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婚契》 1. 001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章 纪云栀昨天夜里没睡好,起得迟些。她刚在膳桌旁坐下没多久,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赶来唤她过去一趟。 纪云栀黛眉轻蹙,放下刚咬了两口的胡桃糕,起身往老太太那边去,临走前交代春柳和春桃收拾东西、备马车。 春柳和春桃目送纪云栀聘聘婷婷的身影渐远,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忙碌起来。 表姑娘自五岁搬来府上,已有十一年,她平日里素来喜欢收集有趣的小玩意儿,就连在外面捡到好看的叶子、石头也要拿回来收好。不大的住处,这些年被她填得满满当当。如今要搬走,着实要收拾好几日。 “春柳姐,表姑娘真的要搬走了?”春桃不赞同地揪着眉,“表姑娘本家远在天边,这些年别说人影连书信都少。表姑娘能搬去哪儿呢?要我说,留在府上最好了。管他三爷还是四爷……” “嘘!”春柳立刻打断她的话,再瞪她一眼。 春桃说的这是什么话?好似表姑娘在府上不规矩,勾搭两位爷。 不过在昨日之前,府里的下人们背地里议论,都说表姑娘将来很可能留在府上。毕竟三爷瞧着表姑娘的眼神,将“心悦”二字写得荡气回肠。纵表姑娘疏离守礼,府里也不少人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是昨天府里办宴,纪云栀弄脏了袄子,去倩云阁整理的时候“巧合”地遇见了府上的四爷,又“巧合”地被众人撞见。那情景,落在旁人眼里,好似她与四爷陆源偷偷私会。 幸好只是小宴,赴宴之众皆是陆家非亲既友,事情倒是不会外传。 纪云栀一口咬定误会一场,陆源亦信誓旦旦并无私情。老太太将二人厉声训斥一顿,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府上的夫人苏氏笑盈盈地说:“咱们自家人知道是误会一场,但是赴宴的娘子们却不知怎么想了。要我看,两个孩子年纪也大了,这场误会说不定是上天的美意。” 苏氏带着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纪云栀,夸赞:“云栀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不管是品德、才情、孝心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很喜欢她。身为老四的嫡母,我倒是很愿意促成这段好姻缘。” “母亲!”三爷陆柯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明明,他前几日还苦苦央求母亲同意他求娶纪云栀! 陆源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纪云栀,眸色逐渐复杂起来。 纪云栀顿时心下了然。 她对苏氏福了福身,柔柔一笑,唇畔笑出一对梨涡。她望着苏氏,温声细语:“夫人谬赞,云栀不敢当。” 玉软花柔的妙龄女郎,一双噙波的眸子将人望着,浑然一种少女的烂漫真诚。让人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 纪云栀再转过身,对着上首的老太太提裙郑重跪下。“姨奶奶,云栀在陆家长大,说句恬不知耻的话,陆家人即是收留云栀的恩人,在云栀心里也是亲人。云栀自小唤三爷、四爷兄长,是真心实意将两位爷当成亲哥哥看待。” “云栀……”陆柯有些懵。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亲儿子一眼。 纪云栀继续柔声道:“到底不是亲兄妹,我们又年纪渐长,是云栀失了分寸,才让误会发生。” 她说的是倩云阁的事情,又不止倩云阁的事情。 “哪里是你失了分寸!”老太太气得直皱眉。纪云栀被她养在膝下亲自教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也看着家里的小子们对她起心思。老太太觉得陆柯和陆源也才十七,年纪还小。可没想到有人坐不住了! “本来及笄之后就该搬走,只是云栀舍不得姨奶奶,又赖了一年。”纪云栀弯眸,望着老太太的目光里噙着孙辈的依恋,温甜的声线里亦携着几许撒娇的意味。 “你要搬哪儿去?”老太太愣住了,“难道是我陆家容不下你这孩子了不成!” 纪云栀乖顺望着老太太,先不回答沉默了一息,再甜柔:“姨奶奶,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云朵一样柔软的人,水一样温和的声线,眼底却一片坚决。 苏氏看不上她,纪云栀绝不嫁陆柯当苏氏的儿媳。 至于陆源,纪云栀讨厌算计,才不肯如了恶人的愿。 天下男儿遍地都是,她难道非要嫁陆家郎君不成?更何况,她也不是非要嫁人谋归宿。她养得起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她的小日子。 · 纪云栀一边想着昨日的事情,一边往老太太住处去。带着婢女月牙儿。 她住在老太太的鹤青堂内后方的厢房,穿过花园和游廊就能到老太太那儿。 