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 1. 穿越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春雨初霁,春天的暖意融合着淡淡花香,帝京一派清朗。 柳絮乱飞,柔柔和和地落入帝京的大街小巷,不免让人热议春耕备耕,除了寻常百姓热议话题,朱门绣户人家,除却春意盎然以外,关注的莫过于寿阳伯府的八小姐。 寿阳伯府的八小姐刚出生,便独得侯爷宠爱。 满口不离他家囡囡。 同僚们听着侯爷的唠叨,也对这位小小姐有了认识,好动,不同寻常的活泼,几乎几次把自己置于死地。 叶满躺在木质婴儿床里仰面朝天,目光无神地盯着满眼的雕梁画栋、重檐飞角,想去探索上方露出的那一方小小天井。 没死,没死,还是…… 没死…… 窗仍旧是窗,那一方日光永远只洒进来星星点点。 叶满半分无语,纵使叶满神经再粗,连灵魂出窍都没经历过,如今就直接灵魂穿越这种事还是太不寻常了点。 虽然在人生失意时,也曾夜半揪发长嚎妄想穿越时空再开启自己的人生,但是,谁能知道这妄想直接成真了。 叶满在浑浑噩噩地度过婴儿期第二个月后,这才稍稍从毁灭认知的打击中爬出来一半,试图接受这个时空的信息做出人生的规划。 宁朝,对外称大宁,疆域多大不知、人口多少不知,但按照历史的话,国号前总会加个“大”字。朝制似明、服饰似明,叶满只求自个别穿到了平行时空改名不改实的晚明。 此处府邸主任也姓叶,乃宁朝第二代寿阳伯叶世坤居所,位处帝京,毗邻抚远侯府。两家子隔得极近,叶满现在望到的一枝斜刺里挑出的枝叶就是隔壁抚远侯家不动产。 豪门世家,强强联合。 而叶满此身是寿阳伯府孙辈长房嫡女,齿序行八。 上头两个长房大太太陈氏所出大小姐、二房二太太阮氏所出三小姐。至于哥儿,据闻数字只有三个。 叶满这辈子也不叫叶满,单单添了个“云”字,唤作叶云满。 叶满觉得这名字取得多少有些许敷衍,因第二胎又是女儿,陈氏养胎时有多火热期盼的心,产后有多憋屈愤懑的心情,因而便对叶满取名毫无兴致。 还是寿阳伯世子叶何征醉醺醺回到家,满腔壮怀对月长嚎时脱口一句“这月亮真圆,和八姐儿脸蛋一样” 让拄着龙头拐想来敲儿子脑袋的老太爷寿阳伯听见。老爷子一敲脑门想圆不就是满吗?于是叶满此生便荣获老太爷亲自取名,叫叶云满。 但她本人暂时不想接受这个名字。 在浑浑噩噩过了婴儿脑发育的前两个月后,叶满终于有多余的脑灰质能稍稍流畅思考些事了。 譬如,如何顺利魂穿回自己的世界? 到了这个世界两个月叶满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国师大人或者飞升、炼丹、位面之类的东西,由此看来,她穿来的是个很普通的古代,不是什么鬼畜无限流仙侠玄幻,玄幻的东西姑且靠不上了。 再次,由于不确定两个世界时间流速是否一致,叶满觉得自己还是早回去早好。 虽说她上辈子是因遭割喉而死,但凭借现代高超的医疗水平能给她把脖子缝回去也说不定不是? 万一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一致,她运气好穿回去了也不过是失血过多昏迷两个月的植物人。拖延时间再久点,比方说个五六年,她穿回去就是个肌肉萎缩的植物人。 更何况还有那高额保险金啊!还有那个分手怀恨在心故意杀人的渣男前男友啊! 按照上辈子那逻辑,说不定渣男给自个按个“痴情”的标签就极有可能不会被判死刑!她那老迈的父母又不知道如何上网借舆论造势,她怎么可能甘心! 不甘心!!死也不瞑目啊! 于是满腔怒火的叶·伪厉鬼·满决定,定死回去。 一个刚满两个月的婴儿该怎么作死才对呢。 叶满思考。 方案一,绝食。 然后绝食计划第一天的当晚,叶满被用银挑子撬开嘴,奶娘小心翼翼喂进刚挤出的辅食,人微言轻,反抗无效。 计划失败。 方案二,蹬被子着凉得病。 叶满低估了刚出生婴儿继承自母体的抗体强度与坚韧度。 光看大太太陈氏那产后半个月就能到处跑并且重新管家的身体便知道,农历九月不算太凉的夜风不太可能成功吹倒叶满。 叶满也低估了她爹和她爹的爹对刚出生女孩的喜爱程度。自她上次绝食事件后,老太爷多增派了四个丫鬟来贴身服侍,加上原有的四个和一个奶娘,总共九个人十八只眼睛全天候盯点盯梢全面监督。 只要小被子离了她肚子,不超过五秒便会有有一只龙爪手把被子又捂回去。 再次失败。 方案三,卫生不当引起细菌感染。 由于该方案最简易执行方法是如兔子和狗般自产自销,叶满饶知神经还没强到那种地步,于是把目标放在了宅斗小说中的标配反派——姨娘们身上。 谁知快三个月了姨娘们走马观花般来去匆匆几回,叶满依旧每天活力十足地瞪圆眼睛。不仅没有半分病态或中毒模样,甚至还愈发精神。 满三个月的时候叶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古代女性可没男性那么高的地位和继承权。 一个女娃,论她再怎样受宠,也激不起大宅门内女人们的担忧与忌惮。 接着失败。 方案四,在丫鬟抱她出门时拼命扭动试图造成意外。 于是某日早上在大丫鬟抱着叶满向老太爷老太太请安时,叶满扭动身体,试图坠地。 刚得意于自个成功脱手并且大头朝下危在旦夕之际,只见须发尚有三分之一黑的老太爷一个箭步冲上来稳稳接住她软软的小身体,闻此场景,周围一众家族成员无论真心与否全都拍手喝彩起来。 老太爷甚为得意地捋捋日日保养的胡须,被气得吱哇乱叫的叶云满一通乱拍糊脸。 “满丫头甚是喜欢吾这胡须呢。”老太爷会错意,乐颠颠将下巴凑下去。更为恼怒的叶满揪住胡子就开始扯。 周围的人又是一通乱赞老太爷胡须如何如何。 失败X4。 叶满想不通,说好的古代婴儿死亡率高呢? 怎么到她这啥方法都行不通?! 这年头,作死也是个困难活。 叶满偃旗息鼓,准备先安分几个月让周围的丫鬟婆子全部放松警惕再开展作死大计。 谁料塞翁失马,不知祸福。 刚满八个月的时候,正是隔年三月春暖花开时节,躁动的季节自然会有躁动的人和动物和万物。在一阵倒春寒的日子后叶满得偿所愿风邪入体,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甚至还带有几分抽搐动作。 彼时她老娘早已致力于拉着她老爹开发下一胎,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对她视而不见,轻轻提携一句变过去了。 只有老太爷得闻消息后立马冲到她住的鹤鸣居,抱着这一小团伤心得涕泗横流。 在老太爷死活不听劝不肯放开襁褓的时候,叶满却觉 2. 相遇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云满一岁的时候还没认全寿阳伯府的正经主子们,顶多能将几个重要的人脸名字对上号,其余的庶出还没对上号。 “祖父”、“祖母”、“爹”、“娘”和“大姐姐”之类的该学的也顺利喊了出来。 寻常女娃满岁生辰都是合家里召了亲属搓一顿,再象征性摆些东西抓周便也过了。但因着寿阳伯莫名的宠爱,叶云满的满岁宴老太爷愣是抓了隔壁抚远侯及其一干子孙过来,明人都知,这除了大肆庆祝之外,也带了点替两家孩子相看相看结娃娃亲的意思。 满堂喜色中众人眼神却各异。叶云满知道底下猫腻甚多但懒得去理会,她还是小孩,即使知道也不曾表露。 若是被人察觉,那可是引火上身。 叶云满被老太爷亲自抱在怀中穿花入户、招摇过市,在献出一张小圆脸以供众人蹂躏之后小半个时辰才顺利进入后院正堂内。 叶云满本以为会看到好几桌山珍海味,谁知先看到的是一片琳琅满目。 ——这抓周是在宴席前的吗? 叶云满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这一日早晨太阳爬出来开始老太爷就一直抱着叶云满没松开手过。 此时自然也是他亲自抱了玉雪团团的满婴儿踱到摆了一大堆小玩意的长桌面前,伸手细细挑拣,最后拿起一只点翠展凤簪逗弄她,可惜,被叶云满嫌弃地一巴掌拍开。 “哦?满丫头不喜欢这个?”寿阳伯又拿起一把象牙篦梳。 叶云满又一巴掌拍飞了那把价值不菲的象牙插梳。 “嗯?那丫头你喜欢啥?”寿阳伯挑眉。 叶云满咿咿呀呀拉着寿阳伯胡子朝案首走去,意思很明显,她要从头开始自己看。 寿阳伯乐颠颠给宝贝孙女当座驾使唤。 周围眼色又是一阵乱飞。 叶云满无意一瞥便看到老太太和她娘陈氏发青的脸,撇撇嘴。不用猜就知道她们心里肯定是暗叹“成何体统”云云,,回头她和身边的丫鬟婆子必定有一番好折腾。 但是她有什么可怕的? 有寿阳伯的宠爱再倚仗着年纪,能数落她什么来着?也正好借此机会把身边的丫鬟们再弄一批出去。 叶云满转过视线投到那长长一桌的琳琅满目上——寿阳伯叶世坤老爷子明显是对她的周岁生辰十分上心的,不仅请来隔壁抚远侯一家子还将府邸装扮一新。满室的奢华之气都要让人怀疑这不是个钟鸣鼎食之家,而是燕北那些靠挖矿发财的土财主。 眼前长达五尺宽三尺的梨花木拼桌商上了长长一卷西番莲花纹锦缎,其上颇有章法地摆满了各色珠钗、精巧玩意和文房四宝。 叶云满端的是看花了眼,但还真没一样入眼。 直到她看到了一把精美的小刀。 那是一把长不过寸余的解腕尖刀,刀鞘以红木打造镂以黄金成江水纹饰,江水纹中拱起一夜碎钻打造的星辰万象,极是华美。 叶云满一见到那把小刀便是移不开眼,一手揪着寿阳伯胡子一边奋力倾身伸手去抓。 老太爷见她抓周一眼相中的是把兵器,愣了一瞬,随即又笑开了:“满丫头果真是我叶家的血脉!瞧这一脉相承的脾性!” 他笑得开怀,一旁唱贺词的知客却为难地哽在原地。自古抓周礼男女各分一套贺词,他要如何将礼赞男娃的“武艺精勇、力撼八方”这些词用在一个女娃身上? 都说京西寿阳伯一家从不按常理出牌,没想到他家一个刚满岁的娃娃也是这般! 叶云满却不管那些繁文缛节。她从上一辈子开始就是个乖张的脾气,不喜粉脂,便爱打斗。 对于女性喜爱的东西叶云满态度不是很热络,钟爱的却是买书和各种兵器模型。 这辈子她也不打算改掉,将门之后,定要有将门的风彩才是。 况且细细挑拣半天,叶云满一眼便看出这一桌子的东西,这把刀最值钱。 玉雪可爱的女娃娃抱着把小刀爱不释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违和。 寿阳伯却觉得满丫头真真遗传了他的尚武精神,若是投个男儿身必定是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一旁的知客持续卡壳,但他唱不出词众人也不好率先道贺。寿阳伯觑了他一眼,接着又是一眼。 知客急得汗如雨下。 一室的尴尬内,忽闻一声清脆的男童祝声打破僵如坚冰的局面:“恭喜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同喜!