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撩偏执国师后》
1. 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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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雨声淅沥,红墙之内,杀伐声四起。
宋长歌死死盯着眼前的场面——叛军攻入皇城,凡阻拦者皆杀,四周一片猩红之色。
宫女太监个个如鹌鹑般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无一人敢出声。
这一夜,她看着自己的父皇死于叛军刀下,母后受辱而自戕。
宋氏江山,要亡了。
宋长歌瞪着那身着一袭银白色镶着金边铠甲、步步朝他走来却不染半点血腥的叛军首领,步步后退。
感受到自己半截背抵在了什么东西上,她回过头去看——城下,叛军与守城兵士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厮杀。
再退一步,她就要跌下城墙。
宋长歌又朝前看去——眼前男人嘴角勾起,像只捕猎时逗弄猎物的猎手,一步步朝前走着。
“裴怀之!父皇如此看重你,你勾结我皇叔逼宫,如此作为,必将不得好死!”她用尽全力,朝男人吼出一声。
“那又如何?”男人擦了擦剑上还在滴着的红血,眼角弯弯,“公主殿下莫不是要为父报仇?”
宋长歌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裴怀之此时此刻早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眼底的汹涌杀意早就藏不住,却只是轻佻地在她的耳畔吹气。
“小公主,你猜猜看,臣的底气是什么……”
宋长歌僵直了背脊,一咬牙,奋力摆脱了钳制,转身踏步越过石台,自城墙上纵身跃下。
……
四处雨声淅沥,不时有风拍打纸窗,亭外鸟雀啼叫,蝉虫小鸣。
宋长歌猛然睁开眼,额上冷汗涔涔。
她下意识地环顾起四周——没有叛军攻打,没有血染皇城,有的只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怎么回事?
她不是从城墙上跳下去了吗?
宋长歌努力地甩了甩头,脑袋却是昏昏沉沉,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正想起身向身边的宫女太监问话,目光却瞥见了那一道同样湿淋淋的身影,当即一怔。
“宋长歌,看看你做的好事!”一声暴怒的喝斥骤然响起。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此刻正满面怒容,大步迈来,瞪向宋长歌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惜。
在皇帝身边的还有一个素净打扮的美妇人,此时正捏着帕子快步朝她走来,嘴边还念着:"我的问安,是娘没有照看好你——"
宋长歌缓了缓心神,抬眸朝那出声之人看去,轻笑出声。
一切都和她十六岁那次的落水重叠起来。
便是再不语怪力乱神,她也不得不怀疑——
她好像重活回去了。
回到了她与五妹宋问安一同落水这天。
她这个父皇,也就只有在五妹的事情上格外用心,也格外易怒了。
与前世一样,宋长歌受宋问安的邀请去御花园赏花,半途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她们,两人一同落入了湖中。
而她的好父皇得知消息后便怒气冲冲地来指责她,丝毫不顾事实真相。
宋长歌垂下冷着的眸子,却是小舒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父皇对她再是不好,那也是能稳住江山的大齐皇帝。
与其让大齐陷入动荡,百姓流离失所,还不如就让她的父皇在位。
只是……
她的眸悄然瞥向皇帝身边的美妇人,嘴角一勾。
老天叫她重活一事,岂能是叫她再回来遭一波罪的?
见宋长歌愣愣地坐在那儿,也不应声,皇帝更是气急,当即指着宋长歌的鼻子说道:“你谋害你五皇妹未遂,罚你在这跪上两个时辰!”
“陛下,长歌公主身子骨也弱,这才刚醒过来,您若是叫她罚跪,待问安醒了看着也心疼。”美妇人满面焦急,话语中虽是在为宋长歌说话,但字里行间却是在催命。
宋长歌扯了扯嘴角,目光飘忽转着,骤然发现宋问安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灵机一动便扁了嘴,扑到还在昏迷的宋问安身边哭了起来:
“五皇妹,皇姐对不住你,没发现有奸人要害你,没本事护住你还害的自己也落了水——”
她就这么握着嬷嬷怀中女孩的手,任由泪水自眼角滑落,哭得伤心。
在众人看来,宋长歌是真的在愧疚。
宋长歌却是抹着泪的同时,用余光打量周围人的神态,心中暗暗嘲讽——
不就是做戏么?
谁还不会了!
前世她觉得受了委屈是天大的事,又是顶撞皇帝,又是不甘受罚,步步皆是踩进了这美妇人的陷阱。
这辈子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要如何收场!
美妇人死死盯着宋长歌的脸,微拧了拧眉心,不安地绞了绞手中的锦帕。
而宋长歌却在众人将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手一用力,从宋问安手中摸到了一块碎布。
她面上呜呜地哭声不止,但垂下了眼帘向下瞥了瞥眼,眸光闪了闪——
各宫的宫女衣物都是有固定规制的,唯独各个主子身边的大宫女能穿得戴得主子赏赐的物件儿。
而这布料,瞧着倒与皇帝独赏给那美妇人的良云缎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犹豫了片刻,宋长歌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叫:“父皇!父皇你快来看!”
她夺了这碎布来,依旧跪在地上不起,转过身去捏着着一截破布递到暂时消了点气的皇帝眼前,高声哭道:“是有人要害儿臣和五皇妹啊!请父皇明察!”
一直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总管太监瞄了那布一眼,目光下意识地便落向了皇帝身边的美妇人,嘟囔了句:“这缎子瞧着倒是眼熟得很……”
贵妇人也瞥向了那布料,瞬间便惨白了脸色,瞪了身边的大宫女一眼。
皇帝从宋长歌手中接过那湿透了的破布,仔细端详起来。
“啪——”下一秒,一声巴掌响亮地摔在了贵妇人的脸上。
“陛下……”贵妇人被打地跌倒在地,满面委屈地捂着骤然红肿起来的左脸,眼泪汪汪地看向皇帝,声音娇柔。
宋长歌也被这一响亮的巴掌声惊了一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嘴角向上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前世这女人可是仗着自己是宋问安的养母,又是宋问安的姨母,与宋问安有实际的血缘关系,无子坐上贤妃的位置,在宫中可是盛宠了一辈子。
如今看来,这女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好你个赵宛!”皇帝盛怒,一把将那湿淋淋的碎布摔在了贤妃的脸上。
贤妃被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身子跪爬到皇帝脚边,拼了命地摇着头:“陛下,不是臣妾!问安公主和长歌公主赏花时,臣妾根本没跟着啊!”
“父皇,也许贤妃娘娘也并非有心,说到底还是我和五妹妹树大招风罢了。”宋长歌扯了扯嘴角,故作出一副劝和的姿态。
皇帝本就盛怒,听了宋长歌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一脚踹在贤妃的心口上。
贤妃被踹飞了好些距离,撞倒了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捂着心口,猛吐了一口红血,蜷缩着倒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小宫女没有站稳,手中的托盘也同人一起跌落地面,上头盛着的莲子银耳羹尽数洒出。
看着此地凝滞的气氛,小宫女吓得是连连磕头。
皇帝满
2. 裴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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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低着脑袋,规规矩矩地冲皇帝行了一礼,见此地气氛诡异,两位公主又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才将话传达。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目光又落在了宋长歌身上。
方才被这么多人质问的宋长歌不见一丝忐忑,如今却微微发抖了起来。
皇帝以为宋长歌是害怕最后的裁决,回想起先前宋长歌对宋问安的疼护,心中不免对这个他本不喜的女儿有了些许怜惜。
“这段时间,贤妃暂时禁于锦玉宫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锦玉宫人离开锦玉宫半步!至于问安,这段时间内她的饮食起居便由凰宁宫照顾。”
皇帝顿了顿,紧接着提到宋问安,声音中的冷意也消退不少,转而又提高了音量,
“长歌,若是这段时间你五皇妹出了什么问题,朕拿你是问!”
“儿臣遵旨。”宋长歌匍匐在地恭敬地应声,心中满是不解。
在宋问安的事情上,皇帝一向是信不过她与母后的。
怎么如今……
宋问安却是猛地抬起头,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又立即收敛了神色,面上显了不舍与悲痛。
皇帝看着宋问安的模样,心中更生怜惜。
“陛下!不……”贤妃不甘心,还想再争取,却被皇帝命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宋长歌冷眼看着被拖下去的贤妃——
这女人这次恐怕再难出来作威作福了。
毕竟事关她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以她这位父皇的手段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贤妃做过的事情,够她死八百回了。
皇帝又看了宋问安一眼,而后匆匆离开。
宋长歌看着皇帝的背影,一想到裴怀之那个疯子,身子就忍不住有些打颤,心往下沉了沉。
父皇议事,一向召见的人就不多。
裴怀之未得应召,却要求见……
他这是要对父皇不利?!
是用他所擅长的毒,还是……
宋长歌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遭,想去唤回皇帝,但四下寻找才发现,皇帝早没了踪迹。
“皇姐!问安多谢皇姐!”宋问安忽然转了方向,朝着宋长歌拜了下去。
“倘若不是皇姐……”宋问安眼中泛起泪来,声声诉着苦楚。
宋长歌被宋问安如此一拜,惊了一跳。
她连忙扶起宋问安,温声安抚了几句:“五皇妹平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以后有皇姐在,定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宋问安点点头,扑到宋长歌怀中,紧紧抓着宋长歌的手:“皇姐……”
宋长歌以为宋问安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抬手拍了拍宋问安的肩膀安抚道:“别怕,皇姐在。”
宋问安垂着眸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凑在宋长歌耳边,没缘由地说了句:“二皇叔要回京了。”
宋问安从宋长歌的怀中出来,面上现了笑:“父皇许是在为几位皇兄苦恼,才会因为我们这儿的小事发怒,皇姐莫要放在心上。”
宋长歌怔怔地看着宋问安——
前世裴怀之和她二皇叔结党,便是自北而下,率领叛军攻入京都。
莫非是这件事?
只是宋问安又怎么会知道?
她想向宋问安求证,但见宋问安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两人穿着湿漉漉的衣裙在亭内吹了许久的风。
初夏的风虽不至于冷,但宋问安的身子骨打小便弱,此时吹了风怕是要病上几日。
想到此,宋长歌变了脸色,连忙从身边人手中接过披风为宋问安披上,带着宋问安回了凤鸾宫。
窗外夕阳渐渐显露了痕迹,蝉鸣声愈发响了起来,鸟雀伴着微风归巢,一片祥和之态。
宋长歌沐浴更衣,又想了法子摆脱了宋问安,寻了个由头匆匆赶到了议事殿外。
她手中端着一盒果脯,抬起眸子远远看去——议事殿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俩锦衣卫,就连随身伺候皇帝的总管太监李顺德也在殿外候着。
看起来,裴怀之还没走。
宋长歌定了定心神,嘴角端起一个适宜的弧度,朝李顺德那处走去,举起自己手中的一盒子果脯,弯着眼柔声道:“李公公,父皇可在里头?”
李顺德冷不丁被宋长歌这一声问候,额间瞬间泛了冷汗,赔着笑脸回道:“殿下,陛下正与国师大人商议……”
话音还未落下,议事殿的门便被人从内里拉开。
宋长歌朝门内看去——裴怀之一声玄色暗金长袍,一头墨发用银白色的发冠竖起,腰间的白玉腰佩随着他的迈步而晃动着。
宋长歌慌忙朝身边的柱子后躲了躲,手不争气地开始抖了起来,却又悄悄探出个脑袋去瞧。
“殿下,您这是……”李顺德握着拂尘的手抬了抬,不解地看了眼宋长歌,又顺着宋长歌的目光朝裴怀之看去。
宋长歌连忙嘘声打断了李顺德的话,目光死死锁定在裴怀之的背影上。
见裴怀之不解地回头,她又连忙躲回了柱子背后,心里敲着警钟。
李顺德似懂非懂,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长歌所躲着的柱子一眼,转身朝裴怀之恭敬道:“大人可还有事?”
裴怀之眯着眼看了柱子一眼,摇了摇头,只步步朝向那柱子迈步而去。
“哒、哒……”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宋长歌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压低自己的气息,不敢发出一声,努力地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没事。”脚步声戛然而止,裴怀之淡然的声音自柱子后传来。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沉寂。
宋长歌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盘算着是要就此出去和裴怀之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暂且躲着养精蓄锐以便日后将他拉下台。
毕竟大齐留着这么个祸害,迟早要重蹈覆辙。
“哒、哒……”又是一阵脚步声。
宋长歌听着脚步声,心知裴怀之离开,但仍旧没敢乱动,心跳咚咚跳得厉害。
待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这才从柱子后探出头来——裴怀之早不见了踪迹。
“李公公,父皇没事吧?”她连忙问向身边的李顺德。
李顺德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裴怀之离去的方向挪向宋长歌,面上不解道:“陛下没事,公主这是?”
“坏了!”宋长歌一拍脑门,目光瞥向了身边的李顺德,“李公公,方才裴国师往哪去了?”
李顺德暗暗打量了宋长歌一眼,笑眯眯地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答道:“回殿下,国师大人是朝宫门的方向去了。”
“这是我孝敬父皇的,劳李公公代为转交了!”
宋长歌将手中那盒果脯一把塞进了李顺德的手中。
“公公可得仔细着父皇的饮食起居,莫要叫贼人有机可乘了!”
她将话迅速说完,抬步便朝着裴怀之离开的方向跑去。
只是她顺着通往宫门的方向寻了一遍,也没瞧见裴怀之的身影。
她正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脑中盘算着如今所知晓的一切。
前世宋佩柯毒杀了父皇,篡夺了天下,一切都要归功于裴怀之的毒和谋略。
如今宋佩柯还未回京,她只需要盯着裴怀之,让裴怀之远离宋佩柯,或是让他俩相看两生厌,便能阻止裴怀之成为宋佩柯的得力助手。
也就能阻止将来的那一出血染京
3. 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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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歌收回神智,抬眸朝那声音源头看去,瞬间眼前一亮,心中惧意一扫而空:“三皇兄!”
她推开裴怀之,朝第三条路飞奔而去,一下便躲到了临王的身后,乐呵呵地笑着。
临王抬手拍了拍宋长歌的脑袋,目光瞥向裴怀之,作出大吃一惊的模样,道:“呀,裴大人也在啊。”
宋长歌就同寻见了救星,心中不再那般害怕裴怀之,扭头得意地看去——
而裴怀之早已收回了笑颜,又恢复成最初在议事殿门口瞧见的那副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的模样。
“臣见过三殿下。”裴怀之拱手拘礼,又抬头看了看天,目光平静无波,“时侯不早,臣该出宫了。”
说罢,他又眯着眼看了眼宋长歌,也不管顾一旁临王作何反应,径直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诶!”宋长歌看着裴怀之的背影,心下一急。
她还没从裴怀之口中套话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此奸佞,哪能让她套出话来。
如今还是保命要紧。
裴怀之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宋长歌,很快便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宋长歌垂丧了一口气,又冲着裴怀之离开的方向跺了跺脚,一副小姑娘家耍脾气的模样。
“四妹莫非……”临王的目光在宋长歌的身上和裴怀之离开的方向扫来扫去,端着一副玩味的笑。
宋长歌哪会听不出临王话中的意思,下意识便否认道:“三皇兄莫要多想,长歌与裴国师并不熟识。”
“喔——”临王笑了声,也不再逗宋长歌,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乐呵道,“后日是你三皇兄我的生辰,长歌没有忘记吧?”
宋长歌摇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没有吭声。
“母后说你也及笄了,但这驸马还没个着落,便准了你后日出宫来我府上看看。”临王笑呵呵地说着,想在宋长歌面上看见欢喜的神色。
宋长歌面上不见喜色,依旧不吭声。
“裴国师也会来。”临王思索了片刻,补了一句。
宋长歌闻言,骤然抬头,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临王,语气焦急地问了声:“你说裴怀之也会去?”
不过转念一想,裴怀之是正一品的国师,此番受邀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裴怀之若是从此时起便起了谋逆的心思,那定然不会放过如此勾结他人形成党派的机会。
而若是此时裴怀之还未有谋逆之心,那这也是一个机会,她便也还能来得及好好盯着裴怀之。
“不止他,还有京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家眷,也都会来。”临王揉了揉宋长歌的脑袋,乐呵地笑着。
“那……”宋长歌顿了顿,想问宋佩柯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还是改了话头,“我去!”
“不过你可莫要在我生辰宴上耍脾气。”临王捏了捏宋长歌的鼻子,“那些千金小姐私下说你什么你告诉我便是,有皇兄在,哪里需要我们的四皇妹亲自动手!”
宋长歌点头——此番她只为去盯着裴怀之。
毕竟上辈子什么闲言碎语她没听过,何必再生气。
临王见宋长歌如此乖巧,不放心地又交代了几句,这才送宋长歌回了凤鸾宫。
雨过天晴日,京都南街临王府上张灯结彩,进出宾客各个面带喜色,喧嚣声中恭维话一套接着一套。
宋长歌坐在临王府内花园的凉亭中,轻轻揉着太阳穴,眉心微拧,瞧着人不是很舒服。
“殿下,您怎么了?”殷勤的男声自宋长歌耳畔边响起,“可是身子不适?”
宋长歌转头看去——说话的男人是吏部左侍郎家中的二公子,平日里身边佳人无数,对女人更是眼高于顶,此时腆着脸的模样着实叫人觉得好笑。
她朝那赵二公子莞尔,摇了摇头:“我没事,今儿是我三哥的生辰,赵二公子当该在前厅才是,怎么就来了这花园?”
“择安是觉得宴席上有些闷热,出来透口气罢了,不想殿下居然也在此处,当真是缘分。”赵二公子见宋长歌同自己说话,欣喜不已,更加殷勤起来。
宋长歌恹恹地摆了摆手,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上,瞳孔微睁——
男人一身藏蓝色衣袍,正跟着府上侍卫经过花园朝一处小院走去。
是裴怀之。
“殿下?殿下?”一旁赵家的二公子夸夸说了好些话,但皆未得到宋长歌的回应,见宋长歌盯着一处地方看,目光也朝那儿看去。
只是等赵二公子挪去目光时,裴怀之已经进了月亮小门,消失无踪了。
“赵二公子,我记起还有事,失陪了。”宋长歌勉强敷衍了几句,目光死死锁定在裴怀之离开的方向,大步朝那头走去。
裴怀之走得并不算快,但显然熟悉临王府的地形。
宋长歌远远跟着男人,几步一拐,几步一绕,还是在绕过假山时跟丢了人。
“哪去了?”她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看着眼前那片莲花池水,手支着假山的岩壁,呢喃出声。
宋长歌四下打量,抬步正准备离开此处,朝前再去寻一寻,忽地就听身后的假山内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事情可都准备妥当了?”
宋长歌闻声,浑身一颤。
是裴怀之?!
她下意识地便猫了腰躲到一旁。
“准备妥当了,就是不知道大人答应我家殿下的……”
话音戛然而止,岩洞内的两人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已经被第三人听去,瞬间没了声响。
宋长歌知自己已经被发现,一时慌了神,抬步便朝莲花池旁躲去。
她走至莲花池边后才缓下脚步,琢磨着方才听见的对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声音她便是死了也不会认错。
就是裴怀之的声音。
另外一人的声音她虽然很陌生,但他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说裴怀之与皇室的某一人有所勾结么?
难道说……
“殿下可是有事?”裴怀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
思绪被这动静打断,宋长歌猛地回头,正对上裴怀之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庞。
裴怀之面上没什么波澜,像是并不知晓方才偷听之人就是宋长歌。
但宋长歌心里清楚,自己的动静依旧被裴怀之和那神秘人听了去。
便是没被察觉,她也记得裴怀之曾说过,他不喜被人尾随。
“啊——”她想起前些日子在宫中的遭遇,心生后怕,抬步便朝后退去,脚边一个不稳,就要跌入莲花池中。
宋长歌下意识地抓住男人的衣袖——
她要死也要带着这个奸佞一起死!
男人似是没想到宋长歌会突然抓住自己,一时间被朝前带了几步。
“扑通——”
“扑通——”
两声落水声接连响起,莲华池内水花四溅。
有路过的王府丫鬟远远瞧见,呆愣了许久,才大叫出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莲花池内,宋长歌不停在池中扑腾着,惊走了一群又一群的锦鲤——
在这不足半人高的池塘里。
裴怀之浑身湿漉漉地踩在一旁的池水中,握着把被水珠浸湿的折扇,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长歌扑腾。
莲花池堪堪到裴怀之的大腿根。
宋长歌扑腾了几下也发现了不对
4. 驸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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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裴怀之低笑几声,反手握住宋长歌勾着自己下巴的纤纤细手,直起身子,垂眸沉声道:“公主说笑了。”
宋长歌感受着男人手心的温度,心砰砰跳得厉害。
有恼羞,有畏惧。
“我是认真的!”她咬了咬牙,抬眸去看男人的脸,面上无比认真。
这是如今她能想到的牵制裴怀之的最佳方法。
唯有让她与裴怀之绑在一起,才能时时刻刻盯着裴怀之。
可当对上男人深邃冷凝的目光时,宋长歌就后悔了。
虽说她这辈子不准备成婚,但婚姻大事和裴怀之这样一个疯子扯上关系也有够她好受的!
