 因为小公主虽然看起来有些恋爱脑,但是绝对不会眼神不好。 “看!那就是妄欢!” 月见突然兴奋的喊了一声,指着不远处一个男子对我说道:“姐姐,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其实不用刻意指,国师很好辨认。 一身白衣,身材高挑,容颜看着高不可攀。虽然身在俗世,可是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通身气质纤尘不染。 果然是传闻中活了千年的人,保养的真好。 “妄欢!” 月见如同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已经欢呼着冲那个男子扑了过去。 那男子模样冷淡而俊美,一双眼睛原本空无一物,可是在看见月见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坚冰好像是融化了,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 “公主殿下。” 他躲开月见的拥抱,很有礼貌的说:“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了,你是女子,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子搂搂抱抱。” 月见跺了一下脚,不满的说:“我又不是对别人,我只对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你的意思私下我就可以抱你了吗?” 国师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公主的头发。 “今天这头发梳的有些乱了,”他说:“是自己弄的吗?” 月见又开心起来,顺势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然后轻轻的晃晃。 我微笑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月见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我,对国师说:“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一个很美的姐姐,姐姐!你过来。” 我只好走过去,对那个国师行了个礼。 国师冷淡的看着我,在他眼里我和空气估计没什么区别。 “你一定猜不到她是谁吧?”月见嘿嘿笑着:“这是之前父皇指给我哥哥的新娘哦。”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国师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第32章 公主的二次生辰 妄欢上下打量着我,像是终于发现了我也是个人,终于开口道:“原来是静安郡主,幸会。” “幸会”这个词就很微妙,我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我的名头大到让国师能听到过,他知道我,只有可能是因为我被太子退过婚。 我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有什么好幸会的。 “是我哥哥没福气,没娶上姐姐,”月见咋舌:“这么美的姐姐,真的是……” “也不一定。”妄欢突然说。 “嗯?” “我的意思是,殿下是没有见过郡主,”妄欢慢慢的说:“要是见了郡主,或许会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我想起重阳那张脸和阴晴不定的性子,打了个冷战。 “哈哈,那没机会了,”月见乐呵呵的说:“姐姐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 妄欢突然提高了声音,这实在是同他的人设不太相符,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嫁人了?”他看着我:“嫁给谁了?” “是个普通人,不值得向国师提起。”我淡淡的说道。 “哦?”国师不咸不淡的往我身后看了看,指着王轩说:“应该不是那个吧?那个看起来同你没什么姻缘。” 王轩瞬间萎靡了。 “嗯,夫君去世了,”我平静的说:“我此生不会再嫁,同殿下该是没有这个缘分。” “哦,节哀。”他像是平静下来,冷淡的回了一声。 …… 月见看看我,又看看国师,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来。 “姐姐,其实你误会了,我哥哥他其实并没有……你不要听人说他残暴啊,其实他除了脾气有点坏,时不时会杀个人以外,他……” 月见憋了半天,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说:“他为人也不怎么样。” 国师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月见的脸有些红,然后结结巴巴的继续道:“但我哥哥是个天才呢,什么都会,父皇对他满意的不得了!” “啊,这我倒是可以作证,”国师说:“殿下天资聪慧,无人能及。” “……所以呢,”我干巴巴的说:“公主和国师的意思是,我错过了个多么好的男人吗?” “不是不是,姐姐,”月见连忙说:“你是个好人,你不应该——呃,”她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含糊的说:“我哥哥虽然……嗯,他做哥哥是个好哥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说服他做你的哥哥。” 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又变成了我需要一个哥哥,但我知道月见肯定是真心的,所以我委婉的拒绝了她。 “公主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国师问道:“是为了向我炫耀你多了一个姐姐?” “啊,不是,”月见像是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一样,瞪着眼睛问道:“前几日是我的生辰,可是你为什么不来呢?” 国师看了她一眼,说:“太子殿下应该同公主说了吧,那日子不巧,正好是我要去观星鉴的日子,所以——” “你胡说!我哥哥说了,你那天是跑去见一个姑娘了,”月见瞪着眼睛:“你还不说实话,那姑娘是谁?” 我忍不住看了国师一眼,看着冷清冷心像个谪仙似的,结果居然…… 得到公主的心还不算,居然还有红颜知己。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国师有些无奈的说:“公主,您不能乱说,那是观星鉴新来的女弟子,我并不是去见她,而是我在的时候她也在而已,殿下真是……” “哦,那我相信你,哥哥果然不安好心,就知道胡说,”可能是对喜欢的人真的没有底线,月见立刻就被哄好了,高高兴兴的说:“过两日我要补过一次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哦。” ……我第一次知道生辰还可以过两次。 国师露出一个拿她没什么办法的表情,说:“好的。” 月见看他答应了,立刻高兴的把头转向我,对我说道:“榆晚姐姐,过两天我生辰,你也要来。” “我?”我惊讶的看着她,想了想,推辞道:“我这……初来乍到,也名不正言不顺的,您贵为公主,还是不要随便请外人去参加生辰了吧。” 除了我不想麻烦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公主的生辰,皇帝和皇后必然会出席,我怕皇帝看见我以后想起赐婚这件事(虽然那事的确是他办的不地道,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被退婚以后很快就成亲这件事情,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在意。 “你为什么不去啊?没关系啊,我父皇和母后人都可好了,哥哥今天看见你也挺喜欢你的。” 是吗,完全看不出来。 月见撅起嘴,不高兴的说:“榆晚姐姐,可是我真的很想请你去诶,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公主,可——” “静安郡主,既然公主既然邀请你,你就去吧。” 那国师居然开了口,说道:“你是静安王爷唯一留下的子嗣,虽然是养女,但也顶了王爷的名头,没什么去不得的。” 月见连忙点头:“是呀,是呀,你就一起去吧。” 我原本还在犹豫,可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又想起重阳那张脸。 虽然性情南辕北辙,可是,世上真的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何况当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哪怕心绪不宁,可是我失去月风以后的那种痛彻心扉居然慢慢的平缓了下来,虽然还是痛着,可是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活了过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说:“要叨扰公主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生辰的那一天,我会派人来接你哦,”月见乖巧的看着我:“榆晚姐姐你家在哪里啊,我到时候去接你哦。” 于是稀里糊涂的我来到京城的第二天,就交到了公主这个朋友,还被公主邀请去参加她的生辰。 皇帝,皇后,还有太子重阳。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上次嫁过来都没能见上的人,这次居然也能见上。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再给我三箱黄金。 第33章 警告 “郡主,您……真的要去参加公主的生辰啊?” 跟在我身边的王轩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都已经答应了,那不然呢?”我说:“现在我也只能祈祷那天碰不到皇上和皇后了。” “太子殿下,”他顿了一下,说:“原来郡主您上次来京城成亲,是嫁给太子殿下的吗?” “对,”我淡淡的说:“然后他没看上我,把我撵回去了,你不是知道吗?” “可是太子殿下同驸马长得真的……郡主,您没有怀疑吗?” 我看了他一眼。 “怀不怀疑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说:“所以我答应公主去参加她的生辰也有这个原因,我想再确认一下。” 重阳的性子和月风的确南辕北辙,可是那张脸实在太像了,我真的做不到将两个人分离开。 我同月风虽然没有圆房,但的确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夫妻,有的事情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找到。 除非我有个确切的证据让自己死心。 王轩又不吭声了。 我们沉默的来到了我租住的小院,我刚要进门,王轩又喊住了我。 “那您去公主的生辰,总不好空手去吧,”他说:“难道你要和上次一样,带十几只鸡进去吗?” “……不会,”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件事简直就是我的黑历史:“此次进京,我带的银两也足够,我会去给她买一件礼物。” “她是公主,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王轩说:“您……”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那边有上次皇上赏赐给我的一块玛瑙,”他高高兴兴的说:“质地上乘,要打成镯子,一定很漂亮。” “不,”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可是我是自愿——” “这与你自愿没什么关系,是我不能要,”我严肃的说:“王轩,你对我的照顾已经够多了,我真的很感谢,还是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 “可是郡主,我不服气,明明是我先遇见您的……” “这种事情也讲先来后到的吗?”我有些好笑:“王轩,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月风,也不可能。” 他又萎靡了。 我其实有些不忍心,好端端一个勇猛的武状元,在我这里把自己搞得老是可怜兮兮,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你会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我叹了口气,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再看他的脸,直接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天色都有些昏暗,而自己一个人住会格外注意安全些,我关上门后又把门栓插好,结果一转头,我院子里面站着一个人。 我吓得抽了口气,心蹦蹦直跳。 那人身的很高大,一身黑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不晓得有没有呼吸。 隐隐约约的,我看见的人脚下是有影子的,既然不是鬼,那我倒不必那么担心。 “你是谁?”我问道:“若是做贼的,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很穷,并没有什么钱财。” 那人似乎嗤笑了一声。 ……听发出的这声响又冷又没人气,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不会真是个鬼吧? 京城也闹鬼吗? 结果这人慢慢的走进了光里。 我心想这还不如是鬼呢。 重阳眯着眼睛看着我,他也没带侍卫,我不晓得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太子跑到我这小破院子里来。 “殿下,”我勉强行了个礼,开口道:“请问您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个男人喜欢你,”他说:“刚刚的眼神看上去很依依不舍。” “这就是你们这种人之间廉价的情感吗?” “……这同您没什么关系,”我说:“殿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吧。” 他走近我,低下头看着,那张脸凑近了看更是同月风一模一样,我索性垂下了脸。 “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你,”他说:“可不知怎的,我一见你,就觉得好熟悉。” 我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失忆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他问道。 “……” 我意识到我问的话很逾越,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身体有恙那也应该是机密,怎么能是我一个小小的郡主打听的了的。 “不是,”我解释道:“因为我夫君……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也失忆了,所以我才……” 他冷笑了一声。 “你看我对你和你夫君之间的故事有什么兴趣吗?” 我住了嘴,只好看着他。 “收起你的眼神,”他说:“少用那种恶心兮兮的眼光看着我。” 他说的话很难听。 虽然我不是没听过难听的话,可是从这样一张脸上露出那样嫌弃的表情,从这样一张嘴里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我还是觉得很难堪。 “对不起……”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娶你,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不要在我身上费任何心思,”他嘲弄的看着我:“你或许很合我妹妹的眼缘,但我警告你安分守己,不要幻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张了张嘴,但是我无力辩驳,我进京原本就是为了找那个和月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重阳。 “是的,你说得对,殿下,”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撑出一个笑脸,说:“公主的生辰宴我就不去了,原本我这样的身份也是不配去的。” 他看着我,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半晌,他放开了我的下巴,漫不经心的将那只手在我身上蹭了蹭。 “月见既然邀请你,那你就必须给我妹妹这个面子,”他说:“我不会让我妹妹失望,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我突然理解了月见所说的,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一个好哥哥。 他原本就是个恶鬼一样的人,只不过是他妹妹面前扮演着一个正常的哥哥而已。 第34章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想让我亲你。” 不知什么时候,月光慢慢的升了起来,照在重阳的脸上。 他轮廓极其优美,精雕细琢的不似真人,可那双眼睛却像深不见底的深渊,连光都透不进一点。 “你长得这么一张脸,心思为什么都用在诱惑男人身上了?”他声音冰冷又嘲讽:“静安王爷骁勇无双,看看你,果然不是亲生的。” 我不理解,为什么完美精致和阴鸷残忍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显得完全不违和。 我闭上眼睛。 “你骂我就可以了,不要带上我的义父,”我低声说:“他是大英雄,没有理由受到任何指责。” 他低笑了一声。 “你闭上眼睛干什么?”他说:“想让我亲你?” 说话间他冰冷的气息已经扑到了我的脸上,我心里一惊,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喊了句:“不是——” 但已经迟了。 他的唇狠狠的压在了我的唇上,那种冰凉的气息从我的唇间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喉咙,我紧咬着牙关不肯让他得逞,但他丝毫不客气的在我唇上狠狠的一咬。 我吃痛张开了嘴,他的舌头如同一条蛇一般钻进了我的口中,狠狠的绞住了我的舌头。 他强健有力的胳膊死死的控住了我,让我连挣扎都没有地方挣扎,许是我反抗的意味太重,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狠狠的扯住了我脑后的头发,逼迫我抬起脸。 这不是吻,这是单方面的泄愤,或者说惩罚。 我接过很多次吻,但这是第一次我觉得那么痛。 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的嘴唇已经麻木了,只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顺着唇角一直往下流。 我用手擦了一下,全是血。 “你看起来很想被我亲,”他整了整衣领,浑不在意的用大拇指勾去了他唇上的血迹,说:“怎么?有这么喜欢这张脸吗?” “你出去,”我咽下口中的鲜血,冷着脸,努力支撑自己不倒下:“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 “哈哈,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情是你说了算?”他说:“别人叫你一句郡主,你就真当自己是郡主了吗?” 我不说话。 他说的很对。 “我来就是提醒你,不要做妄想,”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以及我妹妹的生辰礼,绝对不能缺席。” 我硬撑到他离开后才坐倒在地上,我的腿发软。 总疑心自己做了场梦,可是唇上传来的剧痛和嘴里的血腥味却提醒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果然是个疯子,也是个风月场的老手。 他,不应该是我的月风,也不能是我的月风。 我暗自下了决心,等参加完公主的生辰礼就离开。 一辈子也不长。我守着和月风的回忆也能过完。 宫里派来的人很早就停在了我的门口,我没能找到适合送出手的礼物,于是就用两天的时间亲手绣了一方手帕,我知道宫里矜贵的小公主什么都不缺,但我的绣工是柳姨教的,她曾是京城最好的绣娘。 公主住的地方叫笼纱殿,名字好听,地方也很大,从里面奢侈的装饰能看出这小公主的受宠程度,我穿着自己普普通通的衣服,看起来异常寒酸,比宫里的宫女还不如。 月见今日穿了一身金色的裙子,一般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不会穿这样有些显老气的衣服,但她穿上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金莲花,异常夺目。 她看见我,高高兴兴的跑过来。 “榆晚姐姐!” “公主殿下,”我行了礼,说:“生辰快乐。” “你怎么戴了面纱?”她奇怪的说。 我摸了摸自己面纱下的唇角,仅仅两天,那伤口是好不了的,我又不可能顶着这样的伤痕入宫,所以只好带了面纱。 “我……有些伤风,”我含糊的说:“怕给公主染上。” “哦,这样。” 她心思单纯,并不会多想,听了我的解释也没多说什么,高高兴兴的拉着我的手将我安置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上。 “我本来想拉你同我一起坐着,但是哥哥说你的身份特别尽量不要让母后和父皇看见,所以只好委屈姐姐坐在这里了。” 这正是我所求的。 但我觉得若是重阳想这么安排,大概也只是说辞,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我不配与他的父皇和母后相见。 “月见。” 重阳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我下意识的浑身一紧。 “哥哥!”月见笑眯眯的说:“你看,榆晚姐姐来了。” 他这才像注意到我一般,凉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静安郡主,”他说:“这几日身体可好?” 在自己的妹妹面前,果然装的人模人样。 我勉强行了个礼,说:“多谢太子挂怀,我很好。” 他扫了我一眼,目光却定在我的手上。 “你这手镯倒有些意思,”他说:“看着虽然是廉价货,但那花纹是费了些心思。” 那是月风送给我的那个手镯。 “这是我夫君所赠,”我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将那镯子藏回衣袖,说:“虽不值钱,在我心里却珍贵异常。” 他笑了一下。 “郡主可真是深情,”他说:“你夫君在九泉之下,怕也是会觉得欣慰吧。” 我不想说话。 月见也感觉出来了一些尴尬,她拍了一下重阳,说:“哥哥你快去坐下吧,父皇和母后马上就要进来。” 重阳微笑着看着月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的说道:“好,知道了,就去。” 他离开后,我才觉得周围的空气没有那么凝滞,月见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我有些不自然的对她笑了笑。 “你很怕我哥哥啊。” “我……嗯,”我点点头承认:“很怕。”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啦,很多人都害怕他。” 我心想能不害怕吗?我跟他见面不过才两天就已经被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吓得如同惊弓之鸟,我真的很难想象同他长期接触的人得有多恐惧。 “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哦,”月见突然凑上来,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哥哥人很好的,他只是生病了才这样。” 第35章 生辰 我下意识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重阳。 他今日穿着盛装,正在低头听他旁边的侍卫同他说些什么,侧脸精致又高贵,看不出一丝精神失常的症状。 “……太子生病这种事情应该是宫中的机密吧,”我说:“你怎么能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讨厌哥哥,”她低声说:“我想让你和我一样喜欢他。” “我……不喜欢有哥哥。”我说。 “那你也可以不要他当你哥哥,”月见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你可以做他的妃子啊。” ……请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 “……公主,我是个寡妇,”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低声对她说:“我是不能喜欢任何别的男子的。” 月见很失望的叹了口气。 “哥哥不喜欢女子,”月见说:“谁都知道他的规矩,你别看他老去那怡红院,上来的女子连碰他衣角一下他都会杀人。” 对此我表示很怀疑。 我却不自觉的想起他亲我的那一天,那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不近女色的人。 “公主殿下。” 是国师妄欢走了过来,他今日也穿的看着挺隆重,一身白色镶金边的长袍,个子又很高,看起来像颗华丽的树。 月见一看见他就笑成一朵花。 “妄欢!” 国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非常华丽的盒子,双手递给她。 “这是今年的礼物吗?” 月见开开心心的打开,我不小心瞄了一眼,里面是一只流光溢彩的手镯。 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是的,”妄欢说:“前些日子去祈福,正巧得了一块儿玉,我看这颜色和你很配。” 月见低声欢呼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将那只镯子从盒子拿出来,然后戴在手腕上,转头问我道:“姐姐,你看漂亮不?” 那镯子本就华丽,戴在月见白皙如雪的手腕上真的是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摸了摸我袖子里的手帕,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静安郡主,”国师把脸转向我,说:“今日是公主生辰,你怎么还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 “今日是公主生辰,是喜庆的日子,但我时刻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寡妇,这身装扮是为亡夫守孝。”我平静的说。 国师垂下眼看着我,说:“逝者已矣,既然他已经离开了,郡主也应该往前看,不能困在过去的阴影里。” “多谢国师宽慰,”我说:“只是我不觉得这是阴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记忆。” 国师眉头微微皱了皱,我淡定的看着他。 月见看看我又看看妄欢,打岔道:“榆晚姐姐对自己的夫君一往情深,她穿成这样是我答应了的,妄欢你还是不要再劝了吧。” 国师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那个,姐姐,你……你理解一下,妄欢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月见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他也绝没有不尊重你和你夫君的意思,他就是……” “嗯,我理解,”我微微笑了一下,说:“他毕竟同我们俗世中的人不一样。” 我从袖子里掏出那方帕子递给她。 “我没有什么钱,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方帕子是我亲自绣的,”我说:“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望公主笑纳。” 月见接过来,“哎呀”一声,惊喜的说道:“好漂亮呀,姐姐的绣工真好,比母后给我找来的那几个师傅绣的还要好看呢。” “姐姐的师傅是谁呢?可以再收徒弟吗?” “嗯……是我养母,”我想了想,说:“谈不上收徒弟,若是公主得了空,可以去我们封地上,她一定会好好教公主的。” 门口处突然传来了一小阵喧哗,然后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进来,高声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到——” 月剑一下子跳起来,低声跟我说了句“我母后和父皇来啦”,然后提起裙摆,叮叮当当的就往门口跑。 门口出现了两个明黄色的身影,殿中其他人都行礼,我有些紧张,随着众人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皇上和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很和蔼可亲,他们抚着月见的脸庞,眼中盛满了宠爱,在问她高不高兴,送去的礼物还满意否。 我不禁的有些羡慕,我是被收养的,并没有感觉到过这样来自父母的宠爱。 许是我的目光太热情,皇后突然抬起眼,同我炙热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我一个激灵,连忙低头,但已经有些晚了,皇后看见了我。 “这位是哪家的贵女,”她笑着指着我问月见:“看起来眼生,以前倒是没见过呢。” 月见看见我,有些结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我。 我的身份显而易见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只得匆匆对皇后行了礼,说:“小女桑榆晚。” 突然,重阳开口了。 “说来也是巧,这是月见昨日在街上遇见的女子,不是什么贵女,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但是同月见这小丫头甚是投缘,月见就想邀请她今日来,我做主,就答应了。” 月见连忙附和道:“这个姐姐又漂亮,人又好,我可喜欢了。” 皇后笑眯眯的说:“竟然是这样!我家月见向来眼高于顶,同姑娘如此投缘,还将你邀来生辰礼,可见是真喜欢你,”她招了招手,让我走近她,拉起我的手,看着我的脸笑道:“虽然戴了面纱,但这眼睛生的是真好,可见是个美人,月见这小丫头向来就喜欢漂亮的,怪不得呢。” 皇后不愧是皇后,可真是会说话。 我尴尬的笑了笑,压了压自己脸上的脸上的面纱。 皇上看了看我,说:“确实是月见喜欢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就坐下吧。” 我连忙行了礼,胆战心惊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月见乘机拉着皇上和皇后往主座上走去。 重阳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虽然心里不愿,但的确是他刚刚救了我,所以我只好对他远远的行了个礼。 他冷笑了一下,转过头。 第36章 堂堂一个郡主,沦落到做宫女的地步 小公主的生辰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有跳舞的宫女,有奏乐的宫娥,还有各种好吃的。 我正在那里埋头苦吃,突然有一个小宫女走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道:“郡主,太子殿下邀您在殿外说话。” 我抬头一看,重阳果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叹了口气,跟着那宫女出去。 重阳就站在店的后面,还挑了一处极为僻静的角落。 他难道想杀我灭口吗? 我有些心惊胆战的凑过去,结果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了起来。 “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我帮你并不是因为出于什么怜香惜玉的心,而是说让父皇和母后知道你是我曾经退过婚的那个女人,会很麻烦。” 我看着他。 “万一他们想不开又想让我娶你,怎么办?”他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娶一个寡妇?” ……他的嘴为什么每次都像淬了毒? “殿下说的有道理,”刚刚救了我,我只能忍气吞声:“我过来只是想多谢殿下刚刚的救命之恩,请殿下放心,我绝对不会纠缠殿下。” 他挑了挑眉,突然唇角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你戴着面纱,怕不是因为生病吧。” 他这个人! “劳殿下挂怀,”我冷冷的说:“不小心被狗咬了而已。”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他毕竟是个疯子,万一把他惹怒了,真有可能命丧在此处。 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说:“是吗?我略通医术,或许能帮你看看,来,把面巾摘了。” 说完,他就抬起手往我脸上伸过来。 我退后一步。 “殿下还是免了吧,”我说:“对一个寡妇动手动脚,小心坏了殿下的清誉。”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 “怎么?你还有情绪了?”他说:“觉得我伤你自尊了吗?” 我心想我都来京城了,还要什么自尊? “不敢,”我说:“只是听月见公主说殿下非常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为了不让公主失望,我觉得必须要维护殿下您端方雅正的形象。” “我不近女色?”他笑了起来:“我近不近女色,你不是很清楚吗?” ……这简直就是骚扰了。 我忍着气,说:“殿下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进去了。” “谁说我没别的事情了?”他说:“你以为我帮你就换你一句谢谢的吗?” “那殿下要怎样?”我说:“我身无长物,家中贫穷,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给殿下的。” 他上下打量着我,说:“哦,也是,穿的这么寒酸,真不像个郡主。” “我殿中缺个宫女,你来给我当差吧。” 我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就算再落魄,好歹也称一句郡主,让我去给他当宫女?! “怎么,不愿意?”他说:“那我只好去找父皇和母后,‘不小心’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等到时候我再求他们将你赐给我做宫女,我想他们也会愿意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忍,忍! 我咬着牙,忍着气问道:“要当多久?” “三个月吧,”他说:“最多三个月,我看着你也烦了,你就可以滚了。” “我在城中还租了一间小院子,虽然没多少钱,但是租金是给了的,”我说:“您说的时间太长了,能不能少一些?” “院子?”他看着我,说:“你说那个像马厩一样的院子吗?哦,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给你退了。” “……”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说道:“明日就来我宫中报到吧。” 回到殿中,剩下的宴席真是让我食不知味。 等结束的时候,我去找月见公主告辞。 “姐姐,你那会说你参加完我的生辰礼就要回去了,我有些舍不得你,”月见眼巴巴的拉着我说:“你不能在京城多留些时间吗?你进宫中和我一起玩儿啊。” “那个,”我尴尬的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 “郡主暂时不会离开,会去太子的宫里做客。” 妄欢走了过来,慢吞吞的说。 月见一下子高兴起来,可还没等我说什么,她突然皱起眉头。 “啊,姐姐要去东宫中做客吗?”月见说:“会不会不方便啊?哥哥的殿里面可是一个宫女都没有呢。” 一个都没有,我不仅有些毛骨悚然,思考他为什么连一个宫女都没有。 难不成都杀了? “不会,”妄欢:“太子的殿中紫气环绕,郡主看上去身体有些不好,住一段时间估计还能调养呢。” “啊,哥哥殿中这么神奇?那看来我也应该去住段时间,”月见单纯又好骗:“姐姐,那我有时间就去找姐姐玩啦。” “你就不要去了,公主,”妄欢说:“你们是兄妹,住在一起多有不便。” 他们兄妹住在一起不便,我一个寡妇住在里面就方便吗?! 但这件事显然是已经没有余地了。我只好忍气吞声的说道:“借国师吉言,希望如此。” 月见拉着我的手还想说什么,妄欢突然又开口了。 “啊,对了,”他看着我:“殿下刚刚酒喝的有些多,让你过去看看呢。” ……不是明天当差吗?今天就使唤上我了吗? 我咬牙说:“……这就去。” 月见还想说什么,国师拉了她一下,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那里新养的那只仙鹤吗?今天没飞出去,快去看看吧。” 月见就高高兴兴的抛下我和国师走了。 我忍着气回到殿中,果然见重阳倚在那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他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走近了,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甚至盖过了这殿中的熏香。 “殿下。” 他抬起脸看着我,脸色如常,目光清明,只是眼尾有些发红,看上去像贴了两朵桃花。 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月风曾经对我撒娇的模样。 我下意识的别开了眼。 “殿下,您——啊!” 他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一个使劲,我站的不稳,直接跌到他的腿上。 第37章 “太子传你去伺候他沐浴。” 几个伺候的宫女看见这一幕,迅速背过身去。 我挣扎了一下,虽然店里面没剩几个人,但好歹是公主的殿。大庭广众之下让我坐一个陌生男人的大腿,就算我是一个寡妇,我也做不出来。 他身上酒味浓郁,可是目光还算清明。 “太子殿下,”我忍气吞声的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麻烦放开我呢。”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扯下了我的面纱,我去夺,被他掐住了下巴。 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掌控欲极强的动作,他一只手钳住我的腰,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我又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反正打也打不过),只好忍着。 “你说你是怎么长的,”他慢吞吞的说:“居然还挺符合我的审美。” “……怪我,”我说:“可惜我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张脸,若是能有的选择,我一定换张别的。” 他笑了一下。 “不对,”他说:“你要是没有这张脸,昨天见面的那一刻就被我砍死了,哪还能留你活到今日。” 他说的笑意盈盈,可语气中满含阴冷之气。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真的会这么做。 可能是我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太过明显,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像是对我的害怕颇为受用,他突然放开了我的下巴,轻轻的,堪称温柔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来人!”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觉得眼前一个黑影一闪,从房梁上竟翻下来一个黑衣的侍卫。 “去,找母后要玉容霜来,”他看着我的唇和脸颊,语带不满的说:“怎么这么容易留印子。” 那侍卫低声应了,转身就出去了。 我无语的看着他。 ……真是谢谢你,我之前从来不知道我是这种体质,或许之前也没有人动不动对我上手吧。 “起来吧,”他颇为轻佻的拍了一下我的腰,说:“坐上瘾了,是不是?还想坐到什么时候?” 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从我的腰上拿了下去,像被火烫了屁股一般,一下子从他怀里弹起来。 他轻轻松松的也站起来,根本看不出一点醉态。 “走吧,”他说:“回我宫里吧。” “殿下,不是说明日……”我垂死挣扎着问道。 “哦,我改主意了,”他看了我一眼:“你有意见?” 我屈辱的摇摇头,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这是我第二次入东宫。 第一次待了可能也就半天时间,然后大半夜被赶了出去,这次倒是大白天进来的,但是我却比上一次更加盼望着他早点把我赶出去。 果然同月见所说一样,东宫里竟然没有宫女,全是清一色的侍卫,一个比一个高大,一脸阴沉,看着都不好惹。 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嬷嬷打扮的女人,人还没走过来,声音已经一叠声问了起来。 “殿下,你酒喝的多不多?快喝点儿醒酒汤,给您备了热水,您要不要沐浴?”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亲切,心想好歹还有个女的,结果这么走到亮光里打了个照面,我一看就愣住了。 是熟人啊。 我还记得上次她趾高气扬的站在我面前,拿着三箱金子让我滚出去。 那嬷嬷显然也认出了我,一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这……这是,”她手指着我,难以置信的问道:“静安郡主?!” “……嬷嬷真是好记性。”我由衷的赞叹。 重阳看了她一眼,看上去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啊,你就住在偏殿吧,”他说:“刘嬷嬷,派人收拾收拾,从此以后她就是东宫中除你之外唯一一个宫女了。” “宫、宫女?!” 哪怕从他嘴里说出他改主意又要娶我这件事都没能让刘嬷嬷如此刻一般这样震惊。 刘嬷嬷张大了嘴巴,说:“可是殿下,这、这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重阳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好笑:“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不过一个小小的郡主,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刘嬷嬷还想要说什么,重阳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 “就这样吧。”他说。 重阳的话显然是不容置喙的,那嬷嬷就算再满脸的不情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应了下来。 说是偏殿,但实际上比我自己的一整个府都要大,里面设施虽算比不上公主殿里华丽,但也能看出摆设物都是价值不菲的,我正四下打量着,刘嬷嬷突然走近我。 “这位郡主,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让我们太子殿下将你带了回来,”她低声说:“但我老嬷嬷劝你,千万不要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要妄想我们殿下能真的娶你。” 我心想怎么你们太子是什么香饽饽吗?是人人都要竞争嫁给他的吗? 我又不信佛,根本没有打算以身饲虎。 “是,这件事我绝不会妄想,”我真心实意的说:“请嬷嬷一定放心。” 她从我的态度和语句里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恨恨的“哼”了一声,转头就出去了。 这殿里大而空,空气里还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不晓得会不会闹鬼。 我心里恻恻,于是打算就睡在那张榻上,到时候走的时候也容易些。 谁知突然门又被拍响了。 我打开门。 “殿下要沐浴,”刘嬷嬷板着一张脸:“传你去伺候呢。” ……重阳是真的疯了不成?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刘嬷嬷,我是一个寡妇,”我说:“来这也就是做一些粗使的活,伺候太子沐浴这样细致的活,怕不能让我去吧。” “寡妇?!”刘嬷嬷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说你是寡妇?!” “没道理太子不要我了,我还不能嫁人,”我心平气和:“这告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刘嬷嬷就立在那里瞪着我。 这是从我的房梁上又翻下一个黑影,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我已经非常平静了。 那个黑影附在刘嬷嬷耳边说了句什么。 “……虽不吉利,但是没用,”刘嬷嬷愤愤不平的开口:“太子还是要你去。” 第38章 刺青 我手里拿着香豆熏花,端着那个盆子,立在重阳的房门口,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刘嬷嬷的表情活像我是占了他家殿下多大的便宜一般,还在不放心的叮嘱我道:“伺候沐浴便要谨记自己的规矩,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起的心思别起。” 我气的头晕,也不管身后还站着几个侍卫,指着我唇上的伤口对她喊道:“嬷嬷有着功夫倒是劝劝你们殿下,我该担心我自己!” 刘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她还想说什么,房中传来一声咳嗽,她闭了嘴,让我赶紧进去。 我闭了闭眼,直接把门推开。 房子里烟气袅袅,扑面而来的热气令人窒息,等我的眼睛适应一些里面的环境了,才看到房间正中立着一面巨大的屏风,热气就是从那屏风后传来,带着一阵阵的水声,上面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身影看上去臂膀强健,骨肉匀停,是一具很漂亮的身体。 但我发誓除了月风的身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体。 何况月风就算重伤之时也没有让我伺候过他沐浴。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重阳懒洋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做不好郡主,连宫女都当不了了吗?” “殿下,我是个寡妇,”我声音平板:“你贵为太子,若是让我伺候你沐浴,怕是不太吉利。” 他冷笑了一声。 “吉利?”他说:“我从来不相信那些东西,什么神什么鬼,与我何干?” “而且我已经说过了,不许你再说自己是寡妇这件事,”他语气已经冷了下来,说:“你不赶紧过来等什么?要我从浴桶里站起来亲自去请你吗?” 他简直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癫公! 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摸索着凑了进去。 其实我不用担心这个,虽然都是浴桶,但太子的浴桶不是寻常的那种大盆,而是会隔好几层纱巾,那种纱巾是特殊材质所制,并不影响水流,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发明这件东西的人可能是怕心怀不轨之人偷窥太子的玉体吧。 我嘲讽的心想。 其实他让我来伺候他沐浴,我觉得纯属就是想羞辱我。因为他根本不让我进他的身,就让我立在旁边,还要隔一层纱看着他。 他背对着我,只留给我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但就算隔着那层纱,也能看到他肌肤白的如雪,头发又漆黑如墨,黑和白的冲击很强。 水汽氤氲在房子中,他虽是个男子,但身姿挺拔如竹,修长漂亮,愣是让我看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上一个我见过像这么漂亮的身体,还是月风。 想起这件事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说:“头有些晕,不泡了吧。” 我回过神,刚想把他换的衣服给他拿过去,他突然站了起来。 一瞬间只见一片雪白,还有极为漂亮的肌肉和分布流畅的线条。 我来不及闭眼,他哼笑了一声,抬手从旁边的屏风上直接拽下一件衾衣来。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我却看到他胸口和小腹中间那一处闪过了一抹墨黑色的影子。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月风的小腹靠上有一处黑色的刺青,位置和重阳的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么巧呢? 长得一模一样,身材也一般高大,这位置的刺青——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的巧合吗? “等一下!” 时间如果能倒退,我一定不会这么干,但此时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接扑上去,一把扯住他胸口的衣服。 他低下头看着被我重新扯开的衣领,还有一大片雪白的胸口,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 “……你中邪了?被什么上身了吗?”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能让我看一下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问我:“看一下?!你说什么?你要看什么?” 我突然回过神,手底下是他温润的肌肤,还能感觉到他强劲的心跳声—— 我火烫一般缩回手,意识到我刚刚说了一句多么越界的话,连忙改口:“我,我没说什么。” “你疯了?”他说:“你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要下手?” “……”我搓了搓手指,说:“对不住——” “你就这么想我同我亲近吗?”他拉好衣服,看上去却没有那么生气。 “我……那个,”我原本是想否认的,可问题是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是我上手了,于是我只好含含糊糊的说:“殿下风神俊朗,容颜绝世,我……我的确是,那个,色欲熏心……” 他笑了一下,被我这样“轻薄”了一下……他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可是在应该生气的事情上却莫名其妙的好说话。 “既然如此,”他说:“那你好好伺候我,或许哪天我心情好了,能给你看一眼我的刺青。” “是刺青?”我说:“不是胎记吗?” “自然是刺青,”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会有胎记是太阳纹呢,是我的刺青。” 原来是太阳纹,怪不得……看上去那么特别。 月风身上那个……他其实因为失了忆,也说不上是刺青还是胎记,可我仔细看过那色泽漆黑中发青色,应该是刺青的植物汁液,重阳的竟也是刺青…… 我心头一跳,这巧合的让我不得不多想。 “你在想什么?” 他的手突然扣住我的下巴,我抬起来,看进他的眼睛里。 他睫毛上还有水汽,瞳仁也乌黑莹润,肌肤白的透明,头发散下来,少了白日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他又带着微微的笑,看上去…… 这样的容貌真的很有迷惑性,我被他的脸迷了眼,忍不住抬起手,抚上他的脸。 他眼睛微微睁大了,却没有阻止我。 我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的踮起了脚尖,像是被他身上沐浴后带着的花香吸引…… 突然,门猛的被推开了。 “哥哥,你怎么能让榆晚姐姐伺候你沐浴——啊!” 第39章 关于重阳的秘密 我一瞬间回过神来,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重阳不明所以的“啧”了一声。他转过头,面对着门口站着的目瞪口呆的月见,不太高兴的开口道:“月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闯男子的房间?” “那个……” 月见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睛瞪得很大。 “就算我是你哥哥也不行,”重阳不悦的说:“男女有别,何况这是我沐浴的房间,你跑进来干什么?” “哥哥,对不起,”月见认错态度非常好:“我是急着想过来见见榆晚姐姐,听说她在你这里,我就进来了。” 不知怎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把手里的手巾和衣服往重阳的怀里匆匆一塞,红着脸上前一把拉住月见就往外面走。 “那个,我以为姐姐你是被迫的,结果我刚刚看姐姐你的表情还挺……哈哈……呃,那个姐姐你不是被迫的就好了,”月见笑眯眯的说:“要不是我打扰,你们是不是就亲亲了?” “那个,也不太是,”我干笑:“你可能看错了……” “怪不得哥哥刚刚的表情那么臭,”她点点头:“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想告诉她我的确是被迫的,但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确实很没有说服力。 外面月亮已经升上了树梢,白色的纱一般的月光洒在地上,偌大的东宫显得格外空寂。 “榆晚姐姐,你看见刘嬷嬷了吧。”她突然开口。 “嗯,”我笑了一下:“也算老熟人了,上次把我从宫里撵出去的就是她。” 月见也笑了起来。 “你别看刘嬷嬷这样,其实她人不坏的,”她说:“所有的人都对我哥哥避之不及,如豺狼虎豹一般,只有刘嬷嬷一直觉得哥哥是明珠,你知道吗?其实母后生下哥哥后并不愿意抚养他,哥哥是刘嬷嬷抚养大的。” 我愣了一下,今日在公主的生辰礼上看见的皇后,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人,看着月见的目光里充满着爱意,怎么会不愿意抚养自己的儿子呢? “为什么?” “因为哥哥……”她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关于我哥哥的传闻,姐姐你应该或多或少的听到过吧。” 太子重阳,虽然生来聪慧,但性格暴戾…… “姐姐,你现在和哥哥是这样的关系,那我就觉得不应该瞒着你了,”她认真的说:“不过姐姐我告诉你以后,你可不能因此嫌弃哥哥呀。” “那个,太子殿下的事情我还是少知道的为好——”我企图阻止。 “我哥哥有病。” 我还没说完,月见已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我眨了眨眼。 “……嗯,这件事我想我知道,”我说:“他看起来不是很像一个正常人。” “不是的,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她说:“我知道外面怎么说,他说我哥哥是疯子,以杀人取乐,是不是?” 我沉默了。 “他们说的一半儿对,一半儿错,哥哥他没有犯病的时候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要是发了病的话,的确是六亲不认,谁靠近他谁就有生命危险。” 我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是重阳是带有疾病的,当发病的时候就会失去神智,变成恶鬼? “我哥哥武功很高的,一般人也打不过他,所以他身边才养了那一群穿黑衣服的侍卫,那群侍卫武功很高,而且都是死士,”她继续说:“在他犯病的时候,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就那群死士围上去跟他打。” “可是就算这样,每年那些死事都会……唉,反正,”她说:“父皇说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哥哥的武功越来越高了吧。” 不知怎的,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却有些难过。 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天选之子,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地位和极其聪明的头脑,可偏偏没有给他一个健全的身体。 他这样的病症我在我的封地曾经也听过,若不犯病,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可若犯了病…… 最后有一次他犯了病,砍死了自己的妻子,清醒过来之后自尽而亡。 “他是太子,宫里有这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难道还治不好他吗?”我问道。 月见长叹了口气。 “请人看过了,哥哥的这种病症非常棘手,不是轻易能治的好的。” “不过姐姐你也别担心啊,”她接着说:“妄欢也说了,哥哥一定会被治好,只是能治他的那味药材还没有出现。” 我心想这会不会是国师为了安慰他们才说的话呢,以皇家的力量居然还没有找到一味药材,那怎么可能呢。 最大的可能是那个药材不存在吧。 我突然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问道:“这东宫这么大,可是除了刘嬷嬷居然真的没有女子,这是为什么呢?” 月见说:“这个宫里的确没有宫女,但没有宫女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哥哥会杀人。” “单纯是因为哥哥很讨厌女孩子,在你出现之前,除了我,他讨厌所有的女子。” “……讨厌女孩子,”我说:“这就是他到现在连侍妾都没有的原因吗?” “嗯……” “之前有一次他发病比较突然,那群侍卫没拦得住,刚巧有母后的贴身内侍进来要传哥哥,结果就……” “母后从那天起就对哥哥很……很不太上心了,”月见的神色有些黯然:“但父皇还是喜欢哥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纯属是哥哥实在是天资聪慧,若没有这个病症,那真是完美无缺了。” 可皇帝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天资过人,能够继承大统而已。 月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近我,神神秘秘的说:“嗨,姐姐,跟你讲说实在的,哥哥之前那么讨厌女孩子,父皇还担心来着呢。” “担心什么?” “担心他实际喜欢的是男子呀。”月见说。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还疑心他是不是喜欢妄欢呢,”月见哼哼唧唧的说:“可给我愁死了。” “妄欢国师?!”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太敢想了些?” “所以说幸好不是嘛,”月见可爱的皱了皱鼻子,说:“不然我既失去心爱的人,又失去了哥哥,我就只能出家当尼姑了!” 第40章 恋爱脑的公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房内传出重阳不耐烦的声音。 “月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会儿也该说完了,我的宫女还不能去休息吗?” 月见对着我吐了吐舌头,指了指房子,低声说:“姐姐,那我就走啦,下次来找你玩。” 然后她提高声音,说:“好啦,就走就走!” 目送月见离去后,我想起自己宫女的职责,正想开口问重阳还有没有什么吩咐的,需不需要我守夜,重阳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他声音淡漠:“明日我要去鉴星观,你便随自己做什么。” 我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转身准备回我的房中,结果被立在檐下的黑影吓了一跳。 漆黑的夜色下,刘嬷嬷站在那里,一张脸古板无波,不晓得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莫名的有些心虚,不知道刚刚月见同我说的话她到底听了多少,于是强撑起一张笑脸,说:“刘嬷嬷,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 “殿下杀掉的,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她说。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殿下生下来便有了那等病症,娘娘一直不喜欢,”她并没有看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娘娘一直反对将殿下立为太子,甚至不惜动用自己身边的力量寻找殿下的弱点,以佐证殿下并不适合当太子。” 这我是没有想到的。我自来进宫以后并未见到重阳发疯,只是觉得他性子有些喜怒无常而已。 我怀疑这并不是一个母亲能放弃自己孩子的理由。 但我深知这话不应该我说,于是保持了沉默。 “我家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殿下,就算身体有恙,那也是最好的殿下,”她说:“寻常人得了他那个病,早成了疯子,殿下却控制的很好,要不是那些不长眼的想来谋害殿下,殿下不可能失控,也不可能失了皇后的心。” 听刘嬷嬷的口气,重阳的那次发疯……倒像是有人谋害似的。 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亲自抚养重阳长大,满心满眼都是他,莫说他得了病,就算他真是个杀人魔,刘嬷嬷也能说成他是被人所逼迫。 “伺候殿下是你的福气,”她说:“公主说的对,你是殿下唯一不讨厌的女子,凭这点就能保你荣华。” 说完这些话,她昂起头,走入了黑暗里。 鉴星观是皇宫中国师所在的地方,据说成立的时间同我们这个王朝一样早,而妄欢,同鉴星观存在的时间一样长。 之前也不过是听说,可是自从我见了妄欢,我就很难将他和一个活了千年比肩王八的国师联想在一起。 他虽然不如重阳长的那般绝色,但也是个芝兰玉树的人物,漆黑的头发,面如冠玉,看上去最多比我大五六岁而已。 皇帝对他很是推崇,也很是相信,据月见所说,就是他算出了重阳出生的时辰,也算准了重阳的命格,而且他斩钉截铁的表示,重阳的病症绝对有救,只差那味药材出现。 对这件事我就有些好奇了,我一直以为这个药材是生在什么悬崖绝壁上的罕见之物,但是听月见这么形容,那好像又是什么精怪,需要重阳自己有那个机缘才能遇见。 “就等着呗,”月见托着腮,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手上新戴上的手镯:“反正妄欢他可厉害了,说什么都是真的,我相信他,我父皇也相信他。”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他身上的那个纹身,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试探性的问了月见。 谁知月见居然一脸的迷茫。 “纹身?”她说:“什么纹身?哥哥身上有纹身吗?” “你看见了?在哪里。”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捂住嘴瞪着我:“是昨晚沐浴……天哪。” “你冷静。” “天哪天哪天哪。” 我有些后悔,连忙打岔道:“说起来妄欢国师,他怎么能这么笃定找到药啊?” 一提起心上人,她果然就被转移了视线。 “榆晚姐姐,你是不是也特别佩服妄欢啊?”她笑眯眯的说:“像他那样又厉害又聪明,长得还漂亮的人真是太完美了。” ……他是不是人我还是保留意见吧。 但我最佩服的并不是妄欢,而是月见。 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喜欢上一个活了几千年可能要修成什么的国师啊。 “国师能成亲吗?”我问道。 “不知道,但听说是不能,”月见有些沮丧:“我本来想打听打听在他之前的国师有没有成亲的,结果在他之前就是他自己,他真的活了太久太久了。” “……那真的太久了,”我委婉的说:“国师那样仙风道骨,怕是醉心于……呃,全心全意在国运身上,怕是不太会沾染世俗吧。” “为何不沾染?”月见说:“他老是和我哥哥出去喝酒呢,而且他还赌钱!京城最大的赌坊就是他开的。” “国师涉猎真广泛,”我由衷的说:“佩服佩服。” “是吧,”月见乐呵呵的说:“他会的东西好多呀,哎呀,”她捧着脸,双眼亮晶晶的接着说:“我更加喜欢他了呢。” “月见啊,不是我说,那个,”我说:“国师他是不是也心悦于你啊?” 月见撅起嘴,说:“没有啊,昨天他又拒绝我了。我给你算算,这已经是第九百八十次了。” 我有些无语,说:“强扭的瓜,它有时候没必要——” “怎么会,”月见说:“你没听过吗?强扭的瓜摘下来才最甜啊。” “……许是我孤陋寡闻哈,”我哈哈干笑,但又实在不忍这么可爱的小公主泥足深陷,只好换个角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陪不了他太久啊。” 月见像是一点都不在意的说:“没关系呀,只要在我活着的时候他能陪着我就很开心了。至于以后……万一我死了,那他愿意修仙就修仙,愿意升天就升天吧,我还管不了那么多呢。” 公主的见识,果然与我等凡人不同,不愧是喜欢上几千年国师的人。 第41章 阴炙之症 重阳既然放了我的假,我就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月见的邀请,去公主殿里同她,直到月上树梢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公主殿和东宫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我婉拒了月见想给我拍两个侍卫护送我的要求,自己溜溜达达的往回走。 突然,风中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 经过的路上有几处假山,做的惟妙惟肖,怪石嶙峋,旁边的松柏几乎冲上天去,如云雾一般遮住了月光,只隐隐的投在地上,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我虽胆子不算小,但这毕竟是晚上,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动静好像是从我前面不远处传来,我往前看什么都没有看到,却闻到了隐隐的血腥气。 我心里一惊,还没想到要怎么办,突然脚下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这好端端的石子路,踩到发软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咬着牙低下头看,地上趴着一个人,眼见的已经死透了,身下弥漫的血顺着路流进了旁边的小池子里。 突然从假山那边绕出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他一边嘴里喊着什么,一边往我这边扑,我躲避不及,被他一把拽住。 这是个太监,满脸是血,身上还有几处刀痕。 “公公,你这是——” “太子、太子发病了!”那太监显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颠三倒四的说道:“恶鬼、他是个恶鬼!救命,救我!” 我心里一惊。 太子……重阳发病了? “在哪里?”我着急的抓住他问道:“太子人呢?” 太监指着东宫方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直接摔倒在地。 我矮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断气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我下意识的并不想逃开,于是我咬了咬牙往东宫的方向跑去。 路上又碰上了几具尸体,无一不是被砍得满身是血,有的还睁着双眼,看着令人遍体生寒。 东宫门半开着,里面传来冰刃刀剑相击的声音,里面一片黑暗,并没有点灯,但冲天的血腥气已经弥漫了整个东宫。 我提起裙摆,咽了口唾沫,慢慢的靠近宫门,然后推开了一条缝。 借着月光,我看见院中至少有十几位穿着黑衣的侍卫,他们手持长剑,围成一个圈。 重阳被围在中间,双目赤红头发凌乱,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持着剑,剑上的血像雨一般顺着剑尖滴落,在他旁边积起了一滩。 地上还躺着两个黑衣的侍卫,身下有一滩深色的液体,看上去生死不明。 这就是……他犯病的样子。 那十几个侍卫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发起了无声的信号,然后十几人持起剑直接攻了上去。 他们的招式非常狠厉,并没有留情,重阳看上去已经失了神志,但剑法绝妙,已经被挥出了残影,突然,一个侍卫闷哼了一声,捂着肩膀倒了下去。 剩下的侍卫迅速变换了队形,继续上前——我突然有些明白,他们采取的应该是车轮战术,将重阳的体力消耗殆尽,最后才能将其制服。 果然,在倒下去五个侍卫以后,重阳的身形终于慢了下来,一个侍卫趁机挥出一剑,在重阳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另一个侍卫扑上去,在他胸口狠狠拍了一下。 我没忍住抽了口气,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按了一下。 ? 不知什么时候,国师出现在我身边,他一身白衣,目光平静的看着院子中正在发疯的重阳。 “这是阴炙之症,”他突然开口:“发作时五阴炙痛如同火烧,人无法保持神智……” 阴炙之症? 从来没有听过。 我心尖像被人掐了一把,我皱着眉低声问道:“那怎么办?每次发病就任他这要滥伤无辜,自己痛苦吗?” “只有将他的力气消耗殆尽,等他自己昏过去才能停止。” 话音刚落,重阳突然咳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 “现在该怎么办?”我低声问道。 “你过去试试。”国师低声说。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的说:“国师,容我提醒你,我半点武功也不会,是去送死吗?” 妄欢垂下眼,将一块造型奇特的玉佩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说道:“不会出事,上面我已下了符咒,他绝不会攻击你。” 这个玉佩……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你不是他的宫女吗?而且,”他看了我一眼,说:“听说他长得同你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样,你舍得吗?” 这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死穴。 我抿了抿唇,将玉佩塞进衣袖,硬着头皮,慢慢的向重阳走了过去。 重阳一双眼睛已经赤红,他一瞬不动的盯着我,透露出一种野兽般的锐利。 我不确定他是否恢复了神智,可看他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像是就要扑上来砍死我或者撕碎我,又像在看着一件死物。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其实我也想转身就跑,可是他那张同月风一模一样的脸让我没办法放弃自己靠近他的脚步。 我壮了壮胆,抬起脚,将他手上虚握的剑踢到一边。 “殿下——啊!” 他突然扑上来,像只身形优雅但是血腥的猎豹那样按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的推倒在地。 我后脑勺“咚”的一声狠狠磕在地上,痛的我眼冒金星。 身上一沉,我睁开眼,他伏在我身上,轻轻压着我的腿让我不能动,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脖颈上,然后眯着眼,像是巡视自己的猎物一般,一寸一寸的打量着我。 我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盯着他看着。 他摸了摸我的脸,手指冰凉黏腻,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我发誓他一定抹了我一脸的血。 我屏住呼吸,那血腥气冲的我要吐了。 重阳突然把头低下来,凑近我的脖子,像某种动物一样,开始细细的嗅了起来。 ! 他……他吃人吗?我为什么刚刚忘了问妄欢这个致命的问题啊! 第42章 不善良的国师 我用眼神向妄欢求救,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周围的侍卫满目惊恐。 突然,我的脖颈一痛,重阳好像是将我咬了一口,没等我明白过来,他又安抚般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像是对我的脖子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咬完一边就去啃咬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口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他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突然抬起脸,他潮湿的呼吸扑在了我的鼻子上,我觉得唇角一痛,他咬了一口,然后一头栽倒在我的肩膀处就不动了。 这时,妄欢才打了个手势,那群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上来,轻手轻脚的将重阳从我身上抬起来。 他幸亏没整个趴在我身上,而是倒在了一边,但纵然是如此,他压的我半个身子都是麻的,我缓了很久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吧。” 妄欢走到我身边,我察觉他的目光在我脖子和唇角很快的闪了一下。 “还是多谢国师的那枚玉佩了,”我说:“要不是玉佩,我怕也不能活下来。” 我心想他看上去不善良,但实际上人还不错—— “和玉佩没什么关系,”他冷淡的说:“那就是我随手摸出来的一个玩意,对太子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所以你是真的不善良。 我摸了摸脖子,摸到了几个很深的牙印。 “宫里有上好的玉容膏,涂上明天印子就消掉了,”他似乎并不打算对我解释什么,摆了摆手,对那几个侍卫说道:“将殿下抬入鉴星观,此后几日都由我来为殿下调养身体。” “等一下,”我忍不住阻止道:“若我没有猜错,殿下今日就是去了鉴星观才……继续去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妄欢看了我一眼,说:“郡主有所不知,今日本来就是殿下会发病的一日,所以他很早就去了鉴星观,正常来说他会在那里度过这几日——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非要回到东宫中。” “殿下是每年就发病一次吗?” 妄欢垂下眼睛,像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是每半年。” 我愣住了。 妄欢不再说什么,重阳已经被侍卫带走,他很快跟了上去,消失在夜色中 “郡主请留步。” 我转过头,是那十几个同重阳打斗的侍卫之一。 “你没事吗?”我指了指他胳膊上被剑划破的地方。 他看都不看,摇了摇头。 他说:“殿下只是发病第一日才会神智全无不可自控,过后几天他会努力压制体内不适,变得与常人无异,请郡主不要害怕。” 看他今日失控成这样,想必这病症非常严重。可若说他第二日就要开始压制,那岂不是…… “压制?”我说:“强行压制的话难道没有什么问题吗?” “如烈火焚心,痛苦难当,”他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殿下心志坚定,我们很佩服。”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说:“殿下今日对郡主作出的事,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说:“没有……关系。” 刘嬷嬷不知道去了哪里,地上的尸体很快就被处理掉了,地上的血迹都被冲的干干净净,东宫安安静静似乎只有我一人。 一夜无眠。 我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脖子,虽然很痛,但好在没有出血,只有几个清晰的牙印,牙印的边缘有青紫的淤痕,看起来又会留下疤痕。 我叹了口气,看起来后面几日得穿领子高一些的衣服。 不过重阳的牙似乎格外的尖利线,特别是有一处,应该是犬齿,在脖子上留下了很小的出血点。 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我记得月风也是有一颗很尖的犬齿,他有事控制不住也会咬我,至于位置……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去数那个犬齿的位置。 一模一样。 “得、得看看那个纹身,”我咽了口唾沫:“还要问问……得打听一下重阳有没有失踪过。” 门突然轻轻的被叩响了。 我住在东宫不过三天,能敲我门的人也不过是刘嬷嬷,但是她应该没有这么有礼貌。 结果我一打开门,居然真的是她。 刘嬷嬷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精巧的砂锅,似乎隐隐的还有热气。 “刘嬷嬷?”我惊讶的看着她:“这么一大早,是有什么事吗?” “我请御膳房做了花胶鸡汤,郡主快趁热喝一碗。” 我更惊讶了。 整个东宫,能让刘嬷嬷亲自端茶倒水的,也只有重阳一人,像我这样的,给刘嬷嬷短端汤还差不多。 “那个,刘嬷嬷,”我不确定的说:“是给我吗?” 她点点头,就往我怀里递。 “那个,等一下,”我说:“到底有什么事,您可以直说哈,不用这样。” “哦,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看,”她开口问道,明显看出有些僵硬:“听说昨日殿下不小心伤了你,你好一些了没有?” “啊?” “殿下……殿下身不由己,并不是真心想伤郡主,”她说:“还望郡主,郡主能……” 哦,原来是这样。 “没事,”我说:“没事的,我不生气。” 刘嬷嬷显然很少做讨好人的事情。我能看出她的僵硬和不自在,但我自问自己也没什么能让她有所图谋的,所以也就毫无芥蒂的把汤接了过来。 “趁热喝,”她说:“暖暖身子。” 汤熬的很好,鲜美异常,正好早上饿了,我就毫不客气的将一锅汤都喝完了。 可能是昨夜没睡的原因,不一会我就打起了瞌睡,左右今日无事,我就躺到床上准备眯一会。 谁知这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到门响了一下,我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模模糊糊只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晃了进来。 那人看着像刘嬷嬷。 她走过来,然后蹲在我床前,我想问她要干什么,又觉得是在梦里,突然我觉得手指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不太疼,然后睡意袭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43章 世上真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人 我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还觉得头昏脑涨,想起睡前看到的人影,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虽然还挺真切的,觉得手指还真有些疼。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突然就愣住了。 我右手中指指尖有一个小小的血点,像是被什么刺破了一样。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用力挤了一下,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然后又有血珠沁了出来。 ……刘嬷嬷取我的血干什么? 在皇家,若是只取这么点血,我能想到的也只有“滴血认亲”这个需求了。 可人人都知道我并非皇室血脉,也不是金枝玉叶,那取我的血能干什么呢?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我和这皇家是有一点血脉相连的吗?他们要确认一下? 那我和重阳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了吧?我们搞不好是有些亲戚关系在身上的。 坐在床上胡乱想了一会儿,但实在是没有头绪。至于刘嬷嬷是受谁的指使,或者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无心去猜,我自问我也没什么能让他们所图谋的,索性就将这事暂放在脑后。 重阳不在东宫就格外安静,我发觉其实很少有人会来东宫拜见,我知道他应该是留了些侍卫守在这里,但那些侍卫就如同影子一般,基本上是看不见的。我又想去找月见,但听说月见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我就只好作罢。 第三天的时候,东宫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皇后娘娘。 这是我躺在床上正在发呆,就突然听见外头有太监的喊声,说皇后娘娘驾到,我一个激灵翻起来,也顾不上把头发梳整齐,就慌里慌张的冲了出去。 按理说也不需要我出去迎着,可是东宫中除了那些侍卫和刘嬷嬷竟然看不见一个侍从,我好歹也是个挂名的宫女,只好由我跪在门口去接。 皇后还是很和蔼,她虽然只见过我一面,但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是月见的那个好朋友,”她说:“怎么会来东宫当差呢?” 我又不能把我被迫才来的事情告诉皇后娘娘,所以只好说是同太子殿下投缘,觉得太子殿下非常和蔼,于是便自请来东宫当差,幸好太子殿下仁厚,我没有丝毫伺候人的经验,他也愿意让我留了下来。 我闭着眼睛一顿吹,把重阳塑造的极为善良宽容,皇后娘娘听我说完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太子殿下吗?” “正是,”我说:“殿下宅心仁厚,我自愿来的。” 她看了我一会,然后吩咐周围的人都退出去。 “你起来,姑娘,”她说:“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起来,她一脸严肃,突然拉住我的手。 “姑娘,你既然是月见的朋友,那就一定是个好人,”她说:“听我一句劝,不要被太子的皮相所惑,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愣住了。 虽然从刘嬷嬷那里知道皇后娘娘一直不喜欢重阳,我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我虽与皇后只见了一面,但我感觉她性格温顺和善,待人非常慈爱,可为何独独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产生如此深刻的抵触情绪——今天我突然对这种抵触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怎么……不会的,娘娘,”我说“您这是怎么说的呢,太子殿下对我很好,我也并没有被他外貌所迷惑……” “不,孩子,你不明白,”她按住我的肩膀:“太子他并不是一个应该被生出来的孩子,他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你难道没有看到前几日他杀的那些人吗?他手里沾了这么多鲜血,难道你没有害怕过吗?” 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她看着我惊愕的脸,笑了一下,说:“虽然他现在在国师的引导下已经控制了很多,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知道以前,那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你们民间的传说我猜你肯定知道的,我想告诉你,那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太子重阳,性情暴戾,稍不如意就动手杀人…… “可是……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有些混乱的说:“他是您的孩子啊……” 皇后的脸突然就僵住了。 “是的,我每一天跪在佛祖面前都在忏悔,为何我要生下他,”她说:“或许这就是我的业报。” 她神情冰冷,从语气中都能听出对重阳的嫌恶。 可是他…… 我突然就觉得难以忍受,我轻轻的挣她拉着的我的手,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对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殿下只是生病了,”我说:“而且殿下自己一直……他不是您所说的这样的人,我更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相信我的眼睛。” 皇后表情诧异的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她突然就怒了:“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 “娘娘,月见公主很喜欢自己的哥哥,”我没有丝毫的惧怕,抬起头看着她:“你既然那么疼爱月见公主,那公主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心爱的哥哥吗?” 提到她自己心爱的女儿,她眼神就突然变得狠厉了起来,她看着我,说:“你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好言对你相劝,你油盐不进?还敢威胁我吗?” “不敢,”我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皇后看着我,她背对着太阳,只看见那双眼睛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表面镇定,但实际上满背都是冷汗。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不知道哪里的花香。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她说。 我沉默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明白了什么。 “听说他长得同你死去的夫君很像,是吗?” 一瞬间,我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因为她看着我的脸,突然愉悦的笑了起来。 “嫁过人,仗着自己有张不错的脸所以跑到东宫,幻想着一日枝头变凤凰?” 第44章 殿下绝食了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结论。 她突然低下身子,猛的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 “是不错的脸,”她说:“倒挺适合去送死的。” 皇后长得很美,但凑近了看才看见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有深刻的皱纹,眼珠也有些泛黄,并没有那么清澈,此刻神色狰狞,看着更显老态,能明显的感觉到眼前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 可是我却不合时机的想,皇后脸上最美的是那双眼睛,但比起重阳却逊色不少,遗传这件事,还真是个玄学。 “我告诉你,我是为你好,你若是想通了,我可以帮你离开。”她咬着牙低声说道。 “母后!”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冷漠而严厉的叫喊,皇后下意识的放开了我。 因为离得近,我能看见她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她遮掩了过去,她抬起手,抚了抚头发,换上一张微笑的脸,转过身去。 “重阳,”她说:“回来了吗?我来看看你。” 我松了口气,从来都没有在这一刻这么想见重阳。 “母后来这里干什么?”重阳问道。 “我听说你身体不适,便来看看你,”皇后回道:“结果碰见了你宫里新来的这个宫女,看着面善,就多聊了几句。” “这宫女这样的好样貌,我儿是从哪里找到的?” 他看着皇后,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皇后等了一会,似乎也失去了同他继续说话的意思,她昂着头,像陌生人一般同重阳擦肩离去。 重阳的目光像雪一样落在我身上,等皇后的脚步声远去了,他开口道:“她为难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这几日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但显然是并不好过。他看着明显有些憔悴,眼窝很深,唇色也有些苍白,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立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冰。 “起来,”他说:“在我宫里不必跪着。” 我从地上起来,欲盖弥彰的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地上被水冲的很干净),他这才慢慢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听说那日……我伤了你,”他低声说:“严重吗?” “还好,”我干巴巴的说:“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脖子上,我不自然的用手遮了遮。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重阳说:“你说呢。” 我心里一惊,知道他刚刚在门口应该是听见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语言有时候真的很苍白。来自亲人的伤害是最直接的伤害。 “没关系,”他像是看出了我想说的话:“已经习惯了,何况我也不在意。” 我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这几日恢复的还挺好的,饿了没有?我去给你找东西吃——” “让你看到我的那一面,”他抿了抿唇,说:“吓着了吗?” “没关系的,”我连忙说:“你是……生病了,国师说你会好起来的。” 我说的这个没关系,并不是礼貌上的没关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真的没关系。那天晚上他全无理智,可是被他推倒在地上,甚至咬到脖子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最起码现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害怕。 他听见我这么说,却意外的很消沉。 “真的是这张脸带来的加分吗?”他说:“因为长得和你夫君一模一样的脸,所以就这么容易会被原谅吗?”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我无法否认这件事。 过了一会,他低低的笑了一下。 “我之前不愿意让月见看见我这副模样,”他说,然后沉默了一下,好像很艰难似的说出剩下的话:“……可现在,我更不想让你看见。”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看我,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于是又是两天没看见他。 我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这天我正在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去看一看,刘嬷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对我露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来,我还记得她疑似戳我手指的事情,看着她有些不太痛快。 “嬷嬷,”我不冷不热的开口:“有什么事情吗?” “殿下已经有一天都没有吃饭了,我还想着请姑娘给我们殿下送好吃的呢。” 说着,她将一个竹篮递给我。 她对我的语气又客气又小心,还带着些不易觉察的热情和讨好。 我不禁怀疑,难道我真的是什么皇亲贵戚? 可是刘嬷嬷这个人显然对皇亲国戚不屑一顾,除了她家殿下,我看她对别人都不假辞色,甚至连皇帝的不怎么放在眼里。 我心里倒是愿意,但嘴上还是要假装矜持一下。 “我去的话怕是不太方便吧,”我说:“再说殿下不是嬷嬷你一手照顾的吗,我怕是还不太够格吧。” “姑娘可别这么说!”刘嬷嬷一听就急了:“这么说可让我怎么办呢?殿下不吃不喝一整天了,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来看去只有姑娘你有办法。” ……她对我怕是有什么误解。 “殿下……每次从鉴星观回来,身体都格外虚弱些,需要好好的补一补,”刘嬷嬷叹了口气:“可是他这次回来就是不肯吃,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你看,都瘦了那么一大圈呢。”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去试试,”我说:“但我只能试试,可不保证他会不会吃啊。” “那是那是,”刘嬷嬷连忙说:“姑娘只要劝了,殿下一定吃。” 话已至此,我不接也得接了。 在刘嬷嬷热切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走到寝殿门口,轻轻的叩了叩门。 “说了不吃!” 估计还是不饿,听起来还挺气急败坏的。 “是我,殿下,”我深吸一口气,说:“桑榆晚。” 里面安静了一下。 “干什么?”他又开口。 “我来……给殿下送饭,”我小心翼翼的说:“刘嬷嬷说您昨日一整天没有吃饭。” “不吃!”他立马冷冰冰的拒绝了我。 ……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刻意柔和的语气说道:“那我有事找您,行吗?” 又安静了一下。 “进来。” 第45章 他或许是他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幽幽的光照了进来,我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天,才看见他一身黑衣坐在桌子旁,简直要和那黑暗融为一体。 “殿下。” 他不说话。 “殿下身体感觉如何了,”我继续说:“需不需要传太医过来?” “这次我恢复的快一些,”他淡淡的说:“妄欢似乎找到了一些对我能起到效果的药物。” “是吗?”我是真心的为他感觉到高兴:“那就好,这么看真的——” “要说什么,说吧,”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打断我说:“如果你想说的是打算离开的话,那么不用开口,我会让你离开的。之前说让你当我宫女的话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算不得数。” 我把手里拿着的盒子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然后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现在还不想走,”我说:“我进来只是想给你送饭。”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我的脸上。 “不想走?”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说的吗,”我随口说答道:“因为我忘不了我夫君啊。” 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很冰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这里不要提自己是寡妇这件事情,非常不吉利。” 我笑了一下。 “那你把饭先吃了,我就保证以后不再提。” 我今天好说话的很,他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你犯什么错了?”他说:“被我知道了要打死的那种?” 我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会错了意,冷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乖巧,呵,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讨好?” 他似乎往后靠了一下。 “说吧,”他说:“就来了这么几天,又从哪里闯祸了?犯什么事儿了?得罪谁了?” 我有些无语,但依旧很好脾气的问道:“殿下,如果我承认的话,你是不是就愿意吃饭了?” “嗯?” “那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说:“先把饭吃了。” 他沉默了一会。 我心里清楚,我其实什么祸都没有闯,如果非要说的话…… 只是从月见的口中知道他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而且那段时间好巧不好,正好就是月风来到我身边的日子。 我还记得月见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的表情。 “哥哥去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的,”她说:“父皇说他有什么秘密任务,我觉得他在骗人。” 我当时心怦怦直跳,强忍着情绪的波动,开口道:“是吗?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月见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个大概的日期。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她说完那个日期以后我心里的那种惊讶和震惊。 想到这里,我抬起脸看着他,说:“你有没有失忆过?” “什么?” “你的记忆,”我说:“有过缺失吗?” 他愣了一会,然后突然就怒了:“你的意思是我脑子有问题?你骂我?” “……不是,”我无力的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食盒:“你先吃饭吧。” 感觉饿的已经满嘴胡言乱语了。 等他吃完了,我在好好的跟他解释,我并没有骂他,我是真的想知道他有没有存在过记忆缺失,或者对某一段的过去不太了解的情况。 他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你见过我发病的样子,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体和常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他说:“为了控制发病的次数,我会服用一种药物,那种药物……会扰乱一定的记忆。” “从小到大的记忆其实对于我来说都是断断续续的,从来没有完整过,所以你要问我有没有对某一段的记忆有缺失,那我只能告诉你,不是。” “我的很多记忆都是不完整的,不能说单独的某一段。” 虽然证据也不算多,但是我基本能确定自己或许并不是个寡妇。 但当初他坠崖是真的,受了伤也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等他恢复了记忆才能告诉我。 但那些突然闯入我封地的那些他的贴身侍卫一定脱不了干系,他们很可能是救了他,然后将他带了回来。 但现在我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他就是月风。 “那你什么时候愿意让我看你的纹身?”我着急的问道。 他噎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很大胆你知不知道,”他说:“对太子提出宽衣解带,还是让太子脱给你看……你的这些行为放到皇宫里都可以把头砍掉了。” “所以什么时候呢?” “……等、等我心情好一些了再说,”他没有直接拒绝:“再说你一个女子怎么这般——唉。” 我猜他想说我怎么这么胆大,但是我心想,都成过亲了,这点事算什么。 我从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月风。 沉默了一会。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表情看起来还挺苦大仇深的。” “想月风。”我下意识的说。 “谁?”他皱着眉。 “哦,那个……” “月风,这名字听起来……”他低下头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变,说:“你那个早死的夫君?” “……嗯,”我含糊的说:“别说早死吧。” “呵!”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吗?” 我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你被我退婚,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嫁了人,”他说:“现在还说他的名字,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又开始生气了,虽然我的确是想哄,但是他问的这句话我又不能否认,我的确是很喜欢。 “嗯,”我承认:“很喜欢。” “哈,真好,”他说:“叫什么?月风?这名字真是挺娘的,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真倒霉!” 我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他的脸。 “……您别这么说了吧,”我叹了口气:“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这名字是我给起的。” “你还给他起名字了?”他说,反应了一会,突然就说:“啊,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啧啧,你怎么就那么深情呢?可给你能的!” 第46章 “都是我的错。” 最后的结果是他气的饭也不吃了,将饭盒连我一起赶了出来。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他气的点在哪里。 在门口的刘嬷嬷伸长脖子如同一只等待着幼崽的鹌鹑一般,看见我手里纹丝不动的食盒和略微尴尬的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个……” “没事,殿下可能不太饿,”刘嬷嬷勉强的对我笑了一下,说:“先放下吧。” 我点点头,正准备走,她又突然叫住了我。 “皇后娘娘,是不是来过了?”她问道。 “是。” “娘娘是不是不让你伺候殿下,让你赶紧走,还说殿下是个恶鬼,在殿下身边活不长?” 我看了她一眼,心想看来刘嬷嬷对皇后还是很了解的。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皇后经常这么干。 “娘娘自己见不得殿下,便一心一意希望殿下身边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每次都要如此,”刘嬷嬷恨恨的说:“姑娘可千万别听娘娘的,离开我们殿下才好啊。” “我既在东宫当了宫女,那自然不会轻易离开,”我说:“除非殿下真的赶我走,否则我定不会离开。” “这就好,这就好。”刘嬷嬷唠叨着就离开了。 过了很久以后,有一次和重阳无意间说起这件事情。 “别听刘嬷嬷那么说,”他神色倦怠:“我的确很讨厌自己宫里有女子,而且原因同皇后也脱不开关系,但却并不是皇后不许,而是从皇后身上我感觉到女子才是这世界上最心狠的人,心生厌恶而已。” 我不太同意他说的话,但想起皇后对他的恶意,又觉得无从反驳。 天气已经慢慢的热了,这天太阳极盛,月见说她宫里煮了绿豆羹,味道很好,非要我过去拿,我往公主府走的路上被晒得实在受不了,于是找了一处假山坐下来想凉快一下。 “郡主。” 突然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一个将军打扮的男子。 我站起来,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是哪位?” 他顿了一下,上前一步走进了阳光里,我才认出这居然是我多日未见的王轩。 “王轩?”我说:“今日进宫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目光悲戚,我正要再问问,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哐哐就给我磕了个响头。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过年了吗? “王轩,你这是干什——” “郡主,是我害了你啊!” 他一声异常高亢的悲鸣,惊的假山旁一只鸭子惨叫着飞了起来。 我有些发懵,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我茫然的看着他。 “郡主,听说您被太子殿下关进东宫做了宫女,”他说着声音就开始颤抖:“郡主啊!” 他这惨烈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被下了大狱呢。 “呃……是,”我说:“但也不能说是关——你不必做出这样的……你先从地上起来。” 他摇摇头,坚持跪在地上,眼眶都有些红了。 “郡主,你受苦了!别人我不知道,那太子我能不知道吗?何况郡主你还曾被他退婚——郡主啊!” “你小声点!”我连忙呵止他:“你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吗!” 他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告诉郡主那个消息,也不该将你带入这京城来,”他悲悲戚戚的说:“郡主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我的错,我如何向柳姨交代,我无颜回家了啊!” “不是,等一下,我很感谢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真的,真心的,”我说:“还有你能不能先起来?你跪在那里真的感觉……你可是武状元啊,你身上还穿着官服呢!能不能顾一顾颜面?” “郡主啊……” “好了,你住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声音这么大,我被他嚎的简直头都疼:“这是在宫里,不是没人的地方,你能不能别喊了?” 他又狠狠的抽泣了一下,这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我无语的看着他。 他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猛的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我说道:“郡主,你若是过的不开心,我有办法!”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到我过的不开心。 但他显然将我的无语会错了意,以为我是默认了,于是接着说道:“郡主,我虽不成器,但是在朝中也交了几个好朋友,或许能想法子将你带出宫去。” 我叹了口气,刚想开口拒绝他,突然,假山后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我竟不知道我宫里的人何时需要外人来关心,看起来是真的过的很不开心啊。” 我闭了闭眼,头更大了。 王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倒退一步,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恭迎太子殿下。” 重阳慢悠悠的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但看他黑沉沉的脸色,显然,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他应该是都听到了。 “殿下……” 我硬着头皮迎上去行了个礼,他凉飕飕的瞟了我一眼,然后把头转向了跪在地上的王轩。 “我记得上次见过你,你好像还是武状元,”他说:“真是奇了怪了,宫里的规矩都不懂吗,私自拐带宫女,你该当何罪?” “那个……不是拐带……”我声音虚弱的辩解。 他根本一个眼神都不分给我。 “说来也是巧了,你这个武状元,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不顺眼,”他接着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将我宫里的宫女堵在这里,自己跪在地上,这是发什么癫呢?” 王轩一声不吭的跪着。 重阳说完,像是还没有解气,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 “来人。” 几道黑影迅速的从假山后面翻了过来。 “去请太医,”他说“来给这位大人看看,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几个黑影应了,翻身正要离开。 “啊,等一下,”他说:“顺便把国师也叫一下,状元毕竟是国之栋梁,若是真的入了什么邪,可是我们的大不幸啊。” 第47章 “到底谁作践谁?” 那几位高手翻墙的速度极为迅猛,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远处,只留下了几道残影。 和假山后站着的三个人。 尴尬的我,高高在上的重阳,还有跪在地上略显憋屈的武状元王轩。 太医很快就赶来了,我以为是只有一个,没想到……因为是太子殿下所召,太医院的人倾巢而出,还都提着箱子,我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都有些晕。 “去,看看跪在地上的这位大人,”重阳冷冷的说:“好像是头脑发昏,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群太医立马上前,又是把脉又是看脸,然后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依臣看,这位大人身强体壮,且……只是心跳有些快,许是紧张的缘故,旁的病症……倒是没有看出来。”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别的不说,就王轩刚刚那几嗓子嚎的,中气十足,怎么可能身体有恙? 有一位太医似乎终于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我,突然抬起脸,同我对视上了。 他眼睛一亮,感觉自己展示医术的时刻到了,连忙上前一步。 “这位姑娘面色有些过于红润了,是中暑了吗?” “……没有,”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要被误伤:“我只是——” “她只是心虚做错了事,所以脸红,”重阳冷冷的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扫了一眼太医伸出的手,说:“别碰她。” 那太医火烫般缩回了手,讪讪的笑了一下。 “殿下,既然王大人身体无恙,不如——” “是吗?我看他怎么病的不轻,”重阳挑了挑眉:“既然太医治不好,那就只能请国师了。” 说着他转过头,提高了声音:“国师呢?国师还没有来吗?” 请太医或许是有几分给王轩看病的真心,请国师那就纯粹是侮辱了。 王轩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但面前的青砖上分明有几滴湿润的痕迹,不知道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屈辱的泪,看着很是萧瑟可怜。 王轩毕竟是为我好,我忍了又忍,硬着头皮凑上去,陪着笑脸说:“殿下,王大人同我是旧识,今日见我也只是刚巧碰见,同我叙叙旧而已,实在不需劳动国师大人……” 重阳冷淡的瞟了我一眼。 “哟,这是谁啊,”他说:“是我宫里那个吃里扒外在曹营心在汉的宫女吗?” 真是天大一口锅要扣下来。 ……我咽了口唾沫,微弱的辩解:“那个,我确实没有吃里爬外。” 重阳很大的哼了一声。 那群太医不愧是常年在宫里混迹的,除了医术高明,个个都跟人精一样,很快就看出了我们之间这种尴尬的气氛,于是一个一个推说自己医术并不精湛,还要好好学习,给重阳请罪,说要回去发奋苦读,苦练医术,重阳摆了摆手,那群太医就跟退潮一般迅速的离开了。 风吹来,他那群黑衣的影子侍卫不见踪影。 重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王轩,突然发了善心。 “你起来吧。”重阳说。 王轩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滚,谁知他一抬头,我一看见他的脸色我就知道要坏事。 “太子殿下,”他说:“您之前只知道我是个小小的武状元,并不了解我,今天,我想让您了解我。” 我心想求求你别发疯了人家一个太子为啥要了解你啊。 重阳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也没有让他闭嘴。 “我们那里叫屏山,土地贫瘠天气又干旱,生不出粮食,也长不了水果,是老天都要放弃的地方,我娘甚至觉得,那里的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是啊,当时给我这个封地的时候,柳娘好像就说过那里穷山恶水,皇上或许那时候就打着让我们别活下去的主意吧。 “可是十年前,郡主来了。” “屏山开始下雨了,干涸的春天终于见到了绿色,”王轩声情并茂:“田里长出了庄稼,树上挂上了果子,我们好像是被雨水浇灌过的植物,终于生出了叶子,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禁感慨:他怎么会是武状元呢?他应该考个文状元才是。 王轩深情款款的看着我,说:“我们郡主,就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我们都很敬重郡主,”像是为了佐证他所说的真实性,他很坚定的补充了一句:“等郡主哪一日归了西,我们就把郡主放进庙里!” ……这就不必了。 “是吗,”重阳看着他,说:“这么说你们郡主倒真是个福星呢……” “来伺候我,倒也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王轩脸一黑,昂起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太子殿下,您尽可以侮辱我,但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也还是要说,”他说:“这是我们的郡主,您不能这么作践她!” ……不是,等等,他怎么我了就作践我了?! 我们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 重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作践?”他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看了我一眼,说:“你觉得我作践她?” “这是我们的郡主,是我们心中纯洁无瑕的……她怎么能做宫女呢?” “我沐浴的时候她要扯我的衣服,还要看我身上的纹身,平时顿不顿对我言语骚扰,更别提每日盯着我从头看到脚,那眼神……我若是个女子该骂人了,而你现在说我作践她,”重阳摇了摇头,嘲弄道:“到底是谁作践谁?” 我抽了口气。 王轩也抽了口气。 有个影卫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假山后面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一寸一寸的转过头。 国师妄欢站在那里,手在半空停着,脚边一个茶杯,砸的碎碎平安。 他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的表情。 “哈,哈,我也不是故意要听的哈,”他干笑着说:“我是听影卫说太子传我我才……哈哈,看来来的不巧,来的不巧,你们是不是没说完?那你们继续,继续哈。” 第48章 今天是胡搅蛮缠的太子殿下 我多么希望此刻有一道玄雷劈下来,直接将我们几个带走算了。 人竟然活在世上这么艰难,索性死了算了。 我知道我那天扯他衣服的举动的确不太合适,扑上去的动作也略显猴急。但我没想到被他的嘴说出来,感觉我活像个色中饿鬼,时时刻刻惦记着太子殿下的“玉体”。 