八妹抓中绣刀,寓意锋芒破日、险阻尽除,是一生平安顺遂的吉兆。” 这一句虽然扭得生硬,但好歹给了知客一个台阶顺着下。知客依样画葫芦唱了一遍赞,周遭众人立时围上来一通祝贺。 是不是吉兆她不知道,但“锋芒破日、险阻尽除”八个字甚是精妙。 不仅叶云满听得很开心,想必老爷子也听得甚为顺心。 叶云满趴在寿阳伯肩头,双手抓着解腕尖刀,歪头看向那个出声恭贺的小男孩。 那男孩穿着一身浆洗干净款式却颇有点老气的青色小直裰、腰束小皂绦、束发两结为总角。 五官端正分明,不过七八岁模样,却看得出十年之后必定是个芝兰玉树、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 叶云满目光在男童衣饰和身后婆子服装上一转,片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原来是长房庶长子叶鸿修。 叶云满得唤一声大哥。 叶云满目光又在面色僵硬犹在努力挤出微笑的亲娘陈氏面上转了转,最后拐回角落中无人问津的庶出大哥身上。 见男童也向她看来,叶云满掂量掂量叶家第三代悲催的男女比例,最后向叶鸿修露出一个只有两颗乳牙的笑来。 且不说一个一岁的娃娃脸上能否被人看出“讨好”这种高级行为艺术来,只以叶云满那愈发圆润的脸盘来说,这个笑只看出了傻气十足。 叶鸿修脸上的笑容可就没她那么真诚了,只朝她扬了扬嘴角,目光又放在了满面红光的寿阳伯身上。 那目光几分期望、几分渴盼,竟还有一分怨怼。 活脱脱的委屈家家模样。 这种目光出现在一个八岁男童脸上怎么想怎么惊悚。叶云满琢磨琢磨,细想之后只猜到一种可能——求。 有求于老太爷。 据这一年叶云满零零碎碎整合起来的资料,寿阳伯府叶家是个相当诡异的地方。 第一代寿阳伯是有从龙之功的武将功臣,奈何每一任开国皇帝屁股坐稳后会先拿武将开刀。 她爷爷的哥哥就是当年的寿阳伯世子,被参克扣北方戍边军士军饷,外加放印子钱两项大罪。老寿阳伯献上大宁太祖钦赐的免死金牌后又当廷打死了不成器的大儿子。 传说鲜血和脑浆齐飞,溅到金殿丹墀御座之下时,太祖皇帝脸都扭曲成了隔夜的麻花。 原本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愣是被她的曾爷爷用爵位和大儿子一命抵了下来。 估摸着太祖皇帝也是怕被百姓议论鸟尽弓藏,把爵位从一等国公削成了末等伯,然后大笔一挥将老寿阳伯的武职从大将军改成了三品的太仆寺卿。意思很明显:管不好人那你就去管马,管不好马那就去管羊吧。 太仆寺卿从此就成了叶家的“家传”职位——她爷爷现任太仆寺卿,她爹太仆寺少卿。若是不出意外或者起战事,未出生的世孙会是下一任太仆寺少卿。 因此叶家也被戏称为“马伯爷家族”。 马伯爷家族传到现在第四代,长房嫡子却仍旧不知道在地府哪个犄角旮旯排队等投胎。 叶云满生母大太太陈氏拉着她爹叶何征天天耕耘,嫁进叶家八年也只得两女。 老太太天天冷嘲热讽给大儿子房里塞人,姨娘通房不下两只手十个指头,却偏偏全都被陈氏管教得五体投地。有俩漏网之鱼侥幸生下孩子,一看都是女孩后全部气得缩自个房里去了。 女儿愁,女儿愁。 绫罗胜不了弓弩。 按理说长房唯一的男丁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该备受宠爱才对,可尴尬就在于叶鸿修亲娘的身份上,一个媳妇未入门前甚是得宠的通房丫头。 像《红楼梦》里宝玉痴恋林表妹那般事迹发生的可能性实则不高。 因为古代正经的表小姐都是和府中公子人工分割得老远的,自诩痴情、情窦初开的公子们最有可能的性幻想对象便是身边日夜陪伴的娇美丫头们。 实在不巧的是叶鸿修的亲生娘亲太能折腾,听闻未过府的未来主母治家本事了得便撺掇当年自诩专情为一人的世子叶何征反抗亲事。 可惜闹腾到最后也得不到什么好,一个乖乖娶进了母老虎,一个在主母过门后第三个月生下了庶长孙叶鸿修。 这无疑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陈氏和朝陈氏吹嘘自家儿子多好,自个已把儿子房里人清理干净的老太太脸上。 可生都生下来了,再想搞死那也是个带把的男丁。 于是乎正值叛逆期的陈氏恁死小作精后又严词拒绝将庶长孙记在自己名下,八年来老太太一提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抬娘家出来压人。 老太太看见小豆丁叶鸿修也是秒想起当年他亲娘的作劲,如鲠在喉如视大粪。后来便懒得再提,一门心思花在和媳妇斗法以及给儿子求生子秘方上。 叶云满在某个午觉睡不着的午后睁着滚圆俩眼睛,听俩嗑瓜子的小丫鬟扯完这段宅门八卦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小可怜的亲娘是个大可怜。 那女子虽然作了点,但下场着实悲惨。 据说是被毒蛇咬死的,可敛尸体的人又鬼鬼祟祟说尸体身上何止十几个蛇牙洞。 死后一裹草席丢进义庄,最后传说被人偷了尸体去结阴亲去了。 从头到尾,妹子视为知心爱人的世子爷未出面一次。 只因为那痴情,最终还是成了多情。 对于古代丫头来说,最悲惨之事莫过于此了。 总结下来叶鸿修的童年是在众人漠视、甚至是厌恶的目光中度过的,从他穿的半新不旧衣服和身后随从人数上就能看出来。 但这叶鸿修早慧亦是真,和叶云满一样准备牢牢抱住寿阳伯府真正的好乘凉大树——寿阳伯叶世坤。 叶老爷子身体硬朗,不出意料还能再活上个二三十年。只要他还在一天,这座伯府真正的主人便一直是他。老太太大太太在内院再怎么耀武扬威,只要他大马金刀往堂上主位一坐,再狠的母老虎也得成鹌鹑。 这便是古代女子只得依附于男子的悲哀,却也成了叶云满想过得顺遂唯一的方法。 那么待老爷子驾鹤西归后,她的最后后盾就是这个早慧又最有可能当上第四代太仆寺卿的庶长兄。 想了又想,眼珠子转了又转。 叶云满决定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尽力讨好这位兄长,直接了当地转过圆滚滚的身子,向角落中形单影只的叶鸿修努力擀长手臂求抱抱:“抱!抱!” 寿阳伯叶世坤原打算抱着她入座主位准备开宴,不想宝贝小孙女力气之大大到快要从他怀里跌出去。老太爷手忙脚 3. 挨揍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在帝京这种地方,掉一片树叶子都能砸到两个王公贵胄。 尤其是在京西各种街巷胡同里,能窜的不是哪家公子就是哪家王孙。 豪门世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各家的心尖,惹不得骂不得。 叶云满长到五岁,于帝京西这一片算是八岁以下打遍无敌手。 但是在寿阳伯府内院却是天天被老娘追着打手心板子,理由也大多奇葩,诸如今天掀了女学先生裙子昨天女红绣了条大青虫前天背三从四德直接把册子扔教习嬷嬷脸上等等。 看着娘亲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叶云满也只是揉了揉手心,面上虽是顺从听话,骨子里仍就是不服气。 这一年十月寿阳伯老太爷应旨北上前往边关巡视马市,紧赶慢赶也只能在十二月赶回帝京回家过年。 十二月帝京西官学八月制学期即将开学,叶家庶长孙大少爷叶鸿修荣升“五年级”,二房嫡孙二少爷叶渐修庄重入学。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大后盾和一个一同无法无天的小跟班,叶云满的处境也随着开学日近越发岌岌可危起来。 叶家嫡长孙女叶云淑五岁时已经通晓千字看过《女则》,对于三从四德基本古代女子定律早已倒背如流;女红技艺不错,绣的小桃花颤颤巍巍仿佛随时能从枝头凋落;同时古琴古筝在学,高薪聘请来的教习师父连赞此女天赋极高。 若非因年纪痴长隔壁李小胖墩三岁,两家早已订下娃娃亲。 叶家嫡二孙女二房三小姐叶云沁五岁时资质虽比长姐差点,但一手琵琶也弹得有模有样。剩下两个都比叶云满大两岁的庶姐叶云涟叶云沫虽技艺一般,但一个长得秀美宜人一个长得富贵娇艳,各有千秋。 相比之下叶云满,相同的年纪,姐姐们是名家闺秀,她却只会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龙虾钓王八,还动不动就打哭哪家王公的小子。 字是识得的,说话却是粗鲁的,吃进去甜食吐出来戳人的叉子。 底下丫鬟下人暗地里嘲笑这应当是个投错胎的男娃,风言风语传到大太太陈氏耳朵里后气得她在床上一躺三四天。 头风好之后陈氏虽一直不喜这个鬼节出生于京郊寺庙却被自己谎报生辰挪到七月十七的八丫头,也不得不端起生母的架子,开始认真培养她起来。 这一日外头刮起了风雪,叶鸿修从隔壁李世子叔叔那顺来两本孤本刚回到自个的昭彰阁,就听贴身小厮豖突气喘吁吁奔来报告说八小姐又在被女学先生打手心板子,说打完要被大太太罚去跪祠堂。 叶鸿修这几日忍了又忍,今日是再也忍耐不住,袍子一掀就出了门。豖突在背后抱着件斗篷大呼小叫地追,怎么也追不上那匆匆的身影。 进了前院雨榭阁便是叶家女子学习女课的地方。叶鸿修推开丫鬟们的阻拦径直进了内堂院,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竹篾子烤肉的声音,还有女学先生恼羞成怒的责骂,骂一句响三声:“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乃是天经地义之道,八小姐你却句句反驳,如今可知错?!” 竹板烤肉声甚响,叶鸿修心头一惊,领教过这种对小孩来说惨无人道的酷刑,心下焦急便要不顾礼法跨入堂内。 但刚伸出一只脚就是一顿,堂内传来的女童声音让他眼前发懵:“天经地义之道,父德不修,我为何要从?夫婿三从四妾犹如那野草,我从夫岂不是在从个废物?那夫死从子更是荒谬!辛苦拉扯大的儿子长大不孝敬老母亲,还要老母反过来听他的?!那不是首先违背了‘孝’之一字!” 烤肉声停,女学先生骂声发颤,显然是要被气出头风了:“荒……荒唐!” “什么荒唐!女先生为何不见从古至今多少宠妾灭妻之事!昔有汉太/祖意欲废太子另立如意王,今有前朝末帝爱番女灭后族!” “女先生为何不见古往今来城破兵败时女子的贡献与哀哀泣声?!初唐平阳昭公主立下多少赫赫战功,威风凛凛犹胜男儿!国葬之礼堪比一品大将,羡煞多少老将!唐末张巡守睢阳,未至弹尽粮绝之地先杀城中妇孺以充军粮!他为何不先杀马?!他为何不肯诈降复叛亦有生机?!仅为自己忠烈节名便以食人为傲!” “如今史书上仅记载张巡节义,有几人记得那些死于自己夫婿父亲儿子刀下的妇孺!” 