“认真的?”裴怀之眯着眼低头看向宋长歌,语气平静,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也平直了下来。
宋长歌用力点头,额间布满了涔涔冷汗。
汗雾顺着她的额头、脸颊,一点点地汇聚成水珠,滑落至下颚处。
一滴。
两滴……
假山内闷热而寂静,只留下屋外鸟雀声不时传入岩壁之中。
“哦?”不知过了多久,裴怀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宋长歌本麻痹了的脑袋瞬间警醒,想看又不敢去看裴怀之的表情。
裴怀之一步接着一步,逼近宋长歌,含笑道:“可臣觉得,公主在心虚。”
“我没有。”宋长歌摇头,下意识地步步后退着。
她的后背碰到了凹凸不平的岩壁,这才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退。
“那公主说说,为什么要臣来做您的驸马。”裴怀之声中含笑,眸中冷凝。
情急之下,宋长歌只能坚定了眸色,抬头去看裴怀之,努力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是……是我喜欢你……”
话音才落,裴怀之瞬间抬手,掐住了宋长歌的脖子,将人抵在了假山内的岩壁上,面上一片冷鸷,“喜欢?那还请公主再说说,喜欢臣什么?”
“呃……”宋长歌用力地想掰开男人逐渐用力的手,眼中泛了水雾。
裴怀之松了松手中的力道,眼中渐渐泛起猩红的血丝,冷然地盯着宋长歌。
宋长歌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生怕再过一会自己就要命丧当场。
“我……”她缓过劲来,慌忙撇开视线,不敢去看裴怀之的双眸,浑身打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世人相爱,起于容貌,再于才华,三于志趣。
裴怀之虽有一副俊美容颜,一身的学识才华,但他却是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她又如何能够说出自己喜欢他哪点?
如今只能信口胡诌了。
“当然是裴国师俊美非凡,貌若潘安,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宋长歌绞尽脑汁,数着毕生所学的词藻。
裴怀之闻言,背过身去,冷声道:“公主若是为了哄臣交出解药,大可不必费此功夫。”
说罢,裴怀之也没给宋长歌再有多言的机会,快步离开了假山内。
宋长歌抿唇,沉默地看着裴怀之离开的方向。
她是该庆幸自己还能从裴怀之手底下暂时活下来,还是该懊恼自己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看着裴怀之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光亮的能见处,宋长歌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脖颈,缓缓蹲了下去,喃喃道:“果然还是……不行吗?”
“哒、哒——”阵阵脚步急促,声声传入宋长歌的耳中。
宋长歌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探出头去看——裴怀之早没了踪迹,倒是临王妃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着急忙慌地朝这处快步走来。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各捧着一个托盘,垂着脑袋不敢多看一眼。
“三皇嫂!”宋长歌见了临王妃,心中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也不顾及自己的窘迫,面上露笑冲了过去。
……
翌日。
初夏的鸟雀叽叽喳喳唤着热,窸窸窣窣的蝉鸣声阵阵,来来往往的宫人皆已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
宋长歌摇着团扇,无精打采地半倚在椅子上,不时抬手接过身边宫女递来的剥好皮的冰镇葡萄并丢入口中。
她看着前边皇后与临王妃兴致勃勃地对着一个册子上的名字指来指去,不时又要问上她一句,不禁扯了扯嘴角。
“我看这个许家的三小子就不错。”皇后指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瞄了瞄宋长歌,又看向临王妃。
临王妃点点头,应了声:“这许家是从商起家的,家底丰厚,长歌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了委屈。”
“不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着什么不干净的买卖,到时候我嫁过去还得给他们打理这麻烦事。”宋长歌咀嚼着葡萄,撇了撇嘴。
上辈子她可就听说这许家最后被查出来贪腐,全家入狱,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她可不嫁!
皇后又扫了眼名册,捏了捏身边宋长歌的小鼻子,笑问道:“那这郑文成如何?郑文成可是白手起家,靠自己拼搏出了如今的正四品官位……”
“不嫁,自古状元有发妻,谁知道他有没有。”宋长歌嘟着嘴,漫不经心地吐出俩颗葡萄籽。
皇后摇摇头,颇为无奈地看向宋长歌,就要说道两句:“长歌,你——”
“母后,你看这卢家,世代为官,又皆是清廉之人,也闻家中有训,不得三妻四妾……”临王妃含笑打断了皇后的话,弯着眼又看向宋长歌,“长歌,你觉得呢?”
“不要。”宋长歌摆了摆手,转身半倚靠在皇后的膝上,撒起娇来:“母后,儿臣还不想嫁人嘛……”
皇后微微拧了眉,不赞同地看向宋长歌,道:“长歌,你也十六了,是到了成婚的年纪,再熬下去可就要熬成老姑娘了。”
宋长歌扯了扯嘴角,耍脾气地鼓起腮班子,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那裴国师如何?”临王妃的声音柔而亮,满含笑意地传入了宋长歌的耳中。
宋长歌骤然停下了脚步,但没立即转过身去。
她眼珠子一转,扬了笑颜。
若是皇命,裴怀之是不娶也得娶。
只要能盯着裴怀之远离宋佩柯,她倒是不在乎裴怀之对她好不好。
但……
一想起昨日在临王府的遭遇,宋长歌又有些不确定。
“不行!”她还未抉择出一二来,耳边就传来了皇后的否定声。
宋长歌的思绪被打断,当即抬眸看去——
皇后眉心拧的比方才更加紧了些,满脸写着不同意。
她拍了拍临王妃的手,嗔怪道:“你这出
5. 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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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歌下意识躲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心不安地砰砰直跳。
裴怀之这是在和谁说话?
她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怀着忐忑翻身借着叶间的缝隙朝外看去,在看清出声之人面容时,陡然瞪大了双眼——
一身便服的宋佩柯抬手拍了拍裴怀之的肩膀,抚须笑对。
宋长歌下意识噤声,转身坐回草坪上,心底打着鼓。
二叔居然已经和裴怀之相识了么?
这是要拉裴怀之入伙的意思?
还是他们早有勾结?
“王爷可是有事?”裴怀之的语气淡漠,眉心微微蹙起,余光不时瞥向身边的一处灌木丛。
灌木丛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宋佩柯不察,弯着眸子,摆了摆手:“裴国师这就见外了,本王不过是觉得方才议事殿上,裴国师的一番见解一针见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王爷说笑了,裴某只是为陛下尽些绵薄之力罢了。”裴怀之面上神色不动,波澜不惊。
很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灌木丛内,宋长歌微拧了眉——
莫非是上次临王府上裴怀之让她弄得一身狼狈,提前离了临王府,没见着宋佩柯?
故而宋佩柯没有机会拉拢裴怀之?
“只可惜,皇兄没有采纳……”
见灌木丛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宋长歌将耳朵凑近灌木,想弄清楚宋佩柯此番的来意。
“嘎吱——”一声清脆响亮的木枝断裂声自她手下响起。
宋长歌猛地低头——她手下正压着一根细小的枯枝,而这声脆响正是这断开的枯枝传出来的。
“谁!”宋佩柯当即一声喝,目光锐利地锁定在了宋长歌躲着的那片灌木丛。
裴怀之也转头看向了那片灌木丛,从唇齿间轻发出一声不屑:“啧。”
宋长歌的心咚咚跳得厉害,面色惨白,可劲地想换个地方藏身。
可放眼这灌木丛后,片片是空地,哪里有给她藏身的地方?
“哒、哒。”
她听着宋佩柯的脚步愈发接近,心中恐惧万分,几乎是浑身僵直不敢动弹,恨不得让自己缩成一团找个缝隙钻进去藏好。
脚步声还在继续,一步步地靠近着她。
眼见着宋佩柯就要入了这片灌木丛,宋长歌几乎是心如死灰。
“或许只是一只迷路的猫儿罢了。”裴怀之瞥了眼灌木丛,平静出声,“王爷,您吓着她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
“猫?”宋佩柯顿住脚步,转过身去看向裴怀之。
宋长歌松了口气。
裴怀之的目光落向宋长歌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猫。”
宋佩柯狐疑地看着裴怀之,又眯着眼看向灌木丛,沉默了片刻才低低笑了起来:“是本王太大惊小怪了,还望裴国师莫要见怪。”
裴怀之只轻点了头,朝宋佩柯作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气氛就这么凝滞沉寂了下来。
宋长歌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等着灌木丛外人的反应,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宋佩柯才出声打破了沉寂——
“如此,本王记起还有事要寻皇兄,就失陪了,国师自便。”
宋长歌听着耳侧随之传来的声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去。
恰逢此时,一只白猫悠哉地从角落中走出,扭头看了宋长歌一眼。
宋长歌看着这只长毛白猫,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
“啊!”她骤然弹跳起身,恐惧地尖叫出声,步步后退。
那猫儿也被宋长歌的反应吓得四处乱窜,径直上了树。
宋长歌又后退了几步,抬眸见猫儿上了树,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身准备逃窜。
她这一转身,却与身后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小公主,我们又见面了。”裴怀之的声音在宋长歌脑袋顶上响起,声声泛着骇人的笑意。
宋长歌吓得将人猛地一推开,转了个方向就要逃窜。
“原来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长歌公主——”裴怀之顿了顿,端着左手站在原地,眸子含笑,扫了眼战战兢兢的宋长歌,面上现了嘲讽,嗤笑一声道,“怕猫啊。”
“我没有!”宋长歌甩了甩衣袖,企图用大幅度的动作来遮掩自己的心虚。
裴怀之低低笑了声,步步朝前走至宋长歌跟前,俯下身去,凑近宋长歌,轻声道:“没有么?”
宋长歌看着陡然凑近的俊脸,如同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一般,慌张后退。
裴怀之只立于原地,看向宋长歌的眸中带着玩味,嘴角上扬。
“裴国师与我二皇叔方才……”宋长歌见裴怀之不动,也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忍下了惧意,只是声音依旧有些发抖。
裴怀之面上神色不变,语气也没有波澜:“公主可知,女子不得干政。”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长歌摇了摇头,疑惑地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方才,裴国师是替我在二叔面前打了掩护。”
若非裴怀之出声打岔,宋佩柯怕早就进了灌木丛抓住了她。
以她对宋佩柯的了解,要是她被宋佩柯抓住,定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不怕麻烦,但怕给母后、给徐家的几位舅舅带去麻烦。
至于裴怀之……
或许他也没那么可怕?
“怎么。”裴怀之瞥了一眼宋长歌,嘴角上扬,“如此,公主便又要以身相许么?”
“驸马一事……”宋长歌点头,说话的声音不小,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嘘……”裴怀之抬手轻点宋长歌的唇,“公主莫不是忘了,臣可是给公主吃了个好东西……”
宋长歌心中大骇,如若触电般,下意识想将脑袋偏开。
可裴怀之用了力气,反手又捏住了宋长歌的下巴,眸中泛起冷笑:“若是公主不听话……这毒,可就不是臣说了算的了。”
宋长歌气急——
她怎得将这一茬忘记了!
宋长歌正要出声质问,就觉唇上手指微微用力,顿时不敢吭声。
裴怀之感觉着自己的手指陷入一片湿润之
6. 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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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因为今日议事,国师大人与陛下意见不和!”
“嘘……你们不要命了,也敢在这议论这些?”
宋长歌顿住了脚步,循声扫了一眼过去——几个太监缩头缩脑地围作一团,不知在嘀咕什么,见她看去,当即作一副忙碌模样。
裴怀之和父皇意见不合?
怎么会?
印象里,父皇是最信任裴怀之的。
定是宋佩柯从中作梗!
她拧眉咬牙,抬步朝近在眼前的议事殿大门小跑而去。
“都给朕滚出去!”一声怒吼自议事殿内传出,几个候在里头伺候的太监垂着脑袋,慌慌张张地冲出了议事殿。
宋长歌慌了神,也顾不上女子不进议事殿这一茬,生怕发生什么事情,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眼见着宋长歌就要迈入议事殿,一旁躲出来的李顺德连忙抬手拦住了她:“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
宋长歌甩开李顺德的手,凝眉看去,眸中带着焦急:“二叔可是与父皇单独在议事殿内?”
“盛王殿下确实在里头与陛下商议国事。”李顺德愣了愣,点了点头,又担心宋长歌逾矩,语重心长道,“只是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
“砰——”一声剧烈的摔门声骤然从议事殿中响起。
满面怒容的宋佩柯拧眉大步从议事殿中走出,头也不回地往宫道而去。
宋长歌看着宋佩柯离去的背影,眉心拧作一团,作势就要进殿。
“哎哟,公主殿下呀!您要是有事找陛下,您告诉老奴,老奴替您传达便是了!”李顺德吓得拂尘一丢,就又去拦宋长歌,“您可就别为难老奴,也别为难您自个了!”
翠竹也吓得快步上前,拉住了宋长歌的衣袖:“殿下,咱们回去吧!”
宋长歌冷下眸,目光在议事殿内和翠竹身上来回看去,心中焦急万分。
若是瞧不见父皇的情况,她不安心。
她垂眸深吸一口气,抬手一甩衣袖,同时奋力朝前,摆脱了翠竹和李顺德的阻拦,大步朝议事殿里匆忙走去。
议事殿内并不大,进门拐个弯儿就到了最里头。
宋长歌进了议事殿也不见身后有人追来,放缓了脚步的同时又在仔细打量着殿内的一切——
议事殿内通畅明亮,以金丝楠木作柱,玄色薄纱作帘,放眼望去一片富丽堂皇。
宋长歌抬手轻抚路过瞧见的一尊龙像,瞬间瞪大了双眸——三尺高的雕塑,竟是纯金打造!
这当真是父皇的议事殿?
如此奢靡的宫殿,放眼整个皇宫都没有一宫能与之匹敌。
“看够了?”皇帝冷若冰霜的声音骤然自殿内响起,低沉而没有一丝波澜。
宋长歌猛地扭头,径直对上一双冷鸷的眸子,心瞬间悬在了嗓子眼里——薄纱后,皇帝步步从黑暗中走出,面容狠戾地看着她。
她不敢吭声,亦不敢向后退去。
“谁准你进来的。”皇帝的话还在继续,声声凛若寒霜。
“是儿臣自己要进来的!”宋长歌强忍住心中的畏惧,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对着皇帝跪拜下去,扬声道,“儿臣担忧父皇安危,故而擅自闯入,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冷着张脸走至宋长歌身前,看着这个自己冷落了许久的女儿,心情复杂。
议事殿内一时之间寂静得诡异。
宋长歌不敢抬头,但也不甘愿只老老实实地跪拜在地上。
她只是担心父皇的安危,这才犯了禁忌。
若是一句不说,她又要挨罚。
这叫她怎会服气?!
“父皇,您是天子,二皇叔却摔门而出,闹出如此大动静,儿臣担忧父皇您气坏龙体,这才……”宋长歌鼓足勇气,高声打破了寂静。
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全,便被皇帝打断了去——
“今日你哪也没去,什么也没看见。”皇帝忍下心头的怒火,冷眼看着匍匐在地的宋长歌,“滚。”
宋长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甘心地大喊:“父皇!”
她的父皇何时变得如此不明事理?
不……他一直都是不明事理的。
皇帝没有搭理宋长歌,一甩袖,便往玄色薄纱后的纯金龙椅走去。
宋长歌垂了垂眼眸,依旧不甘心,想提醒皇帝宋佩柯的为害之心,但听一声暴怒声自上首处传来——
“李顺德!”皇帝的声音嘶哑而沉闷。
李顺德应声从外头小跑而来,弯身站在宋长歌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着:“殿下,您就先回去吧!”
宋长歌看了看李顺德,又瞧了瞧皇帝,心中纠结万分,到底还是一咬牙,拜倒在地,高声道:“二皇叔似有不轨之心,还望父皇明察!”
“四公主违背祖训,念在初犯,禁于宫中一月,罚俸半年!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探望!”皇帝气急之下一拍桌面,指着宋长歌的鼻子便下了令,“李顺德!带下去!”
宋长歌震惊地看向皇帝,无法相信这就是她心目中能为天下百姓带来庇护的皇帝。
她知道皇帝固执,但从不知皇帝昏聩。
眼前的皇帝直接颠覆了她心目中上辈子皇帝的明君印象。
“公主殿下,走吧!”李顺德的声音打断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回过神来,沉了沉眸子,再朝皇帝一拜,而后起身跟着李顺德离开。
……
金光燃红天边一片云彩,又迅速消散下去,鸟雀从四面八方飞回巢穴,喂养着嗷嗷待哺的雏鸟。
宋长歌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
她回到寝宫时,寝宫外的宫女太监大多都寻了个地方躲懒,凤鸾宫内寂静一片。
宋长歌生怕被皇后发觉,早早便躲进了寝宫,拿起案边的一篮子针线,故作认真地做起了针线活,思绪却早不在绣活上。
她的余光四下乱瞟,总觉得她的寝宫里有哪不对。
翠竹替宋长歌点了烛火,见宋长歌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才被禁足,心绪不佳,识趣地便退了下去。
烛火摇曳,照亮了寝宫内的一切,亦照亮了床头架子上的檀木匣子。
宋长歌怔怔地看着那有些眼生的檀木匣子,心中生疑——
这匣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寝宫里的?
她将手中针线活计放下,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檀木匣子上,下意识抬步凑至檀木匣子近前。
匣子四周雕了
7. 珍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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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满面倦容,匆匆从正殿那头往宋长歌这儿来。
宋长歌心绪一乱——
若是叫母后得知裴怀之给她送了东西,指不定要出什么误会。
她眼珠一转,起身小跑到皇后身边,委屈道:“母后,儿臣丢了东西!”
皇后微微一愣,便拧了眉,满脸的不赞同:“你三天两头拿丢东西来折腾这些宫人,好不容易歇着了几日,怎么又开始了?”
宋长歌听着皇后的话,愣在了当场——
前世她没经历国破家亡,不知这些忠仆的可贵,总是刁难这些宫人。
以至于后来裴怀之和宋佩柯逼宫,宫人自发为叛军打开了凤鸾宫的门,逼得母后自戕保她性命。
这辈子,她定不能再让这样的惨剧发生了。
她扭头看向翠竹,目光坚定,语带催促道:“翠竹,去取一把金瓜子来。”
翠竹讷讷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匆匆进屋去取东西。
“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后没有阻拦翠竹,只不解地看向宋长歌。
宋长歌走回台阶上,从快步跑出来的翠竹手中接过荷包,从中取出一颗小金瓜子,掂了掂重量,弯眸笑道:“自是要赏他们。”
她拿着荷包,走下台阶,捏着颗金瓜子在那群宫人面前一一走过。
只是宫人纷纷是不安地瑟瑟发抖起来,无一人敢抬手接金瓜子,甚至于还有胆小的宫女已经吓得掉了眼泪。
“长歌——”皇后以为宋长歌是变了法子要折腾这些宫人,快步走上前去抓住宋长歌的手。
“我折腾你们的时候你们哭,如今我要赏你们,你们怎么还哭?”宋长歌扯了扯嘴角,看了眼皇后,又去看最近的宫女,“伸手!”
“长歌!”皇后皱眉喝斥,面上已然现了怒意。
宋长歌没搭理皇后,只一甩手摆脱了皇后的牵制,轻轻将金瓜子放入宫女战战兢兢伸出来的手中。
那宫女感受着手掌心上的重量,浑身打颤得更加厉害,腿软得跪在了地上,也没敢让金瓜子掉出手心。
宋长歌皱眉——
前世她娇蛮惯了,三天两头以折腾这些宫人为乐,倒是叫他们被磋磨得不敢接赏了。
宋长歌的目光在这些低着脑袋的宫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向皇后,心生一计。
“今日母后也在,那便请母后给长歌做个证,这金瓜子既然赏出去了,自当不会收回。”她含笑扬声,话锋一转,“前提是这些宫人始终忠于我,忠于母后,忠于凤鸾宫。”
宫人们闻声,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看我,我看你。
皇后满意地点头——宋长歌真的长大了。
自打宋长歌落水后,不再因为皇帝的偏心而耍脾气,反而是保下了宋问安,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如今宋长歌也懂得开始收拢人心了……
有胆大的宫人抬起头,问了声:“公主此话当真?”
“当真。”宋长歌弯眸点头。
“奴婢多谢公主赏赐!”那宫人接过金瓜子,跪下磕头谢恩。
其他宫人欢喜的声音更是在凤鸾宫门口此起彼伏。
宋长歌看着这些欢天喜地的宫人,心里却是笑不出来——
如今她被父皇禁足,不说盯着裴怀之,能不能拿到解药保命都要另说。
服下药物那日她就寻了太医来问诊,但太医院无一人能诊出她中毒,更不指望太医院那群庸医能制出解药。
而她也不相信以裴怀之对她的态度,会用下毒一事来骗她。
看来明日是要偷偷出宫一趟了。
……
夜色渐渐褪去,金乌自东方缓缓升起,金光照亮云霞。
宋长歌同翠竹互换了衣裳,将翠竹留在南云殿内糊弄外人,自己跟着采买的队伍偷偷溜出了皇宫。
只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未曾独自上街过,只能挑着大路走。
她得抓紧时间去找裴怀之要解药,更要安排人手盯紧了裴怀之。
“你确定这幅画是名家真迹?”一声疑惑打乱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扭头看去——声音是从一家挂着“珍宝阁”的古董铺子内传来的。
一个瞧着便是富家千金的姑娘手中拿着一副字画,满面迷茫的看着眼前古董铺子的掌柜。
“保真!”掌柜肥硕的脸上写满了精明,眯着眼可劲地忽悠着这送上门来的肥羊,“姑娘,这可是前朝李门的绝笔,看你买回去是祝寿用,一片孝心,我就不要多了,五千两!”
那姑娘紧紧攥着自己的荷包,犹豫着要不要买下这一副画。
“李门的绝笔?”宋长歌听着老板忽悠人的话,瞬间起了兴趣。
她怎么记得这李门的绝笔画是在她的南云殿里挂着呢?
那可是儿时她在舅舅徐颜卿的书房里瞧见的,舅舅见她喜欢便取下赠予了她。
记得舅舅说,这画是无价之宝。
怎么如今这大街上也出现了一副李门的绝笔,还只卖五千两??