王轩沉浸在这种三观尽碎的毁灭性打击中回不过神,只是一脸空白的看着我,其实我理解他,他毕竟是打算把我放在庙里供奉的,现在梦想破灭,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崩地裂。 地上那个影卫爬起来,略显狼狈的看着重阳,结结巴巴的解释自己受了些伤,一时不查才掉下来,希望太子能赎罪。 重阳控诉了一遍,可能觉得气顺了,被旁人听了这么多,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心情还挺好,摆了摆手,轻易的就原谅了那个影卫。 “是你家冰清玉洁的郡主先招惹的我,”他把脸转向王轩:“而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度的原谅了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 王轩行了个礼,干脆利落的扶着假山离开了。 走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踉跄。 “你们先退下,我与我的宫女有话要说。”重阳开口。 国师的表情显然有些舍不得,他咳嗽了一声,慢慢的踱步过来,正要开口,重阳看了他一眼,说:“没你的事,别想看热闹,你也走。” 国师:“……” 他脸上失望的表情真是遮也遮不住,但重阳发了话,他只好行了个礼,有些依依不舍得从假山那边离开了。 虽然我严重怀疑他压根就没走。 但这会我也不管了,直接开始控诉:“殿下,您这是不是稍微有些过分了呢?” 你的名誉重要,我就不要脸了吗! “怎么?你觉得我在胡说?”他说:“你就说是不是你要扒我的衣服,是不是你要看我的纹身?” “是,但是……”我憋屈的说。 “还有,你每日到底要看我多少遍?我出来了,你眼睛在我身上,我吃饭,你眼睛在我身上,”他说:“这不是垂涎我的美色,这是什么?” “诚然我的确在看着您,您也的确美貌,但不是垂涎……”我忍着气:“还有您刚刚说的,我每日将你从头看到脚——我不是你的宫女吗?主子出来了,我不看着您,请问我要往哪里看?” “哈,不是垂涎,”他提高了声音:“你当我脑子不好吗?那天是谁说自己色欲熏心,看见我把持不住?” 我那天说的原话可能不是这个,但当时为了脱身找借口,我的确是表达出了差不多的意思。 我百口莫辩,憋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可是外人都在,还有我封地的人,你这么说,我很丢脸……” “你丢脸?”他一脸的震惊:“你什么意思?爱慕我就丢脸了吗?我可是太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我有些傻眼,挣扎着试图解释:“我其实——” “你干什么?出尔反尔啊?” “不是,其实我当时——”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假话?你不想看纹身?” “想,但这件事不是这么——” “那你是想跟着那个姓王的小子出宫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 “再说我也没罚你啊,”他声音低了下去:“你要是想继续喜欢我喜欢就好了,我不会给你回应就是了。” “……是,”我目光呆滞:“您说的对,谢谢您的慷慨大方。” “嘶。” 他突然皱了皱眉,手臂不明显的抖动了一下。 我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关心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旧伤,”他看了一眼,说:“走吧。” 旧伤? 我盯着他受伤的那只胳膊,如果没有记错,月风曾经为了给我摘绿梅从悬崖上摔下,伤的就是那只胳膊。 其实证据已经足够多,所以不会很惊讶,但每多一样我的心就热一分。 “是……是如何受的伤,您还记得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 “我这个胳膊受了很多次伤,你要问的是哪一次?” “……最近的一次呢?”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不记得,”他说:“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我的记忆并不连贯。” “那你……有没有去悬崖上摘过梅花啊?”我又小心翼翼的问。 “去悬崖摘梅花,”他皱了皱眉:“我看起来很闲吗?” “……好吧,”我说:“打扰了呢。” 这个话题我觉得到此为止,于是我跟在他身后准备往月见的宫里走,他却一把拉住我。 “你的表情怎么看起来这么失望?”他看着我的脸:“你喜欢梅花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 “还喜欢悬崖上的梅花?”他说。 我又点点头。 “那有什么好看的,长得又高又不好摘——”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沉下了脸。 “有人给你摘过,”他笃定的说:“是谁?刚刚那个说等你死了要给你供个牌位的那个?” 我:…… “不是,”我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再说一遍么,我同王大人只是同乡而已,没有什么关系。” “哦,”他说:“看来你的品味还没有那么低,那就是是你前夫?” 我看着他的脸,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嗯,是夫君。” 他哼了一声。 “你倒是把他记得牢,”他说:“不就是梅花吗?你想要,我也能给你摘的来。”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话题变成了摘梅花,但显然现在的季节并不会生长出梅花,哪怕在皇宫里也不行。 “不用了,”我说:“我并不是想要梅花。” “怎么,不是他摘的就不行?”他斜着眼睛看我。 “……也不算是,”我叹气:“是现在这个季节,不可能会有梅花。” “我说有就有,”他说:“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相信我的意思吗?” “冬季,若是我还……那时候请殿下再去摘吧。”我说。 第49章 “或许我是你的药。” 之前只听过太子殿下聪明睿智,城府极深,可现在展现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甚至比过年的猪还要难按的重阳。 我叹了口气。 “殿下,今天的这件事情能翻过了吗?”我说:“我还要去公主的殿里取绿豆羹,再耽误一会儿,我可能只能取到一只空碗了。” 听到月见的名字,他正了正色,拿出一点兄长的姿态。 “既然是月见,那就去看看,”他说:“不过今天你私会朝中大臣这件事情,你别妄想我能放过去。” “什么叫我私会……算了,”我3说:“殿下,请吧。” 我来宫中时间不久,但略懂些规矩,他说主子,我是宫女,我得走在他的前面。 谁知刚走了两步,他突然从后面一把拽住我。 我愣了一下。 他目光沉沉,冷漠的说:“你走我后面。” “殿下,这不合规矩……” “我好像从哪里……看到过你的背影,”他皱着眉:“但是我觉得我不是很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你的背影,”他说:“好像是在渐渐的离我远去。” 我低下头没说话,只是乖乖的走在他身后。 月风他……被我拒绝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很多次我的背影吧。 我们俩就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态,走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门口立着两个非常高大的侍卫,看见重阳连忙跑出来相迎,他们显然对太子很是畏惧,虽然重阳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温和,但那种紧张却是完全装不出来的。 我突然就有些遗憾,我了解他了解的太少了。他所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和旁人面前的,或许是完全不同的。 “公主呢?” “回殿下,公主就在殿中,”一个侍卫恭恭敬敬的回道。 结果我们进了殿却发现月见并不在这里。重阳并不喜欢有太多人在场,所以一进去他就让所有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他在里面。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张灯结彩,但撤了那些东西,我才发现宫殿的整个顶上都镶嵌着夜明珠,排列成日月星辰的模样,高大的柱子中间挂着粉色的纱,那纱好像跟我平时见到的不同,就算在昏暗的大殿里也发出幽幽的粉色的光。 “江南进贡的鲛人缎,”重阳淡淡的说:“月见喜欢,就挂上去了。” 鲛人缎,我只是听过,是南海的鲛人所产,由于鲛人凶猛,取缎非要经验丰富武功高强的海人经过九死一生才取得到,所以昂贵异常,说它一寸一斗金都不为过,而这么大的殿里都挂满的话…… “月见公主当真是矜贵,”我笑着说:“皇上皇后很疼爱她。”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也想要?” 我连忙摇头,开玩笑,我也配。 “是我的人找来的,”他说:“你要喜欢,下次也给你带一些。” 我愣了一下,这么珍贵的东西,让他说的好像是随手的一个小玩意一样简单。 说起来,他又要采梅花,又是送东西,甚至当初退婚他也很大方的给了我三箱黄金(虽然那时候可能真的是存了要把我打发走的心),我突然觉得有些激动。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道。 “好吗,”他说:“看过我发病的样子,差点被我掐死,也觉得我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似乎毫无波动,但是我却看到了隐在深处的波动。 “妄欢他说,你同我很有些缘分,”他低声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心头一跳。 “缘分,”我咽了口口水,缓解我干涩的嗓子,说:“国师说的‘缘分’……是指什么缘分呢?”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抬起右臂,按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按进他的怀里。 也许他的怀抱同月风真的太像了,力量,温度,甚至身上的味道——所以我并没有抗拒。 他的心脏在我耳边稳重的跳动,逐渐和我的心跳变成了同频。 “缘分。” 他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我感觉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他凑近了我的脖子,突然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立刻僵直着脖子一动不动。 “你闻起来真甜,”他低声喟叹:“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觉得心里都会很……不知道怎么说,这可能就是他所说的缘分吧。” 我感觉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轻轻的滑动,说不上很老实,但也……并没有很过分。 “或许,我是你的药吧。”我开玩笑似的说。 他低低的笑了笑,说:“药?那我可真捡到宝了吧……” “我说……” 角落里突然也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重阳推了一把。 重阳不满的啧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我。 我把头转向角落,才看见黑暗里显出一张白森森的脸。 那是穿了一身黑的月见。 “哥哥,你们抱完了没有啊,”她幽幽的说:“虽然我也很喜欢看你们抱在一起啦……但是,我真的站不住了——这个角落里有只大蜘蛛,快爬到我身上了。” 她旁边还挤着一个侍卫,表情复杂狰狞,好像打算自戳双目。 “你现在哪里做什么,”重阳不满的说:“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哦,就想看看你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准备对榆晚姐姐做什么嘛,”月见狡黠的一笑:“谁知道你……嘿嘿。” 我看了重阳一眼,他还是一张冷漠的脸,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朵能看出他和我一样不好意思。 “她爱慕我,我就抱她一下,满足她的愿望,”他说:“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月见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有意见?” 然后她毫不客气的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侍卫,说:“你快说话呀,是不是没有任何意见?” 那侍卫紧闭双眼,提高声音吼道:“在下没有任何意见!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看到殿下抱着这位宫女!也没有看到殿下的手在宫女……呜呜呜。” 月见紧紧的捂住他的嘴,对我们尴尬的笑了一下:“嘿嘿,他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呢。” 第50章 他……毕竟是太子啊。 我以为重阳会生气,谁知道他居然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一眼那个侍卫,然后皱着眉头说:“快把这傻子带下去,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月见吐了吐舌头,扯了一把那侍卫的胳膊,让他快走。 那侍卫却盯着我一直看,我有些尴尬的对他笑了笑,重阳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你……真好看,”他突然说:“和公主一样好看。” 月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看上去似乎少根筋的侍卫,是月见的贴身侍卫。 他原本也不是个傻子,是曾经为了救月见中了毒又坠了崖摔坏了头,太医无法医治。 按理说这样的侍卫一定会被抛弃,但月见不肯,将他留在身边,当做弟弟。 听见“弟弟”这两个字,我的眼皮跳了跳。 “他曾经是我的暗卫里功夫最好的一个,”重阳淡淡的说:“是我亲自挑出来给月见当近卫的。” 我看着那个侍卫,他对着我微微笑着,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神情带着些懵懂,如同稚子。 月见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和美好的女子。 绿豆羹给我们留了很多,原本该是我这个做宫女的拿,但重阳见太重,亲自去拿。 于是门口的一群侍卫就看到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手里捧着满满一瓦罐的绿豆羹,而原本应该干活的宫女却双手空空的跟在后面。 我们俩直到走回宫里都没有想起来实际上是有一堆侍卫的,随便找一个都能帮我们拿过来。 绿豆羹煮的真是非常的好喝,刘嬷嬷也分了一碗,她现在对我和善的过分,总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月见公主真是漂亮又善良,”我喝着绿豆羹感叹道:“又受宠爱,一定会一生平顺。” “是啊,”刘嬷嬷突然叹了口气:“若公主没有喜欢上国师,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愣了一下。 “国师……他应当是道家的吧,”我小心翼翼的说:“虽都是出家人,但我记得道家似乎是可以……” “妄欢不行,”重阳冷淡的说:“他与月见不可能。” 我错愕的看着他。 “妄欢是国师,他将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重阳说:“他不能被情爱牵绊,这样会影响他的判断,同样的,我也绝不可能让月见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是月见……她真的很喜欢国师啊。”我虚弱的说。 重阳笑了一下,像是有些嘲讽,又像是有些不屑。 “喜欢?”他说:“不过是小孩子家家暂时被蒙蔽了而已,她知道什么喜欢?何况喜欢这种东西,”他停了一下,说:“让人软弱,又让人失去理智,在我看来,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 我愣住了。 “何况我了解妄欢,他已经活了很多年,经过了太多的事情,而且他毕生追求的不过是长生之道,就算他与月见……呵呵,月见或许也只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就像他在路边看到的一朵花,一颗草,或者说的再珍贵一些,也不过是天上的一颗星辰。” 刘嬷嬷垂下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我是太子,将来也会是帝王,月见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是公主,一生都会是这国中最贵重的公主,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但她的婚事自己绝对做不了主,我会给她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那个人要陪伴她一生,要是让月见去做谁生命中的过客,那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她为什么不能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她已经是最尊贵的公主,何况国家已经这么强势,是不需要去联姻……或者去做什么牺牲的,”我争辩道:“殿下,您……” “喜欢的人?”他脸色冷漠:“你倒是来说说,她还那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哦,你毕竟是成过亲的,所以觉得你就懂什么是喜欢了吗?” “我……”我不知道哪里又惹的他不高兴,刘嬷嬷拼命的在拉我的手,但我仍旧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喜欢!我——” 重阳突然将手里的碗用力的放在了桌子上,他将脸转向我,眼睛冷的像淬了冰。 “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他说:“是最近给你的好脸太多,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你是我宫里的宫女,也就是一个奴婢而已,是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跟我说话?” ……原来这就是太子吗?我将他带入到另一个人身上太久,竟让我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 可是他分明就是…… 刘嬷嬷将我拉着跪了下来,说道:“殿下息怒,姑娘也是同公主交好,这才口无遮拦,求殿下恕罪。” 她轻轻的摇了摇我,说:“快,跟殿下赔罪。” “殿下,”我嗓子觉得很干涩,咬着唇规规矩矩的跪着,开口道:“我……” “好了!”重阳不耐烦的站起来,说:“刘嬷嬷,我看规矩你教的不好,好好给她教教规矩,让她知道怎么做一个宫女!” “殿下,”刘嬷嬷陪着笑:“这姑娘毕竟也不是宫女出身的,性子天真烂漫的些,若是要拿宫里的规矩教,怕是有些强人所难,还是……” “我相信你的能力,刘嬷嬷,”重阳声音冷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我只觉得膝下的石板又冷又硬,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刘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又将我拽了起来。 我呆呆的,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是没有转过来,重阳这是第一次对我发火,对我的冲击有些大。 刘嬷嬷将绿豆羹塞进我手里。 “姑娘,你别嫌我老婆子唠叨,”她语重心长的说:“殿下虽说待你格外不同些,但殿下毕竟是太子,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你同他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你……不是月见啊。” 我低下头看着绿豆羹,这还是他端过来的,因为觉得重,心里后知后觉的涌上来一丝难过和委屈。 第51章 请您不要这么说 但是难过的情绪只持续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刘嬷嬷,有件事想问问你,”我说:“请问太子殿下他曾经失踪过吗?” 刘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会,说:“他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吗?” 我含糊的点点头。 “是,整整一年。”刘嬷嬷说。 一年。 我和月风,从相遇到他离开,正好是一年。 我在心里猜测了很久,也觉得已经知道了很多能证明的东西,但当发现这个时间也是刚刚好的时候,还是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以至于我眼前都有些发白。 “虽然陛下说殿下是有重要的事情离开了,以前殿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这一次时间太久了,已经快有一年了,”刘嬷嬷回忆道:“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有几处骨头还断了,像是从什么地方摔了下来……姑娘,你怎么了?” 她突然瞪大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我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这样多的巧合,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其实是—— “我……”我说:“我只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想了想,说出月风离开我的那一天,问道:“是在这一天回来的吗?” 刘嬷嬷想了想,说:“说实话,这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殿下一般出这么久的门,回来就会先去鉴星观,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所以我并不能确定这件事。” 我点点头。 “殿下说让我教你规矩,以我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在说气话,”她又说:“但姑娘你也不能不当回事,同殿下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殿下……殿下虽然是世上最好的殿下,但他的脾气……” 嗯,我想起了曾经有人对他的评价,脾气不怎么好,于是点点头。 刘嬷嬷起身收拾东西,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过了头,看着我。 “殿下,他毕竟是以后要做帝王的人,”刘嬷嬷轻声说:“若是有太多儿女情长的话,那只会牵绊住他。”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嬷嬷其实一直都没变,从她的内心来说,从来都不希望她的殿下生出情爱。 重阳也一样,不然也不会洞房都不入就直接让我滚。 可若是如此,那为何当初皇上要将我赐婚给他呢?难道真的如柳姨所说,皇上只是表面敬重静安王爷,实际上对静安王爷恨之入骨,王爷死后无以为发泄,所以才拿我去献祭?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这个解释也解释的通,可我内心隐隐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月见在几天后带着那个傻傻的侍卫来找我,说要同我赔罪。 我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月见心情看上去似乎不好,我问她怎么了,她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说,我正想转移话题。 “榆晚姐姐,你曾经说过,你有夫君,”她突然开口:“那是个怎样的人?” 我愣了一下。 “我的夫君吗,”我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榆晚姐姐,你说他同我哥哥长得很像,”月见眨了眨眼睛:“是和哥哥一样的脾气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 月见他……温柔体贴,虽然偶尔绿茶,但是在喜欢的人眼里,他的这些行为却很可爱。 “他是……身无分文的时候为了给我买一个普通的手镯,给书局老板抄书,连觉都不睡,知道我喜欢梅花,就每夜爬到悬崖上去摘绿色的梅花,甚至摔伤了也无所谓,只是想让我开心。” 他在我身边仅仅一年,可是关于他的记忆却很深刻,之前这些记忆是凌迟我的尖刀,而现在,他会让我的心头涌上一种甜蜜又难过的感觉。 “榆晚姐姐,你一定很喜欢他,”月见看着我,认真的说:“你说起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好像有星星。” “月风他……对于我来说,是我这一生遇到最好的人,也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想起他我就觉得满心的柔软,就算……就算现在他好像又失忆了,我依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那你——” 月见的话戛然而止,她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目光直直的盯着我的背后。 “啪”!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我吓了一大跳,扭头往后看。 重阳一脸阴鸷,死死的盯着我,眼神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他的脚下是一个摔的粉碎的碗。 我下意识的站起来,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心慌,想起刘嬷嬷跟我说的“规矩”,连忙准备行礼。 月见看见重阳恐怖的脸色,下意识的就往我身前站。 “哥,哥哥,”月见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重阳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就落在我的脸上。 重阳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其实看起来是很可怕的。很冷,很漂亮,但是却感觉要吃人。 我知道还是我惹了他,虽然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但我不能让月见替我承受这份怒火,于是我绕过月见,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殿下,请赎罪,我——” “哈,”他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却透出了无比的邪气:“真是没看出来呀,我宫里居然还有这么长情的宫女,你对你夫君的忠贞,真是让人感动啊。” “殿下,我……” “真是可惜了,你的夫君短命又早死,再也听不见你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了,”他说:“反而要你说出来,污了我妹妹月见公主的耳朵!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月见一听就急了,辩白道:“哥哥,这件事同榆晚姐姐没有关系,是我想问的!” “你问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竟让人带坏了!”他怒道:“回你自己的宫里去反省!” 我意识到这个“带坏的人”指的是我,但我不想听到“短命”“早死”这两个词,特别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更让我难以忍受。 “殿下,我夫君是出了意外,但他并不是短命的,”我咬牙说:“您如何罚我我都认,但您不能——” 第52章 我之于他,或许只是花草 “我不能?”他像是觉得我说的话可笑,重复了一遍:“我没听错吧?你说我不能?” 他的表情看起来陌生又狰狞。 “哥哥!你怎么了!” 月见从我身后扑出来,对重阳叫道:“本来就是我想听榆晚姐姐和她夫君的事情,榆晚姐姐也是好好的跟我讲了,你偷听了不说,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重阳看着自己的妹妹,脾气稍微收敛了一些。 “我说了,我的宫里就要守我宫里的规矩,”他皱眉道:“寡妇不吉利,我也不想听!” “你从一开始让我做宫女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一个寡妇,”我平静的说:“虽然现在没有夫君,但并不代表我曾经没有过夫君,我从来都不会改变这句话,那就是我的夫君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重阳突然疾走了几步,我从他的眼神就看出他已经勃然大怒了,他直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扯住我的衣襟,然后一个使力就将我提了起来。 月见尖叫了一声。 我咬着唇看着他。 他离我很近,鸟羽般修长的睫毛甚至要扫到我的脸上,上次他离我这么近的时候,他强吻了我,而这次,难道他准备打我吗? 他高挺的鼻子凑近我,在我脖颈上闻了一下。 “你告诉我,你用的什么熏香?到底是从怎样的地方能配出这样迷惑男人的香?是从怡红院吗?”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不相信前几天分明还对我和颜悦色的人,现在嘴里面能吐出这样恶毒的话来,除非是他…… “你还没有好吗?”我问:“是因为提前从鉴星观出来的原因吗?” “你骂我?” “哥哥,你怎么了到底,你疯了吗?”月见扑上来,去扳扯重阳紧紧抓住我的手,然后说:“你快放开榆晚姐姐!你要吓着她了!” 重阳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我,月见一把将我拉到自己身后。 “看来我妹妹对我和你之间有些误解啊,”重阳冷笑了起来:“这怎么行呢,得好好的将这个误会给解了啊。” “现在是我们兄妹要说话的时间,闲杂人等还是退下吧。”他说。 我四下望了望,闲杂人等只有我。 我行了礼,安安静静的走出了大殿。 其实我并不想探听他们兄妹说什么,但是那个小傻子侍卫拉住了我。 “听、听,”他对我笑的纯真:“公主说,听。” 于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那个小傻子侍卫已经贴在了大门上——他虽然傻了,可手上的功夫好像没落下多少,手指头不知道怎么拨了一下,那门就开了一道口子。 兄妹两人都是极为好看的长相,站在大殿中,重阳高大俊美,月见娇小可爱。 “我以为你喜欢榆晚姐姐,”月见咬着唇,艰难的说:“我以为你——” “喜欢?” 重阳失笑,他摇了摇头,说:“她一个小小的郡主,还嫁过人,我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要,要,你昨日明明在我殿里还抱过她……”月见结巴了起来。 “抱过就是喜欢了吗,”重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看她顺眼而已,她在我眼里,和那些怡红院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侍卫猛的将门给拉上,然后扭头看着我。 “不听,”他说:“殿下、胡说,不听。” 我感激他的善良,但是实在是没办法报以微笑。 话语的力量有时候是比刀剑的力量更加直接而残忍的,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在重阳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眼里或许……和怡红院中那些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就像他自己所说,我对于他就像月见之于妄欢,不过是一株花草,甚至都够不上一颗星辰,只是偶尔能获得一下他的青睐,但…… “刘嬷嬷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淡淡的叹了口气。 月见离开的时候红着眼圈,但是还强颜欢笑,说她哥哥是有些发烧昏了头了,嘴里在胡说,终有一天也会后悔。 我不禁再次感叹,她真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我非常感谢她的欲盖弥彰。 晚上用膳的时候,重阳让我伺候在旁边。 “今日我说话,伤到你了?”他突然开口。 刘嬷嬷看了我一眼。 “您是殿下,是太子,我不过是个宫女,”我说:“殿下实在是言重了。” 他笑了起来。 “你看,刘嬷嬷,”他说:“倒给我拿起谱了,真是可笑。” 我一声不吭,心想要不你还是吃点儿药吧,感觉你病的真的不轻。 我分清云淡,他反而却生起气来,吃了两口,他突然狠狠的将筷子摔在桌子上。 “怎么?你以为你的血对我有用,就能拿捏住我了吗?” 我愣住了。 “您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刘嬷嬷拉了他一下,低声说:“殿下,慎言。” “怕什么,”重阳看着我:“怎么,你给我拿乔,不就是仗着你对我有用吗?现在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是要给谁看?很无辜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给他怎么拿乔了,但是比起这个,刚刚他说的“仗着我的血对他有用”更让我感兴趣。 “您说的我的血有用,”我说:“有什么用?” 重阳扬了扬眉,张开嘴想说什么。 “殿下!”刘嬷嬷突然跪下了。 “是老奴从未跟姑娘提起过这件事情,取血也是老奴趁姑娘不注意取得偷偷给的国师,同姑娘没有半点的关系,您不要迁怒于姑娘。” “您……您为什么要用我的血?”我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我的血能怎么样?” “殿下,殿下他,”刘嬷嬷有些结巴:“是殿下的病症,其实是有些邪气的,是需要用血才能……我就试了试您的血,结果是有用的,但是!” 她猛的的抬起头,说:“姑娘!殿下每次用的都不多,只需去用一点点做药引就可以了,请你放心,一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的影响!” 我倒是知道用的不多,要用的多,我可能那一碗药下去也就醒不过来了。 第53章 “你被人骗了!” 刘嬷嬷说完,重阳嗤笑了一声。 “我生平最恨为人所用,现在却被人拿住把柄,”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我端端正正的跪下来,对他行了个大礼。 “能为殿下所用,是我的荣幸。”我说。 “……你是不是有病?”他咬着牙问道。 “如您所见,”我说:“健康的不得了。” 重阳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像前几日一样,摔了碗就离开了。 刘嬷嬷明显的松了口气,她终于对我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说:“我第一眼见到姑娘,就知道姑娘是个善良的好心人,果然是没有看走眼。” 我特别想提醒她,她第一眼见我的时候让我滚出去——我不太相信她会对一个“善良的好心人”如此。 但知道我对她家殿下有用,想必她对我现在是有几分真心的,就好像柳姨看到丰收的果子一般真心。 我需要她对我的这份真心,因为我还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嬷嬷,殿下以前经常失忆吗,”我说:“那如果这样的话,他想起来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刘嬷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没有过……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因为这个病症突然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的次数,在我印象中有五次。” “但他没有一次想的起来过。” “之前陛下还想通过一些方式让他想起来,但是国师说过,已经忘记的事情让他想起来的话,那个代价太大了,而且……没有那些记忆对他的生活和对他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的影响。” “后来陛下也就放任如此了。” “陛下并不那么在意……只要殿下一直是那个合适的继承人,那么对于陛下来说,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说着刘嬷嬷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毕竟那些失去的记忆并没有对殿下的决策和能力产生过一丁点影响。”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她。 好像是的,如果失忆是组成他生活的一部分,那么就算他曾经是另一个人,那既然能让他忘掉,就说明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可是那我怎么办呢。 我来京城,原本就是抱着他并没有死的心才来的。 让我已经有了希望再让我放弃,这无异于让我真真切切的接受月风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是太子,可月风是我的夫君。 “我不会放弃,”我说:“我凭什么要放弃呢?” 刘嬷嬷被我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愣了一下,问道:“姑娘,你要放弃什么?”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是从小看着重阳长大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帮助我,我想她可以做我的助力。 “刘嬷嬷,其实我来这京城是为了找一个人,是我的夫君。”我说。 刘嬷嬷“啊”了一声,她表情带着迷茫,迷茫里还有一些惊悚。 “那个,姑娘啊,”她小心翼翼的说:“我怎么,我记得你刚开始说……你是个寡妇啊……” “呃,不是,是这样的,”我的这个情况解释起来其实很复杂,但为了争取到刘嬷嬷的帮助,我只能想办法给她说清楚:“我原本以为他死了,结果……结果听说又没死。” 刘嬷嬷:“……啊。” 然后我简单的将那件事说了一遍。 “我和他成亲后不久,他为了替我采药,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就算过了这么久,说起当初的那件事情,我的心还是痛的:“后来我在山下找了他很久,直找出来了一件撕的破破烂烂的带血的衣服。” 刘嬷嬷张大了嘴巴,说:“就这样了吗?没有找到过……” “我给他立了衣冠冢。” “我原本是打算这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我说:“可是,突然我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京城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同我的夫君长得分毫不差。” “还有这样的事?”刘嬷嬷说:“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那是不是——” “嗯,”我点了点头,说:“通过我自己的观察,虽然证据还没有那么多,但我基本上能确定,他就是我夫君。” “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刘嬷嬷说:“你夫君在哪里?你们见面了吗?” 我想了想,说:“见了,但是……他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刘嬷嬷震惊的看着我:“什么叫做不记得?” “就是,他失忆了。” 在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刘嬷嬷抓紧我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你的夫君,在你那边失踪了,你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出现在京城,然后你见了他,他不记得你了?!”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姑娘,”她犹犹豫豫的说:“你也别怪我多嘴……你夫君的这个行为,真是典型的,呃,就是抛妻行为啊……” “不是的,”我说:“他真的失忆了。” 刘嬷嬷不赞同的看着我,问道:“既然在京城,那说明是有人救了他,带他回来——你别瞒我,你夫君怕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吧?” 我想了想,委婉的说:“好像是,家里挺有钱。” 刘嬷嬷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这就是了,姑娘,你信我,你怕是让人给骗了。” “你是不知道,京城的这些公子哥们,看着光鲜亮丽人模人样,其实都是坏坯子!多的是那种跑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我的意思不是你那里不好啊,就是,反正就是跑到别的地方,然后看到美貌的小姑娘哄一哄,结果小姑娘动了真心了,他们后悔了,就找个理由,家里出事啦,死人啦,反正就痛哭流涕说一堆逼不得已的理由,你遇见的这个更狠,直接死遁!然后这群公子哥就又跑回京城来,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弹这种人啊,嬷嬷我见的太多了!” 京城之大,无奇不有。 “……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这样的人。”我委婉的说。 “啧啧,姑娘!”刘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看看你,嬷嬷可是给你说真的,你怎么这么犟呢?” “不是,他……” “让嬷嬷来猜一猜,他一定有一张不错的脸吧?” 我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 刘嬷嬷一脸“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说:“姑娘啊!那群公子哥要没有好看的脸,那怎么骗人呢?你呀!” 第54章 胡言乱语,我还是会的 从那一天起,在刘嬷嬷的眼中,我就变成了被跑到穷乡僻壤下乡猎艳的公子哥抛弃的可怜乡下姑娘。 这姑娘还是个死心眼儿,一心一意的勇闯京城来寻找那负心汉。 在我所不知道的日子里,我的故事奇迹般的传遍了皇宫嬷嬷界的所有旮旯,而且在这些嬷嬷们的添油加醋下越来越离奇,在那段时间里,所有的嬷嬷看着我的表情都是惋惜带着心疼,我每次经过御膳房的时候,总是能收获一堆额外的点心和水果。 刚开始我还动了想澄清的念头,是到后面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谁会嫌吃的多呢? 直到有一天平静的日子被一个噩耗打破了。 皇上想见我。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我不理解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提出想见我,难道是因为对太子宫中唯一的宫女有好奇心?还是我那凄惨的故事也打动了他,他想叫我听听这个故事? 刘嬷嬷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就表现的心神不宁,感觉我不是被皇上传着去问话,而是要被送到慎刑司。 “姑娘,反正你不要怕,听着就是了,”刘嬷嬷神色紧张,但还是在竭力的安慰我:“我这就找人去通报殿下。” 重阳这段时间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我基本上三四天才能见他一次,但就算见了他也不理我,完全视我为空气。 “嬷嬷,这是怎么了,”我问道:“陛下难道会吃了我不成?” “陛下……”刘嬷嬷说:“一定是皇后娘娘同他说了些什么,唉!你去吧,千万保住自己。” 这话说的我心惊胆战,但是皇帝传照,我不可能不去,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皇帝是在他的寝宫召见的我。 国师从大殿走了出来,和我对了个正着。 自从上次重阳跟我说了那什么花花草草星辰的语录,我看着国师就颇有些不自在,既然遇上了也是没办法,我对他点了点头就想越过他往前走,他却拦住了我。 “若是同皇上说话,切记不可耍心眼,”他低声说:“倒是可以剑走偏锋,装疯卖傻也是可以的。” 还没等我明白他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就出来了一个小太监传我进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大殿没有多少人,所以我显得更加紧张,我跪下行了礼,皇上让我站起来回话。 上次见到皇上还是在月见的生辰礼上,由于离得远,所以也看的不是很清楚。 今日我才看清他的长相,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皇上长得虽然威严,但着实说不上俊美,我想起皇后那张极其美艳的脸,心想重阳可真是会长。 “你就是那个桑榆晚?”皇上开口。 我原本想规规矩矩的回,但突然想起国师跟我说的话。 姑且再信他一次吧。 “陛下居然知道奴婢,”我感动的说:“奴婢真是受宠若惊。” 皇上噎了一下。 “你是东宫现在唯一的宫女,”他说:“今日没别的事,就想来看看你是怎么样的人。” “奴婢……”我想了想,说:“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我听说太子对你颇为宠爱,”皇上笑了一下:“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太子喜欢长成这样的。” 我真是打了个寒战,皇上到底在说什么让人害怕的话呢。 “回陛下,这一定是谣传,殿下是何等芝兰玉树,我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呢?” “是吗,”皇上狐疑的看着我:“我听说太子对你很是看重,还帮你拿东西。” 啊,我就知道那绿豆羹不该让他拿。 我小心翼翼的说:“殿下对我,与对刘嬷嬷并无不同。” “哦,”皇上说:“这刘嬷嬷对于他来说可是很不一样的,刘嬷嬷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你说他对你和对刘嬷嬷并无不同……” “他难道也把你当奶娘?” “或许把奴婢当姐姐?” 我和皇上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皇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说什么?” “奶娘……怕是不太可能,”我说:“如果我脸大些,倒是能厚着脸皮当一下殿下的姐姐。” 皇上正在拨弄扇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在好奇,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但我才不管呢。 “这就是了,”我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抬起脸接着说道:“怪不得殿下招了我去当宫女,想必殿下是看着我挺合眼缘,身上有姐姐的光芒吧?” 那么一会儿,皇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子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是国未来的希望,他的身边不能有任何扰乱他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 “陛下,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我赞同道:“常听闻说‘玩物丧志’,奴婢虽入东宫不足一月,但发现东宫中除了侍卫看不见别的任何东西,连花都不养,可见殿下心志坚定,不会给自己任何丧失爱国之心的机会,真是令人钦佩。” 皇上不自然的挪了挪,遮住他旁边那个硕大的红珊瑚树。 “嗯……是,”皇上说:“太子从小如此。” “殿下可真是意志坚定啊,”我由衷的感叹道:“说来也是惭愧,陛下,我虽然在东宫伺候太子殿下,但这么久了实在无法耳濡目染,想必是境界离太子殿下实在有些远,我看了华贵的东西还是心生向往的。” 皇上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他说:“怎么敢同太子相提并论?他——” “所以陛下,”我说:“你手边的这个红珊瑚看着非常好看,能赐给我吗?” 皇上有一瞬间像在怀疑人生。 最后他让我抱着珊瑚滚出去。 走到大殿门口,我突然听见里面还是有说话的声音,神使鬼差的,我学着上次那傻子侍卫教我的方法,蹲在那里悄悄的将门推开了一点。 “我看不太可能,这丫头除了一张脸能看,脑子好像有些问题。”皇上面对着屏风后说。 屏风后面不知说了什么。 “太子难道喜欢脑子有问题的?”皇上震惊道:“重阳他也只是偶尔犯病,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一直犯病的人?我看重阳的梦想,不大可能是当个太医吧。” 听到这里,我感觉到自己功成身退,对自己颇为满意,于是屏住呼吸,将门恢复原状,蹲在地上,转过身,刚准备起身,一头撞在了一双腿上。 ! 第55章 殿下,他真是适合做个厨子 这双腿异常结实,撞得我眼冒金星,我直接被反弹坐到地上。 我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心想不会遇见巡逻的侍卫吧,脑子里飞快运转寻找理由,刚抬头准备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重阳垂着眼俯视着我,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殿……殿下。” 他的目光停在我手上抱着的那颗红珊瑚上,皱着眉头问道:“你干什么?这是改行做贼了吗?” “这是……陛下赐给我的,”我干巴巴的说:“不是偷的。” 他好像也并不在意我有没有偷东西,直接伸出一只手拽住我的胳膊,一个使力将我拉了起来。 “回宫。”他说。 他今日情绪看着很稳定,既没有骂我也没有对我恶言相向,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走到离东宫不远的那处假山,他停下了脚步。 “皇上骂你了吗?”他突然开口。 “没,”我说:“还是要多谢国师大人对我的提醒,皇上……他只是很关心殿下,怕殿下,嗯,玩物丧志。” 重阳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开口:“是吗,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殿下心若磐石,意志坚定,绝不会被外物所干扰。” 重阳转过脸,淡淡的说:“你对我评价还挺高,真是谢谢你。” “……”我现在拿不太准他说话的意思,为了避免他又突然生气,我选择了安静。 刘嬷嬷就站在宫门等着,脸上焦急的表情不似作伪,看见我们出现的那一瞬间双眼一亮。 “姑娘,你没事吗?” 我点点头。 “赶紧多谢殿下,要不是殿下过去,怕是——” “不用谢谢我,我看她自己应付的很自如,还从皇宫顺来了皇上最新得的珊瑚树,”重阳说:“刘嬷嬷,我看你真是低估她了。” 刘嬷嬷诧异的看着我,我干笑着把那一颗珊瑚树塞给她。 “看着挺漂亮的,”我说:“放在——” “东宫不要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重阳冷冷的打断了我。 “等我出宫的时候可以送给我吗?”我立刻改口:“我很缺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重阳拂袖而去。 刘嬷嬷却带着一点淡淡的笑看着重阳的背影,突然说:“说起来,别看殿下现在……小时候也是有几分孩子脾气的。” 我心想现在也挺像小孩子的,但我对重阳小时候的事情真的很好奇,所以忍不住问道:“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我记得有一次我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许我伺候殿下,给他换了一个嬷嬷,”刘嬷嬷说:“殿下那时候不过五岁吧,知道以后也没有哭闹,乖乖的接受了那个嬷嬷,还主动牵了人家的手让人家把自己带回宫去。” “我当时啊……唉,姑娘,不瞒你说,心真的凉啊。” “那他是怎么想办法把你弄回来的呢?”我问,就重阳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刘嬷嬷突然笑了起来。 “谁知道嬷嬷伺候殿下不过三天,殿下上吐下泻,叫了好多太医来都没什么用,甚至有一个庸医说殿下身中剧毒,怕是时日无多,把皇上吓得半死。” ……嗯?中毒? “当时那个嬷嬷就立刻被处死了,其他的嬷嬷谁都不敢去伺候殿下,殿下那时候中毒垂危,都说谁去伺候谁就是陪葬的,”她说:“于是我就站了出来,我当时也没别的想法,就想殿下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个时候难道我也要抛弃殿下吗?绝对不成,陪葬我也认了。” 怪不得皇上说刘嬷嬷很特别,她是真的把重阳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养。 “后来呢?”我问道。 “说来也是怪,我回去伺候了他三天,他居然就痊愈了,什么药都没吃就痊愈了。” “这么神奇?” “嗨,”刘嬷嬷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呀,我们殿下为了让我回来,偷偷的在那嬷嬷给他煮的鸡汤里放了一种蘑菇。” “蘑菇?” “是啊,一种蘑菇,吃的少了人上吐下泻,若重了会死人的,后来我知道了,哎呦,给我吓死了,就求着殿下发誓,再也不用这种危险的方法了。”刘嬷嬷说起这个来还是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 “可是殿下从哪里找来的蘑菇呢?”我有些奇怪。 “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呢,”刘嬷嬷叹气:“后来听太医说,那种蘑菇长在深山里寻常根本见不得,谁知道……我们殿下那时候才五六岁,一个小孩子从哪里搞来的那些东西,现在想想,可能是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帮他弄来的吧。” 原来是这样,重阳在那么小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惜以身犯险,他的心智之坚定可见一般。 “殿下居然认识蘑菇,”刘嬷嬷笑着摇头叹气:“姑娘,你就说说,我们殿下什么不会?” “殿下……嗯,真是能力卓绝,”我由衷的感叹道:“殿下哪怕不当太子去当个厨子,想必也是御膳房首屈一指的吧。” 虽然但是,这个故事……为什么我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突然想起月风受伤的时候,我为她请来的刘大妈。 月风也是喝了鸡汤中的毒,最后郎中来看,说里面有一种很罕见的毒蘑菇,那种毒蘑菇长在深山里,寻常也是找不到。 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去揣测月风当时到底为什么会中毒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听了这个故事,我再想想。 嗯,或许当时的确冤枉了刘大妈吧。 下午的时候,月见跑来找我。 她双颊微红,笑的很是灿烂,我一看见她心情都会变好。 “公主殿下。” “榆晚姐姐,今夜有陨星雨!”月见的双眼发亮:“你要去看吗?” 陨星雨? 是我所知道的那个百年难遇的陨星雨吗。 “嗯嗯,是妄欢告诉我的,准错不了!” “榆晚姐姐,你是不是没有见过陨星雨啊?我听他们说好多年才会有一次呢。” “我……我见过,”我愣愣的看着她,说:“我曾经在我的封地里,看过一场非常美丽的陨星雨。” 第56章 又见……陨星雨 “我……我得问问殿下,”我说:“殿下同意了才可以。” 听到这个我也很激动,但我现在得时刻牢记自己是东宫的宫女,万事都得问过主子。 “哦对呀,”月见突然笑起来:“榆晚姐姐你可以邀请哥哥呀,让哥哥陪你去看!” “公主您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吧……” 刘嬷嬷也听见了,笑着走过来说:“既然是陨星雨吗,哎呀,那也太难得了,你们姑娘们都喜欢这个,我帮你去和殿下说说,今夜就和公主去吧。” 我是真心想去,刘嬷嬷天说了帮我去说,那我觉得我一定能成,于是我就自作主张的同月见说好了晚上见面的时辰。 谁知,刘嬷嬷告诉我,重阳不同意,要我亲自去和他说。 我叹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看陨星雨,是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去看,在雨落下来的时候许下愿望,就能和心上人长久。” “月见必然是邀请了妄欢,妄欢带着她去,”重阳皱着眉看着我:“那你去那里干什么?照亮他们俩吗?” “……” “好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虽然很失望,但还是勉强的笑了一下:“是我逾矩了,殿下,那我就不去了,我这就去回了公主。” 说完我就打算往门口走,他却叫住了我。 “等等,”重阳说:“谁跟你说我不让你去了?” “可殿下不是说……” “那我就勉强同你去吧。” “哦——啊?”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分明记得我自己没有邀请过他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看着我:“激动的说不上话来了吗?” “……是,”为了看陨星雨,我忍:“喜不自胜,激动之情无法溢于言表。” 重阳“哼”了一声,起身去换衣服了。 看陨星雨的地方,是鉴星观的最高处,视野极其开阔,还非常体贴的早已备好了茶水,比起上次在悬崖上看,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 月见和妄欢早早就站在了那里,看见我身后的重阳,妄欢面无表情,月见却露出“我就知道”这样的笑容。 “哥哥,榆晚姐姐,”月见笑嘻嘻的说:“我就知道你们俩都会来!” 夜风吹来,我心情也很好,笑着对月见行了礼,说:“公主,多谢你邀请我来。” “不谢不谢,”月见笑眯眯的眨眨眼,说:“我就知道哥哥会来,他一定是听说了那个——” “我只是不想让她破坏了你的兴致而已,”重阳冷冷的说:“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有这个闲情雅致跑来看?” 我想这个“她”一定指的是我,不过我现在心情好,无所谓。 “切,嘴硬的哥哥,”月见嘟囔了一句:“榆晚姐姐,我之前都没有看过,这是第一次看呢,你告诉我,是不是特别好看?” “嗯,”我笑着说:“非常漂亮,真是人间盛景。” “那就太好了!” 月见转身去拉妄欢的衣角,说:“你说我过会儿许愿,会不会应验啊?” “公主,我是国师,不是道士,”妄欢说:“您说的这个问题我答不上。” 嘴上这么说,可他看着月见的眼神却很温柔。 我微笑着看着他两,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一道阴恻恻的视线照在我身上。 我转过头,重阳的脸很黑。 “你看过?”重阳语带不满。 “是,”我看了他一眼,说:“和我夫君。” “看过一次了,你还要看,”他说:“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说你也要许愿?” “我……” “哼,你上次一定许了愿,结果没实现吧?”他说:“可见这种传闻真是空穴来风。” 我上次许了愿……我低下头想了想,说:“其实也不能算没有实现吧。” 陪我看陨星雨的人,其实一直都…… “是吗,”他说:“那倒真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坐在那张凳子上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就盯着漆黑的夜空。 突然,有一颗星星动了一下。 月见抽了口气,我还记得上次那种盛景,于是默默等着,果然万千颗星星就突然间活了过来一般,一道一道拖着长长的尾翼,将漆黑的夜空照的通亮。 夜空瞬间就就像炸开了无数的烟花。 很难用言语形容陨星雨的美丽,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不禁感叹造物者的神奇和伟大。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颗星星终于落了下来,我才觉得自己的脖子仰的很酸。 月见一边感叹一边拉着妄欢,说自己刚刚许的愿不够多,不知道会不会被觉得贪心,妄欢声音低沉,很温柔的在安慰着她。 我不自觉的转头去看重阳,却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目光沉沉,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 “殿下?”我犹犹豫豫的开口:“您……” “你很喜欢这个。”他说。 “是,”我点头承认:“我想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个吧,毕竟是百年一见的景色,您看,公主也很喜欢。” 他似乎笑了一下,但是视线并没有偏向月见。 “我听过一些不靠谱的传闻,说只要捡到掉下来的陨星,就能实现愿望,”他说:“你要去捡吗?” 我看着星星落下去的方向,是距离我很远很远的山上。 “不去。” 我摇摇头,曾经月风说要替我去捡星星,可后来他…… 我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来,那天的风就如同今夜的风,那天的星星也如同今夜的星星,可是陪在我身边的人…… 重阳看了我一会,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起身去找国师,两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国师的表情向来很匮乏,但我能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轻飘飘的扫了过去。 让人无端的不太舒服, 月见打了个哈欠,这个娇贵的小公主可能没有熬过这样的夜,若不是为了和心上人一起看星星,她是决计不会来的。 可是她看起来那么累,一双眼睛却亮如星辰。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纯粹而炙热。 “榆晚姐姐,”她靠过来,问我:“你有许愿吗?” 第57章 东宫要进人了? 一场陨星雨,等到彻底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白色。 “殿下,”有一个黑影从旁边跳进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随着夜风传来低低的声音,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今日是您要……的日子,现在……已经不早了,你得出发了……” 重阳淡漠的点了点头,那侍卫话已传到,就走到这观景台的边缘,一翻身又跳下去了。 重阳突然向我走过来。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他问。 “殿下,您今天……”我想了想,说:“昨夜您应该休息的。” 重阳面无表情。 “我没有那么好的睡眠,”他说:“倒是你自己,你脸色不太好看,回去睡吧。” 我行了礼,应了一声。 “殿下早去早回。”我说。 他不置可否,转身就离开了。 妄欢也离开了,月见嘀嘀咕咕的央求他下次还要陪自己,等来了他略带无奈的肯定答复以后,这才喜笑颜开的放开了他。 我站在那里等,月见走过来一把拉住我。 “哥哥呢?” “殿下今天有事,已经走了。” “哦,这样。” 她欲言又止的眨了眨眼,不吭声了。 “哥哥……榆晚姐姐,虽然他是我的哥哥,可是我觉得我不了解他,”月见犹犹豫豫的说:“哥哥和你……哥哥有时候感觉特别在意你,你知道的吧,哥哥从来不同女子亲近的,但有时候……”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迷茫,重阳对我的态度就好像传闻中他的性格一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或许……或许这就是他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月见公主的这个问题,只好说:“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非常非常在意你,他也想把一切最美好的都捧给你,你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妹妹。” 月见对我展开了一个很甜美的笑容。 “是呀,哥哥对我很好,”她说:“最让我开心的是哥哥他说他同意我和妄欢在一起!” ? 这让我惊讶了。 “你和……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哦,是我说的不对啦,是他同意我继续,嗯,保持对妄欢的喜欢,”月见垂下肩膀,不太满意的撅着嘴说:“就算这样也比父皇和母后要好很多,他们可是特别反对……啧。” 可是我分明记得,重阳不久前才斩钉截铁的对我说,他绝对不同意让自己的妹妹做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国师的过客,甚至因此对我发了火,斥责我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才过了多久,到底是什么使他改变了这种想法呢。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她微微的笑了笑。 “那很好,”我说:“祝贺公主。” 月见眨了眨眼,突然拉着我的手问道:“榆晚姐姐,你是女子,你觉得妄欢他喜欢我吗?” 其实这个我还真不太能感觉的出来,因为这个国师在我看来比重阳还神秘莫测,但是面对月见公主期待的眼神,我想了想,努力组织着语言,结结巴巴的说道:“国师他……是世外之人,所表现出的情感应该同我们不太像,但我觉得他待公主你格外不同些。” “哪里不同,”月见说:“他都不肯让我去拉他的手。” 我实在是很想告诉小公主,正常一个男子是不会主动牵一个女子的手的,除非他是个登徒子。 “他陪公主看星星……” “可是哥哥也来陪你看星星了,”月见说:“你的意思是哥哥也喜欢你吗?” “……我没有这个妄想,”我说:“殿下来看星星也不是陪我,他不是也说了,怕我——呃,太亮了。” “那就是他也没有很喜欢我。”月见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不是,那个,”虽然我成了亲,但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少女的心事,更不太懂怎么追男人,特别是如何追求一个活的比王八还久的男人:“因为国师他不是个情绪容易外漏的人……他的心思,寻常人可能也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呀,我喜欢他就好了呀,人人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长得这样漂亮,又是小公主,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喜欢上我了。” 嗯,公主拥有这份自信真是让人欣慰。 虽然看了一夜的星星,但是我并没有觉得很疲惫,月见打着哈欠说就不陪我回东宫了,想回去补觉。 我同她告了别,刚走到宫门口,察觉出一丝异样的气息。 一阵阴森森的气息。 果然从旁边的黑暗里突然浮出刘嬷嬷的脸,我虽然早已习惯她这样的出场方式,但每次见的时候都会吓一跳。 “嬷嬷,”我拍着胸口:“这么早,您——” 刘嬷嬷眉头紧锁,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见我一样难看。 “怎么……” “皇后娘娘送了人过来。” 我一时间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送了人过来,送了什么人? 有个小太监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对我行了个礼,但语气非常趾高气扬。 “这位姑娘,娘娘说,说姑娘身体不好,看着又……哈哈,太子殿下何其尊贵,伺候需得用心,娘娘与陛下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周,所以专门挑了两个姑娘来帮你照顾殿下。” 我猜他不过是跟我通知一下,我眯着眼睛往院子里看,这才看见院中间立着两个俏生生的粉红色的人影。 看身量和我差不多,纤细漂亮。 刘嬷嬷脸色难看的要命。 “姑娘,你看如何?”那小太监看我不说话,接着问道。 “哦,这岂是我一个小宫女能说上话的,”我平静的说:“既然是娘娘和陛下的意思——” “此事就等殿下来了定夺。”刘嬷嬷抢白道:“这里是东宫是殿下的地方,一切都要按殿下的意思来,你跑来问老婆子我和这个小宫女有什么用?”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 “姑娘一定会惊喜的。” 他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突然转过头对那两个姑娘喊了一声:“你们俩,快过来!” 那两个姑娘走了过来,在我看清她们面容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那太监的话。 只不过比起惊喜,说惊吓倒是更为合理。 第58章 “她们也配同她长得像?” 这两个姑娘,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 一个上半张脸和我很像,一个下半张脸和我很像,若是组合在一起,就是我的脸。 很难形容我看见她俩的感觉,虽然这两个姑娘规规矩站着,可是我却觉得从骨髓里面渗出了寒意。 刘嬷嬷脸色那么难看,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皇后要往东宫塞人。 那小太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指着那两个姑娘的脸。 “姑娘,你看,是不是很惊喜?” 那两个姑娘抬眼看我,温柔的叫了句“姐姐好”。 我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两位姑娘可别对我说这话,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没福气再生两个妹妹,再说看这两位姑娘的面相,倒像是年长我几岁似的,这声‘姐姐’,还是赶紧收回去的好。” 世上但凡是女子,就听不得别人说自己长得老,两个姑娘闻言一愣,那小太监连忙上前打圆场。 “我家娘娘听说姑娘也是孤身一人的,正好这两个姑娘的模样,哎呦呦,和姑娘可真像!不怨小的多嘴,姑娘自己的爹娘,怕也生不出这么像的——” “啪!” 刘嬷嬷忍无可忍,直接扇了这小太监一个耳光。 小太监捂着脸,一脸震惊的看着刘嬷嬷。 “嬷嬷,你,你敢打我?” “打就打了,你能如何?” “我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 “呵,”刘嬷嬷冷笑:“老身是皇上派来这东宫的!” “老身做了二十年的嬷嬷,在宫里的日子比你活的时间还长,你算个什么东西,打量着老身不敢打你?” 那小太监捂着脸,脸色通红嘴唇哆嗦,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半晌,他看到我,指着我说:“那这个小宫女,她,她凭什么……” “我凭什么?”我忍不住笑了:“我的确入宫时间不长,可是你看看皇后娘娘派给东宫的这两位大姐,长得像我的赝品似的,你说我凭什么?” 小太监:…… “桑姑娘,可是太子殿下指名带进宫的,”刘嬷嬷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东宫何时进来过宫女?太子殿下是怎么样的人,就算你这等小太监也是知道的,这姑娘也是你叫得的?” 小太监脸色一白。 我很早就听说过太子重阳在皇宫里的名气和在民间传说一样,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皇宫甚至比民间传说更恐怖,因为他发疯了是真的杀人,而且杀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太监。 但这种传闻和说法会让我心里很不好受,而我一不好受就不想让别人好受。 我虽然在重阳眼里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好歹打狗也得看主人,如果真同着太监起了冲突,我就不信重阳会站在太监的一方。 “不知这位公公叫什么名字,”我说:“我们殿下前几日刚巧丢了几个伺候的太监,公公看着活泼伶俐,不如就同这两位大姐一同进东宫,帮衬我伺候殿下,两位大姐日后怎样真不好说,可公公这样子看着就能早登极乐。” 这个“丢”我自以为用的非常精妙,但凡是对重阳的“名气”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东宫隔段时间就会消失几个太监。 那太监刚刚面色惨白,这会儿简直面无人色,他惊恐的瞪大眼睛,哆哆嗦嗦的说:“这……这,这可使不得,小的怎么配进这东宫……” “你怎么会不配呢?”我笑眯眯的说:“伺候太子殿下乃是天大的福分,该是这皇宫里人人都梦想的差事,怎的公公居然怕成这样,莫非……你是对我们的殿下有什么意见吗?竟是对殿下不满了?” “不,不,小的……小的……” 他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少了刚刚的那几分嚣张,我就看出这小太监年龄其实很小,估摸也就十五六。 这我就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了,见好就收的哼了一声。 刘嬷嬷皱着眉看着他,突然,门被推开了。 重阳立在门口,身后随着几个黑衣的侍卫。 “远远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怎么回事?” 我连忙行了礼,重阳看了我一眼,突然发现我旁边站着的两个宫女。 “这是什么?”重阳蹙着眉,像是在打两颗白菜一样看着那两个姑娘:“我这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进的来的吗?” “殿下,奴婢——” 就算他有那么可怕的名声,但他那张脸着实是太过于引人注目,我看见那两个奴婢眼睛一亮,堆着极其谄媚的笑容走上去。 “殿下在此,有你们两个说话的份吗?”刘嬷嬷呵斥道:“从哪里学来的规矩!” 两个姑娘忙低下头,那小太监像只落水的狗哆哆嗦嗦的站在在角落里,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回殿下,”刘嬷嬷行了礼,规规矩矩的说:“皇后娘娘为东宫指派了两个宫女,说是要同桑姑娘一起伺候殿下。” 重阳扬了扬眉,指着那两个宫女。 “我难道没有审美的吗?长成这样来伺候我,”他眼中的嫌弃都要溢出来:“皇后娘娘怎么想的?” 我:? 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受到了伤害。 “殿下,听刚刚的小太监的意思,这两个小姑娘可是比着桑姑娘的模样找的呢,”刘嬷嬷连忙说:“还说和我们姑娘长得姐妹样子呢。” “什么玩意?” 重阳瞪着这两个姑娘:“比着谁的模样找的?” 讪讪的说。 不可否认,那两个姑娘确实同我长得像,尤其左边那个,若是脸上遮了纱巾,眉眼与我极其相似。 重阳冷笑了一声。 “哈,”他说:“长得同她像?这两个玩意?她们也配说同她像?” 两个宫女愣住了。 刘嬷嬷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重阳的目光突然看向那个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就此消失的小太监。 “是哪个不长眼的说长得像?你?” 那太监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殿、殿下……殿下恕罪,是娘娘……” “开什么玩笑?桑榆晚,是我亲自挑进宫的,赝品有那么好找吗?这不是在侮辱我吗?”重阳一脸嫌弃说:“送回去,我不要。” 第59章 留下来,但要带面纱 “殿下!” 那两个姑娘突然跪了下来,抬起头来,那上半张脸像我的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祈求道:“殿下,我们是娘娘派来的,娘娘来之前跟我们说了,若是不能让您满意,您不把我们留下来,回去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里缓缓生出一个疑问:这皇后娘娘,怕是本来就打算着让这两姑娘死的吧? “殿下,我们并不怕死,可是娘娘说让送我们进慎刑司!那时候……那时候……奴婢不怕死,可是奴婢真受不了折磨啊!”另一个也抽噎着哭了起来。 “殿下,求您发发善心吧?” 重阳面无表情,女人的眼泪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没有任何能打动他的成分在,他看起来端庄的马上就要能出家。 我听着这姑娘的哭叫,虽然场合不合适,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她们到底是有多大的错觉,“发善心”这种行为,本身就不不太可能发生在重阳身上,就我自己看,求重阳还不如去求菩萨。 两个姑娘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刘嬷嬷皱眉,不耐烦的说:“你们要哭,去跟娘娘哭,去看娘娘会不会发善心,不让你们去死,跟我们殿下哭是什么道理?我们殿下不收宫女,这规矩在宫中多少年了,你们难道不知晓吗?” “殿下,殿下!” 我被她们哭的脑子都在嗡嗡响,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长得同我很相似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那种表情,实在会让我产生生理不适。 突然,一道黑影从我旁边翻了过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习惯了重阳的暗卫每次都有这种奇异的出场方式,但那两个姑娘现在是没见过,本来正哭的肝肠寸断,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其中一个抽了口气,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哭嗝。 那黑影附在重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重阳的面色越来越黑,等到黑影说完,重阳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两个姑娘,笑容逐渐加深,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在唇边,看起来像嗜血的恶狼。 “好啊,”他说:“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留下来吧。” 刘嬷嬷愣了一下。 “殿下,这……”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两个姑娘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红着眼眶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留下来,把她们安排在另一个殿中,”重阳说:“偏殿只给桑榆晚一人居住。” 说完,他掸了掸衣服,转身就往自己的殿中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 “哦,对了,”他说:“从今天起,你们要日日带着面纱,这脸实在太难看,我一眼都不想多看,免得影响我的心情。” 我:…… 膝盖上莫名又中了一箭。 这两个姑娘就留了下来。 一个叫桃红,另一个叫柳绿。 其实除了第一日在殿中她们由于害怕死亡而失控的哭喊过,后面的日子她们表现的非常好,完全能看出他们经受过宫中非常严苛的规矩教导,甚至连刘嬷嬷都挑不出她们的错处。 和她们一相比,我反而像个乡野村姑一般。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意图是什么,难道以为这样就会让我产生自卑心理离开东宫?哦,不会的,她真是不了解我。 发现这两个姑娘很能干以后我和刘嬷嬷都非常欣慰,把所有的活儿都交给她们,每日我就负责出去晒晒太阳,赏赏花,偶尔找月见聊天,即使之前我也干不了多少活。 而刘嬷嬷也提高了对整个东宫大扫除的频率,这段时间,院子里的石板上连一丝尘土也看不见。 重阳很满意,刘嬷嬷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 又过了几日,我正在房中睡午觉,花红来找我,说有人找我。 我很奇怪,在这宫中除了月见,我莫非还有别的熟人,结果出了宫门一看,居然又是王轩。 王轩看起来已经走出了上次那件事对他的阴影,站到门口气宇轩昂红光满面,笑嘻嘻的看着我。 “王……大人,”我四下看了看,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请问有什么事吗?” “郡主,是柳姨给您带了信来。” 说完,她从胸口摸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我。 柳姨? 这么算算,我来京城已经两月有余了,她心里担心也是正常的。 我不禁有些后悔,自从进了京城又阴差阳错的来到皇宫,我一心都在找重阳和月风相似的证据,又加上这么多的事情,我居然忘了给她去封信,反而让她先写给我。 我心里一边责骂着自己,一边赶紧接过信。 “多谢你,王大人,”我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谢——” “那不如郡主请我喝杯茶。”王轩立刻开口。 “……这里是东宫,毕竟也不是我的地方,我在这里只是个宫女,怕也是不方便,”我说:“那这样吧,王大人,改天我请你在外面喝茶?” “改天……是哪一天呢?” ……这王大人难道就缺这杯茶? “改天,那就是明天吧,”我想了想,说:“明日便在那假山那里,我给柳姨写封回信,到时候还要烦请王大人将它带回去。” 王轩得到我确切的答复,高高兴兴的点了个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就飘然而去。 打发了王轩,我回过头,看见柳绿站在我门口。 “怎么?”我说。 她给我行了礼。 这宫中刘嬷嬷立的规矩,她俩就算规矩学的比我好,来宫里时间也比我长,但都比我低一个等次,见了我也得叫声“姑娘”。 “姑娘,这是王大人吗?”她问道。 “哦,是,”我坦然的说道:“这王大人与我是同乡,偶尔会过来看看我,怎么了?” “没事,只是看眼熟,所以问一下姑娘。”柳绿说。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认得他?” 王轩虽然称一声“大人”,但这宫中“大人”何止几十个,她一个后宫里的普通宫女,怎么会认识前朝的一个小将军? 第60章 “我同王大人颇为投缘。”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姑娘的背僵直了一下。 我靠着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她给我一个答案。 她慢慢的转过脸,对我笑了一下。 “姑娘,这位王大人可是去年的武状元,武状元呀,我们后宫的宫女们心里都崇拜的很,”她脸上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羞涩:“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刻,这不,一眼就认出来了。” 解释的天衣无缝,我也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我说:“我还以为柳姑娘早就对我在宫中所交往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了呢。” 柳绿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说:“姑娘真会开玩笑。” “啊,那看来我是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些,”我说:“有的时候,我还以为某件事是专门针对我的呢。” 不等她有所反应,我接着笑了笑,说:“开玩笑的啦,咱们都是在东宫当差的宫女,谁有比谁特别呢,你说对吧。” 柳绿点点头,说:“姑娘说的是。那个,刘嬷嬷让我今天把窗户都擦一下,我去擦窗户了,就不陪姑娘在这儿聊天了。” 我大方的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了她。 “今日这位王大人找我这件事情,我希望柳姑娘替我保密,不要告诉殿下,”我说:“殿下不太喜欢自己宫中的人同外面的人有接触呢。” 柳绿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然后说:“姑娘放心,一定不说。” 我心想我信你才有鬼。 事实证明女人和女人之间是没有纯粹的友谊的,尤其是正品和赝品之间。 中午伺候重阳刚用完饭,他就让其他人退下,假装不经意的让我留下。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开了口。 “没看出来啊,桑榆晚,你人缘还挺好。” “就也还好,”我谦虚道:“很好说不上,但总归是不怎么讨人厌吧。” 重阳对我笑了一下。 “你听起来还挺骄傲。”他说。 我发觉他神色不虞,立马安静。 “听说,今天有人找你?” “是,”我说:“柳绿姑娘告诉您了?” 重阳眼神迷茫了一瞬。 “谁?” “……那两个姑娘之一。” “哦,对,”重阳说:“我没记住,反正是其中一个告诉我的——先跟我说一下,他又找你干什么?” 我老老实实的事情的原委告诉他。 “是你的养母,”重阳说:“柳氏,京城曾经最有名的那个秀娘吗?” 我惊讶于他居然知道这样的事情,然后点点头。 “他给你送信,专门过来?”重阳说:“那他脸皮还挺厚,上次给他的打击不够大吗?” 我:“……既然是将军,想必这个心理是比较强大些。” “呵,长得蠢笨如猪,心思倒挺活络,”重阳喝了口茶,嘲讽道:“堂堂的一个将军,跑去当送信的,要不要我请奏陛下,送他去驿馆好了?” 我实在不愿王轩又因为我而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叹了口气,张开嘴刚想求情。 “开玩笑的,我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他说:“信呢?拿来我看看。”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向我伸出来的手掌,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信递给他。 说起来,信从到我手里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我不禁有些担心,怕柳姨在里面写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毫无自觉的展开,突然,一个红色的条状东西从里面飘了出来。 落在地上的时候,我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红色的丝带,而且莫名的眼熟。 重阳低下头,将那红丝带捡起来。 “这是什么?”他问:“一个红带子?” 我看了看,认出那好像是在我封地那个庙里,巨大的相思树上绑着的祈愿用的红绳。 柳姨给我这个干什么,难道她打听到京城也有寺庙,想让我去祈个福? “信上说,这是她从庙里拿来的,说是自己飘下来的,”重阳看着我:“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如果这条祈福的带子是月风亲手绑上去的那一条,那上面写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因为他写完以后就把它挂了上去,而 且没有告诉过我它的内容。 我诚实的摇了摇头。 重阳笑了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慢慢的说:“看这字体潇洒飘逸,想必是出自男子之手,是你心上人写的?” 我今天像被火灼烧了一下。 月风将写有这些字的丝带绑在那棵相思树上的时候,肯定很虔诚。 重阳将丝带递给我。 “信上问你找人找的怎么样了,”他说:“已经进宫了,还没有放弃找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重阳又笑了起来。 “倒的确不会放弃,”他说:“这男子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一定很真心,你若是辜负了……那你继续找吧。”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我说:“他写的时候很真心。” 重阳皱了下眉,他似乎也不知道,淡淡的说:“可能是这种感觉吧。” 他也没有看信上说的话,将信递给了我。 “既然如此,这次就算了,以后没什么事就不必同他见面了,”重阳说:“你毕竟是我宫里的宫女,老同外人见面成何体统,让有心人看见了,我脸上也没光。” 我有些犹豫,我跟人家约好了还要给他回信呢,重阳看着我的表情,脸色一沉。 “怎么?你还要同他见面吗?” “是,我还要同他见面,”我说:“我还要给他柳姨的回信呢。” “他不知道你成过亲,不知道你有心上人吗?”重阳问道。 “知道,我成亲的时候,他还坐的主桌呢,”我说:“我同他也不过是同乡情谊,殿下明鉴,绝没有别的私情。” “你同他是同乡情谊,他同你却说不准,”重阳说:“这样吧,你可以给他回信,但同他见面的时候要带上我。” ……不是,这位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他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吗? “……殿下,”我委婉的说:“我想您比较忙,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 “不忙,”重阳说:“我同那位王大人还颇为投缘,时间长了没见面还怪想的,去看看吧。” ……他有时候真的有些吓人。 第61章 “不会有那么一天” 柳姨的信写的很简单,她就像个盼望自己远行的儿女归来的老母亲,在里面写着如何思念我,希望我能照顾好自己,不要吝啬钱花,随着这封信而来的还有一叠银票。 关于那条红色的丝带,她写道:“……说来也是巧,前几日突然天降大雨,来了一阵风,那相思树上别的彩带都牢牢的绑在上面,唯独最高的这一个落了下来,想必是因为太高了,所以经受的风雨也大些吧。” “师太说既然落下便是天意,不能再绑到上面,我想着给你一个念想,便随这封信寄了过来,希望你好好保存,但不要触景生情。” 我将那个红色的丝带整整齐齐的放在我箱子的最下面,和当年定情的玉佩放到了一起。 坐在桌子前,我在想着如何给柳姨回信。 我告诉她我很好,阴差阳错的入了宫,出于让柳姨不要太担心的考虑,我告诉她我是在公主府内当宫女,并没有告诉她我在东宫的事情。 柳姨并没有问我的归期,其实我也不知道归期是何时——但最起码不是现在。 重阳是真的腾了时间要陪我去见王轩,我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同王轩有些投缘。 但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来也是奇怪,这位王大人应当同我之前没有见过面,可是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很烦,好像抢过我的东西似的,”重阳皱着眉看我:“你说,我同他会不会上一世是仇人呢?” 来了,来了,又是这样的选择题。 “……可能是因为殿下风神俊朗,眼中看不进长得不如你的人吧,”我干巴巴的说:“王轩那样的人怎能配同殿下平起平坐,哪怕是上一世,他也不配做你的仇人吧。” 重阳嗯了一声,表情看上去颇为满意。他说:“看来这段时间刘嬷嬷没白调教你,说的话顺耳多了。” 我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段时间就算刘嬷嬷没调教我,看那对花红柳绿怎么说话学点儿样子也就成了。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换了个话题。 “当年……我退了你的婚,成亲当晚就把你赶出去,你当时怪我吗?”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他说:“只是突然想问一下,你别多想。” 他一说退婚,我就想到了三箱黄金,开玩笑,谁会跟黄金过不去。 “不怪,”我真心实意的回答道:“殿下当时虽然退了我的婚,但是非常慷慨大方,给了我一笔不菲的……遣散费。” “给钱……你不觉得是侮辱吗?” “怎么会!”我说:“这怎么会是侮辱?如果是侮辱,我不介意您多侮辱我几次。” “……”重阳有些无语的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你真是……我当时给你钱原本就是想侮辱你的,我以为你会同别的女子一样,看到钱以后勃然大怒,然后……” “哦,那殿下将我想的太高尚了些,”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和钱过不去?” “殿下也知道,我原本也不是什么京城的贵女,但您可能不太知道,像我这样被分到很远地方的郡主,其实日子过的并不比寻常人家女子过的好,或许还比不上那些做生意的,都得自力更生,”我想起之前和柳姨的艰难度日,说:“我们自己种地,也接那些贵女的单子,绣花卖钱,我那个封地,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的,活着本就不容易,还有什么资格谈别的事情呢?” 他沉默了一会。 “所以你绣工很好,”重阳说:“是因为练出来了吗?” 我估计他是看到了我送给月见的生日礼物,于是点点头,说:“我没有柳姨那样的天赋和绣工,但毕竟熟能生巧,绣的也算差强人意。” 重阳说:“是,也多亏了你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若真的是……恐怕当时陛下也不会将你许配给我吧。” 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殿下,你这话说的,”我说:“您这样的人肯定是看不上任何女子的,那我到底是不是郡主重要吗?还是会被退婚啊。” 他突然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我。 “你想要嫁给我吗?” 他问。 “我……”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说:“就算前一段时间我对你那么恶劣,你依然用一种很包容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做什么都能被原谅,我问过刘嬷嬷,她说你……” 被他直接这么说出来我有些尴尬,我自问应该没有有什么奇怪的目光去看过他,但是如果他这么说的话……那可能是由于某些情况下我情不自禁,又混淆了他和月风。 “我不会娶你,”不等我回答,他又很坚定的说:“之前或许我会糊里糊涂的这么干,甚至娶你做正妃都无所谓。但现在……无论任何理由我都不能娶你,这是为你好。” 他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和月风当年求娶我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严肃。 “啊……这样,”突然间被他当面这么说,其实我觉得还是有些尴尬的,我抿了抿唇,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敢妄想。” 他没有说话。 他明明是刚刚“拒绝”了我,可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我抛弃了他一样,他看上去有些落寞。会让我想起当年月风被我拒绝时那种……所以我想都没想,连脑子都没过,就问出了让我更加尴尬的那个问题。 “殿下,”我说:“那你会娶太子妃吗?” “或许会,”他说:“我是太子,就算现在不娶,日后……也是要娶的。” “那陛下一定会为太子殿下寻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娶一个真正的金枝玉叶,日后便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我说:“提前恭喜殿下了。” 他皱着眉看着我,说:“我有病,你觉得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我身边?” “可是不是有国师在吗,他一定会治好您的病,到时候您也就——”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脸色蓦然就阴沉了下来。 “不,”他打断了我:“不会治好,不会有那么一天。” 第62章 “我在一天便能护你一天。” 王轩早早的就等在那里,看见我和重阳一同出现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收好了表情,恭恭敬敬的对重阳行了礼。 我觉得有些略微的不好意思,至于重阳,一脸“本太子来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你还敢有意见”的表情。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寒暄,王轩急走一步站在我面前。 “郡主,您得离开。”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 “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不该告诉你那个消息,”他说:“但现在……” “我说,”重阳不满的说:“你当我是死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直要让我回去?” “殿下!”王轩突然对重阳说:“您同我们郡主无缘无仇,求您发发慈悲,放郡主回去吧。” “你到底怎么了?” 重阳冷笑了一声。 “王大人这话说的,难道我会吃人吗?” 王轩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殿下,我已经知道,我已经知道——” 他突然捂住了嗓子,像被卡住了一般,瞪圆了双眼看着我,满目惊恐。 我察觉到不对,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只见他双眼一翻,直直的向后倒去。 “王轩?王轩!” 重阳拦住我,他眉头紧锁,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轩。 “来人,去传太医。” 假山后人影微动,他的影卫很快遵命离去,不一会儿,有两个太医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我认出这是上次来过的两位太医。他们轻车熟路的蹲下,伸手在他鼻子上试了试,然后又摸了摸脉。 “殿下,王大人最近心神不宁,刚刚情绪激动,怕是有些中暑。”其中一位说道。 此话一出,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能相信的。 “他可是武状元,身强力壮,怎么会……太阳稍微晒一会儿就中暑了呢。”我说:“烦请太医再看看呢,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疾?” “这……”那太医闻言,抬眼看着立在一边的重阳。 重阳说:“既然是王太医诊断出的,那必然是不会出错的。但你要是不放心,便让王太医将王大人带回太医院,看看是不是有别的病症。” 也没有别的方法,我点点都同意,重阳摆了摆手,从假山后面翻出几个黑影,帮着太医把地上的王轩扛起来。 “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下午就派人帮你去送。”重阳说。 “这……是不是太麻烦殿下了。”我受宠若惊。 “呵,那看来是不相信我了,”重阳冷冷的说:“是怕我中途把信给你截了?” 我连忙说:“怎么会呢殿下,我是觉得太麻烦殿下了。” “如果我说不麻烦,你愿意让我派人去送吗?”他说。 “那自然是愿意的。” “哦,那我不麻烦。” 说完这句话,他颇为满意的转过头,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翻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蹲在我的面前。 “?” 我有些发愣。 这一套动作过于形容流水,打的我措手不及。 “把信给他啊,”重阳说:“你不是答应了吗?让他去给你送吧,你放心,一定会给你送到的。” ……我只好把信递给那侍卫。 那侍卫把信塞到胸口处,然后翻了个身,很快消失在假山的后面。 “王大人他……” “你放心,能当上武状元的人身体素质不会那么差,而且我也交代了太医院,一定尽心为他整治。”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 他点点头,看着还挺高兴。 我陪在他身边往前走,可心里不断的在想王轩在晕倒前跟我说的那句话。 王轩说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而且他当时是对着重阳说的,那是不是说他知道的这件事情重阳早就知道?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开口:“殿下,那个王大人说的那句话,您觉得会是什么意思呢?” 重阳看了我一眼,说:“他说的没头没尾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说让我离开这里,”我突发奇想,说:“莫非是他发现这宫中什么会危及到我吗?” 重阳停住脚步。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说:“这皇宫中有人想害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我下意识的连忙否认。 “也不是,我只是这么猜测了一下。” “你只是我宫中的宫女,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重阳叹了口气。 “我是太子,难道你觉得我的保证没有任何效力吗?” “自然……不是。”我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但我们谁都没有去想,我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待在这宫里,就算离开对任何人也没有伤害。 我的回答可能让他比较满意,重阳看了我一会,突然对我伸出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黑色的石头。 “这……” “送你的,”他说:“拿着。” 我抬起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从他手心里捏起那块石头,尽量避免自己与他的皮肤发生触碰。 这是一颗黑色的石头,不对,不是黑色。 当我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颗流光溢彩的石头,在光的照射下,那种黑色泛着五彩斑斓的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它甚至摸起来暖暖的。 它看起来绝不是寻常的石头,但是在我贫乏的记忆里面,我并不记得哪一种珠宝是这个颜色。 或许玛瑙? 但是玛瑙好像又不像这个质地。 “这是陨星。”重阳说。 “陨星?” 我猛的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想象中的那个陨星吗? 重阳的眼中流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派人找了很久,在山的那头找到了一颗。” “这,这太珍贵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确认的说:“我……是送给我的吗?” 他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相信那些愚蠢的传闻,”他说:“但是你若是想拿它来许愿,我也希望你……所愿成真。” 第63章 交换 可惜,太子殿下给的感动时间不会太长。 “如果收了我的陨星,那你就必须拿出一些东西来交换。” ……不愧是太子殿下,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殿下,”我对着他伸开双臂:“如您所见,我身无分文,现在唯一的钱应该来自于殿下每个月给我的月例。” “那就用别的换,谁让你用钱了,”重阳说:“做买卖嘛,你来我往才可以。” 我真的很想委婉的提醒他,就算是做买卖,那也得在双方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做,我和他这笔买卖着实不太公平。 “那殿下,您看我身上有什么是您觉得可以做交换的?”我说:“恕我直言,这陨星价值连城,怎么看怎么好像您吃亏一些。” “哦,没事,我不在意,”他不经心的上下打量着我,突然指着我的胳膊说:“就你手上戴的那只镯子吧,那个还行。” ! 我下意识的去捂我的手腕。 那个手镯并不值钱,但那是月风给我买的第一件礼物,我将它一直戴在手上。 “殿下,”我勉强的笑了一下,说:“这手镯……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同陨星相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是算了吧。” “舍不得?”他笑了一下:“可怎么办呢?我就想要这个只手镯。” 重阳堂堂太子,什么珍贵的东西没见过,我手上的这个手镯质地非常一般,我实在是想象不到任何理由能让他对我这件普普通通的手镯感兴趣。 除非他又想逗我。 “殿下,”我说:“这手镯于您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我不能……这样吧,”我咬咬牙,将手心里的陨星递给他:“这星星还给您,我还是不要了吧。” 重阳并没有去接。 “就这么喜欢这镯子吗?”他说。 我点了点头。 他却并没有生气,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似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那你知不知道,这镯子之前属于谁?” 我愣了一下,我好像记得这镯子是在当铺看到的,听当时的掌柜说,来自于一家落魄的贵女前来典当的,我还记得它当时值二十两银子。 重阳抬头看着远方,眯起了眼睛。 “二十年前,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将军,他当时是静安王的属下,为国也算曾立下汗马功劳,可惜被战功冲昏头脑,顶撞了陛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最后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位将军同静安王一样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我心里一动,开口道:“莫非……” “对,你没猜错,这镯子,就是那位将军女儿的东西。” “可是她已经把它典当了啊,那便不属于她了,”我不太愿意的说:“后来被我买到,那应该算是我的东西了。” 重阳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这位将军的女儿出了意外,最后死的很惨,我只是觉得这个镯子并不太吉利而已。” 我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可她毕竟是一位将军的女儿,这镯子,这镯子……” 我就算不认得什么玉,也能看我这镯子质地算不上好,若是好,也不可能只值二十两银子。 “你以为做官的都很有钱吗,”他哑然失笑:“不是的,除了那些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真正为国效力的大人都不怎么有钱,因为他们心思都并不在这上面,只拿着自己的俸禄,特别是静安王,他……” “他经常会用自己的俸禄贴补手下的将士,所以在将士中很受爱戴。” 其实我对静安王的印象并不深,他虽然收养了我,但是并未对我如同寻常父亲那般的疼爱过——反而因为他驰骋沙场,身上总有一种铁血的气势,让我不敢亲近。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所以活的也是小心翼翼,除了在柳姨那里得到过类似于母爱的关怀以外,我并没有在静安王府感觉到太多亲情。 突然从另一个人口中得知我那位义父不为人知的一面,我是有好奇的。 “那殿下还记得静安王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说:“静安王成名很早,我只记得幼时见过他几次,印象很深刻,是位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大英雄。” “自静安王退隐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将军能达到静安王爷的成就,”重阳叹了口气:“能得这么一位将军,陛下还是有福的。” 我很少见到重阳用这种口吻去评论另一个人,想必我那位印象不深的义父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虽然不是亲生的,我也突然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镯子没什么特别,你若这么喜欢,应该就喜欢它的花纹,”重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说道:“要是喜欢,我给你打一支一模一样的,但质地上乘的玉镯。” “我……不要,”我说:“我就喜欢这个。” 重阳看着我,突然开口:“是他买给你的?” 我沉默。 “哦,”他说:“可是怎么办呢?他买的时候一定不知道这镯子背后的故事,如果知道这么不吉利,我想他是不会给你的。” “我并不在意。” “但是我很在意。” “我……殿下,你说什么?” 他时不时冒出这种暧昧的言语,让我无法招架。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垂下眼,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已经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这么不讲武德,下意识要挣脱,他已经非常利索的将那镯子从我手腕上拽了下来。 “殿下!” 我惊慌的喊了一声,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对我露出了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抬起手,将那镯子狠狠的甩了出去。 “咚”。 我只看见水面上溅起了一串水花。 “你——” “啪”! 他的脸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隐隐的浮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我用的力气太大,手掌都隐隐发麻。 第64章 他原来不会水 重阳慢慢的将脸转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攥了攥手,缓解力量冲击时的那种发麻感。 镯子被他扔掉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失去了理智,去扇他耳光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犹豫。 我心里想的是,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隐隐约约的,我甚至听到假声后面传来了抽气声。 但重阳却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他只是非常平静的看着我,然后用舌尖顶了顶脸颊,像街上的小混混那般,对我露出了一个混不吝的笑容。 “这么生气啊,”他说:“没看出来,你力气还挺大。” “你有病吗?”我质问他,声音都在颤抖。 他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然后弯下腰,将我刚刚甩出去的掉在地上的陨星捡起来,强势的拉过我的手,将它塞进我的手心。 “我就当你答应交换了。” 那颗陨星在我手心里又硬又烫,我咬着牙看他,说:“我没有答应过要交换。” “是这样吗,”他说:“但我已经换了。” 我知道我同他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胜算,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心里那颗陨星狠狠的摔进了池子里。 他平静的看着我,我对上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竭力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非要换的话,这样才公平。”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落水的声音。我没有控制住,转头去看。 堂堂的太子殿下跳进了那池塘里,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假山后面翻出来几道黑影,重阳摆了摆手。 那几道黑影就如同影子一般立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一个人在池塘里翻翻找找。 我转头就离开了。 回到东宫后,刘嬷嬷看出我脸色不好,小心的问我怎么了,又问殿下去了哪里,这两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就回去躺着了。 下午的时候,重阳才回宫。 我倚在自己的窗口,用从那小傻子侍卫那里学来的“本领”打开了一条缝,默默的看了过去。 刘嬷嬷看着一身湿透的重阳,吓了一大跳,连忙喊花红柳绿要替殿下更衣,重阳抬了抬手,看上去像是拒绝了。 “殿下,你的脸……”刘嬷嬷突然看见了那个巴掌印,瞪圆了眼睛。 我心里也一紧,当时扇的时候觉得挺解气,可事情过了我还是有些心虚,毕竟是太子,如果真追究起来,连刘嬷嬷都不会护着我。 “殿下,你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吗?”刘嬷嬷问道。 重阳笑了一下。 “撞了一下,”他说:“别声张了。” 他的目光遥遥的看向我的方向,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但我还是很心虚的把门掩上了。 过了两日,刘嬷嬷在我房中放下了一个非常美丽的盒子。 里面是那个与我被丢掉的镯子一模一样的玉镯,只不过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上等货,价值不菲。 “除了月风公主,殿下从不给人送礼物,这还是头一次,”刘嬷嬷笑着说:“这样子真好看,同姑娘也衬,快戴上吧。” “我一个小宫女,戴这么贵重的镯子,难道不会有人觉得我是小偷吗?”我婉言拒绝:“殿下怕是心血来潮赐给我的,我还是不戴的好。” 刘嬷嬷闻言,缓缓的收起笑容,倒也没有坚持让我收下。 “殿下那日浑身湿透,我听侍卫们说是跳到那池塘里去摸什么东西了,”刘嬷嬷突然说:“那是你同殿下一起出的门,姑娘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我说:“或许是殿下失足掉下去,可是他水性太好,反而没事吧。” 刘嬷嬷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 “殿下……他没有水性,”刘嬷嬷说:“殿下,他完全不会水。”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不会水?” “是,”刘嬷嬷说:“殿下从小就很怕水,所以就算看见池塘都会下意识的避开,所以他掉下去的可能性……除非殿下喝酒喝到失去理智。” 可是他那天毫不犹豫的跳下池塘去…… “是吗,”我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那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殿下难道没告诉嬷嬷吗?” 刘嬷嬷年纪虽大,但那双眼睛经常透出非常锐利的光,她用审视般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我,然后说:“殿下若不想说的事情,那没人能让殿下说出来。” “那就是了,嬷嬷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刘嬷嬷“嗯”了一声,突然又开口问道:“桑姑娘,那还有一件事情,那日殿下是见了皇后娘娘吗?” “不知道,”我说:“我与殿下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我先回来的,殿下后来有没有去见皇后娘娘,我也不知道。” 