纪云栀迈过垂花门,看见陆源神情焦灼地等在那儿。 瞧见她,陆源朝她迈出一大步。 纪云栀缓慢向后退了半步,面带微笑地问好:“四爷。” 听见她改了称呼,陆源懵了一下。纪云栀自小和陆家的姑娘们一样,唤他与陆柯四哥、三哥。 陆源心慌意乱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你当时在倩云阁,是个小厮让我过去,那个小厮……” “我知道的。”纪云栀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纪云栀已经知道了背后之人这么做的目的,又何必自寻烦恼揪出指使?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她是自小借住在这里的客人,谁能给她做主?姨奶奶对她好,她也不愿意姨奶奶因为她一个外人家中不和。 人要往前看,眼下快刀斩乱麻,尽快搬走才更要紧。 陆源隐约明白纪云栀的意思。可他仍旧挡在纪云栀面前,没有让开。 “你真的不愿意吗?我……”陆源的心跳突然就乱了,“我、我……” 他自小就有这个毛病,紧张起来说话就要结巴。偏偏这个时候面对纪云栀结巴起来,让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我、我……我知道!”他不得不握紧了拳咬重读音克制结巴,“才学、相貌、身、身份我都不敌三哥,还身、身有疾……” 纪云栀摇头:“三爷是天之骄子,四爷亦出类拔萃。句子长了说不顺算什么身有疾?我生气的时候不仅说不顺话,还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陆源的尴尬稍微缓解。 “我昨日说的话句句真心,在陆家这十余年,早就将陆家人当做亲人,更是真的自小 2. 002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章 不是纪云栀故意摹陆玹的字,而是陆家的学堂里,大家都是自小临陆玹的字。 听了李嬷嬷的话,纪云栀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字迹。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五岁搬来陆家,那个时候陆玹已经是军功在身的少年将军了。她第一次去陆家学堂上课,就撞见了陆玹训斥陆柯和陆源顽劣,还拿戒尺打他们两个手板为惩。 戒尺一声声落下的响音,吓得纪云栀小脸煞白。当夜她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的手心被陆玹打得稀巴烂。 她自小明白自己借住的身份,事事求个中庸不敢夺了府上主人们的风头,唯写字这件事兢兢业业,最后练出一手令人惊赞的漂亮字。 想到旧事,纪云栀唇角弯了弯,笑自己小时候糊涂,二爷怎么会打她手板呢?他连府上的亲妹妹也不会打手板,何况她一个客人。 纪云栀在陆家住了十一年,她自小唤陆柯、陆源三哥、四哥,可从未喊过一次陆玹兄长。 她哪敢啊。 陆玹虽与她同辈,可纪云栀一直将他当做长辈看待。不仅是她,陆玹的弟弟妹妹们也皆如此。陆老爷的话有时候也不好使,可这位长兄的一个眼神,陆家矜贵的少爷小姐们个个大气不敢喘。 陆玹的生母并非如今府上的陆夫人苏氏,而是已故的明霄长公主。 明霄长公主最了不得的身份可不是公主,而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巾帼主帅,杀伐果断军功无数。可惜了,这样写进史册的英豪人物没能长命百岁,甚至不是亡于疆场,而是死于难产。 纪云栀每每想起,都觉得唏嘘。 当年陆老爷与明霄长公主也算感情甚笃,明霄长公主辞世,陆老爷吃素守丧十年,才再娶妻、纳妾,所以陆玹比下面的异母弟弟妹妹们年长了十岁余。 “表姑娘?”李嬷嬷见纪云栀走神,出声轻唤。她又劝说:“表姑娘不必为昨日的事情忧心。” 纪云栀弯唇一笑,柔声:“我是在想二爷该回府了是不是?” “是。”李嬷嬷点头,“听说就这两日了。” 这一役虽然全胜,可陆玹受了重伤,不宜长途跋涉,大军三个月前已经回朝,陆玹却还留在边地养伤。也正是因为陆玹赢这一仗九死一生,陛下破例为他封了大亓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异姓王。 “这么难打的一战,二爷还是赢了!”纪云栀发自肺腑地敬佩。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帅,黎明百姓谁不敬仰? “是啊,”李嬷嬷点头,“也算了了先夫人的夙愿。” “表姑娘!表——”老太太屋里的丫鬟秋葵一边喊一边跑回来。 秋葵向来文静端庄,何时这样慌张过? 纪云栀和李嬷嬷对视一眼,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秋葵竟是慌神地跌了一跤。她狼狈地爬起来,奔到门口,喘声:“表、表姑娘快去前院!圣、圣旨是给您的!” 纪云栀懵然去了前院,又浑浑噩噩地接了圣旨。圣旨沉甸甸落在她手心,她垂眼呆怔望着,还是没回过神。旁人与她说了些什么,也没能飘进她耳朵里。 什么东西?赐婚圣旨? 她和陆玹? 纪云栀莫名觉得自己捧着圣旨的手心,火辣辣地疼。 · 春柳和春桃收拾了半上午的东西,忙得腰酸背痛,瞧见纪云栀回来时的神情很不对劲。 表姑娘眉眼间永远挂着柔和甜笑,何时这样失魂落魄过?