“姑娘也对这画感兴趣?”那肥脸掌柜见着宋长歌朝自己这边走来,心道又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笑得满脸褶子。
宋长歌嫌恶地摆了摆手,没搭理那掌柜,只朝那位姑娘伸出手,道:“姑娘,这画可否借我一观?”
那姑娘看了看宋长歌,又看了看掌柜,面露犹豫。
掌柜在宋长歌这儿讨了个没脸,开始上下打量起宋长歌——
今儿宋长歌的衣裙不比平日自己的衣物那般华贵,虽比外头的丫鬟穿得好,但到底不比那些千金小姐,身边也没跟着伺候的下人。
瞧着不像是富家女,倒像是富家女的丫鬟。
掌柜当即冷了脸,挥了挥手,叫囔道:“去,去,一个丫鬟还来逛古董铺子,你有钱买么!”
“我?丫鬟?”宋长歌气得笑了声,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看着掌柜。
掌柜轻蔑地看了眼宋长歌,偏头不作理会。
“掌柜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姑娘不赞同地看了眼掌柜,笑着将手中的画递给宋长歌。
“诶!”那掌柜看着便不乐意,一把夺回了所谓的李门绝笔,瞪着宋长歌,“可莫要拿你那洗衣扫地的手来碰我的字画!”
宋长歌看着掌柜这一番作为,气得笑了起来:“不过一个赝品,你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赝品?!”富家姑娘不解地看向宋长歌,“姑娘,此话怎说?”
掌柜气急,冲着宋长歌大叫道:“你瞎说什么呢!这就是李门的绝笔!如假包换!”
“你连瞧也不敢让我瞧,不就是心虚么?”
8. 马下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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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宋长歌惊呼一声,下意识便抬步朝女童飞奔而去。
文鹤轩和那富家姑娘回过神来时,宋长歌已经将那女童抱起,准备从马的必经之路上离开。
只是疯马狂奔的速度飞快,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宋长歌来不及起身逃避,只能抱着吓得呆滞的女童,强忍着恐惧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马蹄之下。
“铮——”一声刀剑出鞘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马儿的嘶鸣。
血腥的气息随着一声巨物倒地的响动弥漫散开。
四下窜逃的人见状纷纷停下了脚步,回头去探寻发生了什么。
宋长歌紧闭着双眸,却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疼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好奇地回过头去——
一身青衣的裴怀之手中握着还在滴着血的长剑,冷眼瞧着跟前被刺穿脖颈奄奄一息的疯马。
“裴怀之?”宋长歌看着裴怀之染血的脸庞,心中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该害怕。
庆幸于她被人救下,没被一匹疯马踩死。
害怕于救她的人是裴怀之这个奸佞。
真是祸不单行!
裴怀之冷眸扫了宋长歌一眼,抬手随意甩了甩剑上还在滴的红血,将这把剑丢给了紧跟而来的护卫,心中波澜不惊。
马的尸体和地上的一滩血很快就被裴怀之带来的护卫处理干净。
官兵到时,只剩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
纵马行凶之人却是始终不见踪迹。
裴怀之看着宋长歌额间微薄的一层汗珠,以及她纠结的神态,微微拧起眉心,抬手想将她扶起,顿了顿又收回了手。
他偏过头去,端着的手握拳,平静无波地说了声:“纵马之人我会让京兆尹那头去查,你……”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妇人的哭声夹杂着感激,打断了裴怀之未说完的话。
这妇人本在一旁哭嚎着想上前来,但被人死死拦下,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只能焦急万分地看着她的囡囡在宋长歌怀中躲着。
如今拦着妇人的路人见情况稳定了下来,这才松开了她。
妇人一摆脱钳制,当即甩开了那些拦着她的人,扑到宋长歌的身前磕起头来。
文鹤轩和那富家姑娘也穿过人群来到宋长歌身边,担忧地看着还跪坐在地上抱着女童的宋长歌。
富家姑娘将宋长歌扶起,仔细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宋长歌朝富家姑娘摇了摇头,又偏头去看那妇人,冷脸问道:“你是如何做娘的,孩子都暴露在马蹄之下了,你也不拉回去?”
前世话本子瞧多了,这种看着有钱依旧不顾亲生骨肉死活,拿孩子换赔偿银子的娘她倒是第一次见。
真真叫人震撼,也叫人不齿。
“是妾身的过错,姑娘教训的是。”那妇人并未反驳,只泪眼婆娑地看向那女童,连连道歉。
“你……”宋长歌诧异于妇人的态度,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态。
“若娘不哭!囡囡错了……”女童稚嫩的嗓音在众人耳畔边炸响。
宋长歌震惊地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女童朝妇人伸出双手,想要去擦妇人脸上的泪珠。
文鹤轩见事态似有隐情,快步上前将那被女童唤作若娘的女人扶起,问了声:“可是东街如意坊的东家如若娘子?”
“哥哥好人!”女童见若娘被扶起,挥起嘟嘟的小手,露齿笑了起来。
若娘微愣了下,诧异于文鹤轩对自己身份的熟识,很快就回过神来,欠身福礼:“公子唤我若娘便是,东家什么的倒不敢称。”
围观着的众人一阵哗然。
宋长歌微微一惊——
这位若娘的名字她前世便有所耳闻。
据宫里那些宫人说,京都东街有家如意坊,卖的糕点极为美味。
而经营如意坊的是一个年纪轻轻便寡了的小妇人,这妇人有钱心善,专门腾了一处宅邸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个个都视作自己的亲生孩子。
而如今这个被她指责的女人,就是那个小寡妇?!
“这妇人若真是那如意坊的若娘子,那为何……”
“你方才站在后边没瞧见,好几个人拦着她不肯让她冲过去救人呢!”
“那些人也是好心,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何必为此拼上性命?”
……
若娘听着身边人的闲言碎语,面上波澜不惊,依旧是冲宋长歌行礼谢过:“若娘还是要多谢姑娘,若非姑娘相助,囡囡恐怕要活不过今日。”
“你该谢的是咱们的……”宋长歌下意识将目光落向裴怀之,在对上男人微微泛着寒光的眸子时,咽了咽口水,打心底又害怕了起来。
但话已经说了一半,宋长歌抿唇,灵机一动便继续说了下去:“你该谢的是这位公子,若非他出手,我或许还救不下囡囡,还得再赔进一条命。”
众人见宋长歌如此,又纷纷将目光落向始终不发一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裴怀之。
裴怀之骤然被这么多人用佩服和感激的目光看着,打心底有些不自在,面上神色有些僵硬,但还是淡然地应了声:“无事,举手之劳。”
天蒙蒙黑了起来,乌云层层压下,空气中有了潮意,燥热不已。
“糟了!”若娘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惦记着如意坊的孩子,匆忙向宋长歌怀中的女童伸出手,“囡囡,我们该走了。”
女童摇摇头,扯了扯宋长歌的衣袖:“哥哥姐姐一起走!”
宋长歌愣了愣,失笑地摇了摇头就要拒绝。
女童的眸中瞬间溢满了泪水,眼见着就要决堤。
“囡囡被姑娘与公子相救,瞧着很是喜欢你们。”若娘颇为无奈,宠溺地看着女童。
她思索了片刻,弯身对着宋长歌和裴怀之便是一礼:“如此,不知姑娘与公子可否愿意上如意坊一叙,也好叫我报答两位恩人的恩情。”
宋长歌看着天色,盘算着自己是否该要回宫,余光却瞥见了一队熟悉的身影自不远处往这儿寻来——
是她三哥的护卫!
她此番偷偷溜出来,可不能被她三哥知道,不然定会传回母后那!
她猛地点头,朝若娘快步走去,语带催促道:“走吧,我们这就去如意坊!”
若娘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去看裴怀之。
裴怀之却
9.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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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今日裴怀之的态度较之往日变得柔和了许多,宋长歌闻声也没从前那般害怕,反是心中有了丝丝窃喜的意思。
只是不怕是不怕了,紧张还是有的。
宋长歌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壮了胆子去看裴怀之的眼:“国师大人这话,可是答应做我的驸马了?”
裴怀之看着平日里见着自己就吓得浑身打颤的宋长歌如此反应,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诧异只有一瞬,裴怀之很快就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取下拇指上的扳指,放在手中把玩,偏过头去漠然道:“公主说笑了。”
宋长歌当即垂了眸子,静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回答。
若是裴怀之说同意了,她或许还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要加紧计划,安排人手盯着裴怀之了。
若娘便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
如意阁虽在东街,却较为偏僻。
马车安静地走了许久也未见抵达的痕迹。
宋长歌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头昏脑胀,胸口有一团似有似无的淤气,无论她如何调整,都缓不过来。
是因为马车颠簸么?
她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裴怀之,抬手掀开帘子以图喘息,陡然间心口便是一疼。
“咳咳——”宋长歌忽然感觉气血翻涌,还未来得及疑惑,便迅速捏着帕子捂住嘴就剧烈咳嗽起来。
裴怀之微微睁开眼,漠然地看着几乎要喘不过来气的宋长歌,眉心微蹙,低声道:“吵死了。”
宋长歌顾不上与裴怀之斗嘴——剧烈咳嗽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又干咳了好些许时候,宋长歌心口淤堵的感觉才松缓了许多。
她放下锦帕,张了张嘴想回裴怀之,就觉得嗓子一痒,又要咳嗽。
裴怀之藏于袖中的手一转,一颗黑色的小药丸瞬间弹入宋长歌的口中。
宋长歌一惊,想将药丸吐出——但药丸入口即化,几乎没有给宋长歌机会。
“你又给我吃了什么!”宋长歌的声音颤抖,心中充斥着恐惧。
她可不想命丧于此。
“能让你闭嘴的东西。”裴怀之又闭上眸子,蹙着眉坐在那儿,语气平静无波。
宋长歌看着裴怀之拧作一团的眉心,瞬间闭上了嘴,生怕自己多说一句激怒了这个疯子。
她只能咬牙切齿地看向冷眼旁观的裴怀之,心底暗骂——
落井下石的小人!
裴怀之没再睁开眼去看宋长歌,亦不再说话。
马车内再次寂静下来。
宋长歌却是睁着一双杏眸不时瞥向裴怀之,手中锦帕是攥了松,松了攥,一副想问又不敢出声的模样,每分每刻都处在煎熬之中。
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方才胸口的绞痛和剧烈咳嗽时的窒息感,让她头一次有了对死的恐惧。
哪怕她早死过一次。
但一直到抵达如意坊,宋长歌都没有一点大碍,甚至再没咳嗽过。
宋长歌感受着马车放缓的速度,眉心拧作一团——
裴怀之到底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怎么从药入口中至今,她没再感受到那濒死的痛苦感?
不说心口的绞痛,便是连咳嗽也再未咳过一次。
方才的一切苦难都仿若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思绪纷飞间,马车已经到了一处胡同口外。
车夫拉住缰绳,操控着马车在胡同口旁停下,下马将脚凳放好,掀起车帘的一角扬声道:“大人,到了。”
宋长歌下意识看向裴怀之——男人依旧闭着眸子,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你不下去吗?”宋长歌不解地问向裴怀之,说话的语气较之先前和缓了许多。
她也意识到裴怀之方才的所作所为确实压制了她的痛苦,虽疑惑恐惧更占上风,但感激也是不少的。
裴怀之没有什么反应,只开口沉声道:“公主自己进去吧,臣先行告退了。”
“殿下?”若娘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
宋长歌防备地打量着裴怀之,在确定他只是静静地靠坐在马车内后,抬步朝外走去。
她掀起帘子,半只脚已经悬于马车之外,又骤然回过头去看裴怀之,心绪复杂——
今日的痛苦并不像是巧合。
极有可能是因为那日裴怀之明目张胆地给她下的毒而起。
可若真是如此,裴怀之为什么又要帮她?
“谢谢。”宋长歌看了眼裴怀之,忽然呢喃一声,“虽不知你给我吃了什么,但……今天还是谢谢你。”
说罢,她转身跳下马车,跟着若娘和那女童进了胡同。
马车内,裴怀之在宋长歌跳下马车离开的那一瞬间,骤然睁眼。
他死死盯着随风飘动的车帘,耳边回响着宋长歌的话音,眼中神色复杂。
良久,他才重重叹了口气。
马车缓缓驶离胡同口没多久,胡同口外就又来了一队人马,径直朝着胡同里奔去。
夜色沁人,繁星点点,弯月悬于高空之中,洒下缕缕白光,为红墙之内添上一笔朦胧。
凤鸾宫南风殿内,宋长歌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垂着脑袋不敢说话,心中发虚得厉害。
裴怀之才走没多久,她便被不知如何寻来的三哥抓包,悄悄送回宫中。
此刻母后暴怒,她哪里还敢多嘴,只能老实地跪在那儿。
宋问安走至满面怒容的皇后身侧,接过宫女手中的蒲扇为皇后扇风,瞥向宋长歌的眸中现了不忍,小心翼翼地劝着皇后:
“母后,如今虽入了夏,但这金砖地到底是凉了些,四皇姐也跪了好些时候,您看……”
“不就是跪了半个时辰么,本宫没打断她的双腿都算不错的了!”皇后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想看宋长歌和宋问安,显然是怒火还未熄去。
宋问安哑口,抿了抿唇,还想再劝几句。
宋长歌朝宋问安感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五皇妹,是我有错在先,母后发怒是应该的。”
“你这时候倒是懂事得很,抗旨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皇后一拍桌案,骤然站起,指着宋长歌鼻子的手颤抖不已。
她本以为宋长歌虽有些刁蛮任性,但还是聪慧通透的。
哪里知道她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宋长歌俯首认罪,一副乖巧模样。
皇后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宋长歌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糊涂,若是今日你抗旨出宫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宋问安适时上前来给皇后顺气,柔声细语地劝道:“母后息怒,皇姐许也是一时糊涂,到底没酿成大祸,而您若是气坏了凤体,那才不值当呢!”
皇后重重叹了口气,又瘫坐回贵妃榻上,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我先回去休息,长歌你就老实在南风殿里思过,问安……”
她话音顿了顿,侧头去看宋问安。
宋问安点头,乖巧地点头:“儿臣今日可什么都不知道,儿臣是去了主殿寻母后说话解闷的!”
皇后满意地微微点头,又瞪了一眼宋长歌,随即挥了挥手,由着嬷嬷扶着自己朝外走去。
宋长歌这才敢站起身来,只是她跪得久了,腿脚酸软而麻木,几乎要失去平衡。
眼见着宋长歌要再次跪倒在地,宋问安迅速上前扶住了宋长歌。
宋长歌缓了缓双腿的不适,而后一身轻松地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松了口气。
宋问安紧跟入了南风殿,在宋长歌身边坐下,不赞成地看着宋长歌:“皇姐,你这次也太冒险了
10. 知罪?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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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德瞧见秋千上的宋长歌,赔着笑脸便走了来:“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陛下宣您过去。”
宋长歌心中疑惑,吩咐身后推着秋千的宫女停下后,才起身朝李顺德走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直觉告诉她,这事情定然与宋问安有关。
李顺德犹豫了片刻,朝宋问安住所的方向努了努嘴,恭敬道:“这……陛下如今震怒,还请殿下快些过去才是。”
宋长歌顺势瞥向宋问安的寝宫,心中明了——
想来是宋问安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引起了皇帝的震怒。
但这也不应该呀?
莫非……
宋长歌骤然一惊——怕是有人要利用宋问安来对凤鸾宫不利!
她冷了眸子从秋千上下来,朝着身边候着的翠竹道:
“翠竹,母后送我的翠玉坠子上回不是丢了么,你带人给我阖宫上下寻个遍,莫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蛛丝马迹可都得给我揪出来!”
翠竹满面疑惑,但还是老实点头,带着同样守在一旁的几个宫人前去搜宫。
“让李公公见笑了,宫里人多,总会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宋长歌吩咐完,这才又转身去看李顺德,“还劳烦公公带路了。”
李顺德垂眸,仿若什么都没瞧见般,淡定地抱着拂尘,朝宋长歌恭敬行礼,转身朝凤鸾宫外行去。
……
乾元宫离凤鸾宫并不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宋长歌便到了殿外。
乾元宫内气氛凝滞,自上而下皆是神色各异。
“陛下,四公主来了。”李顺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将脑袋垂低。
宋长歌故作一副乖巧模样,抬步步入殿中,不敢胡乱抬头。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视线死死盯着地面上的云纹栽绒毯,双膝着地,朝皇帝行拜礼。
四周一片沉寂,皇帝没有叫起,宋长歌也不敢站起,只能忍着膝盖的疼痛跪在那儿。
片刻后,皇帝的声音才在这大殿中响起:“你可知罪。”
宋长歌的心抖了抖——
知罪?什么罪?
总不能是她偷溜出宫的罪吧……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
“儿臣这些时日遵父皇口谕,在宫中禁足思过,倒是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宋长歌咬了咬下唇,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洪亮而干脆。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自一旁传来。
“本宫竟不知你小小年纪,居然起了如此恶毒的心思!”一声尖锐的女声随之而起。
宋长歌拧了拧眉——听这声音,是贤妃。
她被放出来了?
她是什么意思?
毒害宋问安?
“五皇妹怎么了?!”她心有不解,刻意表现出诧异,骤然抬起头,惊呼一声,“父皇,今日五皇妹离开凤鸾宫时还是好好的,贤妃娘娘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非你与皇后看问安受宠,心中不舒服,还会有谁给问安下毒!”贤妃怒气冲冲地瞪着宋长歌,又捏着帕子抹起了泪水,“我苦命的问安……”
宋长歌的眉心拧的愈发紧了些,怒目盯着在一旁哭得伤心的贤妃:“我敢发誓,若是五皇妹真中毒,下毒之人也定另有其人!”
皇帝只坐在上首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长歌和贤妃的针锋相对,不发一言。
宋长歌见皇帝没有出声,便知皇帝也生了疑惑,松了口气的同时决定再接再厉,诚恳道:
“父皇,我与母后这些日子如何待五皇妹的,您定然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再说上次……”
“嘭——”一声拍桌声乍然响起,打断了宋长歌的话。
正从里头走出来的太医被这一声响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出诊箱险些就要摔在地上。
“陛……陛下,五公主她……”他颤抖着身子,走到皇帝跟前跪下,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问安公主如何了?”皇帝死死盯着太医,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贤妃也是紧张地盯着太医,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看似关心地问道:“可是真中毒了?”
宋长歌总觉得这话有哪不对,但此时她更加关心的还是宋问安的身体。
她的目光也跟着落向那太医——太医死死低着自己的脑袋,不敢抬头。
“公主……确实中毒了。”
一句话,仿若一声惊雷在这大殿中炸响。
皇帝当即暴怒出声,指着宋长歌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起来:“宋长歌,上次问安落水,朕姑且信你的话,这次你又要如何狡辩!”
宋长歌听着皇帝的怒吼,余光瞥向一旁得意的贤妃,眸光暗了暗。
这就是她的好父皇。
从不信她与母后。
“父皇,儿臣没有给五皇妹下毒,还请父皇明鉴!”宋长歌咬牙,坚定地看着皇帝的衣摆,“再说,父皇曾下旨,命儿臣要照顾好五皇妹,否则拿儿臣是问,儿臣又怎会下毒!”
“若不是你与皇后,那还能是谁?试问这宫中,有谁比你们更痛恨问安?”贤妃抬手捏着自己的帕子掩住了上扬的嘴角,故作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问向宋长歌。
皇帝只漠然地盯着宋长歌,虽不相信她的话,但心中也起了疑。
“蒋太医,你可知道问安中毒的源头是什么?”宋长歌没有搭理贤妃,只定定地看向太医。
太医犹豫地看向皇帝,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皇帝朝太医颔首,示意他说出来。
太医这才咽了咽口水,强忍下声音中的颤抖,一字一句道:“回四公主的话,五公主许是用了这花糕,才中了毒。”
说着,太医又从袖中取出医个油纸包,轻轻地打开。
宋长歌拧眉看去——这油纸包中包着的,竟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只是这不是她昨夜带给宋问安的桂花糕。
那些桂花糕宋问安早早就吃完了。
“这不是凤鸾宫里的桂花糕!”宋长歌下意识地大呼出声。
皇帝凝目,招了招手。
李顺德会意,快步上前从太医手中接过油纸包,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仔细看了看,当即又将这油纸包丢在了宋长歌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宋长歌捏起那半块桂花糕,凑到鼻前闻了闻——桂花香下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甜腻香味。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下意识落向了贤妃。
记得前世有次她中毒,吃的糕点里也有这样的香味。
只是这糕点几经人手
11. 贤妃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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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李顺德手中捏着小纸包,神色凝重地从殿外迈入,快步走至皇帝身边。
宋长歌的目光死死落在那小纸包上,心头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纸包里包着的,怕就是毒药了。
李顺德深吸一口气,将纸包交给一旁的太医,再朝着皇帝垂眸恭敬道:“这纸包是从四公主的寝宫中搜出的,只是……”
皇帝的目光瞬时瞪向了宋长歌,不发一言,只等着那太医的结果。
“这的确是五公主服下的毒。”太医确认了这纸包中的粉末是为何物,便朝皇帝点头,下意识抹了抹额上的汗。
“宋长歌!”皇帝勃然大怒,拾起手边的茶杯便朝宋长歌砸去。
宋长歌不敢躲,硬生生受下了这一砸。
鲜血自她的额间伤口涓涓流出,顺着她的眉眼脸颊滴落地面。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感,咬牙不发一言。
贤妃得意地看向宋长歌,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李顺德在一旁欲言又止。
皇帝已然是怒上心头,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的劝。
“来人!”他要让宋长歌赔命!