刘嬷嬷皱着眉,叹了口气。 “是怎么了吗?”我忍不住问。 “殿下那日脸上带着伤,”刘嬷嬷说:“……皇后娘娘虽然一直不喜欢殿下,但自殿下十岁以后便再没有出手打过他,若现在还有谁能动得了殿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我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一声,问道:“殿下都这么大了,皇后娘娘应该也不至于吧……” “说的也是,”刘嬷嬷说:“那我还真没什么头绪了,桑姑娘,你说会是谁呢?” 虽然在问我,可她目光中分明已经猜到了是谁,我叹了口气,觉得没什么意思。 左右那个人就是我,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嬷嬷,其实那个人——” “刘嬷嬷。”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自白。 重阳站在门口。 他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但整个人冷冷清清,很有气势。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刘嬷嬷先回过神来,抬起脸连忙问道。 “我只说让你把镯子给她,没说让你做多余的事情。”重阳冷淡的说。 “镯子……姑娘不肯收。”刘嬷嬷说。 “不肯收就算了,”重阳的语气像是早就料到我会不收一样,说:“嬷嬷,已经知道我不想说的事情不要打听,你找她问什么呢?” 第65章 没有人来救你,死心吧 重阳极少对刘嬷嬷说重话,所以就我看来他刚刚说的这句话也并没有多严重,可是刘嬷嬷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是……是,殿下,是老奴多嘴了。” “刘嬷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重阳声音软了一下,说:“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同桑榆晚说。” 我心想我可没有话跟你说,但刘嬷嬷低声应了个是,抬起眼睛扫了我一下,给了我一个类似警告的眼神,然后悄悄的出去,还非常体贴的替我们关上了门。 偏殿中就剩下我和太子两个人。 重阳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充满了压迫感。 “殿下。” 我的气其实还没有消,但他又是太子,所以我硬邦邦的对他行了个礼,就立在一旁。 “当时我要你进宫做宫女,你为什么会答应?” 他开口了,但问出的问题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 “你听见了。”他说。 “你是太子殿下,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撒谎,”他说:“你应该知道,如果当时你拒绝了我,我可能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我冷笑了一声,说:“殿下不能将我怎么样?这话说出来殿下自己相信吗?” 重阳慢慢的向我走来,我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 “哦,所以你也认为我是个疯子,稍不如意就会杀人,对吗?” 我哑然,过了半晌才说:“……我没有那么说。” “所以问题回到了最初,”他说:“你为什么会答应?” 这句话问完,我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偏殿外面有两棵巨大的梧桐树,经常会将太阳光挡住,所以就算是白天,殿里都比较昏暗,我之前非常喜欢这样暗淡的光线,它非常助眠,可现在我却有些后悔。 因为重阳那双眼睛太亮了,在这样的昏暗的环境里简直像某种兽类一样发着光。 在那样的目光下,我觉得我说话都会打磕巴。 “我……我……” “因为你怀疑我就是你那个死掉的夫君,”他开口:“你要从我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 ! 我震惊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他说:“因为太简单了,你以为你藏的很好吗?不,你在我面前简直像是透明的。” 我一直以为他看不见我的这些小心思,可是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像赤裸着的——被他完全剥干净了,赤裸裸的就立在日光下。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好像有的东西再不问出来就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殿下,那你为什么又让我继续待在东宫呢?” 他沉默不语。 万事开头难,一旦我问出来,我就想要将剩下的话都说出来。 “我这样图谋不轨,你应该早就将我赶出去,你为什么还要做出那些事情?” “我做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送给我陨星?为什么要给我镯子?为什么还要……说出护着我这样的话呢?” “我只是很好奇。” “……什么?” “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小心翼翼了这么久,可是就因为一个连十两银子都不值的玉镯子,居然敢动手打我。”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那半边被我打过的脸颊,我心虚的撇过脸去。 “我就很好奇,你和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需要我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你被我退婚后才与他成的亲,你和他在一起……最多也不过一年的时间,一年能有多深的感情?能让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到东宫里面来寻找和那个人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 我有些发愣,他问的这些问题……我居然一个都回答不上。 “你这么喜欢他?”他又问道。 “是,我很喜欢——” “可你对他的这份喜欢却越来越让我不高兴。” 他粗暴的打断我,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下巴。 他冰冷的呼吸打在我的鼻子上。 我这才发现他离我特别近,近到了一种危险的地步,我后知后觉出了一些害怕,伸出手试图将他的手从我下巴挪开。 他力气很大,几乎纹丝不动。 “殿下,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可是在那深黑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些压在深处的东西。 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好像马上就要破洞而出。 “我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的原因,”他低声说:“或许得到了,我也就能想通。” “你在说什么?殿下——殿下你放开!” 捏住我下巴的那只手下移,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然后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就像扛着一袋面那样直接将我扛上了肩! 倒立使我脑子充血,只看见他衣服的下摆晃来晃去,走了几步,我只觉得身子突然一沉,他将我直接扔在了榻上。 “怎么,不是嫁过人了吗?”他冷笑着去解自己的衣领:“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欲擒故纵吗?” 这个动作和行为实在让我没办法往好的方向去想象,我的心跳声就在耳边轰轰作响,不知道该用什么动作,我只是徒劳的往床榻的深处退去。 外面的光似乎晃了一下,我无比希望花红和柳绿这两个天天在门外偷听我在干什么的宫女这时候能在,扯开嗓子正想不管不顾的喊,他突然一步跨上来,一只手按住我的脖子,整个身体如同大山一般向我压了下来。 “刘嬷嬷已经把门关好了,而且该走的人也走了,谁都听不见。” “殿下,殿下!”我语无伦次,徒劳的拼命抢救我岌岌可危的衣襟:“殿下,我可以道歉——我做什么都可以道歉!殿下!” 他似乎冷笑了一声。在混乱间我去推他,才发现他已经把上衣脱的干干净净,我几乎要惨叫起来。 在这时候我就发现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悬殊,尤其是并不怎么强壮的我和异常强壮的太子。 他拽住我几乎痉挛抽搐的手,强硬的将它拉着往自己的下腹处摸去。 “来,不是想看纹身吗?今天我就让你看个够!看看我和他是不是一模一样!” 第66章 也算我不吃亏 就算我疯狂的挣扎,我也阻止不了他撕扯我衣服的速度。 宫女的衣服或许真的只是好看,一点都不结实,我耳边是衣帛碎裂的声音,还有我的皮肤一寸一寸裸露在空气中感觉到的寒意。 他贴的我太近了,就算我再不愿意,我也完完全全的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与我身体相贴的是平滑的肌肤和异常强健的肌肉,这是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都过于完美的体魄,他的手按在我腰上的那一瞬间,我绝望的发现,我与他都已经不着寸缕。 “看啊,不看吗。” “你费尽心机,忍辱负重的留在这里,不就是想看这个纹身吗?” “来,机会给你了——你快看啊!” 他按住我,扣着我的脸去看他小腹上的那处纹身。 刀劈斧凿般流畅的肌肉纹理上,有一个圆形的镂空刺青,在它周围是一圈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组成了一个看上去精致又危险的图案。 那是太阳花纹。 那是……我曾见过的图案。 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巨大的绝望同时涌上了我的心口,我觉得眼眶发酸,泪水就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粗暴的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扣着我的脖子将我重新压倒在床上。 我感觉到他一只手按在我的小腿上,然后将它抬了起来。就算我再没有经验也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危险降临,但我就像是被饿狼按住的兔子,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他咬着牙,湿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在一片黑暗里,他那张和月风一模一样的脸离我那么近,我的目光透过泪水看着他——或许从未这样清晰的看见他。 他的身体沉了下去,胸口与我相贴,小腹贴上来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太阳的纹身仿佛灼伤了我。 我咬住下唇,依然没能抑制住那声痛哼。 这是对于我来说非常陌生的痛苦,不仅仅是肉体受伤那样痛,而是身体内部一直裂到灵魂的疼痛。 我的指尖不自觉的陷入他肩膀的肌肉里。 空气中弥漫出了淡淡的血腥气。 “哈,”他咬着牙,喘着气,一边顶弄一边在我耳边说:“看来你那早死的男人没有什么用啊,倒是便宜了我,哈哈哈。” “你……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我疼的眼前发黑,嘴里面都尝到了血腥味,但是我还要咬着牙说:“我只爱他一个人!就算这样……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的话音刚落,他报复般的一用力,我额头渗出了冷汗。 太痛了。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男人太容易伤害一个女人了。 “住嘴!” 他突然如同野兽一般吼了一声,然后垂下脸,狠狠的咬上我的嘴唇。 我才发现,我一直在低声叫着月风的名字。 痛的是我,可受伤的好像是他。 在这场好像看不见结束的凌迟中,我最后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月光透过窗户洒到了地上,将偏殿的地面照的一片惨白。 我动了一下指头,酸涩剧烈的疼痛瞬间就如同闪电一般刺穿了我的全身,我的四肢就像被碾碎又重新装起来一样,动一下都痛的钻心,我甚至能感觉到耳朵里充斥着嗡鸣声。 我希望这是梦,但残留在皮肤上的被揉捏的痛感却让我不得不回到现实。 “姑娘。” 有人在旁边低低的叫了我一声。 刘嬷嬷站在床头,不知道待了多久。 我想开口,却发现动一下嘴唇都痛的厉害,被咬破的伤口又渗出鲜血,和舌尖的创口碰到一起。 “刘……” 我的嗓子完全嘶哑了,说话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刘嬷嬷确认我醒了,上前将我扶了起来。 我摸了摸身体,发现我身上好好的穿着新的衣服,我也不想去想到底是谁帮我穿上了这些。 刘嬷嬷一手扶着我坐起来,另一只手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苦涩的味道非常刺鼻。 “这是药,快喝了吧。”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我不会愚蠢的去问这是什么药,一声没有吭,用颤抖的手将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药苦的让人心发抖。 刘嬷嬷用手帕去擦我唇边残留的药液,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避开了。 刘嬷嬷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嬷嬷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我嘶哑着声音说:“不值得我去死。” “这几日,姑娘就好好休息吧,”刘嬷嬷说:“我也叫了太医来帮姑娘看,殿下——” “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刘嬷嬷顿了一下,接着说。 “殿下没有什么经验,怕是伤了姑娘,”她说:“姑娘既然想好好的活着,那就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刘嬷嬷还算靠谱,他找来的太医是一个纯粹的哑巴。为我诊过脉以后,他只留下了一罐药膏,打着手势告诉我让我按时涂上。 我在殿中躺了很久,除了一日三餐,连刘嬷嬷都不会进来。 我以前也不知道我的皮肤这么容易留下伤痕,躺了那么久,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去看身上的伤痕的时候,我的大腿和我的胳膊上还残留着青紫的手指印。 我的手腕上戴上了一只玉镯,玉质温润,上面雕着异常精美的合欢花。 我原本是想摘下去的,可是不知怎么戴上去的,在我的腕骨上卡的很紧,而且如果把它摘了就会露出我手腕上的握痕——到现在还是隐隐的泛着血痕,可想而知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最后我放弃了。 没必要为了把镯子摘下来,选择把自己的手剁掉。 我没有那么大的牺牲精神。 何况这镯子看着就很贵,至少值三箱黄金。 我忍不住苦笑,几年前我就拿了三箱黄金,如今也……也不算我吃亏。 重阳在发生了这一切以后就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刘嬷嬷旁敲侧击的告诉我,说他去了鉴星观,说是心绪不稳,国师说他恐有走火入魔之虞,所以几乎是强行将他扣在那里。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妄欢做得对。 第67章 他是太子,没有人性 我腰部最后一枚痕迹消失的那一天,重阳出现在东宫。 我正靠在树下晒太阳,就觉得有一道又冷又热的视线投射在我身上,比阳光更加刺眼。 经过了这么多天,我已经能平稳下心绪,看着他也没有很愤怒,只是淡漠的看着。 “你倒是想得开。”他冷冷的说。 “不然呢,殿下,”我眯着眼睛看树上的叶子,说:“要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几日不见,同我说话这般没有礼貌,胆子肥了,是吗?” “要不然你杀了我?” 他站在那里,哼了半天,甩袖而去。 在旁边站着的花红和柳绿一脸羡慕的看着我,花红说:“姐姐,你这样和殿下说话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殿下还是真宠你啊!” “是啊,是啊,”柳绿接着说道:“姐姐,遇见这样的太子殿下真是天大的福气,姐姐你可要惜福呀!”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苦的让人心发麻的避子药我喝了三天,今天早上才刚刚吐完。 我笑着说:“这天大的福气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姐姐真是说笑了,我们姐妹哪来这样好的福气,”花红说:“只是白白羡慕姐姐罢了。” “别羡慕了,说起来我更羡慕姑娘们,”我笑眯眯的说:“听说两位姑娘这面纱是殿下专门找制衣局做的,整个皇宫独两份的,真是求都求不来的恩惠呢。” 两个姑娘被戳到痛处,又不敢同我发火,讪讪的离开了。 因着重阳的旨意,她两不能摘下面纱,刚开始她两都用薄如蝉翼的云纱,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结果被重阳发现,嫌弃她两露出的脸碍了眼,专门定制了新的面纱——说是纱,其实我看比身上穿的衣服还要厚,遮的密不透风。 把她俩气走了我又觉得没意思,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呢,难道真的要跟这两个姑娘争宠吗? 真要争起来,这两姑娘机灵又聪明,我留着也是陪衬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想求证的东西了。 晚上,我正要去找刘嬷嬷,却听见她同重阳的对话。 “殿下,你同桑姑娘已经……唉,难道您继续让她当宫女,让她这么没名没分的待在东宫吗?” “名分?” “她不需要名分,”他声音冷冽:“就算给她了,她反而觉得是侮辱。” “那难道就……” “就这样,”重阳说:“她是我东宫的宫女,仅此而已。” 刘嬷嬷深深的叹了口气。 “殿下,您如此,不怕桑姑娘伤了心离开吗?” 沉默良久。 “她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允许她离开。” 重阳如是说。 躲在墙角听完了他们整个谈话的我闭了闭眼睛。 他这是……要把我当禁脔了吗。 “殿下,我要出宫。” 我站在东宫的正殿里,义正言辞的向他提出这个请求。 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手上的那一本书上,闻言只是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翻开一页书。 “出宫干什么?”他说。 “我想要回去。”我说。 他终于把目光从那书上挪开,定在我的脸上,他的表情很嘲讽,好像我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回去?”他说:“回哪里去?回那个小破封地吗?” “对,”我说:“我要回家。” “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随便的菜市场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重阳说:“这么长时间,刘嬷嬷还没把规矩给你教会吗?” 我心想刘嬷嬷给我教的挺好,我现在使唤花红柳绿两宫女使唤的可顺溜了。 “那殿下,你如何才肯当我离开?” “那你得先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走,”他说:“是月例不够?还是谁给你气受了?” “我们彼此都知道那个答案,为什么非要让我说出来?” “答案,”他低声重复,说:“什么答案?” 我看着他那张一无所知的脸,感到一阵心寒。 他简直——怡红院的姑娘们就算待个恩客,第二天走的时候那客人都不见得翻脸这么快。 我还不如怡红院的姑娘呢! “如果我说我放弃了呢,你能让我走吗?” 我想他这么聪明,我所说的意思他一定能明白。 他把书合起来,很悠闲的往后一靠,很放荡不羁的姿势。 “我不同意。”他说。 “你为什么不同意?”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失去理智。 “好的,我知道了,”我扬起脸,竭力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退下了。” 既然正常的方法行不通,那我就只好剑走偏锋了。 他不让我走,难道我真的就走不了了吗? 我当下就找了刘嬷嬷,说近来睡不好,晚上屡屡做噩梦,因为重阳,刘嬷嬷对我很有些愧疚,闻言二话不说就请来了太医为我开了安神的药。 在重阳又去鉴星观的一日,我溜进厨房,将这些药下在晚膳的汤里(谢天谢地东宫的厨子做饭非常难吃,只要重阳不用膳那就简直自由发挥,有几次差点把花红那姑娘毒死),那晚厨子的水平依旧发挥稳定,所以大家喝到味道奇怪的汤也并没有觉得诧异。 一切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我听到从刘嬷嬷的房中和那两姑娘房中传来微微的打鼾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幸好我来东宫的时间并不长,衣服都可以不要,我只把银票全部装起来,并着我那压箱底的玉佩和红绸,打了个小小的包裹,只待到入夜时分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可能是老天助我,今夜居然连月亮都没有,外面黑漆漆一片,正是适合逃跑。 偏殿只有我一人,我现在只祈祷那群影子侍卫一个都别留下。 当打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穿着顺来的黑色夜行衣,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 我有时候真的很感谢东宫并没有那么多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这让我往出跑的时候没有碰到任何的阻碍。 我屏着呼吸,一路异常顺利的跑到了东宫的侧门——这个门原本就是给下人用的,平日根本没人来,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我一只脚刚刚迈出去—— “桑榆晚,这是要去哪啊。” 第68章 做贼心虚?! ! 我半夜遇见一只鬼可能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 我上一次这么惊慌失措如同惊弓之鸟,还是我十岁那年准备偷偷溜出府去看花灯,结果被人贩子拐走——拐了一半儿,被柳姨带着人追上来,当时她那个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从黑色的树间翻下来好几道影子,树下突然燃起了火光,照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我一直以为这个门除了打更的下人不会有别人出现,就好像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东宫有这么多人。 重阳立在那群侍卫的最前面,他应该是从什么仪式回来的,穿着玄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在周围的火光中流光溢彩,好像活了一般。 我就像一只走入猎人早已布置好陷阱的傻兔子,就等着人家把我剥皮抽筋,一口一口吃掉。 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对我笑了一下,露出森森的白牙。 “桑榆晚,我不记得我的影卫要加人啊,怎么,宫女不想当了,跑去当影卫呀?” “我说,你们想要她加入吗?”他转头问身后的侍卫。 他后面的几个影子缓缓摇头。 “那就奇了怪了,夜半三更,你穿成这样,是准备干什么?” “……我出来散步。”我干巴巴的说。 “啊,散步,”重阳抬头看了看不见一丝月亮的漆黑的夜空,赞叹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个天气散步,想必眼神好的很吧?可以夜视吗?” “……” 他就像是在逗弄什么小动物一般,还配合着我继续把戏演下去。 “对了,”他说:“听说你这几天睡不好呢,我怎么看你精神好的很,怎么,安神汤没效果?” 呵,有效果,怎么会没效果呢?我刚刚就四下打量了一下,都闹成这个阵仗,可刘嬷嬷和花红柳绿那两个丫头居然都没来,可见安神汤的作用。 我叹了口气,说:“殿下,你留下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当吉祥物,还不如你门口那俩石狮子有用,我当宫女,花红和柳绿那两个比我称职千百倍,我……”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重阳皱着眉看我:“至于我留下你有什么用——谁准你揣测我的心意了?” “……我没有,我不敢。” 我已经求证过了,他们的确是一个人,世界上果然没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人,如果有,那只能说明一点——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我看到太阳纹身的那一瞬间,当我从床上带着浑身疼痛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是彻底失去月风了。 那个人,他并不是我随手捡来的一个流浪汉,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处在我一个小小的郡主此生都无法企及的地位,我与现在的他所有的关系,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曾经被他退婚的郡主。 我用了好几天去问自己,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最后的结论是不知道。现在我只确定他活着,而且他过的很好,那就够了,我带不走他,桑榆晚只是作为他人生中的一段风景存在,或许还是在他失忆的间歇所看到的风景,虽然无奈,但这是事实。 对于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到底我并不后悔,也并不怨恨。 人生之事十之八九,总是不圆满的。 我就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呆呆的看着他,他突然皱起眉,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做贼心虚!翻脸不认人!” ……他在说什么,我做什么贼了? 可他的表情实在……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虽然可能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说,但我丢脸已经丢到这个份上了,再丢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我高声说:“殿下,如果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我想告诉您,我愿意原谅您,您能放我走了吗。” 他神色一凛,皱着眉头说:“你原谅我?你居然说你原谅我?” “……那不然?” 我心想我追究有什么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 “桑榆晚,是你夺走了我的清白之身!” ??? 他在说什么,鉴星观没把他治好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惊天动地。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行乌鸦惨叫着从树林里飞了出去。 他身后的那排侍卫齐齐的倒抽了一口气。 雷现在劈下来我可能头脑都没有这么空白——我的手一个哆嗦,包袱应声落地,里面的银票顺势撒了一地。 一阵风吹来,银票打着旋在地上晃晃悠悠,上面明晃晃的“三百两”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这还不算完。 “桑姑娘,你,你这是,”有一个侍卫鼓起勇气,提高声音对我说道:“骗色……又骗财啊……” 我整个人都呆滞了。 我,骗财骗色?! 重阳的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先不说骗不骗色的问题,这钱可全是我的月钱,我正大光明任劳任怨挣来的,怎么就变成骗了? 我见过颠倒黑白的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我站在原地一脸凌乱,重阳淡淡的说:“来人,把正在散步的桑姑娘给我带回去。” “对了,这个门也封了,”他说:“免得有些人动歪心思。” “殿下!”我破罐破摔般的提高了声音,对他喊道:“求您放我离开吧!” 他顿了一下,有些遗憾的笑了笑。 “还不放弃?好吧,那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慢慢的吐出了三个字:“柳如烟。”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柳姨的名字?” 他笑了笑。 “你以为那封信,我的人是白去送的吗?” 我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 “我在她身边放了几个人,”他说:“换句话说,她的生死,现在由我掌握。” 他想干什么?我以为他真的好心帮我送信,原来是有别的目的吗? “你没有亲人,除了这个叫柳如烟的绣娘,”他说:“她抚养你长大,你同她形同母女,是不是?” 第69章 “我是巫女,记性很好的。” 我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他这是拿柳姨在威胁我。 “你……你自己有刘嬷嬷,如今……竟拿这个来威胁我?殿下,你怎么能这样?” 重阳笑了一下。 “因为我是太子,我不会让我的嬷嬷落到像柳如烟这样被人威胁的地步,”他说:“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权利,怎么呢?” 我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他嘴唇看上去那么漂亮,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冷酷绝情的话。 可是我无言以对。 将他们混淆的太久,总是忘了他是心机深重杀伐果决的太子,拿捏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太简单了,尤其是知道了那个人的弱点以后,那就更简单了。 可我不甘心。 “柳姨是静安王爷的侍妾,就算……看在静安王爷的面子上……”我徒劳的说。 他看着我,好像还觉得给我的刺激不够,接着说:“若静安王还在,那又能怎么样呢?” “柳如烟连他的侧妃都算不上,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妾,你以为我杀不了她吗?” “你……你……”我瞪着他,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好,”他丝毫不生气,扯起嘴唇露出一个笑,虽然的笑容未达眼底:“看来你是听进去了。” 我知道他所说的肯定不是开玩笑,以他的手段,如果说要杀一个人,肯定不会动所谓的恻隐之心,尤其是与他可以说毫无关系的柳姨。 一想起东宫曾经发生过的血流成河,我不想柳姨变得和当时外面躺着的那些太监一样。 他摆了摆手,两个侍卫走过来,对我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其中一个还很好心的蹲下,帮我把银票塞回我的包裹里,然后递给我。 我麻木的接过来。 “记着我说的话,如果我看不见你,那你就做好再也看不见柳如烟的准备。” 重阳说完,转身就走了,那群侍卫连同一堆看热闹的跟在后面,顺便把火把也带走了。 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两个高大的侍卫还立在我面前“押送”我回去。 “桑姑娘……” “好,马上回。”我叹了口气,抬脚正要走。 一个侍卫挡住了我。 “姑娘,你这个衣服不是真的,没我们这个结实,”他低声说:“你要喜欢,下次我给你拿套真的来,可耐穿了。” 我以为他在嘲讽我,结果抬头看着他,他眼里面全是真诚。 “……谢谢。”我憋了半天,只好吐出这两个字。 进了门,和睡眼惺忪的赵嬷嬷碰了个正着。 哦,老年人爱起夜。 那个安神汤的后劲看起来真的很大,刘嬷嬷半眯着眼睛,看上去神志模糊,正在一点一点的扶着墙走,另一只手还时不时的揉揉自己的后脖颈。 然后她稍显涣散的目光和我对上了。 她的眼睛睁大了。 “……” “……” 她震惊的看着我,张口结舌的看着一身黑衣略显潦草的我,又看了看立在我两侧犹如护法的两个影卫。 “你……你这是,”她结结巴巴的说:“想去做影卫了?!” 我发誓我真的听到我身边有一个侍卫没憋住笑声。 回到自己的偏殿,我没精打采的将包裹扔到榻上,刚准备躺下,突然发现门口好像站着个人。 我抽了口气,刚准备喊,他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看衣服是重阳身边的影卫。 怎么,重阳现在这么不放心我,为了看住直接派个人守着我?! “你——” “我知道你是谁。”他抢先说。 一般来说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他必定会匹配上一个惊悚的结论,但是今天晚上我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所以此刻我心如止水。 “哦,那我是谁。” “屏山,静安郡主。”他慢慢的说。 我挑了挑眉,突然来了些兴趣。 在这个宫里,知道我是郡主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你果然认得我,”我说:“我们之前见过吗?是老乡?” “没,”他否认的有些太快了:“我就是知道,你别问——” 外面突然火光一闪,不晓得是哪里的灯没有熄灭,照亮了这个侍卫的脸,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认出了他。 “你是那时候偷偷跑到屏山说要收果子,但其实要找人的那些侍卫的头子,”我说:“是不是?” 他瞪大了眼睛。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又想起当时我诓他们的话。 “不是跟你讲过吗?我是巫女啊,”我说:“我的记性很好的。” “你,你,”我打乱了节奏,他明显有些慌乱,说:“你居然真是巫女?” 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既然我认出了你,你也认得我,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你……我知道你来宫中是要干什么,”他说:“我就是来提醒你,别看殿下现在,呃,虽然,感觉……不让你走,但是!殿下不是你夫君,你不要……妄想!”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清。 我笑了一下。 “你要是不要来,我可能还会怀疑,可你来了,那我就完全确定了,”我说:“太子重阳,就是我那早死的夫君,是不是?” 他一脸惊慌:“你胡说什么……” “你们救了他,然后没有告诉他,他曾经因为某些原因出现在屏山,甚至没有告诉过他,他曾经用另一个身份娶过一个女子,是这样吗?”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全部理顺了。 忠心耿耿的影卫们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了自己主子的下落,可是自己的主子已经一种失忆的状态在外面成了亲,他们或许当时正无计可施,可是偏偏老天助他们,让他们主子坠落悬崖。 他们想办法将主子捞起来,然后送回京城,主子醒来,不出意外的失去了那段记忆,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将那段记忆像往常被遗忘的记忆一样完完整整的埋了。 “我理解,”我平静的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他,但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你们应该一早就认出了我,”我说:“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阻止我呢?阻止我进宫,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以为我们不想,可谁让那天你们碰见了国师,国师他说——” 他突然住了嘴。 “国师?”我说:“关他什么事?他说了什么?” 第70章 “我有什么好保护的。” 国师……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分明是对我不屑的,可当知道我是被重阳退婚的那个郡主后,他的态度却猛然间转变。 而且他似乎对我和重阳很乐见其成。 可是连重阳身边的侍卫都在阻止,更不用说皇后娘娘。 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想再问一些,可眼前的侍卫把嘴闭的紧紧的,打定主意一句都不肯透露。 我只好作罢,打算有时间去月见那里探探口风。 “既然如此,我也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我说:“我很困,想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那侍卫看着我,犹犹豫豫的说:“你不怪我们吗?” “他活着,你们救了他,”我说:“这样就够了。” “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不会阻碍你那英明神武的殿下登上他的皇帝宝座,我也不会主动向他提起之前的那些事情。” “为什么?”他有些迷茫:“你费尽心机的来宫里,不就是来找——” “提起干什么?你觉得你们殿下会娶我?”我打断他,说:“我要找的是我的夫君,并不是太子。” 看他那一脸雾水的样子肯定也没听懂我说什么话,我也懒得浪费口舌,摆了摆手,略带怜惜的对他说:“有时间去看看太医吧,别光顾着练武了。” 第二日,我起来发现自己门口立了两个人。 健壮,高大,看上去很迅猛,像是随便一个就能把我拎起来。 “你们……” 他们一动不动,包括嘴巴。 刘嬷嬷这时走了过来,她端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桑姑娘,这是殿下专门派来说要照顾你的,”她有些疑惑的说:“还说让我跟姑娘说一声,他们晚上不睡觉。” 她看着我,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闭了闭眼,咬着牙干笑:“不知道呢,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是吗,”刘嬷嬷不太相信:“殿下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啊,嬷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我岔开话题。 “哦,这个,”刘嬷嬷高高兴兴的说:“这是专门给你补身子的炖鹧鸪,可鲜了!” “鹧鸪?” “对,”刘嬷嬷说着就给我掀开了盖子:“专门让把腿剁了呢,炖出来更香!” “……腿剁了?”我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哦,殿下说你不喜欢腿,”刘嬷嬷说:“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谢谢。 我瞪着盘子里那只肥美而没有腿的炖鹧鸪,觉得自己的腿有些疼。 重阳的报复,真是晚一天都不行。 影卫不愧被称为影卫,他们真的如同影子一般跟着我,重阳虽然没有禁止我去哪里,但是几乎我只要出了东宫的门走出去不到三里地,那两个影卫就会二话不说把我扛回去。 我最远只能去拜访月见。 但是月见身边那个小傻子侍卫一看见我身边两个隐卫就会突然失控,有时候甚至会做出攻击的行为,月见说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做影卫的时光。 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影卫撤不了,小傻子侍卫却要一直跟着月见,所以到最后,我不得不减少了去公主府的次数。 重阳最近很忙,好像那天半夜跑来抓我用光了他剩下的所有时间,他每日都行色匆匆,听刘嬷嬷说,是因为祭天大典快要开始了。 “祭天大典?”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啊,”刘嬷嬷说:“五年轮一次,祈求上天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殿下是太子,五年前就能独自进行了,”刘嬷嬷笑着说,眉眼间不难看出骄傲:“到时候姑娘去看看,我们殿下穿着那祭祀的衣服,站在祭天大台上念祝祷词……哎呦,真是没见过比殿下更丰神俊朗的男子,简直像仙人一般!” “啊……” 虽然没见过,但是也能想象,别的不说,就重阳那张脸,他披个麻袋怕也是好看的。 “说起来,姑娘,你最近怎么了?”刘嬷嬷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道。 “什么?” “殿下给你派那两个,我打听过了,”刘嬷嬷指着我身后,压低声音说:“是影卫里面身手最好的两个,你也别怪我说话直,这样的影卫,拿来给姑娘你当……唉,有些浪费。” 我看着那两个柱子一样修长的侍卫,真心实意的说:“您说的太对了,我也觉得没必要,您就说我一个宫女,让这样的影卫大哥看着我,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要不然嬷嬷您和殿下说说,别派了?” “那也不行,”刘嬷嬷不赞同的说:“殿下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既然殿下派了,那必然有殿下的理由。” “……” “所以姑娘你肯定知道,你做什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刘嬷嬷干什么这么好奇!难道真的是因为活儿全给那两宫女了吗? “……” 我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重阳怕我又跑了,专门找了两个逮我吧。 “怎么会呢,”我干笑:“殿下的心思如海底针,我哪能猜得到,呵呵。” 等刘嬷嬷走了,我忍不住走到那俩侍卫面前,好言相劝道:“两位大哥,真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跑了,你们能不能……” “姑娘,”有一个终于同我说话了:“殿下将我们派来,并不仅仅是因为姑娘会跑。” “那还有什么理由?”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有一个犹犹豫豫的说:“殿下说,祭天大典临近,姑娘怕是会有危险,要我们时刻守着姑娘。” “?”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祭天大典临近,我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危险?” 两个侍卫摇摇头,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他们也觉得很疑惑。 后面我才发现,这两侍卫真的是能派上用场的。 因为我被绑走了。 好消息:两个侍卫武功很高。 坏消息:我被绑走的那天他两不在。 第71章 被皇后绑架? 我是在起夜的时候被绑的,唯一庆幸的是我已经解过手了。 在我过去的十九年人生里,柳姨担心过我种种的会出现的问题,但唯独没有担心过我会被人绑架。 在七岁之前,没有哪个绑匪会丧心病狂到去绑架静安王府的小郡主,去了屏山之后,那里民风淳朴但是家家都很穷,所以绑匪也不屑于去那里找生意。 所以当我被套着麻袋嘴里塞着黑布,双手交叉绑在背后的时候,我这个人是非常懵的,这种懵就导致了我异常配合,完全不挣扎,被绑着塞进车里的时候,我甚至还很配合的抬了抬脚把自己放进那个车厢里,有一度绑着我的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把手放在我的鼻子下面试探我有没有气。 绑匪手上有很厚的茧,看上去像是长期持刀或持剑的人。 会武,还不低。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默默盘算了一下逃脱的可能性,然后安安静静的蜷缩成一只鹌鹑。 既然是来绑我,那就必然有所图,既然有所图,只要我配合,应该不会伤害我。 不过是目前来看。 马车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但是感觉走了很久,我保持一个动作蜷缩在那里太久,其实被周围硬硬的木头撞的有点痛。 “老实点,别动。” 这居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我被绑的太久出现幻觉,我觉得这个声音意外的有点耳熟。 “她应该不会乱动,听说脑子有问题。” ? 造谣不需要成本的吗?! 上一个说我脑子有问题的好像还是皇上,这人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侧了侧耳朵,想听到更清楚的话,那女子倒也敏锐,立马就发觉了,斥责道:“听什么!” 然后那双带茧的手摸进来,在我耳朵里塞进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我的耳朵立刻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突然觉得头有些晕。 我嘴里塞的这块布并不臭,但味道却有些奇怪,带着一些浓厚的药味,我想应该是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反正他们总不会杀了我,我就闭上眼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我实在是高估了这些人的素质,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真的是凉水,彻骨的那种凉水,凉的我以为自己掉进了井里。 我睁开了眼睛,面前站的人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皇……后……呜呜……” 泼醒了我,嘴里的布缺却不拿出来,我含含糊糊的瞪着眼前一身华服的皇后,有些傻眼。 皇后卸了妆,只穿着寻常的衣服,在灯下一晃,眉眼间依稀有重阳的影子。 她抬起眼皮,凉凉的看着地上狼狈的如同落水狗一般的我,冷笑了一声:“你还挺能坚持的。” 上来一个侍卫,将嘴中的布扯了出来,我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水,还不忘行一个很潦草的礼。 “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她摆摆手:“你猜,我今天请你来是要干什么?” 请? 我动了动被绑的有些麻木的胳膊,衣服湿哒哒的贴在我的皮肤上,又黏又冷,对她笑了一下:“娘娘的心思哪是我这样的宫女能猜得出来的,还请娘娘明示。” “听说前几日你要跑,被重阳抓回来了?” “……” 东宫果然有皇后的眼线。 “之前不是很忠心耿耿的说不离开吗?怎么改主意了?”她垂下眼,居高临下的说:“怎么,看出重阳是一个疯子了?忍受不了了?” 我一言不发。 “而且我听说,重阳强了你?” 我震惊了,这件事怎么会…… “正是呢娘娘,”她身边一个蒙着脸的宫女开口说道:“那日太子闯进桑姑娘的殿里,刘嬷嬷关了门屏退了所有人,但里面的动静是遮都遮不住,后来……哎呀说了就好害羞,下午一直到后半夜了呢!” ……该害羞的人是我吧,谢谢。 我麻木不仁的听着这个叽叽喳喳的宫女绘声绘色的给皇后复述那天发生的事情,羞耻的我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 这种公开处刑的感觉真的自从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过了。 “……桑姑娘喝了三天的避子汤呢!” 皇后呛住了。 “并没有,”我垂死挣扎:“娘娘不要听旁人胡说……” 在我看来那也不算……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只是比较迟的行使了自己作为夫君的权利而已。 皇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太有意思了,太子从来不近女色,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的,”她说:“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果然是喜欢你这一款的。” “……殿下并不喜欢我。”我委婉的说。 皇后笑了笑,说:“他从来不碰女人,但是碰了你,这不是喜欢是心血来潮?心血来潮能轮的上你?” ……虽然离谱,但是听上去居然有点道理。 “可是这件事怎么让我那么不高兴呢?”她自言自语,声音低而沉:“那种怪物……他怎么能喜欢女人呢?” “他注定是孤家寡人,什么都不能……留在他身边……” 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嘀嘀咕咕言自语了很久,突然猛的转过身看着我。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她居高临下的说:“送你离开,怎么样?” 如果不是看到她背后那几个蒙着脸但袖口露出刀柄、一脸杀意的侍卫,我也就信了。 “皇后娘娘,您是真的要送我离开吗?”我笑了笑:“那是哪一种方式的离开呢?” 之前或许她可能真的是想送我走,但现在,我从她眼中的狠厉中能看出来,她是动了杀心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推开门,毫无形象的扑倒在地上。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皇后斥责道。 “娘娘,东宫……东宫那边送来一个大箱子……”那太监抬起脸,面无人色。 我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上次送花红柳绿到东宫的那个太监。 “箱子?”皇后娘娘一皱眉:“里面装了什么?” 太监面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说:“奴才不敢打开,可是,那血腥气重的……” 皇后娘娘脸色一变。 第72章 “我脑子有病,你第一天知道?” 皇后的脸色阴沉,她抬起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扫了一圈神色惊慌的众人,冷哼了一声。 “怕什么?他还能把死人抬到他亲娘的宫里不成?” 她扬了扬手,指着门口。 “去,给我抬进来!” 随着一个不算大的箱子被两个侍卫抬了进来,浓重的血腥气开始弥漫在皇后的宫殿内,甚至还有血液顺着箱子边缘的缝隙在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感觉到有些恶心,下意识的把头转了过去。 在昏暗的烛光下,皇后的脸有些发青,她环视了一下众人,冷冷的命令道:“打开。” “娘娘,这……” “给我打开!” “是!”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蒙面侍卫走上前去,从腰里掏出一把刀开始撬这个箱子。箱子关的并不严实,几乎在刀插入缝隙的那一瞬间,箱子顶就打开了。 血腥味一瞬间就变得异常浓重。 有一个站在旁边的宫女往里面看了一眼,惨叫了一声,双眼一翻,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我也看见了箱子里的场景。 那的确不是死人,但显然也不能称作是活人了。 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勉强能称作人体的东西,身体被利刃的支零破碎,衣服勉勉强强的还挂在躯体上,和外翻的血肉混在一起。 但是比起几乎已经破碎的身体,它能被称作脸的地方整个都被毁掉了,我勉强能辨认出有一只眼睛掉在眼眶的外面。 但它还在微弱的呼吸,从被称作嘴的地方勉强的发出几声沙哑的分不清是说什么的呻吟。 太过残忍的场面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呕吐的感觉,我现在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咬着舌尖才勉强咽下那种恶心的感觉。 皇后不愧是皇后,她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但她还是能保持声音的镇定。 “这是什么东西?”她说。 那个刚开始报信的小太监浑身抖如筛糠,他跪在那里勉勉强强的往里面看,突然惨叫了一声。 “叫什么!”皇后怒斥。 “这……这是……”那太监面无人色,手指颤抖着指着里面已经不太成型的人体,说:“这是……是……” “是什么!说!” 皇后忍无可忍,上前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是柳绿姑娘!”那太监带着哭腔,嚎叫道:“是柳绿啊……娘娘!” 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柳绿?! 皇后送到东宫里的那两个姑娘之一? 那个上半张脸长得和我很像的柳绿?! 皇后站在原地晃动了两下,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晕倒了。 “他……他……”皇后咬牙切齿,我能听到她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他怎么……他怎么敢!” 柳绿还在微弱的呻吟着,血似乎呛进了她的喉咙,发出那种可怕的沙沙声。 有一个侍卫上前用手指在柳绿鼻子下面探了一下,低声说:“皇后娘娘,这姑娘还剩一口气,若是请太医诊治,用参汤吊着或许……” “太医?”皇后怒道:“胡说八道!这种废物,吊着命干什么?直接死了就干净了!” 另一个侍卫一言不发走上前,我就看见寒光一闪,他已经干脆利落的抹掉了柳绿的脖子。 血肉模糊的躯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的瘫软了下去。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皇后猛的转过脸,我这才发现她的眼里全是血丝,在阴惨惨的光下看着有些渗人。 她瞪着我,我故作镇定的回视着她,半晌,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给我示威来了,”她说:“我倒要看看,我把你的脸也划成这个样子,他该怎么办!” 我心里一惊,心说这母子俩都是疯的,让我死了也就罢了,让我变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那样子…… 你们母子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我以为刚刚那个干脆利落的侍卫也会上前干脆利落的在我的脸上来两下,可是那两个侍卫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他人也都一动不动。 皇后左右看了看,怒道:“你们都死了不成,我刚说的话没听见吗?去,把她的脸给我划花——” “我看谁敢。” 菩萨保佑,我从来没有觉得重阳的声音像这一刻一样动听过。 随着这个冷冷的但是异常有气势的声音,门突然就被推开了,一群身穿黑衣的影卫直接冲了进来。 我一眼就认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两个本来要看我的大哥——这两个根本无视其他人,直接冲到我的面前。 手起刀落,将绑着我的绳子一剑划开。 我活动了一下差点儿被绑的脱臼的胳膊,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两个大哥在确认我安全无恙,浑身上下一点儿头发都没损伤的时候,眼神热切的仿佛见了亲人一般。 重阳走了进来。 他也穿着一身黑衣,但明显是常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仿佛不是来闯进皇后的宫殿,而是出来散步一般,神情甚至还带着疲惫和慵懒。 皇后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仿佛浑身都绷紧了,她瞪着重阳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但是能看出带着一丝恐惧。 “母后,”重阳微微一笑,看着还挺有礼貌:“你若是想见我宫里的宫女,直接去宫里看就行了,何必把人绑来呢?” “……你疯了不成?” “啊,我有病,整个宫里都知道,母后莫非不知道吗?”重阳说。 “你把柳绿弄成这个样子送到我的殿里来,是何居心?!” 重阳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人。 “呵,”他说:“一个小小的宫女,勾引太子,这罪名足以诛连九族了,我只不过是略施惩戒,然后还将人送回了母后的殿里,怎么,母后不满意?” 勾引太子? “母后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我厌恶女子,”重阳慢条斯理的说:“之前母后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些宫女最后什么下场,母后也是清楚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了,母后还不放弃呢?这么希望我有子嗣啊?” 第73章 留得一命 重阳问的明明很平静,可是皇后却反应很大。 “你?你!你这样的恶鬼!你这样——你也配有子嗣!你……” 重阳冷静的看着她。 对这样的咒骂似乎习以为常,又好像是毫不在意。 但是我却有些忍不了了。 “皇后娘娘,”我说:“您是太子殿下的母后,是生下太子殿下的人,您说太子是恶鬼,那您是什么?是生下恶鬼的人吗?” 我真是纳了闷儿了,皇后同重阳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好歹是母子,就算重阳有那样的恶疾,那也不是他自己想的,怎么在皇后眼中他就变成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呢? 皇后转过脸看我,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这样说话!来人啊,把这丫头给我拉下去,杖责——” “我的人,我看谁敢碰。” 重阳声音并不大,但语气里充满了压迫感。 他的影卫普遍比皇后宫里的那群侍卫都高出半个头来,看上去就具有压倒性优势。 果然,皇后宫里的那些侍卫虽然听到这样的命令,但没有一个人向我靠近。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那两位带头的大哥直接拔出刀护在我身边。 一阵沉默后,门外突然又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太监。 “皇上、皇上驾到!娘娘!” 皇后一愣,然后摆了摆手,说:“快,快去迎——” “不用了。” 随着一声低沉但是有些苍老的声音,皇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像是看不到店里的剑拔弩张一般,先走向了重阳,轻轻的在重阳的肩膀上拍了拍。 重阳低头行礼。 他这才把脸转向皇后,叹了口气,温和的说:“皇后啊,怎么又往东宫送人了?” 一瞬间,皇后脸上的狰狞疯狂就如潮水一般退的干干净净,她抚了抚发鬓,迅速换上了一张慈爱恭顺母仪天下的面孔。 这种变脸绝技堪称神迹啊。 “陛下,是我思虑不周了。”她温柔的说。 皇帝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女子的模样确实不错,但就是脑子……咳,你母后也是念在你喜欢这样的长相,这才给你找了长得同她那么相似的女子,而且还找了两个,”皇帝叹了口气:“你母后一切也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讲情面,将这宫女……唉!” “父王,谁跟你说我喜欢这样的长相?”重阳皱着眉。 “那你怎么……”皇帝有些疑惑,说:“我听皇后说你已经将这宫女——” ……谢谢,你们可真无聊。 “和脸没有关系,和人有关系。”重阳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打断了。 我心漏跳了一拍。 皇帝“哦?”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着我:“莫非你要告诉我,你俩是真爱?” 我直接被口水呛住了。 “陛下,你同皇后才是真爱,在我这里说真爱不真爱的没什么意义,”重阳说:“陛下,你不是发现了吗?这女子脑子有病啊,正好我也有病,同病相怜,我看着顺眼而已。” 真的,他语气真挚的让人觉得很有道理,我感觉到有不少的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射在我的脸上。 我:……谁要和你同病相怜。 我气的没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皇后似乎也翻了个白眼。 整个殿里安静了一瞬。 皇上扬了扬眉,他似乎有些吃惊,但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觉得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皇上点点头:“那就是你母后只是看到了表面而已,是她没考虑好。” “把这箱子抬下去吧,”皇帝平静的看了一眼那个箱子,好像那是一箱大白菜:“血淋淋的放在皇后的店里成什么样子,皇后看见做噩梦了怎么办。” 几个侍卫迅速上前将箱子关起来,抬着很快离开了这里,然后又有几个太监进来迅速的开始清理地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上干干净净,是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 “夜也深了,过几日就是祭天大典,太子你也不要太累,”皇帝表情和蔼,像一个真正的慈父:“带了你的宫女就快回东宫吧。” 重阳慢条斯理的行了礼,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人我就带回去了。” 看来今天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我慢慢的走到了崇阳的身后。他好像这会儿才分出眼神看了我一眼, “对了,母后,”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天真的笑容:“也不要找脑子有病的宫女放到我宫里了,万一我心情不好,再杀一个,吓着母后了怎么办?” 皇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皇帝在旁边,她还是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怎么会呢,母后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重阳的笑容里带了一些嘲讽,显然是不信,但皇帝在这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带着他的影卫和我离开了。 出了宫门我发现,这座宫殿通体都是用深色材料建造,甚至屋顶都不知用了什么涂的黑漆漆的,显得格外阴森。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将这个宫殿遮盖的严严实实,若是从外面来看,可能很难发现这个宫殿。 我不仅有些奇怪,皇后居然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吗。 带着我的侍卫看出了我所想。 “姑娘,这里并不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这里是皇后娘娘……”那侍卫顿了一下,说:“专门处置太监宫女的宫殿,所以建的比较隐蔽。” “还有这种地方?” “是,”他说:“只要进了这座宫殿的下人们,基本上……都有去无回。” 我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丝害怕。 “所以殿下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他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我是第一个从这里活着出来的宫女吗?”我问道。 那侍卫欲言又止,最后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这时,重阳微微侧过了头,在暗淡的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模糊又冷漠。 “不是。”他说。 “第一个是刘嬷嬷。” 第74章 我不杀伯仁 刘嬷嬷站在东宫的门口,探着头焦急的张望着,突然看到我们眼睛一亮,走下台阶,连灯笼都顾不上打,就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我以为他要去问重阳,结果他直接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扯过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当确认我身上只有一些灰和擦伤以后,她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问道:“桑姑娘,你没事吧?” 其实我的手腕上还有被麻绳捆绑留下的淤痕,有点痛,但是我摇了摇头对她笑了一下。 “幸好殿下来的及时将我救下了,真是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我说。 “救的好,救的好,”刘嬷嬷一叠声的说:“真的要给我吓死了,姑娘,你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整?那个殿,可出不来囫囵的人啊。” “我命好,”我说:“嬷嬷你不要担心了。” 刘嬷嬷舒心的长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丫头真是有心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穿了姑娘你的衣服,”刘嬷嬷冷笑一声:“真是猪油糊了心了,居然敢往殿下的床上爬。” ? 居然还穿了我的衣服?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 重阳冷冷的说:“还有一个呢?” 刘嬷嬷连忙回道:“回殿下,那丫头被拷打了半天,一口咬定不知道这柳绿姑娘的计划,只说皇后娘娘将他们送来,的确是存了要往您身边送的意思,但是她自己害怕,所以就一直没有——” 重阳嗤笑。 “她只是比那丫头机灵些,想看那丫头能不能成,若成了,就会按照这个计划来而已,”他目光阴寒:“也别再打了,把人送回皇后的殿中去。” “唉,殿下,旁的不说,这丫头手脚是真麻利,干活干的很痛快,”刘嬷嬷说:“不过既然殿下说她也是这样的心,还是趁早送出去,绝了这份念想好。” 说完,有两个侍卫领命就翻进了墙里(他们这种只要有墙绝不走路的习惯,我已经看习惯了),过了一会,这两侍卫就拖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在重阳的面前。 可能是因为见过柳绿的惨相,所以花红这种尚且完整还有神志,甚至还能在地上跪的挺端正……哪怕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也没有让我产生任何的恐惧。 重阳只是垂下眼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示意让刘嬷嬷去问。 “你回皇后的宫里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嬷嬷说。 花红抬起脸。 谢天谢地,脸没有被划花。 其实我还挺害怕被划的这张脸的,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真的有点像我,划花以后会让我产生剧烈的不适感。 她目光涣散,没有回答刘嬷嬷的话,而是把脸转向了重阳,突然眼泪大颗大颗的就流了出来。 “殿下……求您……我可以好好的干活……我什么都不会说……求您别把我送回去……”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从哪儿来的就到哪儿去,你不是皇后宫里的人吗?回去自当该伺候皇后娘娘。”刘嬷嬷说。 “您要把我送回去,皇后娘娘一定会杀了我的,”花红眼中的恐惧不似作假:“……我很小……我今年才刚18岁……我还不想死!” 我想起那个阴森恐怖的宫殿,心有余悸。 她是真的很怕回去,哭喊声震耳欲聋,甚至还想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重阳的腿。 当然也成功不了。 重阳看着她,对她淡淡的说:“你以为皇后派你来的时候是想让你活下去吗?” 花红愣了一下。 “你在我这里,无论是靠着这张脸成功与否,你都会死。” “你从被选中送来东宫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段日子已经算你苟活下来了,”重阳说:“我要留你在这里,还是会杀了你。” 他声音不大,甚至语气也很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冬日的雪,让人冷到骨髓。 刘嬷嬷摆了摆手,两个侍卫上前,准备把她拖走。 花红目光中露出绝望,她可能意识到重阳说的是真的,自己是保不下命来了。都说人在绝处中就会生出勇气来,但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勇气居然是爆发。 她突然跌跌撞撞的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抹了一把脸,目光中露出狠厉和孤注一掷。 “你!都是你!” 她居然是指着我说的。 “要不是皇后娘娘想杀你,何必要找两个能代替你的人!你还是害死了我和姐姐!” 我动了动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的确因我而死。 原来皇后一早就盯上了我,她想让我死,就得找两个代替的。若是这两个姑娘能成功,那就说明我是可以被代替的,所以我就可以死。 我忍不住苦笑,来宫里之前,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这么招人恨。 花红摇摇晃晃,又把脸转向了重阳。 “你们皇家,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她半边脸上都是血迹,一双眼睛射出绝望的光,看上去有些慑人。 “你们当我们的命为草芥,你们一定会受到报应的——你们不得好死!你们……” 重阳露出很厌倦的表情,摆了摆手。 一个黑衣侍卫走上去,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迅速闭了眼。 “噗呲”。 一声轻微的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然后就是浓重的血腥味。 什么东西重重的坠倒在地上。 “拖走。” 重阳冷淡的开口。 有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我听见衣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但是阻止不了那样的画面印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在他们的眼里,这些人的命,的确算不得什么命吧。 是可以被利用的棋子,可以被交易的筹码,必要时也是随时可以杀戮的震慑力。 重阳的声音又淡淡的响起。 “下次动手的时候,不许在桑姑娘面前,”他说:“如果必要,那就不得见血。” 几个侍卫应了声是。 我猛的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却并没有看我,好像只是随意吩咐了一个任务一般。 第75章 传闻中的我…… 东宫很快恢复了以前的安静,每日勤快的爬上爬下扫地收拾的人又变成了刘嬷嬷,这个地方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两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宫女。 那两个侍卫要悄无声息的被撤走了,好像自从那天重阳将我我从皇后那个可怕的宫殿带回来以后,我的安全得到了某种很默契的保证。 月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吓坏了。带了一群太医跑到东宫说要为我检查身体,生怕我留下了后遗症。 我若有若无的试探了一下,她只知道有人绑架了我,但是不知道这场绑架来自于她的母后,我不禁感叹,他们对月见的保护真的很好——哪怕皇后和重阳这样针锋相对,但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保护月见。 “榆晚姐姐,我听东宫里处决了两个宫女,是不是?” “嗯。” “他们说那两个姑娘长得像你,”月见皱了皱鼻子,说:“我还有些好奇,她们长得有多像。” 我想了想,客观的说:“是有点像。” “可是哥哥跟我讲说一点都不像,他们东施效颦呢,”她说:“一个还想爬到哥哥的床上,嘁,真的是死有余辜。” 我想起那两个宫女惨死的样子,心里涌上了一阵不舒服,叹了口气说道:“她们其实也有点可怜,勾引太子……或许也不是她们自己心里所想,而是受人指使的,不过被人当了筹码而已。” “姐姐,你是有些同情她们吗?”月见问道。 “也不算……她们毕竟做了不该的事,”我说:“只不过觉得死的太……罪不至死而已。” “死就死了,为什么要同情她们啊?”月见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她们只是宫女哎。” 她的眼神纯粹,是真的感觉到奇怪。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或许正如他们所说,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关心两个宫女的死活,她们的消失就像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情,像湖面偶尔泛起的涟漪,在岁月中不会产生任何波澜。 最后我同她潦草的说了几句,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情,于是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刘嬷嬷看我似乎有些萎靡不振,因为是皇后的绑架让我还没有恢复过来,于是打发我让我出去散散心。 我就顺势出了门。 顺着石头的小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有一种开满海棠花的地方,于是坐下来休息。 突然旁边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宫里的宫女或者太监,我也不想动,只是把身体略微藏了藏,躲在了花的后面。 是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两人就走到了不远处,然后就开始聊天。 哦,听起来是要说一些宫里的事情了。不过也是真的,常年待在这宫里,若是不靠着点八卦,日子确实很难打发。 “知道太子之前差点娶了个侧妃的事吧?” 呦,还是关于我的八卦? 我立刻竖起了耳朵。 “啊,听说过听说过,”太监连忙说:“哎呦,遭罪啊,谁家狠心的把姑娘往这火坑里推呦!这几年都没听过那侧妃的事情,怕是已经折腾死了吧。” “嗨,没,那女子命好,成婚当天就被赶走了,太子殿下连面都没露呢。” “那也算姑娘运气好,绝处逢生了呀。” 喔,真是和柳姨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你就不好奇这姑娘哪里的?”那小宫女又问。 “难道你知道?” “那自然,”那小宫女神神秘秘的说:“我大姨的姐姐的儿子的连襟,是当时护送那姑娘进京的侍卫呢,都看见啦!” “有个小地方的,特别穷的……叫……叫……叫屏山!”她说:“那里的静安郡主!” “静安郡主?”那太监瞠目结舌:“莫非是静安王府的那位?” “正是!” “哎呦,怪不得呢,静安王身带杀气,想必是要让女儿压一压太子?”那太监感叹:“陛下真是慧眼识珠,真是好眼光!这么一看就说的通了,也只有静安王爷那样的杀气,才能生的出——” “那郡主又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那宫女没好气的说:“收养的哪来的杀气?” “啊?”那太监疑惑道:“那为何要娶?没有什么用啊。” 说得好,我也奇怪呢。 “哎,小红,你说你那什么什么什么的连襟护送过她,那是不是见过那位郡主啊?那位郡主长得怎么样呀?”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是位难得的美人儿。”那宫女说:“听说漂亮的不得了,还娴静温柔,听说还会做女红,还会吟诗作对,有才有貌,简直是个仙女。” 我:……他们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说起那个屏山,你听说了吗,那个王大人……” “你说那个将军,中了武状元那个?可惜了啊,真的可惜了……” 我心里一动,这个王大人,十有八九就是王轩。 说来惭愧,自上次他被送到太医院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原本是想着什么时候去打听一下,又因为自己还有别的事情,所以竟将这事耽误了下来。 现在刚好有人说,我连忙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那王大人当年做了武状元的时候,陛下召见,我刚好当值,于是就看了一眼,哎呦,丰神俊朗,长的真是不错!”那宫女感叹。 我想了想,嗯,可能现在的宫女同我的眼光不太一样吧。 “听说是病的还挺厉害?哎呦,真的是……” “可不是,听说高烧不退,说胡话,不知道得了什么,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啊!” 我心里一紧,怎的,居然这么严重么,之前看他身体强健,实在不像个…… “这陛下对这王大人颇为看重,居然都没办法吗,”那太监问道:“武状元,那可是不容易的,是人才啊。” “最后还是殿下开了口,请了国师,”那宫女说:“不知道怎么说的,那王大人直接送入鉴星观了,现在都一个多月,还没出来,唉。” 鉴星观?! 怎么又是鉴星观?! 第76章 “陪我睡。” 他们又扯了什么我都没有注意听,从他们东拉西扯中提取到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王轩被送入鉴星观到现在没有出来,甚至有传闻说他已经死在了那里。 我同王轩的确只是同乡情谊,但他数次为我顶撞重阳,而且……他的确是屏山的骄傲,是能考上武状元的人,这样的人才,绝不能埋没在鉴星观(当然他出家就另算)。 我从潜意识里觉得他上次未能说完的话,同他这次进入鉴星观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我耐着性子等那两个人扯够了,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后,迅速的从海棠花丛里跳出来,然后急匆匆的就往东宫跑。 我必须要当面找重阳问清楚。 谢天谢地,重阳在东宫。 但刘嬷嬷阻止了我。 “我真的有事情要问殿下。”我解释道。 刘嬷嬷叹了口气。 “姑娘,殿下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刚刚才回来,让他休息一会,有什么事情完了再说,不行吗?” “不,真的很急,”我坚持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什么人命——” “让她进来。” 房子里传来重阳的声音。 刘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的让开了门,说:“既然殿下同意,那你进去吧。” 我直接推了门进去。 重阳在榻上半坐着,衣服略微有些凌乱,被子堆在胸口,像是刚刚起来。他的脸上带着不易觉察的疲惫,显得有些苍白,眼睛平静的看着我,眼底有细细的血丝。 “怎么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我意识到他的确很累,心里后知后觉的升起了一丝后悔,但是已经进来了,那么我也只能问下去。 “殿下,我有事情想问您,”我咽了口唾沫,说:“王轩在哪里?” 他微微的蹙起了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 “你不是知道么,还来问我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送进去?”我说。 “他中邪了,”重阳冷漠的说:“妄欢说要保住他的命,就必须进入鉴星观。” “殿下,他怎么可能中邪?他身体那么强壮,同我说话的时候就好好的,就因为说了……” 重阳揉了揉额角,对我的纠缠问话并没有表现出生气,而是平静的说:“人已经进去了,在他痊愈之前是不可能被放出来的,你找我也没有用。” “可我听说是你……” “我什么,”重阳闭上眼,他看起来像是很困,声音低沉又模糊:“你听谁说的?” 我沉默,总不能说是我躺在花丛道听太监和宫女途说的吧。 “那我能看看他吗?”我说。 重阳还是闭着眼,淡淡的说:“你觉得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只是同乡,”我说:“一般重要,但我不能不管。” 重阳“嗯”了一声,像是挺满意,痛快的说:“可以,那你去看吧。” 我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他闭着眼看不见,对他行了个礼,感激的说:“多谢殿下。” 然后我就轻手轻脚的准备退出去。 他却突然开口了。 “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干什么去?” “呃……我看殿下需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我小心翼翼的说:“今日多有打扰,还望殿下恕罪。” “嗯,我原谅你,”他说:“过来陪我一起睡。”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说什么?” 他是因为太困了,所以胡言乱语了吗。 重阳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他目光沉静,丝毫不觉得刚刚说了多么奇怪的话。 “我说你过来陪我睡,”他说:“没听明白吗?” “殿下,我……我只是宫女,”我结结巴巴的说:“您……” “怎么?是没睡过吗?”他说:“还是你害羞?” ……就算睡过,那我和你难道就名正言顺的了吗?和害羞有什么关系啊? 我站在原地一片凌乱,他却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下舌,直接掀起被子走下地来——我注意到他连袜子都没有穿。走到我面前,干脆利落的将我打横抱了起来,两步走回榻边,然后将我放了上去。 虽然他动作很轻,但是,有一部分被我刻意去遗忘的记忆瞬间又涌上了心口,我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的绷紧了。 “殿下,你——” “别动,只是想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 说完他就躺在我身边,不管我还在挣扎,直接一手按住我,另一只手从我脑后穿过搂着我的肩膀,将我压进了他的怀里。 他怀里很暖,松垮的衣领打开,露出一截平直精致的锁骨和一小块雪白的肌肤,我下意识的闭上眼。 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虽然很想挣扎,手脚却率先软了下去。 他似乎轻轻的闻了闻我的头发,然后顺着我的脸颊一路闻下去,最后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我的脖颈。 “我很困,你不要动,”他声音模糊:“我好几天没有睡了。” 他这个动作和当年抱着我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还在我的郡主府,他抄书抄累了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搂着我,说是能缓解疲劳。 就算失去了记忆,可有些动作却骗不了人。 我的心蓦的一酸。 现在就算是太子,他首先也是个人,也有累的时候。 如果只是单纯的陪他躺着,那么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他还是月风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窝在他的怀里。 我稍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哼了一声,突然侧过脸,嘴唇在我的耳垂上轻轻碰了碰。 “乖,”他低声说:“好困。”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他身体完全放松。 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我睁着眼睛,听着耳边他平缓的呼吸声,鼻子里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酸,于是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王轩……重阳既然已经答应,那等我睡醒了,我一定要去鉴星观看他。 第77章 鉴星观 我眼睛睁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比我的偏殿富丽堂皇很多倍,甚至在顶子上还镶嵌着夜明珠。 睡得太久,我浑身酸软,闭着眼睛忍不住呻吟了一下,然后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胳膊。 “醒了?” 冷不丁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边传来,我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居然是重阳。 他穿得整整齐齐,坐在窗边的桌子上看书,窗子是打开的,外面有一枝正在盛开的花从窗口伸进来,刚好就在他头顶上方,阳光也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真真是人比花娇。 “说是陪我睡,结果你自己睡的人事不醒,”重阳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是来找我陪睡的吧。” ! 睡前的那一些场景迅速地回到我的脑中。我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实在无力对他进行反驳。 衣服有些凌乱,我面红耳赤地背过他跪在床上整理自己的裙子。 小心意地从床上爬下来,我穿好鞋,有些局促地说“殿下,我——” “去把汤喝了。”他淡淡地说。 我这在看见他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碗,里面不知道盛的什么,看着晶莹剔透。 我的确是有些饿了,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得去……得去看,王轩。” 我说得就很心虚,明明我来是想问王轩的下落,结果自己睡得人事不省。 还是在太子的榻上,宫女做到我这个份上的也没谁了。 幸好重阳也没有因此对我进行嘲讽。 “是啊,没说不让你去,你喝完我就带你去。” “那个,就不劳烦殿下——” “你当鉴星观是什么地方,随便个人就能进去的吗?”他说“那不是一个宫女能进去的。你再推脱,我就觉得你是不想去了。” 我只好咽下剩下的话,连忙上前,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甜甜的,是莲子羹。 “你这么放心,”他看着我,说,“不怕我下毒?” 我笑了一下,说“怎么会?再说殿下给的,我都会喝的。” 我本意是讨好他,意思是他多么让人放心。谁知他的笑容却顿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又微微皱起眉低下头,将书合了起来。 “走吧。” 真是喜怒无常。 鉴星观,位于皇宫的西南角的一处山上,高大巍峨,气势磅礴,甚至比起皇帝所居住的行宫来说都不遑多让,这里常年云雾缭绕,四季不分,透着异常神秘的气息。 之前只听过没有见过的地方,可以说是在皇宫里最神秘的所在。 是历代国师居住的地方,国师在这里居住、占卜,以观测星运来预测国运,并且的确是寻常人不得进入的,以免影响风水导致国师预判有误。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禁有些惶恐,生怕我那倒霉的体质会让国师拒绝我进入,但很幸运的,前来通传的侍从说,国师早已预测过今日太子殿下将会带一位女子前来,而这位女子的命格,与星运大有利。 重阳面无表情的带着我走了进去。 地板都是纯粹的水晶,晶莹剔透,踩在上面就像踩在冰面上一样,人的影子在上面映的清清楚楚,四面亮着蜡烛,将里面照的灯火辉煌,火光的影子与剔透的水晶相得益彰,行走在其中犹如走在一场梦境里,稍不留意好像就会失去神智。 突然有人轻轻碰了碰我。 那个侍从看着我,不知道是火光的原因还是水晶的原因,他的瞳孔居然是极罕见的琥珀色,很亮,这样的像某种动物。 “小心,”他低声说:“这里的磁场同外界不同,姑娘是第一次来,一定要稳住心神。” 我连忙应了一声。 跟着重阳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门前,那个门特别高,几乎是寻常门的三四倍大,而且异常厚重,没有三五人似乎是推不动的。 “他……王轩,在这里吗?”我咽了口唾沫。 重阳扫了我一眼,冷冷的说:“你在想什么?这是妄欢的房间。” 话音刚落,那门居然无风自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强烈的光突然从里面照了出来,我下意识的遮了一下眼睛。 重阳拉了我一把,我们进了这房子,那侍从并没有跟进来,而是退了出去。 等适应了光线我才看到,这间房子异常的大,而这间房子里面全是落地的窗户,没有任何的遮挡,外面的光整个都投射了进来,不夸张的说,配着它水晶的地面,简直像个发光体。 妄欢就站在房子正中间,一身华贵的白衣,头发散着,面无表情,简直像个晶莹剔透的假人。 “殿下,”他对重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淡淡的落在我身上:“桑姑娘。” “把光遮一遮,”重阳说:“每天这么照着,你不怕自己瞎了吗?” 妄欢低笑了一声,挥了一下手,从那些窗子的上方突然就落下一张巨大的深色纱帘,一个一个的将窗子又遮的严严实实。 “啪”。 妄欢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 重阳拉着我,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殿下向来讨厌我这地方,今日怎么肯赏光来了?”他说。 “她要见那个将军,”重阳说:“那个中了邪我送过来的。” 重阳挑了挑眉。 “王大人么,”他看着我,似笑非笑:“郡主同王大人的情谊倒是很深。” 我感觉重阳的视线立马冷冰冰的定在了我的身上。 “……也没有,他只是我的同乡而已,”我不自觉的挪了挪身体,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解释道:“听说他生病了,过来探望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妄欢笑了起来。 “王大人的病可不是一般的病,”他说:“姑娘倒是胆子大。” “不是一般的病,怎么?很严重吗?”我急切的问道:“现在如何了?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妄欢看了眼重阳,然后才说:“看一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现在肯定出不了这里,姑娘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第78章 王轩中了邪?! 在鉴星观的后面,有一片很是鸟语花香的地方,生病的人就在那里。 据说,能被妄欢亲自诊治的普通人,王轩还是头一个。 陪着我们的侍从,一边为我们引路,一边低声说,虽然言语平静,但是能听出对他们国师的崇拜之情。 王轩在一个单独的房子里,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怀疑他们将王轩关了起来。 实际上的确是关了起来,但环境却比我想象中好的多,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光线透亮,里面床,桌子,椅子一应俱全,甚至还给他配了两个侍从。 王轩穿的也是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但是他似乎耳朵出了问题——我们几个人走到他的房间里,他应该是听见了,但是他一动不动面对着墙壁。 我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健壮,也不像一个中了邪或生了病的人——最起码没有严重到太医院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是什么?安静疗法吗?”重阳皱着眉问道:“还是静坐疗法?” 妄欢摇了摇头,低声说:“他不跟别人说话,但是——或许桑姑娘可以试试。” 重阳立刻说:“那么看来他病的也不是很严重,走吧。” 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提高声音,温和的叫了王轩的名字。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王轩突然猛的转过头,他紧紧的盯住我,眼中射出异常热切的光。 我愣了一下。 他站起身,迅速的向我走了过来。 我发现他并没有带什么镣铐,走路也很稳,应该没有受什么伤,这让我放下心来。 他走到离我大概三尺多远的地方就被侍从拦了下来。 王轩站在原地,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有点渗人。 “你怎么样,”我轻声说:“没事吧?” 他盯着我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过的也很好,你不必担心,”我说:“我在东宫,殿下对我也很照顾,所以我……” 他皱起眉,不赞同的哼了一下。 我有些奇怪,他每次见了我都能滔滔不绝,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你……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只好这么说。 他似乎刚要张嘴,妄欢打断了他说道:“桑姑娘,他失语了。” “什么?!” 我震惊的瞪着王轩,怎的好好的,会失语? 王轩听到“失语”两个字,突然目光一变,露出凶恶的表情,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他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向妄欢扑了过去,妄欢看着像个瓷人,可是动作却异常敏捷,几下就化解了王轩的招式,然后很快有侍从冲进去,将王轩努力的压制住。 妄欢退了过来,我震惊的看着他。王轩毕竟是武状元,和那些侍从扭打在一起也不落下风,很快,喘气和打斗声充满了这个房间,我不知道如果一个病人同守着他的人打起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但重阳和王欢表情却非常冷淡,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突然,有个侍从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胳膊呈现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状态弯了下来,看上去应该是断了,剩下的几个侍从也是唇角带血,脸上也挂了彩,妄欢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拨开是为自己冲了上去,他的身法很灵活,而且出手极快,几下将王轩压倒在地,剩下的侍从这才冲上去,手忙脚乱的将他绑了起来。 妄欢轻掸了掸自己的袍子,这才慢慢的向我转过来。 “你看,桑姑娘,”他说:“王大人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怎么会……这是发生了什么?”我结结巴巴的说。 我看着被压制在地上,虽然一动不能动,但还是目光凶恶,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吼的王轩,头脑一片混乱。 “我跟你说他中了邪,你又不相信,现在自己看到了,可以相信了?”重阳冷冷的说。 “殿下……” 妄欢却笑了一声。 “殿下同姑娘说中了邪,那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若是详细说起来就太长了。姑娘并不涉猎于此,也不懂我们所说的……嗯,话语,所以简单解释起来就是王大人受了某些刺激,导致他无法开口说话——至于他刚刚表现出的攻击性,”妄欢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还在怒视着自己的王轩,说:“不过是其中的症状之一而已。” “你说他受了刺激,他受了什么刺激?” 我努力回想他那天晕倒之前的情景,不过是要我赶紧离开这里。 那算刺激吗?因为我不离开,所以对他来说很刺激? 妄欢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具体的原因我还在查,但现在的确不知道。” 我有些失望,问道:“那这是能治好的吗?” “放在我这里自然可以。”妄欢从善如流的说。 “他是……他是我们屏山第一个出的状元,据我所知也是上唯一的一个,”我说:“求国师千万要医好他,让他同以前一模一样,他好不容易才做的将军,绝不能……” “这是自然,”妄欢笑着说:“肱股之臣,陛下非常看重王大人,就算姑娘不拜托我,我一定也会尽心为王大人整治。”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或者说惴惴不安,总觉得好像什么东西不对劲一样。但重阳已经很不耐烦的催促我要回去了,我是他的宫女,自然只能听从他的命令,何况这鉴星观也不能长待,就这么一会,我觉得自己头有些晕。 妄欢说,是这里的磁场会影响正常人,除非长期待到这里,否则都会不适。 这时有个侍从走过来,低声对妄欢说了什么,妄欢点了点头,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说要替我们引路。 我走在最后面,最后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王轩,结果刚刚转过身,突然背后觉得刮起一阵风。 还没反应过来,我突然觉得好像是一个铁钩勾住了我,力气大的简直要捏碎我的肩胛骨。 我痛叫了一声,随着这力度被往后拉去。 重阳怒喝了一声。 “逃……逃!他……他们……杀……杀你!” 王轩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喊道。 第79章 误会和耳环 他声音嘶哑,像是真的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可是这些话却一字一句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愣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我跑,谁要杀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重阳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我看不清他的手是如何挥动的,只觉得我的肩膀一松,眼前一花,然后我整个就被他搂住跳到了好几尺开外,而王轩则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没人看见重阳是怎么出手的,但显然,他折断了王轩的手。 剩下的侍从全部一拥而上,然后将王轩紧紧的捆了起来,我脑子一片混乱,只是呆呆的看着。 “他有没有抓伤你?” 重阳面色冰寒,双手按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仔细确认我有没有伤口。 “疼不疼?”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现自己肩膀的地方居然有两个手指抓破的洞。 不知道王轩使了多大力气,居然能撕破我的外衣。 想必衣服下的皮肤上一定会留下痕迹,但我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居然感觉不到疼痛。 我慢慢的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问:“他这是……怎么了?” “说了他疯了,你就是不信!”重阳的声音难掩怒意,他抬起头,对国师提高声音:“妄欢!” “看起来王大人的病情加重了,把他关入惩戒室。” 妄欢挡在我们的面前,冷冷的吩咐。 王轩嘴里好像还要说什么,但是被一个是从眼疾手快的塞进去一块布,然后将还在奋力挣扎的王轩抬起来,迅速的往另一个方向带去。 等到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妄欢慢慢的转过身,他对重阳道了歉,然后看着我,叹了口气。 “幸好太子殿下反应机敏,才没有让姑娘受伤,”他说:“我建议在王大人没有痊愈之前,姑娘还是不要来的好。” “可是,他……他刚刚跟我说,有人要杀我,”我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谁要杀我?” 妄欢的表情犹如钢铁铸成的一般纹丝不动,他甚至有一丝疑惑。 “什么,”他说:“他居然说这句话了吗?已经疯成这样了吗?” “……可是,我觉得……”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桑榆晚!” 重阳突然提高了声音:“妄欢都说了他是疯了,一个疯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居然还要去想吗?” “是啊,桑姑娘,”妄欢说:“姑娘现在住在东宫,太子又如此护着你,你怎么可能有什么生命危险呢?难道你是不相信太子吗?” 这帽子实在扣的有些大,顶着重阳射过来怒气冲冲的冰冷的视线,我只好将未出口的疑问咽了下去,重阳好像是怒气未消,他的胳膊强势的压在我的肩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直接搂着我就往门口走。 作为太子殿下,或许从来没有如此亲近(挟持)过一个女子,所以路上碰见的太监宫女看见太子虽然都跪在地上行礼,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些偷瞄的视线。 我想开口提醒他注意一下,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 “怎么,嫌丢人?”他说:“我堂堂太子都没嫌,你有什么可嫌弃的?” 我只好低下头,努力将自己往他咯吱窝里面塞。 这种姿态一直持续到一个太监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怎么了?” 重阳冷着声音。 那太监哆嗦了一下,然后说:“殿下,陛下传召……” “又怎么了?” “那个,是祭天大典……” 重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我,我连忙倒退的几步,尽量把自己缩在后面。我能感觉到这太监在努力的让自己不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来人,”重阳垂着眼看我,说:“将桑姑娘完完整整的送回东宫,路上不能耽误,明白什么叫不能耽误吗?” 我立刻点头。 两个一般的侍卫迅速立在我的身后。 重阳跟朕的太监走了。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过身,对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侍卫打着商量:“这位大哥,你能不能——” 那侍卫不赞同看着我。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可不行啊,”他说:“你这是对我们的殿下始乱终弃啊。” “我……我怎么了我就始乱终弃——不是,”我百口莫辩:“这什么跟什么啊。” “姑娘,关在鉴星观的,难道不是姑娘你曾经的情郎?” “怎么可能!”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只是我的同乡而已!” “哦,只是同乡,”他说:“那既然国师说他重病未愈,建议姑娘最好别去,姑娘为何要坚持呢?” “是啊,姑娘也看见了,那人曾是武状元,何况现在是个疯子,那危险性也不是常人能相比的,姑娘难道要顶着这样的危险去看他吗?” “姑娘要如此奋不顾身,那兄弟几个也就不得不多想了。” “……” 好吧,我知道从他们这里出发是行不通的,但是我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因为我觉得王轩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是像一个神经错乱的人能说出来的,反而像是在竭尽全力对我传递一个信号。 那就是我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我就这么心事重重的随着他们往回走,等到了东宫门口,我刚想迈步进去。那个侍卫又叫住了我。 “姑娘,”他语重心长的说:“一定要对殿下一心一意啊。” …… 我忍着气进了门。 刘嬷嬷就立在门口,差点和我脸对脸的碰上。 刘嬷嬷脸色有些奇怪,我正想开口问,她对我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是你的吧。” 居然是我的耳环——算不得贵重,但这是月风亲手做的,我还记得在成亲的前一个月,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颗玉石,每日都去溪水边磨制,终于打磨出两颗水滴状的耳坠。 前段时间…… 我以为我丢了。 “嗯,”我接过来,笑了一下:“嬷嬷是从哪里找到的?” 刘嬷嬷一言难尽的看着我。 “殿下的床上。” 我一下子就呛住了。 第80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我有些语塞。 刘嬷嬷看着我,一脸的“早就如此,你最近还在装什么”的表情。 “呃,那个,”我尴尬地说“这么多天了,一直在殿下的床上放着吗?那殿下也没觉得硌得慌哈……” “我记得那次……好像是在姑娘你的偏殿里,”刘嬷嬷说“现在耳环却在殿下的房中,如果不是殿下拿了姑娘的耳环,那就是姑娘留宿殿下宫中的时候落下的。” “我并没有——” “如果姑娘现在要搬到太子的寝宫中的话,我今日就命人将姑娘的东西收拾好放进太子的殿中,免得姑娘不太方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刘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没有表情,可我总觉她带了一丝揶揄。 “我并没有……是那日到太子殿中问一些事情,然后不小心落下的,我并没有同太子有什么别的关系,”我面红耳赤说“嬷嬷不要误会。” 刘嬷嬷一脸“好吧好吧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只好这样”的表情,笑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姑娘掉得倒是巧了,刚好在殿下床上,啧啧啧。”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有些词穷。她呵呵一笑,把耳环塞给我,说了句“耳环做得漂亮”就走了。 那耳环是一对,手心里躺着一只,还有一只在我的箱子里,我原本很责怪自己的粗心,但…… 不过是怎么掉在床上的?那天午睡的不小心掉了? 为了避免它再掉,我决定将这一只也收到箱子里,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则绝不拿出来戴。 快到傍晚的时候,重阳才回了宫。 虽然他一直是一副冷冰冰不爱理人的脸,可是今天看上去却明显有些暴躁,好像是谁欠了他的钱一样,也没有用膳,直接就回了自己的殿。 我和刘嬷嬷都非常识趣地选择不去打扰他。 谁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从殿里出来,高声喊着让刘嬷嬷过去。 “今天谁动了我的床,”重阳冷着脸,一脸暴躁“我床上的东西呢?” 刘嬷嬷连忙上前回话。 “殿下,是老奴收拾的,没让旁人动过,”她小心地说“殿下莫非是掉了什么东西吗?” 重阳皱着眉,嘴动了动,但是没说,只是很不耐烦地说了句“我的床铺不要再收拾了,也别乱翻”,就转身进了房子。 摔门声还挺大。 “殿下这是……” 刘嬷嬷神色很难看,像是恐惧,但又不是因为重阳生气而导致的那种恐惧,她愣了一会,喃喃地说“……怎么办,殿下这是快要发病了。” “发病?”我心里一惊“殿下莫非是——” 刘嬷嬷神色惊慌。 “快到祭天大典了,殿下怎会如此,”她着急地说“国师他不是说——” 她突然猛地住了嘴。 “国师……怎么了吗,”我说“殿下的病……” 刘嬷嬷看着我,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对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没有,我胡说的,”她说“殿下……殿下应该只是心情不好。” “可你刚刚明明……” “没有,没有,”她打断我,厉声说“是我胡说,殿下好好的,是我胡说,姑娘别当真。” 我本能地感觉他没有说实话,可不等我再问,刘嬷嬷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从早上就怀疑和不安的那种心情更加无法平息。 我觉得每个人好像都瞒了我什么。 当然以我的地位,他们瞒不瞒我都不重要,可是他们瞒着我的秘密似乎都同我有关。 可是我该找谁去求证呢? 因为有这样的心事,所以我也没有用,晚上很早就回了自己的偏殿中(有时候我自己想想,分明是进来做宫女的,可我过得却比自己做郡主的很有舒服,几乎不用干活,只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那些月例拿着有时候都觉得手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试图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串联起来——虽然它们各自看起来毫不相关,可我分明觉得中间有一条隐隐的线,似乎指向一个结果。 虽然这个结果让我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突然,我的窗户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我打开窗,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让我没想到的人。 月见公主。 还没等我惊讶,她却先开了口。 “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的原因,月见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你要不要出宫?你想不想家?” “怎么了,公主?” 她突然说这样的话,我有些不明白。 “榆晚姐姐,我想办法送你出宫吧,行吗?” 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说“公主,你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咬住下唇,摇了摇头,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水光,可很快,她突然对我笑了一下。 “没有,姐姐,”她说“我只是……我只是突然觉得待在宫里好烦呀,我想要你陪我出去玩儿,”她眨了眨眼,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我……我是愿意的,”我说“可是这件事是不是得先让太子殿下知道?” “不,不能!” 月见突然下意识地喊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尴尬地对我笑了笑,放低了声音说“我只想和姐姐偷偷的出去,还是要瞒着哥哥,不然哥哥就不让我们出去了。” “但如果只有咱们两个女子,不派人保护的话……我的命并不重要,可你是公主,万一有个……那皇上和皇后还有太子殿下得有多伤心?” 我不太能理解月见的心血来潮,但是我还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让她单独跟我出去,皇上和皇后先不谈,但若是瞒着重阳,那就意味着那些影子侍卫都不会跟随,单凭着她身边那个已经傻了的小侍卫,恐怕并不能护着公主的周全。 何况我觉得如果她提出来,重阳一定会答应——小公主连去怡红院都有各个派的侍卫去保护,如果正常出去游玩的话,重阳怎么会不答应? 除非—— “你去的地方不能让重阳知道,”我看着她“公主,你到底想去哪里?” 第81章 大家都有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月见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她紧紧抿着嘴唇,最后对我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那就先不出去了吧,榆晚姐姐,”她声音有些哑:“今天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玩。” 她的状态实在太不对了。我皱着眉,伸手想去拉她,可是她退后了一步,这时,从旁边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是她身边那个小傻子侍卫。 那侍卫就像个忠诚的影子,他沉默的过来,揽住月见,然后就跳上了房梁。 我怔怔的看着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这下我更睡不着了。 几乎就这样睁眼到天亮,我在酝酿了一点点睡意,谁知一大早就被刘嬷嬷叫醒了。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但是得取一些你的血。”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看上去晶莹剔透的盒子,还冒着寒气,旁边放着一排针,泛着银色的光芒。 “殿下是要……”生病了? 刘嬷嬷默认了,可能是怕我不同意,又连忙说道:“你别怕,需要的不多,就一点点而已。” 我“哦”了一声,很干脆的挽起袖子,将右手递给她。 原本我就是要救他的,如果是我的血对他有帮助的话,那我是很乐意的。 刘嬷嬷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捧着我的手,看了半天,才从旁边的盒子里挑出一根纤细的银针,然后在我中指上轻轻扎了一下。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然后我看见手指上凝出一颗血珠,刘嬷嬷看一眼我,低声说了句“得罪”,然后另一只手突然在我手腕处轻轻捏了一下。 “嘶”。 一种很奇异的疼痛突然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到心脏,我感觉我的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 然后被银针刺破的那个小口的血突然就像连在一起的水珠一般,迅速的滴进那个小瓶里。 随着血液的流失,心脏的疼痛变得具体起来,我轻轻的抽着气,缓解的那种奇怪的疼痛。 刘嬷嬷恐怕是怕我挣扎,紧紧的捏住我的手,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我既然说了给那就一定给,就算不捏着,我也会支撑的她取够了为止。 终于等那个瓶子满了,刘嬷嬷立刻将瓶子盖住,然后放到那个寒气四溢的冰盒里,我看了一眼右手,几乎就在她放开我手腕的那一瞬间,血立马就被止住了,只是手指尖有些发白。 刘嬷嬷将东西收好,带着一丝抱歉说:“姑娘,听国师说可能会有些头晕,你再躺一会儿,我给你炖了汤,立马就给你断定了。”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嬷嬷,没有什么关系的,你不必如此。” “下次如果有需要,嬷嬷直接来问我就好了,”我说:“反正只是一点血而已,又不是要我的命。” 刘嬷嬷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她顿了一下,才笑着说:“怎么会呢,姑娘真是说笑了,呵呵。” “那个……”我想问问重阳现在怎么样了。 “姑娘,老奴得赶紧把这个送到鉴星观去了,”刘嬷嬷急急的说:“如果再迟一些的话,国师可能就要等急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我只好咽下口中的话,她抱着盒子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偌大的东宫里好像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坐了一会儿,又想起月见,他昨天那个状态真的很不对劲,我很担心她。