她们两个丢下手里的活儿,关切地围上去。 纪云栀在软椅里坐下,双肩一耷,仿佛力气抽离。 春柳和春桃没有直接去问她,拉过月牙儿询问。月牙儿亦是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小声解释。 春桃几乎跳起来:“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春柳赶忙拧了她一把。月牙儿伸手去捂她的嘴。 纪云栀在春桃的这一声惊呼里回过神,她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望向她们,问:“胡桃糕呢?” “温着呢!我这就去拿!”春柳快步取来。 纪云栀今晨早膳刚吃了两口就去了老太太那儿,现在胃里空着,饿得她心慌。她双手捧着胡桃糕,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她将一整块吃完,又拿了一块。 三个婢女瞧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她吃完了拿起帕子擦唇角,月牙儿才小声地问:“还去庄子吗?” 纪云栀“哦”了一声,才想起这事儿。她点点头:“去,现在就去。再不出发,天黑前要赶不回来了。” 纪家将纪云栀留在京城时,给她留了个庄子,这样不至于面上不好看。陆家完全不插手,以前纪云栀年纪小的时候,是纪家的老仆打点,后来纪云栀长大了,花了不少心力才把庄子拿回自己手上。她几乎每个月都要过去一趟。 春柳和春桃送纪云栀登上马车,两个人往回走。 “春柳姐,咱们还给表姑娘收拾行李吗?”春桃问。 春柳答不上来。 此时几个府里的丫鬟迎面走来,主动朝她们打招呼,笑得灿烂又巴结。 春桃挺了挺胸脯,小声对春柳说:“嚯,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翻身啦?” 春柳嘘她:“你收敛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春桃眼睛一挑:“圣上赐婚,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春柳沉眸,忧虑地不接话。 · 纪云栀坐进马车里已经许久,她听着辘辘规律的车辕声,总算逐渐冷静下来。 “姑娘,您不高兴吗?”月牙儿歪着头,疑惑地望着她。“这难道不是好姻缘吗?” 春柳和春桃都是陆府的人,唯月牙儿是纪家人。每次纪云栀去庄子,也都是带着她。 良久,纪云栀摇头。 头些年年纪小的时候,她也生过嫁个好人家的心愿,后来长大想法生了变化,无比赞同婚姻大事理应门当户对,并不觉得高嫁是好事。 纪云栀又一下子想起温岫和宝荷县主。 京中谁人不知京中第一才女温岫,对陆玹倾心许久,在京中等他凯旋多年。而宝荷县主因为去年在边地随其父见过陆玹一面,一见钟情,明目张胆地说过非君不嫁。尤其是今年,宝荷县主更是隔三差五带着礼物来陆家,若非还顾虑着女儿家的脸面,恐怕她要主动带着媒人登门了。 为此,温岫与宝荷县主十分不和。京中贵女圈子悄然围绕着她们两个分成了两派。 纪云栀曾经还在暗中猜测过也不知道陆玹最后会娶她们两位贵女 3. 003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三章 几个好心人将孙叔从乱石下拖出来,又手脚麻利地将挡路的几块巨石搬走,勉强留出可供马车通行的路。 有人主动跑去陆家传消息,有人围在一旁议论着。细小的石子儿时不时滑落,这些人怕一会儿还要塌方,不敢逗留,匆匆离去。 纪云栀和月牙儿呆呆站在原地,脸色都很不好。好心的妇人提醒她们离开这儿,两个人没有反应,妇人也不再多说,牵着孩子离去。 月牙儿转过脸看向纪云栀,道:“姑娘,他们以为您在马车里摔下去了,这要给府上传消息呢。咱们得赶紧回去,别产生了生死大误会呀!” 月牙儿说着就要走。 纪云栀突然用力握住月牙儿的手腕。 “你让我想一想……”纪云栀声线发凉,且带着丝颤音。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之前纪云栀对这场赐婚震惊又茫然,理智告诉她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可是以她万事向前看的性子也没打过退堂鼓,更何况圣上赐婚也不会给她拒绝的可能。 然而现在孙叔的尸体就躺在一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仓促结束。 前几日孙叔还笑呵呵地说想吃店里的菊花饼。纪云栀答应这次去了庄子请他吃菊花饼…… 如果……如果真的不是意外呢?几年来她几乎每个月都走这条路,虽然前几日大雨,可比今年雨水多的年头也有…… 如果真的不是意外,那会不会有下一次的“意外”呢? 纪云栀站在萧瑟的秋风里,闻着鲜血的腥气,心里生出惧。 看上去花团锦簇无限风光的高嫁,实则内里各种不如意不说,还会有性命之虞?这简直就是一个富丽堂皇的万丈深渊。 纪云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许再发抖。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现在别人以为她摔死了,那她可不可以顺水推舟暂时不回陆家?圣上赐婚不可违,可死人没法拜堂。 