方才去搜宫的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犹豫着上前作势要去按住宋长歌。
皇命当前,若是不抓,他们都得跟着掉脑袋。
“陛下且慢!”一声焦急的女声自殿外传来。
宋长歌下意识回头去看,只是她被血迷了眼,只能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朝自己走来。
皇后快步走进殿中,径直走向宋长歌,瞧也不瞧殿内其他人一眼。
“母后……”宋长歌依偎在皇后的怀中,泪水混杂着血水打湿了皇后的衣衫。
“你这是要阻拦朕?”皇帝皱眉,怒眼瞪着皇后,“问安出事,朕没拿了你皇后的位置,已然是宽恕,你还敢阻拦朕?!”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希望陛下能看看臣妾的证据,再做定夺。”皇后抱紧怀中的宋问安,仰头认真地看着皇帝,“我想陛下也不希望问安自责吧。”
在她身后赫然跟着进来了三个宫女——其中一人被五花大绑着。
贤妃见了被五花大绑着的宫女,神色骤然慌张起来,尖声叫道:“皇后娘娘,您押着臣妾的宫女这是做什么?!”
被押着的宫女陡然抬头,求助似地看向贤妃:“娘娘,救救奴婢!”
她才从大厨房中走出来,还没到锦玉宫便被人打昏了去,醒来时人却在凤鸾宫内。
她想偷偷溜走,不想却被闯入宋长歌宫殿内的李顺德抓了个正着,径直带到了这乾元宫来。
李顺德瞥了那宫女一眼,垂眸道:“陛下,这宫女是和毒药一同在四公主的寝殿内搜出来的。”
宋长歌愣了愣——贤妃的宫女从她殿内被搜出来?
她本就猜测这毒是贤妃下的,只是没想到这下毒的宫女会如此蠢笨。
不……不对。
若只是贤妃想栽赃她,大可以买通她身边的宫人,何必再让身边亲近的大宫女亲自动手?
皇后轻拍着宋长歌的后背,目光却凛冽地看向那宫女:“你既然敢毒害公主,便要想到如今的下场。”
“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贤妃气急,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绞着帕子,“此事又与我锦玉宫的宫女有何关系?!”
皇后只恨恨地看着贤妃,又给了凤鸾宫的宫女一个眼神。
“砰——”锦玉宫的大宫女当即被摔在了地上。
那宫女疼得直咧嘴,挣扎着看向贤妃,正想开口,就被皇帝打断了去——
“五公主的毒是怎么回事!”皇帝冷着脸,瞪着那宫女呵道:“若是不说实话,朕大可以抓来你的父母亲人……”
“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下的。”锦玉宫的大宫女一咬牙,死死咬定是凤鸾宫主子的主意。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锦玉宫的大宫女,颤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你!”
宋长歌拧眉,从皇后怀中坐起,抹了把脸看向那锦玉宫的大宫女,强自镇定下心,摇头道:“微儿,你好好想想,是构陷我与母后重要还是家人重要。”
微儿沉默了。
她看向贤妃,企图得到家人平安的讯息。
贤妃撇开头,不去看微儿。
“若是我没记错,早在半年前,南郊柳家村便已经被一场大火烧了。”皇后也定了定心神,回忆起往事。
微儿震了震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又黯然了神色。
皇后看着微儿的神色,漠然问道:“怎么,这些事情你的主子都没告诉你?”
微儿艰难地摇了摇头,死死咬着自己的双唇。
“问安对宫人一向不错,对你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她中毒在床,你心里不难受吗?”宋长歌见事情有了转机,更是动之以情。
“问安中毒,我们锦玉宫上下定是比谁都着急!”贤妃见状,着急地大叫起来,“微儿,你莫要……”
“是贤妃娘娘。”微儿艰难地喃喃,打断了贤妃的话,“上次四公主与五公主落水,也是贤妃娘娘让奴婢推的。”
她的家人一直都被贤妃派人监视着,说好听些是保护,说得实在点其实就是人质。
况且她人在宫中,一声主子大过天,自然也是主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做什么。
贤妃说只要她老实做事,便不会亏待她的家人。
可如今这算什么……
死了……
都死了……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每次问起都被贤妃打哈哈了过去。
这就是贤妃所谓的保护,不过是拿捏她做棋子的谎言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贤妃被指控,顿时慌了神。
微儿却不再说话,只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可知道欺骗朕的后果是什么么?”皇帝阴沉着脸,冷冷看向微儿,“构陷后妃,毒害公主,这可都是大罪!”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假,奴婢愿当场七窍流血死无葬身之地!”微儿的眸中没有光彩,只讷讷地匍匐在地上。
“五公主,五公主,您还不能起来!”太医的惊呼声自内殿响起。
宋长歌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吃力地睁大眼朝里看去——宋问安惨白着一张小脸,从内殿晃晃悠悠地跑了出来。
她看着大殿内跪着的一群人,目光凝聚在宋长歌额头那可怖的伤上——宋长歌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只脸色惨白地跌坐在皇后怀中,发丝凌乱,瞧着不比她好多少。
“问
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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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西斜,点点余晖照洒入内殿。
宋长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疼痛感钻心地袭来。
“嘶——”宋长歌骤然收回手,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疼!
不过这是哪?
宋长歌强忍着额头伤口的疼痛,支起身子,掀起窗幔,环顾四周——
金丝楠木制的大床,明黄色的窗幔,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不是乾元宫还能是哪里?!
宋长歌的心在颤抖。
“席卿,那北边的灾荒便交给你去赈了。”外殿传来皇帝洪亮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宋长歌听着外头的对话,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听着很是熟悉,好像是前世听着过。
席……
她琢磨着这个姓氏,心中大骇。
朝中姓席的,除了户部左侍郎席世卿便再无他人。
可这席世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奸佞!
北边灾荒她前世便有所耳闻,本还在疑惑怎么前世赈灾银都拨下去了,北边还会起乱动,原来原因在这儿!
可她便是知道了也不能直接冲出去指着席世卿的鼻子骂奸臣。
后宫不得干政,对她来说真是一条烦人的限制。
“皇姐!你醒了!”宋问安的惊呼声拉回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抬眸去看——宋问安手中端着一碗飘散着蒸汽的药汤,正站在门口惊喜地看着她。
就见宋问安将手中药汤塞给了紧追而来的宫女,提起裙摆疾步向宋长歌跑去。
“问……”宋长歌想出声,但被宋问安这猛然一扑吓了一跳。
“皇姐,你吓死我了!”宋问安在宋长歌的怀中哭了一阵后,才缓缓回神,抽噎着抬头看向宋长歌。
宋长歌揉了揉宋问安的脑袋,无奈一笑,“我没事,不过是被父皇砸了一下罢——”
她的余光撇向门口,待看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时,话音戛然而止。
宋问安见宋长歌忽然没了下文,不解地顺着宋长歌的目光看去——
皇帝板着脸,瞧着颇为不悦。
“儿臣见过父皇!”宋长歌作势就要下床跪拜。
“你还伤着,不必多礼。”皇帝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撇过头去不去看宋长歌,“不过朕的乾元宫可不是谁都能躺的,既然醒了,就回你的凤鸾宫去。”
“儿臣谢父皇宽恕。”宋长歌起身,又径直跪了下来,“只是儿臣还有一事相求,恳请父皇准许。”
“你别……”皇帝面上又显现了怒意,但瞥了旁边一眼后又将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强忍着讲宋长歌掐死的心思咬牙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宋长歌感激地看了宋问安一眼,再回眸又垂下脑袋,恭敬道:“长歌恳请父皇解了长歌的禁足。”
她既然不能直接干涉父皇的决定,那找人来干涉不就好了?
但一切都得她能正大光明地出皇宫才能进行。
四周陷入沉默。
宋长歌悄悄抬头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
“儿臣也恳求父皇解了皇姐的禁足!”就在宋长歌以为皇帝要发怒时,就见身边的宋问安骤然跪下。
皇帝偏头,不愿去看这对姐妹,目光却悄悄偏移,看着很是犹豫。
“父皇,今日若非皇姐,儿臣这些年的苦可还无处诉说。”宋问安朝皇帝磕了个头,话音坚定,铿锵有力,“皇姐对儿臣有恩!”
“罢了罢了,你都如此说了,解便解吧。皇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儿臣多谢父皇!”宋长歌朝皇帝磕了个头,才由着宋问安扶起,朝乾元宫外走去。
宋长歌本想出了乾元宫就直奔宫外,奈何出了乾元宫有宋问安盯着,回了凤鸾宫又被皇后盯着,她是一点机会也没找着。
一直到额头的伤能拆了纱布,她才被准许出凤鸾宫溜达。
……
“没钱还来买药!”一声怒喝从京城路边的医馆传出。
随之被丢出来的是一个衣衫破旧还打着补丁的文弱书生。
宋长歌本是甩开了侍卫和翠竹,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努力回忆着前世隐约听人说起的裴怀之住址,眼前突然被丢出来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连着被这个男人丢出来的,是一张纸团。
纸团被风吹着,滚落在宋长歌的脚边。
宋长歌弯下腰拾起纸团,摊开来去看——
密密麻麻的药方,她看不太明白,但那灵芝二字确实实实在在的。
凭这书生的家底,怕是连灵芝的影子都见不着。
“你……”宋长歌攥着手中的药方,犹豫着还是没有走上前,只隔了一段距离朝那书生抬了抬手。
“让姑娘见笑了。”那书生仓皇爬起,也顾不上拍去身上的灰尘,就给宋长歌拱手作揖。
宋长歌抿了抿唇,问了声:“你可是家里有困难?”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这人不是明摆着家里有困难么??
那书生微抬起头,略有些窘迫,还是扯了扯嘴角,强自笑了声。
宋长歌在书生抬头的刹那震了震瞳孔——
这人她认得。
前世才华横溢惊略整个南齐的才子,庄永年。
前世裴怀之与宋佩柯谋反,他便是。助阵的两人之一。
而庄永年违这天下之大不为,至死都力挺宋佩柯的原因,据说是宋佩柯曾帮了他一个大忙。
救了他母亲一命。
宋长歌死死盯着庄永年的脸,虽是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明白此时的庄永年还没遇见宋佩柯。
所以,一切都还有机会。
“这位小兄弟,便是这书生没钱,你们也不该如此将人丢出医馆吧?”宋长歌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捏着那一方药方便款款向医馆的方向走去。
里头将书生丢出医馆的那个小哥撇了撇嘴,竖起眉,厉声道:
“怎么,我们医馆虽说治病救人,但圣人也是要吃饭的,没钱还来拿灵芝这样的药材,要的还是将近千年的灵芝,当我们医馆是做慈善呢!”
宋长歌瞥了身后的书生一眼,一咬牙:“他这方子要拿多少银子,我出。”
医馆的人比了个手势,便轻蔑地看着宋长歌:“你拿了银子,我就给你拿药。”
书生见状,上千拦了拦:“姑娘,你不必……”
宋长歌摇摇头,从袖中掏出荷包掂了掂,抿了抿唇。
银子不够。
“没钱就走开,别捣乱!”那人摇摇头,摆摆手,一副了然模样。
宋长歌面上尴尬,一咬牙,取下了腰间的令牌递给那个医馆的打杂:“我银子是不够,这抵在这里,等我回去取银子,你先给他抓药。”
那打杂挑眉掂了掂那木牌,正嘟囔着这一小片木牌能值多少钱,余光就瞥见了那木牌上纯金的字——凤鸾宫。
“殿下!”不远处,翠竹和一群带着刀的侍卫匆匆赶至。
打杂的小哥本就被那牌子上的字吓得浑身打颤,翠竹这声一出,更是径直跪了下去。
宋长歌扶了扶额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被墨发遮掩住的伤口,小声地嘟囔了句:“这么快……”
“草……草民见过殿下……”那打杂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向宋长歌请安道歉,“方才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殿下
13.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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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主!”庄永年拜别宋长歌,抬步转身朝家的方向赶去。
宋长歌收回视线,目光转向犹犹豫豫的翠竹。
她催促着翠竹带上车夫赶回去取银子,又扫了一眼身边的侍卫,心中总觉得安心不下。
“你们两个跟上去看看,别让人抢了那书生的灵芝。”宋长歌随意指了两个侍卫,吩咐了一句。
“是!”那两个侍卫应声就要跟去。
宋长歌顿了顿,又叫住了那两个侍卫:“等等。”
那两个侍卫当即停下了脚步,站直身体等着宋长歌下发指令。
宋长歌拧着眉,深吸一口气后才接着道:“你俩跟我走,其他人在这等着翠竹。”
她总觉得这心里发慌地厉害。
既然做了回好人,那她便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几个领命出来保护宋长歌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是犹豫神色。
但主子有令,他们也不得不从。
起码这一次宋长歌还带了俩侍卫走不是?
宋长歌也不管自己的侍卫怎么想,径直朝着庄永年离开的方向快步跟去。
反正她能甩他们一次,就能再甩第二次。
……
长巷胡同内,仲夏的金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照洒在过路人的身上。
宋长歌跟着庄永年的脚步走进巷子内,一直到巷子的交叉口,她都不见庄永年的身影。
不安持续在她心头萦绕。
宋长歌抿唇,指了指巷子的两条岔路,向那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们去找找,我在这等你们。”
“殿下,娘娘嘱咐过我们,务必要守护您的安全!”两名侍卫摇头,不肯离开宋长歌。
宋长歌摇摇头,目光坚定,焦急地催促道:“待会翠竹他们便会赶来,况且这巷子不大,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喊你们便是了。”
两名侍卫还是不肯,板直了背脊反驳起来:“属下当以殿下的安危为先!”
“你们是我的侍卫,却不听我的话,那便不必再在我身边做事了!”宋长歌气急,跺了跺脚,“回去我也要和母后说说,你们是如何跟丢我的!让母后治你们的罪!”
两个侍卫闻言有些心虚,又看了看彼此。
其中一个侍卫犹豫着又看向宋长歌,不放心地问道:“公主这次当真不是为了甩开我们?”
“不是。”宋长歌摇摇头。
两个侍卫点头,朝宋长歌拱手嘱咐:“还请公主在此刻稍作等待,属下前去寻一寻便会回来。”
话音落下,这两个侍卫就握着入鞘的刀剑分别朝其中两条岔路快步走去。
宋长歌在原地等了许久,目光不时扫过巷子的第三条岔路——
这一条巷子她瞧着有些眼熟。
若是没记错,再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就是裴怀之的府邸。
可她答应了那两个侍卫要在原地等待。
走,还是不走?
宋长歌犹豫着,还是决定独自朝这第三条岔路走去。
巷子空寂深远,脚步声在巷子中回响——
“哒、哒。”
宋长歌放缓了步伐,猛然惊觉自己身后有人,骤然放缓了脚步,背后冷汗涔涔。
那脚步声很轻,一步一步都与她的脚步声重叠,难以察觉。
若非她放缓了步伐,许也难察觉到。
身后的巷子逐渐变得寂静,连着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也消失殆尽。
死寂。
“砰、砰——”宋长歌感觉着自己的心在疯狂乱跳,紧握的手心里已然现了冷汗。
她想要回头,脖颈上就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一把冷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你想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能给你。”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如今她没有侍卫在侧,孤身一人在这长巷之中遇袭,若是死了也是不明不白地死,没有证人,要想追查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不能激怒这个人。
“我家主子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公主能走一趟。”
宋长歌身后的那人声音粗犷,并不为钱财所打动。
宋长歌目光在前方游移,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府邸匾额上——裴府。
她双眸一亮,随之又暗了暗,最终还是吐出一口浊气,举起双手示弱。
不说她有没有可能从这人手中逃开,就连裴怀之会不会给她开门她都不能确定。
宋长歌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另外出现的一人给自己的双眼蒙上了一块布。
“唰——”一声破空声从她耳侧传来。
宋长歌就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脖颈一阵刺痛。
抵着她脖颈的利刃顺着她的脖子轻划出了一道血痕,随之落地,发出“喀琅”声。
“该死!”一声陌生的男声自她身侧响起,随之响起刀剑相触的铮鸣声。
宋长歌不敢回头,捂着自己的脖子生怕流血过多。
正纳闷着是谁救了她,眼上的布条就被人解开——
入眼的公子一身立领月白褡护在外,里穿青色贴里,腰间束有白玉腰带,眉眼之间俊美非凡,却让宋长歌如临大敌。
“裴国师。”她轻唤出声,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裴怀之淡淡扫了宋长歌一眼,蹲下身去检查那袭击宋长歌的黑衣人。
宋长歌跟着转身,目光死死咬在身侧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面上的面巾被裴怀之扯下,露出他本来的面容。
宋长歌拧起眉,在裴怀之身侧蹲下,心中的不安持续扩大——
这人她前世见过。
是宋佩柯的手下。
他在这,是不是就说明,宋佩柯也在这附近。
宋佩柯的目标,到底是……
“糟了。”宋长歌一拍脑门,呢喃一句,起身朝裴怀之道谢,“多谢裴国师出手相救,长歌感激不尽。”
裴怀之瞥了宋长歌一眼,漠然道:“既是感激不尽,公主又当如何回报?”
宋长歌尴尬地笑了笑。
她哪里会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裴怀之居然真要她报恩。
裴怀之身为正一品的国师,又是医毒双绝的谋士,要什么没有?
她可还欠着裴怀之一件青羽锻的衣服呢。
“那得看看裴国师想要什么了。”宋长歌咬咬牙,硬是扯出了个笑容来硬着头皮回了裴怀之一句。
“哒哒——”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自她耳侧传来。
没等裴怀之回答,宋长歌便顺着脚步声扭头看去——先前分开去寻人的两名侍卫带着明显是受了伤的庄永年和一名面色惨白的小少年出现在了小路的一头。
扶着庄永年的那名侍卫将庄永年安置在一旁后,朝宋长歌的方向走了几步,拱手恭敬道:“殿下,出事了。”
宋长歌扫了一眼灰头土脸坐在一旁的庄永年和小少年,心沉了沉。
“属下找到这书生时,他家起了大火。”另外一名侍卫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沉声继续,“属下只来得及救出他与这个小少年,
14.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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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歌想不明白裴怀之态度的变化,不解地出声:“什么?”
裴怀之却不再多言,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的小少年,抬步上前在小少年蹲下,抓起小少年的手腕开始为他诊脉。
庄永年想上前,但被宋长歌阻止了去。
宋长歌冲庄永年摇摇头,朝裴怀之看去——虽不知裴怀之的用意,但孩子无辜,裴怀之医毒双绝,只要他肯治,小少年定会恢复。
只是……
前世庄永年至死也没等到庄小公子恢复的那一天。
裴怀之为小少年诊完脉后起身,扫向庄永年时余光落在了宋长歌的身上,沉了沉心——少女至始至终都将目光落在庄永年身上,微微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痴傻,我能治。”裴怀之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当真?!”庄永年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怀之。
宋长歌心中一惊,诧异地看向裴怀之。
记得前世宋佩柯也曾在庄永年这个弟弟身上下过功夫。
但所有人都说庄永年这个弟弟这辈子是没救了,庄永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庄母因此日夜消瘦下去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拼命读书,企图做官请宫中太医为自己的弟弟诊治。
可宫中太医对庄小公子的痴傻也是无能为力。
纵使如今她还不知道这一世的裴怀之是敌是友,但她相信裴怀之的判断。
庄小公子的痴傻,他能治。
只是既然能治,前世裴怀之与宋佩柯勾结时,为何不为庄小公子医治,好让庄永年更加对他们死心塌地?
宋长歌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想不通,她便不想了,只定了定心神,又看了看庄永年,眸色一凝。
若是裴怀之治好了庄永年的弟弟,将来又与她站在对立面……
届时庄永年又会怎么选?
裴怀之扫了一眼宋长歌,微点了点头。
庄永年当即上前几步,在裴怀之跟前跪下,朝他磕了个头:“多谢国师大人的大恩!”
宋长歌抿唇,目光死死咬在裴怀之身上。
如今最坏的可能就是庄永年将来会优先帮助裴怀之。
拉拢裴怀之,成了她的燃眉之急。
宋长歌又将目光落向小少年——少年受了大惊吓,正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裴怀之的目光自始至终锁在宋长歌身上,眸中神色自若变化莫测。
“时候不早了,臣会安顿好他们,公主请回吧。”
宋长歌听着耳边传来的裴怀之的话音,抬头去看天色——
天空不知何时泛起了火烧云,金红色染红了大片云霞。
就在这时,本蜷缩在角落里呢喃着话语的小少年陡然站起,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窜了出去。
“永千!”庄永年惊呼一声,跟着冲了出去。
宋长歌也是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提起裙摆小跑跟上。
裴怀之回头看向身后的一棵粗壮槐树,眼神闪了闪。
他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亦是跟着朝外走去。
……
天色昏暗,夜幕慢慢降临下来。
另外一条巷子中,各种东西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刺鼻。
宋长歌看着眼前被烧的只剩废墟的小院,瞳孔微沉。
庄永千就站在一堆废墟之上,用双手不停刨挖着什么。
“永千!”庄永年见状就想上前想将庄永千扶起。
庄永千一把甩开庄永年的手,丝毫不顾自己的双手被坚硬的残木划破,继续埋头苦苦挖着。
“这位小公子分明是想找什么东西,许是就在这一片废墟之下。”宋长歌迈步上前,冲庄永年摇摇头。
庄永年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一咬牙,蹲下身来跟着一起挖起了废墟。
宋长歌见状想要阻拦,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之中,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扭头吩咐自己的两个侍卫:“你们把剑放下,一起帮忙找找。”
“是!”两名侍卫站直身体,冲宋长歌行礼应声。
宋长歌后退一步,凝视着眼前寻物的四人,暗暗叹息。
庄永年如今只剩下庄永千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是会视庄永千作命根子。
她无论怎么劝怕都是劝不动的,倒不如顺其自然。
四个人寻物的速度很快。
庄永千又扒拉了两块焦木出来,随之亮了亮眸子,满面惊喜地从下头捧出一个烧焦了些许的木盒子。
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从中拾出一个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小珠子,递到庄永年跟前,眉眼弯弯,嘴角笑出了一对好看的酒窝:“哥哥,生辰!”