左右现在没有事情,我决定去公主府看看她。 结果扑了个空。 “姑娘,我们公主去了鉴星观,国师找公主有事相商。” 门口的侍卫礼貌的对我说。 “鉴星观?” 今天怎的一个两个都在鉴星观,重阳是要发病,他必然是在的,可是月见为什么要去?重阳发病的时候有多么严重,国师想必我更加清楚,据我所知平日都是尽量避着月见的,今日为何…… 月见昨天向我提出想出去,和国师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为什么会半夜来找我?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都有些心慌。 她有没有事?重阳……有没有事? 越想就会觉得越不安,而之前的那些怀疑也在无限的被放大。我也等不下去了,我决定自己去鉴星观看。 因为鉴星观的特殊原因,所以这条路上很少有人,而可喜可贺,虽然我只去过一次,但那路我却记得非常熟,一路上不需要别人的引导,我悄悄的往过溜。 门口接待的居然还是上次带我们进去的那一个人,显然他也认出了我,对我行礼,我就干脆利落的说明了来意。 他为难的皱了皱眉,说:“可是姑娘,太子殿下并不在鉴星观,你来干什么呢?” 我一愣,他不在? 他不在刘嬷嬷要我的血…… 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内心总有一种冲动促使我要进去。 我咬了咬牙,早知道就说要来找太子了,现在怎么整…… 犹豫了一会,我索性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我不仅是东宫的宫女,也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丫鬟,”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我同太子之间的关系……想必上次你也看到了,所以我要进去,太子殿下是一定会同意的,我想国师也不会反对。” 那侍卫犹豫了,我赌这个理由能唬住他,果然,也就稍微犹豫了一会儿,那侍卫咬咬牙,让开了身体。 “姑娘,请。” “我要去见国师,”我说:“他在哪里。” 那侍卫说:“姑娘,国师这会和公主在一起,你要过去吗?” 我连忙点头。 他带着我在水晶宫殿里又转了好几个圈,在我晕头转向的时候终于到了一间房子门口,他对我指了一下,示意人在里面。 “我是说不让旁人打扰,”他说:“请姑娘务必斟酌。” 我点点头,等他离开后,我踮起脚尖凑近那个门口。 门关的不是很严实,我还是用相同的方法悄悄的挤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看去。 里面只有国师和月见两个人,但是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似乎在吵架。 突然,妄欢喝了一声。 “月见!” 妄欢的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或许他平时就是这样,但是我从没见过他对月见这样严厉过。 月见双目含泪,脸色通红。 第82章 是真的不善良的国师 月见瞪着他,我也从未见过月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国师。 国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头疼, “公主!你怎么能这么任性?你要想清楚,那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他继续厉声说。 “你们怎么可以……你们这么做,哥哥知道吗?” 月见开了口,带着哭腔。 我想象不到国师做了什么,让月见这么伤心,但总归并不是什么好事。 妄欢突然脸色一变,目光扫向我躲着的门后,厉声道:“谁在外面?” 我生怕他一个激动过来捏断我的脖子,只好推开门, 妄欢看见我愣了一下,月见背对着我,手迅速的在脸上擦了两下,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好意思,是我,你们刚说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见。” 妄欢没说话,但明显不太相信,眯着眼睛怀疑的打量着我,月见红着眼睛对我展开一个笑容。 “榆晚姐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玩的吗?” “啊,是,”我说:“我想着最近快到秋天了,出去赏赏秋景也不错,想问公主有没有时间与我同去。” “是吗,”月见扯了扯嘴角,说:“我——” “公主最近哪儿都不能去,”妄欢打断了她,说:“至于你,桑姑娘,你也哪儿都不能去。” “榆晚姐姐为什么不能去?”月见突然像炸毛的小猫一样对他喊道。 “因为殿下需要她。” 我一愣,有些受宠若惊,重阳需要我吗? “是我的血?”转念一想我就明白了:“那个不影响吧,殿下发病的时间相隔的还挺远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你们又拿了榆晚姐姐的血?”月见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国师面如寒冰,抿紧了唇从不说话。 月见脸上的表情又伤心又难过,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没关系,公主,”我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只是一点血而已,没有关系。” 月见看着我,眼睛通红,她嘴唇颤抖着,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姑娘知道就好,”妄欢说:“祭天大典是很耗心神的,殿下又——所以姑娘既然对殿下有用,就一定要留下来帮助殿下,我想姑娘自己也是愿意的吧。” “啊,哦,是,”我有些愣愣的说:“能帮到殿下,那我自然很愿意。” 月见突然呜咽了一声,然后捂着嘴直接跑了出去。 “月见!” 妄欢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皱紧了眉头,目光闪过懊恼和不忍,还有疼惜。 “既然惹了公主,你就要去哄她呀,站在这里干什么?”我恨铁不成钢:“我都从来没有见过公主这么难过呢,你不过去安慰就站在这里喊一声,她就会自己回来吧?你把小姑娘是不是想的太容易了些?” 妄欢看着我,他很快收住了之前的情绪,平静的说:“公主只是暂时没有想通,后面……一定会认同我的做法的。” “……行,”我无奈的说:“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掺和,但是公主最近好像情绪特别不稳定。我想问她怎么了,但我觉得公主可能不告诉我,国师若有时间还是多陪陪公主吧,公主她……真的很喜欢你。” 妄欢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同公主不可能,”他低声说:“殿下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好像还真告诉过。 但我是真心希望公主得偿所愿的。果是这个人虽然为人冷酷,但如果抛去年龄不讲,他还真的挺适合公主的,因为能感觉到他对公主是有喜欢的。 “殿下不同意那也是暂时的嘛,那喜欢不是你们俩的事情吗,殿下又不嫁给你,你也不会去娶殿下,”我说:“你看公主那样坚定的人,那会在意一个人两个人的反对吗?” 妄欢眯着眼睛看着我,过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 “桑姑娘,别这么善良,”他说:“我的心经过这么多年早已冷硬惯了,动摇我的有月见一人足以。” ……他到底云里雾里在说什么东西?动摇什么?我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又不喜欢你,”我说:“只是个建议,你爱听不听。” “是,”妄欢说:“你喜欢的是殿下,我知道。” “……说起殿下,”我说:“刘嬷嬷取了我的血,我感觉比上次取的要多,殿下是怎么了吗,难道这一次的病会严重一些吗?” “不,”妄欢说:“这只是为了被不时之需而已,正如你所说,取那些血对你的健康不会有损伤,你不要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说:“既然是东宫的宫女,那能为殿下做的我都会为他去做。”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最后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桑姑娘,请你记住你说的话。” “好的,那么殿下的事情就先不提,”我说:“王轩他好一些了吗?” 妄欢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挺古怪的笑容,说:“桑姑娘,你确定你是要问我王大人的事情吗?” “是啊,”我说:“你不是说你在治疗他吗?他怎么样了?他的手腕上次我记得被殿下扭断了,接上了吗?他是做将军的,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门突然被狠狠的推开了,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 “又是王轩!” 重阳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殿下?!” 我有些傻眼的看着他,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妄欢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你为什么又跑来找他?”重阳气势汹汹的向我走来,说:“还打着我的名义跑进来找他,是谁给你的胆子?” 我没想到我门口胡诌的话这么快就传到他的耳朵里,不觉有点脸红,但不等我辩解,他就继续喊道:“都说了那个人疯了,要在这里治,你每日要看他多少遍?这么惦记他吗?你在东宫的时候有这么看过我吗?” “不是,殿下,我——” 我当真是百口莫辩,可妄欢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就活生生的站在一旁看热闹,没有半点帮我说话的意思。 “你还想狡辩!”重阳继续喊:“费尽心思跑进来找他,你还喜欢我?!你到底喜欢谁?” 第83章 柳姨要进京啦 “什么——殿下,你又在说什么话?”我真是无语凝噎:“这怎么又和喜欢不喜欢扯上了,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他?” “打着我的名号来看他,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他指了一下在旁边看戏的妄欢,说:“就这个变态弄的这水晶地板,看的时间长了可能会导致你精神错乱,你为了他可真是愿意牺牲!” 妄欢不满的“哎”了一声。 “……我不是来找王大人的,殿下,”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来这里,本来是来找您的。” “是啊,殿下,你可不能就听风就是雨,随便说两句话就开始骂人了,”妄欢笑了一下:“我可以为她作证,桑姑娘真的是来找你的。” 我真是想翻给他一个白眼,这会就知道做好人了,早看见重阳在门后的时候就该提醒我,非要我—— 谁是重阳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更加不高兴了。 “明明知道我马上就要发病了,你跑来找我干什么,你是打量我真不会伤害你吗?” “……” 我是找你不对,不找你也不对,他明明是个太子,为什么有时候比公主还要难搞。 我无语的看着他。 “殿下,让你服的药,你服了吗?”妄欢问道。 重阳不太愿意的“嗯”了一声。 “这还是要多谢桑姑娘,”妄欢说:“用桑姑娘的血入引做的药比往日的药都管用的多,殿下此次发病应该很温和,最多只是脾气烦躁一些而已,绝不会发生之前的事情。” 我也笑了一下,是真心的为重阳感到高兴,血么,反正又要不了我的命,还能救了他,在我看来真是划算的不得了的买卖。 可是重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表情在一瞬间就突然有些难看,他阴沉的扫了我一眼,说:“所以这就是你可以用我的名义随便乱跑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我心里突然就涌上一阵委屈和愤怒来,冷着声音说:“给这些血是我自愿的,并没有想拿这些来以此要求你做什么或者要什么东西,殿下,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 说完,我对他潦草的行了个礼,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走。 “站住!” 重阳提高声音:“惯的你,给我甩脸,干什么去?” 我气的要命,这个病难道除了让他发疯还能让他如此蛮不讲理吗? 心里生气,但他是太子。我不情不愿的站在门口背对着他。 “殿下不是说这里的水晶会让人神智失常吗,”我硬邦邦的说:“我意志薄弱,怕自己不像殿下这般心若磐石坚持的久,我还是早点出去的好。” 重阳顿了一下,像是被我气笑了。 “倒是聪明,拿我的话来堵我,”他说:“那你到门口等我,我同你一同回去。” 我答应了一声,拉开门就往外走。 走之前,我似乎听到妄欢不赞同的说了一句“殿下,你暂时还是留在这里吧”,但重阳冷淡的拒绝了。 在门口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重阳就从里面出来了,我抬眼看他神色,平静无波,也不知道同国师在里面说了什么。 “怎么,从我脸上要看出一朵花吗?” 我没好气的转过身,心想这人还是一样的恶劣。 抬脚刚要走,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臂将我紧紧的锁住,没等我有所反应,我背后贴上了一副异常壮硕温热的胸膛。 “殿下!” 我瞬间惊的魂飞魄散,这可是在外面,他这是要如何?又想出什么法子捉弄我了吗? 重阳低下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你这是害羞了?” “殿下,你是不是没吃药?”我忍不住问道。 “你可是我最特别的宫女,在他们眼里就是半个主子了,怎么这会儿与我如此生分起来了?”重阳皮笑肉不笑:“快快好好的让我给他们展示一下我对你特殊的‘宠爱’,免得以后谁不长眼睛,得罪了我们桑姑娘。” 周围经过了不少太监和宫女看见这幅场景,无一不惊的目瞪口呆,随后被重阳一个眼风扫过去,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他是真疯了吧。 “殿下!” 我暗暗使力想挣扎开,结果他将我搂的很紧——由于他身材高大,今日穿着的衣服又是广袖长袍,所以很轻易的就能将我笼罩的严严实实,我鼻翼间尽是他身上的熏香气息,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挣扎了一会儿,他有恃无恐,我缩手缩脚,最后不出意料的,我惨败。 “殿下,您究竟要如何?”我喘着气说:“逗弄我愉悦吗?” 重阳嗤笑。 “愉悦,怎么不愉悦呢,”他说:“你算是我在这不快乐的生活里唯一让我快乐的东西吧。” 我沉默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锦衣玉食的未来帝王,可他同时也是不受父母宠爱的一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感觉过很多的温暖。 “柳如烟……” 他见我不说话,突然开口,说了三个字。 我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紧张的问道:“你把柳姨如何了?” 他垂眼看我,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把她如何?” 我心想我怎么知道,可我没有逃走,他不至于会对柳姨下手吧? “看你吓的,放心吧,没怎么,”他说:“上次你想逃走,我在想,你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也想家了,所以才想走?” “是,”我说:“可显然殿下你也不会把我放回去。” “啊,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说:“我派人把柳如烟接到京城,同你团聚,你说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不晓得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好心,真怕他又在逗我,急忙问道:“殿下没开玩笑吗?” 重阳说:“既然说了,那我自然不会逗你——我已经传书给那边的侍卫了,再过三日,你就能见到她了,开心吗?” 何止开心,我整个心都跳跃起来了,看着他都格外的顺眼些,连忙乖顺的道谢:“殿下您真是太好心了,谢谢您!” “啊,不客气,”重阳有些轻佻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也想见见她呢。” 第84章 公主也失忆了? 我太激动了,一时忘了问他为什么也期待见一个普普通通的柳姨。 等到我平静下来以后,我突然想到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我跟柳姨去信的时候并没有说我是太子宫中的宫女,说的是我在公主的殿中做客——原本那么写只是为了让她放心,可谁知道她现在要来。 她把我一直当郡主养着,一见我进宫居然是给人当宫女,我都能想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足顿胸的哭喊,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头疼。 但是重阳在此时却展现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善解人意。 “这几日你就去月见的宫里,我同她早已打好招呼,”重阳说:“就说你在那里做客,不会让你穿帮。” 我正要说谢谢。 “再说你本身也不是宫女,”他轻描淡写:“你整个宫里看看,谁家宫女如你一般。”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对他讨好的笑了两声。 他看着我的脸,手指动了动,像是看见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一般,伸出来又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 “去吧,”他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叹息:“去找月见。” 其实站在公主府门口的时候,我心里有些忐忑,我到现在还记得公主通红的眼眶和那些对我欲言又止的话,明明是去过很多次很熟悉的地方,可在门口我却踌躇不前,不敢去叩那扇门。 “榆晚姐姐!” 就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欢快的声音。 我转过身,惊讶的看到月见就站在我的身后,她手里捧着一大把花,漂亮的不得了。 “公主?” 她抱着花蹦蹦跳跳的跑到我面前,把一大把花往我怀里一塞,搂着我的胳膊。 “我听哥哥说了,你要在我这儿待一段时间,我好开心呀,”她笑眯眯的说道:“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可以每天都陪着我!” “嗯……是,我也很高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我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说:“公主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 月见拉着我就进了公主府,一进去就喊宫女张罗着我住的地方,说要住的离她很近,还说房间打扫的非常干净,我一定会喜欢。 我被她安排的晕头转向,看了半天,发现她同那天找我的状态判若两人,虽然我希望她能快乐,但是这种变化却让人产生不安。 我决定问问她。 “公主,”我试探的说:“您同国师……和好了吗?” “嗯?和妄欢吗?”她眨了眨眼,说:“我们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和好啊?” ……可那天在鉴星观,明明看见他们俩在吵架。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换了个问题。 “您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要和我出去的事情?” “啊?我之前说要和你出去吗?”月见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的说:“是什么时候呀?” 我一愣。 “就几天前——那您……您同我说过的话……您还记得吗?” “说过什么话?榆晚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愕然的看着月见,可她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并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是我……可是我非常确定我没有记错。 我完全愣住了。 难道她和重阳一样也会失忆吗?可是就算失忆,那分明是前几天的事情,断然没有失忆的可能啊。 这是怎么回事? “榆晚姐姐,你说我要和你出去玩,”她说:“我的确想和你出去玩儿啊,但是我不是还没有邀请你嘛,你怎么自己猜到了?” 不等我说话,她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我有些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这种状况,月见又和我说了什么我甚至都没有印象,直到她离开,我坐在床边都没能反应过来。 突然,窗户被推开了。 一道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是月见身边的小傻子侍卫。 “你怎么来了,”我打起精神勉强的对他笑了笑:“不是公主的影子吗?” 他关上窗户,走到我的面前,我才发现他的神情很严肃。 “怎么了?” “国师、喝药,”小傻子侍卫努力的对我比划着:“鉴星、观,里面……喝药,忘、忘了。” 什么? 他并不能很连贯的说出一些话,尤其是在着急的时候,但是他翻来覆去就说着这几个字。 我努力的去理解他说的话,突然,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进了我的脑海。 等我明白他说的意思以后,一阵寒意爬上了我的后背,我觉得头都在嗡嗡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国师他,他给公主下药,让公主忘掉自己说的话?!”我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傻子侍卫抿紧了唇,坚定的对我点了点头。 有一瞬间我多希望他在撒谎。 可我知道他不会撒谎。 “……为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他胆子怎么那么大?就算他贵为国师,可月见是公主啊,他怎么能做出——对公主下药,被陛下知道了,这是要杀头的啊。” 月见到底知道了什么让他对月见下这样的手,我之前还觉得月见喜欢他,他对月见也并非无意,甚至还想促成他俩,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做?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直觉告诉我月见的这次失忆同我有脱不开的关系。但是现在的我,就算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他们的联系。 怪不得重阳反对他们俩,这么看来,这活了几千年的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件事……若是让陛下知道呢,”我怒道:“他做什么国师?以死谢罪吧。” 小傻子侍卫却对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帝、知道,”他低声说:“他让……他……” 如果说刚刚对我是冲击的话,那这个对于我来说就是雷暴了。 “皇帝——陛下知道?”我差点破了音:“陛下让国师这么做的?” 小傻子侍卫纯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但还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我人都傻了。 这一家子疯了吗?月见不是皇帝和皇后最心爱的小公主吗?她为何要给公主下药?公主到底知道了什么? 第85章 争执 “殿下知道吗?”呆了半晌,我声音艰涩的问道。 在这一瞬间我脑海中居然只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重阳。 他这么爱他的妹妹,若知道妹妹被人下了药篡改了记忆一定会生气,他一定会为妹妹讨回公道的。 小傻子侍卫看着我,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说,”他像是有些泄气,又有些难过:“殿下、杀人,国师死了——公主、伤心。” 他的意思是以重阳的性格,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十有八九会把国师给砍死,但国师要是死了,月见一定会伤心。 我也瞬间泄气了。 “国师靠谱吗,”我双目无神,喃喃的说:“他给公主服的药除了篡改记忆以外,不会让公主身体其他地方出问题吧。” 小傻子侍卫眨了眨眼。 “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我恨恨的说:“连他爹脑子都有问题,还指望自己儿子脑子正常吗?” 小傻子侍卫可能不太了解我在说什么,但下意识的给我比划了一下让我闭嘴。 “祸从口入,桑姑娘,”他说:“快住嘴。” “……好,知道了,谢谢提醒。” 剩下的几日,我自己观察月见,她月见每日都高高兴兴,吃的好睡的香,拉着我出去,又要赏花又要钓鱼,整个人都圆了一圈。 或许是我心里打鼓,月见这无忧虑的样子,在我眼中看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没心没肺,像是药给吃坏了。 就这么待了两天,算日子柳姨要来的前一日,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决定去找国师问问。 说我多管闲事也好,说我杞人忧天也好,月见这次被下药,我心里隐隐觉得同我有关系,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门口的侍卫还是没换,经过前几次他早就认得我了,甚至都不用我再找什么借口,他自己乖顺的将我带了进去。 妄欢还待在他那个犹如水晶棺材一样的房子里,四面发着光,他整个人就在里面晒着,背影看着高洁的不得了,像一株遗世独立的花,我不合时宜的想,怪不得能骗的公主芳心。 我推门进去,他的头甚至都没有回。 “鉴星观是用水晶雕刻而成,阴气甚重,寻常人进都不敢进来,甚至于连皇后娘娘都嫌我这里太过诡异,”他说:“桑姑娘胆子倒是大,把我这里当成菜市场,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 “呵,”我说:“岂敢呢。”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像是早已预料我会来一样,一点都不吃惊。 “我来此并不想打扰,只不过有一事实在需要国师为我解惑。” “哦,居然还有我能帮上姑娘的吗?” 我真是懒得与他打太极敷衍,但直接问的话我又怕连累那小侍卫,只好接着演戏,装作一副又困惑又天真的样子。 “我近日去公主府上做客,小公主虽还是冰雪聪明,可我仔细观察,却同平时不太一样。” “哦,”他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敢问是哪里不一样呢?” “公主的记忆有损,”我说:“我想问问国师,知道这件事吗?” 他看着我,只犹豫了一下,就很干脆利落的对我说道:“知道,是我做的。” ……承认的太直接,让我在腹中打了半天的草稿瞬间付之东流。 “这是为什么呢,”我说:“国师是觉得因为有公主的偏爱,所以对公主做什么事情,公主都能原谅你吗?” “自然不是,”他说:“我敢做的自然是因为受了命,而且我可以同姑娘保证,公主绝不会受半点伤害,只是去除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记忆而已。” “就算是有人对你施压,但国师活了这么多年,看上去也不是随便受人威胁的,那国师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吗?” 我故意说了他的年龄,果然,他在听见“活了这么多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国师就是国师,一点情绪都没有外漏。 “自然不会,”他说:“这段记忆对于公主来说非常不好,公主若不记得,她会更快乐。” “国师所说的不好,是对于公主来说,还是对于你们来说?”我说:“国师这么了解公主吗?” “我很好奇,桑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公主的记忆?同你有什么关系吗?” 呵,急了。 “因为公主在失去记忆之前找过我。”我说。 国师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公主找过你?”他声音紧绷:“公主找你怎么了?公主说什么了?” 我冷笑了一声。 “看来公主同我说了什么和她失忆还是有直接的关系,”我冷笑:“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这么理解——正是因为公主准备同我说什么,有人才需要她失忆,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指向了我,同我有关。” 他一步冲过来,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急切的逼问道:“所以公主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我一把就打开了他的手。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请千万不要碰我。”我正色道。 虽然重阳也动不动对我动手动脚,但重阳同别的男人终究不同,除了重阳,我抗拒任何男人对我这么近距离的触碰。 “桑姑娘,此事关系重大,若你不说公主同你说了什么,我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他半眯着眼睛,目光透出了一些阴森:“我不是门口的侍卫,会轻易被你同太子的关系唬住,先斩后奏这件事,我不是没有做过。” 我倒退了一步。 看来公主所知道的居然是一个很大的事情,而且同我有关的很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桑姑娘,我劝你不要逼我。” 我看见妄欢蠢蠢欲动,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说:“公主什么都没告诉我!” “桑姑娘,你当我是傻子吗?” “真的!”我说:“公主只是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离宫出去玩,然后我看她神情不对,以为她受了委屈,还要再问,她却不说就离开了。” “公主……要带你离宫?”妄欢说:“她居然是如此说的吗?” 我点点头,说:“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若这件事真的同我有关,为何要将公主带进来?” 第86章 柳姨进京了 “所以公主并没来得及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是这样吗?” 妄欢沉默了一会问道。 “对,”我说:“所以我来找答案。” 妄欢笑了一下,刚刚的那些紧张很快从他身上退去,顺便带走了他刚刚迸发出来的冷意和杀意。 他又恢复到了之前对我疏远且彬彬有礼的样子,离我三丈远。 “那是好事,”他说:“这么来看公主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告诉你,什么不该告诉你。” “什么叫做不该告诉我?”我怒了:“同我有关却不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眼中居然带了一丝怜悯。 “桑姑娘,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 “保持现在的状态不好吗?你无忧无虑,有太子殿下为你保驾护航,最起码在宫中的日子你过的是很舒服的,比在你那个封地里舒服的多。” 这都什么和什么?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这同太子也有关系吗?”我头痛:“如果是这样的话,公主为何没有直接告诉我?” “啊,那是因为公主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妄欢说:“殿下毕竟是她的哥哥,孰轻孰重,她心里还是分得清的。” 为什么越说我越不懂。难道是将我和重阳放在天平两端衡量的吗? 我也配吗? “去吧,桑姑娘,”他说:“你必须得庆幸公主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不然的话我就不得不也让你服下失去记忆的药了,这样就会很麻烦。” 我觉得荒谬。 “你对公主都下得去手,对我下不去手吗?” “不,”他突然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齿:“是因为你失去记忆的话,有些东西就会变,如果变了,对我的计划将会有大大的阻碍。” 我震惊的瞪着他。 “你看,”他说:“我这怎么没算告诉你呢?我的确对你有所图谋,但无关情爱——” 我心想这简直是废话。 “——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非常重要,太子费尽周折的保护你,公主真心实意的为你好,这样不就够了吗?”他说:“对了,我听说太子为了讨你欢心,将你的奶娘还是养母接到宫中来呢,这么看,你还有什么所求呢?” “你所求的,是我的血吗?为太子解毒,”这是我现在想到唯一我能被人所图的用处:“可是这件事情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妄欢笑了起来。 “啊,是啊,”他说:“怪不得公主也喜欢你,你看上去可真是——哈哈。” 我瞪着他,脑子一片混乱,却无话可说。 他笑够了,这才叫人进来说将我好好的送出去。 我出了闪闪发光的鉴星观大门,和一脸黑气的重阳碰了个正着。 他看上去似乎在等我。 “殿下。” “你怎么又……算了,”重阳叹了口气,意外的很好说话:“回宫吧。” 我看着这几日愈发显得善解人意的重阳(这个时候的他就很像月风),心头的疑惑却没有解开一点。 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好?是不是因为公主对我未曾说出口的秘密,亦或是妄欢对我的“有所图”?他对我也有所图吗?除了血,他还需要什么呢? 我被这样的念头折磨的头脑发昏,居然不自觉的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他的背不易觉察的僵硬了一下。 “你觉得我对你有所图,”他说:“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图呢?” “……” 我看着他那双微微上挑的漂亮的眼睛,一时失语。 是啊,他对我能有什么所图呢?他高高在上,又是天皇贵胄,虽然我和他曾经有过露水姻缘,但也只是他遗忘的记忆里路过的某一段风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我只是被他退过婚的一个来自贫穷的乡下的小郡主。 至于其他的,或许是我的长相的确符合他的口味,或许是他脑子突然意乱情迷,但无论怎么样,正如他所说,他不会娶我,我亦不可能嫁入宫中。 只是现在这个念头会越来越让我沮丧,但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并没有,”他说:“只是单纯的对你好而已。” 他说的又认真又真诚,但是我却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好的,”我也对他笑了一下:“我相信你,殿下。” 如果是关于我的秘密,那么迟早我一定会知道。 如果所有人都不想告诉我的话,那终有一天我也一定会知道。 我和重阳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我听见熟悉的一声叫喊。 “郡主!” 我猛的一抬头, 柳姨! 她就站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她的脸上有担忧,有喜悦,还有我很熟悉的温和——恍惚间我觉得好像我又回到了屏山,回到了我的府上,每当我晚归的时候,柳姨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我。 “柳姨!” 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觉得眼眶发热,也顾不得旁边站着的是谁,几步就跑上去,一把搂住了她。 这么久了,我是真的很想她,在想她的同时也有愧疚,她费尽心力将我抚养长大,我也是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明明是该到他身边尽孝的年龄,却因为我的任性导致她一把年纪还要跑到京城来寻我。 她瘦了,但所幸脸色很好,一双眼睛也依旧明亮有神。 柳姨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着我,最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郡主,”她说:“京城还是好地方,真是养人,郡主变漂亮了。” 我笑了一下,说:“还要连累柳姨来看我,我真正是对不住您!” “郡主说的什么话,”柳姨拍了拍我的手,笑着说:“你上来那可是有菩萨的旨意,我还能拦着不成?” 呃,说起那个签文我就有些心虚,干巴巴的笑了笑,柳姨又问:“信上说你找到人了,在哪里?” 呃……我的信上这么写了吗?我不禁有些怀疑,但我还是下意识的挡住了她的视线,脑子里拼命的转动,在想着如何找个理由跟她介绍一下。 “找到……了吗,”我说:“但是这件事情比较复杂,我得跟您解释一下呢。” 第87章 认错人的柳姨 “什么复杂?”柳姨皱着眉说:“这么长时间了,找到了就把人赶紧带回去啊,莫非郡主你想留在京城?” “不是——” “这不成,这可不成!”柳姨说:“我可提前说了,京城的房子咱们可买不起!” 可这个情况根本不是说我想不想留在京城或者说我买不买房的问题啊我的柳姨! 我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的时候,重阳在原地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两步走到我的旁边,说:“寒暄完了没,完了回——” “你这小子!” 柳姨抓住重阳,狠狠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又哭又笑的骂道:“掉下去没死也不知道给我们来个信儿,你不知道郡主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我都哭了好几宿,到现在你的坟还在那儿呢,你居然活的!你活的,为什么不说?你现在怎么这么没有良心?还连累着郡主来找你!” 重阳愣住了。 他长这么大可能还没有人——最起码像柳姨这个年纪的人,是没有人敢去拍他的肩膀的。 “我的……我的什么?”他不确定的问道。 “你的坟!坟!”柳姨提高声音:“郡主以为你死了,用你留下的衣服立了个衣冠冢,我前几天还去上了香呢!” 重阳挑了挑眉,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柳姨是把他当做我夫君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尴尬的简直要脚趾扣地,张口想把她喊回来,可柳姨这个人一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那是雷打不动的,谁叫都没用。 “哗啦”。 一个太监目睹了这一幕,太过震惊,直接摔倒在地上。 柳姨分神看了一眼,然后又拉着重阳,上下打量着,然后有些满意的点点头,又拍了一下他的背。 “嗯,京城就是养人,看着是比那时候壮实,”柳姨就像在看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后院养的那只猪一般,眼神中透着满意:“现在不怎么常生病了吧,你摔下来那旧伤怎么样了,养好了吧?” 我快要窒息了,生怕重阳一个怒发冲冠,直接血溅五步砍死柳姨。可是重阳看上去就很平静,他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以外,剩下的时候都很平和,甚至听见柳姨这么问的时候,还回了一句:“嗯,养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姨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们郡主回去呢?” “回哪里?”重阳温和的说。 柳姨不满的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自然是屏山,回我们府上了!怎么,你忘了?你可是嫁给我们郡主的!” 从假山后面传来了巨大的抽气声。 估计是那些影子侍卫。 重阳长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原来是这样啊。” 我闭上眼,心想毁灭吧,爱怎样就怎样吧,人活着,本来就是艰难的。 周围一群太监和宫女都震惊的瞪着柳姨,可能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离谱,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上前阻止一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对太子殿下的“上下其手”。 “先……先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慢慢聊,”我只求岔开话题让柳姨赶快安静:“站在这里人来人往的,这毕竟是宫里,万一被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柳姨“哦”了一声,拉着我就往一个角落里走,我祈祷这会儿随便来一个太监赶紧将重阳请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可惜菩萨没有听见我的心声,崇阳反而慢条斯理的跟着我们也来到了那处角落,还异常贴心的挥手让那些太监,宫女以及侍卫都退开。 我真是两眼发黑,刚想找什么借口让柳姨别说关于以前的事情,柳姨已经拉着重阳开始聊天了。 月风在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 “对了,郡主,”柳姨和她以为的月风聊完,才转过头看着我,说道:“我听说你在公主的殿里做客,我觉得不妥啊。” “哦,怎么不妥?”重阳耐心的问。 柳姨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郡主同那个疯太子的故事?” 重阳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慢慢的说:“……疯太子?” 我真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倒了,我尴尬的笑着对柳姨拼命的使眼色,可惜平时通过心有灵犀的她,此时却看不懂我的任何眼神。 “你想啊,这公主的殿必然和那疯太子的殿离得近,万一有一天碰上了可怎么办?那疯子不得把郡主砍死?” ……柳姨你再这么说下去,那疯子可能会把咱俩都砍死。 “对了,你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见没见过太子?” 我的表情一定僵硬又难看,柳姨后知后觉的看着我,捂住嘴,抽气道:“莫非你们已经见过了?” 我心如死灰:“……嗯。” “天哪!”柳姨瞪大了眼:“他是不是没认出你啊?不然你怎么到现在还好好的?” “……没有,”我说:“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并不计较——” “怎么会,”柳姨不太相信,好像又想到另一个可怕的念头,说:“那太子殿下看见你,没有心动一下吗?” ! 重阳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对于尊贵的太子殿下来说,和我的婚约就像他人生的污点,能过去就过去,怎么会对我心动呢?柳姨你快别胡说了,免得败坏太子殿下的声誉。” 我本意是想讨好重阳,让他能放过胡言乱语的柳姨,谁知柳姨摆了摆手,不屑的说:“什么声誉,他还有声誉?” 我:…… 重阳似乎低笑了一下,说:“看来你很了解太子啊。” 柳姨说:“了解倒是谈不上,但有的事情嘛,听说都听说了一箩筐。” “哦?”重阳很感兴趣的说:“听说什么了?” 柳姨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听说啊,他不仅是个疯子,还相貌丑陋,荒淫无度,都不知道欺辱了多少良家女子了呢!哎呦呦,幸好他退了我们郡主的婚,不然这会郡主都投胎去了!” 第88章 这天下,怕是没人同他重名吧 柳姨的话一出口,我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重阳出现了很空白的表情,但很快被他压抑住。 “哦,是么,”他看了我一眼,说:“桑姑娘可千万要小心啊,被缠上可就不得了了。” 我笑都笑不出来。 “桑姑娘?”柳姨皱着眉,困惑的说:“你现在叫她什么?怎么能这么叫她?” 重阳一怔,我也一怔。 “哦,这样,”重阳反应了过来,非常虚心的请教道:“那我该如何称呼……” “那不重要——”我试图阻拦。 “姐姐啊!”柳姨心直口快:“你不是一直叫姐姐吗?” 重阳脸上的表情像是碎了。 “姐、姐?!” “对啊,”柳姨理所当然的说:“一直这么叫,声音还挺甜,你呀,那时候可真会装乖呀!现在怎么……啧,这么一本正经的?” 重阳沉默了。 可能他自己都很震惊。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血对他很有用,他至少不会真的把柳姨弄死。 半天了,柳姨居然还在执着于他为什么不叫我姐姐这件事情。 “他比我大,”我干巴巴的说:“叫姐不合适。” “那也——” “而且他现在恢复了记忆,”我继续说:“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姨愣了一下。 “哦,恢复了,”柳姨有些不自然的说:“那是好事啊。” 她上下大量的重阳,似乎才看见重阳身上所穿的衣服——今日他穿的只是普通的衣服,并没有能显示出他太子的身份,但是就算普通的衣服,看上去质地也异常华贵。 “你……你是贵族人家的公子?”柳姨猜测道。 重阳对她模棱两可的笑了一下。 柳姨看着我,说:“是有钱人家的吗?” 我沉痛的点了点头。 “……多有钱?”柳姨咽了口唾沫。 “很有,”我说:“特别特别有。” 重阳低声笑了一下。 “那……他不跟你回去了?” 他跟我回去我也不敢带啊。 “目前是这样。”我说。 柳姨迅速往我面前走了一步,和重阳拉开了距离。 “既然如此,”她说:“那你们要和离吗?” “……” 这让我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毕竟现在这个人已经换了一副瓤子,之前的那个婚约对于他来说是无效的,我们之间自然也不会存在和不和离的问题。 柳姨的脸色沉了下来。 “月风,那你是怎么想的?”她问道。 “柳姨,他——”我试图阻拦。 柳姨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拿出长辈的姿态继续逼问:“你怎么会这样?你难道忘了当时求娶郡主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重阳可能意识到再这么装下去可能要出事,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嗯,我不叫月风,”重阳展现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彬彬有礼:“其实我叫重阳。” 柳姨愣了一下。 “哦,对,月风本来就是郡主给你起的名字,”柳姨点点头,说:“原来你真正的名字叫重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重阳眯起眼睛笑了笑。 “!” 柳姨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你叫——重阳?” 重阳点点头。 “和、和……和那个太子,”柳姨目光呆滞,又带着一点点期望的说:“恰好同名?” 重阳摇了摇头,诚实的说:“我觉得没有人能跟我同名。” “……” 柳姨看着我,我沉痛的闭上了眼。 一阵冷风吹过,安静的能听到叶子落下来的声音。 柳姨看着还在那里站着,但我觉得她实际应该走了一会儿了。 突然,她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 重阳手疾眼快的拉住她,我扑上去将她抱住,幸好地上有厚厚的草,就算躺在上面也不会怎么样。 “来人。”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影子就翻了进来。 “去请太医。” “是,”那侍卫答道,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要请国师吗?” 重阳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 他闭了嘴,立刻就翻了出去。 重阳看着柳姨,因为他背着光,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殿下,今日我的养母对你多有冒犯,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说:“她是认错了人,但绝对没有要得罪您的意思。” 重阳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 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那就多谢殿下的宽宏大量了。” “没关系,”他说:“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还挺新奇的。” “啊,这个,”我说:“我们从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着实不太懂京城的规矩,说话就没有分寸一些——” “不是这样的。”重阳说。 “她把我当……的时候,虽然言语粗鄙,但,”他顿了一下:“我能感觉她真的是为我的‘死而复生’感到高兴。” 的确是这样。 “啊,因为柳姨也认错了,”我说:“您看我也没骗你殿下,你的确长得……嗯,和我夫君很像。” 虽然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从来没有过。”他说。 “什么?”我看着他。 “我被很多人期待过,期待我成为一个好的太子,期待我痊愈,期待我不要发疯,”他慢慢的说道:“但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活着高兴,不是为了任何目的,仅仅是因为我活着。”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太医过来了。 太医似乎已经习惯了太子经常在假山旁的召唤,也习惯了那个现场必然有我,他甚至给我打了个招呼。 他轻车熟路的蹲下,问都不问躺在地上的是谁,就把手搭上去号脉。 “如何?” “哦,无甚大碍,”太医说:“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导致气血上涌,一时昏厥而已,待会儿去好好休息,吃上几副安神的药就好了。” 我看了眼柳姨受惊吓的“罪魁祸首”,很无语。 重阳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可以离开了。 “既然没什么大碍,送回宫里好好养着就行了,让柳氏多住些时日,好好陪陪你,”他温和的对我说:“免得你心急。” 我受宠若惊的谢恩。 “哦,对了,”他又开口:“有件事我有些好奇。” “殿下请讲。” “他真的叫你姐姐?” 第89章 柳姨看上去对师太不太信任了呢 我差点儿被呛住。 他却不放过我,很促狭的笑着看我。 “是不是?”他追问。 “这是我之前同、同夫君相处的事情,”我结结巴巴:“殿下、殿下何时有了这种……嗯……听别人夫妻之间……的这种情趣的?” 说到夫妻的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脸红。 他笑了笑。 “别人夫妻之间?”他说:“你确定是别人吗?” 我绷着脸,竭力镇定的说:“嗯。” 这时有一个侍卫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什么,侍卫语气有些焦急,他神色不变,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你先去月见那里,安心住着,我还有事,不陪你去了。” 这话说的就很……那个侍卫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但强烈的职业道德让他没有看我一眼。 柳姨是下午才悠悠的醒转过来,我端了水给他喝,她一口气灌下一杯茶,然后拍了拍我的手。 “郡主,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你找到月风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居然梦见他是那个疯太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 “哈、哈,”我说:“好笑。” 柳姨看着我,苦着脸:“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那不是梦,是真的,对不对?” “……你先别晕过去,”我一把拽住她,好言相劝:“剩下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要是你没办法接受,你也可以当做没见过他,也可以当做他们是两个人。” “这话是怎么说的?” “他……又失忆了。” 柳姨:“……你在逗我?” 我想了想,简单的概括:“他原本就是太子,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失忆,然后被我捡到,就变成了月风,现在他又回来了,然后失去了当月风的那段时间的记忆,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太子重阳,并不是月风。” 柳姨眨巴着眼睛,用了半晌才明白我说的意思。 “……他原本是有些什么毛病吗?”她一脸震惊:“失忆还能这么跳着失忆吗?” 我想了想,他原本的确是有毛病,还是大毛病。 但这件事没必要说给柳姨听。 “嗯……毕竟是富贵人家,”我说:“有些不为人知的毛病,或者我们寻常百姓得不上的毛病也是正常的。” 柳姨:“……虽然但是,我觉得郡主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放心吧,他没有传闻中那样……嗯,”我说:“今日你也见了,若他真是那种暴虐无道之人的话,在你拍他胳膊和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你怕是已经……嗯。” 柳姨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后怕的拍自己的胸口,说:“对对对,我还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他居然没想着把我砍死,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柳姨定义人好与坏的标准有时候真的很单纯。 “郡主,你进京城已经半年多了,有没有觉得有身体上的不适?”柳姨问道。 “没有啊,吃得好睡得香,”我说:“怎么了?” “哦……那个,我担心你嘛,”柳姨有些支支吾吾:“我给你带了药,你不会生气吧?” 药?什么药? 柳姨咬咬唇,匆匆忙忙的去翻她带来的那个箱子,翻了半天,她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只盒子递给我。 我眯着眼睛看那盒子,发现它看着竟然有些眼熟。 “这……这不是……” 我认出了它。 我震惊的瞪着她:“柳姨,你居然把他的坟给刨了?!” 柳姨赶紧示意我低声。 “别吵,别吵,那也算不上他的坟吧,”柳姨有些心虚:“他人不是好好的活在这里吗,那顶多算个土包呀。” “可这……”我不相信你刨他坟的时候,你事先知道他还活着。 “郡主,你把那盒子埋到他坟里,我都没说你呢,你怎么先问我了?”柳姨看起来决定先发制人:“你可太不地道了。” “是,那件事的确……不是,我那会儿那么做的时候,本来就没打算让我自己活着,”我也破罐破摔:“他都死了,你当我真是守寡守到八十岁,然后青灯古佛一生啊。” “郡主!”柳姨跺脚:“都说了,你为何要守寡?他要是真没了,过两年,啊,你想通了,万一你的地里又捡到一个呢?” “哦,我命就那么好,随便捡一个,捡那种成色的?”我说:“有那指望,我不如想想天上给我掉几箱黄金来的实际些。” “黄金当然好,问题是那种机会你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你难道还想着每次都退婚吗,”柳姨说:“那不就成讹钱了?我们王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王府都没了还要什么脸真的是! 我和柳姨经常这样,偶尔会吵架,但吵着吵着就严重的偏离了主题,到后面我们都知不知道最开始我们争论的东西是什么。 柳姨又喝了口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那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月风?”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按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可他有时候表现又感觉他并非不知道。 “不知道,”我说:“反正他不可能跟我回去,更不可能娶我,我们俩算是彻底的……没有夫妻的缘分。” “啧,我就知道,”柳姨啧啧叹息:“哪有天降姻缘这种好事,你看你,降了半天,结果……唉,幸好啊,你没和他圆房,不然你可亏死了!” 我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一声,附和道:“对对对。” 柳姨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件事……” “什么?” “我来之前又去求了个签。” 柳姨对师太的忠诚,真的令人费解。 “是么,”我说:“算出个什么结果来呀?” 柳姨不太愿意的哼了一声。 “我觉得师太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太准。” “啊,看来你是真算了,”很难从她嘴里说出那师太的不好来,我倒是有些感兴趣:“最后算出来什么结果啊?” “哎呀,反正现在看,我觉得她胡说呢,”柳姨说:“给我吓的,几日几夜睡不着觉,正好从京城来人,说是你在宫里要接我进宫呢,我就来看看你,结果一来咱们郡主生龙活虎,看着都圆润了几许,”她说着就笑了:“可见师太在骗我。” “……所以到底算出什么了?” 第90章 东宫出了贼 “哎呀,既然是胡说的,那一定是不准的,你也就别听了吧,”柳姨说:“听了自己也——” 我玩笑道:“你看你,总不会算出我快死了吧?这也……” 柳姨表情立刻凝固。 “真算出我快死了?”我震惊:“那师太同我有仇啊!” “没有没有,没算出快死,”柳姨连忙说:“只是说你有血光之灾而已,没说死,没说死。” 血光之灾? 或许放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会认为这是在胡说,可是最近在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月见的失忆,国师模棱两可的话语,以及重阳奇怪的态度……这些加起来却让我不得不多想。 我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滑进去一块冰。 “郡主,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柳姨皱着眉头看着我:“是因为师太说的话吗?你以前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吗?” “不是,是……是昨天没有睡好,”我扯了个慌:“有些困。” “哦,那你好好休息,”柳姨说:“你就住在这里吗?” 她打量着这间不算大在里面干干净净的殿,啧啧感叹:“不愧是皇宫,随便一间房子就顶得上咱们府了。” 其实这间房子我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来,但我不能告诉她我是住在哪里,只好接着扯谎:“啊,对,我住在这里,你来了就与我同住。” “哦,那好,”柳姨说:“公主在哪里,我初来乍到,是不是得拜见一下啊?” “哦,哦,公主,”说实话从今天早上起我就没见过月见了,扯谎这种事,如果第一件是假的,那后面就得不停的扯:“公主今日有事,不在宫中,拜见这种事也不急,后面再说吧。” 柳姨只好作罢。 我翻了翻属于自己的那个箱子,发现好些东西都没在,最要命的是装了玉佩和平安福的那个箱子。因为是急匆匆的搬到公主府,很多东西其实还在东宫,我不得不再返回东宫一趟,把我的东西先搬过来。 我寻了个借口说要出去一趟,结果我没有想到月见给我的这个殿有好几扇门,我方向感很差,分不太清哪一个正对着外面。我当着柳姨的面打开了其中一扇,结果正对着一堵墙。 柳姨眼睁睁的看着外面那堵灰色的墙,一脸的一言难尽:“……郡主你确定你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我镇定的说:“怎么了吗?” “住了半年你还不知道这殿里的门开在哪里,”柳姨皱眉:“郡主,你现在的方向感这么差吗?” “……对,”我平静的说:“这些门开的太多了,我经常会忘了哪一个是正确的。” 好在我打开第三扇门的时候终于正确了,我同手同脚的出去了。 刘嬷嬷在东宫中,一见我来了就扯着问我为什么要搬出去,是不是觉得不快乐。 “桑姑娘,若你觉得哪里不如意便尽管跟我说,一定保准你满意,你怎能随意就这么出去?”刘嬷嬷的着急之色不似作伪:“你若走了,殿下可怎么——” “我没走,没走,我只是暂时住在公主府而已,我在宫中呢,”我从未如此受到刘嬷嬷的重视和不舍,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您突然间这样我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刘嬷嬷一听我不走,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她说:“不瞒姑娘你说,你不在,殿下用饭都用的少些。” 我心想重阳那饭量不一直是跟小鸡子似的吗,这是难为他长得那般高大健壮。 “嬷嬷,我今天来是把我的东西拿走,我有一个箱子,你有没有印象?就放在偏殿中的一个不怎么大的箱子。” “哦,那个箱子,”刘嬷嬷说:“我看了箱子虽有年代,但保养的很好,想着一定是姑娘很珍贵的东西,所以好好的放着呢。” 我点点头,随着李嬷嬷进了偏殿,刚找到我的那个箱子,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听上去倒像是带剑的侍卫。 “谁这么大胆?”刘嬷嬷皱着眉:“居然敢随意闯进东宫?” 我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但是当门猛的被推开看见来人的时候,我觉得也只有这些人敢了。 皇后身边的那个太监,貌似职位还挺高。 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平板的说道:“李公公,突然冲进东宫,请问有何贵干?” “呦,刘嬷嬷,”那太监假模假样的行了个礼,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褶子:“日子长了没见,别来无恙。” “没时间同李公公寒暄,有什么目的李公公可以直说,”刘嬷嬷真是主打一个不高兴,谁的面子都不给:“我们殿下过会就来了。” 李公公的脸色僵硬了一下,然后收起那副假模假样的笑容,不高兴的说:“既然如此,那咱家就直说了。” “听探子来报,说东宫里出了一个贼,偷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他说:“陛下和娘娘听了震怒,特派了咱家来抓这个贼。” “贼?”刘嬷嬷冷笑:“你说我们东宫里有贼?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殿下也从未说过自己丢的东西,怎的你们就知道了?” “刘嬷嬷这是不相信陛下和娘娘喽?” “我可没这么说,”刘嬷嬷说:“东宫就这么大,既然陛下和娘娘说有贼,那么请问贼在哪里?” 李公公眼睛一转,说:“听说殿下身边有一个宫女,颇受殿下宠爱——” “你说桑姑娘?”刘嬷嬷直接笑了起来:“桑姑娘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公公的意思是这姑娘偷了殿下的东西吗?” 李公公眉头一挑,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我,说:“哎呀,原来是这位姑娘?怪不得殿下宠爱呢,长得真是……啧啧,美人啊。” 我觉得我实在当不上说是重阳宠爱的宫女,但突然说我是个贼,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公公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说:“我从未偷过殿下的任何东西,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从何处听到这种无稽之谈。” “陛下和娘娘既然派了咱家来,自然是因为有证据的,”李公公的笑容阴险:“就在姑娘这箱子里。” 第91章 狐假虎威么,我做的很熟 有那么一瞬间,刘嬷嬷像是已经无语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虽然问心无愧,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位李公公脸上阴险的表情却让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敢问姑娘,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姑娘家贴身的箱子里面,放的自然是贴身之物,你一个太监看什么看?”刘嬷嬷毫不客气的问道。 “若是刘嬷嬷和这位姑娘都不介意的话,让咱家看看姑娘这箱子,”李公公说:“要是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咱家就给姑娘赔罪。” 他嘴上说的客气,可看他带的这一群带了带了刀的侍卫,看来今日他是有恃无恐,不看是绝不罢休的。 刘嬷嬷脸色一沉,看上去就要发火。 “既然这样,”我阻止了刘嬷嬷,说:“请吧。” 李公公得逞的笑了笑,然后使了个眼色,有两个侍卫毫不客气的从我手中拿走了箱子,然后直接用匕首撬开了它。 里面除了我的一些贴身衣物,就只有我的平安符,还有—— 我突然心里一凛。 里面有玉佩。 几乎就在我心念一转的时候,那个侍卫已经将拿出来的什么东西交给了那个李公公。 李公公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双手捧着那个东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刘嬷嬷,你看,这是什么?”他说。 刘嬷嬷皱着眉看了一眼他的手心,突然一愣。 “凤佩?!” 是了,是那个玉佩。 刘嬷嬷看了我一眼,说:“这是殿下贴身的东西,是殿下出生后陛下赐给他的,从未摘下来过。” “对啊,这就奇了,如此贵重的东西,殿下既然从未从身上摘下来过,为何会出现在这姑娘的箱子中?”李公公做了个诧异的表情:“姑娘,你如何解释?” “我……” 这玉佩的来源……我总不能说这个玉佩是我死掉的夫君送我的定情信物,这怎么说也怎么说不通啊。何况这宫中我的身份也只有几个人知道,重阳也说过,越少人知道我真实身份越好,免得惹了麻烦。 我结结巴巴,脑子中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公公一脸的小人得志,手指捏着那枚玉佩对我扬了扬。 “这是殿下的贴身之物,你一个太监拿上,是玷污了凤珮!”刘嬷嬷怒道:“先给我放下!” 李公公一愣,冷笑一声说:“早听说刘嬷嬷护短,从没想过如此护短,东宫遭了贼,咱家替你揪出了这贼,你居然还要护着这个贼……” “谁说我们姑娘是贼?”刘嬷嬷瞪着他:“这凤珮虽是殿下贴身之物,但我们姑娘同殿下关系非同一般,若是……若是私下给了姑娘,那也未可知!你凭什么说是姑娘偷走的?” 真是为难了刘嬷嬷,还要替我扯这种谎。 李公公说:“刘嬷嬷可千万不要诓我!这凤珮怎么可能是能私相授受的物品?除非是正统的太子妃,太子才能将其交付,这小小的一个爬床宫女,殿下如何会给如此珍贵的东西?!” “我可不是爬床宫女!”我也生气了:“公公自己思想龌龊,可别用那双脏了的眼睛看别人!” “呦,不愧是殿下宠着的,竟敢如此对咱家说话,”李公公说:“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偷盗太子殿下贵重物品的小贱人抓起来?” 他话音一落,有两个侍卫已经上前来,干脆利落的将我按住。 刘嬷嬷急了,上前去扯了侍卫的胳膊,那侍卫胳膊纹丝不动。 李公公慢条斯理的说:“刘嬷嬷,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咱家来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派着来的。” “怎么会毫无准备呢?”他眯着眼睛笑:“陛下已将殿下派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些影卫也都让殿下带走了。现在整个东宫除了你,没有人护着这丫头,可是你——觉得自己能护得住吗?” 刘嬷嬷气的粉色铁青,说:“你们敢,你们敢!” “刘嬷嬷!” “放开我们姑娘!” 其实刘嬷嬷和我怎么能看不出来,今天这群人就是有备而来,不仅提前支开了重阳,而且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翻过我的箱子看到了玉佩——既然今日我无论如何都会被带走,刘嬷嬷在这里徒劳拼命,被他们伤到就不好了。 “刘嬷嬷,你年纪大了,不要同他们硬碰硬,”我喘着气劝道:“有殿下在,他们不会将我怎么样,嬷嬷你放心。” 刘嬷嬷眼睛都气的红了。 “姑娘,可是你……” 我对她摇了摇头,说:“刘嬷嬷,你放心,请你千万相信我,这玉佩绝不是我偷来的。” 刘嬷嬷点头,说:“我自然是信姑娘的。” “呵,信不信,得由陛下和娘娘说了算,”李公公冷冷的说:“带走!” 那群侍卫下手真重,按着我的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气,我都能感觉到那里绝对是青紫一片。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地方,如我所料,果然是皇后的那座专门用来惩罚宫女太监、据说有去无回的宫殿。 时隔两个月,我又来了。不过这宫殿白天来看倒也没有那么阴森。 “姑娘,怎么,眼熟吗?”李公公冷哼一声。 “嗯,眼熟,”我笑了笑:“只不过这次待遇比上次好些,上次将我绑起来还蒙着脸,这次倒是让我看清醒的来了,真是多谢李公公的仁慈了。” 李公公脸上的表情一僵,说:“姑娘说的哪里的话,上次可同我没有关系。” “是吗,”我说:“我还说要跟太子殿下禀明李公公对我很是仁慈,态度很是和善的呢。” 反正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得宠的宫女,倒不如直接把这狐狸精的态度给做实了,反正这种小人得志的事情自从我入宫以来就做的很是轻车熟路,抬出重阳的名号去吓别人真的屡试不爽。 李公公:“……这倒是也不必,不必,哈哈,咱家都是听陛下娘娘的旨意,自己可不敢……” 一边说,他一边使了个眼色,按住我的两个侍卫的手也轻了一些。 第92章 “是我给她的,怎么样呢?” 进了大殿,皇上和皇后就端坐在房子的正中央脸严肃的看着我。 “好个大大的宫女,仗着太子对你百般容忍,居然下手偷盗太子的贴身之物!” 果然,皇后总是率先发难的那个。她真的很讨厌我,这种讨厌让我觉得有时候其实同太子无关,单纯的是看我不顺眼。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干脆利落的跪了下来。 皇上皱着眉看着我,他目光阴沉,但并没有开口。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我高声说:“我从未偷盗过太子的贴身之物,这个罪名,奴婢实在是担不起。” “哈!” 皇后冷笑:“这也就奇了怪了,你未偷,为什么太子从不离身的东西在你的箱子里?难不成你要告诉我,那个凤珮自己长了腿跑到你箱子里面不成?” “那个凤珮怎么来的我不能说,但是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没有偷过,”我说:“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被皇后娘娘所知道,我也很奇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怒道。 我沉默,心想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没点数么。 皇后转过去,对皇上开口道:“陛下,你看看,这丫头伶牙俐齿,不仅偷了重阳的玉佩,这会居然还要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我什么时候挑拨你们母子的关系了,再说了,你们母子的关系需要挑拨吗? 皇上看着皇后,说:“皇后,你如何得知凤珮在她的箱子里?” “我自己儿子的宫里,难道我就不能派一两个人去看看吗?”她说:“陛下你也知道,我这是关心他!” “皇后,都给你说过了,”皇上叹了口气:“重阳他不喜欢自己的宫里有旁人,你怎么还……” “陛下,现在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吗?”皇后恼怒:“我们现在不是在说这丫头偷东西的事情吗?” “也不一定是偷的,”皇上说:“这宫女又不会武功,既然是重阳的贴身之物,就以她的身手怎么可能靠近重阳?我看此事不能妄下结论。” 我简直有些感动,虽然不是皇上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么说的,但他这么说了,我就感觉最起码我不会死。 所以,我要尽快开始我的表演。 “皇后娘娘,虽然你总是威胁要杀了我,可是在我眼中,你一直又美又善良,”我说:“让我死,那我就去死好了!” 我声音又大又坚定,在略显空旷的殿中嗡嗡作响。 “你!我什么时候——”皇后气的跳脚。 “您还说要将我投湖,皇后娘娘,我死不足惜,可怎么能脏了你的手?”我说着就抽泣了一下,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皇后娘娘就如同天上的明月,若是让皇后娘娘您白玉蒙尘,我可真是死不瞑目啊,呜呜呜。” 皇后瞪着眼睛,指着我,手指头颤抖的如同风中落叶,嘴唇哆嗦了半天,就没完没了的“你你你……”,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反正在你们眼中我也是个疯的,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我不仅疯,我还能绿茶。 皇上侧目看着皇后,一脸愕然:“皇后,你怎么还威胁她?我不是说了,她是……” “我说了陛下,我并不在乎她是谁,”皇后看上去气的要命:“我们刚刚不是在说她偷重阳玉佩这件事吗?” “可我觉得这个也不算偷……” 门“啪”的一声的就推开了,虽然背对着门,但就这个力道和声音,我就完全能确定是重阳来了。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又冷又拽:“为什么每次都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将我的宫女拉过来?母后是很喜欢她吗?要不要我把她调过来给你当贴身宫女啊?” 皇后抽了口气,终于维持不下去在重阳面前每次都硬装的慈母形象,吼道:“谁要她来当宫女,一个贼,不把我的殿搬空吗?” “她何时做了贼,我怎么不知道?” 皇后气的摆了摆手,李公公小跑上前,双手将那玉佩呈给重阳看。 “殿下,您看,这是不是您的贴身之物?” 重阳扫了一眼,说:“我的贴身之物,为何在你这个太监手里?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怕脏了我的东西!给我放下!” 李公公看上去极怕重阳,手一个哆嗦,差点把玉佩掉了下来,重阳劈手就抢了过来。 “我的宫女为什么跪在地上?”重阳不满的说:“她在东宫中都从来不跪,为何每次到了这里要跪?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跪下能求财?” 重阳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能平等的辱骂每一个人。 皇上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太子,今日怎么如此火气大?罢了,先让你的宫女从地上起来吧,地上凉。” 他话音一落,我立刻起身。 “不知今日父皇和母后将我宫女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重阳问道。 “有人从你这宫女贴身的箱子里找到了你的玉佩,”皇上说:“我和你母后便叫她来问问话,问这玉佩从何得来。” “是我给的,”重阳丝毫没有犹豫:“怎么呢?” “你!” 皇后气的脸色发青,骂道:“荒唐!这是你贴身之物,连我身边的太监都晓得这东西绝不能随便给人,除非你给的自己的太子妃,你要干什么?打算娶她吗?” 重阳面无表情:“我不娶任何人。” “太子,那你这是何意?”皇上开口问道。 比起气的跳脚的皇后,皇上情绪真是非常稳定,怪不得能做皇上。 “我向来如此,随心所欲。”重阳说。 “我要喜欢一个人了,那什么都可以给她,”他说着,露出尖尖的虎牙,说:“相同的,我若不喜欢一个人,那我就要想尽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公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你!”皇后看上去快要晕倒:“你做事愈发的乖张了,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同自己的父皇母后顶嘴,你简直,你!” “母后,”重阳很平静的看着她:“我说了,这玉佩是我给我自己宫女的,你们非说她是贼,还把她拉到这里来。上次我就说过了,不要随便动我宫里人的主意,看来母后一点都没有听啊。” 第93章 “那就三十吧。” 皇后被他气的双眼泛红。 其实有时候看到皇后这么一个精致矜贵高高在上的娘娘,每次被自己的儿子气的暴跳如雷失了分寸,我都忍不住会产生一丝同情。 听说女人不能经常生气,容易伤身,可看皇后娘娘每次气完之后依旧神采飞扬,还能顾着劲儿继续想下一个折腾的招,可见这宫里的太医的确是手段高明,将皇后娘娘娘调养的非常不错。 皇上咳嗽了一声,说:“好了,好了,看来今日是误会一场,太子你也别生气,将你的宫女好好带回去,皇后你也别再较真了,重阳的脾气你还能不知道吗?” 他有时候真是情绪稳定的可怕,自己的老婆和儿子每次都这么吵架,放给别人家的男人早就头大如罗,可他每次都能平静的听完两个人的争吵,然后和稀泥——可能是因为从他那里成功的顺到过一次珍贵的红珊瑚的缘故,我对这位皇上的印象一直不错。 我以为皇上已经给了这个台阶,那皇后和重阳自然会顺着下来,随便说两句也就结束了,谁知重阳今天却不愿意了。 “父皇,上次母后将我的宫女带到这里来,我就已经说过了,当时我是以为没有下一次的,”他说:“这才过了多久,又给我来这一出?母后是这么见不得我这个太子吗?这么将我不放在眼里?” “怎么会,”皇上说:“你母后自然不会有这个心,今日带你这个宫女来……是个误会。” “误会?” 重阳冷笑了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衣袖撩起来,将我手腕上的一圈红色的绑痕给他们展示。 “我会觉得如何是如此伤害我的宫女们明明知道这宫女是我的人,还有不长眼的东西这么对他,这不就是打我的脸吗?”重阳皱着眉:“还是说我现在如此没有能力,连自己的宫女都保护不好?” 李公公从刚刚跪在地上就没起来过,听见这个话,浑身剧烈的抖了抖,完全失去了刚开始进东宫那副志刚趾高气扬的姿态。 “这……”皇上面露为难。 重阳话题一转,露出了一个笑。 “不过父皇既然说不是母后的意思,那必然就是这几个东西擅自做主,公报私仇,欺负我的宫女了,”他说:“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公公听出了重阳的意思,他抬起头,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在地上跪着膝行了几步,向皇后娘娘磕头哀求道:“娘娘,娘娘!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皇后似乎站不太稳,在原地晃了几下,紧紧按住旁边的椅背才立直了身子,怒道:“太子——重阳!这可是我贴身的太监,你想要如何?” 重阳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冷笑了一声说:“母后,这还是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宫女呢,你说我要如何?” 皇后:“……” 我脸瞬间就红了,有时候实在是不懂,他一张脸长得跟谪仙似的,为什么…… “咳咳,太子啊,”皇上咳嗽了一声,说:“既然你这么说,那不如就给这宫女抬为你的侍妾如何?给她一个身份,日后也方便——” “不必,”重阳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不要侍妾,这身份是侮辱了她。” “那你要如何,”皇上叹气:“你不给人家名分?” “不,”重阳说:“我同我这宫女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们重新定义,我今天是要为她讨个公道!” “太子,你——” “李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伺候你母后伺候了这么多年,若是因为今日这个事情你就要将他——唉,也不妥,”皇上说:“何况你这宫女今日也没有受太多的伤,今日的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太子啊,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重阳冷笑。 “行,看在父皇和母后的份上,我可以不要他的命,”他说:“但擅闯我东宫,绑走我的侍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这样吧,五十大板,打完了,这件事就算过了。” “这……”皇上有些为难。 皇后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倒:“五十大板,亏你说的出口!李公公这把年纪的人,五十大板下去还有命在?” 李公公抖如筛糠。 “太子啊,那就三十吧,”皇上说:“李公公对你母后也是忠心耿耿,你母后之后还用得着,略势惩戒也就罢了。” 重阳突然低下头,一只手堪称温柔的摸了一把我的脸,用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温柔语气对我说道:“你看,三十大板,你能消气了吗?” 他又在发什么疯?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假装镇定的点了点头,说:“一切都按照殿下的意思。” 重阳扬了扬手,痛快的说:“那就依父皇的意思,三十就三十吧。” 皇上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闭了闭眼,像是勉强压下了怒气。 “那既然如此,太子你就先回宫吧,”皇上说:“这三十大板一定会打的。” 重阳不紧不慢的说:“不,我看着他行刑。” “你!”皇后怒视着他。 “母后这是怎么了?既然要打,那周围谁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关系?”重阳说:“还是母后打算支走我以后,只是做做样子就行了?” 皇后的表情看上去的确是这个意思,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把目光投向皇上。 皇上垂下眼又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些疲惫。 “既然太子坚持,那就看吧。” 毕竟这是皇后专门用来惩戒下人的地方,所以无论是打手还是刑具都一应俱全,很快就搬了上来,放在了房子的正中央。 李公公是被抬上去的,他上去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死了一会儿了。 第一板打下去的时候,李公公像是醒了过来,惨叫了一声,很快被旁边的打手按了下去,第十板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虚弱了,二十板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了。 血顺着凳子流在地上,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滩血洼,在沉默中只能听见板子和血肉碰撞而发出黏腻的声音。 三十板一到,李公公像是和那椅子已经合二为一,整个人都扁了下去,皇后抽了口气,无声无息的软了下去。 第94章 重阳的喜欢就像龙卷风 “皇后娘娘!” 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低叫了一声,扑上去扶住她,皇上扫了一眼,说皇后受了刺激,命人将皇后扶到寝殿里休息。 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有如实质,很快就渗进了地板里,我终于明白这个房子为什么明明装饰的如此豪华,却依旧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那是无数的死气凝结而成。 不知道在这里曾经死掉过多少的宫女和太监,联系到皇后刚刚的晕倒,我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她亲手建造了这么一所吃人的牢笼,自己却“受了刺激”。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场行刑结束,然后脸上带着厌倦,摆摆手,让侍卫将人拖下去。 “太子,如何?现在满意了吗?”他问道。 重阳这才慢条斯理的跟皇上行了礼,我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磕了个头,皇上让我们回去。 出了门,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重阳突然拽住我,将我扯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我看见有几个黑衣的影子窜到了树上。 “殿下,怎么——”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皱着眉头拍了拍我身上粘着的土。 “除了手腕,还有哪里受伤了?”他问道。 我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救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高调,我有些担心。 “怎么了?”他说:“哪里疼吗?” 他是太子,不是月风,月风可以为我冲锋陷阵,可太子有太多的顾忌,他真的不该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同皇后和皇上闹成这样。 “……殿下,你真不该如此冲动,”我说:“皇后虽然讨厌我,但皇上还算公正,今日将我叫到这里来,大不了也就打我一顿,不会要了我的命,可殿下你这样一来,万一——” “你怕什么?”重阳皱着眉。 我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 他抿紧唇看着我,一双微微上挑形状漂亮的眼睛深不见底,冷白的脸上带着不悦。 “我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敢碰你,谁就是惹到了我,我就要谁死。” 我愣住了。 “殿下,你在说什么……”我有些无力的看着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说:“我喜欢你。” 很难说这一刻的冲击比起当年月风对我表白时候的冲击哪个更大一些,但同样让我头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根本不会相信什么为了你好反而要在人前做出一副冷落你,远离你的样子,”他说:“那是懦夫的行为。” “自己的人自己都护不住,反而要通过示弱,要通过伤害来保护,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按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认认真真的说:“你不要怕‘高处不胜寒’,你也不要怕你会变成众矢之的,我会让每个人知道不能碰你。” “殿下……” 我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烟花,让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在哆嗦,也能感觉到自己嗓子因此被憋的生痛,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却似乎并不打算让我说话,直接垂下头,侧着脸就吻了过来。 我也不记得上次的亲吻是什么时候,但我能确定他上次一定没有这样温柔。 唇和唇接触是比饮酒还要让人容易上瘾的存在,他的嘴唇形状很漂亮,亲上去像是吻着一片花瓣,又带着一些凉意,舌尖小心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力道探进来,是清凉的带着山间的气息,又有一些淡淡的苦涩。 我有些僵硬和生涩的回应他,同时注意不要让自己的尖牙划破他的嘴唇——这里毕竟不是屏山,堂堂太子殿下嘴上要是顶着痕迹出去,别人不说,刘嬷嬷都要把我打死。 他的手按在我的背后,另一只手紧紧的看着我的腰,不断的将我往他怀里压,男子和女子身体上的差异在这个时候就对比的非常明显,我自认自己算不得娇小玲珑,可他总能很轻易的将我整个抱在怀里。 不知亲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些窒息,嘴唇又麻又痛,轻轻的推了他一下。他在我唇角亲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我。 “我说过了桑榆晚,我有能力保护你,也有能力护着你,”他低声说:“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我不太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把目光定在他的嘴唇上,还好只是颜色鲜红了一些,并没有破皮。 他往我手心里塞了个东西,不用去看,光凭触觉我就知道是那枚凤珮。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给你的,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你偷走的,”他说:“既然是我给你的,那么就是你的,好好保管。” 严格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塞给我这枚玉佩。 “殿下,你怎么突然……” 重阳的感情来的太快简直像龙卷风。我明明记得不久前他才表达过绝不会喜欢上我的意思,怎么今天突然间就喜欢我了? “什么?” 可能是刚刚才亲完,重阳对我温柔的不可思议。 “是……是为了血?”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抬头问道:“殿下,是因为我的血对于你来说很有用吗?” 重阳愣了一下,等他弄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时候,立刻就生气了起来,但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是因为血,是吗,”我说:“殿下,你放心,就算你不同我——我还是要再说一遍,真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打算让您还。” 重阳的笑容有些发僵。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说:“我是为了活命会出卖自己肉体的人吗?当我是怡红院的吗?” 树上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重阳冷冰冰的扫了一眼,上面立马安静了下来。 “不,不是的,”我连忙道歉:“实在是殿下你今天突然说这话,我有些受宠若惊,觉得不可置信,绝对没有,没有——” “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同你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关系,”重阳没好气的说:“你是想听这种话吗?” 第95章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 “什么——当然不是!”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殿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哈!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重阳怒气冲冲的开口道:“本来今天开开心心的,我觉得我和你确定了心意,就非往偏路上想,非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你当我是什么人?随便就能出卖自己的人吗?” “怎么又扯上……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我估计着树上还有听墙角的侍卫,忍着气压低了声音:“殿下,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 “你怎么这样,得偿所愿了,所以不珍惜了吗?” “什——我得偿什么所愿了?”我无语道。 “你喜欢我那么长时间,连刘嬷嬷都说你暗恋我暗恋的可辛苦了,我终于喜欢你了,你不得偿所愿了吗?好呀,刚刚确定了我的心意,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意,你听听你刚刚说的什么话!” 我:…… 虽然我的确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但是被他这么一通指责,再看他那鲜艳异常的嘴唇,我觉得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对不起,”我诚恳的说:“是我太狭隘了,请原谅我。” “哼,”重阳哼了一声,抬起我的下巴侧过来又碰了碰我的唇,才不情不愿的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我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殿下,那我们回——呃?” 他对着我伸出手。 我一愣,他手心朝上,皱着眉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爱被牵着吗?” 我“哦”了一声,觉得耳朵有些发红,但还是伸出手,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纤长的手指翻上来,紧紧的扣住了我的手。 其实过了这么久,在我看来还是一样的温度,只是那时候他受了伤,手总带着一些冰凉,而现在握住我的这只手很温暖,带着明显的养尊处优。 树上突然传来几声善意的咳嗽声。 “今天你们救桑姑娘有功,都去领赏钱吧,”重阳心情很好的说:“不用你跟着我们俩了,我带她走走。” 树稍微动了几下,几道黑影飞了出去。 他刚刚看着游刃有余,可是实际上我能感觉到紧握着的双手之间有潮湿的感觉,其实手指都有些打滑,但他面无表情,还是紧紧的抓住我的手。 我本来想问他是不是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但又怕他恼羞成怒,现在的重阳不是太子,而是比月见还难搞的傲娇公主。 我们就慢慢的走着,然后来到了一片正在盛开着荷花的池塘边。 这是一池开的异常漂亮的荷花,现在已近黄昏,暖红色的夕阳照在那些粉色白色的花瓣上,将它们涂上一抹异常绮丽的光彩,微风习习,送来暗暗的荷花香气。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月风第一次带我去看花的场景,那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月,他在山间发现了一片自然而生的紫色的花海,风吹过来就像深紫色的波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但是那种幽深的颜色有时候还会盛开在我的梦里。 重阳突然开了口。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关于你和我我也想了很多。” “什么?”我看着他,他垂着眼看池面的荷花,睫毛又长又密,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从未对除了你以外的第二个女子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 我笑了一下,说:“这是夸奖吗?” “嗯,”他看了我一眼,说:“我虽然失过忆,但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还是心里清楚的,我确定我并不是一个色胚。” 我想起我和作为重阳的他相遇的第一次,不觉有些好笑,那可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私闯民宅,对仅仅见了一面的女子强吻——这句话真的很有歧义。 他说:“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很自然的将手放进我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捏出那枚凤佩来。 在夕阳的余晖下,那温润的玉佩上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流光溢彩,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这枚玉佩是我贴身之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随随便便把它给旁人,”他说:“如果在你身上,那只能说明我曾经将它给过你。”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问道:“我们以前……” “不,”我说:“没有以前,什么都没有,殿下,现在并不是去问过去的时候。” 如果过去的记忆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只能说明那些记忆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当我认出他的那一瞬间我就很早就明白了,我同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可能。 我虽然算不得聪明,但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未来要走的路,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是未来要坐上皇位的那个人。 而我绝对不是能陪在他身边的人。 我养得起在稻田里捡来的月风,但我永远也养不起这个国家的太子。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他说:“不论以前,那我们也算重新开始,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能感受到他现在在学着尊重我,哪怕他的确产生了好奇心——对他消失了一年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以及他同我夫君之间的联系。 但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我争取过,我也努力过,我下定过决心,我要同他一生一世,见到过这样的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现在我同他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菩萨恩赐的一天。 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我心里面突然涌上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我的眼眶发胀,我能感觉到似乎有眼泪在慢慢的浸透我的眼眶,在泪水掉下来之前,我扑上去,将自己投入了他的怀里。 “殿下,你喜欢我一天,我就会同你在一起一天。”我低声说。 等你不需要的那一天,我自然会离开。 他搂住我,我感觉到他的唇在我额头并不明显的贴了贴。 “就要这样啊,桑榆晚,”他说:“如果想抱我或者想亲我,甚至想做更过分的举动,那就遵从自己的本心,我不会拒绝你。” 第96章 月见,一个热衷于找嫂子的公主。 在很久以前,月风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总陪着我散步。其实屏山风景算不上优美,也没有多少可看的地方,但可能因为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所以我一直觉得散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现在在我身边的是太子重阳,但是当我牵着他的手的时候,我觉得他还是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路上我们会遇见太监或者宫女,因为重阳的坦然,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也做到面无表情,假装自己和他只是一对很寻常的男女——他说他能保护我,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送我到公主府,可能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所以他拉着我的手迟迟不愿意放开。 “你现在要不要搬回来?”他突然问道。 “回东宫?”我看了一眼公主府,有些为难的说:“不太方便吧……且不说我刚搬过来,我给柳姨撒了谎,说我一直住在这里,突然间搬到你那边……” “你不是和我两情相悦吗?那住在一起又能怎么样?”重阳不满的皱着眉。 “不是,因为你是太子,柳姨对你……嗯,可能还稍微有些误解,”我委婉的说:“她年纪大了,还是少受些刺激为好吧。” 重阳明显的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勉为其难的压下了脾气,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每次这样的时候我觉得他有点可爱,是的,作为一个身长九尺的男人,他有时候露出的表情让我就觉得很可爱,我四下看了看,趁着门口的侍卫把头回过去的瞬间,我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的碰了碰。 “我会去看你的,”我用气音轻轻的说:“我保证。” 他反手按住我,压下来在我唇上碰了碰。 “桑榆晚,你最好说到做到。”他说。 好不容易送走了粘人的太子殿下,我松了口气,转身准备进府,突然觉得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射在我的身上,我扭头去看,侧门那里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好像每次都能遇见月见。 “公主殿下。” 我笑着对她行了礼,走上前去。 “嘿嘿,榆晚姐姐,”她笑眯眯的从门后闪出来,开开心心的说:“我可看见了哟。” “看见什么了?”我说。 “明知故问,姐姐还想骗我,”月见揶揄的眨了眨眼:“你刚刚和哥哥拉手回来的,你还亲他了,哥哥也亲你了!” “啊,好吧,那请公主务必保密啊,”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说:“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小傻子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胡说呢,”月见说:“谁知我刚刚一打听,哎呀,整个宫里都传开了,说看见太子带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还举止亲昵,生怕旁人不知道呢。” 不会吧,就这么一会,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吗? 我有些发愣,我们顺着那河边走,统共遇见了不到十个太监和宫女,怎么就…… “我就知道你们是注定的姻缘,妄欢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属于哥哥的!” “公主,我不能嫁给殿下,我也做不了太子妃。” 月见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姐姐不愿意吗?”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其实我们之间的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不想让月见以此困扰——我冥冥中总有一种感觉,月见知道越多关于我的事情她自己就越危险,她就适合这样无忧无虑,于是我岔开话题说道:“殿下丰神俊朗,又是未来的君主,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真正的高门贵女抢破了头要做他的太子妃呢。” “怎么会,”月见说:“姐姐你在说什么?你当谁家疯了把姑娘送进宫嫁给哥哥吗?”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可能是我的表情实在太无言以对,月见连忙说:“不是啦,姐姐,不是别的原因,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因为哥哥的病,姐姐你也知道的嘛,所以那些大臣们根本就不会把女儿送进宫来给哥哥看,那些女孩子也没有见过哥哥,只听过哥哥的名声,就都很害怕,”月见皱了皱鼻子:“我偷偷打听过,在她们眼里面哥哥就是恶魔转世,青面獠牙,啊,好像除了哥哥真实的身高,其他什么都是假的呢。” “……你看起来倒是不感觉到遗憾。” “为什么要遗憾呀?那些人都不了解哥哥,只是道听途说就不敢认识哥哥的话,那为什么还要被送进宫来放到哥哥身边呢?”月见理所当然的说:“都没有自己的判断力,说明脑子不好啊,脑子不好使的人当我嫂子我还看不上呢!”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反驳。 月见又对着我笑了一下,亲亲热热的拉我的手。 “再说她们都长得那么丑,没有一个配得上哥哥,”她说:“只有榆晚姐姐配得上!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好漂亮,只有你才配得上哥哥。” “……谢谢。”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同月见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门口,我刚想问她要不要回去,她突然又开口了。 “那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哥哥的太子妃呀?” 我差点被呛住。 “做……做……我没……”我结结巴巴的说:“我同你哥哥……呃,我同太子殿下、呃……这个时间太短了,嗯,没有那么快,我还是……” “哦,哦,我懂,我懂,”月见立刻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样子:“刚刚在一起嘛,你还要观察观察哥哥,是不是?” “……我那个,”我含糊的点点头:“是,天也黑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好吗?” 月见乐呵呵的随着我走进去。 柳姨站在门口正探头探脑,看见我进来,也顾不得我身边还是公主,快步走上来拉着我,语气焦急的说:“郡主,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会才回来?今日有位老嬷嬷过来送你的东西,我帮你整东西的时候看了,我们怕是遭了贼了!” 第97章 突如其来的失忆 “什么?贼?” 我今日才刚刚被人当了贼,怎么这会儿我又遭了贼吗? 月见惊讶的提高了嗓音。 “什么?贼?榆晚姐姐被偷东西了吗?” 柳姨像是现在才注意到站在我身边的月见,犹豫了一下,说:“这位姑娘……” “这是公主殿下,”我连忙说:“月见公主,这座公主府的主人。” 柳姨连忙行礼,月见摆了摆手,说:“榆晚姐姐叫你姨,你就不必同我多礼了——你刚刚说什么,遭了贼了?在哪里?这里?” 说着她就打算要喊人,我连忙按住她。 “丢了什么东西?”我说:“是这个吗?” 说完我就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凤佩,放在手心里让她看。 柳姨定睛一看,松了口气,说:“正是这个东西!吓死我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突然不见了——郡主,你不早说你带在身上,白白吓了我一整天。” 其实确切的说也不算带在我的身上,但我并不打算告诉柳姨,免得让她受惊吓。 月见凑过来看了一眼,“咦”了一声。 “这不是哥哥的东西吗?”她说:“哥哥把它给榆晚姐姐了呀。” 她又抬起脸,露出一个很天真很可爱的笑容:“柳嬷嬷,你知道我哥哥吧,我哥哥就是太子,他和榆晚姐姐在一起了哟。” 柳姨:“……” 柳姨现在一听见太子的名字就脸部抽搐,哪怕知道是同一个人,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我转头对月见说:“公主,夜很深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可——” 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过来,我一眼就认出是个小傻子侍卫,我将公主往他身边轻轻一推,说:“公主很累了。” 那侍卫“哦”!了一声,一把就拉住月见,直接带走了。 我拉着柳姨就进了房间。 关好门,柳姨有些发愣的看着我。 “郡主,刚刚那位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她颤巍巍的说:“什么叫‘在一起’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说。 柳姨在原地晃了一下。 “虽然他就是月风,可是他现在不是失忆了吗,”柳姨说:“我的郡主,求你行行好,他现在是太子,你难道忘了吗?他以前退过你的婚啊!” “退婚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娶任何人,”我说:“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我。” “你还挺骄傲的,郡主,”柳姨说:“可是那天你不是说,你同他不可能了吗?这才过了几天啊,郡主,你对我都无法诚实了吗?” 我无话可说。 柳姨看了我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太抱希望的问道:“郡主,你说我要把那三箱黄金退回去……” 我有些气笑了。 “没有这个可能。”我说。 “我就知道,”她目光呆滞,喃喃的说:“师太是不会骗我的,刚开始你们去求姻缘的时候,她就说你们不成……不成啊……” 柳姨看上去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但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等她自己想通。 但柳姨显然很难想得通。 她萎靡不振了三天,而我出于愧疚这三天一直守在她身边,甚至推掉了两次来自重阳非常隐晦的邀约。 前来传信的影卫看上去很失望,虽然可能我比他更失望。 这天,柳姨像是终于把自己说通了,打起精神同我聊天,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突然拍了一下大腿。 “对了,郡主,”柳姨说:“那位武状元呢?” 好陌生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武状元?” 柳姨惊讶的看着我:“我们屏山多少年就出了那么一个武状元,郡主你不记得?” 我的头脑突然一片空白,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有一个人影,印象中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可是我却觉得很陌生。 “我……我该认识他吗?” “还是他陪你来京城的,我不相信郡主你没有印象了,”柳姨有些担心的看着我:“郡主,你怎么了?” 陪我来京城? 对,我来的时候好像的确是有一个人在替我赶马车。 “他……他叫什么?”我结结巴巴的问道。 “叫什么,”柳姨皱着眉,仔细的想了想,说:“姓王,是不是叫什么轩?” 脑海里仿佛划过了一道灵光,又好像是一些记忆突然涌了进来,我听见从我自己嘴中叫出了那个名字。 “王轩?” “对,是他,”柳姨说:“你在宫中没有见过他吗?” 这个人,来找过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生病了,”我有些迷迷糊糊的说:“他被送去治病了。” “生病?” “生病,对,生病了。” 好像从我嘴中说出名字的那一瞬间,一些明明发生在不久前、但是好像是别人的记忆涌入了我的脑海,鉴星观,被关起来的王轩,还有抓住我肩膀的手…… 我慢慢的说:“他好像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可是说了一半就突然晕倒,然后就——” “怎么?他是个武状元,身体那么强健,怎么会晕倒?”柳姨震惊:“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哪里?我们去看看他吧,”柳姨说:“毕竟是同乡,他对你也……” “鉴星观,”我像是第一次说这个地方,感觉语气里面都透着陌生:“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不能随便进去,但是我可以。 那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从来没有一次想起过这个地方?明明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何况王轩……我突然想起了见他的最后一面,他被扭断了手臂,然后被妄欢下令关了起来。 这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起过?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柳姨提起,我很可能再也不会记起这个人。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姨突然扶住我,说:“郡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头晕吗?” “没,不是,”我恍恍惚惚的看着她:“为什么我突然间会忘掉王轩?” 第98章 如果的选择 “忘掉王轩?”柳姨不太明白的看着我:“忘掉就……忘掉吧,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吧……” “不对!” 我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崩溃的说:“在宫中他很照顾我,可是在你刚刚说他的时候,我却完全没有了和他说话的那些记忆,可这些事情明明就发生在几个月前,怎么样说我都不该忘掉,除非……” 除非我失了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柳姨好像停止了呼吸。 “……郡主,我年龄大了,受不得吓,”柳姨哆哆嗦嗦的说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同那太子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染上了他的那些毛病?”她瞪大眼睛:“你才这么大,怎的就……” “我要、要去趟,去趟鉴星观。” 我恍惚的站起来,如果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唯一能解释的人只有可能在那里。 我几乎是冲进了鉴星观,可能是我的脸色太过于难看,亦或是我这张脸在鉴星观还算熟悉,一路没有人拦我,我踩着水晶推开了妄欢的门。 “我为什么不记得王轩了?”