她躲几日,待陆家给她办了葬礼,再悄悄告诉姨奶奶她仍安好,免得她伤心…… 反正她的身份嫁二爷也是高攀,想来不管是二爷还是陆家得知她“死”了,都不会惋惜,反而会高兴! 如果一旦事情败露,她就假装自己真的摔下了悬崖,来不及回去!大不了砸伤自己的腿伪装证据! 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想了这样的计划,越想心跳越快。她被自己的大胆惊到了。她压下慌乱,尽量理智分析这计划的纰漏之处。 纪云栀心里害怕,对这个计划有着强烈的不安,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这样做。 她想得太专心,一辆马车逐渐靠近也无所觉。 “这是谁家的姑娘站在这儿发愣,被吓傻了不成?”车帷挑起半截,露出一张俊朗少年的面庞。 纪云栀神经紧绷陷在深思里,这突然的发问吓了她一跳。她从思绪里回过神,匆匆望了一眼车内的人,拉着月牙儿转身就走。 “哈!我有这么骇人吗?”谢临有趣地笑了一声,“这儿刚死了人,我瞧着你们两个神色可疑,理应押回衙门问话才对!” 他语气轻松,没几分认真,倒是噙着打趣之意。 纪云栀脚步顿住,她可不能被送去官府。她不得不转过身,垂首解释:“路过瞧见这情景有些骇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便归家去了。” “哦?是吗?年纪轻轻盯着个尸体看傻了?” “允蘅。”马车内传来另一道男子略沉的声线,含着轻斥。 谢临脸上的嬉笑表情顿时一收。 纪云栀一瞬间僵住。这个熟悉的声音…… 月牙儿反应比她快,一声“二爷?”已经脱口而出。 纪云栀脸上一白,轻拽了月牙儿一把,却已经迟了。 “咦?”谢临重新打量着起纪云栀主仆二人。 短短两个字就能将陆玹认出来,且这声“二爷”理应是陆府上的人才会喊出的称呼。 再看纪云栀一眼,谢临回头望向车内的另一人,惊奇问:“哥,这是我哪个妹妹?” 陆玹这才将目光移向窗外。 谢临为陆玹将车帷往上抬了抬,深褐的车帷下慢慢露出陆玹的脸。 纪云栀却没敢抬头。 陆玹审视的目光落过来,只看得见她半垂着眼睑的轮廓。些许熟悉的感觉慢慢拢成一个纤柔的旧影。 纪云栀低着头却知陆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心跳怦怦快跳了两声。她上次见陆玹还是四年前,一个姑娘家十二岁到十六岁最是容貌和身量发生变化的阶段,他应当认不出她吧? “纪。”陆玹只唤了她的姓氏。 他已经将纪云栀认了出来,却一时想不起她的名讳。 陆玹搭在腿上的长指慢条斯理地轻叩了两下,开口:“允蘅,你下车乘马自归家。” “啊?”谢临愣住。 什么意思? 他瞧着陆玹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转头重新望向车外的纪云栀,问:“真是我哪个妹妹?她谁啊?” 陆玹抬眼,漆邃的目光看向谢临:“我未过门的夫人。” 谢临张大了嘴,一时失语。他愣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立刻下了车,骑上马迅速走人。 纪云栀脑子里陷入短暂的空白。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撞见陆玹,且被他认了出来。如此,她刚刚那个荒唐又大胆的计划便不可能了。 可是她心里又含着丝侥幸。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睛,意外撞见陆玹正看着她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睫结束这突然的四目相对,缓了一息,才重新望向陆玹,认真道:“二爷理应与高门贵女婚配。” 她觉得陆玹定然也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她小人物一个没有办法,兴许他也想断掉这门赐婚呢? 突然一滴雨坠落,落在纪云栀皙白的脸颊上。她太过紧张,浑然不觉。 秋日的雨,即使零星坠落的雨滴也带着寒气。 陆玹沉默了片刻,起身走下马车。 纪云栀看着陆玹一步步朝她走来,她莫名有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陆玹停在她面前两步之遥,高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压迫感,让纪云栀后退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坠落的是你的马车?”陆玹问。 纪云栀垂着眼,轻轻点头。 陆玹心道原来如此。 他再开口,语气略沉:“青山,立刻去查滑坡坠车是不是意外。” “是。”青山转身去办。 纪云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陆玹。他如此高,她 4. 004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四章 “你向我大呼小叫什么?”苏氏怒声。 陆柯顿时气势一萎:“儿子没有大呼小叫……” “还未及冠最是该读书上进的时候,居然为了情情爱爱的事情整日魂不守舍!真是不像个样子!” 陆柯咬了咬牙,反驳:“不是母亲说的这样,这和情情爱爱没有关系!