叶云满顿了顿,竟是接着说。 “若三从四德便是教女子为奴为畜,以便男人见其无用时可任弃任杀,那这种‘道’岂可成‘道’?!女子又何尝不是人?是人又为何要被道义摈弃于外?!可见真正的‘道’是我手中拥有的权财,是我手中的刀!而非这些狗屁的三从四德、经史子集!”< 4. 偷懒摸鱼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她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啪啪”冲来的脚步声。 叶云满和回过神的叶鸿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双双起身面朝门槛。叶云满撇嘴,心想听这脚步声,看来向来教养很好的陈氏此刻怒气值已然蓄满。 叶云满伸手将左脸上的红印拍得更肿一点,让自个看上去被打得惨兮兮。末了扯扯脑袋上的童髻,作披头散发状。 刚做完这些小动作就见一美妇从院门那拐了过来。那美妇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上下,头上挽着随云髻别一根累丝金凤钗,凤口中衔着一溜赤红鸽血石;身着淮南熟丝百蝶穿花散金裙带领一队丫鬟嬷嬷冲过来的时候可谓气势逼人。 叶云满抬抬眼,目光转向美妇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娇美女孩。 女孩不过十岁上下样貌,却生得与陈氏有七八分相像,盈盈的剪水瞳眸,弯弯如月的雅致秀眉,小巧玲珑的琼鼻,不点而朱的绛唇。又着一袭浅粉交领素棠缎裙,外罩鹅黄色缀点梅披帛,端的是色儿娇嫩仪态万方。 叶云满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灰一道白一道的嫩芽绿衫裙,由衷觉得同一个肚皮爬出来的,人与人的差距却是如此之大。 腊月风雪呼寒,这对母女却是连斗篷都不披直接冲来问罪。叶鸿修心里冷笑,将叶云满拦在身后堵在门口,也不吩咐下人们给嫡母大妹妹打伞,静立凝视,等着陈氏率先发难。 美妇人行到叶鸿修身前五步外,上了台阶,挑眉冷笑:“怎么?鸿哥儿不行礼也不打算让母亲进去坐坐吗?” 叶鸿修闻言,带着叶云满朝陈氏一礼,面上恭顺言语刺耳:“儿子恐屋舍污浊,让灰尘染了母亲千金之足。” “那鸿哥儿是打定主意让嫡母在外吹风了?”陈氏面有愠色。 “大哥,天寒地冻,母亲身子弱啊。”娇美女孩亦行过礼,温言劝道。 叶鸿修欲待反唇相讥,一旁听了三句就不耐烦的叶云满已经咋咋呼呼起来:“别废话了!要打要罚、跪祠堂还是送庄子上去娘亲你直接说明白吧!文绉绉的你们不累我还嫌烦!” 双方酝酿了一肚子的唇枪舌剑登时哽在胸肺间无处发泄,满院子的人齐齐僵住,瞪她。 叶云满窜到叶鸿修身前,让自己的猪头肿脸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中:“娘亲,我知道自己顽劣,但这也不是女先生把我打成这样的理由啊!阿娘,你确定你高薪请来的女先生人品没问题?”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女先生这下算是体会到了。 女先生怒发冲冠,恨不得冲上去再抽她个百来十下:“明明是你口出悖逆之言!一个五岁孩童怎么可能说出那些话!你必定是个妖孽!” 陈氏顺势指桑骂槐:“恐怕是另有人教你说的吧!” 叶云满见陈氏对自己毫无愧疚怜惜之情,第一万次怀疑刚穿越来时见到的妇人梨花带雨之姿是否是自己眼花,撇嘴斜眼:“昔有曹冲七岁称象、李贺六岁作诗、蔡文姬六岁辨音,我不过记性好了点,便是妖孽?还是说母亲你希望旁人议论你生了个妖孽?” 陈氏面色发白,也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的。 叶云满瞥了眼凝望自己、神色复杂的长兄:“再者,我一直养在爷爷膝下,母亲你说是谁在教我呢?” 母女俩掀开一切华丽辞藻直接对垒,院子里的奴才们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叶云淑却在陈氏词穷之时上前,开口,声如黄莺:“八妹妹,母亲也是爱你心切才请来女先生教导你——你可知你的言论传出寿阳伯府院墙,便会引发何其之大的议论?” 叶云满低叹,心道这个才十一岁的长姐那才是真厉害。要知道她可是成年人魂魄,这小姑娘却是实打实的土生土长。 十一岁啊……才十一岁啊! 叶云满叹归叹,指指脸上纵横的红印:“如果母亲和长姐真的爱惜我,应该先问我伤重不重、疼不疼才对啊。至于一个五岁稚龄孩童的狂言,若无才名加持,几人会信?” 叶云淑被堵了个严实,看着这个幼妹的肿脸,眸光一闪,泫然欲泣:“八妹妹,我和母亲……” 叶云满却是见多了这种眼泪攻势,直接打断读条:“母亲,长姐,你们若是见到我就烦,大可以不必来见我。” “我们……” “我长到五岁,不记得母亲您有哪次亲自过问过我的病情。我摔伤了,是爷爷和大哥守着我;我发烧了,看见的还是爷爷和大哥。”打断X2。 “那是因为……” “我皮,所以您不喜欢我——那直接少来管我不就行了吗?”打断X3。 叶云满仰视面色青紫的陈氏,微笑:“还有大哥,同样。您既然不喜欢我们,就别给自个添堵。反正有爷爷教着我们,教不出四舅舅那样来。” 四舅舅——陈家老四,陈氏的嫡亲弟弟,前几天刚因打死个当红戏子被同为纨绔的端国公世子打残了双腿。 一连串来自女儿的巴掌打得陈氏眼前发黑几欲吐血,又加上天冷风严,她觉得自己头风病又要发作了。 “没有教养……忒没有教养了!”陈氏戟指面无表情的二女儿,大骂。 叶云满木着脸:“五岁前您没有教过我半个字,五岁后自然也不劳您来教养我。” 接着又转向叶云淑:“大姐姐,母亲好像快晕倒了,你不用发挥‘孝心’送她回去再延医诊脉?” 叶云淑脸色阵青阵白,让两个丫鬟扶了陈氏,伴着一阵香风呼啦啦卷走了。 从开始到结束叶鸿修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一直旁观皮猴用直白语言劝退成功。 再精雅的阳春白雪碰到下里巴人,也会黯然失色啊。 不过这样直白……的确痛快! 叶鸿修有点明白尚武的祖父为何格外宠溺她了。 只是小满儿性情如此直率……日后嫁去夫家该如何自处?祖父身体虽硬朗,却也护不到那么远啊! 他敛眉思忖,忽感袖子被人拽了拽,低头一看是叶云满红通通的脸蛋:“大哥,母亲走了,接下去就是祖母了。” 他轻笑,俯身揉揉她头发:“此刻祖母应该被抚远侯世子李叔叔绊住了,不怕。” 叶云满咧嘴:“来一个宰一个,我可从来没怕过哦。” 叶鸿修凝视着她,看她笑得这般张扬肆意,低叹:“但望小满儿你……一生都能如此,无惧,无忧。” 叶云满眨眨眼,心道我还发愁你愁啥? 但眼前俊秀少年的忧虑之色是情真意切,让被那对母女寒了心的叶云满感到些许温暖。她挪动脑袋蹭蹭他手心,乖巧道:“那大哥你也要那样哦——” 人生在世,有钱有权不难,可想无惧无忧,难如登天啊。 “嗯。”叶鸿修浅笑应道。 十二月十二的这天寿阳伯终于带着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听媳妇儿媳一顿哭诉之后将两不听话的孙辈喊来不轻不重地训斥一顿就算揭过去了。 老太太和陈氏终此一事总算看明白老太爷的心长得有多偏,为了避免把自己气死,干脆利落地免了两孽障的请安之礼。 叶云满自然欢天喜地地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叶鸿修却见三位男长辈自北关马市巡查回来后天天愁眉苦脸心觉有异,应是马市上有什么异动、差事受阻,或许朝中有言官又在上奏弹劾也不准。 朝中事已然让人头痛不已,仨大老爷们自然不可能再对甩到脸上的内宅事有好精神去处理。 这一日雪后初晴,叶鸿修去向祖父请安后请求借祖父书房一用查找一本古籍。老爷子休沐在家仍是愁眉不展,随手一挥表示同意。 叶鸿修得了应允带着狼奔进到祖父书房里,却发现叶云满已经捷足先登,正躺在明瓦窗边的小榻上午睡。身下铺着虎皮,身上盖着狐裘斗篷,用一本《东京梦华录》摊开盖着脸,博得一席好眠。 见状叶鸿修着实无奈,让小厮狼奔去找明日官学课上要用的古籍善本,自个轻手轻脚摸到短榻边,猛地揭开书册,用冰凉的手贴上皮猴圆嘟嘟的小脸。 “哇!”叶云满当即被冻醒,见来者脸上调笑之意甚重,抡起小拳头冲着叶鸿修下巴而去,“狗贼!让你扰我清梦!” 叶鸿修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惊觉这丫头年纪虽小力气却大,无怪乎京西八岁以下的男孩儿会被她打得鬼哭狼嚎。 他摸摸下巴,摇头,伸手帮皮猴整理散乱的衣襟:“小满儿你也真是不挑地——这儿是祖父办公之地,你怎么直接在这睡着了?” 叶云满噘嘴:“什么办公,天天和同僚喝酒拍马屁和拍马屁股——真不知道爷爷这二十年怎么忍下来的。” “嘘!”叶鸿修连忙捂她嘴巴,“不可乱说话!” 叶云满“切”了一声,还是乖觉地闭口不言了,起身搬动她个人专用的小梯子到高大的书架下,将《东京梦华录》塞回原处,目光则开始逡巡起来。 “小满儿你要找什么书?”叶鸿修问道。 “《梦溪笔谈》。”叶云满随口答。 叶鸿修一怔,侧目盯着她。 “怎么了?大哥?”叶云满察觉到他目光有异,诧异。 “你看得懂吗?”叶鸿修压低声音,问。 叶云满“哦”了一声,扭过圆滚滚的小身子:“上次翻的时候看了一点点,看不懂但感觉很好玩。” “这样啊。”叶鸿修声音更轻了。 叶云满不去应他的话,状似专心致志寻找起书籍,额头上的汗却渐渐渗了出来——大冬天的,她居然硬生生吓出冷汗。 这个长兄真是越大越精明啊…… 叶云满愁眉苦脸地想。 可如今不该显露的似乎也都在他面前暴露了,难道要她学老李家小孙子,四岁了还窝在奶娘怀里吃米粥吗? 太难了!办不到啊! 叶云满满心愁苦,扒在高 5. 装傻充愣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鸿修看了半天觉得眼睛略有酸胀,放下书本准备闭目养神时惊觉八妹那毫无异响有一会儿了。他急忙看过去,原以为她又睡着了,没想到她竟真的看得十分入神,还时不时拿裹了锦帕的炭条在一本用开化纸订成的小册子上记着笔记。 叶鸿修见她这般煞有介事认真读一本闲书的模样不由失笑,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后探头瞄她记的什么,心想小满儿平日里虽顽劣爱闹,可看起书来那认真严肃的模样远比叶云淑还文静。 