我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妄欢一身白衣,站在四面阳光的窗前,整个人白的发亮,他看见我也没有丝毫诧异,听完我说的话微微挑了挑眉。 “啊,”妄欢轻轻的说:“我现在相信你对王轩确实没有其他深刻的感情了。” “你在说什么?”我说。 “有一种药,能让一个人忘掉被指定的某段记忆,”他说:“如果能被随便记起,那就说明记忆中的那个人丝毫不重要。” “你……” “你没感觉到吗?我给你下了药啊。” 我愕然的看着他,他怎么能将这种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你……为什么?” “因为你想起来就会跑到这里来找那个王大人,或者鼓动殿下来找他,对于我来说太麻烦了。” “所以你就给我下药,让我把这个人忘了,从此一劳永逸?”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到底是国师还是个巫师?” “像他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妄欢说:“如果不是为了——” “王轩,他是个将军,”我一字一顿,觉得怒火已经要烧光我的理智:“如果你问心无愧,为什么怕我来找他?” 妄欢冷笑了一声。 “活了这么多年,我相信我自己要比你更加容易辨别什么人是不值得留在记忆中的,桑姑娘,”他说:“那个王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话已至此,王轩莫名其妙的晕倒莫名其妙的发疯,好像都有了理由。 “所以王轩并不是突然疯了或者生病了,”我说:“他是被你弄成这样的,是吗?” 妄欢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 “真正疯了的人是你吧。”我咬牙怒道。 “你对王轩动手,你对月见动手,然后再对我动手,”我说:“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我知道我同他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既然他已经承认了,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我要去找重阳。 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害他? 我瞪着他,倒退了几步,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拉开了那个门。 妄欢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你可以去找殿下告状,桑姑娘,你现在是他的心头好,为了你他自然会……” “但这件事情是为了殿下。”他开口说。 我停住了脚步,转过头,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很荒谬。 “你说什么?为了谁?” 妄欢放下手中的东西,我看见那好像是一个雕了一半的镯子。 “就像我对月见下药的理由一样,都是为了殿下。”他心平气和的说道。 “为了殿下,”我说:“为了他的什么?” 妄欢慢慢的走过来。 “如果我告诉你,王轩的存在,包括他那天想同你说的话,会对殿下造成威胁,”他说:“而且是性命的威胁,你怎么想?” 我震惊的看着他,觉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我却直觉他并没有骗我。 因为这样的人,不屑于骗我这样的人。 “怎么会,”我说:“王轩他做了什么?他原本是想跟我说什么?” 妄欢笑了:“你看,你很在乎殿下,不是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说:“王轩到底做了什么会威胁到殿下?” “这件事情我现在先不能告诉你,他所说的那句话你不知道,反而对你更好些,”他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了他。” !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可他是你的同乡,杀了他势必会惊动你,继而惊动殿下,我不愿意让殿下为此感到为难。”妄欢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 “所以把他关起来是最好的选择,”他说:“也是我能做到最仁慈的选择。” 给我下药或许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如果是给月见下药,而且这件事情经过了皇帝的同意……我当时想不通为什么,但如果他这么说,我就想得通了。 如果这件事情的背后是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那么皇上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月见失去部分记忆。 妄欢看着我,说:“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闭了闭眼,是的,我的确做出了选择。 “……那你能保证王轩的安全吗?你能保住让他活着吗?”我哑着声音问道。 “当然。”妄欢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 “他会活着,等殿下的性命之虞解除了,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他出去,而且在他的位置上步步高升,”他说:“他不仅仅会做稳自己的将军,而且日后仕途平顺,娇妻美妾,儿女成双,如何?” 他看着在同我商量,但我没有任何的选择。 “我答应。”我说。 “很好,”他说:“我保证不会再对你下药,但我同时也希望桑姑娘,关于王大人的事,请你就此打住,不要再因为他而进入鉴星观。” “毕竟,殿下现在正心悦你,一定不希望你有任何的注意力分给其他的男人,不是吗。” 第99章 “你要这样多久?” 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公正的人,自私就是人类的本性。 当天平的一边放着我所爱之人的安危的时候,其他人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怎么了,郡主?”柳姨皱着眉看着我:“怎的出去了一趟脸色更难看了?发生什么事情?王轩呢?他怎么样?” “柳姨,王轩他没有事,他真的是生病了,但是他病的比较重,所以现在还不能见他,”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外面有些热,胸闷气短而已。” 柳姨皱着眉,外面风呼呼的吹,吹的门板都在响。 “……宫里的太医怕是医术高明的很,”柳姨说:“咱们去找公主,让公主给派个太医看看?” 我摇了摇头,一头栽在床上。 “我躺一会儿吧,柳姨,”我含糊的说:“好累。” 自我从静安王府出生,就做了唯一的郡主。虽然算不得名正言顺,但有我义父的威名,我做个郡主,自问自己做的也是公公正正从不偏袒。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为难过,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自己真的会为了一个人而牺牲另一个人。 而且牺牲的毫不犹豫。 我就脑子里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茫的睁开眼,发现房内没有点灯,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在窗前。 “柳姨,”我哑着嗓子:“帮我端杯水,好吗?” 我还眯着眼,只觉得一杯水喂到了我的嘴边,我低下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是你自己不喝了,那水杯拿开了,但一根手指却很亲昵的擦掉了我唇边的水渍。 ? 柳姨从来没对我做这样的举动,我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差点从这个窄窄的榻上翻了下去,来人一把握住我的胳膊。 是熟悉的力道,我抬起头,不确定的试探道:“殿下?” 来人很温柔的笑了一声,的确是重阳。 我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伸手回握住他,然后慢慢的爬起来。 我的衣服睡得乱七八糟,头发可能也不算整齐,但仗着房子里黑,我就那么无所畏惧的看着他。 他似乎低声笑了一下,依旧拉着我的胳膊,顺势坐在我身边,很顺手的将我揽在了怀里。 “看你很累,”他说:“又去鉴星观了?” 我丝毫都不惊讶他知道我的去向,自从上次被绑走以后,我身边那两个侍卫又回来了,只要我出门,他们就会跟着我。 “嗯,”我说:“去问了一下王轩,国师说他慢慢在好转……” “啧,又是他。”他不是很满意,但是并没有多生气。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解释道:“不是我,柳姨她问起来了,我就顺便去看看。” “嗯,”他说:“那个人不会有事,我虽然觉得他很烦人,但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若是为了你,或许要他命的那个人是我都说不定。 “柳姨呢?”我说。 “出去了,”重阳漫不经心的把弄着我的手指,说:“听说柳氏信佛,我让人给她指了宫中最大的那个佛堂,她现在可能在里面拜着呢吧。” 我知道那个佛堂,但是刘嬷嬷跟我说过,那个佛堂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的,一般都只有皇后娘娘在里面念经。 “柳姨的确有很多需要向菩萨说的事情,”我说:“殿下,真是多谢你让柳姨进去。” 柳姨自从进宫,就这么短短几天,受到的冲击可能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大,若是有个佛堂能让她拜拜也好,她非常非常的虔诚,一定能在那里找到心灵上的平衡。 “怎么还叫我殿下?” “那要叫什么?”我也笑了:“叫名字怕是大不敬吧?” “你同我都这样了,不能叫名字吗?”他不满的说:“叫吧,我准了。” 可我叫不出来,因为在我心里,重阳是太子,而在他属于我的这些瞬间里,我不想每次都想起来我们之间巨大的鸿沟。 我沉默,他停了一下,垂下头,在我鬓角靠近眼睛的位置轻轻的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曾说过不会娶妻,”他说:“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现在并不是你能嫁给我的好时机,我会想办法,可以再等等我吗?” “殿下,你不必为难。”我说。 “我同你只是想像寻常民间的男女一样,”他说着苦笑了一下,说:“可是,目前这件事情对于我和你来说都很难。” 我把手按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我从未想过要做太子妃,更不会奢求其他的位置,”我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愣了一下,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殿下,能得到你的喜欢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希望也不奢求你用其他的东西来证明你对我的喜欢。” 重阳推开了我。 “所以你就甘心?” 他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给说生气了,皱着眉说:“你就对我这么没有所求吗?” “我喜欢的是重阳,不是太子,也不是殿下,”我说:“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请千万不要为我的身份而忧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重阳平静的说:“接受我的拥抱,亲吻或者更过分的举动,但是你不需要任何的名分。” 我刚想点头,但是他的呼吸很重,我本能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于是我没有说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压抑住自己的脾气,说:“如果你想要怎么保持这样的关系,那么你觉得这个期限有多久呢?” 直到你厌倦了为止,或者你不喜欢我了为止。 “殿下,我们都很年轻,而且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就这么下去,一直等到——” “一直等到我娶了另一个女人,有了真正的太子妃,然后将你赶走,”他压抑的接话:“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伟大?” 第100章 告白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从来没有希望过。 他霍然起身,背对着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外面的光透进来,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的影子,显得沉默而倔强。 “你说的对,”他开了口,声音带着嘲讽:“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实在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想着如何给你一个未来,如何同你长相厮守这种事上来。” “虽然我是太子,但也是我的妄想,”他低声说:“那就这样吧。” 说完,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你站住!” 我慌乱的从榻上起身,想下去拉他,结果失去了平衡,一不小心从榻上摔了下来了。 幸好不高,但也有些痛。 他听到声音果然停住,但是强忍着没有转过头,冷着声音说:“干什么?” “我要你别走。” “别走?”他冷笑:“刚刚是谁在这里跟我划清界限,还说什么都不想要,这会儿让我别走,你以什么身份让我别走?” “你喜欢的人,”我说:“不可以吗?” 他沉默了。 “作为你唯一喜欢的人,现在我就在行使我的权利,”我说:“我要你回来,待在我的身边。” 我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抬着头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膝盖都有些发酸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像是拿我没有办法一样,转过身,走到我身边。 他很轻易的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将我放在床上,反而就这么抱着我,将我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桌子有些高,外面一片安静,房子里的灯一直没有点上,黑暗加剧了我的恐慌。 我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 “我喜欢你,”我说:“我只喜欢你。”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说喜欢我,但也仅仅直到喜欢为止。” 他说。 “你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和我在一起,没有想过嫁给我,没有想过你的未来会有我,你对我没有期待,对我的爱也没有期待,你觉得你只是活在当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喜欢我,是吗?” 我张了张嘴,想去反驳他,可是发觉自己的确无话可说。 因为我真的是抱着把和他的每一天都当成是最后一天的心来过。 他的手缓缓的捧起了我的脸,指尖划过我的眼睑,带起了一抹湿润。 “可是我不要这样的喜欢。” 他说。 “可是我——” 这份感情只给过一个人,这是属于我的最珍贵的东西。 他猛的压在了我的唇上,不同于前几日的和风细雨,这次他十分粗暴,用舌头直接顶开了我的齿缝,紧紧的绞住了我的舌头。 房间里隐约传来黏腻的水声,在一片寂静中被放大了很多倍,听的人面红耳赤,我根本来不及换气,甚至觉得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最后还是我觉得马上就要窒息了,用力推了推他,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黑暗中,他那双眼睛如同某种兽类一般发着亮光,深长的睫毛像窗外的树影,整个人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气息。 他伸出拇指,蹭掉了我唇边的口水。 “从小到大属于我的东西看着很多,但实际又很少,”他声音发哑:“或许是因为我从小拥有的太多,也看的太多,很少有东西能让我产生势在必得的心。” “但是,但凡我需要的,我想要的,那就一定是我的,哪怕中间经历再多的困难。”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过兴趣,”他说:“或者可以这么说,在你之前我并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我甚至厌恶男女之间的触碰,所以,我可以放任甚至助长那些关于我的流言,让所有的女子对我产生厌恶,哪怕有我地位的吸引。” 我惊讶了。 我不是没有好奇过,他位高权重,又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他的,而他好像半分的不在意。想过很多种可能,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居然是那个“幕后推手”。 这就是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要求或者愿意,就皇上对他那样百依百顺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太子到现在宫中连侍妾都没有。 “我那时候跟你说不会娶你,是因为有些事情不确定,如果让你和我在一起,对我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他说:“或者说为了让你能嫁给我,我或许要走很多弯路,费很多脑筋,浪费许多在当时我看来并不必要的力气。” “但现在我愿意为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震惊的看着他。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像我这样的人,同像他这样的人相爱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可能就类似于飞鸟爱上大海这种困难,所以我哪怕是个再乐观的人,都不会去奢求我同他有什么结果。 可是爱这种东西不是让人快乐的吗,如果是以牺牲为代价的爱,那也实在太痛了。 我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重阳的手紧紧的按住我的腰,反而将我往他怀里又压了一下。 他的怀里充满了夜风的气息,凉而让人沉溺。 “我不要你做任何事情,你就像现在一样继续喜欢我,依附我,爱慕我,”他在我耳边说:“我只要求你不要产生退缩的心理,我要你在我对你伸出手的时候,你果断的把你的手交给我。” “能做到吗?”他的唇游离在我的脸和脖颈上,温热的吐息带来一阵阵的酥麻。 “我……”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迷惑了,恍恍惚惚的开了口。 “她不能!” 随着一声断喝,我的门猛的被推开了。 柳姨立在门口,虽然一片漆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从她冷冰冰的语气里不难想象她现在有多么的恼怒。 “一年前是这样的手段,一年后还是一样的手段!”她说:“求太子殿下行行好,去祸害别人吧,能不能不要逮着我们郡主一个人!当我们郡主是什么钢筋铁骨?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吗?” 第101章 交涉 我匆忙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下意识的将重阳拨到了我的身后。 憋了半天,我只弱弱的说了一句:“柳姨,这和他没有关系。” 他失忆了,忘掉了我们之前的事情,我一点都不会怪他,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他的原因。 或许到现在,他还认为我和他是新的开始,他并没有恢复来自月风的记忆,那么对于他自己来说,月风这个人同他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失忆不是他想要的,被我捡到,或许也不是他想要的,变成月风那就更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被我遇到了而已,以后发展出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我先喜欢上了他,也是我点头答应了同他的婚事。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和他的故事比较像我从哪里捡到了一只白天鹅,然后通过“坑蒙拐骗”的方式将他“娶”进门。 他现在是作为重阳在认真的跟我告白,如果拿之前的事情来指责他,那显然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我的腰侧突然搭上了一只手臂,重阳强硬而不是温柔的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很平静的说:“柳氏,你怎么了?” 柳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说:“怎么了?太子,你、你怎么能,你放开郡主!” 柳姨可能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忘了眼前站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在屏山那个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月风,而是恶名在外的太子殿下,但我生怕重阳一怒之下做什么,我连忙说:“柳姨,你声音小些,这是太子殿下,而且还是在公主的府中!” 柳姨说:“郡主,你清醒一些好不好,你也知道这是太子!” “怎么?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们郡主吗?”重阳说:“那看来我还得努力努力了。” 柳姨:“……” 我觉得再说下去柳姨可能直接被他气昏厥过去,而且站在门口确实也不太方便,我一把将柳姨拽进来,将门关上。 点上灯,柳姨看着我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气不打一出来,哆哆嗦嗦的伸着手指指着我:“……郡主!” “没有,没有,是我睡醒没整理,”我立刻去解释:“我们没有……柳姨你放心。” 柳姨眯着眼睛,目光落在了我的唇上,我掩饰般的打了个哈欠。 “遮什么,郡主,当我瞎了吗?”柳姨说:“都咬破了!” 我的脸瞬间爆红。 “我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重阳淡淡的说:“我和她两情相悦,亲热一些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是点了灯,柳姨终于明显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当今的太子,是单单平静的坐在那里就很有气势的太子,她眼睛游离着不去看重阳的脸,嘴上嘀咕道:“以前还懂些规矩,现在……哼。” 其实站在柳姨的角度上,我完全能理解。当年捡到月风,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去那庙里拜了多少次才勉强同意我同月风的姻缘。结果“守了寡”,我瘦了一大圈,柳姨也差点去了半条命,谁知我跑来京城,又同那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同一个人,两次打击,是我对不起柳姨。 “郡主,你是怎么想的,”柳姨直接背对着重阳,痛心疾首的对我说:“之前的苦吃的还不够吗?难道没被他退过婚吗?” “……” “郡主,咱们能有今天,全仰仗着小心翼翼,”她说:“今日我也就直说了,皇室的情况有多复杂,依着郡主你的性子怎么能立足在此?你觉得太子妃那位置是你能坐上去的吗?” 重阳不满的哼了一声,我连忙拍了拍他,示意他别开口。 虽然柳姨说的很对,但我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柳姨,既然被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低着声音说:“我是真喜欢他的,这件事情我改不了,至于其他的,”我实话实话:“我别无所求。” “郡主!” 柳姨扶了扶自己的胸口,说:“你怎的生了这么一副情圣心肠?我今日在菩萨面前跪了一天,就求菩萨能保佑让你平平安安,让你不要再同……” “那个菩萨是皇后拜的,向来不怎么准,”重阳忍无可忍,毫不客气的说:“你要是许愿那还是许错人了,建议换个地方。” 柳姨:“……” “你怎么知道不准?”我连忙转移话题的。 “哦,皇后每天都祈祷让我早点死呢,”重阳说:“可是你看这么多年了,一直就没实现过。” 我怔住了。 柳姨脸上的表情一僵,眨了眨眼,有些空白的说:“……啊?” “柳氏,如你所见,我虽是太子,但的确不受欢迎,”重阳漫不经心的说:“听说桑榆晚曾经捡到的那个男子惯会卖惨装可怜,想必你容易接受这种类型,你看我也并不算多么幸福的家庭成长的,你能接受吗?” “……”柳姨有些无助的看着我,她平生见过的男人并不多,像重阳这种类型的也是第一次见,她有些无语。 我也很无语。 “月风……他也不是那种人,”柳姨立刻反驳:“他人很好,又聪明,对郡主也真心实意——” 真是难得,我从来不知道月风在柳姨的眼中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呵,”重阳说:“如果得到桑榆晚这样的女子的心,若一个男人不对她真心实意,那才活该天打雷劈呢。” 我:是突然间被表白了吗? 柳姨:…… “我们郡主自然是最好的,”柳姨勉勉强强的说:“所以太子殿下,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柳氏你这话说的就可笑了,”重阳说:“正如你所想的,我不是个好人。既然我不是个好人,得到一个稀罕物,我自然会将她牢牢的抓在手里,若依你所说我要把她送出去——我看上去有那么高尚吗?你见过谁拾到黄金会把它交出去的?” 重阳说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柳姨是真的有些发懵了。 “太子殿下,你、你……” “我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更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重阳笑了一下:“我要的人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你虽然是桑榆晚很看重的人,但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第102章 彼此不能说服对方,都很痛苦。 柳姨哑然。 房子里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窗子突然被轻轻的敲了两下。 应当是影卫。 我暗自松了口气,因为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重阳皱着眉头看着外面,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下舌。 “那我就先走了。” 他低头,当着柳姨的面在我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对柳姨点了下头,就向门口走去。 柳姨显然又被他“肆无忌惮”对我的轻薄气到了。 “堂堂一个太子殿下,居然、居然偷偷摸摸的来私会郡主,就不觉得可笑吗?” 我闭了闭眼,柳姨,你到底是想让他走还是不想让他走? 重阳果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原本是不想让你看见,我的确是偷偷摸摸来的,但既然今天被你抓了个正着,那以后我也就不会这样了,”重阳淡淡的说:“以后我来找桑榆晚,只会光明正大的来找,以后我想对她做什么,也可能不太会顾及你,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呢,柳氏。” 柳姨:…… “好了,好了,你快走,”眼看着柳姨马上又要被他气晕厥过去,我连忙伸手去推重阳:“别让外面的影卫等急了,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重阳笑了一下,顺势拉着我推他的手在唇上轻轻碰了碰,然后对柳姨挑了挑眉,这才慢条斯理的打开门出去了。 柳姨抽了口气。 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门关上了。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着柳姨的脸,讨好的对她笑了笑。 柳姨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我,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每次我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她总是对我生不起气来,这是我从小就用的招数,屡试屡爽,几乎从无败绩。 只要不面对重阳或者月风那张脸,柳姨脾气就会好上很多。我连忙扶着她,乖乖巧巧的把她拉到桌子旁边坐下。 “柳姨,你同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要老骂他,”我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月风了,是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你要是把他惹生气了,他——” “以前他是月风,是个没背景的穷小子,我尚且还能说阻止,”她说:“现在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我能拿他如何?” 我看她态度有些软化,刚想继续顺着她,谁知她立刻又开了口。 “今天他说这些话,我很生气,但是我也听进去了,”柳姨说:“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太子,”我低声说:“我没想如何。” “你没想如何,可是他想如何,”柳姨说:“你没听他说的话吗?他这样的人,但凡说出去的话,那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郡主,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郡主,王爷冷情冷心,从不羁于男女之情,”柳姨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虽然不是亲生,可也是王爷抚养的,怎么这么……唉!” 静安王爷一生戎马,若是儿女情长又怎么可能做得了战神,可他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孩子,最后只收养了我,而我显然是无法继承他的衣钵——虽然柳姨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她对此总是会有些失望的。 “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过喜欢任何人,”我说:“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是我说了算?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柳姨说:“我没有说不让你喜欢人,是希望你能……你能像王爷那样理智。” 我叹了口气。 “可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理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去理智的看待这件事情,”我说:“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理由吗?还是说喜欢一定要同他的身份相匹配呢。” 柳姨无话可说,看着我,她很失望。 最后我们谁都没有说服谁,只得各自上了床睡了,但是我们可能谁也没有睡着。 次日,月见一大早就来敲我的门。 一夜没睡,我的脸有些肿,打起精神问她怎么了。 “榆晚姐姐,宫里的银杏树结果了,”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你随我去打果子呀。” 银杏……我有些发愣,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秋天了。 柳姨走过来,对公主行了礼。 “您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了,你是榆晚姐姐的嬷嬷,在我的宫里就不要对我行礼了,”月见笑眯眯的说:“听姐姐说您的绣工特别好,我还打算去屏山向您请教呢,刚好您这次来了京城,有时间可要教教我呀。” 柳姨看着月见的目光很温柔,显然很喜欢月见公主。 “我的绣工不足挂齿,同宫里的嬷嬷比起来差的远了,”柳姨谦虚道:“但若是公主喜欢,那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一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公主。” “那就这么说定了,”月见乐呵呵的说,然后转头看着我:“咦,榆晚姐姐,你的脸怎么是肿的?” “我——” “哎呀,你的嘴唇怎么也破了?”月见眼尖的看出来,惊讶的喊了起来:“是谁欺负你了吗?” 我语塞,柳姨脸色一沉。 “哦……哦,”我结结巴巴的说:“是有些上火。” 火的名字叫重阳。 柳姨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哦,”月见点点头:“最近是秋天,听说就是比较燥热,回头让厨房给姐姐做梨汤,那个可好喝了。” “……那就多谢公主了。” “要去摘吗,”月见说:“妄欢也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哦。” 我一愣,脱口而出:“国师也去?他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有啊,可是他说他陪我呀,”月见乐呵呵的说:“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去,我还叫上哥哥了哟。” 说着她对我眨了眨眼。 柳姨一愣,脱口而出:“太子殿下也去?他不是日理万机忙的很吗?居然有空去摘银杏?” 月见:“……嗯?” 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出了公主府,除了月见,剩下的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阴沉。 第103章 银杏 妄欢和重阳就站在那棵最大的银杏树底下,正在仰头往上看。落日的余晖透过密密麻麻的金色的树叶落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周围圈上了一圈金色的光芒,衬着两个人原本就丰神俊朗的脸更加如同谪仙一般。 月见“哇”了一声。 柳姨微不可查的冷哼,低声嘀咕道:“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就是没一个好东西。” 我就完全当做自己听不见。 妄欢先注意到了向他跑过去的月见,笑着将手递给她,很小心的将她扶了一把。 “公主慢点,”他温声道:“银杏长在树上总不会跑掉的。” 重阳也看了过来,看见我,对我毫不吝啬的展开了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真是漂亮的不得了,我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哼,又靠美色,”柳姨低声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对重阳也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用嘴角挤出几个字“柳姨,见好就收,行吗?” 重阳整个眼睛里似乎只装着我一个人,压根儿就没有去看旁边脸色阴沉的柳姨,他走上前来直接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将我拉到那颗银杏树下。 “月见这丫头腿长的不得了,每年银杏熟了总要央着我和妄欢来帮她摘,”重阳笑着说:“今年我都觉得她做的对,银杏是个好东西,我问过太医了,他说你多吃点对你的身体好。” 其实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挺好,不知道太医从哪里觉得我需要多吃一些银杏让自己的身体更好些,不过,重阳有这份心我就觉得很开心。 “谢谢——” 还没等我把谢谢说出口。 “对了柳氏,”重阳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柳姨这一号人,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屏山怕是没有这银杏树吧?快多看看,这树挺好看的。” 柳姨像是一只河豚一般鼓了起来,眼睛瞪着重阳,硬邦邦的说:“我们郡主也没见过,倒是要多谢太子殿下带我们郡主和我见世面了。” “桑榆晚见过啊,”重阳说:“她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没见过?柳氏真的是……” 我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主动反握住重阳的手,说:“殿下,这树真的很漂亮,快带我看看吧。” 重阳明白我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他笑了笑,牵住我的手,对柳姨抬起来展示了一下。 “柳氏,桑榆晚想看看那棵银杏树呢,我就不同你说话了,先带她去了。” 柳姨:…… 她闭上眼睛,转过头,不想看我们这两个糟心的东西。 等我们走到了那棵银杏树前,才发现月见和妄欢两个人居然一直盯着我们俩。 妄欢的目光从我们俩紧握的手上慢慢往上移,最后看向我的脸。 他长得也很英俊,可他的目光让我不舒服,我下意识的别开了头。 “这很好,”妄欢笑了笑:“看到桑姑娘对殿下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很高兴。” 我心里突然升起的很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这个口吻好像是重阳的什么长辈,对自己的儿媳妇表达出了满意——虽然按照正常来说他的年龄也是做重阳的长辈绰绰有余,但是这样想的话,那么他出现在月见的旁边就显得很奇怪,非常的为老不尊。 “是吧,我就说需要姐姐和哥哥超级配的,”月见乐呵呵的说:“结果他们就在一起了,就是天注定的姻缘嘛。” 妄欢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重阳说:“我才不信什么天注定的姻缘,我同桑榆晚就是我们自己的姻缘,谁要别人注定。” 月见难得的没有同重阳吵,而是很乖巧的附和道:“是是是,是你自己千挑万选才得来的老婆,可给你能坏了呢。” 兄妹两又开始你来我往的斗嘴,我笑了笑,妄欢看了一会,突然说:“公主,今日您请了桑姑娘来,不是为了摘银杏吗?您和殿下要是再吵下去,我看银杏也不必摘了,等它熟了自己掉下来好了。” “哦哦,”月见虽然不见得会听自己哥哥的话,但是一定会非常听妄欢的话,连忙收了嘴,上前拉住我对我说:“快走吧,我们去摘。” 我之前其实真的没有见过银杏,这种白色的硬硬的小果子一个一个坠在扇形的黄色树叶之间显得异常玲珑可爱,月见一边摘一边耐心的教我怎么分辨成熟的果子,和尚未成熟的果子,我们很快就沉浸在采摘的活动里。 等摘够了一小篮,我突然发现妄欢和重阳都不见了踪影,月见召来了宫女,将那一篮子银杏交代给她,要求如何做,我没什么事,突然发现银杏树后面有一组建的还挺漂亮的房子,门口正放着两个长椅,就打算过去坐着休息一会儿。 刚坐下,突然从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殿下,我觉得现在时机差不多了。” 这是妄欢? 我有些好奇的站起身往里面看,果然见妄欢和重阳立在里面。 “不,”重阳皱着眉头,脸色异常难看:“现在不行。” 妄欢看着他,说:“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改主意了吗?” 重阳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殿里的光线太过昏暗的原因,我觉得他的脸色异常阴沉。 最后吐出一个字。 妄欢目光深深的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说:“殿下,你向来让人放心,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想殿下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重阳“嗯”了一声,说:“我没有改主意,我只是觉得现在为时尚早,再等一等。” 妄欢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对重阳行了个礼,转身就把门口走来。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门开了,妄欢整了整衣服,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下了台阶,走过去找月见。 我正等着重阳什么时候出来,顺便吓他一下,却突然听见里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几个宫女听见声音连忙往殿里面跑去。 第104章 隐瞒是你的自由,那么生气就是我的自由。 “下去!” 重阳的声音又冰又冷,远远的在殿外的我听到以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几个冲进去的宫女又急匆匆的退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但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妄欢好像是在逼重阳做什么决定,还说什么会来不及——什么东西又来不及了? 这么想着,我就悄悄的凑近门口,轻轻的走了进去。 地上果然碎了一滩瓷片,看样子应该是个花瓶,而且应该价值不菲。 重阳背对着门,耳朵却很灵,听到声音头都没回,怒道:“说了滚出去,是听不懂吗?” “你怎么了?”我丝毫不生气,直接开了口:“什么事情惹得你这么生气?” 重阳猛的转过身,他脸上还带着愤怒,可在看见我的一瞬间都收了回去,露出一个惊愕混杂着……怜惜的表情。 他没有回我的话,就那么看着我,深而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有一种被锁定而无处可逃的感觉。 “你怎么……” 他突然上前一步,踩着地上的碎片就直接奔着我而来——他一把就抱住了我。 “你不要离开我……” 他似乎低声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我怀疑我听错了。 不然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甚至有点发抖。 “你怎么了,”我担心的搂住他的腰,低声问:“是突然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摇了摇头,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很重的吻了下来。 他不说话,可是在这个吻里我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怀疑,还有一些焦虑——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妄欢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侧过脸,避开了他的唇,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说:“刚刚我听见国师在同你说话,他要你干什么?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目光闪了一下,我居然从里面捕捉到了一丝痛苦。 但是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摔了一个花瓶?” “看着不顺眼而已,”重阳轻描淡写:“我再说一遍,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我皱着眉,语气中带了一些我自己都察觉不来的怒意:“没有什么你是这样?你当我不了解你吗?” 失忆的人是他不是我,从他是月风的时候我就能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他明明是有什么事的,可是却选择不同我说。他做太子这么久,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从未因为朝堂上的事生过气,那么能让他如此失控的只能是私事。 他只是吻我却不对我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件事或者同我有关? 像是受不了我盯着他的目光,重阳重新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 他嘴里面含糊着说着,唇却游离在我的侧脸和脖颈,手紧紧的环住我,力度很大,抱的我有些发痛。 “是有一些小事,”过了半晌,他低声说:“但是我会解决好的,不想告诉你让你觉得麻烦……真的,我保证。” “只是这样吗,”我说:“你保证吗?” 话虽如此,但是对比起以前对我什么事都不会隐瞒、事事坦白的月风,重阳不愿意同我说这件事还是让我不太高兴。 “你不说,我不会逼你,我也相信你做了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温和的说:“但你……不要伤害自己。” 他目光下移,看到自己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起的瓷片划破的地方。 本来大家都是兴致很高的摘银杏,可到最后回去的时候,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柳姨是从一开始就心情不好,她原本是陪着月见说话的,不知怎的,得知月见特别支持我和重阳,甚至是推动我们在一起的小推手,于是就大受打击;月见因为妄欢提前走没有陪自己而郁郁寡欢,甚至没有了游园的兴致;至于我和重阳……我只是嘴上说不生气,实际上我从殿里出来就以“被人看到就不太好”为由拒绝了他来牵我的手,于是重阳也很不高兴。 到了公主府,月见拉着脸走进去,我侧过身拒绝了重阳伸过来的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说:“殿下该去休息了,多谢殿下送公主和奴婢回来。” 重阳看着我,皱着眉说:“说什么呢,你何时成了奴婢?你……” “殿下!”我坚决的说:“天色已晚,殿下该回宫了。” 重阳看了眼还没落下的太阳,吸了口气,指了指我,说了句“明天再来找你”,沉着脸离开了。 我目送他离开。 一转身,看到柳姨双眼发亮,乐呵呵的问道:“吵架了哇?” 我看着她一脸的期待,硬邦邦的说:“怎么会,这是我们俩的情趣,我们好着呢。” 柳姨:“……哦。” 原本好好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一件看似很小的事情压的喘不上气,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一大早天还没亮,刘嬷嬷就来找我。 “姑娘,殿下的病……”她结结巴巴,不太好意思的开口。 我明白了,这是又需要我的血了。 柳姨狐疑的打量着刘嬷嬷,说:“郡主,你在宫中有了新的姨姨了?” “……不是,”我说:“这位是宫中很照顾我的嬷嬷,”我算是聪明,没说这是东宫的嬷嬷:“今天找我有点小事,我出去一下。” 柳姨不太相信,但还是让我去了。 刘嬷嬷直接将我带到了鉴星观,妄欢立在门口等我,笑的风轻云淡,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看着鸡给自己拜年的黄鼠狼。 我面无表情的随他进去。 但不得不说,妄欢的水平比刘嬷嬷不知道高了几个层次,抽血的时候没有任何疼痛,除了有些头晕以外,对我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需要告诉你的养母吗,桑姑娘?” 妄欢一边将那个血红色的玻璃瓶往一个冒着冷气的盒子里装一边低声问我。 “不需要,”我平静的看着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不一定能理解。” 她现在原本就看重阳不顺眼,一听重阳居然还要用我的血——我用后脑勺都能想到她会有多大的反应。 第105章 柳姨的猜想 瓶子在往那个盛满冰的盒子里放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封好的缘故,撒出来了一点在白水晶的桌子上,宛若雪地里绽开的一朵梅花。 妄欢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用旁边的丝帕轻轻的擦了擦,我发觉他非常小心没有让自己的皮肤沾上血。 他看着就像是有洁癖的。 妄欢想了想,说:“柳氏是你的养母,同你关系很亲近,她很关心你,你确定不给她做个心理建设吗?” “这要做什么心理建设,”我奇怪的看着他,觉得他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只不过是要血,又不是要命,能让她少烦恼一会儿就少一会儿,她最近对我已经很不满意了,我非要再加一条让她对我更不满意吗?” 妄欢低下头看了看我手指上的痕迹,淡淡的说:“原来柳氏不同意你和殿下在一起。” “……” “那看来是我看错了,”他说:“我以为她会很乐于助成这件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若是能嫁给太子,静安王府就有希望恢复往日的荣光,你别告诉我柳氏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内心从来没有盼着能回到以前静安王爷还在的日子,”他说:“她看起来就不像。” 我:…… 这我不敢说,但柳姨的确……当我们遇到一些很棘手的困难的时候,她会偶尔冒出一句“若是王爷还在就好了”这样的话。 “……这件事同国师没什么关系吧?” “哦,这是自然,”妄欢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门突然猛的被推开了。 虽然我并不经常在这里,但是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敢在鉴星观这么推门、而且推的还是国师的门,除了重阳不做二人之想。 重阳的脸色非常难看,而当他的目光扫到桌子上那个盛了冰的盒子时,脸色就堪称恐怖了。 “我现在不需要,”重阳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妄欢“啊”了一声,淡淡的说:“殿下,我才是治疗你的人,您需不需要,我觉得我还是判断的了的。” “这不是理由,”重阳说:“不要再找她——” “祭天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殿下,”妄欢不紧不慢的打断了他:“需要我再给您提醒一次时间吗?” 就像突然被点了穴,重阳安静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然后走过来拽住我的胳膊,不算温柔的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我先走了,”重阳说:“最近再不要找她。” 妄欢平静的看着我们,并没有想阻拦的意思,但当重阳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低声问道:“殿下,现在连她的一点血你都舍不得,等到后面你要如何?” 我感觉到重阳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紧了紧,但他只是抿了抿唇,然后一言不发的搂着我开门离开。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重阳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我能从他极度的呼吸和快速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好像对我的血极为抗拒。 可明明是有用的,我也愿意给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快到公主府的时候,我们和一脸焦急的柳姨撞了个正着。 “柳姨——” “他用你的血治病?!” 柳姨劈头盖脸的就问我。 我愣了一下,重阳皱着眉看着她身后的跟着的月见。 月见一脸的心虚和抱歉,在后面低声说:“……我以为柳姨知道的……” 我有些无力,原本是想瞒着她的,可偏偏…… “只是一点血而已……”我只好开始解释。 “一点血?”柳姨瞪着我:“你知不知道积少成多……你这样的身体,你觉得你能那么供多少次?” 我的身体。 我心里一沉,我的“阳寒”之症,这世上知道的人不过几个,重阳在作为月风的时候是知道的,可现在他并不了解,我不禁有些害怕,如果他知道我得了这样的病,他会怎么办呢? 重阳也听到了那几个关键字,问道:“什么叫‘这样的身体’?桑榆晚是生了什么病吗?” 柳姨并不想告诉他,于是装作没有听见,而我也不想告诉他,于是拉着柳姨就往公主府走。 重阳想拉住我,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又放开了手,只是沉着声音对月见说:“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月见咬着唇看着我,我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有关系的,公主,这件事情原本我就应该告诉柳姨的,不要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柳姨拽着我就直接走进了房子,看起来是被我气的厉害了(虽然自从她来到京城就经常被我气的半死)。不等我开口,她就开始了。 “你是普通人吗郡主,你的血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用?你忘了你……你是——月风当年拼了命爬到悬崖上给你摘的花,到底是为了治你的什么病的?” 我的心尖锐的痛了一下。 我的病,是当年我被抛弃的原因,这样的身体原本算不上正常人,而月风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了我身边。 可柳姨在意的居然不是这件事。 “郡主,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当年为什么皇帝非要将你指婚给太子?” “……为什么?”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 “我原本也想不到,可是今天那位小公主说漏了嘴,说你的血对太子的病有用,我联系到你被赐婚的事情,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 “你对太子有用,”柳姨看着我:“或者说你的身体对他有用。” 我呆住了。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皇上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体或者说我的血可能能治得了太子的病,所以才将我——” 柳姨坚定的点了点头,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哑然失笑:“皇上如果想让我死,大可以直接弄死我,何必要牺牲一个太子妃的位置?你看我配吗?” 第106章 我们之间的秘密很多 柳姨瞪着我。 显然,她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但是并不想承认。 于是我就将问题又回到了当初。 “他既然当时能为了我拼了命去悬崖摘花,那我为什么不能把我的血给他?”我说:“何况只是一点血而已……” “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柳姨对我喊了起来:“如果今天是月风,他宁可自己死都不会让你留一滴血的!” 这下轮到我哑口无言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放在以前的月风身上,他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血已经取了,”我叹了口气,示弱道:“今天重阳自己也同国师说了,以后不让用我的血,所以这就是最后一次,你别生气了,行吗?” 柳姨看着我,不太相信的说:“最后一次?你保证是最后一次吗?” 我当然不能保证,但我还是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可以,真的最后一次。” 顶多下次别让发现就行了。 月见给柳姨重新安排了另一间房子,理由是她偶尔晚上要过来同我说话,不好意思打扰柳姨,再说我睡觉轻,最是怕人打扰——这件事情柳姨是知道的。 柳姨虽不是很愿意,又觉得月见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就搬了出去。 最后我才知道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为了我的睡眠,更不是为了她要和我说话,而是来自重阳的私心。 “我也没有办法嘛,”月见很惆怅的叹了口气:“那天我说漏了嘴,哥哥很生气,为了补偿他,我只好答应让姐姐你一个人住,方便,呃,哥哥说方便你与他约会。” 好吧,是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因为保不准重阳那天有偷偷找我的时候让柳姨逮个正着。再多来那么几次,我都要被吓出心脏问题了。 在柳姨搬出的第一天晚上,重阳就敲开了我的窗。 其实我同他还处在那一天的别扭中,心里对他虽然有想念,但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或许有),我硬压着没有去找过他(或许是我压根儿就找不到)。 他一身白衣,漂亮的简直像个仙子,但最吸引我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手里捧着的一把绿色的梅花。 明明不是这种花开的季节,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了绿梅。 我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他有些发愣。 “我曾经摘过这种花送给你,是不是?” 他轻声问。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是不是想起来了。 但是他眼神很清明,语气也是试探性的。 “是,”我点点头,有些遗憾的笑了笑:“曾经……你摘的那些花很漂亮,我一直都后悔忘了跟你说谢谢,当时我很喜欢那些花的。” 他注视着我,他那双眼睛无论在什么时候看,都是非常澄澈而漂亮的眼睛,眼尾挑出一个很凌厉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印出扇形的阴影,高挺的鼻子和形状优美的薄唇——我不得不感叹,他真是生了副很容易迷惑人的长相。 “你在通过我看谁?”他突然说。 “什么?” “你看着我,就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他说:“为什么?” 我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丽。 “你从哪里摘的绿梅啊,”我岔开话题:“秋天也会开这样的花吗?” “你喜欢就好。”他说。 他没有告诉我,但后来有一次,我一从刘嬷嬷那里得知,重阳在半年前就派人前往了很遥远的另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终年寒冷而被冰雪所覆盖,在那里种出了绿梅。等第一朵绿色的梅花盛开的时候,又马不停蹄的将这些花通过特殊的手段保存起来运到京城。 我很难想象为了保存这些花,或者为了种出这些花,重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总之肯定比当年打发我的三箱黄金要贵重的多。 他把花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非常利落的窗户外面翻了进来,还没等我把窗户关上,“噗”的一声,我点在桌上的那盏灯就被熄灭了。 我以为是因为风太大才将它吹熄的,却感觉到一具高大而温热的身体贴上了我,重阳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手熟练的抬起我的下巴——是我非常熟悉的,而他非常喜欢做的动作,唇上一热,他就吻了上来。 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就被他先亲个七荤八素,微微的挣扎了一下,他察觉到我的拒绝,只是停了一下,很快就以更加强势的动作舔开了我的唇角,柔软而温凉的舌尖缠上了我的舌头。 我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咬破了我的舌尖还是我咬破了他的唇角,我发出含含糊糊的哼声,他的手放开了我的下巴,顺势按住了我的后脑勺,轻轻的拉了一下我的头发,让我的头微仰起来,更加贴近了他。 我拒绝不了他,慢慢的就开始顺从了下来,他吻了半天,按着我手腕的手突然滑了下去,将我抱了起来。 我惦记着房子里没有点灯,地上还放着几张凳子,生怕他就这么抱着我撞到凳子上,所幸他虽然没停止和我亲吻的动作,但脚下仿佛生了眼睛,灵活的避开了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躲开了地上随意放着的一个箱子,最后来到了我的榻上,将我放了上去。 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却让他的脸陷在阴影里,仿佛无波无澜,可我却感觉到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极具有攻击性的温度。 我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喜欢你。”他开口。 “嗯,我也喜欢你。”我诚实的回答。 他好像是满意了些,鼓励般的摸了摸我的脸。 “我不会伤害你,用你的血最开始并不是我的本意,”他说:“你能一直相信我吗?” “能。” 他垂下脸,慢慢的向我靠近,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 “不是说相信我么。” 我沉默了一下,反客为主,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向我压了下来。 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像很多,我们彼此想不通的事情也好像很多,但在这一刻,好像只有通过这样肌肤相亲的方式才能让我们都平静下来。 第107章 事后清晨 这一夜我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好像进入了一个又一个梦,梦里全是黑色,好像永远不能天亮的夜,但每当我挣扎着想睁开眼的时候,总有人紧紧的搂住我,然后用低沉的异常好听的声音劝慰我,然后让我继续沉入梦境。 天色将明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浑身酸痛,但内里却充满了一种让人发软的舒适感。 我的背后是一具异常温热的身体,还带着很熟悉的香气,肌肤相贴的感觉总是能让人沉溺,尤其是这样带着一些凉意的早晨,我敏锐的发觉我身上一丝不挂,所以完全能感受到身后那具身体——肌肤平滑,肌肉形状堪称完美(具体有多完美,我做完已经亲手摸过了)。 他伸出一条胳膊让我枕着,手背搭在枕头上,我发现他手的形状很好看,手指也非常漂亮,皮肤雪白剔透,只有指尖透着一些健康的红色,看着真是赏心悦目,除了捏在人身上的时候很痛以外没有任何毛病。 他的呼吸很平稳,像是还沉浸在睡眠中,我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嵌入到他的指缝中,他的手很大,刚好能将我的手整个包裹在里面。 我其实很喜欢和他牵手。 他的手突然动了动,反手将我的手握住。 我吓了一跳,才意识到他已经醒了。 他就着握住我的手的姿势,往他怀里一带,将我整个抱进怀里,然后头埋进了我的后颈,深深的闻了一下,抬起头,高挺的鼻梁很亲昵的顶了顶我的后脑勺。 “怎么醒这么早?” 他声音带着些沙哑,在清晨有种异常的性感,听的我耳尖一热。 “嗯,我早上向来起的很早。”我说。 我感觉他在我光裸的肩头印下了一个吻。 “这是好习惯。”他咕哝了一句。 感觉他的手好像从我的脊椎在慢慢的往下滑,我刚要翻身,突然从腰部传来一阵钝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问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年龄也不大,但是看起来腰肢的柔韧性是真的不怎么样,比不上那些会跳舞的姑娘们。 他低声笑了一下,我感觉到他的手滑了下去,按在我的腰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按揉了起来,用力非常适中,几乎就在瞬间缓解了我的不适。 “不好意思,弄痛你了。”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他语气听起来倒好意思的很。 “你是不是没有替别人按摩过?”我说。 他顿了一下,反问道:“除了你,还有谁配?” “喔——”我拉长声音回了一句,突然就对“重阳是真的喜欢我”这件事有了实感,于是很放松的让自己趴在枕头上,任他替我按摩。房间里有些凉,可是他却很温暖,我鼻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草木相气,于是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觉得又有些困了。 “还想睡一会?” 他的声音贴上来,按着我的腰将我转了过去。 他用手肘支起身,虚虚的压在我上方,虽然没按着我,但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挡的严严实实,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到了腰上,毫不吝啬的露出了结实光裸的上半身,像是白玉雕刻的一般。 晨光熹微,他的脸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看出我有些不好意思,那双深色的眼睛露出一点笑容。 我脸有些发热,虽然早已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但这么直接的冲击还是有些…… 他垂下头,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我连忙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蠢蠢欲动。 “已经天亮了,殿下,”我正色道:“你也该醒醒了。” 他用气音说:“我不想醒呢,怎么办?” 说着他的手就从我的腰上往上滑,位置越来越危险,我慌乱的去护着自己,结果就放开了推拒他的手,他肩膀一动,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身体居然就直接砸了下来,压在我身上。 他的发质很好,黑色的流水一般铺在我脸上,有些痒,我笑着推了推他。 他只是轻轻的压着我,翻了个身躺在旁边,侧着脸看我,眼睛很亮。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他说。 我哑然失笑。 “说什么呢,”我说:“你的梦想就是一直在床上这么躺着?”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他很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你难道不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就算在一起,那也不用非得在床上吧,”我慢吞吞的说:“那得饿死啊。” “我怎会让你饿死啊……” 我们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的手无意识的卷住了我的一缕长发,然后在手指间绕了绕。 “如果,”他有些犹豫的开口:“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不好的事?怎么个不好法?”我看着他。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将我拉痛了,我“嘶”了一声,他回过神,连忙放开,用手摸了摸我被拉痛的头皮。 “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个不好法?”我说。 “就是……不好,”他犹犹豫豫的说:“会让你很生气的那种。” “啊,”我心想你让我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没有原谅你?于是漫不经心的说:“那我就试试不那么喜欢你好了。”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窗户突然被人敲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柳姨,结果那个声音很有规律,三短一长。 重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起身去拿衣服。 我明白是影卫来找他了。 我躺着,看他线条优美的脊背沐浴在晨光里,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得去让刘嬷嬷给我端碗药来。”我说。 “药?什么药?” 他转过身,担心的看着我,衣服还没合上,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你身体不舒服吗?” “避子汤啊。”我淡淡的说。 他突然就愣住了,好像我说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我看他表情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些怨气,连忙说:“我不是……” “对不起。”他艰涩的开口。 “没什么,”我说:“现在我的确不适合怀孕,我也没有打算……” 没打算什么呢,我其实愿意的。 第108章 又一个骗子 房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窗户上又响起了几声敲击的声音,重阳像是回过神来,他合上衣服,拉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匆匆吻了一下。 “我要走了。”他说。 我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失去一个人的被窝会显得有些冷,而明明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睡的。 不知道躺了多久,我听见门又被轻轻叩响的声音,这次我能听出来,的确是柳姨。 我勉强穿好衣服,下了床将门给打开。 柳姨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 “郡主,是身体不舒服吗?”她皱着眉担心的看着我:“怎的睡到这时候?” 我除了浑身酸痛外倒没有什么不舒服,但不想让柳姨看出来,正想找一个借口,柳姨“唔”了一声,说道:“郡主脸色倒是好,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昨晚睡得不错。” 我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柳姨准备的早饭很丰盛,她应该是借了公主府的小厨房为我做的,毕竟被她带了这么大,我在宫中这么长时间,我发现自己吃的惯的还是柳姨的手艺。 “快吃吧,”柳姨笑呵呵的说:“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我有些好奇了,柳姨来宫中不过才这么几日,居然就已经认识了朋友……还是可以给我引荐的朋友了吗? “可不,”柳姨双目灼灼,非常认真的说:“说来也是缘分啊,这几日原本我心情不太好,结果正好就碰见了这人……说人不合适,他简直就是个仙子啊。” “仙子?” “可不,穿着一身白衣服,气质好的不得了,”柳姨很神往的说:“而且他还住在宫中,你说住在宫中的这种仙子,那本领可大了去了,算出来的东西也是很准的吧。” 白衣,宫中,会算卦…… 这几种加起来,我脑海中就只浮现出了一个人——国师妄欢。 但柳姨是见过国师的,而且对国师的印象非常不好,我还记得柳姨说他是“白长了一副皮囊,没一个好东西”之一的那位(另一位自然是重阳)。 所以难道这宫中还存在着另一个神棍吗? “这种招摇撞骗的人都能入宫了吗?”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柳姨,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别胡说啊,郡主,”柳姨连忙伸手想要捂我的嘴:“那仙人可不能得罪!” 我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我记得她对屏山的那位师太都没有这么上头。 “……”我放下手中的碗,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觉得我应该见见他。” “见吧,见吧,”柳姨认真的说:“这个仙人算的特别准,郡主,我保准你见了一定会大开眼界。” 事实证明柳姨所言非虚。 看见这人第一眼,我就明白柳姨为什么被这人唬住了。 这人一身的白,不仅仅是穿着白衣服,他头发眉毛都是白色,甚至连瞳孔的颜色都异常浅淡。 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就像马上就要融化了一样,看着都不像凡人。 我发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我有些惊讶,这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若是在这宫里,为何我入宫这小半年从未听到过有这么一号人,若不是宫里…… 我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目光并不算客气,那人岿然不动,甚至还有礼貌的对我行了个礼。 “想必这位就是静安郡主,”他说:“果然国色天香,怪不得那位对你倾心。” 柳姨连忙说:“是的大师,这就是我们的郡主。” “郡主今日来,想必心中有所疑惑,”他笑了笑,牙比头发还白,简直晃人的眼睛:“郡主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跟我说,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于卜算上韩略通一二……” “我的确有疑惑,”我说:“鉴星观的妄欢国师到底有多少岁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眨了眨眼,咳嗽一声:“郡主真会开玩笑哈。” “那看来也不是很灵,”不知怎的,我第一眼见这个人就浑身不舒服,按理说白色是纯净的颜色,可这个人白成这样还让人难受,可见是有些问题,我说:“你同我们柳姨说了什么,她如此信你?” 柳姨在旁边急得要命,连忙打断说:“大师,我们郡主向来不太信这些东西,而且郡主生性天真,说话直些,大师千万别放在心上。” “啊,不会,不会,”那白色的人说:“郡主,不如借一步说话?” 正好,有的话当着柳姨的面,我不好意思问出来,我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到一旁。 “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柳姨,而是我,”我平静的看着他:“你想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着我,那双透明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空洞。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静安郡主。” 我假笑了一下。 “既然郡主看出来,我也就不拐着弯子了,”他说:“我的确是想见郡主。” “嗯,什么事?”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他说:“郡主,我先请问一下,你的体质应该很特殊吧?” “柳姨告诉你的?” “不,我算出来的。” “嗯,是,”我说:“莫非你能救我?” 他看了我一眼。 “郡主,你同那位应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慢条斯理的说:“请问郡主,那位的身上是否有一处纹身呢?” 我警觉的看着他。 重阳身上的纹身应当算是秘密,我私下打听过,连月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他身上纹身的地方非常特殊,几乎可以说非亲近之人是不可能见到的,眼前这个白乎乎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郡主大可不必这么小心,”他莞尔一笑:“我并非招摇撞骗之人,乃是真的有些小本事在身上的。” “哦,这又是你算出来,”我说:“有纹身,怎样呢?” “那位身上的纹身有什么作用,郡主可知道吗?” 什么作用? 纹身还有什么作用吗? 我皱眉看着他,虽然我的确不知道,但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他。 “这纹身,”他也看出来我并不想搭话,自顾自的说:“可是有很大的用处。” 第109章 幻月族 “……” “郡主,你不想知道吗。” 他的声音带着诱哄,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我,白色的睫毛像春天的柳絮。 看着真烦人。 “你爱说不说。”我冷淡的说。 他噎了一下:“什、什么?” “我说你爱说不说,”我说:“你不说,就凭我和殿下现在的关系,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问吗?” 他:“……” 一阵风吹过,带起我们之间异常冰冻的气氛。 他一脸空白的看着我,显然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这么个走向,而且就看他的那个表情,显然也没遇见过我这样的人。 我一脸无所谓,把从重阳身上学来唬人的气势演了个十成十。 “不说我就走了,”我假装抬头看了看太阳:“今天我还有很多事——” “是用来克制他的病症,”他干巴巴的说,显然对失去了这次的筹码表现出有些沮丧,头顶的白毛都有些耷拉:“若是没有了这个纹身,他可能发起病来比现在疯的更厉害。” “哦,”我平静的说:“看来这个纹身很有用,那还挺好的。” 他眨了眨眼看着我。 “所以你还有什么事,”我说:“告诉我这个,是要等着我说谢谢吗?” “不,是另外一件事,”他说:“你也有病,是不是?”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在骂人,但是想了想,我的确有。 “对,怎么,你准备替我治病吗?” “……是,”他像是已经彻底放弃了,说:“我的意思是,你的病症虽然无法根治,但是也可以通过像太子身上纹身一样的方法抑制住它,最起码不会让你活不到二十多岁。”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柳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一定要将我带到这里。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救我。 “那我那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我说:“万一太子身上的纹身并非是抑制病症,只是他个人喜好呢,我让你骗的在身上白白刺一个纹身?” “……我看上去有那么无聊吗?” 白毛有些生气的看着我:“要不是我与你有些缘分,你当我愿意管这种闲事吗?” 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这话说的可真像街头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只要逮住一个冤大头,就非得扯上一个“缘”字。 他显然被我又气着了。 “你的病症并非是这位柳氏告诉我的,而是我自己算出来的,”他说:“你并非静安王的亲生女儿,而是被收养的——” “这件事情天下皆知,连宫里随便一个太监和宫女都知道,”我说:“恕我直言,这并不能佐证你真的神机妙算。” 他闭了闭眼,脸色雪白——当然很难看出他到底是天生肤色这么白,还是被我气的,最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自我放弃一般。 “你听过幻月族吗?” “什么?” “幻月族,”他看着我:“一个非常非常罕见的民族,隐居在深山中,有自己的生存体系,且族人多拥有极为罕见的容貌……” “哦,”我的目光从他白色的头发看到他白色的眼睛,了然道:“你想说你来自于那里?” “当然不是!”他瞪大眼睛:“你在歧视我吗——我虽然生来异于常人,但我可并不是幻月人!”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但容貌并不是他们最特殊的地方。” 想来也是。 “族人医术高超,但极擅长使毒,”他说:“他们从不致力于治好人的头疼脑热,而是致力于让人怎么死于头疼脑热。” “听起来还挺变态的一个民族,”我客观的说:“所以你给我介绍这个幻月族是什么意思呢?” 他看起来很无语。 柳姨在旁边垫着脚一直想凑过来听,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走过来说:“大师,你同我们郡主不用说这么多,请你说重点,她就会明白。” “我不是幻月族人,”他说:“但你是。” 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怎么随便就编出了一个我的身世,可是当我把目光转向柳姨的时候,却发觉她的脸色——是一种很平静但无话可说的肃穆,她这样的表情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她告诉我,我并非王爷的亲生女儿是王爷收养的女儿。 “柳姨,”我看着她:“你早就知道了吗?” “郡主,”柳姨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原本我从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王爷将你带回府中的时候就将你的身世告诉了我,因为你差点被沉潭,所以我觉得你那个族实在是个很邪恶的地方,”她说:“我看你并没有回到自己母族的打算,我也不打算让你去,所以我对你说你的身世的时候,就把幻月族这件事给隐去了。” “这位大师……原本我也没打算相信他的,”柳姨看着那个白毛,说:“就算他说了很多,我都觉得他……可是他最后说了幻月族。” “这世上,知道你是幻月族人的,除了王爷,就剩我一个人。” 好吧,很显然,眼前这个白毛,要不就是与我一起长大的,要不就是真的很神机妙算。 “我是幻月族人,影响什么了吗,”我说:“如你所见,我显然是没有任何医术傍身的,梦想也不是让谁死于头疼脑热。” “……是的,郡主,”白毛双目无神:“显然如您所说,您并不是个变态。” “所以呢。” “所以问题就回到了最初,”他说:“我能救你。” “你也说了,那种纹身只是缓解而已。” “最起码不会让你早死。” 我瞪着他,显然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说服了柳姨。 “所以,重阳身上的纹身,也是你刺的?”我说。 “当然不,”他看出我态度的软化,彬彬有礼的说:“那是我师傅刺的——” “那可以请大师你的师傅为我们郡主刺吗,”柳姨急切的说:“啊,当然不是不相信大师你的意思。” “……我师傅已经仙去了,”他闭了闭眼,嘴唇有些颤抖:“我已经完全继承了他的衣钵……” 第110章 求证鉴星观 他的师傅死了,所以能刺青的人就只剩下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白毛。 柳姨并不见得多么相信,但是能延缓我的寿命这件事对她实在很有吸引力,她犹犹豫豫的看着我。 “我一定要——”我有些犹豫。 “一定!”柳姨斩钉截铁的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回去爬那个悬崖。” “……那个花你不是刨了他的坟拿出去来了吗?”我震惊了:“那花难道是地里的韭菜,隔段时间就长一茬?!” “你不能让我看到希望,然后放弃,”柳姨说:“你不答应刺这个纹身我就去死。” 我:…… “别动不动把死挂到嘴边啊,”我无奈的说:“再说这件事也只不过是他自己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觉得我还是去求证一下吧……” “郡主!”柳姨急了:“我已经求过签了,是真的,是真的!” “重阳说那个不准……” “这一身白毛,看着都不像个正常人啊!”柳姨咆哮:“不是猴子就是大师!!” “我说两位,”白毛无奈的开口:“我还在旁边活着呢,你们确定要这么说吗?” 我其实从心眼里不太相信这个白毛,何况莫名其妙的刺青也完全不是我想要的—— “那去问问,问问那个国师,”柳姨突然双眼一亮:“问他!他一定能判断出来!” 妄欢。 我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人,对柳姨居然能记得这个人这件事有些惊讶。 “那个是国师吧,”柳姨拉着我:“活了那么大的岁数,能不能看出这个人是不是骗子应该很容易吧。” 我把头转向白毛,对他假模假样的笑了一下。 “会介意吗,大师?” 白毛隐忍的笑了笑。 “当然不会,”他说:“国师大人会证明一切。” 鉴星观,我原本打算再也不踏足的地方。 门口的侍卫看见我已经非常波澜不惊了,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直接带着我们进去。 柳姨从一进门,就开始“哇”“这么白不会眼瞎吗?”,我再三提醒她让她低声,她才算安静了下来。 这白毛和这个水晶宫殿具有着极佳的适配度,他走在水晶的地板上,反射出的光感觉比水晶地板更加发亮,简直像块行走的水晶。 但比起他异于常人的外表,他的态度才让我吃惊。一般来说第一次来鉴星观的人都会被这里的装饰唬住,可是他显得很从容,很平静,好像……好像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 “大师看上去并不吃惊,”我试探的问道:“莫非大师来过?” “啊,这是怎么说的呢,”他说:“这样瑰丽的富丽堂皇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啊,真是多亏了郡主,我才能来这鉴星观啊!” …… “你不是宫里的人么,”我委婉的比划了一下,说:“看你这模样,我觉得你也只能鉴星观待着,居然没有来过?那你平时在哪里呢?” “……宫里很大,职务也各不相同,”他说:“我在的地方不足挂齿,郡主不必好奇。” 我笑了一下,这就是不想说了。 妄欢在走廊的尽头等着我们,看着我们三个走过来也只是挑了挑眉。 “桑姑娘,”他说:“请问你这是干什么?把鉴星观当成是行宫了吗?” “是有这么一件事,”我开门见山:“或许和我的性命有关,要听听吗?” 妄欢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想我死,我在他眼里就是重阳的药材包。 “是什么,”他说,目光移动到我身边白的发亮的白毛身上:“和这位白大人有关?” 白毛额角崩出一条青筋。 “……我不姓白。” “哦,不重要,”妄欢拿出他那副向来眼高于低的姿态:“这位白大人同桑姑娘你有关?” “是,”我说:“他说可以为我画纹身,像殿下那种,用来延缓我的生命。” 妄欢看着我,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殿下的纹身,”他说:“是殿下亲口告诉你的吗?” “哦,不是,”我非常利落的将白毛卖了个干净:“他说的。” 妄欢的脸色变了。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面前刮起一阵风,眼前一花,他已经单手拎起了这位白大人的脖颈,只听“啪”的一声,白大人被他攥着脖子,狠狠的按在旁边的墙上。 那位白大人痛苦的皱着眉头,似乎微微的挣扎了一下,但妄欢的手背青筋暴起,白毛的嗓子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眼睛都有些往上翻。 “你从哪里知道这种事情的,这位白、大、人?” “别、别给掐死了,”柳姨紧张的握着我的胳膊,低声说:“他会画纹身啊……” “国师大人,建议你把手松一松,你这么卡着他,他连呼吸都费事,还怎么回话?”我说。 妄欢看了我一眼,平时他那种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很游刃有余的表情尽数收了回去,看起来我猜的没有错,重阳的这个事情真的是秘密。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东西?”妄欢说:“他还说他能救你?” 我耸了耸肩,说:“可能是缘分吧,碰到的。” “国师、国师大人,”白毛用气音嘶哑的说:“我、我毫无恶意……咳咳,我知道的这件事……咳咳……我也将会带回坟墓,除在场的几人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是么,”妄欢眯起眼,显然是不太相信:“你要怎么证明?” “我师傅……师傅,”白毛哆哆嗦嗦的说:“是流云、云。” “流云?” 妄欢皱起了眉头,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身边确实有个徒弟,我记得那个徒弟……”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白毛的脸,仔细看了看。 “真是你?!”妄欢有些惊讶的说:“我记得你是个女孩子啊!” 说完这句话,妄欢就放开了手,白毛弯下腰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如您所见,我不是女子,”他喘着气抬起脸:“只不过是师傅他……他有些恶趣味而已。” 第111章 王爷当年的风,吹到了现在 这可真是神展开。 我和柳姨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毛,捋了半天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毛,咳,真名叫忘川,门派……说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是什么,反正是挺神秘的一个门派,好像的确能卜算,他师傅叫流云,据说是妄欢的朋友(就此我更加直观的感觉到了妄欢的实际年龄),重阳身上的纹身的确是那位流云师傅所刺,而且这门手艺的确是只有他们门派有而且是十代单传,据说一个人一生只能刺一次。 “小白……咳咳,忘川啊,”妄欢看着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得这么大,流云也算是安心了。” 他满脸的慈爱,好像前一会单手将人掐着脖子压在墙上的不是他一样。 白毛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师傅在世时经常向我说起国师大人,虽然都在宫中,但……也的确无法相见,师傅临走之前还说让我遇见您以后,一定要向您赔罪呢。” ……是朋友,在同一个地方,但是直到死前都没有见过面。 柳姨用很无语的目光看了妄欢一眼,低声对我说:“郡主,有时候我真的不理解京城的人之间的……这种友谊。” 我送了耸肩,你看我理解吗。 “你同这位桑姑娘倒是也有缘分,”妄欢把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说道:“你说愿意替她刺青,这是为何?” 柳姨直了直身子,竖起了耳朵。 我也挪了挪身体,这个事情我也想知道。如果按他们所说,这种刺青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他为什么会对我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这么好呢? 忘川看了我一眼,肃然道:“我师傅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行在世间,便是要惩恶扬善,见贫苦之人而施以援手,见病痛之人而竭力救治……” “流云……他何时改信了佛吗,”妄欢茫然的看着他:“他后面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吗?” 忘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呛死。 “你说的这也太虚了,”我皱着眉:“我觉得没什么可信度。” 妄欢难得赞同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说:“今日在场的也都不算什么外人,你师傅那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听的耳朵长茧。” 忘川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闻言又是一哽,他瞄了我一眼,最后低声说:“是因为静安王爷。” 我沉默了一下。 “国师大人你是否还记得,静安王爷他……曾经救过我师傅的命。” 柳姨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妄欢却笑了一下。 “是,”他说:“你这么说倒也说的通,毕竟当年若不是静安王,你师傅怕是要早早的死在那战场上,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你了。” “我师傅被静安王救了一命,一直惦记着要还上这份人情,可静安王原本就是一个从来不计较这种事情的人,我师傅想报恩,苦于从没有机会……” “我们王爷救的人何止几百上千,”柳姨说:“若是人人想报恩,那王爷早该放到庙里供起来了,你和你师傅倒不必执意如此。” “……是,原本是这样,”忘川叹气:“可谁知道竟让我算到了静安王爷收养的那个女儿有这样罕见的病,而我恰恰能帮上……虽然无法治愈,但延缓却是一定可以的,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若是你,你不救吗?” 妄欢颔首:“流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能命你这样做,也是能想到的。” 我从没想到,静安王爷,我的义父去世这么多年,我竟然还能受到他的恩惠。 几十年前王爷随意的一个举动,在几十年后居然歪打正着的能够救我——这么看来,我虽然被我自己的母族抛弃,可是遇上王爷,也不能说我命不好吧。 “我只是一个收养的,”我诚实的说:“你若如此,我实在受之有愧。” “怎么能这么说?” 不等忘川说什么,柳姨倒是先急了:“王爷并无亲生子嗣,只收养了你一个,便是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看的,虽然没能留下什么东西,可若是有保你命的法子,那就算王爷在世,这份情他也一定会承,一定也是会给你用的,郡主你不可这么说!” “正是如此,”忘川说:“我竭尽全力要为你刺下这纹身,便是想还了当年王爷救了我师父的这份情,虽说即使这样也还不清,这样我师父在九泉之下便也觉得安心。” 话已至此,好像我拒绝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我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你说刺青,”我说:“我记得殿下的刺青位置是在小腹上,可是我——” “哦,这件事情你倒不必担心,”妄欢开了口:“殿下刺在那里,那是因为殿下地位使然,这刺青不能让旁人看了去,他刺青的这件事情也不能让旁人知晓,至于你……” 好,我明白了,刺在小腹是因为人家地位尊贵,我这样的地位着实不配。 “你是阳寒,所以刺的这个图案,乃是一个月亮,”忘川说:“你放心,就刺在你手腕内侧。” 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这图案竟是对应的吗?”我说:“我有阳寒,所以是月亮,殿下是阴炙,所以是太阳——我和殿下居然是这么对应的,”我笑了一下:“怪不得我的血有用呢。” 柳姨脸色有些不好看。 妄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说:“只是凑巧而已。” “这正说明了你与殿下果然是相配的,”忘川说:“话已至此,你该放心我了吧。” “行,”我说:“那便找个日子刺吧。” 我其实心里还有一种很隐秘的希望,那就是我们俩以后都有刺青,而这刺青又是相对的,就好像……是什么定情信物一般。 我和他不能公之于众,可有这样隐秘的东西证明爱意,我也觉得很满足。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太明显,柳姨已经完全明白了我在想什么,不满的重重哼了一声。 第112章 刺青2 刺青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就选在了鉴星观,妄欢亲自挑了一件他觉得风水最好的地方。 “所以你所谓的风水好,是越亮越风水好吗?”我无语的环顾四周,这间房子比起妄欢自己的那间房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的像光,我甚至怀疑自己住在了月宫中。 “之前殿下就是在这里刺的,”妄欢眯着眼睛,看起来还挺怀念的说:“殿下小时候可真是非常漂亮的一个孩子啊。” “小时候……” 柳姨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终于问出了那个可能困扰她半生(或许是困扰其他人一生)的问题:“国师大人,冒昧的问一下,您现在到底……” 妄欢用眼角冷冷的撇了她一眼,说:“那你的确很冒昧。” “你进静安王府的时候是十六岁吧,”他毫不掩饰的一哂:“恕我直言,你当时算是静安王侍妾里面长得最难看的一个。” 柳姨:“……” 她万万没想到,就单纯的问一下年纪居然会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 看来年纪不仅对于女子来说是个禁忌,对某些男子来说,也同样很不可触碰。 我咳嗽了一声,抬起了我的右胳膊。 “是要在这里刺吗?” 妄欢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皱着眉说:“为何是右边,男左女右吗?” 忘川手上正在收拾刺青的东西——说实在的,他那些瓶瓶罐罐看上去压根儿就不像是正经刺青的,更加像个巫师了,闻言一抬眼,说:“右边不合适,得在左边。” 哦,我原本就无所谓左右,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已。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坐在椅子上,露出了我的左边胳膊。 第一针刺下去的时候不太痛,只是有些痒,好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的感觉,我闲得无聊,问他:“我的是月亮,殿下的是太阳,我们的是一对吗?” “是一对,”他漫不经心的随口说:“本来就是给太子——” 他突然住了嘴。 妄欢目光很隐晦的扫了我们一眼 我好奇的看着他,问道:“本来就是什么?你说完呗。” “没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想说你和殿下本来就是一对。” 听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想问,结果他手动了一下,手腕上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感,我叫了一声。 “这种药水是特制的,而且里面下了符咒,入体的时候感觉到痛是很正常的事情,”忘川晃了晃他的白脑袋,说:“是为了治病的,你就忍一忍吧。”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能忍的,他虽然长得很不靠谱,可是手艺确实真好,我并不知道这纹身真的能不能治病或者怎样,可单纯的从审美的角度来说,这个月亮纹的非常非常漂亮。 当他最后一针刺完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我有点相信他所说的药水是特制的,因为从胳膊开始我觉得好像一股热流慢慢的涌向了我的心脏,心脏突然跳的很快,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的程度,我不太习惯的按了按胸口。 “怎么了?” 柳姨一直在旁边咬着手绢,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我发现她面色苍白,好像挨了这么多针的人是她一样。 “没什么事,”嗓子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血腥气,我闭着眼睛用力咽了咽,说:“可能不太习惯吧。” 忘川也一头的汗,正捧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去擦溢出来的血和药水,闻言抬起头,说:“这药水和你的身体融合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尤其是……是心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声音轻了些:“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用力按了按胸口,感觉心跳慢了下来,刚刚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也慢慢消除,这才点点头。 “遇见大师真是我们的福气,”柳姨满怀感激的看着那白毛,然后又把头转向了妄欢:“也多谢国师。” “啊,小事小事,”妄欢摆摆手:“桑姑娘现在是殿下的人,我上点心也是应该的。” 柳姨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自动屏蔽了这句话。 “对了,”妄欢好像很不经意的问:“听说你那里有一种花,号称可以治桑姑娘的病?” 我和柳姨对视了一眼。 他说的应该就是月风冒险爬上去为我摘的那朵花。 “是,”不管是他算的还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没必要去瞒他:“是有一种,但埋在地里也不短时间了,还有没有效果说不准。” “如果方便的话,可否拿来我看看呢?”妄欢说:“既然刺了这续命的刺青,那对于药物等各方面就得特别小心,万不可随意入口些东西,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这话说的没有什么毛病,柳姨点了点头,说:“这是自然,那就麻烦国师了。” 妄欢很有礼貌的笑了一下,然后真诚的对柳姨说:“虽然当年你不是漂亮的那个,但是你应该是里面最可爱的一个。” …… 我看着妄欢那张谪仙一般看上去至多三十岁的脸,再看了看一脸空白明显能当他姨妈的柳姨,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柳姨同手同脚的和我走了出去。 被刺的那片皮肤现在火辣辣的痛,疼的我不怎么想开口,柳姨就像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的捧着我的胳膊,絮絮叨叨的说:“郡主,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呀,你怕是不能碰水了吧?这几日我干脆搬到你殿中吧,我得照顾你,万一碰了水,把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 “没……没关系,”我说:“算不上什么伤口,我自己平时小心着也就罢了,我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了,柳姨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柳姨就呵呵的笑了,她眨了眨眼,看着太阳,突然说:“是啊,一晃这么多年,郡主都已经这么大了,若是王爷还在,看到郡主的病有的医治,心里想必一定很高兴吧。” 柳姨其实很少提起王爷,但每次提起王爷的时候,我总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很深的感情。 第113章 重阳很生气,后果…… 晚上,等我洗脸的时候第三次把水泼在伤口上,蚀的火辣辣的痛的时候,我第四次后悔一时嘴硬,没有让柳姨来照顾我。 我胳膊上的伤的确并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但是如果柳姨在的话,我一定不用受这种苦。 突然,我的身后覆上了一具结实高大的身躯,他是猛的贴上来的,我一句惊叫还没有出口,一只手掌已经具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我的嘴。 鼻翼间是熟悉的味道,我放松下来。 “看你洗了好几次,怎么了,今日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轻轻的啄了一下我的耳朵,很亲昵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洗干净。” 我下意识的不想让他先看见这个纹身,于是将衣袖拉了下来,所幸他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脸上,并没有看见我的小动作。 他笑了一下,看上去心情还挺好,弯下腰将我横抱起来,直接抱着我去了榻上。 “你怎么进来的?”我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和门,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刚刚都没有听到声音。” “我也很奇怪啊,虽然我动作很轻,但是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他笑着亲了一下我:“是在想什么吗?” “没有啊,”我说:“可能是注意力不太集中吧。” 我们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今日倒也不用声音放的很小,因为柳姨不在。 她今日经历了我刺青这件事情,觉得我能多活一些时日,高兴的不行,一回来就去了那个不怎么被信任的皇后娘娘专用的……寺庙,说是要去感谢菩萨。 “今天不能歇在你这里了,我要回东宫,明天很早有事情,我怕吵了你睡觉。” “哦,好。” 其实我也挺怕万一过一会儿看见我胳膊上的东西,一时之间没办法解释,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非常抗拒我身上除了他有别人带给我的痕迹,哪怕只是个刺青。 气氛本来是很融洽的,我们聊的也很开心,但可能是人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他突然皱起眉头,凑近我闻了闻。 “你今天服什么药了吗?” “什么?”我下意识的捂住了胳膊,否认道:“没有啊。” “你身上有很奇怪的药香,还带着符咒的味道,”他说:“我曾经闻到过。”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于他的敏锐和记性的好(毕竟听说是他小时候才刺的),他突然准确无误的将手按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抽了口气。 他目光一沉,直接将我的衣袖拉开,那个还带着红肿的刺青月亮就显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你要听我的解释吗?” 他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一阵风吹来。直接晃灭了桌上的点着的灯。 “这是什么?”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我只能看得见他的轮廓,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甚至捧着我胳膊的力度就好像捧着一片羽毛,非常轻柔。 可是我却不自觉的汗毛直立。 他在面对我的时候虽然会表现出喜怒无常,但是很少会暴露出他展现给别人那种在冷冰冰的外表之下极其暴虐的性子,尤其是我和他坦诚相待以后,他对我经常是温和的,甚至有时候会展现出一些当年作为月风时候的绿茶和乖巧,有时候我真的会忘掉他实际上从来都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月亮,”他指尖冰凉,慢慢的顺着我手腕上的那个月亮形状滑动,所过之处带起一点轻微的刺痛,好像我重新被刺青了一样:“我看得出来这是月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刺这个东西?” “我……我有一种病,”失忆了的他并不记得之前的事,所以我不得不跟他再解释一遍我的病症。 “妄欢告诉你,这个东西能抑制你的病情,可以让你多活一些岁月。” “是。” 他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形状锋利的眼睛暗沉的透不进一丝光。 我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我身上刺的不是一个治我病的符咒,而是下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 “怎么了吗?”我低声问。 “你不该刺的,”他说:“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刺到身上是去不掉的?” “知道,”我看着他,想说些什么活跃一下现在的气氛:“听说你身上的那个刺青是师傅刺的,我身上这个是徒弟刺的,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算是师出同门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但是半天感觉不到他是被我逗笑的。 我觉得他握着我手腕的那个手慢慢的加重了,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回来,他一把握紧,反手一拽,将我拽到了他的怀里。 很奇怪的,分明也只是初秋,可他的怀里居然带着深秋的那种冷意,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打了个哆嗦。 我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将脸埋到了我的侧颈——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他很轻易的就能将我整个笼罩起来,他似乎是对我身上的熏香产生了格外的兴趣,从颈边一路嗅吻到耳边,然后用高挺的鼻梁不断摩挲着我的鬓发,剩下的一只胳膊整个将我圈了起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巨大的猛兽压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你怎么了。” 我甚至被他压的有些呼吸困难,只好喘着气去问他。 “没什么,”他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信任妄欢,和妄欢的关系居然亲近过了我。” “怎么……怎么会,”我觉得他的手似乎沿着我的衣角边滑进了我的腰上,简直像一整块冰贴在了皮肤上,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是生气了,而且气的不是一般,求生的本能让我开始安抚起来:“他不是你的人吗……我觉得为了你他不可能伤害我,所以才同意的。” “我的人,”他用气声笑了一下:“他比皇上都大很多岁,你看我们谁比较像谁的人?” “……他,他说这是有用的,”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不希望我多活一些时间吗?” 第114章 “我只会有你。” “你想活着吗?”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话说的,好端端的谁想死? 他深黑的眼睛注视着我,里面像是隐隐的燃烧着火焰。 我知道他很了解我的过去,或许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是的,我的确曾经想去死过。 “曾经……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觉得人的一生也没有那么长,甚至很期盼过快点过完,”我隐去了月风离开的那段日子,说:“所以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得的这个所谓阳寒……它是一个致命的病症,甚至很隐秘的庆幸过。” 我感觉到手有点痛,是他紧紧的下意识的攥紧了我。 我安抚的对他笑了笑,接着说:“可是后来入了宫见到了你,我又不希望自己那么早死了,若是能更久的陪着你,那么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我自以为自己说的情话会让他感觉到开心,可是我分明感觉到他身上绷的很紧。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他开了口,可能因为长久的没有说话而显得声音很干涩:“没有……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我刚想笑一下,却突然在外面一闪而过的月光下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压抑着的除了爱意,居然还有浓重的悲伤。 我心里一动,还想仔细看,他已经垂下脸,狠狠的吻住了我。 他的吻向来比较激烈,就像他隐藏在表象下的性子一般,我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这个吻里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我想问他怎么了,却被他的吻压的喘不过气。我想推开他,可是他把我抱的很紧,像是想要把我融入到他的骨血中一般。 在我快要窒息的前一秒,门被推开了。 此刻进来的人除了柳姨不做他想,但我还是一阵慌乱,伸手用力推了推他,他慢慢的从我身上起来,目光带着冷冽看向了门口。 柳姨的表情看起来是已经麻木了。 但或许是因为刺青的这件事情其实同重阳也有点关系,又或者今天又求到了什么好签文,所以柳姨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脸色难看。 “太子殿下,你当这里是冷宫没人住,是吗?” 重阳不说话,好像连开口都懒得开口。 “柳姨!”重阳今日心情不好,我生怕柳姨说什么让他生气,连忙阻止道:“别这样,我同殿下——” “我们是真心相爱,情之所至,做什么举动都并不奇怪,”重阳说:“柳氏,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柳姨猛的吸了口气。 “那么殿下,你这样一直私会郡主,不打算给她名分吗?” 柳姨直接问道。 我愣了一下,这对于我和重阳来说都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我也尽量避免去想这件事情,只要享受当下就好,我刚想阻止—— “我这一生只会有桑榆晚一个女人,”重阳说:“永远都只有她一个。” 柳姨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柳姨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也不会相信。他是太子,未来要继承皇位的人,而我注定不是坐在他身边位置的那个人,可是他说他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以后他要娶一个男皇后吗? “我不开玩笑,你也听见我所说的了,”他说:“只会有她。” 柳姨太过震惊以至于呆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桑榆晚会拥有全部的我,而我也希望,拥有全部的她。” “可是……可是,”柳姨一脸梦游的表情:“你当年退过我们郡主的婚啊……” “我不是当年退过她的婚,而是无论任何人塞给我的女人我都不会娶,”重阳说:“和那个人是谁没有关系。” “……那你现在娶她的话,皇上和皇后会同意吗?”柳姨说。 重阳沉默了一下。 “不用在意他们,”他说:“是我的人,又不是给他们的人。” 他从来没有承诺要娶我,所以我也不会很失望。 “我和桑榆晚现在……我会给她一个未来,”重阳接着说:“她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在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我保证能让我们以后活在阳光下。” 