母亲纵使不愿意儿子这么早成家,也不该用这样……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去毁云栀妹妹的名声!我都查到了,是母亲让下人传话,骗云栀妹妹和四弟去倩云阁的!” 苏氏用力猛地一拍桌子,道:“我怎么毁她名声了?又没下药把两个人弄到床上去!” 陆柯脸色骇得煞白,震惊道:“母亲居然真的想过!” 几乎是瞬间,陆柯的眼睛就湿了,似是马上就要哭出来。“退一万步,母亲不仅不准我娶云栀妹妹,还要把她和四弟撮合到一起。母亲就没有想过倘若他们真的成亲了,儿子要怎么面对?您这是诛我的心啊!” 苏氏越来越头疼。 “你这都是什么老黄历了?还在纠结昨天倩云阁的事情!也别想着你那云栀妹妹了,她马上要成为你二嫂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向你二哥瞒住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陆柯一下子蔫了。他耷拉着头,力气耗尽般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再吭声。 苏氏是真的心烦。她千算万算,被今晨这一道赐婚圣旨当头一棒。 怎么都看不顺眼的黄毛丫头,居然马上要当起府上的未来女主人了! 苏氏心堵得难受极了。许久不闻陆柯吭声,她瞥过去,见儿子歪歪坐在椅子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苏氏气得快喘不上气。她这个儿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为个女人哭哭啼啼!像他爹什么不好,偏这地方像他爹! 院子里的丫鬟听见母子的挣扎,犹豫着一会儿才敢叩门:“夫人,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这就去。” 陆柯小声嘀咕:“我把小厮的口供告诉祖母了……” 她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啊?是亲生的吗?苏氏真想提起一脚踹过去。 看着母亲气冲冲地走了,陆柯想了想,担心母亲挨罚,拿了门口的伞,匆匆迈进雨中,往鹤青堂去。 他跑得快,追上了母亲,和母亲一起进了鹤青堂。 陆老爷竟然也在。 苏氏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将伞递给婢女,再把染了寒气的披风褪下。她笑盈盈地朝老太太走过去:“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太太看向儿媳。不由想起前一个儿媳来。前后两个儿媳当真是差别太大,这种巨大落差感,让老太太适应了十几年也没能彻底适应。 “云栀小时候病弱,家里去西河任职,她那身子骨受不了长途跋涉,不能跟去,便养在了我身边。这一养啊,就是这么多年。这孩子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挑不出半分毛病来。我养大的孩子轮不到别人管教。你还不如严加管教自己的儿子!” 苏氏想反驳,可是瞥见坐在一旁的陆老爷,愣是把满肚子反驳的话咽了下去,只柔柔弱弱地应一句:“儿媳知道了。” “老爷!老爷!”王管事淋着雨穿过院子,到了门口只敲了下门,还没等主子们应声,就直接推开了门。 苏氏正低着头挨训,哪里愿意被下人看见?她竖眉指责:“咋呼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王管事脸上灿烂的笑容稍微收了收,顾不上夫人指责,急急禀告:“来了信儿,二爷今天要回来!” 一直心不在焉坐在一边的陆老爷一下子站起身,惊喜道:“颂焉要回来了?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到家?” · 不多时,陆家所有人都知道了陆玹今日要归家。顾不得下雨,所有人都来了鹤青堂,恭候陆玹回家。 陆善静、陆善和、陆善柔三姐妹前后脚过来。 陆善静是苏氏所生,陆善柔和陆源皆为陈姨娘所出。而陆善和的生母柳姨娘已经去世了。 都是十几岁娇妍的年纪,平日里很喜欢打扮,尤其是陆善柔。只不过听说二哥要回来了,过来时一个比一个穿得端庄素气。 “我已经四年没见到二哥了!”陆善静笑着说。 “是呀。二哥这么一走就是四年。之前还受了重伤,现在养好伤,终于要回家啦!” 陆善和在一旁附和:“二哥马上就要成亲,是双喜临门呢!” 其他人立刻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陆善和愣住。她说错话了吗? 陆源立刻岔开话题:“我珍藏了许久的酒就等二哥回来。” 你一言我一语,屋内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老太太眉开眼笑亲自点了几道陆玹喜欢的膳食让厨房准备,又让下人们再打扫一遍陆玹的住处。 李嬷嬷心事重重地走进屋内,看一眼老太太高兴的神情,欲言又止。 老太太瞥见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笑着说:“你一会儿派人去一趟纪家的庄子,让云栀快些回来。哦对了,下雨呢,也别太急。小心路滑!” “老太太!”