但越看他脸色越僵硬,到最后便又是时常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因无他,全赖叶云满笔记记得太有条理。以州府为目录河川为次辅录,条条列列清晰地记下了各个州府的交通要道、驿站地点、河川走向与旅居当地需注意之事项。每一页末尾都划有横线留有小片空白,其上以奇怪字符计算出每个州府旅居、请向导等大致所需钱财数目,细致到几两几钱几分几厘,令叶鸿修也自叹弗如。 且不说那事无巨细的各种条例与注意事项,单单是那样庞大复杂的金额计算,没有算盘她是如何算出的? 就算她是神童,聪颖到这个地步也神异太过了吧?! 叶鸿修盯着她旁若无人的背影,目光渐渐深沉。 他知道她从小异于常人,无论是抗拒贴身服侍的乖戾或者古怪执拗的脾气,如今再看这种种聪颖又有计划的举动,越发确定她或是精怪的猜想。 ——可那又如何呢?她对叶家无坏心,她对他亦无害。 虽然众人都道老太爷对她的过度宠溺是源于对早逝四女儿的移情,但她的确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叶鸿修也十分明白老太爷对他的爱护是因对她的爱屋及乌。 四年前叶云满满岁宴上那一句话本意就是为了讨好老太爷,但真正达成目标的是她主动抱住他那一下。 她是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主动亲近他喜欢他的人。 叶鸿修还清晰地记得六岁那个冰冷的雪夜,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件破旧小夹袄掉完了最后一片棉花;侍候他的小厮们也不知偷懒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被冻得发呛,怀疑陈氏是否故意想冻死他。 黑灯瞎火还在飘雪的夜里他裹着一床被子摸索去陈氏在的听竹院被拦在了院门外。看守院门的老头听完他的乞求却是诡异地笑了,说会带他去见陈氏却带他去了下人住的耳房,然后…… 后来……暖和是暖和了,却是伴着老头的狞笑、粗污的被子、枯枝般渐渐往下的手…… 叶鸿修一抖,胸臆间猛然泛起的恶心感让他拼命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他应该记得的是八岁后的光鲜快乐,而不是那些肮脏不堪的过往! 他盯着面前小皮猴葱绿水嫩的背影,突然伸手将她抱起狠狠揉入怀中。 叶云满不防他这发神经般的突然袭击,惊呼一声下意识一个肘击向后打出去。叶鸿修结结实实吃下这一击,俊秀的脸扭曲了那么一瞬,随即埋进小团子粉嫩的颈窝里。 “嗯?大哥你咋了?想午睡缺抱枕?”叶云满脖颈被他蹭得发痒,伸手去推。 奈何年纪小推不动,叶鸿修也不给她任何回应。叶云满诧异挑挑眉,干脆坐在他大腿上继续看书,正好天冷体寒,当个大暖炉靠了。 抱了好一会,直到气闷了叶鸿修才舍得抬起头来,见她泰然自若地看着书,无奈笑了:“抱歉小满儿,可是吓到你了?” 叶云满两眼盯在馆阁体的字上,随意答道:“是有点,不过你是我大哥嘛,不会害我的。” 叶鸿修闻言,心中渐渐欢喜:“嗯,我绝不会伤害你。”说罢低头蹭了蹭她红彤彤的侧脸,心想这妹妹诚实得可爱。 叶云满被他蹭得侧颊发痒,偏头边躲边笑。兄妹俩嬉闹时屋外却传来脚步声和叶大爷的怒骂声,倒也不是针对他们:“参!那就让给事中王夏有去参!不过一介正七品的布衣小吏!我们寿阳伯府还怕他不成!” 叶云满和叶鸿修对视一眼,刚想分开规矩坐好,寿阳伯府三位大老爷们已经步伐神速地冲进老太爷书房。双方看到对面都是一怔,大老爷叶何征随即骂骂咧咧道:“你俩小破孩在这作甚?!还不快出去!” 兄妹俩默不作声,向三位长辈行礼后收拾自己东西就准备麻溜地滚出去。 “大冬天的还在下雪,你让鸿哥儿和满丫头冒雪回去?”老太爷叶世坤沉沉开口,略有不满,“你俩留下吧,莫吵到我们议事就行。” “好咧!谢谢爷爷!”叶云满应得贼快,风卷残云般将几乎未动的茶壶和点心运到老太爷书桌上,“爹亲、二叔可以吃吃这董糖!绝对好吃!” 老太爷大马金刀在黄杨木椅上坐下,自动将叶云满捞起抱在腿上,状似严厉地责问道:“怎么不给爷爷吃?” 叶云满一脸促狭的贼笑:“爷爷你吃完这琅琊董糖要是还能剩一颗牙,我就跟你姓!” “你本来就跟我姓!”老太爷被她逗笑了,眉宇间沉甸甸的忧色去了少许。 “满丫头还是这么灵性俏皮。”二大爷叶肃征看着比她亲爹温和,颇为儒雅地捋了捋山羊胡须称赞。 叶云满得意笑着,见父亲和二叔分别在下首左右副位坐了,用目光示意叶鸿修在父亲叶何征身边坐下。 叶鸿修想了想,再次朝三位长辈一揖,在叶何征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太爷瞅瞅,点头:“也好,鸿哥儿将来也是要考科举的,先听着也行。” “谢谢祖父。” 老太爷随意一挥手,目光转向有些尴尬的长子叶何征,语气转为真正的严厉:“让王夏有参?!老大你以为咱们寿阳伯府还有第二块免死金券吗?!” 这话不可谓不严厉,叶何征连忙站起拱手赔礼:“儿子没有那么想,父亲!只是那王夏有咄咄逼人,着实可恶——边境马市交易额减少,交来的马匹大多瘦弱不堪,这并非我们叶家之过啊!他王夏有只盯着我们又是何意?!不是存心挑衅吗?!” “可如今这批番马交到了太仆寺,就是叶家的错了!”老太爷狠狠拍桌,“典牧署令和诸牧监北使做什么吃的?!这 6. 假装很懂权谋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八妹虽是童言无忌,但的确说得在理。”叶鸿修挺直脊背道,“北夷要用劣马来换货品,这个我们无法阻止——但如何防止北夷悄悄掠回马匹,正可以用八妹说的两种方法。” “唔,继续说。” “第一种自然是化繁为简,将马匹收验手续缩短至半日内,之后便迅速将所有马匹送往帝京——北夷再豪勇,想来也不敢夜奔百里进入我大宁腹地抢夺劣马。” “第二种则是在收到的马匹上统一打上烙印,北夷抢回去若敢再使用则周边列国皆知其无耻行径,久而久之则不会再有任何一国的商人与其互市。” “有理。但边境马市的手续及物品收检工作和操作流程却是由户部和守境军官共同制定,非太仆寺可置喙。” 叶鸿修微笑:“孙儿接下去要说的,便是如何将皇上的责难从太仆寺转移到北关马市管理上。” “哦?”老太爷挑眉。 “事情的根本原因就出在马市管理混乱与手续繁多上,细想之……或许还有守将治理不严之患。二叔的方法实行之后,祖父您不如上表认下今年的马匹缺数亏空与诸牧监北使玩忽职守之罪,同时陈情乞圣上撤下太仆寺卿一职,但——”他一顿,“接着写出担忧下一任太仆寺卿人选能否完成往后的工作。皇上圣明深思之后再看到呈报的账本,自然能明白根源之患在何处,那么往后的劣马问题便是由马市那边去解决,而非太仆寺。” 他又是一揖,坦白道:“今年这一事我叶家想脱责是绝无可能了,不如痛快应下。当务之急是将祸患根源及修治之法的施行人转移到马市那边——而太仆寺这方,开国五十年来有近四十年的时间都由我叶家担职执牛耳,皇上想擢他人顶替怕也一时找不出合适人选。祖父上表陈情或留中不发或被皇上退回,一番责问与悄然安抚也是说不定的。” “最后祖父再请陈阁老上书提出八妹那两套方法以解马市之难,皇上念及陈阁老尽忠三十年为国与两家的姻亲关系,这一关或能平安度过也未可知。” 话音落,叶鸿修坦然对上三位长辈惊诧的目光 叶云满看出他有话想说,但没想到等来这一大串,一时听得傻愣愣,竟鼓起掌来。 老太爷大手一拍她脑袋,继而看向叶鸿修,目露赞许:“说得好!虽感觉稍显稚嫩,但以你的年纪有此番见解已是难得。马上去请陈家亲过来一叙!” “多谢祖父夸奖。”叶鸿修微笑,俊秀的脸庞宛如皎月出云。叶云满窝在老太爷怀中第一次以成年人的目光正视这个少年,突然明白为何这一年府中小丫鬟们偷瞧他的眼神似羞似嗔了。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抽开,站在书房中如青竹般笔挺不屈。他戴着束发银冠、身着月白色绣竹叶纹的棉布直裰,腰束缀蓝宝腾蛇锦带;五官虽未完全长开,但已隐约可见日后的硬朗线条,尤其一双眼睛神光内敛,一望便觉清爽而令人由衷喜欢。 叶云满拈起瓷碟里一枚董糖糕慢悠悠吃着,心想这娃子五官随了叶家男儿的硬朗,眉眼倒可能像他早逝的生母——瞧着风流多情眼,实则情绪内敛 再过个四五年,拉出去 7. 逛庙市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这两日大雪时刮时停,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虽有扫雪的下人时常清扫,叶鸿修仍然怕雪天路滑,毛球一个不慎就当真要在路上滚起来了。 奈何叶云满玩性大发,任凭他舌灿莲花也不肯乖乖回院子烤火,扒在西角门门房那边朝对门大呼小叫鬼哭狼嚎。就在叶鸿修发狠拽下皮猴扛肩上准备回院时,隔了一条街的抚远侯府东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另一只毛球骨碌碌滚了过来:“满满!我来救你了!” “小李子!快救我下来!”叶云满见狼狈为奸的发小赶过来不由喜极而泣,倒挂在叶鸿修肩上拼命向李小胖墩伸出手,“大哥要绑我回去绣花呜呜呜!” 叶鸿修闻言额角便暴出青筋,黑着脸命门房送客关门,刚抬脚却发现去路被抚远侯世孙李盛阳带着两个差不多年纪的伴读堵了个严实。 猛然陷入儿童的汪洋大海中的叶鸿修仰天长叹,狠狠打了几下叶云满的小屁股警告她安分点,对李盛阳道:“李世孙,今日雪大路滑容易摔伤,不如你和小满儿另约一天玩耍?” 他好声好气好言相劝,原以为一直很怕他的李小胖墩会识相让开,谁料李盛阳只是缩了缩脑袋,仍壮胆拦在路中央,犟道:“满满已经放了我七次鸽子!绝对不能再换日子了!” 叶鸿修抽抽嘴角,又一拍叶云满小屁股:“小满儿!” 叶云满滑到他怀里,堆起一脸讨好的笑:“人食言而肥,大哥你看我这不是良心发现了嘛!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行!”叶鸿修额头青筋愈发密集。 “大哥!哥哥!”叶云满见他不肯松口风,只得使出大招在他脸上乱亲一通,“好嘛好吗好不好吗!” 见识过她方才记笔记的严谨之后乍然碰到她这样不要脸的撒娇行为令叶鸿修略想喷血,但至今无人能在她这招下抵抗五分钟。叶鸿修为保住自己脸不被糊满口水只得投降,面无表情地盯着叉腰大笑的皮猴。 他低头想招呼李世孙,却见七岁的小胖墩咬着手指、鼻头下两行青色鼻涕,艳羡地看着他俩,傻乎乎道:“我也想被满满亲……” 叶鸿修脸色黑如锅底,强忍将这小胖墩一脚踢过墙头的念头。 