庄永年瞬间湿了眼眶,从庄永千手中接过那颗拇指大的珠子,温柔地揉了揉庄永千的脑袋,轻声道:“谢谢永千。”
见庄永年收下了自己的珠子,面上总算露出笑容来。
宋长歌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颗小的可怜的圆珠上——她若是没瞧错,这珠子可是夜明珠!
夜明珠对于南齐皇室来说倒不算些什么,虽然珍贵但起码皇宫中能寻见。
可依庄永年家的底蕴,哪怕是这样拇指大的夜明珠,也该是不会有的。
可如今夜明珠就摆在她的眼前。
庄永年的余光瞥见宋长歌不解的神色,转过身来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今日是草民的生辰,我也没想到永千会……”
“兄弟同心,也是情理之中。”宋长歌挪开视线,刻意不去看那颗夜明珠,心里却是纠结得很。
“咕——”一声不小的响动自庄永年的肚子里响起。
庄永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脸上染了红晕,颇为窘迫。
“你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吧。”宋长歌捏着帕子捂着嘴,扑哧笑了声,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伸手指了指小巷的一个方向,弯眼笑道,“不若我请你们吃饭如何?”
庄永年愣了愣,犹豫道:“这……”
凤吹拂过树叶,引得“沙沙”声作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巷口传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除去裴怀之,所有人的神经都是高度戒备着的。
“殿下!!”翠竹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宋长歌扶额——
15. 白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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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裴怀之还刻意瞥了一眼身侧的宋长歌。
白皓顺着裴怀之那一瞥,转了视线。
见裴怀之瞧着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心中生疑,转着目光上下打量起宋长歌。
但此时此刻宋长歌除了衣着华贵了些,身上无一物能够证明她就是当朝四公主。
白皓又狐疑地看了一眼裴怀之,并不相信他的话。
世人皆知,大齐当朝四公主可是刁蛮任性的头号人物,又是出了名的皇家纨绔,鲜少出皇宫,每每出宫皆是为了赴宴,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么普普通通的面馆里。
面对宋长歌眸中燃起的熊熊怒火,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赊欠面钱引得宋长歌怒气冲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白皓本就脸皮薄,又被宋长歌这样貌美娇俏的女儿家瞪着,瞬间就低下了脑袋:“姑娘莫怪,我……我过些时日定会将面钱补上!”
宋长歌垂眸,定了定心神——
这一世的白皓还未入伍,不过白身一个,并非前世带兵屠戮皇宫的杀神白将军。
只是前世逼死她母后的虽不是白皓,但白皓协助宋佩柯杀入皇宫,是间接害死了她与母后的帮凶。
白皓与庄永年不同的是,庄永年只针对父皇和其他阻碍宋佩柯登基的人,而白皓却是手染鲜血的屠夫。
她没法说服自己,放过白皓。
可如今站在她眼前的白皓和庄永年一样,手上暂且不曾沾染鲜血。
“罢了,既然翠竹已经掏钱了,你便也坐下一起吃吧。”宋长歌攥紧了帕子,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又瞥了一眼裴怀之,抬步朝前从白皓身边经过,在面馆内的一张小桌上坐下,转头看向老妇,扯了扯嘴角勉强展露了一个笑来:“阿婆,上五碗面吧。”
老妇人愣了愣,手中揣着翠竹递过来的银钱——这一块碎银子不大,但足够她一家生活好多年了。
“五碗面不过只需要十文钱,这银子……老身没法找开呀……!”她连忙摆手,要将银子递还给翠竹。
宋长歌瞥了那块不大的碎银子,毫不在意地道了句。“不必找,剩下的算是这位公子的赊钱和我的打赏钱。”
“可是……”老妇人面露纠结。
宋长歌看着老妇人犹犹豫豫的模样,刻意露出不耐的神色,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点碎银子也影响不到她什么,她若非是看这老妇人可怜,想乐善好施一些,怎么就这么难。
“殿下的好意可是恩典,你收下便是!”翠竹看着宋长歌微微拧起的眉头,也有些不悦。
白皓连忙捂住翠竹的嘴,左右环顾了下四周,见外头的小摊小贩都是一副早收拾早回家的模样,没人注意到翠竹的话,这才安下心来,道:
“你知道冒充皇族是什么罪吗?!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宋长歌没有抬眸,手中握着双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心中无奈万分。
“这位兄弟,这姑娘没有说错,那坐着的姑娘的的确确就是四殿下……”庄永年见状,上前劝说。
白皓一甩手,见庄永年为宋长歌等人说话,作势就要打人。
“诶,别打,别打!”老妇人见状大惊,慌忙拉住白皓的衣袖,不肯让他动手。
白皓被老妇人阻拦,收了手,咬牙看着庄永年,转头坐回桌边,又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猛然锤了锤桌面。
“砰——”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桌上放着瓶瓶罐罐也在颤抖。
“我可没时间在这同你耗。”宋长歌看了白皓一眼,偏头向翠竹伸手,“翠竹,腰牌。”
她的腰牌今早抵在了医馆,此时当是在翠竹身上才对。
翠竹连忙收了钱袋子,转手从另外一个袖口中掏出了一块木牌——正是今早宋长歌抵出去的那一块。
白皓扯了扯嘴角,不想去看翠竹,余光却不自觉地朝向翠竹手中的木牌上。
金丝楠木所制成的木牌上纯金的三个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宋长歌从翠竹手中接过腰牌,丢在了桌面上,冷声道:“公子这下可信了?”
白皓垂下头,抿唇道:“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一切罪责草民自己担着,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这个婆婆,她也不容易。”
宋长歌冷眸看了白皓一眼,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白皓如今的确还不是前世她所认识的那个杀人如麻的白大将军。
看在这面馆婆婆的面上,就先放过他好了。
“我的面呢?”她没有搭理白皓,只放下筷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就来,这就来!”老妇人意会,手紧紧攥了攥手中的碎银子,感激地看了宋长歌一眼,转身去下面。
宋长歌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先行退下,后又侧身去看庄永年,招了招手道:“你俩过来坐着等。”
话毕,她又站起身看向裴怀之,瞬间有些犹豫。
席世卿接手北边灾荒的事情……若是告知裴怀之,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些日子下来,她看得出裴怀之做了很多为百姓好的事情。
无论是她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裴怀之的事迹,还是那日马下惊魂,都在表现这一点。
可……
前世,裴怀之却是一个协助宋佩柯逼宫,谋夺皇位的奸臣啊……
“公主怎么如此看臣?”裴怀之端着一只手,眼中平静无波。
宋长歌摇摇头,眸中逐渐坚定起来——
前世她因祖制,不曾接触半分朝政,亦然不知父皇的奢靡昏庸。
怎么就能确定裴怀之就一定如她前世所见那般呢?
“我想请裴国师借一步说话。”宋长歌定了定心神,嘴角一弯,笑看向裴怀之,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怀之没有立即走出面馆,而是又看了宋长歌一眼,这才迈步朝外走去。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只剩零零散散几个小摊小贩还在收拾,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几乎没了人。
“公主可是有事?”裴怀之的目光淡漠,没有一丝感情。
宋长歌点头,将在乾元宫后殿听见的对话与裴怀之如实道
16. 交锋
“公主这是怎么了?”裴怀之不解地看了眼宋长歌,再度疑惑起来,顺着宋长歌的目光就要朝后看去。
还未等他回过头去,他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宋佩柯爽朗地笑着,嘴角微微勾起,抬步朝宋长歌和裴怀之走来。
宋长歌攥着拳头,恨恨地看着宋佩柯,强自压制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长歌,你怎么这么迟了还没回宫?”宋佩柯没有察觉宋长歌的异态,状似不经意地朝裴怀之瞥了一眼,眼底瞬间溢满了狠戾。
只是一瞬间,他就又收去了那嗜人的眸色。
宋长歌没有回答,垂着眸子不愿意多看宋佩柯一眼,强压着心底的恨意,唤了声:“二皇叔。”
宋佩柯点点头,在宋长歌与裴怀之之间扫了几眼,似笑非笑地接着说着:“裴国师倒是也挺巧。”
“不过是受公主之邀,吃一碗面罢了。”裴怀之摇头,低头看着宋长歌,眼中神色意味深长。
“是吗?”宋佩柯微微眯起眼睛,死死将目光咬在裴怀之身上。
裴怀之点头,一副坦然的模样。
宋佩柯又转去看宋长歌——女孩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企图朝着面馆里头溜去。
“长歌,你该回宫了。”宋佩柯好笑地又看了几眼,出声叫住了宋长歌。
宋长歌顿了顿脚步,又在刹那间往抬步朝面馆内钻。
宋佩柯摇头,从袖中取出几文钱放在最近的桌子上,朝里头端着面出来的老妇人笑道:“老人家,我的面先不吃了,这是面钱。”
宋长歌警惕地回头,不安地盯着宋佩柯的行动,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他要做什么?
想强拽她回去不成?
许是宋长歌的目光太过骇人,抑或是四周的气氛着实诡异,四周一时竟针落可闻起来。
老妇人将面碗放下,抹了把汗,看着桌上那价值不过几文的铜钱,颤抖着双手拿了起来,犹豫着还是收进了兜里。
眼前这一位可是轰动京城的人物,是收复了众多附属国的不败战神,大齐的盛王殿下。
记得盛王凯旋归京那日,京城的百姓大多都带着鸡鸭蛋菜去了北城门迎接。
老妇人的目光又落向了宋长歌——
四公主也不如平日她从百姓口中所听的那般刁蛮任性,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只是这两人明明是亲人,为什么如今的气氛这么的……不融洽呢?
“王……”老妇人硬着头皮想劝上一劝。
宋佩柯没有搭理老妇人,声音逐渐冷凝了下来:“长歌——”
“我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劳烦二皇叔了。”宋长歌摇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宋佩柯逐渐不耐烦起来,微皱起眉朝宋长歌大步走去,伸手要去抓宋长歌的手腕。
宋长歌大步后退,背脊抵在了身后的空木桌旁。
她咬唇,眸中恨意达到了顶峰。
白皓看着宋长歌的反应,作势就要起身找宋佩柯的麻烦。
庄永年慌忙拉住白皓,冲他摇摇头。
白皓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心头的正义之情,一拍桌案径直站起,伸手就要抓向宋佩柯——
“住手!”
宋佩柯一挥手,拍开白皓的手,并没搭理白皓,继续朝宋长歌抓去。
就在宋长歌要被宋佩柯抓住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空伸出,抓住了宋佩柯的手腕——
裴怀之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眼底之间溢出悚然的笑意:“殿下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裴怀之,你……”宋佩柯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怀之。
裴怀之用力将宋佩柯的手压下,确认他不会再去抓宋长歌后,才松了手,后退一步,拱手道:“王爷,公主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您便安心吃面便是。”
“道理?”宋佩柯嗤笑一声,“裴怀之,别当本王是傻子。”
“王爷说笑了。”裴怀之垂眸,面无波澜。
宋长歌看了看裴怀之,又看了看宋佩柯,总觉得这两人话中有话。
但如今话题已经从自己身上挪开,她倒也乐见其成,哪会再去多嘴问一句。
“不过,公主殿下,王爷的话也有理。”裴怀之又看向宋长歌,“再过不久,宫门就要落钥,公主您若再不赶回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早就焦急的翠竹也扯了扯宋长歌的衣袖,点点头:“公主,您可是答应了娘娘在落钥前回去的……”
宋长歌抿唇,显然很是犹豫。
回?
如今前世造反的四人组可都在,若是她走了,这四个人勾结在一起可该怎么办?
不回?
可宫门就要落钥,不回去她就回不去了。
宋佩柯见宋长歌的神色摇摆不定,沉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没再看宋长歌,而是看向先前出声的白皓,伸手要去掐白皓的脖子。
白皓哪里会让宋佩柯得逞,一个侧身,他就躲开了宋佩柯的手。
“铮——”一声刀剑出鞘的声响赫然响起。
就听有人惊呼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径直架在了白皓的脖子上。
而这一柄剑正被握在宋佩柯的手中。
“宋……二皇叔!”宋长歌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宋佩柯,瞬间惊呼出声,“你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皇室对另外一个皇室出手,小兄弟,本王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宋佩柯也不收剑,只低低笑着。
他又将目光落向宋长歌,摇摇头:“早就听说长歌你有了心上人,却不知是这样一个穷小子。”
众人皆是一愣,连着宋长歌也懵在了原地。
啥?
心上人?
裴怀之听到宋佩柯这话,眼神闪了闪,看向宋长歌的目光中深邃而意味深长。
“二皇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宋长歌摇摇头,定定地看向宋佩柯,“他不是……”
宋佩柯拧眉,握着剑的手动了动。
白皓吃痛,但死死咬牙不肯出声。
“那长歌你倒是说说,究竟为何不愿回宫?”宋佩柯挑眉。
宋长歌算是看出来了——宋佩柯如此做,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顺他的意思。
可宋佩柯为什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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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她跟他走呢?
想不通。
但此时此刻,白皓的命更重要些。
她恨前世的白大将军,也不喜欢今生的白皓,但这不代表她就会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么殒命于宋佩柯手中。
“走吧。”宋长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朝翠竹招招手,抬步走出面馆。
车夫早早就候在面馆外,看着天色变化急得不时朝里头探脑袋,此时见宋长歌出来,笑容一扬,端着脚蹬就安放在了宋长歌跟前。
宋长歌又看了裴怀之一眼,眼神坚定。
裴怀之没什么反应,只淡漠地瞥了宋长歌一眼。
宋佩柯注意到了宋长歌的目光,也凝眸朝裴怀之看去。
“今日多谢裴国师的救命之恩。”宋长歌生怕宋佩柯起疑心,刻意又一次朝裴怀之感谢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在观察宋佩柯——宋佩柯面上没有一丝诧异。
看来今天派出死士杀她的,就是宋佩柯。
“这是臣应尽的本分,殿下莫要放在心上。”裴怀之不似早前在裴府前那般,反是谦逊了起来。
宋长歌冷了眸子,垂眸不再去看身后的人,抬步踏上脚凳,上了马车。
正要催促车夫驾车,就见宋佩柯也迈步上了她的马车。
“二皇叔?!”宋长歌怔怔地看向坐上马车来的宋佩柯,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屁股。
宋佩柯瞥了眼宋长歌,转手掀起车帘催促车夫驾车。
马车缓缓驶动,轱辘着疾速朝皇宫奔去。
马车内,一片寂静。
宋长歌始终盯着宋佩柯,生怕他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宋佩柯得偿所愿地上了她的马车,却又闭着眼不发一言,赫然一副小憩的模样……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宋佩柯始终闭着眸子,双手安放在双膝上,赫然一副只为护宋长歌回宫的架势。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宋长歌的耳边才响起一声宋佩柯的低笑——
“长歌,你不该去接触那庄永年。”
宋长歌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沉下脸来冷声道:“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可怜人,便是如此,在二皇叔眼中我也是错了吗?”
她不接触,难道要留着宋佩柯去接触吗?
“你是皇家女,在外本就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宋佩柯依旧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接着道,“救下庄永年,又为他庆生……”
“在这之前,二皇叔可否告知长歌,你是如何得知那位公子身份与生辰的?”宋长歌盯着宋佩柯,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今日我不过是请国师大人一碗面,顺带上了三人罢了。”
“本王……”宋佩柯愣了愣,又换上一副好心姿态,道,“本王是为你好,你何必揪这么紧?”
宋长歌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她偏过头,不再去看宋佩柯。
宋佩柯低笑着摇摇头,再起话音时,目光已是冷冽。
“宋长歌,若是我将你与裴怀之的私事告知陛下,你觉得……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17. 眼线
宋佩柯的话,是陈述,是威胁。
宋长歌攥紧了袖中的锦帕,心被高高悬起,怦怦跳个不停。
她刻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沉默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二皇叔说笑了,裴国师于我不过是父皇的臣子,哪有像皇叔说得那般有些什么。”片刻后,宋长歌才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故作轻松道。
“是吗?如此最好。”宋佩柯挑眉,嘴角扬起一抹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来,“毕竟裴怀之可不如你看见的那般。”
宋长歌沉默下来,死死盯着宋佩柯的眼看——
他什么意思?
他不是想拉拢裴怀之吗?
怎么……突然和她说这些?
“你……”宋长歌下意识地问出声。
“吁——”车夫拉紧缰绳,将马车缓缓停在了皇宫之外。
宋佩柯不再去看宋长歌,抬手掀起马车的布帘,径直下了马车。
宋长歌也跟着下了马车,纠结着要不要去追越走越远的宋佩柯。
翠竹见宋长歌一直看着宋佩柯的背影,一副要追上去的模样,慌忙扯了扯宋长歌的袖子,劝说道:“殿下,要落钥了!我们该回宫了!”
宋长歌被翠竹一拽,扭头看向正要缓缓关上的宫门,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了握拳,转头朝宫门内小跑而去。
“咚——”宫门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宫门前,大道一边的石狮子旁,宋佩柯在听到落钥的声音后顿住了脚步。
“你还要看多久?”他扭头,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眯着眼乐呵地看向一旁的石狮子。
“哒、哒。”四周寂静了片刻,随后传出两声脚步声。
裴怀之冷着张脸从石狮子身后走出,没有再去看宫门。
他的目光落向虚伪笑着的宋佩柯,不发一言。
宋佩柯低笑一声,挑眉问道:“这就心许上了?裴怀之,这可不像是你。”
“王爷说笑了。”裴怀之瞥了宋佩柯一眼,又看了眼宫门,再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宋佩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如此最好。”宋佩柯见此,出声笑了几下,走近裴怀之的身边,抬手拍了拍裴怀之的肩膀,在他耳侧说了句:“不然……本王还要想想怎么处理了本王的这个四侄女。”
裴怀之微睁了下眼,强忍下心中不适的感觉,恢复平静后应道:“或许王爷不会有想这些的那天。”
“最好是这样。”宋佩柯轻哼一声,迈步上了拐角的另外一辆马车。
……
马车轮轱辘转着,市井街道上,小摊贩不时吆喝着,街边铺子也随着日头的变化大都开门营业了起来。
宋长歌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的吆喝声,心中又担忧起北边的灾荒。
她的手中攥着一个绣工精细的香囊——这是昨夜她与翠竹赶回凤鸾宫后,翠竹在她寝殿内殿架子上寻见的物什。
同之前的果脯一样,这五毒香囊也附上了一张纸条。
一看就是裴怀之的手笔。
上次是“奖励”,这次是“补偿”。
可……是补偿什么呢?
宋长歌拧起眉心——裴怀之如此捉摸不透,倒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怎么,我们裴大国师也有了心仪的女子不成?”熟悉的声音传入宋长歌的耳畔。
宋长歌下意识扭头去看车窗外——卖发簪的小妇人前头,一个熟悉的背影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二皇兄?”她微怔,呢喃出声。
她有多久没见到她二皇兄了?
半年?一年?
似乎自打前世二皇兄受封平王、南下征战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在平王身边站着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根素木簪子,扭头嘱咐身边的小厮取些文钱来给那小妇人。
男人在偏头的刹那,露出了面容。
宋长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手中的香囊被她攥得变了形。
裴怀之!
怎么又是裴怀之!
眼见着马车就要临近那二人,与之擦肩而过,宋长歌隔着帘子,嘱咐着马车外的车夫:“慢些走!”
而簪娘跟前的那两人并未察觉到异常,只取了簪子后便往回走去。
“臣是男子,有心许的女子又有何奇怪?”裴怀之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
“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平王朗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裴怀之的肩膀,话题忽然引到了宋长歌身上,“可是本王那四妹?本王可听三弟说了,她……”
宋长歌放下车帘,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是想通过驸马一事接近裴怀之,从而拉拢裴怀之,减少宋佩柯身边的心腹。
却没想过裴怀之会如何想,而她的法子又是否有效。
今日她不过是出门探望若娘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倒是不想会获得如此收获。
可裴怀之却是没了下文。
“真是我那四皇妹啊?啧啧,裴怀之,想不到啊!”但听平王一声笑,两人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宋长歌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又不甘心地透过车窗探出头去看那两人的背影——
四目相对。
裴怀之正好回过头来,瞥了一眼宋长歌的马车,嘴角含笑。
宋长歌慌忙将脑袋缩了回来,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裴怀之……
喜欢她?