我惊讶的看着他。 “请你相信我,”他说:“现在我的确遇上了一些小小的困难,而且比较棘手,但是……但是我一定会把它解决好的。” “你的病,我也一定会帮你治好,”他说:“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的。” 柳姨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说话的真伪。 但其实这没有什么好确定的,重阳这样的人显然并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他只要开了口,那就一定是深思熟虑的。 柳姨最后妥协了。 “太子殿下,我相信你是一个君子,”她说:“所以你说的一定要做到,一定要救我们的郡主。” 她看了一眼我们,叹了口气,然后退了出去,顺便还将门带上了。 这是……同意了? 昏暗的光下,重阳蹙着眉,好像在烦心着什么,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柳姨说的话你也不必那么放在心上,”我有些结巴:“我虽然想活着,但我也知道这个病不好治,”他自己贵为太子,阴炙之症到现在也没治好,我说:“我们……活在当下就很好了。” 重阳看着我,突然将我的手一把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我很喜欢你,你可以对我有所期待,”他难得的有了点结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能让你……我会救你的。” “哦,哦,”我眨了眨眼,说:“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样的感情,”他想了想,补充道:“无论男女。” “嗯,这个我相信的。”我说。 “所以,”他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听别人的,只看着我,只听我的……可以吗?” 第115章 “你就是他的药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刺上了这个月亮,我每日都会心悸,柳姨觉得很着急,但妄欢却显得比柳姨更加上心,他几乎每日都会来公主府替我诊脉,然后为我开些药。 我一直以为他是靠向巫术那边的,没想到他居然懂药理。 月见对于他的到来表现出了异常的欢心鼓舞,她说妄欢虽然并不抗拒她去鉴星观,但来到公主府的次数几乎却屈指可数,除了每年的生辰,不会在别的日子来找她。 “虽然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给桑姐姐你治病,”月见双眼发亮:“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是借口,他一定是为了我才来的。” 我深以为然。 妄欢对我的身体表现出前所未有关注,有时候甚至让我受宠若惊,尤其是当我知道他为了治我的心悸,居然将鉴星观的一枚“灵心珠”(据说极其珍贵,是上任的师傅传下来的)放到了我的房间,我简直都震惊了。 “你的生命现在对于殿下来说很重要,那么对鉴星观也就很重要,”妄欢慢条斯理的说:“所以请你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虽是如此,”我说:“这珠子怕是比十个我加起来都贵重吧……” 何况他听上去是在关心我,他所做的举动也是在关心我,可偏偏他看我的眼神感觉……不太恰当的说,就好像看着一头过年待宰的猪一样。 这天我又不太舒服,妄欢给我服了药,认真的调理了我的身体并向柳姨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柳姨说她的左眼皮跳的非常厉害,总是心神不宁,甚至有几日晚上做了噩梦。 于是我让她去了那个宫里的寺庙。 但是有一天午后,我突然莫名心跳过速,甚至气都喘不上来,那个日常明明能将我的异常很快抚慰下来的珠子都起不了作用。 柳姨去庙里为我祈福,而这几天重阳是真的在忙别的事情,也并没有来找过我,剧烈的心跳压缩了我胸口的空气,我觉得呼吸逐渐开始变得困难,极度的缺氧让我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甚至待在房子里也能让人觉得窒息,我捂着胸口扶着门,跌跌撞撞的冲到了院子里,想让秋日的风让我的呼吸能顺畅一些。 公主府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秋日金贵飘香,可是那香气仿佛加重了我的症状,我靠在树上,当桂花落在我身上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失去了知觉。 在昏过去之前,我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奔来,脚步不缓不急,好像在那里看了我许久。 但是那个人却不是重阳。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片白色中——四面洁白,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在雪地中。 我尝试着动了动,但明显的感觉到手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勉强能动,但是却很费力,我挣扎着想起来,但我四肢如同面条一般,居然无法将我撑起来。 我尝试呼救,谢天谢地,我还能发出声音。 但我的呼叫声无人应答,哪怕在这片白色的地方被传到很远,这里感觉很空旷。 这莫非是皇后娘娘另一个用来惩罚宫女的宫殿吗? 很快,在白色的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国师妄欢。 “你……” 他走过来,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嗯,”他开了口,说:“可以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我说:“什么东西可以了?” 他沉沉的一笑,眼底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幽光。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我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多久吗?”他说:“你知道皇上等了多久吗?” “你在……说什么。” 麻痹的药性已经慢慢的泛上来,我已经觉得舌头不太听我的使唤了,更别提我的四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力气能动一动我的胳膊或者我的手臂。 他伸出两指,捏起了我刺下月亮的那只手臂,示意我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白色刺激了我的眼睛,我居然发现胳膊上的印记隐隐泛红。 “哦,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怎么能说话了,”他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说,你听着,也可以。” 我的确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已经不太能动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含糊的声音。 “啊,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妄欢坐在我身边,他想了想,慢慢的说:“就从你最开始为什么会被皇上选中做殿下的侧妃开始吧。” “殿下天资卓绝,是百年难遇的帝王之相,若他继承大统,那至少保国百年安宁,”他说:“但人无完人,他有这样的天赋,便必须辅以通知天赋可相匹敌的病症,才可达到平衡。” “所以,殿下有阴炙之症,犯病的时候除了暴虐杀人,若得不到治愈,他至多能活到而立。” 我心里一跳。 妄欢看了眼我,笑了笑,说:“但我掐指一算,居然算到了,他这种看似无解的病,居然是有法可医的,而且是能完全治愈的,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所以,他算到的法子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呢? “但这个法子并不是普通的法子,那治愈殿下的药也不是普通的药,”妄欢话头一转:“那药,必须得心甘情愿。” 他在说什么? 妄欢看着我略显茫然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有时候真的好天真,是因为生在穷乡僻壤中,所以不太懂吗?” 他似乎觉得好笑,笑着摇了摇头。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没明白?” “你的血对他有用,而且必须是中指上取的血,你从来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中指的血脉连着心脉,要的是你的心头血啊。” 我愕然的看着他,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懂?”妄欢语带怜悯:“你就是他的药啊。” 第116章 真相1 他看上去想告诉我这件事情我应该很久了,现在我躺在这里手脚都不能动,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可能激发了他某些倾诉的欲望。 “你不会以为就靠一点点血,你就有资格被称为‘药’吧,”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所谓药,那就必须要治愈才可以啊。” “中指的血脉连的,可是你的心脉,”他笑了起来,看上去真的很开心“你以为真正有用的难道仅仅是血吗?” 原来,原来如此。 我居然愚蠢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血为什么非要从中指上取,他以为这是他们必须要的手段,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能想到的。 真正有用的从来都不是血,而是我的心脏。 妄欢看着我的脸,明白我已知道这些事情,他得意地笑了笑,站起身。 “这些在静安王爷收养你的那一刻,我就算出来了,而我从算出来的那一刻,就马不停蹄地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皇上。” 怪不得,皇上会突然想起一个早就该被遗忘在穷乡僻壤的我。 “当年的赐婚便是如此。” “不然你以为就你那样的出身,怎么配得上做侧妃?” 我闭了闭眼睛,当年我的预感没有错,我被送来,原本的确就是送死的。 “可惜,在你出现之前,殿下并不喜欢任何女人,所以他干脆利落地将你退了婚,我和皇上知道消息的时候,你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再让你来一次已经不太现实,”他说“皇上原本是想叫你绑回来,直接杀了你取心的,可是我又算了一卦,惊讶地发现,单单靠一颗心是不够的。” 我苦笑了一下,一颗心不够,难不成还要将我的皮肉骨血全部煮来才有用吗? “那颗心脏,必须是全心爱慕着殿下的心,”他说“要真心实意的爱着,要心甘情愿地献祭那颗心脏才有用,才能治愈殿下的阴炙之症。” 所以,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在知道我的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动了心思,想要撮合我和重阳,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应该早知道皇上和皇后并不喜欢殿下,尤其是皇后,恨殿下恨得要死,她巴不得殿下去死,”他说“你进了宫,皇后一开始就认出了你,所以她才会先三番五次的哄骗你出宫,后来,才动了杀你的念头,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群主,何必要劳动皇后费那么大的心思?”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们明明是母子,何日于会到这个地步? “可是皇上虽然对皇后以后百依百顺,但他是一个清醒的君主,知道在面对国家前途的时候该如何决策,所以皇上才愿意一次又一次的配合殿下去救你。”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自以为谁都没有看出来的事情,原来早就被看穿,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你能受到的优待,皇上的容忍,还有殿下对你肆无忌惮的偏爱,全都是为了让你更加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的爱着殿下,”妄欢说:“大家是不是都很用心良苦?” 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也没有了感觉,怪不得他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现在可不就是全心全意的爱着重阳,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忘川所说的那些话,的确是真假参半,而且目的的确是为了哄骗你,但是忘川有一件事情没有骗你,”他说“这月亮同殿下的太阳的确是相互呼应的。” “殿下的太阳刺青,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减轻殿下的阴炙之症。” “不过你的月亮,是为了殿下而生的。” 所以这颗月亮,也不过是促使我的心脏更好地作为一种药材。 所以那个满头白毛的家伙也并没有被我所看错,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他和妄欢早就已经串通好来骗我上钩,刺下这个纹身只是为了方便我的心脏被使用,能更好的为重阳的痊愈保驾护航。 其实大可不必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被期待着活着。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想着重阳和我相处的点点滴滴。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喜欢,对我突如其来的告白和突如其来的亲近,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那些在深夜里的亲昵,他来皇后的宫里救我的不顾一切,他吻我时唇间的温度,还有他看着我时,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专注。 哪怕全是算计,但是在这么长时间里,我不相信哪怕一分一毫,他没有对我有过真情实感。 只要有过,那我就不算失败。 “我当然也可以对你撒谎,让你抱着对殿下的那份爱意死去,”妄欢说“可是我发现其实大可不必,你就算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你也愿意为他献出生命,我要的就是这颗心脏。” 他说的没有错,我惊讶的发现,哪怕知晓了这些事情,我也没有怨恨。 我记得那天,在殿中醒来的那一日,他抚摸着我的脸,带着一点犹豫,带着一点踌躇。 “如果,”重阳问我“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我说我不在意。 原来就是这件事。 可哪怕现在知道了这些,知道我很可能会死在这里,我却从未有过一丝后悔遇见月风,也没有一丝后悔重新遇见重阳,我甚至为自己能救他让他活下去而感到隐秘的庆幸。 我想起来他和妄欢在有着银杏树的那个殿中的争吵,妄欢问他“是不是改了主意”,他说“不”,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活着,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把我当做药材。 其实没什么好怪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或许一切都从最一开始就注定好的,我或许生来就是为了他而生的,我的生命,我的心脏,还有我的爱情。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呢?”妄欢问道。 “不……不,”我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沙哑的声音“遇见……也很好。” 他得活着。 他活着,也行。 第117章 “她是独一无二的郡主。” 妄欢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他似乎为我的平静感觉到了震惊,他突然伸出两指按在我的眉心。 “没有怨恨,”他看着我,神色复杂难辨:“你居然没有怨恨。” 我努力的牵起了自己的嘴角,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我得了那个病,或许真的就是天生为了去拯救他的吧。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用眼神示意我现在的状况恐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妄欢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了一粒药。 非常苦,还带着腥味,但是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能含含糊糊的说出话来。 “你可以问我问题,”妄欢看着非常大度的说:“我可以回答我能回答的任何问题。” “月见……月见,”我喘着气,觉得涎水顺着我的嘴角往下流,一定很难看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我说:“月见公主,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这句话,所以才被你下了药?” 他愣了一下,说:“你居然问我关于月见的事情吗?你不考虑问问殿下——” “回答我。” “不是。”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我给月见下药并不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是因为她想要提醒你,想要让你走,”他说:“是因为那段时间她很痛苦。” “她不想让自己的哥哥死,也不想让你死,”他说:“但是这是一个单向的选择,她不能两种都要,她很痛苦。” 怪不得,那段时间月见总是那么忧愁又悲伤,总是对我欲言又止,甚至提出要和我离开。 我缓缓的吐了口气。 我一点都不怪她,只是觉得很心疼她,当时她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天人交战,到底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可是她亲生哥哥的药啊。 我不亏,我能得到月见公主这样的情谊,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亏。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对,”我呛咳着:“月见……她一定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小公主……” 妄欢沉默了。 我闭着眼睛,说:“我能向你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 “你既然有这样的药,能不能在我……以后,”我说:“给柳姨服下去?” 她为我操劳半生,不应该因为我的命运而痛苦。 妄欢看着我,我想我的脸上表情一定很平静。 “他要是不要对你动真感情就好了,”他看着我,突然说“他就不会下不了手,我动起手来也就不那么麻烦了。” 我愣了一下。 他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似乎觉得好笑,说:“怎么?你觉得他对你没有动感情吗?” “殿下他喜欢你,”妄欢说:“我不会隐瞒这件事情,我们近几次的争吵都是因为他对你有了真的感情,将我下手的时间一拖再拖,甚至幻想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在保住你的命的情况下,让你们两都平安。” “对,”他说:“他不仅仅想要自己活下去,他还想治好你。” 我有些混乱的看着他,不明白在这一刻他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别信他!” 突然一声暴喝,响彻了这间房子——这房子由于太过于空旷,所以那声音简直如同惊雷一般,我一个手脚完全麻痹的人都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突然出现的这间房子里,我眯起眼睛,由于被白色刺激了太久,所以导致我焦距好久都没有对上。 妄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扭曲,他阴森的看着来人,冷笑了一声。 “王轩,”他说:“真不愧是武状元啊,那种地方都让你逃出来了。” 王轩?! 我徒劳的挣动了几下,想要仔细看清楚,可除了看见他一身是血,面容憔悴,我居然在自己脑海中找不到一丝关于他长相的记忆。 “他这么说只想让你……哪怕到最后一刻,都会迸发出对太子的爱。” 王轩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他喘着气,对我说道:“越是临死之前还浓烈的爱意,治病的效果就会越好——郡主!” 一阵冷风,妄欢在那一瞬间直接扑向了站在那里的王轩,我只听到几声拳脚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王轩就躺在地上,王轩显然并不是他的对手,哪怕王轩是完全满血状态都不一定打过他,何况现在他明显看着还有一口气在。 “我已经答应桑姑娘留你一命,你非要来找死,是吗?” 王轩冷笑了一声。 “我说过了……咳咳……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没有人能……咳咳,能伤害郡主。” 他声音嘶哑,好像血沫呛住了喉咙。 妄欢一只脚就踩在他的背上,我听见了骨骼脆响的声音。 王轩闷哼了一声,他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倒了半天气,这才继续说道:“什么太子……什么天下!这些都与我何干?” “王轩……王轩!”我喘着气,竭力喊他“别这样,别……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为我……这是我自己的命,你——” 王轩看着我,他半边脸上全是血,可一双眼睛却射出慑人的光芒,不知道他从哪里突然来的力气,我看见他手动了一下,居然将压在他身上的妄欢掀翻了过去。 妄欢有些狼狈的踉跄倒退了几步,脸色无比难看。 王轩扶着旁边的墙站起身,我看见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血手印。 “我只知道,郡主是唯一的郡主,无可替代。”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该是另一个人的药。” 我愣愣的看着他,窒息般的尖锐刺痛从我麻痹的手指尖一直蔓延到我的咽喉,我用力的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口腔里弥漫起了血腥味。 我……何德何能啊…… 我用力的闭上了眼睛,阻挡着从眼眶开始弥漫的、让我的眼珠都在疼痛的湿意。 “你放弃吧,”妄欢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冷意和不易觉察的气急败坏:“你亲爱的郡主曾经在我面前为你求到了一丝生机,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弄死你,我不希望自己违背承诺。” 第118章 “让我死,她的心里就不会只有一个人。” 王轩居然笑了起来,尽管他笑的时候,嘴里不断涌出血沫。 “你弄死我吧,”他笑着说:“我是为郡主死的,你要是弄死我,郡主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你!” “这样她心里就不会只有一个人了,”他笑的真的很开心,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一样:“到时候就算她死了,她的心脏在跳动的最后一刻就不会只有重阳这一个男人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出,王轩身上还有些疯子的属性。 妄欢脸色难看的要命,看来居然被王轩说中了。 “你们可真恶心啊,”王轩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我听到这件事情了,又不能杀我灭口,于是想了个好办法,先是那位好太子说我脑子出了问题要去医治,将我送到了鉴星观,给我下药,给我催眠,试图让我忘了这件事情……” “说到这个我还挺佩服你的,武状元,”妄欢不辨喜怒:“用了那么多药,差点真的把你脑子烧坏,你都没有忘了那件事情。” 他看了我一眼,说:“怪不得殿下看到他就如鲠在喉,他对你的执着真是……呵呵。” 王轩咳出了一口血。 “我说过了,除非我死,否则就算我呼吸会停止……那在我咽气的前一秒,我都要想办法去救郡主。” “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沉到胸口,慢慢的说:“我不值得你如此。” 王轩看着我,我失去了关于他的那些记忆,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的脸。 虽然不像重阳那般惊为天人,可这亦是一张天庭饱满,五官周正的脸,一双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我,里面全是我不敢细看的热烈的情愫。 他原来也长得这般剑目英眉,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在后花园的海棠丛中,那个宫女对他赞不绝口。 “郡主,”他说:“我从未……从未得到过你,甚至不敢肖想于你,咳咳,”他有些狼狈的擦了一下嘴角涌出的血,继续说:“可是我一想到今天是我同你一起死在这里,我就觉得老天也没有对我太薄。” “你当我是死人,当着我的面对殿下的女人表白,怎么没给你能死?”妄欢忍不住骂道:“你要实在不想活了,我倒是可以——” 可是我不能让他同我一起死在这里。 “国师,”我开口:“我想求你件事。” 妄欢看着我,说:“他找死找到这个份上,我要是不成全了他,岂不是显得我太没用?” “不,”我说:“你要的是我这颗全意爱慕着重阳的心,可如果今天你让王轩死在这里,那就如他所说,我心里就不会只有殿下一人。” 妄欢皱眉看我,他被我说中了,说:“那你要如何?” “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我说:“给他下药,或者用其他什么办法,让他彻彻底底的忘掉我。” “郡主!” 王轩震惊的看着我,说:“郡主,我死在这里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让他活着,”我斩钉截铁的说:“他活着,忘掉我,我心里就不会留下他的影子。” 他要活着,去过没有我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妄欢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王轩却突然像爆发了一般,猛的抬起手臂,就想往自己的胸口挥下—— 他疯了,他居然想自杀! 我出了口气,在极度的惊怒之下居然勉强的抬起了一只胳膊,而妄欢比我更快,只见他身影一闪,碰到王轩面前,手臂高举,虚影一晃——嘎吱。 像是冬日里下雪,在雪地里踩断枯枝的声音,王轩的胳膊又呈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垂下。 他那多灾多难的胳膊,之前不知道,但是在妄欢的手里已经断了两次了。 王轩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一层,简直面无人色,他已经完全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靠着后面的墙慢慢的坐倒在地上。 “嗬……嗬,”他费力的喘着气,能听到他胸腔里有淤血,他双目通红的看着妄欢:“你别想抹掉我的记忆……我这一生都不会忘了郡主。” 妄欢气急反笑,垂着眼像看一只蚂蚁一样的看着他,说:“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劲?你看不出桑姑娘心里真正爱的、惦记的只有太子殿下吗?” “那又……咳咳,那又有什么用呢?”王轩说:“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得到郡主的心脏而已——你居然想骗郡主,说他心里有郡主?” 王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如果有郡主,他能放任让你带郡主来地宫?他平日里不是随时随地都盯着郡主吗?只要我和郡主一说话,他就像……就像鬣狗一样……闻着味就来找郡主了!” 妄欢愣了一下,很快说:“殿下最近很忙,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她?是我抓了桑姑娘,这件事情同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 王轩笑的更厉害了,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把脸转向我,对我说道:“太好笑了,真的——郡主,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这套鬼话哄小孩子都嫌幼稚,居然跑来哄你了吗?” “是,”我说:“你说的很对,但是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 “你不知道吧,”我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说道:“我天生患有恶疾,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是……这种病症可能让我最多活到二十岁吧。” “我原本就是一个要死的人啊。” 王轩呆呆的看着我。 “或许遇上他,是我命中的劫数,”我叹了口气,说:“反正是一个要死的人,若能拿我有限的生命来换我……换我喜欢的人活下去,这未必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郡主……郡主,你不是能治吗,”王轩有些哆嗦:“曾经,我记得曾经,驸马攀上了悬崖不是为您采过一种花吗?那种花难道不能治您的病吗?” “那朵花,”我看着妄欢,平静的说:“怕是已经让国师大人毁去了吧?” 第119章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妄欢这样的表情 妄欢看着我,很难得到,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无措的表情。 看来他想让我死的心意是真的很坚决啊。 “你不该将那花毁掉的,”我说:“月见……就是当年失忆的重阳,这朵花是他当年付出了生命才摘来的。” “畜生!” 王轩突然爆发出了异于常人的力量,或许是极度的愤怒支撑起了他本来就支离破碎的身体,他扑上去,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速度,简直是无与伦比,半空掠过只留下几道残影,妄欢连续避让两次,突然一脚把王轩踹飞了出去,轰隆! 王轩狠狠的砸在了雪白的石墙上,那墙上显示出几道裂痕,巨大的力气使王轩几乎有半身陷进了裂痕中,鲜血直接从他嘴里呛咳而出。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从墙上掉下来居然稳稳当当的站住! “太大胆了,王大人,”妄欢喘了口气,冷笑一声:“我决定不再遵守我和桑姑娘的约定了。” 他蓦然原地消失,我失声喊道“小心!” 王轩疾步退后,但妄欢的动作却比他快,甚至连残影都没留下,一拳就向着他的面目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王轩武状元的经验和本能帮助了他,他扭脸一避,那拳头直接砸进了墙里,轰的一声,半边墙上的石头直接被砸飞了起来!与此同时,王轩一个后撤,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抬了起来,一拳直轰妄欢的下颔骨,居然打中了,把对方打得向后仰倒。 顷刻间两人已交手十余回合,雪白的地公里,白色的石头纷飞,如同流水般沿着墙壁滚滚而落! 妄欢原本功夫是要比他好很多的,可是在王轩这种绝境中爆发的力量里居然显出了几分难以招架的狼狈。 我甚至怀疑他们的目标是将这地宫直接打碎,然后将我活埋在里面。 “住手!” 突然,一声清脆的怒吼响彻地宫,我努力转头去看,居然是另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月见。 她衣衫凌乱,头发都没怎么梳,小脸苍白,一双杏子般的眼睛含着泪水,紧紧的抿着唇,唇上一丝血色都不见,死死的盯着两个还在打斗中的人。 “停下……停下!” 她声音颤抖,但妄欢显然对她的声音很敏感,手下一顿,直接转头去看,导致了他胸口重重的挨了王轩的一掌。 “王轩!” 我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王轩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喘着粗气,犹如两头正在拼命争斗的猛兽,互相怒视着对方。 妄欢唇角带着血,脸上也有几个淤青的痕迹,甚至脖子上都有一抹抓破的血痕,显然下手之人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但是比起王轩来说,他的伤势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 王轩连站立都已经很难做到了,他是用了很大的意志才能保证自己靠在墙上没有跪下去,半边脸全是血,混杂着白色的石头,衣服甚至都撕破了,浑身就像从血池里打捞上来一般,在地面上聚起了一滩红色。 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们在干什么?”月见崩溃的喊了起来:“你们疯了吗?你们在这里打什么?” “……公主,”妄欢好像是咽下了一口血,竭力用温和的语气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月见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除了泪水,还充满着心痛和失望:“我不来,难道就任由你害死榆晚姐姐吗?” 妄欢脸色一变,他愣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那个小哑巴!我早就该弄死他!” “你怎么能这样?”月见的眼泪如同珍珠一般,从那一张美丽的脸上滚滚而下:“你对我下药,你还威胁我的侍卫——你怎么能如此?” 妄欢咳嗽了一声,用手指抹去唇边的血色,说:“月见,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那就可以随意伤害一个人的生命吗?”月见说:“她是哥哥的爱人!你这么做的时候,哥哥他同意吗?” “殿下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妄欢说:“这件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我突然意识到,妄欢把这件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他并没有告诉月见重阳对这件事情是知情的。 看来月见在他心里比我想象中的要重要的多。 月见闭了闭眼,把头撇过不愿意再看妄欢,她看起来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小脸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妄欢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过去触摸它,但最后那只手在空中紧紧的握成了拳,然后慢慢的垂下,隐在了衣袖中。 我低声叫了她一声。 “榆晚姐姐!” 月见这才发现了躺在冰床一动不动的我——我身上穿的白衣服,可能也被冻的差不多了,所以几乎和那张冰床融为一体,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向我扑来,然后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没有知觉。 她很快发现了我的异状,惊恐的说:“姐姐……榆晚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努力的调动自己脸部的肌肉,对她笑了笑,让她安心:“别哭……没有什么关系的。” “妄欢!” 月见含着泪,转过头对妄欢怒吼道:“你到底对榆晚姐姐做了什么?你疯了不成?” 我能看出来,月见的出现完全打破妄欢还原本的计划,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面对月见含着泪的控诉,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哈,哈,”王轩在角落笑了起来,声音很嘶哑:“公主,睁开你尊贵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王室,这就是你们的皇家……视人命如草芥……哈哈哈哈……” 妄欢双眼有些发红,凶狠的瞪着王轩,我生怕他将这些怒火迁移到王轩身上(王轩看上去已经经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急切的开口道:“王轩!你别再说了!” 月见满怀失望的开口:“妄欢,你想要干什么?当着我的面要杀人吗?” 妄欢显然是要维持在月见心目中的形象,我分明看见他已经气得额角青筋直冒,但还是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第120章 “榆晚。” “放过……王轩,”我喘着气,眼前突然闪过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块,一阵黑又一阵白,呼吸也逐渐开始困难起来,我头脑都开始发白,但还是拼尽全力,一字一顿的说道:“放过他,给他……给他吃药……” 妄欢看着我,说:“放过他?我看他今天找死的厉害,分明不打算活着……” “你要的是我的心脏,”我说:“他的命与你没有任何的益处,为什么不……” “你不能碰榆晚姐姐!” 蹲在我旁边的夜间突然爆发式的吼了一声。 月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异常精致的匕首,横在自己纤细的脖颈间,她含着泪面对着妄欢,说:“你要对榆晚姐姐动手,我今天就想死在你的面前。” “月见!” 妄欢脸色也变得苍白,他盯着月见,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你要怎样,月见,”他说:“你知不知道她是能救殿下的药?如果没有她殿下很可能……” “哥哥不会这么同意的,”月见说:“哥哥很爱榆晚姐姐,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妄欢张了张嘴,他是不愿意破坏重阳在月见心中的形象,所以不得不认下这件事。 “把解药给我,”月见说:“能让榆晚姐姐站起来的解药,现在马上给我!” “月见……” “快!” 月见的匕首颤抖了一下,在那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划了一道血口,鲜血立马就渗了出来。 妄欢的手青筋暴起,他像是原本在猛烈进攻的野兽突然遇到了让自己不得不放手的理由,整个人都有些压抑扭曲。 “好,好,”他声音放的很轻,说:“听话,你不要激动,先把匕首放下来,好吗?乖一点,我给,我一定给。” 我对月见说:“别这样,公主……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能救你哥哥……也算我死得其所……” “榆晚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月见哽咽着,手却还稳稳的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哥哥他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你这样的女子,他告诉我,他这辈子就只爱一次,若是失去了你,他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苦笑,他人生的意义太多了,我或许才是那个真正的路过的风景。 我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软成面条的手试图让她把脖子上的匕首放下来。 “把药给我!” 月见可能从来没有对妄欢如此重的说过话,妄欢脸色灰败,咬了咬牙,缓缓的从身上拿出一个瓶子。 “扔给我。” 月见看着他。 瓶子被扔了过来,月见打开,直接从里面倒出了一把药,就往我嘴里塞。 “你少给她……这么多你也不怕把她毒死。”妄欢无奈的说。 我咽了下去。 可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觉得四肢的感觉慢慢的回来,月见扶着我,摇摇晃晃的从那冰床上坐了起来。 “月见,你想怎么做?”妄欢紧盯着我们,问道。 “榆晚姐姐,我要带你走,”月见低声说:“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她不管我有什么反应,扶着我就要往外走,王轩见状,居然就那么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走到我们面前,挡在我们的身后。 “郡主,我们走,”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说:“我知道哪里能离开……走!” 我看了看血人一样的王轩,又看了一眼拿着匕首就要为我拼命的月见,原本已经做好赴死打算的我突然从心里就生出一股勇气来。 就算要死,今日我也不能辜负为了我拼命的人。 “走。”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仿佛新长出来来的四肢,慢慢的往门口走。 “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你能带着她,跑到哪里去?” 妄欢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月见停住,转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和榆晚姐姐能跑多久,但是我不知道现在不跑的话,榆晚姐姐就只能死,”她声音颤抖:“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轩咳嗽着,说:“今日我就算拼着一条命,我也要带郡主走。” 妄欢似乎隐隐约约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给我下了什么药,我的眼睛其实一直模模糊糊看不太清,许是因为四周全是白色,使我的眼睛受了一些伤,我只觉得月见拉着我的手又冷又冰,还抖的很厉害,不知道跌跌撞撞走了多久,突然,月见猛的停了下来。 “怎么——” “榆晚。” 我已经发昏的脑子像是被谁重击了一下,耳朵都传来了嗡嗡的响声,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影,颤抖着问道:“你叫我什么?” 重阳就站在这条道路的最尽头,看着我,虽然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像是风尘仆仆的从哪里赶过来,脸颊上还溅着几滴血迹,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榆晚,”他说:“还是说……你更想要我叫你姐姐?” “你没有这个必要,”我咽下了喉咙里酸热的硬块,闭了闭眼,让自己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为了要这个心脏,连这个方法你也要使出来了吗?” 重阳愣了一下,他似乎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向前一步,说:“我记起来了,榆晚……之前在屏山的那些事情……我记起来了!” 我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笑了笑。 “这颗心脏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我说:“你是觉得效用不够,所以要将月风的那一份也加进来吗?” 重阳摇了摇头,开口还想解释。 “不要提月风,”我叹气着说:“我心里就剩这么一块干净的地方了,你可以拿走我的心脏,可是你不能再带走月风……” 他的眼角泛出了红色,面孔由于不知名的某些原因绷得很紧。突然,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举在手中让我看。 那是凤珮。 只有他知道我放在哪里。 “怎么,”我咳嗽着说:“不等我死了再把它拿回去吗?” “我给你这枚玉佩的时候,是在我们成亲的那天,对吗?” 第121章 “你不是他。”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身上,我直接僵住了。 “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现在身无长物,唯有这枚玉佩能够给你证明,这枚玉佩就是我给你的聘礼。” 他一字一顿的念完这段曾经月风成亲时说的那句誓言,死死的盯着我,嘴唇有些颤抖。 “这句话,难道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绿梅是我给你摘的,为了你喜欢的花,寒冬腊月,我每天半夜出去爬悬崖,甚至摔下来,摔断过胳膊,”他接着说:“所以我这个胳膊上的旧伤就是那么来的,对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重伤未愈,你请了一个奶妈照顾我,我不喜欢,所以耍了心眼自己服了蘑菇,把自己毒的上吐下泻,最后你心疼我,赶走了那个奶妈,”他继续说:“我记得她似乎姓刘,是吗?” 我有些踉跄的退后了一步,月见一把扶住我。 她也被吓的厉害,结结巴巴的说:“这是什么意思……哥哥,哥哥你……你居然就是榆晚姐姐那个早死的夫君?” “柳氏一直不喜欢我,直到她坠了湖,我为了救她差点搭上了半条命,”他居然笑了一下,说:“我趁机求她,她才同意你和我的婚事,对不对?” 我头脑一片混乱。 月见张大了嘴,她看看重阳,又扭头看看我,小心的推了推我的胳膊问道:“姐姐,我哥哥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真的……是你夫君?” “我……我不知道,”我虚弱的说:“不知道……” “别信他,”王轩恶狠狠的说:“这不是他的记忆,这是他偷来的。” “什么?”我迷茫的看着他。 “郡主,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本来要替你去给柳姨送信,结果被他在花园里挡住,他说他要去送。” “后来我才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送信,呸!他是专门派了人,在屏山到处打听你和驸马当年的事情。” “说不定……呵呵,”王轩喘了口气,冷笑着:“你们当年的那些事情他早上打听的一清二楚,专门把这些事情拿出来骗你呢。” ! 重阳脸色铁青的看着王轩。 “哥哥!” 月见一脸震惊的看着重阳,急切的说:“你快告诉榆晚姐姐,你没有,你不是的……这是误会!你快说啊!” 重阳的嘴动了动,结果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王轩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着重阳,心里一沉。 原来……当年,他果然没有那么好心去替我送信。 不亏是太子,未雨绸缪,心思缜密。 我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酸又痛,原本我的期待已经很低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心甘情愿的把心脏献出来…… “你……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我的心脏,我可以给你,”我颤抖的说:“但你如果再用这样的方法,你可能得不到一个全心全意的心脏。” “榆晚,我没有——” “不要叫这个,”我闭了闭眼:“不要再……” 不要再假装你记起来了这些事情。 “我是不是他,”重阳一字一顿的说:“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吗?” 我看着他,我记得,我也知道是。 所以现在他想要我心脏的这件事情就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可以,”我说:“请你们不要是同一个人。” “你不是他,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 重阳目光一凝,他怔怔盯着我,似乎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深爱我的月风,是已经死在了最爱我的那一年,死在了为了让我活下去的那个悬崖上。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我只需要告诉我自己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 这样好像就能让我现在已经痛的快要裂开的心脏不那么难受。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冷漠,或者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太过于决绝,重阳脸色慢慢的白了。 “可是……”半晌,他喃喃道,神情茫然恍惚“可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这副样子,好像伤人心的那个人是我一样。 明明知道他这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心脏话,可是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却还是让我心脏紧缩,忍不住就想说些好话让他不那么难过。 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在我身前的月见和王轩,直视着他,慢慢的说:“如果要我的心脏,那就是现在,时间再拖长一点,我很难保证不会将我对你的喜欢变成憎恶。” 这句话的力量真的是太强大了,重阳像是喘不上气,他突然捂住嘴咳嗽了一声,一抹殷红突然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哥哥……” 月见惊慌的喊了一声。 我咬着牙,硬着心肠没有看他。 “你好歹是堂堂的太子殿下,现在居然要用自己的内力逼出一口血,来换我们郡主的心软吗?”王轩冷笑:“这方法也太龌龊了。” “王轩,”我叹气:“别说了……” 重阳擦了擦血,抬头看着王轩,他眼中的狠意明显,我看着忍不住心颤,后知后觉出了一抹危险。 “王轩,你躲——”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重阳身影一动,已经从我眼前抓住了王轩。 “咚”! 王轩已经被他狠狠的甩砸在了墙上,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就在妄欢砸到的那个坑里。 月见尖叫了一声。 “扑通”一声,王轩狼狈的从墙上摔倒在地,脸颊贴着地面,几次用力想爬起来,却都失败了。 重阳慢慢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哪怕我失了忆,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讨厌,”重阳慢慢的说:“当年,就是你向榆晚求亲不成,又三番五次的纠缠……怪不得我那么讨厌你啊。” 他突然弯下腰,扯起王轩的头发,几乎单手就将王轩整个人提了起来。 “呵,”王轩声音嘶哑的厉害,胸腔里都能听见血沫呛在气管里的声音:“我们……彼此彼此,咳咳……当年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就觉得你不是好东西……” 重阳脸色突然一变。 “别——”我惨叫出声。 太迟了。 第122章 “我不会伤害你。” 重阳掌中寒光一闪,噗呲血肉刺穿。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拔出来又捅进去,拔出来又捅进去,眨眼间连捅八九刀,最后,他一把拎住王轩的头发,自上而下直刺侧颈,动脉鲜血喷如利箭! 王轩就如同一个被抽了骨头的麻袋一样,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上,大片的血迹从他的身体下蔓延开来。 甚至他临死前脸还是向着我的,嘴角带着一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的笑容。 此后,这张脸长久的出现在我的噩梦里,让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月见惨叫了一声,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妄欢扑上来,在月见摔落在地的前一秒将人整个的横抱起来。 “殿下,”妄欢紧皱着眉,不赞同的说:“不要当着月见的面杀人,她会害怕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重阳当着我的面杀人。 重阳像踹一个什么垃圾一般的将他的尸体踹开,他沉重的喘着气,对着我伸开手。 “过来。” 他目光沉沉,甚至染上了一些猩红的血色。 血腥味直冲我的鼻腔,我被熏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腿也不自觉的发软,我下意识的伸手按在墙上,撑住我的身体。 “别……别过来,”我一开口就觉得满嘴都是铁锈味,我用力的咽了一口,断断续续的说:“离我远一点。” 重阳恍若未闻,向我走了一步。 “殿下!” 妄欢沉声阻止了他,说:“桑姑娘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你不要刺激她。”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状况不太好——心跳的好像马上要从喉咙里出来,一阵一阵的窒息感压迫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太阳穴处的筋脉一跳一跳,更别说喉咙里不断涌出的血腥气。 我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榆晚!” 重阳的声音似乎有些哆嗦,我潦草的抹了一把嘴角,抬眼看着他。 “你真的要听他的挑拨离间吗?我没有那么做!”重阳怒道。 “你没有怎么做,”我喘息着问道:“你没有拦住那封信,还是没有派人去屏山,打听我和我夫君的过往?” 重阳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有些扭曲。 “还有王轩,”我垂眼看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说:“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想救我的命。” “还是说你想要我死的心这么迫切,只要谁挡在你的面前,你就会杀了他。” “……我没有!”重阳重复了一句:“我现在不想让你死……我恢复了记忆,怎么可能让你死?” 我笑了一下。 “现在,”我说:“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说明之前你是真的想让我死的。” “好一盘棋啊,殿下,”我胸口传来剧痛,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整个捏住了我的心脏,痛的我手都忍不住在颤抖,可是我就是想要再痛一些,把我活活痛死才好:“知道我心脏能治你的病,知道我是你的药材,所以还要你屈尊纡贵的同我演这场戏……” “我没有!”重阳也咳了一声,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可他顾不上擦,继续对我说道:“我没有演戏,我是真的喜欢你……” “怪不得你说你不能同我成亲,”想通了这一切,好像之前一切我和他那些难以启齿的问题都打通了关节,他的犹豫,他的欲言又止,还有他的若即若离:“我只是你的药,让你能继续活下去的东西,怎么配和你……谈婚论嫁呢?” “如果不是这颗心脏需要对你全心全意的爱,你连这戏都不想同我演,在我入宫的那一刻就该杀了我吧。” 重阳瞪着我,他嘴唇惨白,动了动,突然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殿下!” 重阳脸色猛的就变了,他放下手里的月见,直接扑上来,一把按住重阳,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急切的问道:“你疯了吗?” 我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他们在我眼前演戏。 重阳一把推开妄欢,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我累了,”我说:“这颗心还能不能用我也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你——” 我闭上眼睛。 妄欢急道:“桑姑娘,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胡说,殿下他是真喜欢你!” “他也许之前的确是想和我一起……但后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真的恢复了那部分的记忆,他就是那个……他死活不肯对你动手,想要动手是我的主意,同殿下没有丝毫的关系!” 可是我的心里已经不会产生丝毫的波澜,闻言连眼睛都不想睁。 我不能看见他的脸,哪怕就要死,我也不想让自己在那一刻心软。 突然,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我一动不动,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摸上了我的脸。 我有时候真的痛恨我自己的记忆,哪怕到这个时候了,我还是准确无误的辨认出这是谁的手。 脚下一轻,我被他横抱了起来。 “殿下!”妄欢开了口。 “我要带她走,”重阳的声音冷静而嘶哑:“别拦住我。” 他抱着我往外走,我能感觉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还有呼吸里带着的血腥味。 我浑身痛的厉害,除了心脏,四肢的麻痹感又逐渐延伸了出来,反正左右我也活不下去,他既然要抱,就随他去。 不知走了多久,我感觉到背上触碰到柔软的丝绸,我被缓缓的放在了床上。 鼻翼间萦绕着非常熟悉的味道,我知道我又回到了东宫。 怎么,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吗?这里的风水有助于我心脏的药性? 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我的脸,然后我的眉心被印上了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我爱你,”他声音低沉的在我耳边说:“我不会伤害你。” 心脏还是会为了他这句话而跳动,或许这颗心天生就该属于他。 我睁开眼睛。 “你不该杀了王轩,”我看着天花板,冷漠的说:“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第123章 “刘嬷嬷,你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 重阳的手不明显的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再对我解释什么。 “你留在这里,”他说:“你需要被好好的养养,我会想办法去掉你身上的这个纹身。” “去掉纹身干什么,”我说:“会影响药效吗?” “……不,”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你不是药,我也不会让你变成我的药。”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垂下头,凑进了我的脸,似乎想亲我一下,但他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似乎被里面冰冷的情绪刺痛了一般,又缓缓的退了回去。 “既然想要我的命,我也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目的,”我有些厌倦的说:“那就不要再做这样的姿态了吧。” 他缓缓的站起身,殿里没有点灯,他的身影陷在背后的黑暗里,像一头巨大而充满威胁的怪兽。 “我曾经可以为了你不要命的爬上悬崖,那么现在我也可以想办法救你的命。” 我闭上眼睛,我不想再听他提起我和月风的往事,他每说一次,我都感觉是在践踏我曾经的爱情。 他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妄欢给我下药下的毫不留情,熟悉的酸痛又逐渐在我的四肢开始弥漫,麻木的感觉也回来,我的头脑逐渐开始变得昏沉,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的一响,有脚步声逐渐远去。 重阳离开了。 不知躺了多久,我甚至觉得我就这么睡着死过去,有人来找我了。 模模糊糊的,我觉得有人在往我嘴里灌东西,我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等我看见眼前的人是谁,第一步先下意识的将我唇边的碗一把打掉。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突然亮起来的灯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我撑起浑身疼痛的身体,眯着眼睛去看眼前的人。 居然是刘嬷嬷。 她看着我,有些惊慌的开口:“姑娘……” “你想干什么。” 在经历妄欢的绑架和知道了真相以后,我对周围的人我毫无信任,尤其是东宫的人。 刘嬷嬷的视线慢慢的看向我的胳膊,我才发现刚刚打碎完的时候让瓷片划破了手,血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姑娘,你的手……” 她说着就想上前,伸出手似乎打算拉我,我冷漠的将手躲开。 “你在给我喝什么?”我问道。 “是对你身体好的药,”刘嬷嬷忙不迭的解释:“你看你的脸色,你看你的身体……你去了哪里,怎么成这样——” “刘嬷嬷,你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刘嬷嬷僵住了。 我笑了一下。 “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没必要再对我隐瞒了吧,”我说:“还是说觉得我看上去脑子不正常,傻的要命,到现在还相信你一无所知吗?” 刘嬷嬷无措的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几下,慢慢的说:“姑娘,你先不要生气……” “生气?怎么会,我不生气,”我摇了摇头,说:“各为其主,你是太子的嬷嬷,一切为了自己的主子,这没什么。” “我只是有些奇怪,”我看着她:“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刘嬷嬷尴尬的看着我,眨了眨眼,低声说:“姑娘你别误会……我对你好也不全是因为——” “怪不得会对我突然那么好呢,”我不在意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说:“我记得我第一次入东宫的时候,你让我别多想,让我滚出去,简直像护犊子的……啊,我很奇怪为什么后来突然对我那么好,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原来啊。” “姑娘……” “没什么话说吗,”我看着她,说:“没什么要说的你就可以走了,我很累,没心情和你继续说什么——我等着太子随时来取我的心脏。” “姑娘!”刘嬷嬷急了,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手抖抖索索的摸了摸自己的衣摆,说:“姑娘,这个药不是害人的,殿下……殿下说是——” “我都要死了,还不放过最后一点时间,要给我灌药,”我冷笑:“怎么,这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我的心脏变得更好入药一些吗?” “不是的,姑娘,”刘嬷嬷茫然的看着我:“这是让你……殿下他不愿意用你的心脏,这是解掉你身体里的毒性……殿下好不容易才——” “毒性,”我觉得好笑:“我身体里的毒性?我有什么毒?” 看她还要解释,我装作恍然大悟一般,说:“哦——我知道了,无非是我在东宫的那些日子,刘嬷嬷你每日给我下毒,结果现在发现这毒性可能会影响你们殿下,所以解一解?” 刘嬷嬷瞪大了眼睛,慌乱的解释:“我没有——” “那太不好意思了,我居然不小心给打翻了,”我说:“能再熬一碗过来吗?我保证喝的一、滴、不、剩。” 刘嬷嬷向来是个伶牙俐齿的,可现在却显得很词穷,她徒劳的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那你去熬药吧,”我向后一躺,直接闭上了眼睛,下了逐客令:“我现在没力气同你争吵,但也拜托你不要再提起你们殿下,免得我心动过速,这颗心废了,你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姑娘!” 刘嬷嬷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站在原地,哆哆嗦嗦好半天,终于嘟囔出一句:“殿下他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我睁开眼。 “是吗,”我淡淡的说:“那可太糟糕了。” “去找妄欢要付药,吃了忘掉吧,”我说:“这样大家都会很快乐。” 刘嬷嬷:……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表达出了我的抗拒。 她叹了口气,我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她将地上的瓷片给捡起来。 “姑娘,殿下……殿下说晚一点来看你,”她低声说:“殿下身上有伤……你别气着他……” “呵,他只是有伤,而我是要死了,”我被气笑了:“他是天潢贵胄,所以我就命如蝼蚁?既然如此,我怎么能气到他?我的生死,不就是他一念之间!” 第124章 为老不尊的国师 刘嬷嬷张了张嘴似乎想辩白些什么,但最后她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姑娘,你休息吧。” 说完,她弯着腰,慢慢的走向外面,背影看上去有些沧桑。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其实我也不打算对任何人恶语相向。原本他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想维持我和善的外表一直到最后一刻的。 结果我刚躺下,我的窗子又被敲响了两下。 “……我都快死了,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 我听得出这声音不是重阳,所以很有些不耐烦。 敲窗子的人也没什么礼貌,他敲两下也许只是提醒我,我瞪着那窗子,就见它猛的被打开,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窗子里挤进来。 妄欢。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实际上脸皮非常之厚,正常人在做完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以后,最起码有一个月是不敢去见对方的吧?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这么坦然的推开我的窗子,堂而皇之的进到房子里来。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勇气?难道是因为活的年岁够久吗? 妄欢从窗台上跳下,然后对上我的视线。 我没有说话,但我的眼神应该骂的很脏。 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向我展示他手心里的一个瓶子。 “我来治好你,”他说:“那会儿净想着让你死了,下的药剂量有点大,对你可能有些影响。” 我:……他如此之坦然竟让我无话可说。 “怎么,不治吗?”他说:“那会儿事情比较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给你下的药如果不及时解了,你会变成一个傻子。” “……” 我对他龇了龇牙,假笑道:“只会变成一个傻子吗?不能变成像太子殿下那样的疯子?” 妄欢沉默了一下,说:“就算变成疯子,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别想着直接弄死我了,太子殿下都不一定有这个本事。” 我冷笑。 他走近我,然后把药塞给我。 “吃掉。” 我:你现在也配让我相信你? 他说:“你放心,现在我还不打算让你死,发生今天这样的变故,谁知道你……” 我知道他是想说,谁知道我的心还有没有全心全意的爱着重阳。 “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忍到现在才动手?”我说。 “莫非我这心脏还有什么……时节,”我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看着他:“就像田里的稻子,就像树上的果子,必须到了规定的时间才能采摘?” 妄欢看了我一眼,对于我这玩笑般的荒谬说法,他居然没有反驳。 我有些惊讶,难道真是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看着外面那棵已经落的差不多的桂花树,叹了口气。 “你非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错,”他说:“因为祭天大典到了。” 哦,祭天大典。 我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刘嬷嬷曾经跟我说,重阳穿那时候的礼服,很好看。 可是他那样的脸,穿什么会不好看呢? 妄欢没注意到我的走神,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跟我说话。 “……祭天大典那天,一定会天现异象,我已经算过了,那天……殿下一定会犯病,”他神情漠然,但眼神却很深:“而且会很严重,前所未有的那种严重。” 我愣了一下。 前所未有的严重……他已经这样了,还要多严重?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提着一把刀,穿着庄严精致的华服,在祭天大典上大杀四方的浴血场景。 “这次的祭天大典是太子殿下头一回作为主祭,天下臣民都在看着他,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有可能是那个最大的岔子吗?” 妄欢当做没听见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他?”他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在这次祭天大典中出岔子?” “那他平时树立的敌人还挺多,”我淡淡的说:“他从来没有反省过,你也没有反省过吗?” 妄欢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我。 “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真的不会弄死你,”妄欢无奈的说:“最起码现在不会,我们能好好的说话了吗?” “你只是现在不想弄死我,”我说:“是谁让你改了这个主意?我猜,我没有这样的本事,重阳或许有,但是他可能也盼着我死。”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月见呢,”我语气冷了下来:“你把她怎么样了?” 妄欢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月见被重阳吓坏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因为你的事情担惊受怕,在地宫又受了寒,已经发高热了,”他阴郁的说:“在鉴星观躺着。” 说完,他有些不满的看着我。 “月见从来不会为一个普通人这么拼命,”他说:“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冷哼一声。 “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哪有你这样的本事,敢动不动给公主下药,”我说:“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吗?我是她的朋友,是她非常重视的朋友,然后你一心一意的想掏我的心,为了瞒住她,还给她下过药。” “你觉得你配得上公主的喜欢吗?”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殿下,她之前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哥哥!”妄欢恼怒的说:“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哈!”我瞪着他,嘲讽道:“这把年纪了,你可真够为老不尊的。” “你!” 妄欢脸色有些发青,瞪着我的眼睛里面仿佛要冒出火光来。 果然,是个人就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年纪,哪怕他已经修炼成国师这个水平,他依旧很在意自己的年龄。 “怎么,”我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闭了闭眼,看上去强行压下了自己的火——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主动来给我送药,说明他还是需要同我谈判的。 只不过不知道为了什么。 不过我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我瞪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说什么,”我一字一顿的说:“你让我去劝重阳,把我的心掏出来吃了?!” 第126章 没毒的果子?! 夜很深了。 而我和小哑巴侍卫争执不下。 他说话很结巴,一着急的话表达起来也是颠三倒四,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将我气的死去活来。 “我真的不能走,”我第五十次强调:“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公主的好意,但是我真的真的不能走。” “公主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将你带走。”这侍卫用平板的声音第五十一次对我强调。 我自问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那么只有可能是我的身体还是不太好,我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眼前也在一阵一阵的发黑。 我知道他以前是重阳影卫里身手最好的人。 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以前身手很好的侍卫变成个执拗的傻子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为数不多的涵养到此为止。 “你出去,”我指着窗子:“目前我是自由的,我认为我有权利决定我去哪里。” 他深深地叹口气,突然停止和我的争辩,他眼神里面闪过一丝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光。 之前可能我看不出来,但是拜这几次遭人暗算的经验所赐,我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等等,”我警惕的看着他:“你准备要干什么?” “不好意思,”他说:“这是第二个选择。” “什——啊!”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第二个选择是走上前来干脆利落的将我给劈晕了。 我只觉得脖子一疼,在黑暗袭来之前我只看见他高举的手和正义凛然的脸。 我收回之前觉得他纯洁又善良的话,他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缓慢的水滴声,身上也能感觉到寒冷。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其实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我认为我现在醒来在哪一个场景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然后我就猛的抽了口气。 我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摸,面前的木板触手冰凉,身下的垫子也是潮湿冰冷,旁边……旁边也是湿哒哒的木板。 我在一个棺材里。 怎么,这是打算把我活埋了吗?还是从哪里又打听到新的“炼制”方法,让我更容易入味? “有人吗,有人吗?” 我敲了敲木板,发现头顶的这块木板好像是松的,我坐起来,一个使力,将棺材板给掀了起来。 我慢慢的坐了起来,四处张望棺材旁边的环境。 谢天谢地,我没有被埋在地下,这是一个山洞,阴冷潮湿,有水从洞里的石头尖上往下滴,隐隐约约的光从洞口照进来,照在我躺着的棺材上。 漆黑,木质有些腐朽,看上去不太新。 那个小哑巴侍卫就坐在山洞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姑娘,”他说:“你终于醒了。” 他明明刚刚一直在这里,听见我敲棺材却悄无声息,我真的是…… 我不想骂人,拍了拍棺材,有气无力的问道:“这是哪里?” “城外,山洞,”他说:“很安全。” “……我看不出这山洞哪里安全,”我冷笑一声:“你把我带出来要干什么?” 他又沉默了。 “好,别的我也不说了,”我说:“就算带我出来,难道没有别的工具了吗?就一定要放在棺材里吗?顺便问一声,这棺材从哪儿来的?”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 这是明显心虚的表现。 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行,”我说:“这棺材是新的吗?” “……是。” 呵,这傻子。 “那你把这棺材的上一任主人扔到哪里去了?” “后山——呃。” 他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并不能阻止我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的从棺材里弹出来,跌跌撞撞的跳了出来。 我觉得诈尸可能也没我快。 就在刚刚我以为世上最恐怖的事是我躺在棺材里。 现在我发现最恐怖的事是躺在别人的棺材里。 然后那倒霉的原主人还被扔下了山崖。 “你在做影卫的时候有没有干过挖坟掘墓的事情?”我一边抑制住自己干呕的冲动,一边问道:“你怎么能做起来这么顺手?” 小哑巴侍卫眨了眨眼睛看着我,一脸的纯良无害。 “行了,”我说:“那下一步该怎么办?把我放在这个山洞里,没吃,没喝,没太阳,是打算把我阴干吗?” 第127章 这侍卫还信佛…… “我……怕水,”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也……也不吃荤腥……” “为什么,”我空白的看着他:“你信佛吗?不能杀生吗?” “嗯……嗯,”他真诚的看着我,点点头:“信……信的。” 我:…… “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呢?”我绝望的看着他:“你应该去绑架柳姨啊……” “柳……” 他张了张嘴,刚想同我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变得阴冷,然后直接向我扑来。 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直接将我往自己身后一推,挡在我的面前。 “怎……” 洞口的光暗了一下,然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脸色也变了。 这种荒郊野岭的,为什么还有别人? “我保护你。”小侍卫低声安慰我道。 我们俩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洞口。随着脚步声的走近,一个高大但明显步伐有些凌乱的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我不禁松了口气。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个人身上有伤,而且还不轻。 那人看见我们俩,“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山洞里面有人。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我发现来人头发杂乱,满身是血,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但能看出这人破烂的衣服质地很贵重,感觉像个落魄的贵族。 小侍卫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将我挡在身后,手里摸出了那把匕首,横在胸前。 “呦,”那人一点都没把小侍卫放在眼里,反而语带赞赏的说:“功夫不错,影卫?” 小哑巴不吭声,他又把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 “你是影卫,护着的这个,不会是公主吧?”他眯着眼睛看我,和我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一愣,脱口而出:“你居然……你居然活着?” 我才发现他瞎了一只眼,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我,露出一种很狂热的光。 “你认得我?”我问道。 但是我确定我没有见过他,我的封地上没有这号人,看他的衣着打扮,绝不会是京城人士,所以他更不可能是王府里的人。 他哈哈大笑。 “也对,也对,”他说:“你不认得我是正常的,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崽子呢。” 我皱起眉。 他往山洞的洞壁上一靠,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已经全是伤口,看上去靠的还挺惬意。 “那时候我记得你要被沉湖吧,”他说:“寒冬腊月的,那么小一点点崽子就往水里放,不是我说,族里那几个长老确实心狠,你好歹是圣女的孩子,说弄死就弄死啊。” !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 他知道我小时候被沉湖的经历,说的好像当时他在场一样,那么他只有可能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幻月族,”我一字一顿的说:“你也是幻月族的人吗?” “是,”他说:“不过差不多和你一样,是被抛弃的族人,所以也不能全是吧。” “抛弃?”我说:“我是被抛弃的,你应该是被驱逐的吧?” 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反正是回不去了,你怎么理解都行。” “后来不是被静安王救了么,”他笑了笑:“要不是静安王威名赫赫,你铁定是要死的,说起来,王爷呢?” “去世了,”我说:“你知道我义父?”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说:“静安王是你义父?” 不等我回答,他又开口了。 “也对,”他说:“如果不是静安王身带煞气,一般人还真压不住你。” 我没说话,他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我,说:“你怎么这么狼狈?怎么,王爷死了,你落魄了,被赶出来了?” “差不多吧。”我含糊的说。 他哈哈一笑,看上去还挺幸灾乐祸的。 反正我也是不太能理解,他已经被赶出来了,就算我也是被抛弃的,难道还有什么歧视链吗? 第128章 圣女 “真是好难得啊,”他说:“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遇见圣女的孩子,能在死前有这样的际遇,那也不算我白活了。” 他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直接斜躺在那里,我敏锐的发现了他有一只胳膊是垂在那里的,五个指尖都在往下滴血,但他的表情异常的坦然,好像正在流着血的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他语气很平和,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我是“圣女”的孩子——在这个昏暗的山洞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 圣女……到底是谁呢?我未谋面过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那个,”我斟酌着,想想用什么语气说他才比较容易接受:“我其实有点事情想问……你介意吗?” 那人挑了挑眉,说:“你,有事情想问?” 我点头。 “哦,你想问你的身世,”他眯了眯眼,了然的看着我:“你想知道你为什么被沉湖,还是想知道……幻月族?” 其实我只是对我那未曾谋面的母亲有些好奇而已,幻月不幻月的,感觉都是一个挺变态的地方。 “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圣女?” “嗯,”我说:“听你这么说,感觉圣女应该在族里地位挺高的?” “地位高?”他笑了一下:“圣女,可以说是幻月族的图腾,是天神选出来的——这么说吧,如果换作是皇家,她差不多就是长公主那样的地位了。” “而且应该算是唯一的长公主,日后……能继承大统的那种吧。” 我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了?很吃惊吗?”他看着我的脸,说:“你离开的太久了,又是被抛弃的,可能并不知道圣女对于幻月族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 “你要知道圣女并不是继承制的,并不是一个接一个会有的,”他说:“天神选圣女,有的时候十年会有一个,有的时候甚至百年才出一个,但是有圣女存在的幻月族,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我们的所作所为得到天神的认可,才会赐予我们一个圣女。” “对于幻月族来说,圣女就好比是月亮。” “她所到之处皆是花香,只有长老才能被允许和她说话的时候是站着的,我们同圣女说话的时候都要跪着。” 啊…… 这我就有些好奇了,她地位那么高,她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要被沉湖呢? 他像是看出了我好奇的地方,突然竖起一根手指。 “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她是圣女的前提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圣女,既然是天神选出来的,那必须是冰清玉洁的啊。”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圣女,只是圣女。她是超脱了凡人的存在,是不能去经历凡人的爱恨情仇,尤其是……没有男子配得上她。” “圣女……是寻常人不能见到的,”他说:“尤其是男子,本族的男子也只有在很大的祭祀活动上才能一睹圣女的……后脑勺。” ……我突然有些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怎么能有子嗣呢,”他叹息一般看了我一眼:“圣女深居简出,长老都难见一面啊。” 山洞里一片安静,小侍卫捂住嘴,惊恐的看了我一眼。 这时候我就希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要明白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艰难的说:“我是她的……” “嗯,”他点了点头,有些痛苦的说:“你是。” “你可以想象,当族里的长老发现,我们的圣女居然身怀有孕的时候有多么的震惊吧,”他说:“就算雷劈在幻月族的宗庙里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情况……整个族里都要疯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是能想象的了,一朵生长在高岭之上的花,突然一日跌落神坛,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圣女被拖进了宗庙,全族的男子也被绑进了宗庙,长老们公开审问,要她说出是谁胆大包天,敢去玷污至高无上的圣女……” 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场景,但仅凭想象,我就觉得很难过。 “所以,”我说:“是谁呢?” 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族里的人,”他说:“圣女只如长老们所愿,看不上族内的任何男人。” ! “还是外面的?”我震惊:“你们不是与世隔绝吗?圣女不是深居简出吗?” 他叹了口气。 “我还记得圣女就端坐在宗庙,长老们虽然很愤怒,但却不敢将圣女实际的怎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脸上露出很怀念的表情,说:“那是我第一次看清圣女面纱下的脸,真的……” “她不像这世间的人,只有天神才能造出那样的容貌,”他看了我一眼,有些遗憾的说:“你不及她。” “……” “别难过,”他笑了笑:“虽然不及,但是你……继承了个七分,也算是不错了,不然我也不会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出了你啊。” 谢谢你,我并没有感觉到被安慰。 “这位大叔,你的话题跑的似乎有些远,”我干巴巴的说:“在宗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顿了一下。 “那个男子……”他说:“圣女是无论如何都不说的。” “长老们虽然震怒,但却实在舍不得圣女,”他感叹:“毕竟是百年才有的一个圣女,据说神力也是最强的,长老们怎么舍得随便就舍弃呢?” “后来大祭司说,圣女有了孩子,这在幻月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所以圣女的神力会转移到了腹中孩子的身上,幻月族极有可能会继续有一个圣女。” 这是什么谬论? “……所以他们打算在圣女生下这个孩子后,就将圣女杀死,然后将生下来这个女子培养成圣女。” “可惜啊,可惜,”他摇着头,脸上现出一丝幸灾乐祸:“七个月后,圣女生下来的孩子,虽然的确是女孩,可是却天生带了阳寒之症——这可是能灭族的病症啊,你真该看看当时长老们的表情,哈哈。” 第129章 “你的棺材不错,留给我吧。” “那个孩子就是我,”我淡淡的说:“然后我就被沉了湖。”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要不是我是当事人之一,我甚至有点同情幻月族的长老。 一把年纪终于盼了个百年难遇的圣女,谁知圣女居然怀了孕,本来以为是死路,结果算出这孩子有概率能继承圣女的神力,原本是有点希望的,结果这孩子身带能灭族的病症—— 如此曲折,那些长老,可能死的心都有了。 “啊,年纪最大的那个长老的确实被气死了,”他说:“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觉得不一定是被气死的,可能是老死的——他都一百多岁了,实在活的很烦人。” 经过就这么短暂的相处,我发现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虽然是幻月族的,但是好像对那个族没什么感情,说起长老也是没什么尊敬的成分在里面。 我打量着他浑身上下的伤口,有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猜测。 “你……是被赶出来的,”我说:“还是挨了一顿揍被驱逐的?” 不过说实在的,我要是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出现在这里,我也不会对打我的人抱有多么感激的情感。 他沉默了。 我理解的点点头,说:“那你还真的挺惨的,伤成这样,这山洞也什么都没有,你这伤怕是没法自愈吧,不如你——”抓紧时间去外面找郎中救救自己的命? “自愈?” 他像是觉得我的说法有些好笑,瞟了我一眼,说:“你觉得我找了这个鬼都不一定进来的山洞,是为了让自己的伤口好吗?” “那你……” “啊……” 他长叹了口气,直接顺着石头躺倒,仰头看着漆黑的山洞顶,懒洋洋的说:“当然是不想自己的身体落到别人的手里,所以找个地方死啦。” “……” 我和小哑巴侍卫都有些傻眼。 他转过头,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那个棺材,说:“你那个棺材就不错,倒是便宜了我,等我咽了气,帮忙把我塞进去吧。” 面对必死的结局,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坦然,我对他肃然起敬。 “大叔,”我真诚的说:“你是怎么做到心态这么良好的,能传授给我几招吗?” 他略微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你看上去活蹦乱跳,除了脸色有些发青以外,看不出任何会死的征兆啊,”他说:“学点好的吧,学这个干什么?” “实不相瞒,大叔,”我沉痛的说:“任何事情不能看表面啊,我也是个快死的人。” “你怎么了,”他坐起身,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难道是你的阳寒之症?” 他紧皱着眉头,说:“你当年可是静安王爷带走的,以静安王之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治好你的病?” “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叹口气,反正在这山洞里,就每天靠这些野果子,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何况面对的这个人,虽然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对他却有一种难以明说的信任感,所以很直接的说:“和病没什么关系,是我的心脏要作为一种药,去救——” “什么?!” 他明明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气,突然就“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那块石头上跳了起来。 “那这家伙是干什么的?把你带到这山洞来,杀了你灭口吗?”他指着小哑巴侍卫,怒道:“看着傻傻呆呆的,结果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东西!” 小哑巴侍卫的脑子听话一般只听一半,只听到“呆呆傻傻”“东西”,他自从傻了以后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也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于是呆呆的承认:“昂,是我,怎么……怎么呢。” 大叔气极反笑,指着那个倒霉的棺材问道:“这棺材是给你用的?!” “啊……原本是给我,但是……不不不,这位大叔,你先不要着急,把手放下……不不不,没有!等一下!” 没有人听我说什么,两个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一时间山洞里飞沙走石,尽是拳脚相搏发出的闷声。 不说别的,这位大叔战斗力真的很惊人,看上去明明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一命归西,可是和一个武力值全盛状态的小哑巴侍卫打起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不知过了多久,大叔挨了小哑巴的一掌,小哑巴挨了大叔的一脚,两个人都闷哼了一声,终于从空中掉了下来。 我站在中间,一时不知道先去看谁,所以选择了中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 “打够了吧?”我说:“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为什么会打起来吗?” “他……他先、先动手……”小哑巴一脸的委屈,揉着自己被踹一脚的屁股,指着大叔对我控诉:“他……他不要……不要脸!!” 大叔冷笑了一声。 “她再不济,也是我们幻月族圣女的孩子,是当年静安王救走的人,”他说:“你是个从哪里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小崽子,居然敢打她的主意?” “不是,不是,”我现在终于能够解释这件事,抓紧时间开始说:“首先,想要我命的人不是他,相反的,他是要救我出来的……” “哈!我就知道你被他绑架了,”大叔明显的不信,一脸的怀疑,说道:“他要救你?他要救你,把你塞到一个明显用来等死的山洞里,还给你配了一个棺材?” 不等我说话,他义正言辞的对我说道:“你放心,现在有我在,那怕我身受重伤,也绝不会让你有什么事情!你别怕他!” 小哑巴侍卫虽然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立马摆出一副打架的架势,像一只不服输的小狼,恶狠狠的瞪着大叔。 我连忙拦在他们俩中间,对大叔认真的说:“他真的是救我的人,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可能有追杀我们的人……绝对没有被他绑架,也没有被他胁迫,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了,你先把拳头放下成吗?” 第130章 “我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 小傻子忿忿不平的瞪着他:“我救……姑娘!我偷偷……带姑娘出来!” 好家伙,感觉我说话的时候他是能听得懂的。 “真的?” 大叔狐疑的打量着他,又看着我:“没和我开玩笑?” “没!”我指天指地:“我都这个份上了,撒谎骗你有什么意思?而且大叔我看你工资这么高,如果他真的胁迫我,我刚刚就会跟你说让你护着我了呀!” 这话好像让他听的挺满意,他“嗯”了一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那你倒是给机会我让我说啊,话说了一半你就扑上去要打人,打的还那么过瘾,又给我插话进去的机会吗? “你……你冤枉……我!”小侍卫掏出来,摸着屁股,指着大叔怒道:“你!坏人!” 大叔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说:“怎么回事?你这孩子倒挺记仇的,不都说了是误会吗?” 小侍卫这脸绷的很紧,直接就举起了拳头,结果他自己还没冲上来,大叔就先倒下去了。 “啊,”大叔捂住胸口,一脸痛苦的说:“啊,痛痛痛痛……” 他本身就受伤很重,身上血呼啦刺的,这样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看上去—— 小侍卫脸色一僵,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地上开始打滚的大叔,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了。 “怎……怎么了?” “痛死了痛死了。”大叔痛苦的感觉马上下一秒就要断气,捂着胸口,突然就呛出一口血来。 小侍卫整个人都吓呆了。 虽然不懂武功,但我却能看出这位大叔十有八九是装的,那口血——那会儿他明明该吐的时候,我都看见他咽了好几次。 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以前在宫里不知道他怎么活下去的,自从变傻了以后简直纯真如稚子,很轻易的就被这大叔逼真的演技唬住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大叔躺在地上,小侍卫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一脸可怜的看着我。 大叔突然拔高惨叫了一声,小侍卫一个哆嗦。 “怕什么,”我淡淡的说:“这不有现成的棺材吗,直接把他埋了就行,这山洞我看挺好的,风水又好,大叔要死在这里,想必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大叔愣了一下,突然一咕噜从地上翻起来,指着我怒道:“这丫头也太没良心了!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你把这小孩儿吓成这样,”我说:“大叔你到底要干什么?” “什么……啊,”大叔不太自然的动了动胳膊,说:“你这丫头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小侍卫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你和我素未平生,如果非说有关系,那也不过是跟我同一个族的关系——说实话,幻月族我没有任何印象,很早就被沉湖放弃的人,应该也算不得是族人,”我自嘲一笑:“大叔,你看起来就不像那种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为了我和这小侍卫会打起来?” 他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他说:“我要救你,自然是因为大叔我是一个侠义心肠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喽。” 我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了一声。 “你,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我说:“你看上去不是这种人。”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我说:“你是认出我是谁,以后才决定管这个闲事的吧……你……”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很惊悚的答案。 “你和圣女……?!”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表情震惊,连自己吐出来的那口血也顾不得擦了,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心虚。 不过我一想,他说那个人并不是幻月族的人,而这个人……嗯,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但如果正如他所说圣女长得那般沉鱼落雁,不食人间烟火……大概率不会为了这位大叔而跌落凡尘。 “哦,”我耸了耸肩,说:“那我猜错了,不好意思哈。” 大叔:…… 大叔被我气的呼哧呼哧的喘气,身上的血口子又开始冒血,小侍卫有一种快要窒息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天哪……天哪……救救……姑娘,他要死了……死了……” 我按住他,说:“你刚刚和他打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你一点都没有留情,这会怎么这么担心?” “因为……他……他,”小侍卫哼哧哼哧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他打得过我。” “呦,”我略带惊讶的看着他,逗他道:“像你这样的不是很容易打得过吗?你要是碰见一个打得过你的就对他心生同情,那整个宫里的人有一半得和你关系很好吧?” “……没有。” 他憋出一句,有些不满的瞪了我一眼。 “哎,我说,”大叔有气无力的在墙角叫唤:“你俩能管管我吗?再不管我,我就真死了。” 我转头去看,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脸色惨白发青,唇角一直在涌出鲜血,连手指都在不自觉的打着颤。 我知道他的确是重伤有些危险了,连忙推了推我身边的小侍卫,说:“你去看看,有什么治伤的药没有?给他搞点。” 小侍卫憨憨的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从里面倒出来一把药,将大叔半个身子拉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扣住大叔的下巴,一股脑给他灌了进去。 大叔被这药噎的直翻白眼,我真怕他没伤重而死,而是被药给噎死。 “所以大叔,”我等他缓过气来,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大叔捶着胸口拼命咳嗽,压根儿懒得理我。 “或者换个说法,”我眯起眼睛,说:“你和圣女是什么关系?” 在宫中这半年多我真的没有白待,虽然不见得智商涨了多少,但是唬人的架势确实学的有模有样。 我说完那句话,他一口气没倒上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趴在地上咳的死去活来。 第131章 京城的男子 原本我也是只是试试看,可是一看他的反应,我突然又不确定了。 “你们还真有关系?!”我惊讶的看着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大叔还在咳,感觉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我有些不耐烦,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大叔,再不要装了,”我说:“你说你快死了,如你所见,我也差不多了——就凭这个,都不足以让你对我坦诚相待吗?” “……”大叔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说:“姑娘,说实话,咱俩的关系,我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坦诚相待的。” “……” “不过我们可以做笔买卖,”他话题一转,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快死了?这小崽子既然要救你,那到底是谁要害你?” “……” 大叔上下打量着站在那里一脸戒备,但看起来冒着傻气的小哑巴侍卫。 “这小崽子是宫里的,看身手应该是影卫,”他若有所思:“所以他既然将你从宫里带出来,就说明……” “要害你的人应该是宫里的人,”他说:“而且还把你追到这个地步,都混在山洞里了——你好歹是静安王的养女,担着个郡主的名声,怎么居然……”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静安王失势至此了吗?” “人走茶凉么,”我说:“何况我不过是个养女,幻月族都不要我了,我还指着皇宫能接纳我吗?” “……”大叔词穷了。 “你看,我想知道的,你又不想说,你想知道的,那我肯定也不一定说,”我说:“这个地步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每人说一点,换着来,行吗?” 大叔想了想,干脆的点了点头。 “行。” “我年龄小,那从我先开始,”我快速的说:“想杀我的人的确是宫里的人,好了,到你了。” “……我的确是被幻月族追杀,”大叔说:“该你了。” “想杀我的人是宫里的国师,叫妄欢。” “国师?就那个急忙死不了的王八吗?”他皱着眉:“我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我拿了幻月族的一件东西,非常重要。” “对,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我说:“我之所以会被追杀是因为我……能治病。” “……你,能治病,”大叔说:“你何时能治病?莫非是拿你当药引吗?” “对,”其实在山洞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很避免自己去想起重阳,但现在面对这位大叔,我实话实说:“太子殿下有恶疾,用我的心脏入药可以治愈。” 大叔瞪大了眼睛。 他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会,他好像被震惊的无法言语。 “……恶疾,你的心脏……”他喃喃道:“听说那太子喜怒无常,嗜好杀人,原来不是天性如此,而是得了病吗?” “你的心脏……你得了阳寒,若是要用你的心脏入药,除非他得了……”大叔脸一白:“不会是阴炙吧……?” 我也有些惊讶了,我一直以为太子的病是不会让外人所知道的,谁知道这大叔居然了解的这么清楚。 “你居然知道这个病?”我狐疑的打量着他:“你怎么会……大叔,你到底是什么人?太子得的这个病是宫里的机密,知道的人不会超过……” 我看了一眼小哑巴侍卫,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第一次知道。 “……十个。”我说。 大叔显然心思不在这里,他皱着眉,说:“这怪不得要将你带出来,那皇上还指望自己的这儿子能将自己的江山好好的继承,再发扬光大,结果终于逮到了你这一味药,可不得想各种办法要你的命呢。” 他倒是不需要再跟我说一遍这个,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 “但我带出来并不是自愿的,”我说:“我原本就打算把自己的心脏给他。” 大叔:“……你疯了?” 我耸了耸肩。 “你……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你爱上那个太子了,”他笃定的说:“所以是哪一种?” “……你真敏锐,”我说:“我和太子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露水夫妻。” 大叔扬了扬眉。 “听说那太子根本就不喜欢任何女子,”他说:“怎么和你……哦,”他看着我的脸,说:“就算像了七分,对于凡人来说也是非常致命的。” “或许,”我说:“但那一点感情并不能救我的命,也不至于让他放弃我的心脏。” “这是自然,”大叔说:“他可是太子,怎么可能为了寻常的情爱而放弃大好江山?” “男人都是如此,”他皱眉,脸上显出了一种深深的厌恶:“特别是京城来的男人——他们会花言巧语的诱骗女子,看上去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得到一个女子珍贵的真心,可是当权利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又会毫不顾忌的舍弃这个女子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我直觉他说的似乎是别的事情。 “我没有想到你很早就离开了幻月族,居然还长了一副猪脑子,”大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没继承了圣女的神力,却继承了她的软肋,简直是……” 我敏锐的听到了这句话的重点。 “圣女的软肋?”我说:“她……” “是,”他说:“她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那个男人死的。” 其实我倒没有多大的感觉,可能是并没有被她抚养过,或许是能想到像她这样的高龄之花一旦跌落神坛,犯了族中的禁忌,那后果绝对会很糟糕。 联系到他之前所说的话,自己拼凑出了一整个当年发生的故事。 “所以,”我说:“当年的圣女爱上了一个京城来的男子,那男子骗到了圣女的真心,甚至还使圣女身怀有孕,然后为了权利抛弃了圣女。” 大叔沉默了。 “那个男子,”我说:“是我的父亲。” “他也配谈父亲,”大叔冷笑了一声:“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配不上——” “大叔,看你的样子,你知道他是谁,”我看着他:“所以,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第132章 脱线大叔 “知道什么,”大叔咳嗽了一声,不自然的转过了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 “能让圣女看上的男人,恐怕也不是一般男人吧,”我眯起眼睛:“京城的男人……为了权利……” 我瞪大了眼:“难道是静安王……?” “当然不是,”他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静安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你莫败坏了王爷的名声。” “那是谁,”我说:“不是静安王,那难道是静安王的旧识?” “……”他脸上显出一抹无奈:“你别猜了成么,怎么那么好奇啊?” “就是好奇啊,”我说:“是你不好奇吗?” “他也死了,”大叔沉默了一下,说道:“无论他生前犯过什么错,但死了就一切归零,不再追究——所以我不会告诉他是谁,我也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做更多的评判。” 于是就这么一会儿,我意识到我既失去了亲生母亲,也失去了亲生父亲。 “你看上去并不难过,”他看着我:“原本我还考虑要不要说呢,看你这样我就直说了。” “圣女也不喜欢你,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我:…… “大叔,”我叹气道:“就算我不难过,你这么直说出来是不是也不太好?” “你只是她和她所爱的那个男人的……嗯,”大叔说:“她一生都冰清玉洁,唯一一次跌下神坛的机会给了那个男人,所以不会再给别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儿。” 嗯,的确符合我对圣女的想象。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呢,”我说:“难道听说她爱着的这个男人死了殉情了吗?” “那倒是没有,”大叔说:“她生你时难产。” 我们都沉默了。 “所以,”我说:“问题回到了当初,你到底偷了什么?” 值得被族人驱逐还在追杀? 大叔眨了眨眼,说:“……圣女的骨灰。”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把头往他那个方向侧了侧,再次看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你没听错,”他坦然自若:“骨灰,圣女本人的。” 然后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说:“装在这么大的一个盒子里。” 现在的问题是有多大的盒子吗? “你真的同圣女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吗?”我说:“你莫非是暗恋的圣女?” 大叔长叹口气。 “是有其他的关系,”他说:“但不是这种……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哦,”我好奇了:“那也一定是非常相近的关系吧,都让你去偷骨灰了。” “嗯。” 他不说话了。 “骨灰在哪呢。”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他身上破破烂烂,实在看不出哪里能藏着一个骨灰盒。 “埋啦,”他说:“我都逃命去了,半死不活的时候能把骨灰捧着嘛,当然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配得上圣女就行啦。” “你千辛万苦的逃命出来,好不容易抢了个骨灰盒,结果还埋了?”我无语的看着他:“大叔,你图啥?” 他的这个脑回路我是真心的不太懂。 “说说你吧,”他席地而坐,姿态很是随意:“静安王死了以后,听说你们被赶出了京城,后来呢,你过得好吗?是怎么进的皇宫?又是如何被人盯上的?又是让别人如何知道你的心脏有用的?” 他问的很详细,对我的关心远远超过了一般萍水相逢的人,他关心圣女,知道我身体的秘密,甚至知道很多我以为他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这个人在幻月族的地位应该不低。 “我被赶出京城的时候年龄很小,应该不怎么记事,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落差感,”我说:“皇上还算够意思,给了一块地方叫做屏山,之前也算是比较荒芜,但我去了以后收成还不错,现在据说还挺富饶的,虽然比不上江南,但是养活我那封地上的人也算绰绰有余。” “哈,”大叔一乐:“我以为你除了七分的长相也没别的呢,看来还继承了一点儿锦鲤的体质哈。” “谢谢你啊,”我没好气的说道:“估计我这锦鲤的体质也是这次用完了,我在封地里捡来了一个男人,然后我们两个看对了眼,就成了亲,他知道我有这样的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那边悬崖上长了一种花能治我,就去爬悬崖……” “唔,这么看,你比圣女的命倒是好些,”他说:“这男人倒是个重情义的。”