叶云满昂起头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底下小胖墩只能看到她鼻孔:“我才不要亲你呢!我只亲爷爷和大哥!” “不公平……”小胖墩泪眼汪汪。 叶云满朝小胖墩做着鬼脸。叶鸿修脸色稍霁,内心早已乐开了花,回头让门房通报老太爷说他带八小姐和隔壁李世孙去集市逛逛,申时二刻回府。 门房得了命令一溜烟跑了。叶鸿修放下叶云满,拉着她的手引着李盛阳和两个小伴读上了马车,往京西庙市而去。 京西庙市每月初一、十五、廿五开市,位于城隍庙的左右街,时人有云:“每月朔暨望,则商贾毕集。大者车载、小者担负,又其小者挟持而往,海内外所产之物咸集焉。至则画地为界限,张肆以售。持金帛相贸易者,纵横旁午于其中,至不能行,相排挤而入,非但摩肩接踵而已。”(明·吴溥《送司训徐君序》) 这日恰逢腊月十五,叶云满和李盛阳约好一起出来逛庙市。李盛阳虽为抚远侯世孙却是一穷二白,两个伴读身上也是一个铜子都没带。叶鸿修抠门,钱财向来贴身携带,但因今日出行匆忙也只带了二两碎银。倒是叶云满早有准备,从八月开始便一直攒钱,今日怀里揣了十两整银准备血拼一把疯狂购物,一时间自觉财大气粗、得意不已。 她小人得志的狂笑声戛然而止于叶鸿修拿走银子的那一瞬间。 “叶鸿修!”叶云满见他泰然自若将十两整银揣自个兜里,气得心头滴血,直吼他名字。 “你存不住钱——乖,待会大哥先去换成吊钱,防止你乱花。”叶鸿修将她搂在怀里,无视对面三个小皮猴艳羡和写满“求抱大腿”的闪闪目光,捏捏她肉乎乎的脸蛋。 叶云满气得磨牙,奈何年纪太小斗不过他,只得屈服于淫威之下。 马车行到城隍庙附近挤不进去了。马夫将马车停好守着,点头哈腰送三位小主子带着随从进入西庙市。 虽然这几日大雪纷纷,但庙市两街自有人清扫积雪、除秽去污。又逢年关将至,准备年货和送人礼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地前来,故而庙市上仍是热闹非凡。有财力的店家自是租了铺子在门口撒盐化雪顺便赶走乞丐,没财力的流动摊贩便划地摆摊支起小棚子遮雪;没有棚子可支的挑担小贩只得缩在大铺墙角边借飞檐挡雪,双手插袖瑟缩跺脚,对每一个在担篮前驻足的人露出嘴唇起皮干裂的僵硬微笑。 叶云满每次来庙市都觉眼花缭乱看不过瘾——寿阳伯府的尊贵生活总让她有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只有在直面市贩生活这般热闹生机的场景时她才会有踏实的、穿越到古代的清晰认知。 “小满儿和世孙都想买什么?”从钱庄出来后小厮狼奔豖突手上各多了六贯铜钱,走在路上财大气粗着实惹人眼红。叶鸿修一手拉着一个毛球,低头看向眼睛眨巴眨巴的叶云满。 “买吃的!”“买玩的!”两个毛球齐齐嚷道,嚷完对视一眼,一个撇开眼一个嘿嘿傻笑。 叶鸿修见他俩这般心有灵犀异口同声也是无奈低笑,环视周围见他们一行人衣着不凡想上前兜售货物却又惧于孔武有力的护卫的小贩,垂眸想了想,决定以小满儿的要求为先。 第10章第10章 得了允许叶云满便如失了缰绳的小马驹,快活地撒丫子直奔有固定店面的田记糕饼铺,奋力在一众大小媳妇中杀出一条血路,扒在台面上对笑眯眯的老板娘田婶喊:“田婶!老规矩!金丝桃仁酥、枣泥糕、山楂糕、福桔饼、松子糖、文官果、琅琊董糖各一包!” 田婶是认识这位常客的,京西寿阳伯府最受宠的八小姐,不过五岁幼童却机灵得鬼灵精似,时常甩脱护卫带着婢女过来买糕点。田婶年过四旬,家里也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孙辈,见了她便有说不出的喜爱,马上让伙计先准备叶云满要的几种点心。 再转头时却觉视野一亮,一个一身淡雅青色衣袍的少年带着另一个衣着更为尊贵的男童穿过人群走来,俊秀的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看着让人觉得因连日天阴而沉闷的视野被洗过了一般。 田婶在西庙市上经商十年,见过的俊秀哥儿 8. 买书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逛着逛着也就感觉无甚可逛了,叶云满本就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古代生活枯燥乏味得令她几欲发狂。没有人可以与她谈论东西方文明差异,没有人可以与她讨论尸体巨人观进程,没有人可以和她谈天说地。 古人的书籍虽也多而有趣,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洗礼她看再多书也觉索然无味。她在信息年代里可能算是一个博而不精的的泛文盲,但在这个年代她可称得上“博览群书”。 孤寂。再怎么闹腾、有再多人围着,叶云满始终感觉孤独。 这种感觉在下雪下雨的时候会格外强烈。 叶云满穿梭在无为书铺的大小书架中,偶尔瞟到店外阴沉天气时忽然这么想着。 她运气很好,相比于穿越到历史上正统明朝的人而言算是好上千万倍了。这个朝代虽似明,但开国至今不过五十余载,万物待兴因而生机勃勃。民风开放对女子出行也无多加桎梏,和离自由、再嫁也不难;若有遇家中独女而父母亲属俱亡故者,女子亦可继承家产、独立女户。除了不可入仕,从商务农等皆不拘泥性别。 而且这里也有牙刷,牙膏是用茯苓、皂角配以生姜熬制,虽然味道没那么好;擦屁股用的是粗纸,也比先秦两汉的树叶瓦片好个百万倍;洗澡这方面倒是没那么便利了,冬天想洗个热水澡需要小厨房两口大锅烧半个时辰热水还不能断柴火,想洗淋浴那只能去山间找瀑布。 可叶云满还是不甘,想她当年算得上是个事业有成的都市女强人,年纪轻轻就可以在三线城市全款买房、带着父母从超一线城市的浮躁生活中激流勇退,结果半夜路边渣男一刀划过,就啥都没了。 啥都没了! ——这搁谁身上能甘心啊! 叶云满翻阅着手中渣男小三原配一家团圆妻妾双全阖家欢乐的HE结局话本子,喉头一口老血。 她可不能容忍捅过别人的黄瓜再来捅她! 叶云满面色铁青地丢下手中话本子,一旁已经挑好书籍的叶鸿修踱过去想瞅瞅她又看中什么书,捞起一看,脸色也青了。 兄妹俩青面獠牙瞪着对方,半晌叶云满心虚低头,蹭过去小心翼翼拽了拽叶鸿修的袖角。 叶鸿修将话本子放回书架上,拽着她的手快步绕出那片“禁书”区域。等到兄妹俩窜到诗词区域附近时叶鸿修蹲下身,恶狠狠捏她的脸:“小满儿,你才五岁……你才五岁啊!” 叶云满立刻虚心求教:“那大哥你五岁的时候在看什么书?求推荐!” 叶鸿修僵住,似在回忆,神情从茫然慢慢转为自嘲般的凄苦笑容:“大哥五岁的时候……趴在雨榭阁外偷听女先生给你大姐姐上课习字。” 叶云满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握住他冰冷的手,紧紧地。 叶鸿修低笑:“那时候母亲不肯让我入族学,衣食也多有克扣,笔墨纸砚什么的更是不敢想。偷学到几个字,回到院子里便用树枝在地上划;被发现了就是一顿好打,隔日爬墙爬不了了只能钻狗洞进去……” 叶云满听不下去,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他:“大哥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你值得最好的……你现在就很好!” 叶鸿修搂住她,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安慰,仍在苦笑 9. 吃饭饭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他思忖之后决定带两小娃去酒楼歇脚,正好也让拎了一大堆东西的护卫们休息下。 进了来宾酒楼,叶鸿修算算剩下的钱也只够包一个小间半个时辰。稍作歇脚可以,想让俩小娃子好好搓一顿怕是有点难。小二见他面有难色但同行的八岁男童衣着着实尊贵,腹中诽谤不敢显露到面上,笑嘻嘻地用委婉的话下劝客令。 叶云满趴在他肩头扭扭身体要滑下来,被叶鸿修牢牢抱住。 她瞅瞅他,再瞧瞧旁边一脸懵懂的李盛阳,心中微叹,捋下手腕上的银绞丝嵌碧玺手钏在小二面前晃晃:“岁暮间,一个半时辰,上四案鲜四嘎饭配西山梅花茶,给侍卫们另上一斤高邮五加皮酒配川猪头和三朝粑。” “好咧!”小二麻溜地收了手钏带他们上三楼雅间,一边殷勤地问,“小客官要点啥助兴吗?南曲北调、杂耍花枪都有——还未问小客官是哪家贵人?这手钏兑下来多的银子好给您送回去啊!” 再抱着她爬楼梯就有点累了,叶鸿修一手一个牵着俩小霸王跟在小二身后,一只手上提俩食盒的侍卫们缀在队伍最后。他面色平淡,道:“京西寿阳伯府。” 叶云满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大哥!待会不准和我抢辽东金虾!” 小二市侩的笑容顿时挂不住,面色有点白:“原来是寿阳伯府的大公子和八小姐啊……” “带路吧。”叶鸿修不欲再多言。 小二立马噤声,麻利地带他们上三楼开雅间,亦不再推销任何娱乐活动。 雅间内设屏风以隔主次席,叶鸿修将侍卫们敢去次席,自己袍子一掀稳稳落座主席主位。叶云满未察觉到山雨欲来之势,一边啃文官果一边教李盛阳解九连环,坐等上菜好好搓一顿饭。 等候间忽闻屋外有吵闹声,侍卫放下手中酒碗前去查看。叶云满和李盛阳在外和帝京二世祖们纨绔惯了,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叶鸿修却似乎听出外头吵闹声音属于何人,眉头一蹙,转过头去。 等直闹到雅间门外时叶云满才察觉不对,抬头去看时闹事者正好大喇喇推门进来,一见到叶鸿修便是双目精亮,拊掌大笑:“本少爷就说今日叶铁公鸡怎么肯叫‘八大鲜’来解馋,一看果然是约了小娘子!铁公鸡,你总算开窍肯尝荤了?只是这谁家小娘子那么倒霉,才这般岁数让你个庶子看上了?” 叶鸿修脸色铁青地站起来要呵斥他出去,不料来人带了人数众多的小厮不说,本身也似有点拳脚底子,一窜便窜到了叶云满面前,伸出爪子:“这小娘子倒是标志。”说罢要摸。 叶云满眼皮一挑,抓起李盛阳解开的九连环手柄就去戳登徒子精光四溢的眼睛。 登徒子被骇得连连倒退。叶鸿修忙抢上一步将叶云满李盛阳牢牢护在身后,怒叱:“韦靖!要找麻烦冲着我来!欺负她算什么!” “哦哟哟,这还立马护上了。”韦靖立即燃起兴趣,剑眉一挑,“让本公子猜猜这是哪家小姐或者……是哪家南院女啊?” 他背后的小厮顺势哄堂大笑。 叶云满从大哥背后探出头来,扫了半晌才看见寿阳伯府和抚远侯府的侍卫被这个韦靖的人打趴在了地上。 