李嬷嬷再也忍不住,哽咽道:“表姑娘没了!” 喜气洋洋的屋内立刻一静,疑惑望向李嬷嬷。 李嬷嬷立刻解释,刚刚来了人送信,表姑娘的马车被滑坡滚石砸到山下去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僵住,身子晃了晃站不稳。李嬷嬷和近处的陆善和赶忙扶住她。 陆柯和陆源几乎是同时站起身。 老太太强自镇定,颤声吩咐立刻派家丁过去。 陆善柔小声嘀咕:“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命薄接不住太大的福气……” 这话传进老太太的耳朵,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厉声:“你在说什么?你都听谁议论了什么?” 陆善柔吓得一哆嗦,小声说:“听、听几个下人议论的……” 老太太气得发抖:“是谁在咒我的云栀!来人,去把碎嘴的人查出来,一个不落地发卖了!不,不行……我这就出城去亲自看着……” 她要亲自把云栀接回来。 一屋子的晚辈围上去劝阻。 “祖母,外面下着雨呢。您应当身体为重啊!” “您过去也于事无补,帮不上什么忙……” “祖母不等二哥回家了吗?” 老太太耳边一片嘈杂,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恍惚间只听见纪云栀在她耳畔一声又声甜甜唤她姨奶奶。 “都别吵了!备车!”老太太执意出城,谁 5.005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五章 “夜深了,祖母早些安歇。”陆玹往外走。 纪云栀尴尬地后脊紧绷,陆玹经过她的时候,她硬着头皮闭了下眼睛,不敢去看他。 老太太好笑地挑开贴着她面颊的一缕青丝,打趣:“现在知道不好意思啦?” 纪云栀拧眉,小声嘀咕:“没想到这么晚了他在姨奶奶这里……” 老太太抹去纪云栀眼下挂的泪珠儿,笑着说:“商议婚期商量到现在呢。” 纪云栀抬起眼睛,明明已经隐隐猜到了,还是小声问:“什么婚期?” “当然是你的啊。” 纪云栀抿着唇,纵使好奇也不吭声了。 老太太没再卖关子,直接告诉她:“就在下个月初二。” 纪云栀的杏眼顿时瞪圆。 十一月初二?那还有不到二十天了! “这、这也太、太快了……”纪云栀心里有些慌。本就不是很想要这样的高嫁,今儿个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如今对这门婚事很是抵触。 “云栀不满意这婚事吗?”老太太问。 圣上赐婚,她满不满意有什么用?纪云栀觉察出老太太对这门婚事很欢喜,她抿起唇角扯出一丝甜笑,“没有不满意,只是觉得太快了些……” 老太太倒是不觉得婚期早或晚有什么区别,反正成了亲,云栀也还在府上,她日日能瞧着。 “婚期是颂焉挑的,他要尽快。”老太太笑着说。 纪云栀低着头,眉头揪起来。 老太太瞧在眼里,笑了笑。她轻拍着纪云栀的肩,道:“信姨奶奶的,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婚事,把你所有的不安都放下。” 纪云栀没有反驳,只是心里仍旧不安。 “今天恰好颂焉回家,事情多。又想着先让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问你今天坠车的事情……” 纪云栀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孙叔血肉模糊的脸,她握着老太太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老太太一愣,立刻抚着她的手背,慈声:“不说了,不说了。” 反正今晚陆玹对老太太应下了这事,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要是陆玹应下的事情,是非曲直都能挖出来。 “你先躺下,姨奶奶去梳洗一下就回来陪你。” 纪云栀点头。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就见纪云栀抱着她的被子睡着了。老太太在床边坐下,望着纪云栀蜷缩起来的睡颜,一下子想起她小时候。 纪云栀刚来陆家的时候身子差胆子小,又怕黑又怕雷的,甚至连风声都怕,得有人陪着才敢睡觉,于是在老太太屋里睡了几年,长大了些才有了自己的住处。 老太太现在还记得分房的时候,她抱着枕头一步一回头哭鼻子的样子。 一想到纪云栀的狠心父母,老太太眉眼间的温和笑意渐消。 罢了,反正是她养大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孩子。 纪家不要纪云栀,她养。 纪家来要纪云栀,她也不会给了。 · 纪云栀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第二天一早老太太下床离去也没将她吵醒。 鼻息间毛茸茸的痒意把纪云栀叫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前,眼前是陆善和一张放大的脸。 “还睡啊?快起来啦!”陆善和笑嘻嘻地收了羽毛,在床边坐下。 纪云栀揉着眼睛坐起身,迷糊地唤了声:“善和姐姐。” “我听说啦!十一月初二!” 纪云栀残留的困倦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眉头不由蹙起。 