她猛甩了甩头,眼中神色又锐利了几分——
或许这又是裴怀之的计谋。
昨天的裴怀之对她还是疏远冷漠的,今天如此,或许只是想从她或者二皇兄身上获得什么。
是什么呢……
而路边,平王感觉到身边人顿住了脚步,侧头去看裴怀之,打趣道:“莫非是我四妹出宫了?瞧你那魂牵梦萦的模样。”
裴怀之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渐行渐远,眸中的笑意也越发淡然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素木簪子,拧起了眉。
“怎么,终于觉得这簪子配不上本王的皇妹了?”平王挑眉。
裴怀之抬手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簪子,将其收入袖袋之中,这才漠然地看了平王一眼,波澜不惊道:“二殿下说笑了,臣可从未说过心许于四殿下。”
“哈哈哈,本王就知道。毕竟以长歌那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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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什么好妻子人选。”平王愣了愣,笑声更加放肆。
裴怀之又偏头瞥向宋长歌离开的方向,暗了暗眸子。
……
要变天了。
这是宋长歌苦思冥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的事情。
明日便是重午大祭,正五品以上官员与皇室宗亲,以及那些个外姓王侯和诰命在身的女眷皆要在场。
前世便是重午大祭上,父皇宣布要立储君,二皇兄和三皇兄便斗了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从而让宋佩柯有机可乘,与裴怀之彻底勾结在一起。
她要怎么办……
“殿下?”若娘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担忧地看着宋长歌。
宋长歌被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神智,抬头朝若娘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来。
“还得多亏了殿下的资助,这些孩子总算能够有先生肯带着他们读书习字,也免得这些大孩子也跟着小孩子一般日日在外顽皮,无所事事。”若娘也抿唇一笑,温柔地看向在一旁读书习字的小男孩。
“若娘,你是说,那些孩子成日在外玩耍?”她眼中一亮,认真地看向若娘。
若娘有些不解,但依旧还是点了点头:“是呀,只不过自打上次有人当街纵马那事后,我就只让他们在这条街上的胡同里玩耍。”
“邻里可还和睦?”宋长歌掰了一块糕点丢进口中。
若娘点点头,接着解释道:“和睦,况且裴国师也住在咱们这条街的胡同里,上次囡囡那件事也早被传开了,旁人可都高看了我如意坊一眼,哪能不和睦呢?”
宋长歌怔了怔,心有一计涌上心头。
“若娘,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她将另外一块糕点丢入口中,咽下去后扬起一个笑来。
若娘颔首,丝毫没有怀疑宋长歌口中所谓的帮忙是要帮什么样的事情。
“我想让这些孩子出门玩耍时,多帮我观察观察四周,哪家的达官显贵起了什么矛盾冲突,不知哪里来的谣言和新童谣,都给我记一记。”
宋长歌的目光挪向了如意阁外那几个跳着格子的小女孩,顿了顿接着道,“你若是答应了,我便不会再来,但我会定期派人来取消息。”
若娘拧眉,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有外人,这才犹豫地问道:“殿下这是希望如意阁作为殿下的眼线网,而这些孩子……便是眼线?”
宋长歌丝毫不避讳些什么,大方地点头承认:
“是,不过这些孩子将来若是想做官,我也会鼎力相助。不过你若是不答应也可以,我不强求。你也别担心,我既然出面为孩子请了先生,那就不会因为你拒绝而变卦。”
若娘仔细看了看周围那些还面带纯真的孩子,面上显露出犹豫的神色。
“若娘,娟丫头赢啦!”
最靠近若娘与宋长歌的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丫头赢了其他的小女孩,笑呵呵地跑到若娘身边来。
“嗯,娟丫头真棒,你们都很棒!”若娘蹲下身来,为娟丫头理了理头发,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娟丫头甜甜地笑了声,又看向宋长歌:“漂亮姐姐,你刚刚在和若娘说什么呀?”
若娘和宋长歌皆是一愣。
18. 重伤
宋长歌看了一眼若娘,在娟丫头身前蹲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姐姐在和若娘说,姐姐想请你们帮忙。”
若娘张了张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我们?”娟丫头疑惑地偏了偏头,指了指自己。
宋长歌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来,弯了弯眉眼笑着看着娟丫头。
娟丫头又看了看若娘,犹豫不决。
若娘看出娟丫头的心思,不发一语地从袖中取出锦帕,给娟丫头擦去了额间的汗水,道:“是这个好看的姐姐想请你们帮忙,只是答应不答应还得遵从你们的想法,所以你们愿意吗?”
娟丫头咬着手指,又抬头看了看宋长歌。
“可以帮姐姐,囡囡愿意的!”在外头玩得满头是汗的囡囡笑弯着眼从一旁跑来,抓着宋长歌的袖子就不撒手。
囡囡是如意阁最小的孩子,如意阁的孩子大多都会保护着这个小妹妹。
此时见囡囡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娟丫头也不再犹豫,扬起了笑容:“娟丫头也愿意!”
“漂亮姐姐救过囡囡,那就不是坏人,我也愿意!”
“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小孩子围聚到宋长歌和若娘的身边,扬着笑表起态来。
若娘看了看这些孩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犹豫着看向宋长歌:“殿下,既然孩子们自己同意了,那我也不好阻拦什么,只是有一事……”
“我会派人保护如意阁的人,无论是你还是那些孩子。”宋长歌起身,顺带着抱起囡囡,郑重地对着若娘言道,“你且安心便是。”
若娘又看了眼那些围聚过来的孩子们,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此事已尘埃落定,宋长歌又与若娘嘱咐了几句后就要离开。
"嘭——"一声剧烈的响声从前头的铺面外响起,在外头玩耍的孩子大都随着这一声响动尖叫着跑进了里屋。
宋长歌和若娘对视一眼,结伴朝外快步走去。
如意阁外,临王与平王二人不知何时在如意阁外相撞上。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大打出手了起来。
临王捂着心口,嘴角带血,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兄长。
平王挑起眉心,轻蔑地看着落入下风的临王,勾唇笑起。
他若有似无地扫过与若娘一同出来的宋长歌,并不意外她也在此处。
而一旁站着的,是同样重伤倒地的裴怀之。
临王将裴怀之从地上揪住衣领拽起,正要出拳,耳边就传来了宋长歌的呼喊声,瞬时顿了顿紧握成拳的右手——
“住手!”宋长歌惊呼一声,丢下手中的糕点就冲了出去。
裴怀之晃了晃身形,扶着身边的白墙勉强站稳。
他半张俊脸红肿得厉害,眼角显了深青紫色的瘀青,嘴角被打得开裂出了血。
“三皇弟可莫要再动手,不然打死国师可是重罪!”平王握拳,快步上前就要将裴怀之与临王拉开。
临王攥了攥拳头,被平王的话一激,又是一拳打在了裴怀之的脸上。
宋长歌逐渐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骤然觉得眼前的临王变得陌生起来。
三皇兄向来是温柔可亲的,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更不会打人。
眼前这人……真的是她认识的三皇兄吗?
“四皇妹……”临王看着宋长歌逐渐冷下来的眼神,慌张地想解释点什么。
“嗤。”平王嗤笑一声,抬手从临王手中将裴怀之拉扯回来,丢给了身边的侍从。
宋长歌见裴怀之暂且没有生命危险,暗暗松了口气,抬步缓缓走向临王,取出帕子来想为临王擦拭面上的血迹。
她任由昂贵的帕子被血迹染红,没有一点心疼。
但眼见着立储的日子就要到来,为了不让宋佩柯有机可乘,她必须让二皇兄和三皇兄之间和平胜出一个。
三皇兄为人温文尔雅,理智清明,本是她心目中作为皇帝的不二人选。
只是一想到今日的事情,宋长歌擦拭临王脸颊的手就又顿了顿,低声劝道:"皇兄不该出手伤人的。"
临王本是在为自己最为疼爱的妹妹始终站在自己这边而欢喜,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四皇妹,你听我解释,是裴怀之他……”他焦急地想解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怕伤着宋长歌的心。
一想到在巷子口听见的裴怀之与平王的对话,临王就恨不得将裴怀之凌迟处死。
宋长歌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不再多劝,只想着待会去徐府上同舅舅们说说,在朝堂上有人弹劾时好让几位舅舅多护着些三皇兄。
哪怕这其中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将朝廷重臣打至重伤,又当街兄弟相残,这可是要激怒父皇的。
她这头仔细地检查着临王的伤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裴怀之看向她的目光阴鸷得厉害。
裴怀之藏在袖中的手陡然一握,顿感一阵气血翻涌,剧烈疼痛。
宋长歌确定临王没有受重伤,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收起帕子,与若娘点头示意,转身就要带着翠竹去寻自己的车夫。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宋长歌猛然回头——裴怀之忽然捂着自己的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血,如若风吹便会倒下一般。
见宋长歌自始至终都与临王站在一块,裴怀之的脸色沉了沉,死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后,才调整了面上的情绪,故作一副痛苦的模样道:“四殿下如此……可是……要袖手旁观了?咳咳——”
宋长歌见裴怀之狠狠拧眉,并不相信裴怀之是真被伤至此。
他可是医毒双绝的裴大国师,哪里会……
“噗——”宋长歌的思绪被一声吐血声打断。
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怀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红血,径直朝后栽去,瞬间变了脸色——
裴怀之真重伤到要昏迷了不成?
那她体内的毒……
“裴怀之!”宋长歌一咬牙,三两下就朝裴怀之奔去,“来人!请大夫来!”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毒,她也不能让裴怀之就这样死了。
平王不知何时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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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临王身边,低声笑了几声:“看,四皇妹都不站在你这边了,你还想着母后站在你这?还想着徐家会支持你?”
临王的脸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自己一向疼爱的妹妹今日却处处站在一个外人那边,处处为了外人着想,却丝毫不顾他这个亲兄长……
“你不过是母后从你母妃那夺来的棋子,不是亲生,何谈同心……”平王的话还在继续,如魔音一般,不停在临王耳侧回响。
“你闭嘴!我虽不是早夭的大哥那般为长又为嫡,但我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我如今是宫里父皇唯一的嫡出血脉,可比你强!”临王发了疯似的,攥拳朝平王脸上砸去。
平王没来得及躲闪,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拳。
她方才的注意都在裴怀之身上,被临王这一动静吓了一跳,慌忙侧过头去看——
只瞧见平王在一副苦口婆心地劝着临王什么,而临王这个儒雅温柔的哥哥如同中了邪般,丝毫不听劝,反而是一副要解决掉平王的模样。
胡同外头人来人往,已然有人探头朝内看了几眼。
两个皇子在宫外大打出手,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宋长歌连忙出声,想要喝止临王:“三皇兄!”
听到宋长歌声音的临王瞬间如被人压垮一般,颓然下来。
他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低低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受伤地看向宋长歌。
宋长歌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咳、咳——”裴怀之坐在地面上半倚靠着白墙,捂着心口骤然剧烈咳嗽起来。
翠竹也带着一个中年大夫赶回如意阁外,急急朝着宋长歌和裴怀之小跑去。
宋长歌也顾不得太多,又将注意落在裴怀之和大夫身上。
大夫喘息了几口气,抬头瞧见四周皆是富贵人家,又有皇室在场,吓得战战兢兢,揣着手站在原地不敢多看多言。
“你还愣着做什么?看诊!”宋长歌拧眉,催促着大夫。
她面露紧张神色,瞧着像是生怕裴怀之出什么事一般,心底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若是裴怀之当真受了重伤,那她便施他一个人情,好换来解药。
若是裴怀之是做戏,那他就等着父皇的问罪吧。
毕竟二皇兄和三皇兄是因为裴怀之而打起来的。
“此事因我而起。”临王看着宋长歌紧张的神态,木讷地站在原地,苦笑一声,“本王会回去寻父皇,向父皇请罪的。”
平王瞥了临王一眼,又看向裴怀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是该去请罪。”
临王瞪向平王,咬牙切齿地问声:“怎么,二皇兄难道就没错了吗?”
“不然?”平王耸肩。
临王紧紧捏着拳头,碍着宋长歌的面子没有再给平王俊美的脸上砸一黑印子。
宋长歌没有搭理身后对峙的两人,只不停催促着那中年大夫。
大夫颤抖着抓住裴怀之的手,眉目间的神色从紧张逐渐转化为了凝重。
“怎么了?”宋长歌看着大夫的神色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19. 神医
大夫并未立刻回应宋长歌的话,反是问了裴怀之一句:“公子可是习武之人?”
裴怀之摇摇头,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答了声:“幼时学过些粗浅皮毛,不知……咳咳——”
话音未落,裴怀之又捂住了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草民拜见几位殿下。”那中年大夫放下裴怀之的手腕,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后,摇头叹息:“殿下,这位公子体内气息混乱,像是经脉逆行重伤,再加之外界影响,内外伤重……”
宋长歌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
经脉逆行……
内外伤重……
这字字句句皆是在说裴怀之要不行了吗?
可裴怀之若是死了,岂不是没人能给她解毒了?
她身子骨硬朗,可初见若娘那日她却感受到无缘由的烧心之痛,这在前世从未有过。
唯一的变数只有裴怀之喂她吃下的那颗毒药。
那日也是裴怀之又给她吃了什么,那种痛苦感才缓解下去。
近些天来,心脏又有些隐隐地难受,若说这不是因为裴怀之对她下毒,她是不信的。
“可能救?”宋长歌抽回思绪,认真地盯着眼前的大夫。
大夫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殿下,草民不过是国医堂的一个普通大夫,这样重的伤势,便是请来了国医堂的堂主也是无能为力,更别提草民了……只不过……”
“只不过?”平王瞥了身侧的临王一眼,勾唇走上前几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你倒是快些说说,如何才能救下裴大人。”
“北郊的林子里有一位姓霍的神医,据说师承孟泽川,是孟泽川两个关门弟子的其中一个……”大夫的话音越来越小声,不时还瞥了瞥跟前三个皇族的脸色,生怕一句说不对便被砍了头去。
宋长歌凝眉——她也曾听说过北郊住着一个神医,只是这霍神医可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主。
前世大舅舅中毒,徐家去求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便是她以公主之尊请神医出山也无用。
后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舅舅死在眼前,无能为力。
这大概就是命了。
前世今生,兜兜转转,她都得要去请这位神医出山么。
临王看着宋长歌拧起的眉,便是不愿相信宋长歌会对裴怀之如此上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平王笑着摇摇头,回头去看临王:“三皇弟,祸是你闯的,这神医,也该是你去请吧?”
宋长歌收了收神,顺着话头看向被她晾在一旁许久的临王,面露犹豫。
她眉心的愁意没有消减,只定定地看着临王。
临王的心愈发沉了沉,不甘心地抬手,想将宋长歌拉至身后。
可他才抬起右手就又顿在了原地,心中几番挣扎,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只呢喃了一句:“长歌……”
“四殿下……”裴怀之气息微弱,吃力地抬起手扯了扯宋长歌的袖子,又垂下手去,垂眸自嘲一笑道,“是臣惹了三殿下不快……若是殿下不喜……臣这条命给殿下又何妨……咳咳……”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后,大口大口喘息着。
一口血自裴怀之的口中被咳出,鲜红色的液体染红了一块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
刺痛了宋长歌的眼。
“你别说话了!”宋长歌当即便着急了起来,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向临王唤道,“三皇兄……”
临王看向宋长歌的眼神中透着受伤的神情,闭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应了句:“既是你想,那我去请,只要你别后悔。”
平王扫了眼宋长歌,又看了眼裴怀之,扯了扯嘴角,笑着拍了拍临王的肩膀,“一来一回耗时久,倒不如我们带着裴大人一同去。”
宋长歌觉得平王的话有理,扭头看向身边的大夫,问道:“你可有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大夫咬咬牙,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取下腰间的酒壶,用酒壶中的烈酒浇洗取出的银针……
待一切准备就绪,大夫这才朝宋长歌点点头,又看向裴怀之,提醒道:“公子可准备好了?可能会有些疼。”
裴怀之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浅笑来:“大夫不必紧张,怀之受得住。”
针扎入肉,裴怀之的额间也逐渐布满细汗。
许是因为这几针关乎了自己的小命,一直到拔针,大夫的手都没敢抖一下。
裴怀之没再剧烈咳嗽,也不再大口喘息,只是面色依旧惨白,像是生着大病一般,吃力地想起身,但每每站起都会再次跌坐下去。
宋长歌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两个哥哥——平王快步走上前,将裴怀之扶起,临王却撇过了脸,生起了闷气。
她叹了口气,不理解临王为何在关键时刻耍起脾气来。
只能等这大篓子处理好,她再好好同他说罢。
……
宋长歌身为女子,本不方便与裴怀之单独乘车,偷溜出宫那次已是破例。
奈何裴怀之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她走。
众人又不敢对裴怀之一个重伤的国师如何,只能由着他来。
一路上,宋长歌都是定定地盯着裴怀之,生怕先前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裴怀之倒是安分,只闭上双眸倚靠在车窗旁,小憩不语。
如意阁离北郊那神医的住处不近,加之车队里有着一个重伤的裴怀之,车夫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宋长歌感受着发间步摇垂下的坠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时摇晃,耳边寂静只有马蹄与车辇的声音,鼻尖隐约能闻见丝丝点点的甜腻花香,不知不觉竟有些发困。
她挣扎着不想合眼,奈何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几时竟陷入了梦乡。
在宋长歌合眼的瞬间,裴怀之渐渐睁开了双眸。
潜藏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指腹,又不自觉地松开。
裴怀之的脸色依旧很差,只是看向宋长歌的眸中深邃而沉重。
一个本不在计划中的小公主,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依他的性子,这样的变数,本是该除之而后快的。
可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次次地心软,一次次地放过。
明明下了毒,却还要给她缓解毒素的药物。
看见她眼下隐约可见的乌青,会想用药让她入眠。
宋长歌……
裴怀之的面容逐渐阴鸷起来,抬起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便掐上了宋长歌的脖子。
手一点点地用力,一点点地在收紧。
“咳咳……”宋长歌本在梦中,忽然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疼……好疼……
她感觉到心口的绞痛和强烈的窒息感,几乎有种要濒死的感觉。
就在刹那间,脖子上的紧缩带来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一颗细小的药丸入了她的口,在她还没察觉的瞬间化作液体混在她的唾沫中被她咽了下去。
她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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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裴怀之如她睡前所见那般闭着眼,未来得及思索便又昏睡了过去。
裴怀之缓缓睁开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一直到天际出现了点点红霞,马车才抵达北郊的一间竹屋外。
药童坐在院中制药,见着有外人来也不抬头,只用稚嫩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我师父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扶着裴怀之的平王当即皱了眉头,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小家伙,我们有人伤重,还请你师父出手相助!”
“你说谁是小家伙!”药童不耐烦地抬起头,瞪向出声的平王,“师父不见客,我不是说了吗!”
“问渊,不得无礼。”竹屋内有人掀起门帘走出,语气平淡温和。
那人一袭蓝衣,一手端着一碗药汤,一手握着一把扇子,嘴角含笑着看着宋长歌一群人。
在看清平王扶着的那人时,蓝衣男子眼神中划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
“师父,您身体还没大好……”药童见蓝衣男子出屋,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起身小跑到男人身边,接过药碗时想出声说点什么;
蓝衣男子摇摇头,依旧扬起那轻浅的笑容:“无碍,既有熟人上门,那自当要迎的。”
宋长歌微微一愣。
熟人?
她从不知自己的两个哥哥与神医有什么关系,便是之前的反应也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她更是不可能与这位霍神医有过什么一面之缘了。
那么她们一行四人中,只有裴怀之有可能与神医有过情分。
蓝衣男子没给宋长歌思索的机会,上前几步捏住裴怀之的手腕,把起脉来。
他盯着裴怀之,双眉微微蹙起,渐渐拧作一团,神色更是慢慢凝重起来。
宋长歌不安地问:“他的伤,可能治?”
蓝衣男子没有立刻应话,放下裴怀之的手后,转身嘱咐起药童抓药。
“能,只是需要时间。”半晌,他才又转回身来朝宋长歌点点头,只是眉心还是拧着的,“起码半月。”
宋长歌看了看临王,看了看平王,又看了看裴怀之,眉心也拧了起来。
明日便是重午大祭,国师却不能在场,这该如何是好。
像是看出宋长歌的担忧,裴怀之低笑一声,道:“公主不必担忧,我会安排好。”
话音未落,他又朝蓝衣男子看去。
“不过我治疗期间,不喜欢有外人在。”蓝衣男子与裴怀之对上眼神,暗暗点点头,又对宋长歌一众人道,“几位既已将人带来,那便可以走了。”
药童更是二话不说就要赶人。
宋长歌还想说话,又被蓝衣男子打断了去——
“天色不早,几位既然是皇室中人,更是误不得宵禁,尤其是您,殿下。”蓝衣男子扫了眼三人的腰牌,目光最终落在宋长歌身上。
宋长歌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染红了云层,瞧着的确时候不早。
她又看了眼裴怀之,抿唇咬牙,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冲蓝衣男子笑道:“如此,还有劳神医了。”
平王看了看宋长歌,又看了看接过裴怀之的蓝衣男子,也拱手作揖道:“有劳神医。”
临王只拱了拱手,没有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待宋长歌三人离开后,蓝衣男子才将裴怀之扶进里屋,玩味地打趣道:“倒是没想到,我们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20. 陌生公子
裴怀之轻笑一声,开口唤那蓝衣男子:“霍余。”
霍余骤然觉得后背凉飕飕,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慌忙后退摆手:“师兄,我就随口说说,你切莫当真啊!”
裴怀之没有搭理霍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十分自然地朝着一旁的药柜旁走去。
虽说伤是他自己强行逆转经脉造成的,但也是实打实的重伤。
若是不早些治疗,他这一身功夫怕是要废了。
“师兄,师兄,你坐便是,制药这活计师弟我来就好。”霍余瞧着裴怀之跌跌撞撞的模样,匆匆上前扶住裴怀之。
裴怀之回到榻上,淡淡地看了霍余一眼——霍余虽瞧着不正经,但在医术上也还算有所造诣。
他擅制毒,而霍余更擅医术。
霍余背过身去,十分顺手地从药柜的各个地方抓出几两药材,磨末、制丸一气呵成。
只是总有好奇在心,他边制着药丸,一边乐呵地问着裴怀之:“若非为了女人,你又是为了什么将自己伤成这样?”