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我说:“重情义的男子就是太子。” “什么?” “对,捡到他的时候他失忆了,所以就图我成了亲,后来为了采药从悬崖上摔下来,恢复了记忆,就回了皇宫,继续做回他的太子。” “我觉得我要收回刚刚的话,”大叔沉痛的说:“你们俩一样的倒霉。”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怎么就没人同你说过这京城的男人怎么能相信?这些纨绔子弟,就喜欢跑到穷乡僻壤里,找个模样漂亮的女子,骗得了一颗真心,等玩够了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就找个借口溜了……你们啊!怎么净看着外表,不知道去了解男人的内心?” 不知怎的,他说的这些话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你还真不如圣女,”他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么又看上了?难道这太子不是青面獠牙?长了一张沉鱼落雁的脸么?” 这句话问出来,不等我回话,那小侍卫倒先跳出来了。 “太子殿下……丰神俊朗,风华绝代……”他结结巴巴,努力为太子的颜值证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的脸一僵,大叔愣了一下,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原来如此,”他笑的好像眼泪都要出来了:“姑娘啊,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沉迷于美色?古往今来,沉溺于美色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 第133章 “我能救你,我带你走吧。” 我隐忍的笑了一下。 “大叔,那按照你所说,圣女爱上的那个男人,想必也是貌比潘安了吧,”我说:“看你这充满怨气的样子,怎么,你没比上呗?” 大叔活像只被剁了尾巴的猫,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算什么貌比潘安!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哦,普通男人,”我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就好奇了,圣女看上他什么了?难道透过他平庸的皮囊看出他美好的内心了?可是你明明说了呀,这个男人是个不怎么样的人,我就好奇了,圣女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莫非圣女她……偏好特别?就像老太太挑锅里的排骨,喜欢最烂的一个?” 大叔闭着眼,深深地咽了口气。 “……长得还可以,”他说“幻月族里没有那种长相,所以圣女才被暂时地迷惑住了!” 喔,他可真是一个忠实的圣女拥护者。 “按你这么说来,你倒是过得也可怜,”他说:“静安王早死,皇上人不怎么样,也没给你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嫁了人,结果这个人还不是什么好东西——哎呀,姑娘,你这命不好,不好啊。” “也不是,”我说“我也遇到过好人,宫里的月见公主,还有柳姨。” “柳姨?” “嗯,她在我生命中很重要,”我说:“就是那个将我养大的人。” “养大你的?”他好奇地看着我“谁?” “柳姨,”我说“曾经是静安王的侍妾,静安王爷去世以后,所有人都不肯要我,只有她坚持要养我,陪着我去了封地,靠着技艺精湛的绣工手艺将我养大。” 说起这个,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这小侍卫带到山洞里以后,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突然消失了,柳姨肯定会很着。这时候的我就无比希望妄欢或者重阳,或者随便哪个人能继续他们炉火纯青的演技,将柳姨给骗过去。 “柳姨,”他说“静安王的侍妾……这名字倒有些耳熟,全名是不是叫做柳如烟?” “对,”现在他说出什么我都不会特别惊讶,问道“你认识?” “她现在是在宫里吗?” 我点点头,有些惆怅的说道“我出来这么久了,完全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会不会被人为难啊?” 大叔笑了笑。 “不会,”他说“柳如烟……只要皇上皇后认出了她,那就绝对不会为难她,你放心好了。” 这话我就有些惊讶了。 “为什么?”我说“莫非他们是旧识吗?” “皇上倒也是罢了,皇后……”我想起她那张美艳,但是却永远恶毒的脸,担心地说“大叔你可能不知道,皇后她真的是个心眼又小又毒,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女人,她……”柳姨人单纯又善良,还挺容易相信别人,万一皇后恨乌及屋…… 大叔有点调皮地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好了,就是因为有皇后在,所以她在宫中比在你们封地里还安全。” “啊?” 我和那小哑巴侍卫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但这位大叔不欲多说,他已经大概了解到了我过去的成长经历,然后很直接地问我“那你现在要怎么办?总不是留在这个山洞里,每日吃些野果子,然后把自己生生饿死吧?” 小侍卫哼哧了半天,嘟囔了一句“也不会饿死”。 “我……我原本的想法是去死的,”我说“但是,不是说这颗心得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么,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有些怀疑自己的感情……” 因为是真心的,全心全意的喜欢,所以在知道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被算计的时候,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当着我的面将王轩虐杀致死,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我不否认我爱着他,可我也真的很讨厌我这颗爱他的心。 “你都要死了,还怕自己的心因为动摇影响了药效不能完全的治好他?”大叔冷笑“我还是收回之前的话,你和你的母亲真是一模一样,为了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语气里面的怨气很大,但会让人莫名地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你呢,”他白了我一眼,把头转向了旁边的小侍卫“你把人掳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 小侍卫一惊,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愣是一句话也没出来。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和他能回答的范围。 “你们两个,加起来也凑不出半个脑子,”大叔刻薄地建议“你用力晃一晃,还能听见里面的水声呢。” 我无话可说,小侍卫真的很听话,把头晃了晃。 “那么大叔,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问道。 “不如我带你走吧?”他说“我能救你。” “……?” 不是我不相信他,他自己看上去只剩半条命了,他带我去哪里?寻找下一个山洞吗? 搞不好还得跟我抢棺材呢。 大叔像是看懂了我的眼神,不满地“唉”了一声,说“你这孩子,我自己怎么样不重要,但是你看,我知道这么多东西,难道还怕救不了你的命吗?” 小侍卫这会儿倒是听懂了,他一脸警惕地挡在我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大叔。 “去去去,”大叔像是驱赶蚊子一样摆摆手,说“你这小崽子凑什么热闹,我能保证救她的命,你能吗?” “你带我去哪里?”我说。 “回幻月族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之前你身上的这种症状的确无药可医,但过了这么多年,幻月族也是发展的嘛,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治你了。” “大叔,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被赶出来了,”我好心提醒道“而且比我更惨,你是被驱逐的。” 而且看他这个伤,幻月族的人对他恐怕不会特别友善。 “没关系啊,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被赶出来的吗?” “……圣女的骨灰?” “我再拿一盒骨灰给他们,说还给他们就好了呀。” 他说的是那样理所当然,让我不禁怀疑到底是他脑子不合适,还是我耳朵不对劲。 第134章 大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等一下,”我觉得自己头脑有些混乱:“再拿一盒?你当那是什么东西啊,你还随取随用啊?” “我当然不会把真的给他们了,”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说道:“你在想什么啊。” “那你……” “当然拿一盒普通的灰给他们就好了呀,”他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懂啊。” 我:“……幻月族的人都是什么很蠢的人吗?你搞一个普通的骨灰,告诉他们是圣女他们就信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长老吗?” “哦,这个啊,”他说:“特别简单,我搞点灰,你弄点你的血进去就可以了。” “他们一定发现不了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就演变成了小侍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盒灰,然后大叔兴致勃勃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细细的银针,比划着在我的手指上挑合适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最后挑中的是中指。 还是我曾经被刺过的那只手。 说实在的,我现在对于被取血这件事情是有心理阴影的。 “你怎么了,”他发现我的不对劲,问道:“疼?” “不该啊,这么点伤口……” “没……没事,”我勉强笑了一下:“有点……晕。” “取这点儿血都晕,那到时候要血淋淋的挖掉你的心脏,难道你不晕啊?”他狐疑的打量着我,说:“脸色都白成这个样子了,这么害怕吗?” “之前……太子……用,”小侍卫像只小狗一样凑过头来,结结巴巴的解释:“取……很多……” 大叔脸色一沉。 “这种狗男人,”他说:“早死了算了。” 他嘴上骂的痛快,可去取我血的手法比妄欢可粗暴多了,甚至比刘嬷嬷还要粗暴,不说那针比宫里的针要粗上两倍不止,他往我手指头里戳的时候,我感觉他不是要取血,是想直接把那只针杵到我的手指里去。 何况他要的根本不是宫里取的那么一小瓶,而是要将盒子里的香灰全部浸透。 或许有心理阴影的成分在,但后面我真的开始头晕了。 “啊呀,”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凑进木盒里,用鼻子闻了闻,满意的说道:“嗯,可以,这个他们绝对认不出来。” 我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 我整个手臂都是麻的,只好用另一只手按一按,这大叔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姑娘,听我一句劝,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么漂亮,又正当花季,而且还活不了太久,不是一辈子都很美吗?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爱一个男人呢?” “……呵,”我说:“尤其是你,是吧?” 大叔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带你回去了,”他岔开话题,兴致勃勃的说道:“你别看大叔我现在狼狈去了半条命,回到幻月族,那大叔我真的是风光无限,我——” “我没打算回去。”我说。 “保证你——啊?”他愕然的看着我,说:“你不随我回去?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取血啊?” “因为我想让你回去,”我说:“如果真的照你所说,拿着这个长老就会放过你的话,大叔,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虽然他满嘴跑火车,人也并不靠谱,但是我第一眼见这大叔的时候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都不同于我看见柳姨的感觉,反而是来自于一种血脉深处的感觉。 而且就这么半天多的相处,我也发现了,虽然我叫他大叔,但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五官却异常的清俊——或许我真的是个颜控,但我觉得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就不该随便的死在山洞里。 他停了一会,哈哈一笑。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姓桑?”他突然问道。 这个东西,我倒是没想过,但是完全能够理解。 只有皇室的人才可以不用姓,只有名字,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相比王爷只是觉得那句诗好听,给我随意起了一个吧。 听完我说的话,他笑了一下。 “静安王,是个好人。”他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我刚想开口说什么,山洞外突然传来了风声。小侍卫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大叔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怎么了?” 我不会武,没有他们敏锐的听力,他们这样的表情很有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人来了,”大叔皱着眉,似乎认真听了一会,然后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十有八九,是来找你的。” “找我?” 自从被带到这个山洞里,我就没指望别人找到——我看着大叔,觉得以他的作死程度,来找他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些。 “这脚步声不是幻月族的,”大叔很笃定的说:“没有这么乱。” 小侍卫站起身,认认真真的对我说:“我去……看,看。” “嗯,”我说:“小心点。” 小侍卫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洞口。 大叔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也去?”我惊讶的看着他。 “我要走啦,”他说:“原本是来这山洞里等死的,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姑娘,我就知道了,我现在是不该死的。” “嗯,大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认真的说。 “那姑娘给我的这个人情,我就收下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盒子,对我说道:“我对你说的话一直有效,哪日你想通了,你就来幻月族找我,我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你。” 没等我回话,他翻身,从山洞的另一头跑去——脚步沉稳,速度灵活,要不是地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迹,真是看不出他曾经重伤濒死。 几乎就在大叔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山洞口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我听不出是谁的,谨慎起见,我往后躲了躲,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来的是三个人,前面带头的就是那小侍卫。 “她在哪里,”他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居然是他? 第135章 他要换我活着? 妄欢一脸的冷漠,语气里面却带着不自然的焦急,皱紧了眉头逼问小侍卫我在哪里。 小侍卫虽然将人带进来了,但一脸的倔强,显然是不愿意说的。 “留香,别犯倔了,这件事情真的很急,”从妄欢然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说:“桑姑娘到底在哪里?” 刘嬷嬷? 她怎么也会来? 我有些惊讶,据我所知,这位刘嬷嬷除非是事关重阳才会着急,平时都是一副“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冷淡模样。 我何时重要到这个地步了吗? 妄欢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动手,只是接着说:“你到底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说?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已经不是她死不死的问题了,甚至关乎你们公主——你确定你不说吗?” 小侍卫愣了一下,有些挣扎,嘴巴动了动,但还是不想说。 这孩子,有时候真的太死心眼了。 我慢慢的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什么事,”我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妄欢和刘嬷嬷看到我都是眼前一亮,在我印象里,我从来没有这么受到他们俩的欢迎过。 “桑姑娘,你……” “姑娘!” 刘嬷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殿下!现如今也只有你救得了他了!” 我了然。 可不就是只有我救得了他,从一开始我就是他唯一能用的药啊。 也怪不得他们能追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行,”我说:“那就走吧。” 刘嬷嬷一愣,好像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好说话。 “如果情况很急的话,在这里就可以取,”我冷淡的说:“刚好这里有口棺材,到时候把我塞进去。” 刘嬷嬷表情愕然,说:“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追到这里来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我说:“到这一步了,还想着怎么演戏吗?” “姑娘,我没——” “桑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些什么东西,”妄欢打断了她,看着我:“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你的心脏,但的确是为了让你去救殿下的命。” “殿下他,”他说:“想要自尽。” 话音一落,小侍卫直接抬起头,愣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妄欢疯了,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个玩笑不好笑,”过了半晌,我干巴巴的说:“如果是你想让我死心塌地或者全心全意的……我这颗心脏,不值得你这么去诅咒太子。” “姑娘,是真的,”刘嬷嬷说:“他不想让你死,所以他决定……” 刚刚光线很暗,我也不想看她的脸,这会儿我才看到刘嬷嬷那双眼睛里深藏的悲恸。 “他疯了?” 我说:“怎么就到死那一步了?难道是因为我逃出来的原因吗?因为我逃出来,他觉得没有指望,又不想变成疯子,所以才……”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重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任何事情哪怕在别人看来到了绝境,在他那里去看都不是最后一刻。 他这种人,只会让别人到绝境,从不会将自己置于绝境。 “不是,”妄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想救你。” 什么,救我? 我都给气笑了。 “他救我的方式就是他去死吗?”我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刘嬷嬷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她眼圈通红。 “姑娘,我……我不否认刚开始我对你的好,的确是为了你的血,”她说:“殿下受阴炙之苦久已,他是我从小带大的,皇上不疼,皇后不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他天资聪慧又有足够深的计谋,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殿下的病能痊愈,为此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 “后来遇见你,从国师那里知道你能够治好殿下,我觉得是老天开了眼,殿下苦了这么多年,最终等来了他的药。” 她苦涩的说:“我原本,是从来不担心他的。” “殿下对你的亲近,对你的独一无二,我一直以为是殿下的计谋,是殿下想让你放下所有的戒心,”她说:“殿下这样的人,多少次死里逃生过来的,何况他之前从未爱过任何女子,我就一直以为,他对你只有利用。” “难道不是…侍卫愤愤不平的插嘴道,被妄欢狠狠的一肘子,差点断了气。 刘嬷嬷叹口气。 “我一直这么以为,”她说:“直到……殿下他想去死,换你活着。” “我不理解,”我头脑混乱,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说:“什么叫做换我活着?” “你的心脏对他有用,理论上来讲,他的心脏应该也能治愈的了你,”妄欢脸色阴沉的说道:“他想当你的药。” “这是……这是什么谬论?”我觉得荒唐,也觉得不可置信:“他换我活着?我是什么?他是什么?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筹谋到这一步,难道会就这么容易的说放弃就放弃吗?” 刘嬷嬷终于没忍住眼泪,抽泣了一下。 “没人劝得了殿下……皇上雷霆大怒……唯一高兴的应该只有皇后娘娘……”刘嬷嬷低声说。 “你不信他。”妄欢说。 “你不信他爱你,”他说:“你更不信他恢复了记忆。” “不,我只是不信你而已,”我冷静的说:“鉴于你之前的种种表现,你根本不值得我信任。” “后悔吗,”我冷冷的说:“从柳姨手里将那朵原本可以治疗我的花骗来毁去,结果现在反而……呵。” 妄欢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了形容了。 “我不知道他来真的,”他说:“我也不知道他居然能恢复记忆。” “他从小到大失忆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从未恢复过记忆,哪怕我用药也不行。” 他瞥了我一眼,我能看见那眼神里面的不甘和愤恨。 “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会跑来这破山洞里,好言相劝你回去?呵。” 第136章 回去 “他要如何自尽?你们宫里这么多人,那难道都拦不住个他?”我看着妄欢那张脸,真是越看越可恶:“你不是功夫挺好的吗?卸人胳膊的时候速度不是很快吗,难道拦不下一个求死的人?” 妄欢闭了闭眼,我看见他额角的青筋动了动。 “桑姑娘,”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对我说道:“有几件事情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首先,你嘴里说的‘他’,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 “第二,太子殿下的功夫很高,和我不相上下,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制服的。” “最后,”他说:“请你,不要把私人的情感带到这件事里面,那个王大人之所以被我折断胳膊,也是有深刻原因的。” 我白了他一眼,反正是在宫外,没必要维持那点儿岌岌可危的平和。 “你爱他,我不相信,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妄欢眯着眼看我。 刘嬷嬷更紧的抓住了我。 “桑姑娘,无论你对我们有多少的不满,我都认了,但是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她说:“我们一定要将殿下拦住,要救了他。” 是,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去死的。 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心思深重的重阳,可他也是屏山的月风,是和我拜过高堂、许下誓言的夫君。 “柳姨呢,”我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问他道:“她还好吗?她问起过我,你们是怎么糊弄的?” 我很了解柳姨,除非给她下药,否则我失踪这么多天,她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我现在急切的要知道这世上最无私的关心我的人的安危。 “柳氏?她很好,”妄欢突然很古怪的笑了一下:“皇后娘娘有一日在佛堂碰见了她,与她一见如故,现在已经将人带去了皇后自己的宫中,听说两人形影不离,皇后非常喜欢她的一手绣工。” “……听起来就很假,”我说:“皇后什么时候醉心于绣工了吗?” 她最大的爱好不是杀人吗? “是挺假,我也不太相信,”妄欢冷冷的说:“但这就是事实。”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嬷嬷。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以前我从未看出柳姨如此的善于交际,居然能和皇后打成一片,可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露出一种诡异。 我突然想起那位大叔的话。 “柳如烟……只要皇上皇后认出了她,那就绝对不会为难她。” 莫非,柳姨同皇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姑娘,姑娘?” 柳姨看我出了神,心下焦急,忍不住轻轻推了推我。 “姑娘,你怎么说?” 怎么说,目前摆在我面前的也只有一个选择。 “殿下疯也罢,傻也罢,我都认,只求殿下一直在,”我说:“你们说的对,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无论为了什么。 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光芒,她有些喜不自胜的拍了一下我,说:“好,好!姑娘,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既如此,那就即刻回宫吧,”妄欢淡淡的说:“再耽误一会儿,不能保证殿下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刘嬷嬷连忙说道:“对,对,现在就该回去!” 那小侍卫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懵懵懂懂的跟着我们往外走。 这么多天没出山洞,一出去,外面的光刺的我眼前发白,一时间居然什么都看不清,妄欢在我脑袋上随意的敲了两下情况才好转。 结果我的眼睛一看清,我就发现一件惊人的事。 “这才过了多少天,情况已经糟成什么样了?”我忍不住问:“连一向好洁的国师都已经如此邋遢了吗?” 妄欢向来喜欢穿白衣,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一向白的跟雪一样的衣服上布满了泥泞,头发也不是那么特别整齐——虽然远远够不上邋遢这个词,也的确是少见的“狼狈”状态了。 妄欢一下子就跳脚了。 “你怎么说话呢?要不是为了找你,我在这山上跑来跑去!我这辈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干过这样的事情!谁知道这小侍卫干什么要把你藏在这鬼都不进去的地方?” 一句话都没说就莫名挨了一脚的小侍卫:……? “哦,这样啊,”我深知让人破防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自己的平静,于是接着说:“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要我对你说谢谢吗?” 妄欢:“你!” “看来是不用了,”我淡漠的将头转了过去:“那就继续走路吧。” 妄欢气的脸有些红。 刘嬷嬷眼见着我们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的说道:“别别……姑娘,这其实确实不是国师……是这就太偏僻了,纵然国师武功盖世,但他不仅要寻你,还得顾着我……” “啊,当时小侍卫也是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呢,怎么还是整整齐齐的?”我说:“莫非是因为年纪——” 刘嬷嬷忙不迭的打断我。 “国师啊,现下桑姑娘会跟我们回去,殿下是不是……情况会不会好一些啊?” 妄欢怒意未消的瞪着我,狞笑了一下说:“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她们谁也别惦记对方的心脏,等桑榆晚到了她该死的那个岁数死了算了,然后殿下再一疯——啊,真是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呢。” 我:…… 刘嬷嬷的脸色僵了一下,干巴巴的笑着:“呵呵……国师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 “我到了该死的年纪,自然会死的,”我笑眯眯的说:“毕竟我也不像国师,立志修长生之道,活这么久的岁数也没什么意思……哎,或许很有意思吧,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妄欢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打我了。小侍卫一脸警惕的挡在我面前。 “你这等凡人,懂什么!” 妄欢气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疾步往前走,结果由于太过于愤怒,没看见地面的水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137章 回宫 因为和我的不愉快,妄欢一路上都黑着脸,不然与我说一句话。等到了宫里,已经到了晚上,他冷冷的摔下一句“人我已经带回来了,要怎么你们看着办,这破事我是一天都不想多管”,就愤愤离开。 “姑娘,国师他也是很辛苦的,这态度……姑娘可千万不要见怪,”刘嬷嬷说:“哎,你是不知道,月见公主……同他生了很大的气,已经很多天不理国师了,国师心里烦闷,也是能理解的。” 我冷笑:“那是他活该。” 刘嬷嬷惴惴不安的说:“低声些,低声些,姑娘。” 我随她回了东宫,谨慎起见,我们从侧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刚走到偏殿门口,只见树影一晃,一个黑色的影子跳了下来。 是个蒙面的影卫。 “嬷嬷,姑娘。” 他声音低沉的同我们打个招呼。 “殿下呢,”刘嬷嬷低声问:“还在吗?这几日没犯病吧?没闹着要去死吧?” 那影卫低声回道:“殿下自那日吐了血,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后,这几日都住在鉴星观,没有一点消息透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但是嬷嬷和姑娘也不必担心,对于此时的情况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皱了皱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会走火入魔,总不会是因为我逃了,然后气的吐血了吧? 刘嬷嬷也叹了口气,说:“殿下从小就心智坚定,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次应该也没什么事——那日说的那些话,应该也只是和国师说的气话罢。” “那日说的话,”我忍不住问道:“说了什么话?” 刘嬷嬷惆怅的说:“说了太多了,反正就是说自己不想活了,要把他的心脏给你,要你活下去这一类的话。” “殿下说的时候很认真,应当不是气话。”影卫补充了一句。 “……既然人去了鉴星观,那国师一定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刘嬷嬷说:“怎就会到了那个地步?大不了先拖着,对了,皇上派去北地寻找幻月族的人传来消息了没有?” 幻月族? 我竖起了耳朵。 影卫摇了摇头,说:“幻月一族避世太久,上次出现还是静安王还在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寻找起来还是有几分困难的。” “唉,皇上派出那些人还是太废物了,”刘嬷嬷说:“还是得指着我们东宫自己的人——你们派去的那几个呢?” “也是一样。”影卫显得也有几分沮丧。 “此事……同幻月族,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问道。 刘嬷嬷看了我一眼,说:“姑娘是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哎,姑娘有所不知啊,幻月族,据说出神医和巫女,能治百病……” “可是,”我忍不住打断她,说:“不是说比起医术,幻月族更擅长使毒杀人术吗?” 他们不一定对治头疼脑热有兴趣,但一定对如何让人死于头疼脑热感兴趣。 刘嬷嬷很苦恼的叹了口气。 影卫接过话头,说道:“这个传闻也不错,只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若是能付出相应的代价,给足想要的筹码,想求幻月族救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了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嘛。皇宫哪怕啥都缺,也不可能缺钱啊。 不过这么一看,那位大叔居然没有骗我。 他可能真的能救得了我。 我心里一动,如果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他同时也能救得了……重阳? 若是能以我的不死来换他也活着,那我也觉得很高兴。 “姑娘,姑娘?” 刘嬷嬷轻轻摇了摇我,将我从失神的状态中叫醒了过来,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她皱着眉,很担心的样子。 “姑娘,这几日怎么都有些神不守舍?” 不等我回话,她忿忿:“一定是那个阴森森的山洞呆的太久了!” “去,吩咐厨房,熬着驱寒的药汤来,”她对那影卫说:“抓紧着点!” 那影卫领命要走,她又把人给喊住。 “把那颗千年的人参炖了,”她说:“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说的。” “这……这怕是,”那影卫犹豫:“那是皇上给殿下赐的,皇后娘娘那年讨要你都没给……” 刘嬷嬷眼睛一瞪。 “皇后?她能与我们太子妃比吗?”她说:“也不仔细想想!快去!” 我对刘嬷嬷有些叹为观止——她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吗?皇后都如此不放在眼里? 不过,等等…… “太子妃?!” “刘嬷嬷,”我有些结巴:“您胡说什么……我竟然说了要救殿下,便不会改主意……你大可不必如此……口出狂言。” 刘嬷嬷立马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 “姑娘这是不信我?”她说:“我现在对姑娘都是真心的,绝不是虚情假意!以前的确是图谋姑娘,可现在……姑娘怎的是这种人,我年纪这么大了,犯一次错,是一棒子打死的吗?” “啊,没有,”我有些结巴的说:“我只是……” “你放心,谁都拗不过咱们的殿下,”刘嬷嬷立刻说:“殿下想要的人,谁还能拦住不成?你就是他的太子妃!” “可我——” “听说之前殿下是嫁给你做的驸马?那现下恢复了记忆,你再嫁给他一次,不就扯平了,可不是两全其美?” 我有些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这么想,一时间有些无语。 “但这件事情不是这么……” 我来宫里是为救他,不是为了嫁人啊。 第二天,有人进来传话,说重阳想见我。 刘嬷嬷原本是打算放我一人去的,可是左思右想,她咬咬牙,还是决定与我一同去。 “殿下……现在不是很正常,”刘嬷嬷如是说:“我跟着去,免得他吓着了姑娘。” 重阳是在鉴星观格外的一间房子里,据刘嬷嬷说,那本来就是给太子住的。 “殿下自幼便是这里的常客,”刘嬷嬷感叹:“算一算,他在这儿住的时间竟然比在东宫住的时间还要长这些。” “就是这间。” 带路的侍卫指了指门,行了礼,说:“请姑娘自行进去,殿下不许别人在。” 我推开了门。 第138章 黑房子 我以为这里和妄欢的房子一样,是一间白的发光的房子,可是没有想到这和那房子居然是完全相反,是一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 我进去的一瞬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 刘嬷嬷提心吊胆的跟着我进来,低声叫着重阳的名字。 突然房间的正中间传来了声音,我看见了黑暗中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漆黑的深夜里遇见了一只野兽,那只野兽的眼睛就亮闪闪的看着自己的势在必得的猎物。 刘嬷嬷抽了口气,好像吓的有些腿软,我一把将她捞起来。 “殿……殿下……” “啪。” 突然,房间里面燃起了一道火光,虽然算不得聪明,但是好歹能让我看清他人在哪里。 重阳斜斜的靠在一张椅子上,姿态看着很放松,一只手支着下颌,淡淡的看着我们。 脸还是很漂亮,似乎清减了些,轮廓看着更加分明,一身的黑衣,衬得那张脸更加白的发光。 好像没什么事,但我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因为他看上去太平静了,好像我消失了这么久,不是逃出去的,而是我随便去哪里散了个步而已。 “怎么了,”他说:“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有些皱皱巴巴,也没来得及换件新的,虽然的确不怎么庄重,毕竟是在那山洞里待着的,我私以为保持这样已经是不错的。 刘嬷嬷一脸焦急的我旁边探出头来,说:“殿下!殿下,你还好吗?” “好啊,”他很平静的说:“你看我有哪一点不好吗?” …… 是的,看上去他没什么不好,但就是这种异常平静的“好”,才让人觉得可怕。 “有人说你要自尽,”我试探的问道:“你有吗?” 刘嬷嬷抽了口气,可能没想到我就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 “哦,居然说我要自尽吗,”他像是有些愕然,又像是有些好笑:“榆晚你也信?” 原本我是不信的,但看他这个状态……他的确不是要自杀,他看上去应该是要杀别人。 “你……” “进来,”他轻声说:“好几天没见你了,你走近点,我看看。” 刘嬷嬷也感觉出来不对劲,她暗暗的掐了掐我的胳膊,低声说:“姑娘,殿下这明显是有点问题的,先委屈姑娘你应付一下,我去找国师。” 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刘嬷嬷轻手轻脚的离开,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进了他。 这里很黑,只靠着一盏不怎么亮的灯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可是重阳的眼睛却亮的有些过分,就像兽类的眼睛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摄取我的命。 我背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 等我强撑着走到他面前不到一臂宽的位置时,我停了下来。 “可以、可以看清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的问道。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猛的拽住我的胳膊,然后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我的惊呼声还未出口,就发现我已经坐在他腿上了。 他的怀抱很冰冷,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那样温暖的胸膛,我下意识的想推开,但是鼻尖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推拒的力道也就软了下来。 “去哪里了,”他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很平静:“这几日我很想你。” “我——” 我真的有些迷茫了,他这话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那日在地宫发生的事情,忘记了我们如何争吵,忘记了我们的差点决裂,可是刘嬷嬷和妄欢分明说他找回了全部的记忆。 “去哪里了。”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有些不悦,他一只手伸上来,掐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向了他。 我赫然发现,他瞳孔居然是血红色!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对我淡淡笑了一下,好像并没发觉他自己身上的变化,或许发觉了也并不以为意。 我惊愕不已,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他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他淡淡的说:“不让碰了吗?” “你怎么……” 我心里惊疑不定,但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如果继续反抗或者抗拒他所产生的后果,应该是我不能所承受的,于是我主动的将脸贴到了他的手心。 “你还好吗?”我问道。 他眼睛弯了弯,像是对我此刻的顺从感觉到了满意,刚刚满身的阴郁之气也降下去了不少。 “看见你就很好,”他说:“榆晚,这么多天了,你玩的开心吗?” 我心中一紧,不知道他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很开心,”他自顾自的说:“开心就好,我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你能开心了。” …… 他到底在颠三倒四的说些什么东西? “你怎么住在这里,”我决定岔开话题,问一问别的事情:“东宫不是很好住吗。” “东宫……好住吗?”他反问我:“那你怎么会跑呢?” 得,问题又绕回来了。 “是我先问的你,”我耍赖:“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啊,刘嬷嬷没有告诉过你吗,我自幼就经常来这里住啊,”他说:“这里也算是我第二个寝殿了。” “嗯,”我四下看了看,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的盯着我,不太自在的说:“那你这个也太黑了。” “你不是不喜欢太亮吗?”他答非所问。 “我只是不喜欢妄欢房间的那种亮,”我说:“这么黑……也着实是太极端了些。” “哦,这样,”他很平静的和我聊天,逻辑很清晰,如果忽略掉他如铁钳一般握住我腰的力度的话,我们真的就像平时在聊天一样:“喜欢这样的,回头把它弄亮一点就好了。” “嗯……嗯,”我含糊的说:“那你什么时候回东宫?”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你很想我回去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愉悦。 我点了点头,又怕他看不清,于是开口说:“是。” “可我现在回不了,”他说:“你看不出来吗?” “……嗯?” 第139章 只是蒙汗药? “我走火入魔以后,情绪有些不正常,只有待在这里,才能控制一二,”他语气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若是现在回了东宫,怕是又要大开杀戒了。” “……” 见我不说话,他将脸埋到了我的脖颈,轻轻的蹭了蹭。 “妄欢说,你是生我气了,”他又开口:“是因为我忘记你了吗?” 我敏锐的发现他又不像刚刚进门那会的状态了,这个撒娇的语气…… “榆晚?”见我不回答,他又哼哼了一声。 我生气的原因很复杂,并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而且我也不能说完全生他的气,更多的是一种失望,但不确定现在同他解释的话,他能不能听得懂,我只好叹气。 “并不是,”我低声说:“那件事情并不能怪你。”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失去记忆呢。 “我们那天……地宫的事情我忘记了,”他声音有些委屈,说:“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说起地宫,我就想起惨死的王轩,就好像一块冰顺着我的喉咙滑到了胃里,又沉又重。 虽然说人死不能复生,可他的死会是我一生的阴影。 “地宫的事情你忘记了,”我清了清嗓子:“可是从地宫出来以后,你分明是记得的,你抱着我回到了偏殿,你忘了吗?” 他的手动了动,声音更沉了。 “那天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他说:“我犯了一次病,你没听他们说吗?” ……他每次这样的时候,我就拿他没有办法。 他很亲昵的在我脖子和脸上蹭来蹭去,高挺的鼻尖带起了一阵的痒意,如果我下意识的躲,他喉咙里就会发出不满的咕哝声,就像动物一样。 这绝不是清醒状态下的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房间很黑,他的行为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种诡异,冷汗逐渐湿透了我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门轻轻被扣了两下。 “殿下,”是妄欢的声音:“我要进来了。” 重阳不满的哼了一声。 妄欢好像也没打算等谁的同意,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盼望着他的出现。 他看见我们俩的形态,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站在那里,举了举手上端着的一个碗,说:“殿下,该服药了。” 重阳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在我脸上和脖子上蹭,我觉得那里都要被他蹭一层皮下来。 “殿下,”妄欢继续说:“该服药了。” “不。” 重阳含糊的说了一句。 妄欢笑了一下。 “殿下,”他说:“如果不服药,你就只能用她的血了……你确定吗?” 重阳猛的抬起头,就算我没看,都能感觉到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 “所以,还是吃药,”妄欢平静的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重阳的手还紧紧的箍住我的腰,我动一下都很困难,但妄欢所说的话对他显然起到了一些作用,他勉强的说:“拿过来。” “拿过去,”妄欢说:“你是不是得先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不然你哪来的手去喝它呢?我喂你吗?” “滚,恶心,”重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离我远点,老东西。” ……他释放天性,释放的让人措手不及。 妄欢隐忍的笑了一下:“你生病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这么说了哦。” 说完,他走过来,将一碗冒着热气,闻起来就很苦涩的药塞进了我的手里。 “端好了,”他说:“一定要一滴不剩的喂给殿下哦,不能浪费。” “……”我无语,为什么是我? “都做过夫妻的人了,喂药这点小事,应该不用避嫌的吧,”妄欢说:“快点。” 我麻木的转头去看重阳,觉得他这样自尊心强的人应该不至于会让我喂药,结果…… “啊——” 他异常坦然的对我张开了嘴,像只巨大的,嗷嗷待哺的野兽。 妄欢毫不掩饰的冷笑了一声。 之前我的确给他喂过药,那会儿他像一朵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花,依靠在床头,怎么看怎么柔弱,让人心生怜爱,现在…… 他那双猩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能将这碗直接吞下去。 我只好喂给他。 所幸他非常的乖巧听话,喝药喝的就像当年的月风,等最后一口咽下去,他直接贴上来,很用力的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 妄欢“啧”了一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重阳不满的抬眼看他,一脸的不耐烦:“你该退下了吧?” “……先不能走,”妄欢说:“我得观察一下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 观察什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肩膀上一沉。 重阳的头重重的磕在我的肩上。 我吓了一跳,妄欢却松了口气。 “效果很好,”他说:“看来这次速度要比之前快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重阳呼吸很平缓,好像只是睡了过去。 “哦,我会解释给你听,”他很痛快的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从他的腿上下来?不怕压麻吗?” 我也想下来,可是目前这个姿势我一个人也很难啊。 妄欢上前扶住他的头,然后示意我起身,但是重阳就算睡着了,手也是紧紧扣着我的腰,好像抓住猎物的狮子,一刻都不放松。 最后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终于从他身上起来。 我和妄欢一起将不省人事的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妄欢走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然后对我摇摇头,示意我出去说。 出了门,刘嬷嬷一脸愁容的站着。 “你给他吃的什么药?”我开门见山。 “这也要问吗?”妄欢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睡得这么快,肯定是蒙汗药啊。” “……”我以为他会用多么高深的药,结果居然就只是蒙汗药?! 可能是我无语的表情太明显,他接着说:“没有办法,他每日清醒的时间就这么多,如果不赶紧让他睡过去的话,他会——看见他眼睛的颜色了吗?” 第140章 我去寻找幻月族 妄欢带着我们走到了他的房子,谢天谢地,他终于记起我讨厌那么亮的,勉为其难的在里面挂上了些帘子。 “坐。” 他请我和刘嬷嬷坐下,还召人给我们端上了茶和水果。 我没动。 “怎么,”他说:“不喝吗?” “国师如此客气,真是受宠若惊,”我假笑说:“但是鉴于国师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还是不喝的好。” “呵,随你。”他冷冷的说。 “殿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会如此性情大变?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妄欢喝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自从那天走火入魔以后,他的眼睛就开始变红,其实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只不过很少。” “因为这一般是他性情大变的时候才会有的现象,”他说:“以前他年纪小,不太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经常会出现失控的情况,但自从他长大后,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控制的非常好,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他这话说的我有些愧疚,好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一样。 “姑娘,你别多想,”刘嬷嬷看出了我的想法,宽慰我道:“殿下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并非是因为你才——” “就是因为你,”妄欢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说道:“能如此牵动他的情绪,将他扰乱到这个地步的,目前来看只有你了,或许未来也只有你。” 刘嬷嬷嘴动了动,最后不说话了。 其实我并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过于残忍的话能导致或者刺激他性情大变,但是现在也不是去争这件事的时候。 “我该怎么帮他。”我直截了当的说。 “你愿意?”妄欢看着我:“什么都愿意吗?” “我说了,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他,”我说:“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做的事情。” “那很好,”妄欢说:“有一件你可以去办的事情。” “什么?” “去找幻月族。” 我愣了一下。 “国师,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嬷嬷忍不住开口:“皇上派出的人寻找无果,咱们东宫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你让姑娘一个没有任何功夫的人去找?这是不是太……” “刘嬷嬷,你我没有想到过,我们之所以找不到,就是因为少了桑姑娘,”妄欢说:“你不知道这姑娘的身世?” 我皱了皱眉,刘嬷嬷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什么身世?”她说:“这难道不是郡主吗?” “不,除了郡主,她还有一个身份,”妄欢笑了笑,说:“她是幻月族的人。” 话一出口,刘嬷嬷一下子就愣了。 “幻月、幻月族?!”她张大嘴巴看着我:“桑姑娘,你……真的吗?” “不算全部,”我说:“一半。” “一半也够了,”妄欢说:“一半幻月族的血统,也好过我们这些完全没有的。” 我沉默了。 其实我并不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都这个年纪了,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本身可能也不是秘密。 “怎么,”妄欢说:“桑姑娘,你不会是要推脱吧?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来的?” “我不会推脱,”我说:“但是如你所见,我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不知道什么路线,说实在的,我出过最远的远门,应该就是从屏山到京城的路。” “只要你答应去找,这件事情不算什么,”妄欢很快的说:“都是小事,我会给你派人,也会给你大概的路线,怎么样?” 话说到这里,那我自然也就答应了。 “那殿下……” “哦,你放心,他现在的情况还在我的掌控中,”妄欢说:“我相信他一定能等到你来的那一天。” 他的自信处处透着诡异。 “这……姑娘是去的话,怕没有十天半月难以回来,”刘嬷嬷却很发愁:“若要是……不如让殿下和我与姑娘同去?殿下看到姑娘心情也会很好,我也好将姑娘和殿下一起照顾一二。” “这不妥。”妄欢脱口而出。 刘嬷嬷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哦,这是为何?” 这我倒要问问了,原本我也没有打算让一个病号和我去,可他说的这么斩钉截铁,我就觉得很奇怪。 “殿下身体有恙,如何能长途奔波?再说你,刘嬷嬷,年纪这么大了,难道就受得了这遥远的路途?”妄欢说:“桑姑娘尽可放心,你既然答应去了,为你配的,必然是影卫中的精锐,保证护着你周身安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嬷嬷和我觉得都有些道理,虽然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也就同意了。 这件事情商量的太顺利了,总让我感觉好像他就专门在这儿等我一样,但我又没有证据。 “这样,月见身边那个小哑巴,此次也与你同去,”妄欢像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说:“他虽脑子不正常,可身手却是一等一的,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你将公主贴身侍卫就随意这么派出去,公主同意了吗?”我问道:“难道上次的事情她已经原谅你了?” 妄欢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他说:“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就不必操心了。” “也行。” 他虽然有些傻,但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他很听月见的话,在山洞里的时候,将我护的很好。 “桑姑娘,此次你去,请务必保密,”妄欢神情严肃了起来:“你也应该知道,皇后是最希望殿下出事的,而这宫里处处都是她的眼线,万一走漏了风声,对你和殿下都很不利。” 我点点头,这件事情我能理解。 “这是自然,”我说:“我不会同别人说。” “还有,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月见。”他又说。 “上次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尤其是殿下当着她的面……我给她服了药,但效果并不是很好,”他说:“实不相瞒,自那天以后她每日都做梦,人也憔悴了不少,你与她既然交好,我希望你能多为她想想。” 第141章 原来不是征求意见 这要换个人,他这么一说可能心生愧疚,但可惜了,他遇见的是我。 “月见公主日日做噩梦,留下了心理阴影,难道仅仅是因为重阳的原因吗?”我没好气的说:“难道不是从最开始你一心算计我,还将我绑来这地宫里让她看见——比起重阳,你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更大吧?” 妄欢脸色非常难看。 “哦,对了,”我火上浇油道:“不说别的,你还给她下过药呢,对于月见来说,一个给她下过药的人,待在身边又有多可靠呢?” “你!” “所以你给我少来那一套,不扯月见,我们还有的说,你要敢扯月见,我跟你的账还没有算完。” “好,月见……现在也并不理我,难道我还没算受到了惩罚吗?” “这算什么?惩罚?”我冷笑:“你怎么就想的那么容易呢?别的不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易地而处不太懂吗?把你换成她,把她换成你,她做了你对她做的这些事情,你自问你有这么容易原谅吗?” 妄欢一言不发。 刘嬷嬷看了看我们,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国师和公主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姑娘你也犯不着生气,气坏了自己怎么办?” “殿下现在虽然情况还算稳定,我也能控制得住,但是很多事情也保不准,尤其是祭天大典快要到了,”他硬邦邦的说:“所以还请桑姑娘早日启程。” “这么快?”刘嬷嬷犹豫了一下:“姑娘身体……国师要不然宽限几日,让姑娘再养养身体……” “桑姑娘早一日找到幻月族,就早一日能有拿到解药的可能,”妄欢严肃的说:“你看殿下那样是能耽误的起吗?” 刘嬷嬷为难的看了我一眼。 “我去,”我说:“国师这句话说的倒也对,我在这里两三天养不了什么身体,何况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还是早日出发去寻找能救殿下的方法吧,” 刘嬷嬷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感动的说道:“姑娘……为难你……” “没有问题,”我说:“虽然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找到幻月族。” “等你回来……殿下一定会娶你,”刘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殿下痊愈了,就没有人敢反对你们,连皇上都不会!” “那可不,”妄欢说:“届时桑姑娘可是救了太子殿下命的人,也就等于拯救了国的未来,皇上怎会反对?肯定是双手支持。” 可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能当上太子妃。 “不,”我说:“我愿意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去做太子妃,更不是为了嫁给他。” 刘嬷嬷愣愣的看着我。 “姑娘,你……” “我没有原谅他,”我说:“但我爱他和我原谅他本来就是两件事情,为了所爱的人竭尽全力,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那照你这么说,如果你能成功的将药带回来,将殿下治愈后,你打算怎么办呢?”妄欢问道。 “不怎么办,”我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从他这里得到全心全意的爱,我也没有完全相信你们所说的他恢复了记忆,他对我的那些算计,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什么,这些都不至于让我立刻就能原谅,或者忘记。” “姑娘,殿下他是有苦衷的——” “是的,他有苦衷,我完完全全的能理解,”我说:“但是他有苦衷,难道就要我一定要原谅他吗?” “我拒绝一切以爱为名的算计。” 刘嬷嬷眼中现出几分焦急来,她看了一眼妄欢,似乎指望着他能说句什么,其实我也做好了继续怼他的准备,可出乎我的意料,妄欢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他说:“任何以爱为名的算计都不是纯粹的爱,最起码不是你要的纯粹的爱。” 我笑了笑。 其实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一直以为和爱相伴的就一定是恨,如果不爱了的话就会生了恨,生了厌恶,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但有时候爱和恨也是可以分开来算的。还爱着,也是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最起码不是现在。 刘嬷嬷还想说什么,我知道她的担心,是怕我不会再全心全意的帮助重阳去找药,于是我说道:“刘嬷嬷,你放心,我和他的感情是感情的事情,同我救他的命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我说了会竭尽全力的救他,那么就会救他,今日莫说是他,如果换成月见,我也是会一样的全力以赴。” “姑娘,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刘嬷嬷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直接岔开了话题,问道:“若是要寻找幻月族,现在有什么线索呢?国师。” 妄欢也很严肃的说:“根据咱们东宫的影卫来报的,基本上绘制了一条地图,这条地图差不多应该是正确的路线。” “其实他们也算是已经走到了幻月族所在的那个山谷,”他说:“但是很奇怪的,那个山谷前有一片迷雾,无论如何都穿不过去,就算有鼻子很灵的猎犬,有武功很高会看风水的影卫,也找不见真正的入口。” “所以我猜,那个就是为了防止外族人进入的,”他说:“应该只有真正的幻月族人才能进的去。” 这么看来就好办多了,有确切的路线,只需要一把钥匙——很好。 大叔啊,该还我人情的时候到了。 “行,”我痛快的说:“我必将全力以赴。” 妄欢点点头。 “那行,”他说:“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早就启程吧。” 我:“……明天?!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 “桑姑娘,不瞒你说,其实陪你去寻要的人我早就已经物色好了,也让他们准备好了,随时就可以出发,”他说:“要不是你身体实在不行,我本来是打算让你今晚就走的。” 我这才明白了,感情说了半天,他压根就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笃定了我百分之百会去。 第142章 柳姨过得不错 “在我走之前,”我说:“我想见见柳姨。” 妄欢点点头。 “这是自然的,”他说:“时间长也没有见你,她虽在皇后的宫中,但惦记你惦记的紧。” “姑娘,我这就陪你去。” 刘嬷嬷自告奋勇的带我去皇后殿中。 正如妄欢所说,柳姨和皇后“一见如故”,皇后深深的为柳姨的绣工所折服,铁了心要学女红,说什么也不准柳姨搬到别的地方去,专门在自己的寝殿辟了一处环境优雅的宫殿为柳姨居住,日日拉着她去诵经祈福,两人据说形影不离,柳姨现在在皇后宫中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 就算是再听一次,我也觉得震惊。 换个人,或许我真的相信是为柳姨的绣工所折服,但这个人若是皇后,我真的是极度的怀疑。 刘嬷嬷也想不通。 “……不瞒姑娘说,我在宫中这几十年了,从未听过皇后还爱好女红的,”她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这年纪大了,怎么突然就爱上了?莫不是生了什么病,或者撞了什么邪?” “那有没有请国师去看一看啊,”我真诚发问:“这病情还挺严重的。” 刘嬷嬷深以为然。 走着走着,前出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上面琉璃金瓦,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不用说,这一定是皇后的宫殿。 说来也是可笑,我从皇后殿里死里逃生过两次,可没一次从人家正殿里出来。 “姑娘,你出去……要去替殿下寻药的事情,”刘嬷嬷吞吞吐吐的说:“这,你该如何向柳氏说明?” “怎么了?” “呃,那个,”刘嬷嬷笑了一下,有些僵硬:“我听殿……呃,我听人说,柳氏在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就非常不喜欢,到后面应该是更加不喜欢,现在来说的话应该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若听到姑娘你又要为殿下去寻药,怕是……” 我明白了。 “这你放心,她绝不会阻止我,”我说:“柳姨不喜欢重阳……也是因为疼爱我,刘嬷嬷你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你,怕也是喜欢不上。” 刘嬷嬷尴尬的笑了两声。 走近了大殿,早就有个太监冲了上来,看着是个机灵的,一眼就认出了刘嬷嬷。 “这位……” “东宫的桑姑娘,”刘嬷嬷冷淡的说:“长得什么狗眼睛,到现在还没把人认清吗?” 那太监惊慌失措,连忙行礼。 “桑姑娘!奴才眼拙,奴才眼拙!姑娘恕罪啊!” “呃,没事没事,”我也有些惊慌失措:“我就是个小小的宫女,担不起公公这句话。” “你担得起,姑娘,”刘嬷嬷将声音提高了些:“你是太子殿下最心爱的人,日后还是要做我们太子妃的,怎么担不起一个奴才行礼?” 她又将脸转向那太监,说:“去通传,就说东宫的桑姑娘和刘嬷嬷要求见皇后娘娘。” 那小太监连忙跑着去了。 “姑娘,你不必觉得拘束,”刘嬷嬷说:“咱们现在是今时不同往日,高调些,在符合咱们东宫的形事作风!” 我茫然的看着她,不晓得她哪来的自信? 那小太监进去没多一会儿,柳姨就出现在了门口。 “郡主!” 柳姨看见我果然一脸欣喜,拉着我左右打量,看我是胖了还是瘦了,我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向她解释最近我不在宫里,她就嗔怪道:“你呀,这事情还瞒着我干什么?既然是想去求签,就去,我就晓得你脸皮薄,怕我知道了笑话你,你也把柳姨想的度量太小了些!” “我……去干什么?”我没听明白。 “听刘嬷嬷说,你在宫外遇见了一个算卦算的很准的道士,信得不得了,”柳姨说:“怕我不同意你去,就偷偷去算命求签?哎呀,我怎么可能不让你去?虽然我信佛,咱们不同路,但人总归是要有个信仰的,有信仰就好呀!” 我无语的看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面沉如水,非常严肃。 要不是我没干过这事,看她表情,我都怀疑我自己真去算命了。 “啊……对,”我含含糊糊的说:“是……瞒着你,这不怕你知道了生气,毕竟你信佛,也一心一意的想让我也信么。” “怎么会!”柳姨乐呵呵的说:“怎么样,算的准不准?” “准……很准,”我这才有机会上下打量着她,见她一身新衣,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这才放下心来:“柳姨,你在皇后娘娘宫中住的习惯?没打扰皇后娘娘吧?” 柳姨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说:“好,怎么不好?习惯的很!” 正说着,刘嬷嬷突然咳嗽了一声,身边的太监宫女全跪了下来。 是皇后出来了。 我还没想好要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她对我绽开了一个笑脸。 “呦,这不是晚晚嘛,”皇后那张脸真是笑的春光灿烂:“你的柳姨惦记你这么长时间了,天天在我耳边念,我耳朵呀,都要生茧子了。” 晚晚?晚晚是谁? 刘嬷嬷表情有些崩溃的看着我,我在风中凌乱。 空气安静了一会。 “郡主?”刘嬷嬷先回过神,轻轻的提醒我:“皇后娘娘这是在跟你说话呢。”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展开一个无畏的笑容。 “劳皇后娘娘惦记呢,我很好,”我说:“离上次见的皇后娘娘的确是好一段时间了,心里还是惦记呢。” “哦,郡主,”柳姨好奇的说:“你竟同皇后娘娘还颇有渊源?上次见面,上次是什么时候?” 我笑了一下,皇后也笑了一下。 “是皇后娘娘的另一座宫殿呢,”我说:“非常具有皇后娘娘的风格,让人很是印象深刻。” 柳姨也笑了起来。 “是啊,”她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具有皇后娘娘风格的宫殿,听起来就很让人向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去看看呢。” “如烟,这自然是可以,”皇后连忙说:“只不过最近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主要是重新修缮一下。待修缮好了,自然会带你去。” 第143章 秘密 柳姨对皇后很是柔和的笑了一下。 “那就好,”她说:“我们郡主说好,那我自然是有兴趣要看看的。” “要给你看,自然是要好的,”皇后柔声道:“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情谊?” 皇后这般体贴又善解人意的样子,不仅是我,在场的很多人应该都是第一次见,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不寒而栗的表情。 还好她两终于没有再说下去,皇后邀请我去宫中坐坐,同柳姨叙叙旧,但我看见这宫殿就条件反射般的觉得浑身不舒服,婉言谢绝。 柳姨一眼就看出我不愿意,连忙打断说道:“郡主就不去了,今日来找我,怕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皇后娘娘,我便陪我们郡主去河边散散步。” 皇后看上去也没有很真心实意的想邀请我进去,闻言立刻就答应了。 “如烟,虽然同你们郡主时间长没有见,但也要记得要早点回来用午膳,”她又说:“中午我安顿厨房,专门做了你最喜欢的那个清蒸鲈鱼,一定要吃。” 我有些纳闷,和柳姨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柳姨非常讨厌吃鱼,什么时候清蒸鲈鱼变成她最喜欢的菜了? 柳姨轻轻的捏了捏我的手,笑着对皇后说:“这是自然,我很快就回来。” 我们走到湖边,柳姨却一直一言不发,我心里的疑问很多,忍不住想开口问她。 柳姨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对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对劲,假装看风景一般回过头,果然见我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两个太监。 其中一个好像还是皇后贴身的。 我当然不会以为柳姨重要到皇后自己的贴身太监跟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柳姨和皇后之间,可能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郡主,你还住在公主府吗?”柳姨突然提高了声音问我。 “是,”我也高声回道:“柳姨你也是知道的,我同公主很投缘,说句不恰当的话,简直就同我妹妹一般,这不,我出来这么一会儿,她都惦记着让我早点回去陪她呢。” “这就好,”柳姨笑了笑:“公主,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忘记锁门,记得一定留个心眼……” “这你放心,”我说:“公主将自己身边身手最好的几个侍卫分给了我。甚至连太子殿下也分了几个侍卫守着我的殿,哪怕不关门,我也是安全的。” 柳姨看着我,点了点头。 “郡主也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也就不唠叨了,”她说:“若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那你……” “我在皇后宫中自然一切安稳,”她笑着说:“皇后娘娘与我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在这边我一切都好,你也放心。” 我虽满心疑惑,也有些不舍,但显然柳姨已经不准备再与我多说什么,我只好告辞。 柳姨突然摸了摸我的脸,看着我,笑了笑:“郡主,我搬来这里来的匆忙,都没将我在公主府中住的那间房子收拾过,郡主若有时间,就帮我收拾好。” 我心里一动,然后点点头。 “好,”我说:“我会的。” 刘嬷嬷就等在皇后殿的门口,看见我来,匆忙走了几步,说:“姑娘,我们这便回去。” 我点点头,突然,她一把拉住我,皱着眉看我的脸。 “姑娘蹭到什么了,”她说:“我给你擦擦。” 她掏出手绢轻轻擦我的脸,然后顺着这个动作,她的脸贴近我的耳朵,在我耳边低声说:“姑娘,别说话,有人看着。” 我明白了。 我于是和刘嬷嬷一言不发的往回走,直到走到公主府的门口,身后那灼热的、被人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进了府,刘嬷嬷在门口看着,我直直的往柳姨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子里走去。 推开门,房子其实收拾的很整齐,并没有如柳姨所说的“匆忙离去”的痕迹,但与他她生活这么多年,我深知柳姨不会说无缘无故的废话,于是仔仔细细的开始翻找起她放在那里的东西来。 大部分东西,就如她所说,已经带走了,而且整齐到我怀疑在我之前很有可能有人已经翻过了,我翻了很久,就在我马上放弃希望的时候,从她的枕头里掉出一个红色的纸来。 我捡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张纸,上面好像写了一些祈福的话。 这是……什么呢。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张符纸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既然柳姨说要,我就好好的给包起来,回头有时间了请人带给她。 包符纸……我记得这房子里好像有柳姨绣好的香囊,刚好能装进去,我去柜子里翻,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绿色的香囊。 拿出来,打开刚想将符纸装进去,突然发现里面还有一张黄色的纸。 这又是什么? 我把那张纸拿了出来,展开。 上面居然写了字。 “我有她的把柄,她的女儿并非正统公主。” 我一眼就认出这笔迹出自柳姨。 “她”? 正统公主……? 据我所知,这皇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就是月见。 那这个“她”……指的是皇后?! 我心中一惊。 柳姨的意思是,她有皇后的把柄,皇后的把柄就是她的公主并非……正统? 不是皇上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惊天的……我的天啊! 但凡换一个人跟我说这件事情,我都觉得对方是得了失心疯,可这是柳姨告诉我的。 从小到大,她从未骗过我。 重点是我联想到皇后对柳姨的态度,对她莫名其妙的亲热……这个女人绝不是一个和善的、喜欢交朋友的女人,如果她对柳姨能如此,要不然是柳姨自带万人迷光环,要不然…… 皇上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 怪不得同样是亲生的,皇后恨不得重阳去死,却对月见疼爱入骨。 感情不是一个爹啊。 我将那个黄纸直接塞进嘴里,一边嚼吧嚼吧的咽着,一边心如擂鼓…… 虽然但是,我心里还有疑惑。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算是皇室非常大的丑闻,自然也是非常大的秘密,柳姨不过是静安王的侍妾,怎么会知道如此秘辛? 第144章 出发 门轻轻的被敲了敲,我吓了一大跳。 “谁?” “姑娘,是皇后娘娘殿中的侍卫,”刘嬷嬷在外面说:“说柳氏急着要她放在这房中的东西,要您收拾好了赶紧给她。” 我冷笑,柳姨何时会催促?肯定是皇后不太放心。 “好,马上。” 我将那枚祈福的符纸塞进香囊,咳嗽了一声,上前打开了门。 刘嬷嬷身后立着一个黑脸高大的侍卫。 我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不能显出一点,笑了笑,将那香囊递给他。 “柳姨一心向佛,这东西居然也会落上,果然是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说:“怪不得会急了,劳烦大人将这香囊还给她。” 那侍卫双手接过,若有若无的从我背后看了看房子,然后转身离去。 刘嬷嬷一脸的紧张,等人彻底的走了才问我:“姑娘,脸色怎么如此?没出什么事吧?”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谁都不能说,这关乎着我和柳姨的小命啊。 刘嬷嬷见我不说,倒是也没多问,只说让我今日早点休息,明日就要启程了。 “等一下,”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重阳……他如何了?醒过来了吗?” 刘嬷嬷眼睛一亮。 “姑娘,醒了,”她说:“殿下知道姑娘惦记着他呢,国师说殿下配合的很好。他的病情原本同心情也有很大的关系,若心情好了,自然也就好的快一些。” “嗯,”我说:“那就行。” 刘嬷嬷还想说什么,但是又把话咽了下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被刘嬷嬷礼貌而不失力度的摇晃惊醒的时候,我觉得我躺在床上也就把眼睛刚闭上。 “姑娘,姑娘,”刘嬷嬷精神抖擞,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姑娘,你该出发了。” “什——哦,”我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脑子中的不清醒给甩掉:“这才几时,他们已经起来了吗?” “正是。” 我睡眼惺忪的看着窗外,一轮圆月高高挂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夜里还传来晚蝉的声音。 “姑娘见谅,”刘嬷嬷一边轻手轻脚的伺候我穿衣服,一边对我说道:“国师也说了,这件事情不宜声张,因为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所以晚上这会儿是最好的时间,悄悄的离宫,对谁都好。” 我“嗯”了一声。 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宫门口,我以为是什么秘密的接头活动,结果我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人好多,感觉不是护送我,而是要带我去抢劫。 “除了之前的人,殿下又挑了几位身手好的陪着姑娘,”刘嬷嬷絮絮叨叨:“再加上原本的人,姑娘——” “不是说要简易行事,”我无奈的说:“这么多人还怎么简易?这和大张旗鼓有什么区别?” 刘嬷嬷“啊”了一声,说:“可是……可是……姑娘,你不会武功,若没这么多人陪着,太子殿下是会担心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哑巴侍卫,那次在山洞里我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看着他我都觉得很安心。 我指着小哑巴侍卫,说道:“那需要这么多人?有他一人护着我,我都觉得足够了。” 小哑巴侍卫听了挺胸口,很骄傲的抬着头。 “姑娘,不妥,”有一个侍卫站了出来,说:“此去路途虽不算遥远,但是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单靠流……呃,单靠这位小兄弟怕是不够应付,姑娘身负着救太子的重任,还是谨慎些。” “各种各样的情况?”我敏感的提取到了重要的字眼:“你去过?” 刘嬷嬷连忙说道:“姑娘,这位便是咱们东宫此次派去探路最先回来的那一位侍卫,身手非常好,深得殿下的器重。” “嗯,行,”我勉强说:“那这位就留下,”我看着旁边那群,说:“这几位就……” “啊,姑娘你有所不知,”刘嬷嬷连忙说:“这几位都是身怀绝技的,有善于运毒的,有善于认路的,还有一位善于风水……总之没有一个是闲人,都是经过殿下和国师细心的挑选,才能陪着姑娘的。” 我沉默了。 这么看来,其实这只队伍里最没用的应该是我。 起到一个可能的钥匙的作用,或许还能起点儿吉祥物的作用。 “好吧,”我勉强点头:“那就劳烦诸位了。” 我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么多人要陪我走,结果刚准备上马车,刘嬷嬷一把拉住了我。 她目光坚定、充满希望的看着我,双手将一个巨大无比的盒子递给我。 “这是?” “祈福,”她严肃的说:“是祈福的东西。” “哪来的?” “皇后娘娘亲自为你祈祷的,”刘嬷嬷严肃的说:“让你平日里带在身上。” “……那个,”我说:“婉拒了哈。” 刘嬷嬷紧紧的攥着我的手,一个箭步冲上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已经换了,里面是柳氏的,放心吧。” “非常好,”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换掉的东西呢?得处理干净。” “放心,”刘嬷嬷坚定的说:“烧的干干净净,灰都让我丢在水里了。” 我放心的点点头,把盒子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了。” 进了马车,这马车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大有乾坤,装饰的非常豪华,中间居然还摆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箱子。 “这是……” 我刚想问,马车门帘打开,窜上来一个人。 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小哑巴。 “姑娘,”他一脸的严肃:“箱子、非常重要,不要……说话。” 呃,好吧。 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月见给我的。 马车开始行驶,我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劳烦你替我守着了,”我说:“我睡——” 或者是不是我困得出现了错觉,那个箱子居然动了一下。 !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从箱子里钻出来的人。 月见笑的像一朵花一样。 “榆晚姐姐,”她说:“惊喜吗?” 第145章 没有人无辜 惊喜谈不上,但惊吓一定是有的。 “你……”我看着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公主,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笨拙的从箱子里爬出来,那小侍卫连忙上前扶着她,一边爬一边对我说道:“来找你呀。” “胡闹!” 我皱着眉,或许是真的把她当自己的妹妹,我说:“公主,你当这是好玩儿的?这一路也是危险重重,你金枝玉叶,你……” “没关系,”她满不在乎的盘腿坐下,乐呵的说:“我就是想陪你去。” “我知道你是去给哥哥找药,”她说:“他也是我哥哥,我也想要出一份力。” 我有些无力,转头把枪口对准了小侍卫。 “你就任公主这么胡闹?”我说:“你知不知道这一路我们可能会很危险?” “公主……要去,”小侍卫真的也是轴的厉害:“我听公主的。” 我:…… “榆晚姐姐,你就别生气了,”月见蹭过来,像只讨人喜欢的小猫一样看着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见我,你难道不想我吗?” 我当然想她,自上次从地宫中分别,她被重阳的血腥手段吓晕、被妄欢抱走以后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见她一面。 我想问她被抱走后经历了什么,听妄欢说她最近心情不好,还在吃药,可现在看她小脸依旧很漂亮,看起来也快快乐乐的,似乎除了瘦一点以外,同平日里并无什么分别。 只是眼睛里的光像是暗淡了。 所以我还是决定不问了。 “那好吧,”我说:“公主,我保证会拼命护住你的安全。” 小侍卫也坚定的点点头。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是愚蠢的以为跟着我真的是为了去给她哥哥找药。 我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她对我的情谊更深。 她冒着生命危险陪我上路,其实是为了救我。 但这时候,在前往未知的道路中,能有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子陪着我,总让我觉得这段冰冷的旅途中多了很多的温暖。 我猜她和妄欢闹的应该比较难看,所以在后面的行程中,我尽量避免提起他的名字,可是有一天,月见却主动跟我提起了他。 “姐姐,哥哥杀的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沉默了一下,我同他确实说不上好朋友,但同乡之谊是绝对能称得上的。 “之前,妄欢跟我说,你和哥哥生气是因为他杀了你的好朋友,我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那个人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将军而已。” 我看了她一眼,对于她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感觉到奇怪。月见哪怕再美好,但是生在皇宫中,天生就有阶级的优越感。在她眼里,皇室的人和普通人,原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生命的重量也是不一样的。 “可是后来,我亲眼看到妄欢杀了一个人,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人会坏他的事,或者说他想灭那个人的口,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她皱着眉头:“他杀人的时候忘了避开我,在门缝里我看到了他的表情。” “什么表情?” “他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目光中闪烁着迷茫:“好像死掉的是一个什么动物一样。” 妄欢虽然平时看着像个世外高人不染尘埃,但骨子里肯定有他残忍的一面,能让他动手杀的人,肯定是威胁到他的人。 “那个人可能是什么太监或者侍卫吧,”我安慰她:“做上位者,这种事情也是稀松平常……” “可那个人叫他师傅,”月见说:“我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他……浑身都是白的,头发,眉毛,只有流的血是红色。” 我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是那个骗我入局、为我纹身的白毛。 可他……不是妄欢的世侄吗? “你说,妄欢他杀的人,”我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的问道:“是一个浑身白色的人?” “嗯,”月见说:“白色的。” 白色,叫妄欢“师傅”……我想起他们两人相认的那一天,妄欢亲亲热热说好久不见,还说他长高了。 白毛的师傅是妄欢的朋友,那按照这样子辈分来说,他是妄欢的后辈,这声“师傅”,他是完全担得起的。 可是妄欢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把人杀了。 我心中止不住的发冷。 月见像是想起了那天的景象,脸色也有些发白。 “榆晚姐姐,我突然就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他了,”她说:“那个人叫他师傅,那就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太监或者侍卫那么简单,可是他下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犹豫……” “你说,他平时表现给我的是不是都是假的?”月见眼睛发直:“等到哪一天,我要是挡了他的路或者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他是不是也会眼睛都不眨的把我给杀掉?”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虽然我想告诉她并不会。 “自从那天以后,我就突然觉得,我以前的想法是不对的,”她说:“我特别能理解姐姐你了,妄欢杀的是一个虽然我素未平生但却和他熟识的人,我都感觉这么难过,何况哥哥杀的是你的好朋友呢。” “姐姐,”她握住了我的手,悲伤的开口:“那你该有多难过啊……” 我抿了抿唇。 “我,”我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虽然对他从来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但因为他是我那个封地里第一个武状元,所以对于我来说,他也很珍贵。” “我一直希望他能好好过,也希望他能平步青云,甚至之前……”我说:“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姐姐,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从来都不无辜,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我曾经是有机会救他的,但我选择了别人,而后来他却因为我而死掉了。” “那时候我还自欺欺人的……觉得,以后我一定会补偿的,我会向重阳讨要一些封赏,让他在仕途上走的更加平顺。” 结果,他最后却死在了重阳的手下。 第146章 我信道家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 “那个白毛也并不是一个无辜的人,”我说:“他和王轩不一样。” “我知道你很喜欢妄欢,感情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判断,”我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讨厌他,因为我和他……这件事情各有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我认为他做的没有错。” “怎么会呢,”月见皱着眉:“他骗你,还想要你的命,你怎么能说他没有错呢?” “可是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他的殿下,”我说:“他是国师,一边是太子,一边是陌生人,如果你是他,你要怎么选?” 月见语塞。 “你不恨他?”她惊讶的看着我:“榆晚姐姐你怎么会这么善良?要是我,早就要气死了。”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对他抱有信任,更不要提如你一般的喜爱,”我说:“要恨,得首先有感情,得有喜欢,对于我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想害我,但最终不是没有得逞吗?所以我恨他干什么呢?” 月见点点头。 “所以你恨哥哥,”她有些难过的说:“因为你很爱他。” “……或许,”我和重阳之间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我说:“所以我不是很容易就能原谅。” “哥哥……哥哥,”月见垂下脸,有些徒劳的说:“哥哥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你……” “嗯,是的,”我说:“但这些从来都没有影响过他的判断,也没有影响过他在我身上的算计——难道不是吗。” 月见不说话了,整个人像一朵蔫掉的小白菜。 如果他没有恢复记忆,那么哪怕他有不舍,但是当妄欢对我动手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会阻止。 他要我全心全意的喜欢——或者说他要我全心全意喜欢他的那颗心脏。所以我分不清他前期,对我的到底是算计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 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无法原谅的。 在那段时间里,在我付出真心的时候,在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时候,他的每一次对我的亲热,每一次对我的关怀,都像是蜘蛛织好了带有毒的网,一寸一寸的诱捕我进去。 我其实一直在避免想起这件事,如果一想起来,我就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他又是月风,那个曾经全心全意为我,最后跌落悬崖的人。 这个人,让我爱也爱不纯粹,恨也恨不纯粹。 我也变成了一颗忧愁的发蔫的白菜。 小哑巴侍卫看看我,又看看月见,突然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 月见:…… “你脑子虽然不灵光,”我赞叹:“但有时候说的话却不得不让人认同。” “所以,”他开开心心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佛像:“遁入空门……就、没有这种忧愁啦。” 差点忘了,这孩子信佛。 “阿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啦,我对那个没有兴趣的,”月见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不像母后那么虔诚,这种事情随缘,好不好?” 小哑巴侍卫毫不气馁,又把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我。 “没有,”我板着脸看着他:“我和这个可能有点犯冲,我更倾向于信道家。” “哦,”月见倒是起了一些兴致:“榆晚姐姐你居然信道家,这有什么说头嘛?” “死道友不死贫道。”我用平板的语气说道。 月见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反而欢乐了起来。 随我们而来的侍卫原本就很多,我还担心月见被人发现会引起什么,结果这些侍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他们的公主突然出现在这里表现的很稀松平常。 “放心啦,姐姐,”月见说:“我小时候就不是个省心的,他们只要知道我的都明白,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果然,第二日,月见就闹着要喝酒,荒郊野岭的,那群侍卫居然真的想办法给她弄了一坛。 我们三个坐在车厢里饮酒作乐,颇有些纨绔的作风,从月见熟练的行酒令和喝酒的姿态就能窥见那个曾经女扮男装,在怡红院里如鱼得水的小公子的姿态。 “榆晚姐姐,”月见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的对我说道:“你说……我要是个男子有多好,我就可以娶你……了。” 我笑了笑,说:“那倒不如我是个男子,你这样子冰雪聪明又善良可爱,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到时候我就死皮赖脸的求娶公主,如何?” 月见眼睛一亮,一只手颇为轻佻的勾起我的下巴,说:“那感情好!有姐姐这样的姿色,若是个男子,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到时候……到时候妄欢算什么?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知道她是真的喝醉了,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妄欢的坏话,也是很难得了。 我们胡闹一通,反而将最近郁结的心情释放了不少,睡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行走了七日有余。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曾经探过路的原因,我原本以为路上会遇见什么东西,结果很平坦,只是能感觉到一直在走下坡路,想必幻月族应该处在一片盆地中。 我将自己的猜想说给了这群侍卫。 “回姑娘,正是如此,”有一个侍卫低声说:“越往那边走,气候就越暖和,地上的花草也多些,还有些没见过的,我们才是幻月族人种植的,不过我们实在不通药理,不敢随意攀折,生怕中毒。” “你们做的很对,”我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虽然是去求药,但幻月族的人性格古怪,所以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那侍卫应了。 第十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森林前,果然如他们之前所说,郁郁葱葱的林子间云雾缭绕,看上去密不透风,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 第147章 “我喜欢你的裙子。” “桑姑娘,就是这里了。” 我下了马车,沉默的看着这片明显不太容易通过的森林。 这森林透着一种不欢迎外来者的气息。 “桑姑娘,请吧!” 有一个侍卫笑嘻嘻的凑过来指着森林:“开启你的魔法,让我们进去吧!” …… “建议你吃点药,”我面无表情:“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办法进去的?” 显然是没有办法的。 这片森林,据说除了皇宫的侍卫,还有东宫的高手们尝试过各种办法,结果除了在里面迷失方向、差点儿出不来以外,没有摸到一点点关于幻月族的踪影。 “姑娘,那怎么办?” “现在这里安营扎寨吧,”我想了想说道:“如果我真的能派些用场,比起寻找他们,我觉得他们找上门来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的思维方式与别人本来就不太一致,我觉得我带着一群外族人冒冒失失闯入这片森林,依照幻月族非人的思维,很有可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不如留在外面,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那些人一定会主动来找我。 何况我在幻月族不是还有人脉吗? 有个侍卫显然不太赞同我守株待兔的方式。 “桑姑娘,若是等在这里怕是不太行,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既然确定这片森林属于幻月族,那么这个方法应该是有用的,”我说:“要不然你们有更好的方法?那么请讲。” 其实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可是我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胸有成竹,那就侍卫显然被我唬住了。 “都听桑姑娘的,”月见无条件的站在了我这一边,说:“你们谁有意见就自己闯进去,但敢坏了我们的事情,回去就仔细你们的脑袋!” 那群侍卫立刻就屈服了。 我们就在森林边选了一块地方扎起了帐篷,我同月见住在一起,她的小哑巴侍卫也和我们在一起。 “他虽然是男孩子,可是跟我一直在一起呢,就像我弟弟一样,”月见说:“你放心啦,也不要觉得害羞。” 我看着那个扑闪着眼睛,一脸无辜天真的看着我的信佛小侍卫陷入了沉思。 “你还是住在外边吧,”我委婉的说:“倒不是怕别的什么,主要是你太小了,像个小孩儿,和我住在一起,怕我占了你的便宜。” …… 小侍卫居然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搬着东西去了旁边的帐篷。 行,我服了。 “姐姐,你这件衣服真好看,能借我穿吗?” 我转过头,看见月见正蹲在我的柜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一件蓝色的长裙来。 我自己偏好蓝色,绿色,但月见一直喜欢粉色,黄色——这颜色原本也衬她,她一直像朵正在盛开的春天里的花。 “你要喜欢拿去就好了,”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你不是喜欢粉色和黄色吗?怎么突然喜欢起蓝色来了?” “是啊,我喜欢那些颜色,所以我的衣服都是那个颜色的,”月见好奇的说:“可是我觉得你穿蓝色的衣服真好看,我就想试试看。” 我笑了笑,摆了摆手。 “这衣服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柳姨亲手给我做的,”我说:“或许你穿会有一点点大,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月见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抱着衣服跑了。 小公主穿蓝色也很漂亮,应该是长得美的人穿什么都很好看。 她好像就突然喜欢上了这件裙子,剩下的日子一直穿着。头发也是我梳的,我并不是宫里的嬷嬷,所以手也并不巧,不会说太多样式,只得将她的发型梳的同我一样。 我和她虽然长得并不像,可衣服和发饰一样,甚至有侍卫会将我俩认错。 每当这个时候,月见就会很得意的笑,说她可以冒充我做些别的坏事,比如幻月族,会不会把她认成是我? 面前这个雾气腾腾的森林,总感觉里面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但是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一日,我们平安的度过了。 第二日,我们也……平安的度过了。 第三日,就有侍卫沉不住气了。 “姑娘,”他说:“我们这样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的确可以等,但殿下能等住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我总觉得那片森林里进去以后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这种感觉异常的强烈,而我也一向是个注重感觉的人。 我和那几个侍卫争执不下,他们执意要进去,我觉得不安全。 “姐姐,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月见也等不住了,她犹犹豫豫的问:“我们也不深入,就稍微进去一下,看有没有路?” “这,”我毕竟从来没有来过,对自己也有怀疑,我可以反驳侍卫,但是无法拒绝月见,只好说:“那好吧,但是你不能去,我和其他人进去看看。” 月见扁了扁嘴,只好点点头,但是要求我一定要将小哑巴侍卫带上。 “你一定要将榆晚姐姐保护好呀,”月见认认真真的说:“记住没有?” 那小侍卫点点头。 月见穿着我的那一身蓝色裙子站在原地,摆手让我们离开。 我还记得她笑的很灿烂。 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在进森林不久之后我就强硬的要求小哑巴侍卫回到月见的身边。 这可能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森林里果然如我想象中一般,高大的树木在头顶形成密布透风的墙,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生,地面上生满了苔藓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小花,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水汽,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里面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进来的十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分散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莫须有的线索。 和我在一起的是三个侍卫,其中带头的侍卫据说是上次来探路探的最好的一个,等其他人都离开以后,我们四个人走上了另外一条看起来更加荒芜的路。 随着这条路越走越黑,越走越没路,这个带头的侍卫可信度越来越低,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最终我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湖水边,这三个侍卫停了下来。 “到了。” 带头的侍卫沉着声音说。 第148章 “我们扯平了,大叔。” “到了?!” 我看了看这片湖,看起来深不见底,由于长期的不见阳光,水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绿色水草,露出的斑驳空隙里,能看见发黑的深不见底的水,周围树木上缠绕着的藤蔓垂入水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莫说是人了,连蛤蟆都不见一只。 “这里,”我怀疑的说:“幻月族难道住在水里吗?” 三个侍卫都不说话,安静的像是聋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带头的那侍卫摆了摆手,剩下的两个迅速的窜到了树上,看姿势好像是在望风。 可是,这里连人烟都没有,需要望什么风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带头的侍卫身上。 那个侍卫的脸隐在树的阴影下,但光线虽然昏暗,可我在那一瞬间却看清了他的脸。 居然是…… “我认得你。” 我皱起眉,那张躲躲闪闪的脸,乍一看很陌生,可我却有印象,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我入宫以来见过的人屈指可数,能让我有印象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难道是入宫之前吗? 入宫前…… 是重阳身边的侍卫!曾在屏山找我打听过我捡到的驸马的那个侍卫! 还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对他们殿下有非分之想的那个侍卫! “是你?”我说:“这次为什么你也会出来?” “桑姑娘,你说的不错,”他说:“这的确不是幻月族的入口。” “但这是你的目的地。” 什么? 他后退了几步,突然脸色一变,直接从侧腰抽出一把剑来。 ?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头涌起的无奈。 又来? 我受到刺杀的次数非常少,但是骨子里可能有种求生的本能,当他的剑冲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下意识的躲避,两三个回合下来,除了衣角被他划破一片以外,我居然还没有被他刺伤。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功夫不到家的原因。 我知道这样会刺激他,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侍卫?” 他脸先是一红,然后又变白,接着整个都开始发红,手上的剑招开始变得凌厉了起来。 有几剑划在了我的胳膊上,带起一溜血花。 但我注意到他的剑招尽往我的手腕、脚腕上照顾,对于脖领、胸口等这些要害处反而是避开的。 “你想活捉?” 这就起了我的好奇,活捉我干什么?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有用,莫非我这个人还有点儿用处吗? “不,”他说:“国师说,得用新鲜的心脏,得在你活着的时候拿出来才有用。” 呵,又是国师。 他果然没有放弃过杀我。 就在这一瞬间我也明白了过来,所谓的找到了幻月族的入口怕是一个托词,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将我骗出宫,然后用我的心脏。 那侍卫见既然已经说开,又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我跑不出他们的圈套,所以招式又慢了下来。 “人活的长了果然会作妖,”我冷笑,说:“我原本说是心甘情愿的给,可他非要给我来这一出——你别上来了,你再逼我,我就从这河里跳进去。” 那侍卫立刻收了剑。 这河虽然不见得很深,但那个颜色看上去就有毒,而且河底有淤泥,如果真跳下去,十有八九是要淹死在里面。 “桑姑娘,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他说:“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救我们殿下……” “你这话说的,”我笑:“那既然反正都是要死,我为什么不能选择寿终正寝?” “可是你明明心悦殿下——” “什么时候,心悦变成了我必须要死的理由?”我说:“我喜欢他,我就要把我的命给他?你们殿下失忆之前还喜欢我呢,他为我跳下悬崖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救他?” 那侍卫一时语塞。 “我发现你们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居然变得和妄欢一模一样,”我冷淡的说:“有时候我还真好奇,你们到底是太子殿下忠实的侍卫呢?还是国师……” 他脸色一变,说:“桑姑娘慎言!” 我哈哈大笑。 “那好吧,”我淡淡的说:“我也不想同你们玩了,既然是带着任务来杀我的,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们,这次的任务可能要失败了哟。” 说完这句话,我闭着眼睛,直接从河里跳了进去。 一瞬间,恶臭的水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压住了我的五官,让我感觉到窒息,但我在这深色的水里拼命睁开眼睛,尽量放松自己的四肢。 我觉得过了很久,但应该只有一会儿,一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任这双手臂将往我另一个方向拉去。 我当然不想死……敢这么威胁他,只不过是因为我在河中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当我的头露出水面的那一瞬间,空气争先恐后的往我鼻子里面涌来,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哪怕被呛了半死也没有停止。 从来没有觉得空气是这么的珍贵。 拉我上来的人用手拍着我的背,丝毫没嫌弃我一边吐泥沙一边咳嗽,甚至还非常体贴的塞给我一块手帕。 等我终于喘匀了气,刚刚在水里缺氧的头晕眼花症状好转了一些,我猛的翻过身,平躺在地上。 “大叔,”我说:“原来他们没找错啊。” 救我的人是大叔。 但是和之前那个半死不活浑身血迹斑斑的大叔相比,现在的他看上去精神抖擞,身强体壮,感觉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他垂着脸看我,听见我说的话,扯了扯唇角,淡淡的说:“他们没找错。” “那我们扯平了,”我说:“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真就死在那里了。” 大叔说:“不至于,我一直在那儿看着呢,那几个小崽子要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你杀了,那我也就不用活了。” “啊,”我叹气:“那我们说话你也听见了?实在不好意思,还挺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大叔讪讪一笑:“跟你说过了,京城那一群男人就是那么个尿性,从上到下,骨子里都是坏的。” 第149章 你要保哪一个 “我以为你会一个人来找我,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大叔好奇的问道:“难道是怕我不给你,找这么多人壮声势,是吗?” “不是。” 我叹气,攒了些力气从地上起来,捞过自己湿透的裙摆,一边拧着水,一边慢吞吞的说道:“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大叔皱了皱眉,突然语气就变得有些可怕:“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男人。” 我心虚的眨了眨眼。 “不可能,”他冷笑:“你娘是这样的,我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 “也……也不能全算是为了男人,”我辩白道:“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就一定要我这颗心脏去救太子,我这不才不得不来找你,这也算是一种……自救行为?” 我看着他阴沉沉的脸,声音不自觉的就低了下去。 “你就非耗在那块儿地方了,是吧?不在京城待着,你心里不舒服,是吧?”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是给你一块儿分地了吗?你要怕回去他们追杀你,你可以回幻月族啊。” “回……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为什么离开的啊,不说别的,那些我们看见本来应该死掉的人又活过来,不得吓死啊?” “我现在可以保住你啊,”他理直气壮:“当年我势力单薄,没保得住……”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说:“但现在保住你我绰绰有余,只要你回来,我完全可以庇护你。” 我看了他一眼,之前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来救我? 他又为什么要庇护我? 难道仅仅是因为圣女的原因吗? “你……” 我刚想开口,突然,从北边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尖叫声。 月见! 我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不得多说什么,翻身起来就想往传出声音的地方跑,大叔一把拉住我。 “你干什么去?” “要救月见,”我急忙挣扎:“你没听见声音吗?她有危险!” “她有危险?”大叔皱着眉:“那个公主?那关你什么事?” “我……我,”我心里急的要命,也不想和他多解释什么,拉住他要求道:“你快将我送出森林,我要去救她!” “你,”大叔无奈,但看我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 我扯起裙摆就想往水里跳,大叔一把拽住我。 “你干什么?” “要出森林肯定有走的路,为什么非要游过去?” 说完,他拽住我,直接就飞身上了一棵树,然后拉着树上长长的藤蔓开始在树林间快速的穿梭了起来。 “大叔,你也去?”我一边躲着噼噼啪啪的打在脸上的树枝,一边问他:“这是不是欠你人情欠的有些大发了?” “让你一个人去,你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干什么去?送命去吗?”大叔一边穿梭,一边居然还能分出手来敲一下我的脑袋:“少给我得了好就卖乖,救了那个小丫头你就乖乖跟我走!” 我不吭声了。 其实从最初的一声尖叫后,我再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但随着大叔带我往那个方向越走越近,我听见了刀剑打斗的声音。 留了没几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 “宫里的人,”大叔皱着眉,说:“听这手法,宫里的人起内讧了?” 我摇摇头,大叔直接带我藏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先看看怎么回事。”他说。 那片空地上已经一片狼藉,身着黑衣蒙着脸的一群人和我们一起剩下的侍卫已经打成了一团,小哑巴侍卫护在月见的身前,脸上的表情凶狠。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次出来非常机密,知道的人没有几个,怎么会有人来追杀? “大叔,”我诚恳的说:“别人我不管,但那个穿蓝衣服的小姑娘我是一定要救的,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大叔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吧——唉?” 其实他说有没有问题,我都打算这么做的——我低声说了句“得罪”,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 那群正打的难舍难分的人一看又出来了一个人,居然都停了下来,有些发懵。 大叔来不及骂我,就被迫卷入了这场战局。 我直接向月见跑了过去。 小哑巴看了我一眼,双目通红,提起了剑,等看清我的脸,一把把我拽到了他的身后。 而月见被吓得面色苍白,我一把抱住她,将她拉在我身后。 “我虽然没有武功,但绝对不会让你有事,”我低声说:“放心,我搬来了救兵。” 似乎是我来了,月见放松了些,她反手抱住我,脚下一软,直接栽进了我的怀里。 我看大叔打的挺游刃有余,于是借着小侍卫的掩护,半抱半拉的将她拖到旁边一棵树下,看她的脸实在白的有些过分,别想着找点水喂给她。 大叔冷笑了一声。 “大叔,我们承认你武功高强,但今日兄弟们也是带了死命令来的,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那个黑衣人喘着粗气,恶狠狠的说道:“何况她现在已经中了……今日若兄弟们拼了命,你也不一定讨的到好——” “我只保一个人,”大叔不耐烦的说:“你们先告诉我,你们要杀的是谁?” “两个?” 蒙面的一个黑衣人失声道:“怎么还有一个蓝衣服女的?” ? 蓝衣服,女的。 哦,原来是冲我来的。 大叔看了我一眼,然后明白过来,不耐烦的对那几个黑衣侍卫说道:“那我只能和你们继续打了,你们想杀的人就是我想保的人。” 那几个蒙面黑衣人对视了一眼,说:“你要保哪一个?” “你先说你们要杀哪一个?” 黑衣人壮着胆子,狞笑了一声,说:“我们要杀的,是早已中了我们毒的那一个。” 中了毒?! 我心里一惊,转身就去摸月见的身体,这才发现她的嘴唇都已经有点发青了。 我气急攻心,手都有些颤抖,刚想开口,月见一把抓住我。 “姐姐……”她声音又低又弱:“别……说话……” 第150章 她替我…… 我垂眼看她,那张小脸又白又青,可是眼神却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恐。 她身上还穿着我的蓝色衣服,甚至头上还挽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发饰,刚刚那些黑衣人的反应是分明不认识我的脸的,所要辨认的唯一依据也只剩了衣服和发饰…… “你知道,”我想到了一个让我惊恐不已的可能:“你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杀我……你是故意要穿我的衣服,想替我——?” 月见微微的点了点头,对我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姐姐,”她低声说:“我以为……”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我吓得连忙去摸她的脉搏。 心跳的很快,但我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受了伤。 “来人……大叔!” 我束手无策,只好抬头,本能的向我觉得唯一能帮上我的人求助。 大叔和小哑巴正在联手打的酣畅淋漓,我的声音不算大,但他敏感的转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我。 小哑巴看到我怀里人事不省的小公主,脸都白了,然后他就错过了一个黑衣人对他的偷袭。 “小心!”我脱口而出。 那黑衣人的剑眼看就要看在他的身上危急时刻,大叔一个箭步冲过来,直接抬手,用剑狠狠的在那个黑人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那黑衣人一声惨叫,小哑巴转过身,干脆利落的一剑结果了他。 与此同时,大叔很利落的扭断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发出咔巴的一声响。 “保护公主!” 森林里传来喊声,我一转头,那些被分开的侍卫终于听到了这边的声响,一个一个都从森林里赶了过来。 黑衣人原本就少了两个,这边的人一多,所以他们立马就处在了劣势。 “大叔,留活的!” 我大喊道。 大叔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他手里拎小鸡一样的拎着一个黑衣人,正准备扭断脖子的那只手换了个方向,狠狠的劈在脖颈上,将人干脆利落的劈晕了过去。 “你们接着杀,”他说:“留一个就行了。” 那些侍卫原本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来,一看自己的公主躺在我怀里,我的脸色苍白,一下子被激起了怒火,下手神勇,那黑衣人都不太够分,三个侍卫捅一个,最后直接给捅成了筛子。 战斗结束的很快,只是地面都被鲜血染红,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大叔将那个打晕的黑衣人随手一扔,快步走到我身边蹲下,将手指在月见的鼻子下面碰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指翻开了她的眼皮看了看。 “中毒了,”他说:“问题不大。” 我急道:“能解吗?” “我为什么要解?” “因为她是为了我才造此劫难,”我说:“你没发现吗?她故意穿了我的衣服,梳了跟我一样的头发,估计就是为了迷惑这些人的眼睛。” 大叔扬了扬眉,看了看她的衣服,又看了看我的衣服,说:“这小丫头倒是讲义气,比她那不是人的哥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黑乎乎的药,掰开月见的嘴准备塞进去。 “哎,这——” 有一个侍卫阻止了他,警惕的说:“这位侠士,这可是我们的公主,不得随便吃药的啊……” 大叔摆摆手,白了他一眼,不耐的说:“我这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要不是看在这小丫头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浪费?滚一边儿去,别挡着我。” 那侍卫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拿性命担保。” 小哑巴侍卫同大叔好歹有些山洞里的情谊,对大叔的信任也比旁人要高出不少,他推开那个还打算阻止的侍卫,凶巴巴的说道:“滚!” 大叔趁机直接把药塞进了月见的嘴里。 “这样就行了吗?”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那群黑衣人千里迢迢的追着来豁出命去,难道就为了下一个这么轻易就能解开的毒吗? 大叔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道:“怎么会?这只是暂时让毒性不要蔓延出来而已,你以为他们下的是什么温和的毒药吗?” “这……” 我刚想开口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呻吟,原来是那个被砸晕的黑衣人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四周躺了一圈被戳的跟血葫芦似的尸体,双眼一翻又打算晕,有一个侍卫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又把人给踹醒了。 “坦白从宽,”大叔皱着眉:“你们是谁派来的?” “哼,”他哆嗦着说:“我才不——啊!” 黑衣人应当是被下了封口令,梗着脖子还打算倔强一下,大叔压根不耐烦听他废话,上前直接抽了一个大耳光。 看得出来他一点儿都没有省着力气,一个耳光扇的异常清脆,那黑衣人被打的偏过头去,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和一颗牙。 “我虽然没别的本事,但是在逼供上略有建树,”大叔龇了龇牙,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你是好好的交代,给自己留个全尸呢,还是要尝完我的手段以后再吐出来呢?告诉你一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活人能在我的手上保住秘密。” 那黑衣人直接被大叔给扇蒙了,双眼有些发直,大叔“啧”了一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似乎又准备再扇一下。 “等下,”我生怕他两下直接把人的脑浆打出来,连忙阻止道:“大叔,你等他反应过来了再说,就剩这一个了,别给弄死了。” “我……我说,”黑衣人眼看大叔的手又要落下来,连忙说:“我说!” 啧,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贞嘛。 大叔颇有些可惜的把手收了回去。 那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 “是……” “妄欢?”其实我早就猜出了是谁,只不过我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在你们出发以后就把我们派了出来,”可能开了头以后,后面的话就很好说了,黑衣人说的很流利:“除了在你们这支队伍里埋着的那几个人以外,我们算是保底,他说了,务必要那穿蓝衣服的姑娘的命。” 第151章 “他可是我们的手足兄弟,至爱亲朋。” “你少来血口喷人!” 没想到我还没说话,有一个侍卫却跳了出来了,指着地上的黑衣人,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是奉了国师的命令,护送姑娘来寻找给殿下的药,我们这队里哪有什么卧底?你们这群歹人安的什么心思,竟然敢打着国师的旗号胡说八道!” 我冷笑了一声。 “这位大哥,这话你还是别说的这么满,”我说:“刚刚在树林里若不是这位大叔救我,我早就死在了那三个侍卫的刀下——我记得他还是你们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吧?” “什么?”他一愣,表情看上去还真是挺无辜的。 “真的心思歹毒,不愧是京城的人,”大叔咬牙切齿的说;“追人追到这个份上——” “所以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你们找到了幻月族的入口,”我说:“这些都是你们把我骗出来的借口,这片地方,”我私四下看了看,的确足够荒凉,足够人迹罕至,不愧是杀人埋骨的好地方:“原本就是你们选来弄死我的地方,我要死在这里,你们大可以说我是路上出了意外,尸体也非常好处理——到时候,顶多说一句我命不好,是不是?” “姑娘!其中一定有误会!”那侍卫立刻就急了:“我对天发誓,我接到的命令,真的是护送姑娘来此,绝没有接到过什么要刺杀姑娘的命令——” “若是国师要杀姑娘,也不至于将公主也派来,”他说:“国师怎么敢拿公主冒险?” 这下我真的可笑了。 “公主?”我说:“公主……公主是为了保护我才跟来的!你以为妄欢知道公主在这队伍中吗?” 不仅如此,联想到月见非要穿我的衣服、梳我的发饰这件事,月见很可能早就知道妄欢准备要杀我,而且知道妄欢派来的所谓“后手”一定不认识我,只知道我穿了什么衣服——这傻姑娘! 想到此,我更是怒火中烧。 黑衣人破罐破摔,挣扎的说道:“正是如此!实不相瞒,我们是江湖忘川门的——” “忘川门,”大叔冷笑:“你们的国师可真舍得花银子,这里专接一些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呵!” “我们只接生意,不管雇主是谁,只要银子给够,那什么事情我们也是能办的——” “雇我们的人?那我们更不认识,只是大概知道的确是皇宫中人,”那黑衣人鼻青脸肿,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不过我记得那人浑身都是白色,头发,眉毛,简直像个怪物一般。” 哦,是那个白毛,怪不得会被杀。 “我知道这人,国师的爱徒么,”我说:“你们的雇主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这队里只有一个姑娘,爱穿蓝衣服,让我们跟着你们,若是来到一片树林前,那姑娘还活着便,便……”他小心翼翼的撇了我一眼,说:“将这姑娘杀了便可以——谁知道这里居然有两个穿蓝衣服的姑娘!” 呵,把他还委屈上了。 那群侍卫互相看了看,低下头不吭声了。 我看了眼大叔。 大叔狠狠的踹了地上的黑衣人一脚。 “你们给这姑娘下的什么毒?”他问道:“有没有解药?” “等下,等下,”那黑衣人连忙说:“虽然雇主说一定要这姑娘死,但说要这姑娘活着时的心脏,所以这毒只是让她昏迷,失去反抗的能力而已,绝不会要她的命!” 我的心放下了一点,大叔看了我一眼。 “不过算你们歪打正着,这里虽然不是幻月族的入口,但的确是我们族的入口——之一,”他冷笑:“要不然这丫头今天是一定会死在这里了。” 那黑衣人闭了嘴。 “你们说,你们对要杀这丫头的事情不知情?”大叔的脸突然转向那几个侍卫。 那群侍卫疯狂点头。 “那很好,”大叔说:“证明你们的时候到了——去吧,杀了那三个不属于你们队伍的人,我就选择相信你们,暂时留着你们的狗命。” 那几个侍卫愣住了。 “这……这是,”其中一个侍卫一脸的沉痛,说道:“这可是我们的手足兄弟,至爱亲朋……” “要不换你死?”大叔冷冷的说。 “但是他做了错事,”他连忙说:“大义灭亲这件事情我们是必须要做的,不然怎么证明我们的忠心?”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个侍卫就往森林里飞去。 解决了这个问题,大叔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和颜悦色的说:“仔细想一想。” 那黑衣人看着他温和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我……” “哦,那看来是没有,”大叔了然的点点头,说:“那就再见吧。” 话音一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伸出手,干脆利落的一扭。 “啪。” 是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黑衣人的脖子从相反的方向转了过去。 他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直直的砸在地上。 “没有痛苦,”大叔说:“给你全尸了,不客气。” 他转头看了我和月见一眼,不耐烦的咋了下舌,然后弯腰,直接提起地上软塌塌的尸体,拖着扔到了旁边的河水中。 “啪。” 声音不大,没有多少水花。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简单的消失了。 我沉默了一下,但无法对他做的事情提出任何异议。 大叔甚至还在河边洗了洗手,然后才慢吞吞的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看了看我怀里的月见,伸出两个手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真奇怪,”大叔说:“按那小子说的,下的毒应该只是类似于蒙汗药的东西,这小公主的脉搏怎么变得这么慢了?” “什么?” 我去摸她的头,却被触手滚烫的温度吓了一大跳。 “她怎么这么烫?”我惊叫道:“你看,她的脸是不是有些发青啊?” 大叔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又翻开月见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不对,”他脸色沉沉,说:“这个药不对劲。” 第152章 “去吧,去找药材吧。” 大叔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有些无语,过了半晌,他笑了一下。 “我说你是不是中了这兄妹俩的毒了?”他说:“要为哥哥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又要为妹妹不顾一切……我现在倒觉得你跟你娘还挺像,一根筋的傻子。” 不管他怎么说,月见是一定要救的。 我对他伸开手臂,严肃的说:“把她给我,我要带她离开。” 小哑巴侍卫默默的站起身,帮着我去扶月见,大叔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也冷着脸,垂着眼睛不看他,强硬的将月见从他怀里抱了起来。 刚走出去五步远。 “站住,我说我不管了吗?” 大叔的声音无奈:“怎么好的不学,差的一跟一个准——你能不能学会把别人的话听完了再发脾气?” 我立马笑着转过头,高高兴兴的说:“好的,大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会不管我们的,那么你想的办法是什么呢?” “把她受伤的事情传到京城去,”他说:“传的越严重越好,最好就剩一口气那种。” “……为什么?” “因为她中的这种毒,如果带到幻月族去救,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大叔说:“进幻月族的困难程度比解她的毒来说,那就难得多,倒不如传到京城,自然会有人为了救她奋不顾身。” 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说的是谁。 但是我还是有些怀疑,问道:“你确定吗?那个人的心肠可不怎么善良,那万一不管怎么办?”我知道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呵,不管?”大叔说:“我倒是希望他不管,这样子这小丫头就能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能够及时止损——一个女人若是许错了男人,那简直比投错了胎还要可怕,一次中毒换剩下半生的幸福,难道不划算吗?”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这段时间呢,”我说:“月见不会变得更严重吧?你会想办法先替她解毒吧?” “唔,没什么问题,”大叔很不在意的说:“包在我身上了。” “很好,”我立刻转过头,对小哑巴说:“听清楚大叔的计划了吗?就这样,我决定派你去,你去说最有说服力。” 小哑巴侍卫点头,说:“要……多严重?” “多严重?”大叔玩味一笑:“就说马上就断气了吧。” 小侍卫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啊,那我们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大叔说:“走,虽然现在进不了幻月族,我先带你到外面住下,免得——” 森林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大叔皱着眉听了听,很不满意的说:“这群废物,就杀三个人磨蹭到现在,京城的这些侍卫,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我看向森林,果然看见那几个侍卫出现在那里,最领头的那个手里提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某种令人感觉到不安的液体。 我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连忙回过头闭上了眼。 “不嫌脏,”大叔咕哝了一句,提高声音喊道:“喂!把手里的东西赶紧扔进河里去,脏兮兮的也不嫌恶心?” 那个侍卫愣了一下,旁边一个侍卫立马明白了过来,抢过那个圆东西直接抛进了河里。 “很好,”大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这些都是女孩子,在女孩子的面前还是要优雅一些,不要老整一些血糊糊的东西,女孩子看见了会做噩梦的。”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对对对,感情你刚刚当着我的面拧断别人的脖子,让我不会做噩梦,是吧?” 大叔充耳不闻。 “你们几个,既然办到了,我就相信你们,”大叔接着说:“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办。” “树林靠北那边的湖里有一片沼泽地,”他说:“里面有一种很重要的药材,对你们殿下的病情有好处,你们去取吧,我等你们。” 我:?怎么从来没听到他说过? 那群侍卫也是一脸的懵,互相看了看,有一个大胆的上前来。 “这个,”他小心翼翼的说:“敢问那个药材……长什么样呢?我们贸然的去找怕是不太……” 第153章 破房子 “那沼泽里生长着一种莲花,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花是紫色,花蕊是鲜红色,”大叔说:“那花蕊便可以入药。” 那几个侍卫皱着眉听了,脸上显出了几分疑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走上前,弱弱的说:“这位壮士,你刚说的地方,我们哥几个刚好过去了,并没有看见什么紫色的花朵……” 大叔眼睛一横,冷冷的说:“那种花十分珍贵,指望你那双狗眼睛看清楚那还珍贵的什么劲?” “这……” 大叔不耐烦的说:“你了解这块地方还是我了解这块地方?你们要救你们的太子,那自然是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得不承认,大叔说还是很有气势,也很有分量的,那几个脸上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森林深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很奇异的不安感。 “走吧。” 大叔走过来,很顺手的接过我怀里的月见,示意我跟着他离开。 “你刚刚是不是忘了跟他们说回来以后在哪里找我们,”我好心提醒:“这片地方这么大,除了你可能谁都不熟悉,万一他们找药材回来……” “找药材?”大叔冷哼了一声,说:“你当我让他们去找药材?” “那你……” “那片地方是一片沼泽,从来就没有人能活着从那里出来,”大叔神情冷漠:“一个一个杀太麻烦了,还要我费力气扔到河里。” 原来大叔从一开始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觉得我残忍?”他看着我的表情,冷冷的说:“你真的信了他们说的自己不知情,就那三个想杀你?” 我或许不信,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都死。 “这些人也算不得是太子的人了,”他说:“在宫里当差,尤其是这种贴身侍卫,最忌讳的就是一身二主,他们既然是太子的贴身侍卫,那便绝不该听国师的话,无论国师所说的到底是不是为了太子好。” “虽然我觉得那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但我相信那太子绝不想让你死吧。” 怪不得他早早的将小哑巴侍卫打发了回去,想必也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昔日的同僚就这么死了吧。 “你对他倒挺好。”我说。 大叔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只是淡定的看我一眼。 “那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我说:“既然你不打算带我们回幻月族,那在这看上去就不怎么安全的森林里,就麻烦你保护我们两个弱女子了。” “你以为我指望你保护我吗?”大叔冷哼:“走吧,前面有处好地方。” 一炷香后,我带着满身的尘土、跌倒山崖蹭上去的泥和蓬头垢面的脸,指着眼前潦草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的茅草屋,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地方?!” 大叔单手抱着月见,一脚踹开了那扇形同虚设的破木门,轻车熟路的说:“是啊,就是这。”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别看它外面这么破,”他说着,示意我赶紧进去:“你要多看看里面,任何事物你不能只看它的表面,要通过它的表面看到它的本质——呃。” 话音刚落,一声“咔嚓”。 那扇遥遥欲坠的破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直接拍在了地上,带起了一片尘土。 我淡定的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我眼前的灰。 大叔白了我一眼,抱着月见就走进了房子里面,过了一会儿他出来,惊讶的发现我还站在破门框的外面。 我用沉默来表达我的抗议。 “就算这样,你有别的选择吗?”大叔破罐子破摔:“你不住在这里,那么欢迎你去外面那个树底下,那草看着还挺软的。” 我看了一眼,那草长的感觉能把我埋进去,我要是想睡在那里,怕是缺一口那山洞里的棺材。 我虽然倔强,但还是有些眼色的。 “好的,希望这破败的外表能给我一个反差的内部惊喜,”我带着礼貌的微笑:“外面风还挺大的,我们快进去吧。” 大叔冷哼,让开路。 进去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瞎了。 黑。 十分的黑。 我捂着头在门口适应了半天才发现这个房子居然连窗户都没有——啊,也不能算没有窗户,房顶是破的,星星点点的能露出一点光来。 “没事儿,这森林里虽然雨多,但我选的这块儿地方不怎么常下雨,”大叔大大咧咧的说:“你要是不放心,过会儿我爬上去给你补补,揪两把草的事情么。” 感情这屋顶上铺的还是草。 我不知道说什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发现月见被放在这屋子唯一的一张床上,谢天谢地,这床虽然简陋,但看着居然异常结实,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我走上前又摸了摸,嗯,她的呼吸很平稳,也没有发烫的迹象。 很好。 大叔已经开始大刀阔斧的在房子里面收拾起来,门被推开,从门外照进来的光影里,灰尘在非常欢快的跳舞。 虽然简陋,但是却让人的心里异常的安定。 我将他归功于因为在森林里,这是唯一一个看起来比山洞好的地方。 “森林里应该没有大风吧?”我不抱希望的说:“我睡在外面,风再大顶多将我吹跑,我睡在里面,风太大,把这屋子刮倒,我一定会砸死在里面。” “不大,不大,”大叔说:“你别看这房子挺破,可这房的墙很结实,想当年我为了盖它,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呢。” “你盖的?”我惊讶的看着他。 “啊,”大叔把一把破败的椅子扔了出去,一边漫不经心的对我说:“我以前不怎么讨人喜欢,也无父无母的,要不是……唉,族里的人对我都不怎么友好,没地方去,那可不得找一个地方吗?” 看着大叔这豁达的样子,真看不出他居然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不过从他能毫无顾忌的偷圣女的骨灰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的确不算个省心的人。 第154章 “我一直等你问,没想到你迟钝成这样。” 可能是我看着他的表情太过于悲惨,大叔看着我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说:“是在同情我吗?” “我倒觉得比起我,你更应该同情族里的那些长老们,”他呵呵笑着:“长老们在我出生之前其实头发还是挺黑的,结果等我长到十二岁,他们就已经须发全白了——说真的,要不是幻月族医术高超,他们被我气死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我说:“那你的父母呢,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呢?” 他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收起了笑容,看上去像在发呆,过了很久,他惊醒一般动了动,将扔出去的那把破椅子又捡了回来。 门打开,光照进来其实挺亮的,他索性盘腿坐在门口,开始拨拉那把破椅子,像是打算将它修复一下。 我安静的看着他。 我自己也是没有父母的,但是比大叔幸福的是,我有柳姨,她给了我一个相对于快乐安稳的童年。而大叔……虽然他说的很轻松,但是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小孩儿又被同族的人所排斥,甚至得自己在外面找这么一间破房子住,想想也是比较悲惨的。 “他们……对于我来说,是只活在别人嘴里中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父母去世的很早,所以对于他们的记忆其实很少,”他慢慢的说:“只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也听说他们……曾经是幻月最有天赋的医师,但谁知道呢?这些我都没有见过啊。” “大叔你性格这么好,功夫也好,想必天赋也很高,”我说:“所以你父母应该也是很优秀的人。” 他笑了一下。 “在世上留下来的那个人永远是痛苦的,他们离开的早,所以他们应该也不会痛苦,我虽然被留下来,但因为我记性不好,所以感受的痛苦也很少,这么算来我也不算倒霉了,是吧。” 说完这些,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啊,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个了,”他说:“以前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个,所以现在说出来感觉还挺别扭的。” 我刚想说什么,他突然开心的叫了一声,然后把那个椅子塞给我。 “看,把它修好啦。” 我本来还沉浸在他的身世中觉得有些悲伤,谁知道他一边跟我讲故事,一边居然能一心二用的修好一个破凳子,真是不得不服。 “真棒,”我夸赞:“看来跟着你生活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 能是被我的夸赞鼓舞了,他打了鸡血一样的弹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手臂一挥,说:“嗯,你说的对!我这就出去给你们打点野味,晚上吃点好的!” 说完,他一推开门,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可能是我说的话真的派上了作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叔每天变着法子改善我们的伙食,我以前在宫中没吃上的东西,在他这里吃了个遍。 虽然他并不承认,但他从他父母那里继承来了很好的医术,虽然嘴上在嫌弃,但他每日都去山上采药,月见被他从山里采来的草药治的七七八八,又加上大叔伙食做的好,月见居然还胖了几分,脸色红红润润的。 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脾气虽然不见得好但真的很有趣的大叔,每天和大叔聊的非常开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同我们一起来的那些侍卫的下落,好像我们原本出来就是游山玩水,最终的目的也是和为大叔见面一样。 她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哥哥,我也没有再提起重阳。 这段日子,在后面回想起来,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晚上我和月见睡在一起,她又香又软,就像一个甜蜜的梦依偎着我,从来没有当过姐姐,可我无数次的从内心深处觉得有这样一个妹妹真的很快乐。 有一天晚上,月见突然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和大叔的关系。 “我和大叔?”我顿觉得惊悚,连忙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 “不是不是,”月见意识到我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大叔是别的关系?” “别的关系?”我不太明白。 “你……姐姐,你没有照过镜子吗?” “什么?”我不太明白的看着她。 “你和这位大叔长得很像啊。”她低声说。 我愣住了。 我和这位大叔长得像?怎么会呢? 月见笑了一下,说:“大叔这么帮着你,你都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你们长得这样像,会不会是什么亲戚呀?” “哪里……” 我不太能接受,虽然大叔也是一个挺帅气的大叔,可他毕竟是个男子,我一想他那胡子拉碴的样子…… “你们的眼睛最像,”月见认真的说:“你的眼睛形状很漂亮,是很少见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男人也会长那样的眼睛。” 是吗? 相处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难道是当局者迷吗? 大叔的眼睛是很狭长的形状,眼皮上有一条深刻而修长的线,最后在眼角分开,他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睫毛很长,笑起来会弯出一个很优雅的弧度。 不可否认,真的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我的确在别的地方看见过。 镜子里。 以前我一直执着于去问他和圣女之间的关系,他说过他和圣女之间的关系很亲密,但又并非男女之情。 所以我从来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过。 更没有想过他和我之间的关系。 “大叔,”我鼓足勇气,开口问道:“你和我……是不是有些亲戚的关系……呢?” 大叔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 “啊,那个,”我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些羞耻,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连忙找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还想着你哪一天终于能发现呢,”大叔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迟钝成这样。” 嗯? 第155章 认亲 “我一直以为,就凭借着我和圣女这样的美貌,应该让人见一面就不会忘记,”他说:“结果在你身上遭遇了翻船。” “……?” 圣女美不美我没见过,但是大叔…… “那为什么我们俩会长得像呢?”我说。 “你是不是傻?”他对天翻了个白眼,说:“我们两个长得会像是因为外甥像舅啊。” 啪。 好像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接劈开了我的天灵盖。 外、甥、像、舅—— “我刚刚好像幻听了,”我干巴巴的看着他:“你好像说了外甥……” “对,像舅,也就是我,”他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真是遭了大灾了,你这可怜的孩子脑子不是小时候被湖水冻坏了,就是女儿更像爹,你这愚蠢的样子和你那爹一模一样。” “……你要不要听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无视了他对我的人身攻击,说:“怎么……我们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亲戚关系?”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觉得我不配当你舅舅吗?”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无奈的说:“你不是说我是圣女的孩子吗?” “对啊,圣女她是我妹妹呀,怎么了?”大叔理直气壮的说。 ??? “圣女——你妹妹?!” “对啊,”大叔说:“还是亲生的,如假包换,同父同母的,怎么了?” 我:“……” “圣女她也是人生的吧?难道是地里结出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大叔说:“肯定是先被生出来,然后族里的长老通过占卜、通过神庙的指示,然后才知道她是圣女啊!” “你说她——你说她冰清玉洁……”倒不是我不礼貌,而是我真的很难将这张胡子拉碴的脸和从他嘴里说出的高龄之花的圣女联系在一起啊!! “对啊,我妹妹当然冰清玉洁,要不是遇见那个男人,她照样现在还冰清玉洁呢,”说起这件事情,他可能就会感觉到愤怒,骂道:“男人,真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一时间我受到的冲击有些大。 怪不得大叔对我这么好,这么护着周全——哦,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大叔了,从血缘上来说他是我舅舅。 也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血亲。 他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 “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冒着那么多风险,要保你,”他说:“你这倒霉孩子,要不是因为是我外甥,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把你脖子扭断了。” 一想到他扭断人脖子的利索劲,我脖子就觉得凉飕飕的。 “……在你遇见我的时候,我从族里跑出来,偷了我妹妹的骨灰,原本就是打算死的,”他说:“结果发现你居然还活着——若是你活的很好,我当时也能放心的去死,若是你已经死了,那我自然了无牵挂,可你就说你怎么那么倒霉,偏偏就是半死不活,活的不好的那种状态,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我要是抛着那样的你不去管,以后面对圣女的时候,我的头都抬不起来。” “还真没看出来哈,”我说:“你的道德感还挺强的。” “道德感?”他冷笑:“我没有这种东西,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你就是个讨债鬼,别扯那些没用的。” 我沉默了一会。 “我说,”他开口,是又不耐烦又带点小心的样子:“要是我帮你救了这小公主,再去族里求人,想办法把你的倒霉的……那个太子的病给治了,你会不会就乖乖的跟我回幻月族?” “你能把重阳的病给治好吗?”我惊讶:“不是听说那是绝症吗?” 他冷哼,很不屑的样子:“这种东西,那是要看医术的,指望京城那群废物,他们当然觉得是绝症。” “啊,”我惊讶:“原来幻月族人擅长医术,居然不是传说吗?” “当然不是,”他说:“这是事实啊——你自己说,如果我能治好他,你能答应我离开宫里,然后回幻月族吗?” 我低下头想了想。 如果他能治好重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能会治好我?那要是这样子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着了? “我……” 大叔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我的脱口而出。 “你不要冲动之下给我答案,自己好好想一想,确定了才可以,”他说:“我说的不是回幻月族暂住,而是和我们一样,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 “对,”他说:“幻月族其实很早就定了规矩,不与外族人通婚,更不与幻月族交往,以前我还觉得这是个陋习,可是你母亲和你的经历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传统。” 与世隔绝。 其实自从我知道了一些真相,知道了我要去救重阳以后,我就知道了我和他已经没有了可能,如果他不是太子或者我是一个很有家室的贵族女子,或许一切都有可能,但现实情况是,那些掩耳盗铃的爱情,或许适合我,但永远也适合不了他。 我想过我付出所有代价救了他,若说能侥幸留的一命,那么我会选择离开,带着柳姨回封地或者去别的地方——当然前提是我从重阳那边能再讹一箱金子。 但我没有想过要与世隔绝。 “你舍不得那个男人,我知道,”他说:“这并不怪你,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与生俱来的软弱,但……你母亲那件事我无能为力,那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救她,可是如果是你,那我会竭尽全力的救你,我不会让那样的遗憾再重演。” “好,”我点点头,说:“我可——” “你不可以!” 脆生生的一声厉喝,我和他都被吓的打了个哆嗦。 是月见。 她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醒的,但看她的反应,显然是听见了我和大叔刚刚的交谈。 “月见?”我惊讶的看着她。 她噔噔两步跑到我的面前,对我抬起脸,我才看见他眼里居然含着一包泪。 “榆晚姐姐,你要和哥哥恩断义绝吗?你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吗?” 第156章 约定 “我……” 我想说我没这么想,但是我想做的却的确是这件事情。 看着她那双盈盈含泪的眼,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你怎么能放弃哥哥呢?”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做了伤害你的事情,可是哥哥他是真心爱你的,没有你他怎么办啊?” 他怎么办。 如果他的病真的能治愈,我希望他能做回他那个高高在上、百炼成钢,没有任何缺陷和弱点的太子。 而我如果运气好,能打破那个活到二十多岁的魔咒,那么剩下的日子我和柳姨就会留在屏山,或者来到幻月族,靠着以前的回忆,或许也会快乐的活下去。 这好像就是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是月见并不这么想。 “榆晚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等等哥哥呢?我了解他,我也知道他,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他不是拿回了以前的记忆吗?”月见将我的衣袖扯的很紧:“他丢失过很多段记忆,但从来没有找回来过记忆,他能找回和你的记忆,一定是因为你这段记忆太过于深刻,能在他的灵魂上刻下印记,他才能做到如此!榆晚姐姐……”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说:“爱是真的,可当时的利用难道不是真的吗?” 月见的眼泪流了下来。 “难道没有原谅我吗?榆晚姐姐,你那么爱他,难道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 “你这丫头也太自私了,”大叔,呃,我舅舅,皱着眉,很严肃的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大叔……”我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可大叔冷哼了一声。 “你一直想着这丫头陪在你哥哥旁边,你哥哥该有多开心,你从来没有想过陪在你哥哥身边,这丫头心里有多难受。” “你心里喜欢的人是那国师吧?”他说:“那国师要对这丫头下手,你觉得他伤害了你的朋友你都生他的气,接受不了,那这丫头掏心掏肺的一个人,结果搞了半天人家是看上了她的心脏,一心一意的要取她的命续自己的命,你以为这丫头心里不难受吗?” 月见眼泪迅速落了下来,弱弱的说:“可是哥哥知错了……” “在这世上难道每一句对不起都可以换来没关系吗?”大叔毫不客气的说:“你可以心疼你的哥哥,但这丫头是我唯一的外甥,所以我一定会心疼她。” 月见的嘴唇颤抖着,但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于是,我和大叔……呃,舅舅的约定,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将竭尽全力去治好重阳,然后换我的自由,而我答应他随他去幻月族,从此以后,随幻月族人避世,从此不再京城出现。 “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可以叫我的名字,”他说:“我不在乎什么辈分。” “你叫什么?” “凌月。” 是很好听的名字,只不过…… “你们那边……”我犹豫的说:“是不太避讳的哈。” “嗯?”他不太明白:“你是说我的名字里面有月吗?” 我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略带嘲讽。 “这可能是作为圣女的家人的特权吧,”他说:“我和她的名字里都可以带月。” 这个“她”,想必就是圣女。 “她叫融月,”他像是看出来我想问的话,说:“融化的融。” “你……你若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他犹犹豫豫的开口:“我可以……” “不需要,”我平静的说:“如你所说,她是圣女,本来就不是俗世中的人,既然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那么我同她这一世的缘分也就尽了,不需要去了解太多她的事情,免得碍了她轮回的路,有时间……或者有机会的话,你带我去祭拜一下她骨灰的存放地,也就算尽了我这份孝心。” 月见整个人又颓废了下来,我生怕她身体还没恢复好,那毒性还有遗留,可是凌月告诉我,她身体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就看京城什么时候派人带她走。 这个人在三天以后找到了这里。 这天,我和月见正在旁边的山上找草药,是凌月交代给我的任务,他说既然我最后一定会回幻月族,不如提前学习本事,免得到那里以后遭人嫌弃。 “月见!” 突然随着风传来一声呼叫,月见猛的抬起脸来,那张小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榆晚姐姐,”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你听到有人叫我的声音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确认这个声音的确来自于妄欢。 他果然来了。 我也算松了口气,最起码能证明月见的一颗真心也不算是被彻底的辜负,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个男人他追出来了。 “是他,”我指着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对她说道:“去看看吧。” 不等我说第二遍,月见扔下了手里的锄头,已经欢天喜地的如同一只撒着欢的小鹿向那边奔跑而去。 果然是妄欢。 他看见月见出现的那一瞬间,满脸的焦急被欣喜和担心所取代,甚至在月见跑到他身前还未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已经先行一步,按住月见的肩膀将人整个拉进自己的怀里。 但我只是很平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三番五次被他派人追杀,就算我是个菩萨,现在也会心生怨恨。 月见和他像一对交领的鸳鸯一般抱了很久,然后月见拍了拍他的手,拉着他往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我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的锄头。 月见看见我横在胸口的锄头,愣了一下。 “桑姑娘,”妄欢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虽然全军覆没,但你们有所收获,真是可喜可贺。” “托你的福,”我说:“听说这些侍卫全是由国师亲自挑选的精兵强将,一路上真是没少给我帮忙,特别是最后的关头,要不是他们,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收获,真是多谢你。” 他像是没听出我话里面的意思,反而很坦然的笑了笑。 “能帮上你我就很高兴了,”他有礼貌的说:“不用这么客气的。” 第157章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人。” 月见左右扭头看着我们俩,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 “他呢。” 我突然意识到他身边少了一个人。 一个除非出了意外情况,否则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哑巴侍卫。 “什么?”妄欢冷淡的看着我。 “月见公主的贴身侍卫,那个小哑巴,”我冷冷的说:“他去了哪里?” 妄欢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月见突然像惊醒了一般,一把抓住妄欢的胳膊,抬头急切的问道:“是啊,他呢?不是他回去找的你吗?你怎么没有将他带回来?” 妄欢眨了眨眼,反手抚上公主的肩膀,低声说道:“他这次回去受了些伤,有些重,我不忍他舟车劳动辛苦,便让他在宫里等着你回去,你放心,他没有事。” 月见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妄欢在我开口之前,立刻对月见温柔的说:“我这次来,还带了皇后娘娘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月见的思绪立马就被带跑偏了。 “母后带给我的东西?”她说:“我这次偷偷跑出来,母后是不是很生气呀?你有没有跟母后找借口啊?” “这是自然,”妄欢轻轻的摸着她的头,一脸的宠溺:“你每次闯了祸,哪次不是我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你找借口?难道还能让皇后娘娘责怪你不成?” 月见立刻就笑了。 “去吧,”妄欢指着他来时的方向:“东西都在马车上,上面还有我带给你的礼物,快去看看吧。” 我意识到他是要支开月见有话单独对我讲。 正好,有的话,我也不想当着月见的面同他说。 月见看着我,我微笑了一下,说道:“去吧,看看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月见“嗯”了一声,开开心心的跑掉了。 几乎就在月见离开我们谈话所能听到的范围,我立刻冷着声音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小侍卫到底在哪里?他被你怎么了?” 介于妄欢罪行累累的前科,我根本不会相信他是一个会觉得别人舟车劳动辛苦、“不忍心”的人,他说的这段话,连一个字我也不会相信。 妄欢转头看着我,眯着眼睛,刚刚在月见面前装出来的那些客气一扫而空。 “桑姑娘,我希望你能认清形势,这里并不是宫里,”他说:“殿下也并不知道,所以没有人会在这里为你撑腰。” “那你要如何?”我问道。 “乖乖的同我回去,在月见面前好好演戏,”他眼神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你也不希望我们两个当着月见的面撕破脸吧?” 真是难为他还记得月见。 “呵,”我也笑,然后看着他背对着的身后疾驰而来的身影,说:“我很能认清现实,但是谁告诉你,为我撑腰的人只有重阳一人呢?” 妄欢眉头一皱,似乎突然意识到从背后刮来的凌风——但是迟了。 “啪”的一声,他躲避不及,被身后的掌风一掌拍出几米远。 我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大笑声。 凌月脸色阴沉,站在我的身边,盯着那个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妄欢。 他脸上带着怒意和一丝不可置信,等看见了站在我身边的男人,他表情很愕然。 显然,凌月的出现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我猜小哑巴侍卫也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 凌月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确定我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开口问道:“丫头,这就是那个要取你心脏的国师吗?” “对,”我说:“取我心脏这件事,从理论到实践,所有的策划都是他。” 凌月眯了眯眼,这个表情我很熟悉,他拧断那个黑衣人脖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妄欢已经站起身来摆好了架势,他脸上的表情很小心,小心里面带着一丝不屑。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应该在桑榆晚的口中听过我,”妄欢说:“我活了很多很多年,吃过的盐应该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 “这不巧了吗?”凌月冷冷的一笑:“我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尊老爱幼,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收拾年纪大的老东西!” 最后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话音一落,凌月已经动开了手。 妄欢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两个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 我还记得妄欢曾经和王轩之间的动手,作为武状元的王轩被他碾压的很惨,但是——凌月明显和王轩不是一个等级,他比王轩的武功要高很多很多。 这一点从妄欢逐渐有些凌乱的呼吸声中就可以看出来。 我冷眼看着,凌月这个人虽然偶尔有些不靠谱,但是我发现他有着非常独特的功夫——虽然不甚美观,但基本可以确定都是杀人术。 “啪”。 凌月狠狠的一脚飞起,正中妄欢的胸口,我似乎听见了骨骼错位的声音,妄欢被这巨大的力道一脚踹的飞起,狠狠的撞在一棵树上,将那个树撞开了缝。 妄欢很快的站起了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然后终于忍无可忍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一次发现我其实是个很残忍的人,比如说我看见这一幕心里就很开心。 对于妄欢来说,在他似乎无限的生命里,被人打成这样的次数很可能屈指可数。 凌月像是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兴奋感,这是一种类似于食肉动物捕猎时的杀戮快感,他认真的问道:“如果把他杀了,会有什么比较大的影响吗?”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开玩笑,虽然我也希望,但是我用最后一丝理智勉强压住了自己。 “目前来说可能不行,”我自己也很勉强:“他好歹是国师,月见也很喜欢他。” “我连幻月族的长老都不见得尊敬,我会在乎他是不是国师吗,”凌月表情非常不耐烦,说:“至于那个小公主……天下男人这么多,换个男人喜欢不就好了?” “话虽如此,但操作起来很困难,”我好言相劝:“暂时先留着他吧,他应该还有些用处。” 第158章 小侍卫去了哪里? 他们之间的比拼……或者说妄欢单方面的挨揍,最终结束于月见的一声尖叫。 估计是礼物看完了,高高兴兴的想过来同我分享,结果就看见了两个男人大打出手的场面。她没见过这样的,吓得花容失色。 “没事儿,没事,”我连忙安慰道:“他俩就是相见恨晚,然后彼此想切磋一下武功,正好这块地方又大,也能施展的开,这不就开始了么?” 凌月也急忙收回了手,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不第一次见到国师这样仙风道骨的人物,一时手痒,想同他切磋一下武艺吗?” 凌月对月见还是很好的,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月见软软糯糯,是个人都会喜欢。 妄欢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不甘的说:“是啊,我和这位壮士切磋切磋,别担心。” 月见看着被打的有些惨的妄欢,担心的说:“真的吗,那你怎么看上去这么严重?” 妄欢:“……” “他年纪大了,手脚慢些也是很正常的嘛,”我忍住笑说道:“再说都只是皮肉上的伤,又没什么内伤,你别担心。” 妄欢额角一条青筋蹦的欢,脸上还得对月见装出一副微笑的模样。 “是啊,小丫头,”凌月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年轻的好,年龄那么大了,算皮相保养的再好,有的内里……哎呀!” 我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狠狠的杵了他一肘子。 凌月老实了,带着我们回了那间房子——经过这么些时日,他已经将房子修缮的还挺完备,因为白天揍了妄欢一顿,所以他大方的邀请妄欢同我们一起吃晚饭。 妄欢脸色一直很难看,刚吃完饭就开始又同我发难。 “你从见面到现在没有问过殿下一句。”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你是吃的太饱了吗?” “你另寻新欢了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是这个野人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凌月,一时间有些无语。 凌月听到这句话直接炸毛:“老东西,没被打够是不是?还想死吗?” 月见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扑上去捂妄欢的嘴,低声说:“你疯啦?那是榆晚姐姐的舅舅!” 我也一把抓住凌月的胳膊,低声说:“别气,别气,你小心吓着公主。” “舅舅?”妄欢眉头一皱:“你怎么会有舅舅?你不是被收养的吗?” “你没舅舅不代表我没舅舅,”我没好气的说:“我的事情你少打听。” 凌月笑了起来。 “活了这么多年岁的确不可能有亲戚了,”他用有些欠揍的语气说:“孤家寡人么不是。” “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月见有些心虚的看了我一眼,问道:“是不是想榆晚姐姐了?” “殿下恢复的不错,一清醒过来就要找桑榆晚,知道你来给他找药,感动的不得了,发下愿一定要娶桑榆晚,一回去就要行大婚典礼,也要册封桑榆晚为太子妃。” 月见张大了嘴巴。 妄欢看着我,冷笑一声。 “你信吗。” 我看了凌月一眼,问道:“你下午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的头打坏了?” 凌月说:“或许吧,毕竟年龄大了,不经打。” “关于重阳的事情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拉倒,大可不必再编出这些话来,”我说:“要不然你就闭嘴,我也不想听你说话。” 月见抽了口气。 “你骗人?!” “殿下的确醒了,”妄欢说:“听到你出来给他找药这件事以后勃然大怒,差一点又走火入魔,不得已我又对他下了药,现在在鉴星观躺着不省人事呢。” 这倒的确是妄欢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下药怎么一下没给毒死呢?”凌月一脸的可惜。 “所以我现在才要问你,你的药找的怎么样了,”妄欢说:“看你现在这么风轻云淡的,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月见的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我看了眼凌月,淡淡的说:“我会想办法救重阳,但是具体是什么办法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我是国师,殿下的身体这么多年一直是我调养的,我完全有权利知道!” “你调养个锤子,”凌月说:“这么多年了,你那调养的本事不都打在这丫头身上了?没本事治好,净想些旁门左道,真恶心!” 妄欢闭了闭眼,他这一生能受到的侮辱可能在今天晚上受尽了。 “你少管这个,”我说:“别想岔开话题,现在月见也在这里,你来说一说,小哑巴侍卫去了哪里?” 妄欢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月见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说:“榆晚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他……他在京中静养吗?” “小丫头,你也信这个,”凌月哈哈一笑:“那侍卫,虽然与我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我看人很准的,他对你那么忠心耿耿,就算剩了半条命爬也会爬到你的身边,来接你的这种大事,他怎么可能因为静养就不来呢?再说,他需要静养什么,就凭他的那功夫,回到京城,那可是一点汗毛都不会掉的,哪来的什么受伤?你听着老东西忽悠你!” 月见脸色有些发白了。 在这一瞬间他肯定想到了妄欢平时的手段,想到了在她手里消失的人命。 “妄欢!”月见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去了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妄欢脸色非常难看。 “你说啊,他去了哪里?”月见突然就开始哭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可是你把他弄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去哪里?你快告诉我!你快说!” “他每日待在你身边,我早就看的不耐烦了!”妄欢怒道:“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得了你的青眼!” 这个恶毒的老男人!难道小侍卫也遭了他的毒手? 月见直接崩溃了,我扑上去拉住她,凌月却眯了眯眼。 “你不可能杀了他,”他说:“但你肯定用了一些手段让他来不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159章 这样的喜欢,又有什么价值? “他没死。” 妄欢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三个字。 没死,但肯定也不见得活的好。 由于房子里太小,我们是在门外烧起了火,在上面烤着两只凌月打来的兔子,我看到妄欢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不时地瞟向月见。 月见的脸色在火光中显得有些苍白,一言不发。 我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 这时,凌月打破了沉默。 “这兔子快熟了,等会儿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我微微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妄欢,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向着黑暗中走去。 “你去哪里?”我忍不住问道。 “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食物。” 妄欢头也不回地说道。 呵,可笑。 他一消失在森林里,月见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月见捂着脸,抽泣着:“他怎么会对……” “男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凌月淡淡的说:“只不过他同旁人不太一样,可能是活的太久的原因。” “他是喜欢你,”我说:“但你要好好想一想,这份喜欢,你到底能不能要的起?” 月见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火光闪烁在她的眼睛里,可是他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我吗?”她问道。 “是的,”我说:“最起码我没有看到过他对别人是这样的。” 她终于确认妄欢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这份喜欢充满了偏执、冷漠和不顾一切的破坏欲,这又有什么值得人快乐的呢? “他伤害过你,一次又一次,”月见喃喃的说:“之前我还可以找借口,说他做出这一切为了哥哥,可是现在,他无缘无故的要去伤害我身边的侍卫,他明明知道对于我来说那个侍卫有多重要……” “如果他喜欢我的代价是他要伤害我身边所有我在意的人,”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透明的脸颊落了下来,她的唇都是白色的:“那这样的喜欢,我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我回答不了。 凌月默默地撕下来一只兔子腿,走到月见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烤的滋滋冒油的肉塞进了她的手里。 “先吃点,”他说:“不然你哭都没力气。” 月见低下头咬了一口,然后眼圈立马就红了。 “怎么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是烫到了吗?” “是好吃的,”她眼泪汪汪:“呜呜呜,大叔,你烤的肉好好吃……” “……挺好,”凌月无语的看着她,低声对我说道:“我还以为小姑娘被男人辜负,伤心欲绝至少要持续一段时间,看来还是我见的世面太少了。” 我也有些无语,同时心里升起了一种窃喜。 妄欢在他心里面的地位,看起来还不如一只兔腿呢,呵呵。 我和凌月安静的看着她含着眼泪,兴高采烈的啃完了一只兔腿,然后没吃饱,又把那只兔头给扭了下来。 手法残忍且娴熟,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森林里又传来了脚步声,是妄欢回来了,我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是空手来的。 “呦,”凌月冷笑:“去森林找什么去了?” 妄欢:“我去找……” “你去找借口,”凌月说:“但现在我们对你的借口不感兴趣,你最好祈祷小侍卫一点事情都没有。” 妄欢当做没有听见,把目光转向了月见。 而月见满手都是油,正在咬牙切齿的掰开兔子的嘴。 “啪”。 她一手按住兔子的下颌骨,一手干脆利落的将上颌扯开了。 妄欢表情麻木:“……你在干什么?” 月见一脸的莫名其妙,举了举手,展示被她掀了头盖骨的兔头。 “吃脑子,”她说:“很香,榆晚姐姐你要不要来一口?” 我婉拒了。 妄欢无言以对,可能在他的印象里,月见一直是个玲珑可爱柔若无骨的小公主,在他面前连一只大一些的碗都端不起来的女孩子,现在就能徒手掀了一只兔子的头盖骨。 但是他脸上无语的表情太明显,凌月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一起回京城。” 妄欢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开口说道。 “我们?”我说:“你说的‘我们’是哪个‘我们’?” 妄欢和我现在连表面上的平和都懒得维持,他甚至都不往我的脸上看,干巴巴的说:“我们,就是在座的所有人。” 我回去当然没问题,但是凌月? “呦,”凌月有一把匕首正在切割兔子的前腿,闻言扬了扬眉毛,说:“你现在权利这么大吗?你说带进宫就带进宫了,他们倒是好说,那我的身份你要如何解释?” “你是我们请进宫的幻月医师,”他说:“有这样的身份价值,我想没有人会阻拦你。” 凌月笑了一下。 “那你怎么肯定我会答应呢?”他说。 妄欢平静的看着他。 “你不去,难道会放心让我带着公主和桑榆晚回京城吗?”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凌月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过了半晌,他点了点头。 “行,”他说:“虽然我讨厌你们京城所有人,但我得护着这小丫头,免得被人害了,尤其是某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说完,他徒手将那只兔子撕开,将头递给月见。 “多吃点儿,”他说:“以形补形。” 月见眨了眨眼,接了过来。 “人面兽心”的妄欢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向了月见。 “我带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他说:“那个镯子所用的玉是千年寒玉,非常罕见,我……” “不喜欢,”月见很平淡的说,然后随意的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太凉了,你你收回去吧。” 妄欢愣了一下。 “你……你不喜欢?”他有些迟疑:“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我说这个镯子是我送给你的——” “听清楚了,是你送给我的,”月见说:“所以呢,你送给我的我就一定要喜欢吗?” 第160章 关于那个男人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妄欢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呆呆的看着月见,好像月见说了多么难懂的话一样。 月见说完这些话以后就垂下头,专心致志的啃起了自己的兔子,她看上去很平静,如果忽略掉她颤抖的手指和在火光中被照亮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晶莹以外的话。 凌月和我都很讨厌妄欢,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愿意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凌月看了我一眼,我站起身。 “我先进去收拾一下房子,”我说:“凌月你来帮我吗?” 凌月点点头。 我们往房子里走去,非常贴心的将这一块空地留给了他们。 我从窗子里看到两个人坐在一起,有些担心。 凌月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种事情,谁说的不好使,”他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嗯,”我同意:“但是……你说,月见会不会很容易就原谅他了啊。” “看这小丫头这么喜欢这老东西的样子,估计被他哄哄也就原谅了吧,”凌月说着,突然指着外面示意我去看:“喏,抱在一起了。” 我连忙将头探出去。 果然,火光中,两个人抱的很紧,越见小小的一只,整个都窝在妄欢的怀里,看上去难舍难分。 凌月叹了口气,感叹道:“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能说狠话,可是心却比任何人都软。” “你说的女孩子,”我说:“包括圣女吗?” 凌月的手停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怀念,又带着一抹无奈。 “嗯,”他说:“尤其是她。” 圣女所心软的,想必应该就只有那一个男人——我血缘上的父亲。 难道那个男人也是像妄欢一样吗?我从内心深处不希望是这样。 “不是,”凌月像是看出了我所想,解释说:“虽然那个人也是满嘴谎话,但比起这个国师来可是光明磊落了很多,而且……他长得比这个老东西可要好看很多了。” 那应该是,如果不够好看,也不至于能将高岭之花的圣女拉下神坛。 “他是谁啊,”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毕竟是我妹妹看上过的男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的名字,”凌月皱了皱眉:“你难道想知道吗?” “想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会啊,”他很理所当然:“灼光,是个将军。” “……” 我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灼光,”我慢慢的念出这个名字,虽然听上去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将军,但我确定我在朝中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还是个将军。” “嗯,静安王的手下,当时可以说是静安王的左膀右臂吧,”凌月说:“不过因为他和朝中的关系不怎么样,所以我猜你们的史书里面根本不会记得他,而且……嗯,他应该还是现在这个皇上的眼中钉吧。” “为什么?” “哦,”凌月想了想,说:“听说他是逃婚来着,逃的还是朝中一个元老大臣的女儿的婚,那个元老很有些实力,所以他做这件事情好像得罪了大半个……嗯,只能说他年轻人头铁吧。” !! 逃婚! 这么刺激的吗?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是上一个皇帝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凌月说:“反正他这个人应该也不讨喜,好多人都很讨厌他。” “……对,话虽如此,”我说:“可是你不是一直在幻月族吗?怎么这么了解外面的事情?你们不是与世隔绝了吗?” 凌月立刻闭上了嘴。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消息的来源。”我无奈的说。 “嗯……是,”他点点头:“只能告诉你消息的准确性。” 好吧。 不过光我知道的这些也足够炸裂了。 这么来看,我亲爹当年也是足够叛逆,身为将军又处在京城,居然敢拒婚,而且拒的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的女儿,虽然没见过也不可能再见面,但是我对他却生出了好感。 “呵,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他冷笑:“就喜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 我耸了耸肩。 “行了,今晚随便睡一睡,明日便启程回京吧,”凌月拍了一下我的头,说:“灼光当年的事情是秘辛,尤其是在宫里,所以一定要保密,任谁问都不能说。” “被拒婚的那位大臣之女,”我咽了咽口水:“莫非后面嫁了个很厉害的?” 凌月沉默了一下。 “很厉害,”他说:“可以砍死你三次的那种。” 好吧,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也要小心翼翼。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妄欢带来的人手不多,但马车却很充沛,我以为月见会和妄欢同乘一匹,但月见却坚持上了我的马车。 凌月看了看,选择骑着马守在我们的马车外面。 直到马车开始行走而妄欢走到了离我们很远,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地方,我才明白月见为什么要上我的马车。 “我以为你昨天原谅了他。” 月见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原谅他,”她说:“但是……我怕昨天如果我不对他服软的话,他会对我或者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你怎么……”我有些吃惊,从来没有想过月见会对妄欢产生“害怕”这种情绪。 “很可笑吧?榆晚姐姐,”她苦笑了一下,脸上显出了几分与她平日的天真截然不同的苦涩:“我那么喜欢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害怕他。” 可是我不需要她委曲求全。 “如果这么难受的话,”我说:“你可以不原谅他,你也不必担心我们的安危,凌月的武功你也看到了,其实是能和妄欢打成平手的……” “是的,可是大叔和他……不是同一种人,”她低声说:“大叔行事光明磊落……”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是我也明白了。 “你放心,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也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我说:“你要记住,你是公主,是最受宠爱的公主,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第161章 相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在路程的这几天,月见基本上不同妄欢说话,也拒绝了很多次他的示好。 顶着妄欢飞过来的眼刀,我心里倒是觉得蛮高兴的。 离城还有三里地左右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地面震动的声音。 月见正伏在我的膝头睡觉,被这声音吓醒了,我们两个茫然的对视。 “地震了?” “不知道啊。” 我掀开帘子,打算问问凌月怎么回事,却见他脸上带着嘲讽而冰冷的笑意。 “真有意思。”他说。 随着马车离城越来越近,我才看清楚城门口的景象。 只听见那锣鼓敲得震天响,鞭炮放得噼里啪啦,仿佛要把天都震下来似的。这喧闹的声音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人的耳朵,仿佛地面都会因此而震动,让人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值得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 …… 结果我尴尬的发现,那英雄人物居然是我们。 出城的时候安安静静鬼鬼祟祟,回城的时候却声势如此壮大。 有人轻轻的敲了敲我们的马车。 “公主,桑姑娘,”他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来迎接你们了,麻烦下车。” 我和月见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月见毕竟是公主,这两日心情不好,形容有些憔悴,我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扶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吃一惊——门口黑压压的站了一排人,皇帝和皇后率领着一众大臣和宫女,正站在前方等待着我们。 我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边上的重阳。 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是他穿的一身黑衣,衬得脸色白的像透明的一般,仿佛遭受过重创尚未痊愈,尽管仅仅只是半个月未见,但对我而言却宛如已经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我,然而我却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思绪从他眼中流露出来,让我几乎难以喘息。 我几乎下意识的就别开了脸。 “就是他?”凌月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他喜怒莫辩的笑了一声,说:“这种皮相,怪不得了。” 月见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不得不和她一起走到了最前面,刚想对皇上和皇后行礼。 “月见!你可算是来了,你吓死母后了!” 皇后一看见月见,就先掉下了眼泪,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扑了上来,一把将月见抱在怀里。 月见被皇后紧紧地抱着,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地拍了拍皇后的背,安慰道“母后,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您别哭啦。” 皇后松开了月见,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关切。 “你这孩子,怎么出去一趟瘦了这么多?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 月见笑了笑,说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安好。” 这时,皇帝走了过来,笑着对月见说“好女儿,你这次立了大功,朕一定要好好赏赐你。” 月见表情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父皇,你?” “现在就不必瞒着我了!”皇上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的病才跑出去的,前几日国师给我们飞鸽传信,说你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医师来救你哥哥,哎呀,不愧是我的女儿!好,好!” 月见:“我……我找到了——吗?” 妄欢像模像样的行了礼,说:“公主出去了一趟也成长了许多,现在变得如此谦逊了,”他指着一脸无语的凌月,大言不惭的说:“这医师便是公主找到的,幻月族大巫医。” 凌月喜提“大巫医”称号一枚,脸色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我咳嗽了一声。 月见微微躬身,说道“……都是托父皇的洪福,儿臣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朕的女儿,如此谦逊。来人,摆驾回宫!今晚朕要设宴,为月见接风洗尘!” “慢着。” 重阳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所有人都看着他,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重阳慢慢地走上前去,他脚步有些沉重,但是看着更加庄重和威严,他直接走到妄欢面前,站定。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人们都屏住呼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重阳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决然,他突然抬起手,握紧拳头,然后狠狠地朝着妄欢砸了上去! 这一拳带着巨大的力量,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释放出来。它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而猛烈,让人措手不及。妄欢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击中了脸部,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月见惊叫了一声。 我抽了口气。 凌月在我耳边低声笑了一声,说:“这小太子,有点意思啊。” “重阳!你这是何意?”皇上愕然的问道。 “殿下。” 妄欢面色异常平静,从嘴角流下来的鲜血好像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一样:“桑姑娘,我完完整整的给你带回来了。” “不许再动她一根指头,不许打她的任何主意,”重阳面色苍白,深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寒光,直勾勾盯着妄欢,冷冷的说:“如果再有下一次……” “不会,”妄欢说:“殿下,你没有发现吗?除了你,现在有别的人可以护着她了。” “别的人?”重阳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危险。 “没错。”妄欢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挑衅的神色,“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如今的桑榆晚,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你身边的解语花了,她身后有了更强大的靠山。” 重阳的脸色变得阴沉,他紧紧握着拳头,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妄欢你不要胡说八道!”月见看着自己的哥哥,紧张的说:“哥哥,你不要听他挑拨离间,榆晚姐姐并没有别的人!” “怎么没有啊?” 凌月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声音更加轻佻欠揍:“我这个人不是就在这儿活着呢吗?” 第162章 “我现在说爱你,会晚了吗?” 重阳双眼紧紧地盯着凌月,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那眼神充满了威严和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凌月却毫不畏惧地迎接着他的目光,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受其影响。 可是我想象中会发生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发生。 重阳突然移开了眼睛。 “你对我不会有威胁,”他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和榆晚长得很像,难道你们之间存在某种亲戚关系吗?” 他的语气平静,但其中蕴含的笃定却让人无法忽视。 凌月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凌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没想到你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他说。 “跟我走。”重阳不再理他,直接拉起我的手,我试图挣脱,可他的力气太大了。 “放开我!”我压低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阳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这个样子明显看着不太正常,周围也没有一个人敢拦他,皇上目光阴沉不定的看着我,皇后眼睛更是恨不得在我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他离开,刚想开口,重阳转头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榆晚,跟我回宫,”重阳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丝毫波澜:“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异常沉闷。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重阳几眼,他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紧握着我的手也是非常冰凉,同我记忆中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你……”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你在意?”他冷冷的说。 他带着我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他将我拉进去,然后将宫门关上。 黑暗迅速的笼罩了整个宫殿,只有我略显急促的呼吸震耳欲聋。 重阳关好门以后,迈着不太稳的步伐走到了我的身旁,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便微微前倾,一双强有力的手臂迅速按住我,毫不费力地将我整个人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我被一股冰冷但熟悉的气息包围,我的脸颊紧贴着他宽阔坚实的胸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他的怀抱如同一个安全的港湾,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和依赖感。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突然涌上心头,让我的鼻头一阵发酸。那股酸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忧伤和哀愁,让人无法抵挡。我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这种感觉,但却无济于事。 无论经历多少次内心的挣扎与建设,我依然无法抑制对他的爱意。这份情感仿佛深深扎根于心底,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割舍。 或许这就是我的心脏能够治愈他的原因,因为连这颗心脏都无法克制对他的喜欢。 他抬起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我。 我才发现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上去很疲惫,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 “你到底怎么……” 我们现在离得很近,我能够清晰地闻到一股浓郁的铁锈味,这种味道只能让人联想到血液的气息。 可是谁能让他受伤呢? 我突然想起来。妄欢曾经说过重阳醒来后勃然大怒,而他"不得不给殿下下药"这句话,难道说除了下药之外,他们之间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动手打斗之类的冲突? 这样想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刚才一见面,重阳竟然会毫不顾忌地狠狠打了他一拳。 但除了脸色苍白,重阳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 “你带来的这个人,”他看着我,眼睛深不见底:“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在那一瞬间我想过要不要撒谎,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失散多年的舅舅。” 他微微愣了一下,但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想了想,他笃定的说:“舅舅……所以他是幻月族的人。” “嗯。” “幻月族人避世而居,基本不可能出现在京城,”他说“你带他来是因为他可以治我的病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虽然他不能保证彻底治愈,但相比其他人来说,他的希望确实会大很多。” 然而,我心中还有一个未说出的想法。如果交换条件是可以带我回到幻月族的话,那么我坚信凌月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治好他。 我原本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感到非常高兴,但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你呢?” 我有些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他能够治好我,是否就意味着他也一定能够治好你呢?毕竟,我们所患的病症应该是相同的吧。” 我思考片刻后,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他眼睛亮了亮。 “如果我们两个都可以治愈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但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回答他。 他皱了皱眉。 “还有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吗?”他说:“什么都可以。” 我摇了摇头。 “你对我现在没有要求了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带着一丝失落和自责,“是因为之前我骗了你那些事吗?” 我默默地看着他,心中确实难以释怀那件事情,但理智告诉我,站在他当时的立场来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因为那件事。 他紧接着说道“我永远爱你,现在说这句话会不会有点晚?”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和深情,那样的表情让人觉得拒绝他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我想起了他作为月风第一次对我说的“爱你”。 也是这样,纯粹的眼神,一字一顿的对我说爱。 而我一直,一直都爱着他。 第163章 他的伤是哪里来的 然而,世间诸多之事,并不能简单地用“爱”或“不爱”来描述殆尽。 这就如同那浩瀚星河中的繁星点点,每一颗都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而它们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千丝万缕。 “我带我……舅舅来,就是为了治愈你,”我岔开了话题,说:“得先将你的病治好,一切才有可能,对了,祭天大典是什么时候?”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故作轻松地说“嗯,快了,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他说话时的声音略微低沉,似乎在压抑着内心某种复杂的情绪。 “妄欢说你舅舅是月见找来的,”他又说道“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就算是我找来的,皇后和皇上也不见得会多么对我感激,特别是皇后,可能更加坚定的想要杀掉我的心吧。 “当然不会,”我回答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哦对了,你晓得月见身旁的那位贴身侍卫跑到哪儿去了吗?” 他眉头微皱,说道“贴身侍卫?你是说那个有点傻乎乎的侍卫么?” 我颔首示意。 “他去了何处?”重阳接着说“他不是向来都跟随在月见左右吗?怎么,此次他并未与你们一同外出吗?” 我细心审视着他的神情,看起来他似乎确实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原本是和我们一起出去的,”我说:“呃,可是后来,我们要他提前回来告诉妄欢一些事情,然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 重阳皱紧了眉。 我想了想,补充道:“但是,按照妄欢的说法,小侍卫可能……他说没有死,但是我觉得应该活的不是很好,妄欢对小侍卫有着很大的敌意。” 其实确切的来说,应该叫做嫉妒。 “敌意,为什么?”重阳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皱起眉头:“妄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侍卫产生敌意呢?” “难道这个侍卫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或者说,他曾经做过什么让妄欢不满的事情?”他说:“但这个侍卫是在我身边一手培养的,背景绝对不会有问题,到底……” 我有些无语,他平时那么敏锐,这么显然易见的答案他居然看不出来吗? “你没有发现妄欢对月见……算了,”我叹了口气:“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行吗。” 他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么相对的坐着,殿里没有灯火,但我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黑暗,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他靠近腰部位置那里的衣服竟然氤氲开了一团潮湿,而且那团潮湿居然在逐渐扩大,浓烈的铁锈味也开始弥漫开来。 我心中一惊,连忙凑上去去仔细查看,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没……没事。” 他甚至还能对我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来。 “这叫没事,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有事?” 曾经他是月风的时候也受过伤,但那时候的他恨不得身上每一处上都能被我看见,而自从他变成太子,我们相遇以后,他一直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 而他却要捂着不想让我看见。 “我很久都没有见你了,”他声音微弱:“我不想让你把时间浪费在——” "你为什么穿黑色?"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就是为了不让我看出来你受伤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垂下头不说话,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撕扯起来。 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微微一愣,但却并没有反抗或阻止我的动作。眨眼之间,我已经成功地将他的外衣扯了下来。 当我看到他赤裸的上身时,心中不禁一震。他的身材修长而结实,肌肉线条分明,散发着一种男性独有的魅力。然而,在那白皙精壮的腰腹间,却横亘着一道异常狰狞的伤口,仿佛被一把利物狠狠划过一般,导致皮肉外翻,鲜血仍在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触目惊心。 我也愣住了,这伤势……很难想象,以他如此高强的身手,即使身旁没有那些影卫保护,又怎会轻易让敌人攻击到这般致命的部位,实在匪夷所思!难道说,对方使用了某种阴险狡诈的手段吗?亦或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隐情? 我紧紧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然而,我并不相信他的话。 “你看过太医了吗?” 我皱着眉头,他的伤口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露着,甚至连纱布都没有裹上,显然不像是被处理过。 “你每次召太医前来不是很迅速吗?现在为什么没有太医陪着你?”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满。同时,脑海里开始不断猜测各种可能的原因。是有人故意阻拦太医吗?还是太医们都不在宫中……种种念头在我心中闪现,让我越发感到不安。 “妄欢吗?” 我瞪大了眼睛,在这宫廷之中,能够伤到他的人并不多,但是忘欢能把他伤成这个地步,自己全身而退吗?我很怀疑。 然而,面对我的质问,眼前的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苦涩。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顿时有些疑惑不解。 难道不是妄欢干的?那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到底是谁伤害他,而是不能任由他将伤口这样敞着,他毕竟是个人,血再这么流下去,我怕他会很危险。 我直接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身边也没有趁手可以包扎的东西,我的里衣是新换的,而且干净—— 他的手按住我的手,阻止了我。 “你干什么?”他声音有些惊讶。 第164章 皇后寝宫失窃?! “撕一块干净的布给你包扎啊!”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然呢?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血流不止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伤口不需要处理,可以放任不管?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如果你还想让伤口尽快愈合,就老老实实让我给你包扎吧。” 听到我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脸颊上升起了一片诡异的红晕。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我也以为……你……衣服撕开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我没有再理会,而是直接撕下了一片里衣,然后将它放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大小,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身体,借着不算亮的光去包扎他的伤口。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散发着一种令人炫目的光芒,凑近时,一股淡淡的草木气息扑鼻而来——还是很熟悉的感觉,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紧张的心情。 我集中精力,轻轻地将布条缠绕在他的腰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谨慎,生怕会对他造成更多的伤害。我用手指紧紧捏住布条的两端,慢慢地系紧,确保能够有效地堵住伤口,防止血液继续流失。 鲜艳欲滴的红色以极快的速度浸染着那块单薄的布料,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用力地挤压着它,试图让更多的血液渗透出来,眨眼之间,原本干净洁白的布料已经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我难以置信他就顶着这样的伤口面无表情的站在城门迎接我们,还能分出力气将妄欢狠狠的揍一拳。 “没事。” 他的手轻轻的抚上我的脸颊,温声道:“只是看上去有些严重罢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修长而灵活的手顺着我的肩膀滑落下来,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我敞开的衣襟时,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地移动着,用一种不容躲避的力度小心翼翼地将我敞开的衣襟合拢起来。 “会着凉。”他轻声说。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袒露的结实精壮的上半身,比起容易生病来,他好像比我看着更加脆弱吧。 他看着我,突然抬手捏住我的下巴,缓缓的靠了过来,我太熟悉他这样的表情,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刚想下意识的闭上眼,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重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直接将手按在我的腰上,如铁钳一般,将我半抱起来压在他的身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着我压上去的力道直接躺了下去,我整个人就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在他的身上。 ? 这怎么反过来了?不应该是他……?? 我脑子一片混乱,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门猛的被推开了。 一群人杂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抽气声。 我眼睛无声的睁大了。 怎么回事,这个殿我记得是一个比较偏僻的殿,寻常是不会有人来的,怎么突然会进来这么多人? “干什么!” 重阳像是突然被惊动了一般,皱着眉满脸不耐烦的扭过头,将我一把按进他的怀里。 我看不清门口是谁,只好装死趴在他的怀里。 “重阳,”是皇上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尴尬:“你这大白天……” “父皇,”重阳像是终于认出来一般,说:“怎么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跑进来?” “呃,是这样,”皇上有些结巴:“你母后宫里丢了东西……” “丢了便去找,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重阳,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如此不成体统!” 皇后的声音传来,带着惊讶和一些不知名的愤怒。 重阳冷笑了一声,抱着我缓缓的坐起身,他很刻意的让我的腿环住了他的腰,我反正是垂着头的,心想已经这样了,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爱谁谁。 可是这个动作,势必会碰到他的伤口。我甚至感觉到大腿相贴的那里逐渐潮湿,可他表情平静,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和晚晚的定情之地,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她,一时情难自禁,”他说的很顺溜:“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可能大家都没有见过太子的这一面,通通被镇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也只能配合下去。 在这个瞬间,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存在变得如此清晰和真实。 皇上咳嗽了一声,说道:“其他人先退下去,管好自己的嘴。” 等纷乱的脚步声退去,然后门又被关上了,皇上这才慢慢的说道:“重阳啊,皇后的寝宫失窃,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我心里一凛,皇后的寝宫失窃?谁胆子这么大,敢去偷皇后的宫殿?那柳姨呢? “是吗,”重阳的声音异常平静:“今日父皇和母后一同去城外迎接月见,看上去很和睦,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皇上咳嗽了一声。 “因为丢失的东西比较珍贵,所以时间比较紧急,刚刚迎了你们,皇后就得到了消息,说偷盗的贼人可能藏在这座偏殿里,”皇上试探的说:“你们进来的时候,可发现这殿中有什么异常吗?” “当然没有,”重阳声音有些不耐烦:“要是有异常的话,我还能和她……嗯?” 这个“嗯”就用的很精妙,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我实在没忍住,掐了他一把(当然避开伤口的)。 皇上又无语了。 这时,皇后却突然开口了。 “陛下倒不用着急,”她说:“我手下的人有一个得了手,砍了那个贼人一刀,”她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凶狠而残忍的笑意:“下手有些重呢,想必他跑不了多远吧。” 我一愣,突然有些明白重阳身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 怪不得…… 第165章 “你管谁叫舅舅呢?” “你们还打算在这里看多久?”重阳突然开口,语气中充满着不耐之色。紧接着,他握住我腰部的手猛地一用力,毫无防备的我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这惊叫声显得格外暧昧而尴尬。皇上像是被口水呛到似的,剧烈地咳嗽起来;皇后则喘息沉重,显然气得不轻。 成何体统!”皇后怒斥道“堂堂一国太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怎么了?”重阳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回应道“母后,您也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您和父皇情难自禁之时,难道就比我们高尚多少吗?” “够了!”皇上厉声打断了重阳的话,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色,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似乎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 沉默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午你来寝宫找朕,我们再详谈关于这个贼人的事情,另外,朕和你母后会委托你去彻查此事,务必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到最后,他刻意咳嗽了一声,补充道“下次记得把门关好。” 说完,我听见门轻轻一响,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后,重阳第一时间小心翼翼的将我从怀里抱了下来。 “没事吧,”他温声说:“是不是吓着你了?” 人可能羞愧到一定的程度,反而会脸皮变厚,我完全已经麻木了。 比起我的脸面,还有一件事情更加重要。 我皱眉道“你为何要前往皇后的寝宫......你还是小偷,你到底偷了些什么东西?” 他稍稍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目前还无法告知于你。” 他如此说道。 “罢了。”我突然感到一阵索然无味,何必追问不休呢,问得再多,我又能如何…… 然而,就在我转身欲走之际,他却猛地伸手按住了我,语气坚定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任何隐瞒,待到此事我确定对你毫无威胁之后,必定会如实相告,行吗?” 他每次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的时候,我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只好点点头。 “那么,你身上的伤势也是拜皇后的人所赐......”我忍不住继续追问道。 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 怪不得刚刚要同我演这出戏,哪怕被冠上一个“白日宣淫”的名头,那么他所偷盗的那样东西,应该非常重要。 “我带你回宫吗。” 他开口问道。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公主府?” “不用了,”他淡定的说:“刚刚我们……就算我现在光明正大的叫你带回东宫,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是我担心的原本不是这件事。 “我住在公主府原本就是为了让柳姨不要多想啊,”我说:“我又不在意别人。” 重阳犹豫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皇后今天什么都看见了,你以为凭她们俩现在‘手帕交’的关系,皇后难道还会瞒着她吗?” ! “走吧,”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别担心了。” 他迅速穿好衣裳,就要伸手来牵我。 “可是还有一个人,”我试图挣扎:“我舅舅……” 重阳的手顿了一下。 他脸上显出几分烦恼来。 “嗯,还有你的家人。”他说。 他或许可以不在乎柳姨,但凌月是我的血亲,他不得不在乎。 “对,还有我的家人,”不知怎的我松了口气,因为我现在确实还没有想好要回到东宫继续和他日夜相对:“我舅舅管我管的很严的,你可能有所不知,听说之前我的家教——” 突然,窗户传来几声轻轻的响动,重阳警惕的将我往后一拉,我心里一惊,正想问是谁,窗户就被打开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凌月倚在窗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你怎么……”我愕然的看着他。 “那小哑巴教给我的办法还挺好用,”凌月说:“在宫里,果然翻窗子来的容易又简单。” 我祈祷他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你刚刚说,你的什么很严?”凌月皱着眉:“家教……我们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 拆台真是来的猝不及防。 在认出凌月的那一瞬间,重阳绷紧的肌肉就放松了,他将我一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大大方方的对凌月行了个礼。 “您好,舅舅。” 话一出口,凌月差点从窗户上摔了下来,他有些狼狈的扶住窗口,震惊的说:“你叫我什么?” “舅舅,”重阳不卑不亢:“见到您很高兴。” 凌月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默默的摇了摇头,示意这并不是我指使的。 “……你不要乱攀亲戚,我不是你舅舅,”凌月恼怒的说:“你堂堂的太子,你——” “舅舅,这么这么说的呢,”重阳继续热情的说:“您实在不必翻窗户,那都是侍卫们才干的,有什么事情正门来找我就可以了,舅舅,您有什么事吗?” 他一口一个“舅舅”说的异常的顺溜,我还是第一次从凌月的脸上看到“不知所措”这种表情。 沉默了一会,凌月咳嗽了一声。 “我不同意你们,”他说:“别试图用花言巧语来骗得我的信任,我——” 重阳突然皱起眉,捂住右肋,痛苦道“疼,好疼……” 我吓了一大跳,一把扶住他。他满脸苍白,冷汗如雨,表情痛苦的像谁又给了他一刀,但他明明刚才那么大的伤口都面不改色—— “怎么了?” 凌月皱起眉,从窗户上跳下来,一边走过来一边说:“我进来的时候就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这家伙受伤了?还伤的不轻?” “伤口痛,”他皱着眉:“好痛……” 说着,他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我差点都扶不住他,凌月一个箭步拉住他,直接将手在他手腕搭了一下,很快嫌弃的把手移开了。 “这点伤不用麻烦我,”他说:“他不是太子么?随随便便开医院叫几个太医也就治好了——就是外伤严重些。” “不行啊,舅舅,”重阳一把抓住凌月的衣袖,无视凌月警告的眼神,继续说:“我的伤得瞒着别人,不能召太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