陆善和拉着纪云栀出去逛逛。纪云栀摇头拒绝。她怕再发生“意外”。 接下来两日,纪云栀哪儿也没去,白日在自己房里待着,傍晚像以前那样去老太太那儿抄写经文,晚上回自己房间睡觉。 纪云栀缓了两日,第三日出了门,去庄子。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万一那天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呢?就算再要发生意外,也不会发生一模一样的意外。 纪云栀说服了自己。 旧地重游,再经过那条路的时候,她还是不由神经紧绷。等快到庄子时,她才发觉自己后背沁了一层冷汗。 纪云栀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像往常那样查了帐,然后看了年礼单子。快年底了,她给陆家每个人都准备了年礼,东西虽然不多,却是她感谢陆家收容照拂的谢礼。 “今年是不是要给二爷加一份?”月牙儿突然问。 陆玹四年未归家,往年都没有。 按照礼数,当然也要给。纪云栀迟疑了一下,才点头。 纪云栀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她现在一听到陆玹的名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离开庄子之后,纪云栀又乘车去了云至坊。这是她经营的一家点心铺子。 京城这样花钱如流水的地方,纵使老太太疼她,她也不能接受太多的贵重之物。纪家留给她的庄子小得不能再小,收成实在不多。于是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一家点心铺子,铺子里的食材原料大部分产于自己的庄子。最初开铺子的时候没人手,还需要从庄子挤人过来做事。 辛苦了几年,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云至坊如今已经在京城颇有名气了。 也就是随着云至坊的进账越来越可观,才逐渐改变了纪云栀的想法,让她有底气可以养得起自己,可以不嫁人。 纪云栀今日来云至坊并非为了店里生意的事情,只为了拿一份菊花饼。 回陆府之前,纪云栀提着菊花饼,去祭拜了孙叔。 · 折腾了一天,纪云栀有些累,一回府便去洗去一身尘土,她刚从浴房出来,就见陆善和居然在房中等她。 “善和姐姐怎么来啦?”纪云栀笑着朝她走去。 陆善和几乎是冲到纪云栀面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兴奋道:“你知道吗?根本不是大雨滑坡!是宝荷县主故意害你想要你的命!” 纪云栀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果然不是意外。 心跳有些加快,她勉强保持镇定,问:“姐姐听谁说的呀?” “你怎么还不信?所有人都知道了啊!金銮殿上判的案!”陆善和说得眉飞色舞,“宝荷县主被责罚了二十鞭,且削了县主的封号!” 纪云栀惊了,问:“罚得这样重?没有人求情吗?” “当然有人求情啊,可我二哥不同意!”陆善和挑眉,一脸骄傲的模样。 纪云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三天前,陆玹侧首吩咐青山立刻去查坠车到底是不是意外…… 他真的去查了呀。 不仅查了,还将案子放在了金銮殿上审。 6.006 《一纸婚契》全本免费阅读 第六章 老太太进来之前,听李嬷嬷说纪云栀过来时陆玹还没走,两个人单独待了一会儿。老太太笑着进屋去,瞧见纪云栀坐在绣凳上,手里捧了一碗脆枣,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塞。 “姨奶奶。”纪云栀站起身。 “大晚上的,别吃这样不容易克化之物。”老太太垂眼一瞥,一碗脆枣已经快被她吃光了,只剩孤零零的三五颗。 “我记着了。”纪云栀眯着眼睛对老太太笑。她重新坐回绣凳,继续吃剩下的几颗脆枣。 纪云栀大概天赋异禀,不仅贪吃,凉的硬的吃多少都不伤脾胃。 这几日她吃的少,老太太看在心里知道这是有心事。现在她又开始小嘴不停,大概是心里没那么郁结了。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劝,而是说:“吃完了过来。” 纪云栀将最后一颗枣塞进口中,忙朝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从博古架的盒子里取出一份单子递给她,道:“瞧瞧你的嫁妆单子。” 老太太刚刚去库房,就是立完单子之后,又去核对了一遍。 纪云栀愣了一下,没伸手去接,摇头。 老太太弯腰拉过纪云栀的手,将单子塞到她手里去,道:“前年开始就给你准备了。本来呢,你和善静、善和、善柔的嫁妆都一样。只不过这嫁妆讲究和聘礼相宜,原先那份和颂焉的聘礼比有些少了,给你多加了些。” 纪云栀瞧了瞧嫁妆单子,不由愣住。她以前就知道老太太给府里几位姑娘准备的嫁妆是多少。手里这份哪里是多加了些?简直是翻了三倍。 “不许嘟个嘴,高高兴兴的!我出了钱放了血,还不让我看个笑脸呐!”老太太佯怒。 纪云栀被逗笑,小声说:“聘礼和嫁妆都是陆家出,您是真出了大钱。” “那我也高兴!” 老太太想了想,慈声劝慰:“婚期很近,到时候你爹娘来了,仓促间也来不及给你准备。” 