裴怀之一记眼刀扫向霍余,并不准备回答。
霍余缩了缩脖子,又侧身抓了些药材包好,递给进屋来看着能不能打下手的药童,嘱咐道:“按上次我嘱咐你的那般,只是换作小火慢煎。”
药童点点头,小大人般学着朝裴怀之与霍余拱手后才出了屋子。
事情作罢,霍余这才贴近了裴怀之,笑嘻嘻道:“那三人中唯一的姑娘可是紧张你紧张得很……”
裴怀之垂眸,听着霍余的话,心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
像是欢喜,又不知这欢喜从何而来。
“只是我看她是要命不久矣了……”一旁的霍余没有等到裴怀之的反应,也不恼,只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着。
裴怀之却忍痛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宋长歌体内的毒是他下的,他自也能看得出来宋长歌并没有老实吃下他让人交给她的药。
否则,她今日不该发作才是。
“师兄,你说要还这天下一个太平,还师父一个公道……”霍余抬头看向窗外,“可你如今重伤了自己,定是要好些日子不能上朝,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裴怀之顺着霍余的目光看向外头的乌云密布,良久才舒了口气,道:“不过是看那临王不顺眼罢了。”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霍余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裴怀之,“拿临王开刀?”
裴怀之躲开了霍余的目光,只定定地盯着房门口看,眼神复杂。
半晌,他张了张口,想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化作叹息一声——
“从她开始吧。”
成大事者,不该被这样的意外拘住。
……
重午日,雨纷纷。
凤鸾宫内,宋问安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捏着手里的绣绷,抬起头来问向宋长歌;“皇姐,你说今日父皇为何发了那样大的火?”
宋长歌摇头——
大祭一事最终还是交给了礼部操办,裴怀之没有参与。
与她记忆中的一样,有不少大臣在重午大祭后向皇帝提议立储。
只是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一世提到立储时,皇帝的脸色并不大好看。
其中意思,便是聪明如她也想不明白。
“父皇自有用意,你我不过女儿家,还是少掺和这些朝政为好。”宋长歌垂下眸子,将手中打发时间绣着玩的玩意放回竹篮中,偏头去看窗外。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不时有雷电闪过,轰隆炸响。
隐约有吵闹声自正殿传出,而正殿内服侍皇后的宫女皆躲在了屋檐下不敢进屋。
宋长歌看了眼宋问安,抿唇起身。
“皇姐,母后那……”宋问安也听到了正殿的吵闹声,不安地看向宋长歌。
宋长歌摇摇头,不作回应,抬步朝外走去。
皇后身边的安瑾姑姑不知何时打了伞守在宋长歌的殿外,此刻见她出来,慌忙上前阻拦:“公主,外头雨大着呢,您要想出宫,还是待雨势小些再出宫吧?”
宋长歌摇摇头:“我不出宫,我去寻母后讨教些针法。”
安瑾面露难色,却是无论说什么都不肯宋长歌踏出殿半步。
宋长歌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也不顾越下越大的雨,推开安瑾就朝主殿跑去。
“皇姐!”宋问安在一旁打了伞,看着宋长歌跑进雨中,惊呼一声。
宋长歌在雨中飞快跑着,越是临近主殿,越是能听着里头逐渐变大的吵闹声。
三皇兄可从未与母后有过争执,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母后,不就是让舅舅们上个折子,为何不行!”主殿内临王的声音还在继续。
宋长歌已然到了主殿外,抬手碰着格门,余光却瞥见了一旁守在殿外的宫人。
檐下的宫人见了宋长歌,纷纷跪地问安,个个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着。
宋长歌拧眉,强压下心中达到顶峰的不安感,扫了这些宫女太监一眼,压低声音道,“仔细着你们的舌头,今日主殿内说了什么,我不希望再在非凤鸾宫的人口中听见。”
她有预感,今日一事,会彻底颠覆凤鸾宫与三皇兄的关系。
“是……是!”宫人应声,纷纷躲得更远了些。
“母后,我不过是打了一个口出狂言的混蛋,如何就有错了!”主殿内,临王攥着拳头,声音既委屈又像在强压着怒火。
“你打的是普通人吗?你打的是大齐的国师!是你父皇的心腹!”皇后坐在主座上,此时也是满面怒容,“又是打国师,又是揍兄长,鸣儿,本宫竟不知你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他活该!若非为了四皇妹,儿臣何苦打他?!”临王的声音还在继续,“母后,为何您宁可偏向外人,也不肯信儿臣一次……儿臣当真是您亲生的孩子吗?”
“吱呀——”一阵推门声响彻主殿,屋内的两人纷纷扭头朝门看去。
宋长歌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一脸失望地盯着临王看。
“长歌……”皇后目露慌张,看着忽然闯入的宋长歌,想嘱咐人去给宋长歌备毯子擦干身上的雨水,才后知后觉人都给她赶出殿外了,连忙起身要去寻一件干净衣衫。
“不用了,母后。”宋长歌摇摇头,攥着拳头偏头瞪着临王,“三皇兄好是威风,只是这威风是不是耍错地方了?”
“惹你生气的是裴怀之,为了裴怀之打你的是二皇兄,知道事情后否了你储君之位的是父皇,桩桩件件又与母后何干?”她的语速飞快,几乎是不顾仪态地冲临王发起了火。
“长歌,我……”临王抬手,想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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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歌的手。
宋长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临王。
“你说母后偏心外人,你倒是说说,母后如何偏心?可是修书舅舅,让舅舅支持二皇兄了?可是将你做的那一桩蠢事告知父皇了?”
她的话还在继续,眉眼间满是对临王的失望,“三皇兄,你便是如此拿你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回报母后对你的疼爱吗?”
上辈子是有传言三皇兄并非母后亲生,而是宫中一个已故的后妃产下的孩子,但这样的谣言三皇兄从未信过。
这辈子的他却信了这样的谣言?
到底是为什么……
临王捏着拳头,一向温润的他此时满脸阴鸷地站在原地。
宋长歌不觉,还想继续出声质问。
“长歌,够了。”皇后却出奇地出声打断了宋长歌的话,唤了几个宫人进屋带她出去,“这事情你不用管。”
“母后!”宋长歌拧眉看向皇后,见皇后意思坚决,只能一甩袖子,朝主殿外跑。
这一跑,宋长歌也没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径直躲到了皇宫里一处废弃宫殿里呆着。
四周雨声哗哗响,打在宫内的栀子花树上。
宋长歌就坐在废弃宫殿的屋檐下,看着那被风雨吹打零落而下的栀子花,心中的怒火逐渐化作委屈。
如今她虽然取得了庄永年与白皓的信任,也有了如意阁那样的眼线,可这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变得与前世不同了。
三皇兄与母后还有她的感情在变淡。
自己体内还有太医都查不出来的毒。
唯一的好猜测或许就是宋佩柯和裴怀之还没结盟。
这一世,她当真能扳倒宋佩柯么?
“殿下在想什么?”一声熟悉的男声自宋长歌耳畔响起。
宋长歌扭头,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进宫探亲,误闯了这废弃宫殿,便扯了扯嘴角,转回头去。
她晃悠着双腿,摇头道:“没什么,公子若是要探亲,怕是来错地方了。”
易了容的裴怀之袖中藏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着宋长歌。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宋长歌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靠近,只自顾自地呢喃出声。
裴怀之的手却顿了顿,下意识问了声:“公主想改变什么?”
宋长歌没有想到眼前的陌生公子会逾矩地问她这样的话,愣了愣。
许是觉得许久未有人能贴心地说话了,又或许是四周无第三人,无需担忧自己的话被泄露出去,宋长歌沉默了半晌还是说了起来:“我想改变大齐的未来。”
裴怀之挑眉,收了匕首在宋长歌身边坐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殿下这话可莫要叫旁人听去了。”
宋长歌失笑——
眼前这位陌生公子倒是有趣。
要说外人,这位公子自己于她才是外人吧?
她并未听裴怀之的话止住话题,反是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我不过是想以自己的婚约来束缚住裴怀之,不愿让他与二皇叔交好,却不想让三皇兄误会……”
“殴打国师,原来是三殿下自己的意思吗?”裴怀之眯了眯眼,拧眉套话,“那殿下喜欢裴国师吗?”
宋长歌微微一愣。
喜欢吗?
21. 中毒
裴怀之看着呆愣在那儿的宋长歌,心底冷嘲一声,捏紧了袖中的匕首,一点点靠近着宋长歌。
“或许吧?”宋长歌抿唇,抬头看着那被雨水打湿又在风中摇曳的栀子花,轻声开口,“至少我不讨厌他。”
这辈子她见到的裴怀之做的事情大多都是于民有益的好事,也是几次三番于危机中救下她的恩人。
若是抛却前世对裴怀之的深刻印象,她其实并不讨厌裴怀之。
但要说喜欢……
那倒也称不上。
“不讨厌吗?”裴怀之侧头去看宋长歌,眸色深邃。
原来这世间也会有人不讨厌他吗?
宋长歌摇摇头,没有去看裴怀之,只抬头去看天——
雨势渐渐转小,倏然停止,渐渐有鸟雀声响起。
“时候不早,我要再不回去母后怕是就要着急了。”宋长歌伸手试了试外头的雨,见雨不再继续下,转而向裴怀之抿唇一笑,“公子也莫要再在宫中逗留,若是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裴怀之愣愣地看着宋长歌的笑颜,心底无缘由地泛起一丝涟漪。
甚至于,他有种想永久留下这样笑容的冲动。
只是沉默了许久,裴怀之也没将另外一只袖袋中装着的解药拿出来,只盯着她慢慢朝宫殿外跑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难察的弧度。
……
雨过天晴,天际云边隐约可见一道彩霞。
金乌逐渐从云层中现身,照洒下一道道金光。
宋长歌回了凤鸾宫,但见临王妃与平王妃面色各异地坐在桌案边,只面色僵硬地冲两位嫂嫂打了招呼。
宋问安正对着门,见宋长歌进屋,欢喜地边唤了声:“四皇姐!”
临王妃面上愧疚更多,见宋长歌回了来,放下筷子就起身迎上来:“长歌,饿坏了吧?快坐下来用些膳食,王爷那我回头说说他去。”
“啧,装模作样。”平王妃轻嗤一声,转头朝皇后笑道,“母后,这次若非我家王爷,三弟也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来……”
“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母后,王爷是在您膝下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么?”临王妃见平王妃在这儿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而皇后也不表态,心中更是着急。
她又拉了拉宋长歌的衣袖,“长歌,你定也是知晓的……”
“三皇兄如何,长歌自然清楚,所以长歌才不明白,三皇兄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宋长歌见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抬眸看了眼一旁端庄坐着,但显然还生着气的皇后,叹了口气。
她贴着皇后坐下,从宫人手中接过筷子,扒了一口米饭后才又抬头,看向临王妃:“三皇嫂,你能给长歌解解惑吗?”
临王妃却是一脸的尴尬,停顿了许久才应了声:“这……”
“既然心虚,又何必在这丢人现眼。”平王妃嗤笑一声。
宋长歌又叹了口气,埋头吃饭,不再理会。
若说平时,她与临王妃关系是不错的,但今日到底是被临王气着了,故而面对临王妃这样支支吾吾的态度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至于平王妃……
她不喜欢平王,所以连带着也没给平王妃什么好脸色。
平王妃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吭声。
一顿饭吃得是沉闷万分,宋长歌不愿多呆,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后便与皇后告退。
“殿下,三殿下派人送了一盒子糕点来,说是您爱吃的。”
今日轮值服侍宋长歌的一等宫女手中端着一个食盒,站在宋长歌的寝殿,面上犹豫不决,见宋长歌回了来,匆匆上前汇报。
只是早前临王与宋长歌的争执声不小,凤鸾宫的宫人皆听了去。
此时临王送了宋长歌爱吃的糕点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宋长歌凝眸,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眼——里头装着的是她向来爱吃的花糕。
她几乎是瞬间就柔了眼神,抬手捏起一块花糕放入口中。
花糕口感绵软,入口即化。
的确是临王府上厨娘做的点心味道。
宋长歌嘴角轻扬,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三皇兄许只是听了外头的那些不好的传言,这才说出了那些子昏话来。
其实三皇兄还是向着她与母后的。
正想着,宋长歌就感觉一阵剧痛自腹部传来,随之而来的即是心口的绞痛。
“哐啷——”匣子摔落地面,精美的糕点洒落一地。
宋长歌疼得蜷缩着蹲在台阶旁浑身打战,几近抽搐。
疼……
太疼了……
“噗——”宋长歌猛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
发黑的血在灰白色的石台阶上显得异常刺眼。
“殿下!”宫人惊惶失措地喊声四起。
宋长歌木讷地看着那一滩血迹——
她……
吐血了?
怎么会?
她想站起来,但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几乎是左脚绊右脚般,晃悠着站起又猛然跌下台阶。
几乎是同一时间,宋长歌两眼一黑,径直昏了过去。
她昏过去前,就只听见周遭宫人乱哄哄地四散喊起——
“快来人呐!殿下吐血了!”
……
黑夜寂静昏黑,凤鸾宫内却是烛火通明,宫中太医在其中来去匆匆。
皇后坐在宋长歌床榻边上,一双凤眸怒瞪着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太医,藏在凤袍下的双手紧紧攥拳,忍着心头的怒火斥责:“你们都是废物吗!嫡公主为什么还没醒来?!”
“回禀娘娘,公主殿下近日所中之毒易解,老臣已经嘱咐去熬制解药,只是……”吕院首匍匐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小。
平日里一贯温婉待人的宋问安此时也没了耐性,焦急地追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四公主体内还有其他药物所造成的毒素,虽然目前看来是有被刻意压制过,但近日公主中的毒却诱发了殿□□内原有的毒素混乱……”
“嫡公主中的是什么毒?为何会中毒?”皇后拧眉,目光扫过地上的太医,瞥向跪倒在地的宫人。
宫人各个低着脑袋,此时更是不敢吭声。
“奴婢瞧见珍珠给殿下递了个食盒,殿下吃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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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东西才吐了血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嘴,四周的宫人也纷纷控诉起那个给宋长歌递食盒的凤鸾宫宫女。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珍珠——
珍珠是除了翠竹外,跟着宋长歌最久的宫女。
要说是其他人背主,她都信。
可怎么会是珍珠?
“殿下是……是吃了三殿下送来的糕点……然后就吐血昏过去了……”今日收了糕点交给宋长歌的宫女珍珠颤抖着身子从人群中跪爬出来。
宋问安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珍珠,怒声呵斥:“胡闹,三皇兄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妹妹,怎么会给四皇姐下毒!”
珍珠担心自己被拉出去背锅,只能又硬着头皮,将今日发生的一切统统说了出来。
一通话毕,珍珠又一副生怕皇后不信她的模样,匆匆道:“糕点是三殿下身边的居公公亲自送来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召居公公进宫来问!”
文瑾朝皇后点了点头——居公公交付糕点时,她就在一旁看着。
皇后深吸一口气,就要张口让人去抓居公公。
“轱辘——”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就见裴怀之转着轮椅的轮子,朝内行来。
“咳咳——”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一副气血亏空但仍旧咬牙坚持的模样,朝皇后与宋问安拱手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五殿下。”
皇后拧眉看了裴怀之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出赶人的话来,只冷声道了句:“国师大人怎么来了?”
“回娘娘的话,臣与陛下谈论国事时,陛下听闻四殿下中毒昏迷,便让臣来瞧瞧了。”裴怀之温声说着,并没有因为皇后的语气而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目光不时落向床幔内躺着的女孩。
“国师大人虽精通于谋略,但医术与谋略可是两码子事,陛下怎会让大人……”一个年纪看着不小的太医皱了眉头,质疑出声。
裴怀之只漠然看着眼前的太医,不置可否。
皇后也将眉心拧作一团,不悦地就要出声。
宋问安像是记起了什么,连忙拉住皇后的手,喜极而泣道:“母后,裴大人是才从神医那头回来的,定有什么解百毒的药,四皇姐有救了!”
皇后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只扭头看向裴怀之,沉默不语。
裴怀之点头,算是默认了宋问安的话。
“那么有劳裴大人了。”皇后盯着裴怀之看了许久,半晌才转过头,将目光停在裴怀之身上,“只要你救活了本宫的女儿,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都可以吗……”裴怀之挑眉,“如此,臣便在此先行谢过娘娘了。”
他转了转轮椅的轮子,移动至床榻前后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将堵着瓷瓶的红布条拔出,从中取出一颗极小的药丸,递给翠竹:“这是能解你家公主毒的药,温水送服便是。”
翠竹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点头,这才匆匆着人倒了杯温水,将药给宋长歌喂下。
药才入宋长歌的嘴,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喧哗声——
“母后,儿臣恳请母后还母妃一个公道!”
22. 施恩
外屋众人纷纷看向门口的方向——临王带着随从,正大步朝里走来。
皇后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捏了捏眉心,怒声呵斥:“鸣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母后,儿臣都知道了,请母后为儿臣的母妃做主!”临王双眸泛红,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在皇后跟前停下脚步,径直跪下。
裴怀之淡漠地扫了眼皇后与临王,不自觉地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
“娘娘,药已送到,陛下那头还在等着臣去回话。”他平静地朝皇后作揖,而后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转着轮椅的轮子便要朝外退去。
临王这才注意到裴怀之,看着裴怀之腿不能行,只能坐着轮椅,心中倏然觉得痛快。
想伤害他的妹妹,这就是代价。
那日若非听到裴怀之与平王的对话,他当真要被裴怀之这副一身正气的表面给骗过去。
便是如今受了罚,他也不后悔。
皇后见临王看向裴怀之,生怕再生出什么事情来,急忙朝身边的安瑾使了个眼色。
安瑾点头,朝四周招了招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都跟着出去,而后帮着去推裴怀之的轮椅,率先离了宫殿。
“母后,儿臣想去盯着那些个煎药的宫女。”宋问安看出皇后是有话想单独对临王说,便也欠了欠身,找了个由头离开。
皇后点头,准了宋问安。
见人都退了出去,皇后这才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来,看向临王:“鸣儿,那些不过流言几句,如何能够当真?”
“母后,便是流言也不会传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儿臣已经及冠多年,早不是不能分辨是非的孩童了!”临王说着,重重朝皇后磕了个头,“恳请母后为儿臣的母妃做主!”
皇后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眉心渐渐拧起,看向临王的眸子越发冷了起来。
只消片刻,她捏了捏眉心,又换上一副慈母模样,叹了口气:“若你所听到的是真的,那你且告诉我,你要本宫如何为你做主?”
“儿臣……”
“鸣儿,好孩子,你自己仔细想想。这流言早不传晚不传,非是你父皇要立储时传,你不觉得蹊跷么?”
皇后站起身,朝前款款走了几步,扶起临王,苦口婆心道:“你如今是陛下唯一嫡出的皇子,若是流言被传开,那些文官武官会有多少人开始质疑你?”
临王抿唇,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点了点头,闷闷地说了声:“母后教诲的是,是儿臣糊涂了。”
皇后轻拍了拍临王的肩,确定他是放下了这个让她不安的念头后,才露出一个笑来:“鸣儿,今儿你媳妇瞧起来面色不好,许是身子不爽,你得多加看护着,免得让她被你后院的那些个豺狼虎豹吃了去。”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临王作揖,眉心却微微拧起。
“回去吧,本宫乏了。”皇后一手扶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摆了摆。
临王再朝皇后拱手,转身离开。
皇后看着临王的背影,眉心愈发拧作一团。
当初那事的参与者,早在事发之后的一两年内被她叫人秘密处理掉了。
鸣儿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
……
燕鸟来,百花绽。
自打那日重午大祭皇帝宣称要立储君,朝中便是暗潮涌动。
宋长歌醒来后便被皇后勒令呆在凤鸾宫中不得外出,好将养身子。
双毒齐下,倒是将她的身子骨折腾得几乎亏空。
宋长歌无可奈何,也是身子羸弱,便老实在宫中养着。
至于下毒一事,皇后派人查了个究竟。
是临王身边的居公公自己招了的。
说是他因为临王为宋长歌出头却受罚这件事而愤愤不平,便想了个法子要拿了宋长歌的性命。
据说捉拿居公公那日,这人一副坦然模样,像是算准了禁军会来,走前还在临王府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宋长歌得知消息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如今父皇的身子骨逐渐弱了下来,宫中能胜任储君的适龄皇子只有二皇兄与三皇兄,两人为了皇位斗得正厉害。
在宋长歌心目中,临王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与她、与母后皆没有离心的可能,如今对她们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是这个储君位置的最优选。
可宋佩柯的小动作也层出不穷,她要推临王上位,就要防着宋佩柯。
故而她再想调查自己中毒的真正原因,也是有心无力、分身乏术。
一直到春闱放榜这天,宋长歌才得了准,出宫散心去了。
马车内,宋长歌面上蒙了一层梨黄色的面纱,一身与之相搭的衣着头面,掀起车帘一角窥视着外头。
这些日子来,她在宫中养身子是养身子,但该做的依旧还是在做的。
若娘带着那些孩子寻了一处好地段,拓宽了如意阁的业务,继续为她收集情报。
庄永年在裴怀之的安排下带着弟弟住进了一处小院,安心备考。
白皓因着年前皇帝微巡私访时意外救驾,被准了入伍从军。
唯独那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文鹤轩……
宋长歌拧了眉。
“殿下,到了。”翠竹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拉回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应了一声,掀起车帘朝外跨去。
入眼的是一间地处偏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茶摊。
文鹤轩家中突发变故,赔了家底,如今只在苦苦支撑着这一家小茶摊。
见有马车在此处停下,茶摊内走出来人——男人一边埋头擦着桌子,一边含笑招呼着。
“客官可是要用茶?随意找张桌子坐下便是,我家茶水好,一文一碗……”
文鹤轩擦好了桌子,笑吟吟地抬起头,看清宋长歌的脸后,愣在了原地。
“文鹤轩,好久不见。”宋长歌由着翠竹扶着自己,抬眸四下打量了眼四周。
茶铺不大,但胜在干净。
桌椅皆是普通的木头所制,有几张桌子瞧着还很新。
似有似无的茶香弥漫在茶铺之中,有零零散散几个布衣百姓在其中坐着吃茶谈天。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文鹤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抹布,直直跪下。
宋长歌点头,没有当即就叫起文鹤轩,上下打量着他——
文鹤轩如今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憔悴但依旧笑得温润,丝毫没有被变故所打倒的模样。
四周的那些茶客听了文鹤轩的话,纷纷朝宋长歌这处看来。
宋长歌名声大振的那几次皆是在京城的繁华地段,在这样偏僻地段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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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都只听闻过宋长歌的名头但没实实在在见过宋长歌。
只是宋长歌的马车华丽,再加之后头跟着的一排排身着铁甲的皇卫,公主身份昭然。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宋长歌正要让人将文鹤轩扶起来,那些个茶客倒是一一跪了下来。
她看着拜倒在地的百姓,微微拧了拧眉。
“都起来吧。”宋长歌本无意让这里的茶客与文鹤轩行大礼,只是到底礼教难违。
她给最靠近自己的几个侍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前扶人。
茶客被扶了起来,坐回位子上如鹌鹑般安静吃茶,不再同先前那般欢声笑语,显了几分拘谨。
宋长歌在文鹤轩的不解目光中端着手,抬步往那张还放着抹布的木桌走去,也不觉有何不妥,径直坐下。
“文鹤轩,给我来一碗茶吧?”宋长歌嘴角含笑,语气温和,像是真真只为了喝茶而来。
文鹤轩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点头进屋沏茶去了。
先不论宫中好茶有几,便说京城的哪条繁华地段没有茶楼?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懂?