姓韦…… 叶云满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竟是比她和李盛阳更声名远播的纨绔前辈——当朝韦贵妃的胞弟,韦靖韦小国舅。 叶云满撇嘴,想起京中一句童谣:“韦小国舅伪国舅,文不成来武不就。” 李盛阳虽然没猜出面前挑衅的人的来历,但仍是挺身而出,圆滚滚的小身体学着叶鸿修的样子往叶云满面前一站,挺胸叉腰:“谁敢欺负满满?!本世孙就让祖父揍他!” 很有气势,奈何他脚下的板凳太毁气氛。 韦靖倒也没有那么蠢,一怔之后便觉出味来,嬉皮笑脸:“原来是寿阳伯府的八小姐?寿阳伯一直拦着不让本公子见你,果然是玉雕的人儿!” 叶云满也从大哥背后探出头来,比他更嬉皮笑脸:“韦公子,今天你让二皇子喊你舅舅了吗?韦国丈今天娶了第几房姨娘啊?” 这下换成韦靖脸皮发青了——韦贵妃是韦家长女,因姿色姝丽被微服的皇帝看中带回皇宫,韦家也从蓬门小户鸡犬升天。韦国丈憾于一直没有儿子于是发迹后拼了老命在女人身上,终于在十四年前老来得子。 不幸的是,韦贵妃所出二皇子比韦小公子还大两岁。 二皇子性情桀骜,怎么也不肯叫这个小子舅舅。天家身份尊贵,韦贵妃韦国丈也不敢逼迫这个极有希望的皇子,故而于称谓上含糊了十四年。 这件事一直被韦靖视为耻辱,帝京内的簪缨世家王公贵族一直看不起韦家这种凭女人姿色鸡犬升天的家族,故而韦靖虽然亦是纨绔,却始终没能进入贵族子弟的圈子。 “贱货!”韦靖怒吼着要冲上来,被叶鸿修一拳击中下巴打了回去。 叶云满连忙拉住想冲过去补上一脚的一大一小俩护犊,环视一圈想过来围殴的韦家随从,忽然提高音量: 10. 揍人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小厮捂着脸惨嚎倒地,秀丽的脸上被滚烫的茶水灼出大片红痕。叶云满命令狼奔豖突堵上他的嘴,用自我感觉最为凶狠的眼神剜向惊呆了的韦靖:“韦小国舅,你上过的男人别不要了就甩到我哥身上。卖身契上按的谁的手印签的谁的名字?你一张嘴空口无凭想污蔑我哥?那就别怪我动手打你家狗了。” 她路过那个滚倒在地的小厮身边时顺脚一踩他的喉结,立时听不到任何哀嚎了。 韦靖回过神来,盯着她,不怒反笑:“你倒是真像你祖父,别人还没动手呢你先一巴掌拍过来了。” “别叽叽歪歪了。今日你若是存心来挑事,那就用爷们的方法一对一单挑——打砸了这里谁家都赔不起,但我也没兴致学文人和你斗嘴皮子。”叶云满昂起头。 “哦?怎么个一对一法?”韦靖挑眉。 叶云满回头让李小胖墩绊住想上前阻拦的叶鸿修,一边道:“三次机会,我掀翻你就算我赢。” 韦靖嗤笑:“就你?” 叶云满平淡道:“就我。当然,我年纪小,你要让我两条腿一只手。” 韦靖见她煞有介事的模样,讥讽道:“可以啊,本少爷用一根手指就能戳翻你!本少爷赢了就要你到我府上做一年丫鬟,输了从此往后见到你叶家人就倒着走!” 叶云满添了句:“还有李家。” “可以!” 李小胖墩感动得涕泗连连。 “小满儿!”叶鸿修扯开李小胖墩上前一把抱住她就要往后拖,被叶云满一捏脸:“哥,你妹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叶鸿修还要再劝,叶云满眼疾手快抓过块枣糕堵住他的嘴,随后一亲他苍白的侧脸:“哥,坐着看好戏就行。” 她从叶鸿修怀里滑下来,见韦靖已经让随从们站到三步外,自己右手背在身后,立在原地笑眯眯看她,仿佛胜负已定。 叶云满算算自个身高和十四岁韦靖的身高觉得胜券在握,低头、助跑、直直撞过去—— 被韦靖用左手按住额头阻拦在了一步外。 “就凭你这小身板还想撞倒本少爷?”韦靖一弹她额头,一个包隐隐浮现了出来。 叶云满默不作声走回起点,助跑、再撞,又被拦下。 “五岁小娃娃就是学不乖,放什么大口气。”韦靖愈加漫不经心。 叶云满投给叶鸿修一个安抚的眼神,第三次起跑撞向韦靖—— 却在韦靖轻藐抬手的一刹那矮身躲过他的左手,一个蛙跳窜起狠狠撞向黄金分割点! 猝不及防间子孙袋要害被撞,韦靖捂住受伤部位倒抽冷气,接着喉结又挨了重重一记手刀! 叶云满旋身偏过韦靖倒下的身体,抬手在他侧颈上再劈一记! 轰然倒地! 一室寂静,到处都是惊掉 11. 生气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闹了半天才算安顿下来,叶云满坐在床沿端详叶鸿修的病容,出神了半天才在叶老太爷的责问下回神。 她一五一十地答了,也未隐瞒防狼三招的事。待老太爷怒气冲冲伙同李老太爷冲往韦府讨要说法后,叶云满将狼奔豖突召过来,询问无果之下决定:“把昭彰阁十年来的出支账本库存物账全部拿过来。” 狼奔豖突不敢违抗她,此时的八小姐周身气势阴沉到可怕,急忙小跑去取账本。 送账册过来的却是叶鸿修院子里唯一的管事妈妈,跟了他六年的杜妈妈。叶云满瞥了眼这个面相老实神情却略有不安的老妇人,抬手帮昏迷中的叶鸿修擦去额上冷汗,从账册中抽出六年前的一本,信手翻开。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她便看完了四本三年的。叶云满冷笑一声,抬手将账册向杜妈妈劈头盖脸砸去:“大哥每月月银不过十两,四年前才五两。来,杜妈妈你和我好好说道说道,每月差的四两支出为何没有记载?别诓我也别想欺我年幼,大哥从来节俭,每月能存下多少钱我都是有数的——这钱是用在哪了?还是被杜妈妈你贪了?!” 杜妈妈未料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惊人气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急急磕头:“八小姐,冤枉啊!奴婢没有贪大少爷的月银啊!” 叶云满看她身上穿的不过棉衣棉裙,比起其他主子身边穿金戴银的管事妈妈们着实穷酸,也猜她不敢贪。但叶云满面色更厉:“你没有贪,那是用到哪里去了?!” 杜妈妈瑟缩,支支吾吾。 叶云满转头看了眼发起烧来的叶鸿修,帮他掖掖被角:“是大哥花在什么地方了吗?直说,大哥醒了我自会和他解释——但你若是再敢隐瞒,别怪我禀了爷爷将你一家子直接打死。” 杜妈妈不经吓,连连磕头:“八小姐开恩!不是奴婢有意隐瞒而是……是之前替大奶奶看院子的老陈头每月要来打秋风,大少爷不敢不给啊!” 叶云满眉头一蹙,一个猜测隐隐成型:“为什么?” 杜妈妈又重重磕了个响头,直起身时已经泪眼婆娑,声音低微:“在您的满岁宴之前……几乎每天夜里老陈头都会翻墙过来……有时候是老奴……有时候是大少爷……” 她说得含糊,听在叶云满耳中却不亚于惊雷。小小地身体重重一颤,将锦被攥出数道褶痕。 “在您的满岁宴之后,大少爷得到老太爷青眼……老陈头就不敢再过来,却一直以此事威胁大少爷给他银钱财物……大少爷真的……不敢不给啊!” 叶云满张张嘴,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怪四年前他宁愿冒白眼突然开口……那不是 12. 吃早饭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鸿修醒来时天光明亮,盖在身上的金北温暖干燥,暖洋洋的被窝让人发懒,着实不想起来。 但睡眼惺忪也总会过去,叶鸿修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仍是惊忧不已,猛然起身准备下榻时才发现叶云满裹得像是只蚕蛹一样躺在脚踏上,他差点踩到她。 “小满儿?”叶鸿修低呼,伸手想摇醒小蚕蛹,不知为何又瑟瑟缩了回来。 但这般动静下浅眠的人不可能不被吵醒。叶云满揉揉眼睛直起身,迷迷糊糊嘟哝:“哥你醒了?烧退了?我让狼奔去上早点。” 叶鸿修拉住她,问:“小满儿,你昨晚一直睡在脚踏上?” “昨晚?”叶云满诧异,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哥你烧了好几天呢——放心夫子那爷爷已经帮你告过假了。”她低头抱起自己的小被褥,“你不醒我不敢回三一居啊。没事,偶尔睡睡硬板床感觉也不错!武师父还说对骨头好呢!” 叶鸿修懵了,喃喃:“这几天你一直都守着我……?” 叶云满蹙眉,爬上床榻探过脑袋,用自己额头触触他的额:“哥你烧傻了?” 温度正常。叶云满蹲坐在床沿,狐疑地嘟哝:“温度也不高啊……难不成是低烧?” 叶鸿修搂住她,庆幸又带点后怕似地连连低唤她的名字。叶云满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在他怀里扭了扭,啵唧一下亲了一大口在他下巴上:“哥,我在呢,没跑也没丢。” 他低喃:“大哥还以为你真去韦家当小丫鬟了……” 叶云满喷笑:“就算我想去,韦靖敢聘用我吗?” 她说的是实话——韦靖被韦国丈拎着耳朵提来叶家道歉,看见她时恨不得倒退着逃走。 叶鸿修松了口气,低头凝望着她,神色极为复杂:“小满儿,那日韦靖说的……你全都懂,对吗?” 叶云满这几日一直都在思考如何搪塞,因此此刻面不改色地撒谎:“隔壁老李家的李五叔哥你知道吧?——我和小李子一块玩的时候不小心偷听到过……” 叶鸿修脸绿了。 叶云满一脸深沉地拍拍长兄肩膀:“哥你放心,韦靖那瘪犊子来道歉的时候承认是他故意编造来抹黑你的。我信你不好那口。” 叶鸿修闻言哭笑不得,叹息:“你信大哥就好。” 叶云满仍是一脸深沉:“必须的,你可是我亲大哥——但是韦靖那小子忒可恶,因此小妹替你讨了点精神损失费。” “什么费?”叶鸿修糊涂了。 叶云满嘿嘿一笑:“等你出门看就知道了。”她笑得颇为猥琐,叶鸿修瞧着心里直打突——上一次她这么笑的时候,李盛阳被敲诈走了一整套三国名将瓷娃娃。 叶云满从架子床上跳下来,抱起小铺盖向外走边嚷:“狼奔豖突!大少爷醒了!” 狼奔豖突听到召唤立刻狼奔豖突地窜了进来,一人服侍叶鸿修起床换衣梳洗一人低声询问他早点想吃什么。行姜和行藻规矩地等候在隔断外,迎了叶云满去偏房梳洗。 叶鸿修见狼奔豖突今日似乎对叶云满格外尊敬略觉奇怪,仔细一问才知道韦靖两日前被韦国丈提着来道歉,叶云满当着叶李两家老太爷的面又将他暴打一顿。韦国丈脸都绿了却不能与一个五岁女童计较,何况还是韦家有错在先。 韦家人走了以后老太太和陈氏联袂而来寻叶云满晦气,明里暗里指桑骂槐,要求叶老太爷对兄妹俩严加管束。叶云满又是一通脾气狂怼,叶老太爷碍于有事要求陈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旁观战的抚远侯李老爷子捋捋胡须笑呵呵说李家不介意现在就将叶云满接走代养。 此言一出叶云满和李盛阳的娃娃亲便算板上钉钉,只差年纪一到就走婚前过礼。 