纪云栀惊讶地抬起眼睛,问:“他们会来?” 老太太拧眉:“嫁女儿不来,他们想上天啊!” 纪云栀弯唇。 回到房间之后,纪云栀踩着小凳子,拿下书架最上面的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里装了五封家书。 十一年,她收到了五封信。 她小时候眼巴巴盼着母亲的信,每一次收到信都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开开心心写上大几页回信。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盼家书。也许是总等不来的失望越来越多,也许是家书上的句子越来越短。 失望多了,也就断了希望。 纪云栀心想若非高嫁,他们应当不会来送女儿出嫁。 不,纪云栀甚至觉得即使是嫁给陆玹,他们也未必会来。 · 赵府。 一大群婢女低着头候在门外。屋内虽静悄悄的,可她们仍旧大气不敢喘,生怕被殃及。 按照宝荷县主的性子,此刻屋内应该被砸了个稀巴烂。今日没有砸东西,那是因为她趴在床上下不来床了。 哦,对了,不能再称呼宝荷县主了。她现在只是赵宝荷了。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大声的哭叫声,门外的婢女们齐齐跪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屋内传来赵宝荷的斥声。 跪在门外的婢女们匆忙起身,赶忙退得远远的。 屋内,赵宝荷趴在床上,怀里抱着个软枕,哭得撕心裂肺。 御医给她的汤药里加了助眠的东西,安安静静睡了一觉,这刚醒,她就又哭起来。 明丽长公主坐在床边一直守着,见女儿这样也心疼。她皱着眉说:“哭一会儿就罢了,一直哭也不行。” 赵宝荷长这么大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挨过,第一次挨打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母亲!我气不过!呜呜……”她哭着说,“温岫这次解气了!” 明丽长公主没想到小女儿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温岫。她无奈道:“她解什么气?” “母亲,她会不会嫁给陆玹?”她输了,但是她也不想让温岫赢!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明丽长公主皱眉,“温岫也好,汪家、林家还是谁家的女儿都嫁不成陆玹。母亲实话告诉你,陆玹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但凡家里位高权重的眼下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有那脑子不灵光的往上撞,陆玹也不会犯蠢。” 看着女儿懵懂的样子,明丽长公主只好耐心给她解释:“前朝怎么亡的?异姓王拥兵自重夺权篡位。大亓从建国起就忌讳这个。这次陆玹不仅有了不得的军功,还因为后方支援来迟差点兵败,这是九死一生才赢下来的一役。人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救回来。陛下给他封王即是赏赐也是补偿。是不得已之举。” 明丽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在边地的时候,你父亲和陆玹私下见过。这次罚你这么重,何尝不是陆玹故意和你父亲划清界限,免得天子忌惮。宝荷,如果你还想让你那嫡亲的姐姐顺顺当当地当上太子妃,这口气你只能咽下去。” 赵宝荷有些不甘心,可理智又能让她分清孰重孰轻。她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你该不会还是喜欢陆玹吧?”明丽长公主沉声,“把心收回来!” “怎么可能!”赵宝荷硬声,“他都这样对我了,我再喜欢他,那我不是犯贱吗!” 明丽长公主松了口气,哄着女儿:“过了这阵子,母亲再给你出气。” 赵宝荷这刁蛮的性子像极了明丽长公主,明丽长公主劝女儿劝得头头是道,实则她自己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气。自己的亲闺女,她能不心疼吗? 赵宝荷完全听不见母亲又劝了些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陆玹时的场景。 满地都是战亡的你我将士尸体,她瑟缩在马车里吓破了胆。陆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冷硬的铠甲,手握一柄长木仓,天神下凡一样出现在她视线里。 赵宝荷摇摇头,把回忆赶走。她不能再喜欢陆玹了,她不准自己犯贱! · 又过三四日,纪云栀跟着陆家的几位姑娘去别家府上做客。这是半个月前就约好的。 以前纪云栀也常常陪着陆家姑娘赴宴,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做陪衬,她是陆家几位姑娘的陪衬,旁人对她客客气气已经是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