宋长歌定是有事才来寻他。
只是如今他家道中落,不再是从前大富大贵的文家公子,又有什么是能让宋长歌看重的呢?
铺子外头的茶客喝了茶,抬眸便能瞧着那一排排守在茶摊外的皇卫,几乎是不敢多呆,纷纷留下茶钱就匆匆离开。
哪里会有瞧热闹的心思。
文鹤轩端着茶碗出来时,就只瞧见外头只剩下宋长歌一人还坐在那,正笑吟吟地朝他投来目光。
“你在怕什么?”宋长歌从文鹤轩手中接过茶碗,递到嘴边小抿一口,又轻轻放在桌上,依旧弯着眸子盯着文鹤轩。
文鹤轩垂眸:“殿下大驾光临,草民诚惶诚恐……”
宋长歌的笑意逐渐冷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腿上,另外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木桌上摩挲着,不发一言。
“你与当初不同了。”半晌,她才看着始终卑躬屈膝的文鹤轩,叹了口气,“也罢,人总会变的。”
文鹤轩摇头,攥紧了双拳,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甘心吗?”宋长歌倏地一问。
文鹤轩霎时红了眼圈——
他家突遭变故,父亲遇匪贼截杀,几乎濒死地回了文府,便是拿出全家的家当,也没能救回父亲的命。
母亲因父亲亡故,哭瞎了眼,兄长为求府尹捉人,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如今他只能在这处小地方苟活,草草了却一生。
“草民……”文鹤轩的声音嘶哑,眼前早被水雾朦胧了去。
宋长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厉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若是不甘,那便收回你无用的泪水。”
在宫中修养时,她便听闻了文家衰败的消息。
她对文鹤轩的印象不错,本是有心与他合作,如今看来,倒是老天爷给了个机会。
毕竟合作与施恩,是两码子事。
“草民恳请四殿下为草民一家做主!”文鹤轩止了泪,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猛地一跪,又是磕了个头。
宋长歌嘴角微扬,又拿起茶碗小抿一口,含笑道:“如此,你可愿跟着我做事?”
23. 放榜
其实宋长歌如此说也是有私心的。
毕竟前世她只知道文鹤轩是一个做生意做到北玄去的经商奇才,却不知他有如此遭遇。
只不过如今既然碰上了,那她定然是要将这文鹤轩收入麾下的。
但这也要看文鹤轩自己的心思。
强扭的瓜,不甜。
她宋长歌也不是趁火打劫之辈。
想至此,宋长歌顿了顿,松了口气般接着道:“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草民多谢殿下恩典,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殿下!”文鹤轩咬着牙,闭上眼给宋长歌又磕了个头。
他的额头早就已经泛红,如今再一磕,当即就现了血。
只是他这点疼哪里比得上家破人亡的苦痛来得厉害?
明明心底清楚得很,自己如此行事,就是舍弃自由,将自己作为一枚棋子赠予宋长歌,但如今他只有宋长歌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便是赌,他也要试一试。
宋长歌看着文鹤轩额头上的那一抹红,心中顿感怪异——
初见文鹤轩时,这人还是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翩翩公子模样,如今却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
真是为了目的什么都可以放弃的男人。
招这样的人入麾下,究竟是福是祸……
宋长歌凝眉。
半晌,她才站起身,转身走上马车,只留下一句:“如此,明日你去如意阁等我。”
算算时间,该是放榜的时候了。
至于福祸,便是要由她来掌控的东西了。
她可从来不信命。
……
春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阳光之下,路边花草长得明艳,便是野花也蓬勃生长着。
官兵重重把守的考院外,今年的考生和京官家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儿。
考生暂且不必多说,那些个京官家眷大多是家中有适婚年龄的女儿,抱着来个榜下捉婿,指不定就捉到今年的状元的想法,抑或家中有子弟参加春闱,来仔细瞧榜的。
“今年的考题出得总叫我觉着奇怪,好在是写完了,就是不知道成绩如何。”
“是啊……上天保佑,我考前可还特地去拜过各路神佛,希望能中榜!”
“不求榜首,起码别让我再落榜了!”
等着放榜的众人寻着四周熟悉的同乡,叽叽喳喳聊着天,喧哗声此起彼伏,瞧着满不在乎,实则余光都朝着皇榜的位置瞥去。
“放榜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一众人瞬时安静下来,又骤然炸开锅,一哄而上,不停朝前挤去。
看守的官兵将长枪一横,阻拦了拥挤人群的去路。
宋长歌远远地便瞧见了考院外的场面,没有急着下马车,抬手点了一个侍卫,差去前头看榜。
只是过了好些时候,侍卫也没回来。
宋长歌心中疑惑,抬手掀着车帘的一角,倏然瞧见斜前方的一个熟悉身影,当即扬起了一个笑来——
“三皇兄!”宋长歌欢喜地掀起帘子,跳下马车,小跑着朝前跑去。
临王没有想到宋长歌会候在这儿等着放榜,愣了愣,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长歌,你怎么在这?”
“我……”宋长歌愣了愣,对上临王探究的眼神,暗叫一声坏了事,心中不自觉地发虚了起来。
是了,放榜的地方可没多少未婚女子,她虽是公主,但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
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叫她该如何解释呢……
宋长歌正苦恼着,耳边传来阵阵惊呼声——
“来了来了!”
“柳兄!柳兄!你中了!”
“老天垂怜啊!”
她偏头看去,见是皇榜已出,灵机一动,压下心底的忐忑,自然地扬起笑,“今个母后准了我出宫,我便想着出来散散心,这不看这儿人多,便想着有热闹看么?三皇兄怎么也在这?”
临王心中狐疑但面上不显,瞥了眼身边那骤然喧哗起来的人群,佯装同样路过的模样,温柔地揉了揉宋长歌的脑袋:“我也不过出门散心,路过罢了。”
“是吗,那倒是怪巧的了。”宋长歌温和地笑了笑。
恰逢此时,那被宋长歌叫去看榜的侍卫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看着宋长歌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临王,面色凝重地朝二人拱手:“殿下,出事了。”
还未及宋长歌多想,一阵脚步声就自考院外的路边传来。
“哒、哒——”
直属皇帝的皇羽卫不知何时将考院连着考生一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人心惶惶。
宋长歌看着四周的羽卫,紧紧拧起了眉心。
瞧这架势,是出了大事。
她瞥了眼身边的侍卫,心中苦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世她虽久居宫中鲜少出来,但总能在母后口中听见许多春闱的消息,她自己也有派人去打探过,却并不知放榜这天还出了什么大事。
“啊!”一声尖叫自人群中发出。
宋长歌下意识顺着尖叫声的方向看去——人群的注意力大多被这一声尖叫吸引了去,拥挤的人群中赫然让出了一个圈。
临王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对,微微蹙了蹙眉。
不远处,裴怀之坐着轮椅,自羽卫身后出现。
宋长歌只瞧见他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一波羽卫冲了出来,闯入拥挤的人群中。
人群又发出了几声尖叫。
“裴怀之,你这是做什么!”临王一边命令下属安抚考生,一边怒目瞪着坐在轮椅上风轻云淡的裴怀之。
“回三殿下,臣只是奉命行事。”裴怀之只摇摇头,嘴角轻扬,声声带着飘忽不定的情绪。
临王看着最先被抬出人群的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考生,红了眼,指着裴怀之的鼻子便大声呵斥:“你奉谁的命,又查得什么事!裴怀之,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之事可休怪本王不客气!”
“自然是与春闱有关的案子。”裴怀之轻瞥了临王一眼,垂眸道,“陛下前些时日得了消息,便命臣今日率羽卫在此守着,护卫百姓安危,若真有人生事,便是印证了陛下所得消息……”
裴怀之顿了顿,抬眼看向临王:“还是说,这事殿下也有参与?”
“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临王的目光死死咬在裴怀之身上。
“那……”裴怀之又将目光落向宋长歌。
宋长歌赶忙摆手,强压下心头的狐疑,匆匆否认道:“先不说我知不知道裴大人说的是什么事情,且只说我自己,我虽是公主,也不过是一个姑娘家,春闱又是我朝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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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使坏的心思我都不敢有,更别提使坏了。”
说着,她又去看被拖曳着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个浑身是血的考生,和四下抓人的羽卫。
裴怀之看着身边的羽卫一眼,继续挑眉朝临王笑道:“既与殿下们无关,三殿下又何须如此紧张?”
临王语塞,咬着牙不再说话。
“将这些人带走。”语毕,裴怀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长歌一眼,转着轮椅又朝着前头挪去。
约莫带走了十几名考生,羽卫这才收了手,撤离了现场。
临王瞧着那一抹令人憎恶的身影,攥紧了拳头,眸中冷意迸现。
“三皇兄?”宋长歌看着临王的反应,心底愈发不安。
临王闻声回神,抬手拍了拍宋长歌的肩膀,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来,柔声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长歌你且慢慢散心,记得天黑前回宫便好。”
话毕,临王头也不回地就朝着一个方向抬步匆匆赶去。
宋长歌伸了伸手,没能拉住临王的衣角,只能怔怔地看着临王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知滋味。
三皇兄如今是父皇明着属意的储君人选,据说朝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加之有祖父和舅舅们的支持,这储君的位置对于三皇兄来说,更是唾手可得,三皇兄也因此忙碌起来。
只是……
她怎么觉得,三皇兄越来越奇怪了呢?
“殿下。”一声清冷的声音自宋长歌身后响起。
宋长歌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裴怀之坐着轮椅,腿上盖着一层薄毯,正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而在裴怀之身后推着轮椅的,是庄永年兄弟俩。
庄永年面上的欣喜难掩,只碍着读书人的矜持,就差没当场大声欢笑。
庄永千面上没了那些个呆滞神色,仅仅剩下怕生的怯意,躲在庄永年身后探出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宋长歌。
宋长歌愣了愣,温婉一笑:“裴大人,庄公子。”
“草民拜见四殿下!”庄永年将裴怀之推到宋长歌近前后停下,带着庄永千作势就要跪下。
宋长歌及时摆了摆手,阻止了庄永年的行动,盈盈笑道:“公子不必多礼,指不定过些日子,你便要为人臣,为父皇分忧了。”
她又将目光转向庄永千,轻声笑道:“我许久未出宫,如今看来庄二公子的病瞧着是好了不少,真是双喜临门。”
庄永年憨笑了几声,挠了挠后脑勺:“是呀,多亏了裴大人为家弟寻来神医,更要感谢公主当初的救命之恩!”
宋长歌这才看向裴怀之。
裴怀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临王离开的方向,似笑非笑地问了声:“殿下方才为何与临王殿下在一块?”
宋长歌不觉有怪,只看了眼临王离去的方向,垂眸道:“恰巧遇见,只是三皇兄看着很忙的样子……”
裴怀之眼底的寒意愈发明显,嘴角却是扬起了笑来:“殿下和临王殿下的关系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宋长歌总觉得裴怀之这话中有话,但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琢磨出来些什么。
她抬起头去看裴怀之,陡然撞入了裴怀之冷若冰霜的眸中,骤然哆嗦了一下。
没等宋长歌说话,裴怀之就转了话头:“北边赈灾一事,陛下准了臣的请求。”
24. 刺客
宋长歌呆呆地看着裴怀之,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捕捉到了裴怀之话语中的关键词。
北边。赈灾。
“什么请求?”她端正了神色,收起了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容来。
裴怀之凝视着宋长歌,面上没有波澜神情。
“臣明日便要北上督察,特此来与殿下告别。”半晌,他叹了口气,“希望待臣归来时,殿下能有所长进,别给那人面兽心的家伙吃了去。”
宋长歌微微一怔——
裴怀之这是……在关心她吗?
骤然间,宋长歌心底的某个柔软处泛起一丝涟漪,只觉奇怪得紧。
许是为了礼尚往来,又或许是她心底着实好奇,宋长歌不禁开口问道:“裴大人此行,是要去多久?”
裴怀之呆愣了片刻,许是没有想到宋长歌会如此问,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半晌,他才遮掩去了面上的笑意,抬眸去看宋长歌,眼眸深邃:“待北边的灾荒安顿处理好,臣便会自北边启程回京。”
宋长歌猝不及防地撞入裴怀之的眼神中,心跳漏了一拍。
这几个月来,她虽久居深宫,但还是从宫人和若娘的口中得知了不少裴怀之的事情。
更是知道裴怀之曾在她中毒后,为她解毒。
可是……
为什么?
这一世裴怀之所行的一切,皆是为了大齐,为了百姓,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这又与上一世她印象中的裴怀之有着诸多出入。
杀人如麻,奸佞小人……
这才该是裴怀之不是吗?
可裴怀之如今做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是与上一世的走向背道而驰。
到底是……为什么?
“殿下?”裴怀之的声音在宋长歌耳畔边响起,夹杂着丝丝疑惑。
宋长歌倏然抽回神,正好对上裴怀之的目光,心震了震,局促不安。
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迫,她故作发现了什么般左右看了看,最后才大方地看向裴怀之,笑道:“如此,大人一路也要小心。”
话毕,她依旧难掩自己心底的心虚,没等翠竹来扶,自己就匆匆上了马车。
四周嘈杂,宋长歌声音又不大,但裴怀之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宋长歌会如此回应。
半晌,他才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弧度,眼中充斥笑意。
这是头一次,有个关心他的人。
不过宋长歌与其他人不一样。
天际渐渐聚拢了黑云,眼见着就要变了天。
庄永年见自己目送着宋长歌的背影进了马车,又看着马车驶离视野之中,跟前的男人却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说话,不禁出声唤了句:“大人?”
“要变天了。”裴怀之一直目送着马车直到马车从他的视野之中消失,这才捏了捏轮椅的扶手,转了个方向,垂眸沉思。
庄永年跟着裴怀之转了个方向,心中仍旧有不解,但只是看着裴怀之没有出声,仔细分析着先前的种种,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弟弟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宋长歌原先站立的方向上。
庄永千扯了扯庄永年的袖子,见庄永年没什么反应,便自顾松开了手,朝那处跑去。
“永年,你且先带着你弟弟回去,封赏的圣旨我想很快就会下到庄宅。”裴怀之神色淡然地看了庄永年一眼,留下一句话后自己转着轮椅朝向一方离开。
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庄永年陡然回神,掩盖去了面上的窘迫,拱手应了声:“是。”
裴怀之离开后没多久,庄永千才从角落中走出,回到了庄永年身边。
他扯了扯庄永年的袖子——
“哥哥,裴大人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
庄永年当即涨红了脸,捂住了庄永千的嘴巴,压低声音焦急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说……”
庄永千垂头,攥紧了藏在身后的一方锦帕。
……
将是入夏时,清风夹杂着燥热,转眼间半点甘霖皆无的日子已有小半月。
宋长歌看着手边从文鹤轩那扣来的一坛桃花酿,嘴角微扬。
上月,宋长歌给了文鹤轩一笔不小的银子,由着他自己去折腾。
她没有要文鹤轩签卖身契,只告诉文鹤轩钱财上她会给予帮助,剩下的名誉声望,得靠他自己去挣,断不可以打着她的名头。
毕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至于她要文鹤轩做什么,还并没有告诉文鹤轩。
而文鹤轩也不负所望凭着前些年有意无意寻来的一些配方,短时间内开了一家酒坊,声名大噪。
“殿下,如意阁的绿豆糕可算给我买着了,这可是今个最后一包了!”
翠竹拎着两包糕点,从外头走进,自然地将油纸包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不急不缓地将细麻绳一扯,拆开油纸包呈给宋长歌。
宋长歌点点头,抬手捏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口中——糕点细腻,入口即化。
翠竹捏紧袖子中攥着一小封信的手,挥退了屋中其他伺候的宫人:“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应是,乖乖退下。
宋长歌轻瞥了翠竹一眼,回想起自己这大宫女从一开始为她取消息时的慌乱不安,再看看如今的面不改色,顿时觉得有趣,不禁捂嘴扑哧笑出声来。
翠竹知宋长歌是在笑自己,羞红了脸,嗔怪一声:“殿下!”
宋长歌摆摆手,抬眸看向翠竹,正色道:“可是若娘又来了消息?”
翠竹也收了神,点点头,将藏于袖中的信递给宋长歌,担忧地看了宋长歌一眼。
宋长歌取来瞧,脸色愈发凝重——自打放榜那日后她便鲜少出门,但消息却是源源不断入了她的耳的。
裴怀之自打那日后便离开京城北上督察,已是许久没了他的消息。
而今,若娘传来的消息里,又出现了“裴大人”三字。
而另外一件出乎她意料的是,今年的武状元竟是一个叫左岑钧的金陵人,而非记忆中的白皓。
在信中,若娘说白皓在武试前不久就回了老家。
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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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白皓放弃功名,回到他几乎不怎么回去的老家?
宋长歌想不通。
而庄永年在上月殿试中被皇帝钦点为当年的状元,不久前被指派到了江南去任职。
他走前不知从哪听闻了若娘与宋长歌相交甚笃这事,本是想寻宋长歌求助,可他进不得后宫也没能等到与宋长歌相遇的时机,便寻了机会与若娘见了一面,将庄永千托付给了若娘。
目光扫视间,一行最不起眼的字迹落入了宋长歌的眼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临王殿下近期频繁出入东城门,昨夜子时带回一蒙面女子。”信中字迹娟秀,字字拨动宋长歌的心弦。
宋长歌眉心蹙得更紧了些,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这封信字不多,但若娘却将这些日子来的事情都写得清楚明白来传递给她。
宋长歌读完信,抬手点了烛火,将信纸就着火焰点燃,丢入一旁的小鼎中,目光漫不经心地停在小鼎中燃起的火焰上。
直至火焰熄灭,鼎内只剩零零散散一些黑色的灰烬。
宋长歌这才挪回视线,抬手又捏了一块绿豆糕放入口中。
“皇姐!”一声娇嗔自殿外响起,“皇姐又在吃独食!”
宋长歌抬眸去看——是宋问安。
她微微扬起嘴角,匆匆起身,思忖了片刻后又弯下腰捏了一块糕点,抬步朝宋问安迎去,抬手便将糕点塞入宋问安的口中。
“如此,便不算我吃独食了。”宋长歌得逞后,迅速转身后退几步又转去看宋问安,轻笑出声。
宋问安咀嚼咽下了口中的糕点,小脸一红,嗔怪了一句:“皇姐!”
宋长歌只浅笑着,坐回原先的位置上,捏起一块糕点,朝宋问安晃了晃。
“皇姐,问安可是有要紧的事才来寻你的!”宋问安在原地跺脚,快步上前坐在了宋长歌身边,嘟嘴说:“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什劳子的好消息?能叫我们问安说得如此神秘?”宋长歌温柔地看着宋问安,见宋问安如此,也不免露出好奇神色。
宋问安见宋长歌好奇,更是得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笑吟吟地解释起来:“我听说,父皇封了三皇兄做太子!”
宋长歌闻声,心底陡然咯噔一声。
她故作屋内燥热要去透气的模样,起身朝窗边走去,又在宋问安疑惑的目光中背过身去看窗外,呢喃道:“太子吗……”
宋问安察觉到宋长歌的异态,抿了抿唇,出声轻唤:“皇姐?”
宋长歌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上神情后再看向宋问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据说是今日早朝时,跟在北边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定下的。”
宋长歌深吸一口气——
北边……
又与北边有关。
她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烦躁,再看向宋问安时面上又现了笑意。
“这倒是……”她朝桌案边抬步,话语声却被一道细微的破空声阻断。
“咻——”一支箭矢自半开的窗隙中飞射而入,径直钉在了距离宋长歌身后不过一步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