老太太和陈氏知道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只得悻悻作罢。叶李两家老太爷凑一块咕咕叽叽讨论叶云满和李盛阳成亲的细节,当事人满面黑线地瞪着俩老头像菜市场大叔般为嫁妆聘礼讨价还价乃至最后大打出手。 狼奔豖突对叶云满维护自家少爷的举动感激涕零,且现在叶云满的身份已经不只“寿阳伯府八小姐”一个名头了,她还兼了“抚远侯世孙夫人未来时”这个名号。 叶鸿修听到这则好消息倒是愣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敢置信。 叶云满本人倒对这桩婚约没怎么在意,因为“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这条定律好似是每个世界都通行的。君不见远有陆游唐婉近有叶何征和通房丫头,未来说不定还会有贾宝玉和林黛玉。 大部分的青梅竹马都会因各种不可抗力被拆散,小部分的青梅竹马会因天降神兵反目成仇。 更何况李盛阳那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一二傻愣头青。到了年纪随便牵着他去各府小姐的茶话会上转个一圈,他保证会被莺莺燕燕所迷,哪会要她这个连他穿开裆裤模样都见过的假小子发小。 叶云满等行姜帮她绾好双丫髻后踩着小皮靴踢踢踏踏踱去叶鸿修房里准备蹭一顿早饭,却忘了大病初愈的人吃不了油腻食物,酸枝木圆桌上只得一罐鱼片粥和两碟酱菜。 叶云满扒在桌沿伸长脖子往罐子凑,见鱼片不是海鱼肉后麻利跳上椅子,撩起袖子一手拿碗一手捞汤勺就要动手舀粥。 叶鸿修见状便知她定是又忘了自己前日的嘱咐,咳嗽一声,瞪她。 叶云满动作僵了僵,似在纠结,片刻后一撇嘴,转头对行姜行藻道:“你俩回去,把我买的那套《资治通鉴》搬过来。” 两婢女心有不甘仍想呆在大少爷房内服侍,但被叶云满一瞪后只得依言离开。 叶云满无视叶鸿修责备的视线,舀了一大碗鱼片粥先端给他,再给自己盛。 ——她就是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自己怎么滴了!反正找事给她们做就行了! 叶鸿修垂眸看着面前冒着袅袅热气的鱼片粥,心想恐怕连祖父都没这等待遇。再看看已经扒着碗呼啦呼啦开吃的小丫头,惊忧不定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兄妹俩坐在圆桌半边吃着早饭,狼奔和豖突安静守在一边等着俩主子吃完。叶鸿修不只一次偷瞥小丫头用餐,原以为她一直咋咋呼呼的吃粥动静也应该很大,没想到她竟动作细小、细嚼慢咽,吃得相当斯文。 叶鸿修有点纳闷,这和她平常吃甜食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叶云 13. 时光荏苒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咦这种词用在这篇不正经的文里仿佛怪怪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时光这个玩意呼啦一下子向前跑了四个寒暑。本文的女主叶云满同志亦成功从一团肉肉的生物进化成为了稍显苗条的小小女孩;但与之相对的她的武力值也成功上升到可以打趴十五岁少年的程度,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亲大哥叶鸿修也不负众望地成功中了解元,待开春后朝廷定下春闱之期便奔赴连续九天的小格子考场会试。 叶鸿修今年已年满十六,正是少年春风得意长个头开五官的年纪,穿一身仿古道袍配唐巾,牵出去时保准引得大小媳妇、未嫁少女惊艳低呼,真真是倍儿有面。 按照贵族圈内不成文的习惯,去年叶鸿修生辰过后叶老太爷自作主张给他房内添了两通房丫头——这也是将叶鸿修身份摆正之意,即使陈氏不认他为嫡子,在老太爷心中他也是长房嫡长孙了。 顺带一提,我们的宅斗强人陈氏三年前成功生下龙凤胎,为了长房嫡长之名又起了小半年腥风血雨。 叶鸿修去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淡定起身叩谢老太爷,将俩通房丫头带回了院中。当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旁人并不知情,只知道两天后一个丫鬟被配给了小厮狼奔,另一个因通晓些笔墨被留在了书房作磨墨丫头,但至今未梳起妇人发髻。 因此叶云满愈发笃定这个兄长是个好男风的。 叶云满不由为发小李盛阳捏了把汗。 她的发小李盛阳李小胖墩今年虚岁十二,和当初叶鸿修一样的年纪却远没有叶鸿修的聪慧稳健。看着他爬树摘野果骑马撞马球的模样,叶云满联想不到任何翩翩少年的形容词,只在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大字:“心累。” 她不知道李叶两家老太爷看到她时也是相同的想法。 好在虽然他俩狼狈为奸鱼肉抚寿一条街,但比起其他王公贵族家十岁就开始嫖女人掷骰子的纨绔子弟要秉性素善。大雪封街天寒地冻时不忘提醒俩老太爷开粥铺;夏天南方发涝灾旱灾一个捐小马驹一个捐收藏的瓷娃娃,就连皇帝也对俩虽顽劣但心地不坏的小儿女略有耳闻,慨叹一番李叶两家家教有方后赏下一对成对的白玉嵌彩石鹌鹑如意。 俩老爷子捧着玉如意喜滋滋回到抚寿街时听闻孙子孙女又把靖王世子打哭了。 次女的婚事经皇帝赐玉如意一事后便算是“赐婚”了,虽无明旨但指不定皇帝哪天心情好开口就拍板。但长女的婚事才是陈氏心中最重要之事——叶家孙辈嫡长女叶云淑年方十五已经及笄,端的是国色天香仪态万方。上门来说亲的媒人踏破了叶家门槛,据说隔壁李世子夫人也曾有意换她为儿媳。 奈何同为武人出身的李老太爷并不喜欢温柔贤顺的小女人,对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却一脉相承陈家软刀子风格的叶家长孙女十分不喜——家里有一个厉害女人足够了,他儿媳主持中馈操控李府一把好手,估计还能坚持个三十年不倒。等满丫头过门后生养几个曾孙,时间一到说不定就是他曾孙媳妇接棒了。 他和叶老头看着长大的一对小娃儿,实在不忍心看他俩因妻妾之事柴米油盐反目成仇恶语相向啊——能让他俩无忧无虑,便让他俩无忧无虑吧。 李老头想的十分美好,却不知道陈氏和叶云淑野心大得很,根本看不上一条街上的邻居。陈阁老如今已荣升为陈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受他偏疼、从小不知人间苦痛为何物的叶云淑心高气傲,目光直接对准了皇宫。 太子二皇子年岁已打皆有正妻,唯一适龄的便只有三皇子纪瞿。二人年岁相当品貌也相当,且三皇子生母容妃父亲乃陈首辅同窗好友,官至两江总督,乃官阶二品的封疆大吏。更有传言,待容妃父亲任期满后便会回京入内阁拜大学士,下一任首辅指不定就是他。 陈氏当年加入叶家是高攀,幸而她老爹陈首辅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如今她可以挺直腰板在叶家横着走,二房都得仰她鼻息。陈氏最得意的长女自不肯让其低嫁,从十三岁那年起在京中人家适龄儿郎里挑挑拣拣,最后觉得还是三皇子最合适。 奈何容妃也是个心比天高的,认为儿子龙章凤姿何必低娶“马伯爷”家的女儿。再加上宁朝官制不比前朝,首辅和首相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大宁开国五十五年来担任过首辅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往往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干掉倒台的大有人在。 容妃要选儿媳就要挑德容言工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还得家族势力雄厚百年不倒的。她瞅着那手握边关三十万重兵的镇远将军威国公家小姐就不错。 叶云满从身边第七任大丫头行云那听来这则八卦的时候,她妈陈氏正被模棱两可的容妃气得又躺倒在了床上。叶云满笑眯眯听丫鬟们谈论八卦,心里却在暗骂容妃陈氏真是一路子人,看着宅斗宫斗玩得挺溜,但揣摩圣意都不如她爷爷。 自古以来君防臣父防儿,何况如今太子还在二皇子势力亦不小,三皇子再龙章凤姿也不过是个年少气盛的十五岁毛头小子。他的三皇子妃人选必定牵动各方利益神经,恐怕连老皇帝也不想看到他娶个娘家势力庞大的正妻。 陈氏和叶云淑巴巴上赶着去凑什么热闹?夺嫡这种事掺和进去谁能讨得了好?真以为叶家有第二块免死金牌啊?! 叶云满诽谤不已,心想幸好叶鸿修和自己自小养在叶老太爷膝下,又得隔壁老李青眼,亲事轮不到也不会让陈氏和老太太插手。 叶鸿修不出意料在今年科举后会和老李家二孙女议亲,两 14. 买花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待李盛阳打完人回来,手里边却多了一枝卖花小娘子报答谢意硬塞来的梨花。他擦擦额上的汗,见叶云满一手一幅糖画便是眼睛一亮,走过去,不由分说抢过那支龙头蜈蚣,又将开得正艳的梨花塞进她手中:“满满!一枝花换一支糖!” “怎么看都是你赚了呀小李子。”叶云满虽在抱怨,笑容却比手中梨花更艳。无奈李盛阳是个不懂美丑的,只管咬糖画咬得开心。 叶鸿修左手举着不符合他风格的金花糖画,右手环着叶云满防止她乱窜。他瞥了眼小丫头的笑靥,不知为何心中微有不悦。 ——梨花谐音“离”,李小胖墩送这花是啥意思??? 不悦归不悦,叶鸿修面上依旧不会显露半分。他带着俩小屁孩在侍卫保护圈中观看舞龙舞狮,在人群的欢呼叫好声中突然听到一声低笑,伴着一句语焉不详的诗:“措身物外谢时名,著眼闲中看世情。人算不如天算巧,机心争似道心平。(唐寅《警世诗》)那位小友,不如算上一卦卜人天机如何?” 那声音虽轻,却似直直钻入人耳。叶鸿修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只见一灰袍白髯的老道手持拂尘立于吵闹人群之中,却似有无形屏障围在他周围隔开了一方静域。 他一转头叶云满便有所觉,她顺着他怔忡的目光望去看见那老道,眉毛一挑,不屑一笑:“哥你别信,骗人钱财而已。” 老道似能听见她说的话,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便是双目发亮:“小友可是从方外而来?” 他这一言可谓直击人软肋。叶云满霎时脸色微白,努力镇定:“老道你说的话我五岁时就听过了,怎地,你想学和尚拐人不成?” 老道微笑,不再多纠结:“不拐人,人各有命,小友现在可要卜上一卜?” 叶鸿修垂下眼眸盯着额头微有冷汗的叶云满,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用了。” “诶,这可让老道满腹的话憋着难受。”老道却也没有再纠缠,吟着奇怪的诗又走了。 叶云满悄悄松了口气,正想抬手去擦额上冷汗,已有一方汗巾轻轻落在了她脑门上。 叶云满心虚抬眼,见果然是叶鸿修,他正微微抿着唇替她拭去冷汗,滑落下来的方巾一角歪歪扭扭地秀了只秃毛鹅。 其实她当年是想绣只大雁来着。“鸿”嘛,鸿雁嘛嘿嘿。 虽说有多出二十年的人生打底,但叶云满发觉自己越来越难看出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了。他藏心情的功夫愈发地好,面上神情也是逐年地神鬼莫测;要不是对她的爱护年复一年,叶云满真的摸不准他的心思浮沉。 “哥。”她拉拉他月白直裰的衣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惴惴不安。 ——他猜到了吗?能猜出啥吗?时人脑洞比现代人还要大,借尸还魂之类的传说从未少过。 叶鸿修静静盯着她,直到把小丫头看毛了才微微一笑,宛如春风化雨:“哥信那个骗钱的老道士做什么。” 叶云满心下稍安,将梨花递给身后的大丫鬟行云,握住他的手。 叶鸿修笑意微深,心里有什么地方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轻轻痒了起来,握着她柔荑的大手不自觉稍稍捏了一下,更觉手感甚美,连练武积下的茧子都厚度完美。 这一番手下官司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叶云满总觉得诡异,却又说不出来诡异在哪。 兄妹俩各自心怀鬼胎时,另一边厢李盛阳又咋咋呼呼窜出去打人了。叶云满对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目光随意瞥到挨打的人时停住,随即乐了。 ——真巧啊,韦小国舅。 今年年满二十已经加冠的韦小国舅仍不改游手好闲的纨绔本色,家里有一娇妻几个妾室仍是不满足,时不时弄个歌伎从良娘子回府,韦府内天天莺莺燕燕吵成一团。 叶鸿修显然也不想和韦小国舅打上照面,拉着叶云满要走。叶云满却担心丢下李盛阳会造成儿童走失,忙唤他停手一起去京郊花神庙上供以祝神禧,顺便帮李大太太还个愿。 李盛阳对她言听计从,听到召唤立即带着家仆呼啦啦卷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韦小国舅从人缝间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柔亮的蓝色身影侧头对叶鸿修灿笑,只一个侧影却足以使人惊艳。 韦靖倒抽一口冷气,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那个蓝衣小娘子,是叶八?!” “少爷你肯定看错了,叶家那只小老虎……”随从要扶他起来,转头看去也是倒吸冷气。 每年花朝节是京郊花神庙最为忙碌的一天,不仅要接待帝京中蜂拥而至踏青还愿的贵族男女,还要划地以供花匠花农设市买卖。庙前主殿供有诸路花神的牌位及花王主位,叶云满一行 15. 碰到老外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鸿修面不改色,拾起盆栽中一粒雨花石吹去尘土细细把玩,淡淡道:“昔有高僧云光说法感动上苍以落雨花之石,今日小满儿赠石以表亲情坚贞。但不知李世孙能否知你随性随心之举、解你红尘寥落之心?” 他这话说得快且急,颇有点负气的意味。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片刻后一个懊悔一个茫然。 “红尘寥落?”叶云满喃喃自语,然后摇头低笑,“不过是开到荼蘼花事了,行至水穷竹篁筱——再寂寥那也只是赏景人的心态。人心本就不宜相通相知,我也没期望过小李子情商能有多高。” 她这一番慨叹却不是一个九岁孩童能说的了。叶鸿修望着她的一双眼中眸色又沉了些,问:“那你期望过谁?” 叶云满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生机勃勃的花市,笑道:“唯清风朗月、山川四海、亘古天地。” ——可解我心也。 叶鸿修瞬间悟出她未尽的后半句话,她五岁时所写的那本旅游小册子似魔咒般又浮现在眼前,心中更是烦闷不悦。 兄妹俩这一番话看似在对诗用典,实则处处机锋阔谈。下人们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惊讶于一向被认为胸无点墨的八小姐竟也是个颇有文采的。 正相对沉默时街旁忽然传来吆喝声,叶云满想转移话题便侧目望去,却见一金发蓝眸的西域小贩立在摊位后叫卖,摊位上摆放的花木有些陌生有些眼熟,花果烫样倒也精致。 叶云满重生近十年逛遍帝京大街小巷也不是没见过洋人,前世更是工作调动更换频繁,在魔都天天和老外打交道的主儿。但她是第一次见有洋人开店开到花市上来的,不免好奇举步前往。 叶鸿修见那洋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长得十分具有异域风情的俊美,心下莫名焦躁,跟着她亦步亦趋。 那老外叫喊了半天虽也引到过一些顾客,却始终没有什么进账,一看到这俩似乎年轻好骗的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开口道:“小客人看着可有中意的啊?我这儿的鲜花可是保证独此一家!” 叶云满看见老外就兴奋,总有种仿佛自己回到现代的亲切感——即使面前这个老外穿着传教士行衣,交领右衽宽袖半束长发,领口袖口衣襟缘边上却不伦不类地绣着文艺复兴时期的对称矢量花纹。 她笑得甚是灿烂自然:“店家你官话说得不错呀,在大宁待多少年了?来自哪国?普鲁士?英吉利?还是土耳其不对是希腊?” 老外反倒被她搞糊涂了,本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谁知却似来查户籍的,摸摸一头似跃动着阳光的金发,诧异:“小姑娘似乎对我故乡那边略有了解啊?你是大宁哪家贵族小姐啊?” 叶云满当然不会自报家门以防敲诈,笑眯眯道:“了解不多只读过基本西行游记而已。要不这样,我买你的花,你跟我说说你家乡那边的事呗?你这些花我全要了如何?” 老外眼睛大亮,却也起了些逗她的心思,瞥了眼她身旁脸色发黑的叶鸿修:“这位公子在这,怕不是小姑娘你说能全买就全买的哦——而且这里有一两种却不是卖的,而是用来猜的。” “猜谜?”叶云满笑得眼睛弯弯,拉拉叶鸿修衣袖,“大哥,不妨试试?” 叶鸿修想拂袖叱责胡闹,却终究不忍逆她意,僵着脸点点头。 叶云满喜出望外,又问老外:“是哪两种作彩头,只送不卖啊?” 老外一指桌上两盆植物的烫样模型:“小姑娘你看,一个又红又大,一个粉嫩嫩又圆,漂亮吧?” 叶云满看见那两模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俩?!” “对!”老外得意点头,“一个用你们的说法叫番椒,一个叫‘吐乐普’tulip,保证你们这没有!” 那特么不就是红辣椒和郁金香! 叶云满有种想掀桌的冲动。 但老外摆出红辣椒的时候她就知道商机来了——她还记得红辣椒明末引入中国的时候是被当成观赏性植物的……好吧一串串红彤彤是挺喜庆,但吃起来更好啊!被吃掉才是它的价值啊! 只要能种好,晒干磨粉卖给酒楼不就是她人生的第一桶金?!而且!火锅她来了!!! “好!要定了!”叶云满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大哥来猜谜!我就不信我家堂堂少年解元答不出你的题!” 被使唤惯了的叶鸿修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伸手一引示意金发老外出题:“请讲。” 老外摇摇手指,道:“要答出我三道题才能赢走这两株植物。” “别废话!快说!”叶云满猴急地连拍桌子。 老外瞅了眼被渐渐吸拢来的人群,知道今天这市场算是打开出去了,笑嘻嘻道:“第一题:什么东西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 叶鸿修蹙眉。 围观群众挠头。 叶云满……想吐血。 ——这一题她上辈子听得 16. 尝试当老师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自打二月初二花朝节结识金发老外胡安·古斯纳德并在四夷馆见到他东家索恩·古斯纳德后,叶云满每天必挑出时间往帝京东的四夷馆跑。刚跑两天的时候叶老太爷还没觉得什么,连续跑了十二天后老太爷才开始觉得不妥,第十三天在叶鸿修的通风报信下揪住了打算从东角门溜出去的叶云满。 按老套路一通撒娇卖痴加忽悠后老太爷阴着脸放过她,只是将她去四夷馆的次数扩成五天一次。叶云满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瞪了吃里扒外的叶鸿修好几眼,然后冷哼着和他闹起了冷战。 头两天叶鸿修还来找她,接连碰壁后大概也是起了火气,回到昭彰阁不吭不响就是看书。春闱临近他如此废寝忘食温习功课也无可厚非,但跟随主子多年的小厮狼奔豖突明白主子心有郁结,恐怕根本看不进一字半句。 如是闹了三天后,豖突在东角门蹲了两个时辰才蹲守到从四夷馆回来的八小姐,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声情并茂一番后才将她请去了昭彰阁。 叶云满也知自己行事太过,只是面上过不去始终不肯服软认错。如今有豖突过来给她台阶下也不再扭捏作姿,袍子一掀就冲去了昭彰阁,内心着实也有几分担忧。 ——今年春闱对叶鸿修来说至关重要,考中了便是十六岁的贡士,十年难得;考不中就又要苦等三年,也要挨陈氏和老太太三年白眼。 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到底是她小性了。 进了昭彰阁才发现院子里气氛诡谲,所有下人都小心谨慎恨不得连气也不喘了,见到叶云满“大驾光临”才纷纷露出看到救星的神情,众星拱月一般将她迎了进去。 叶云满直奔书房,见酸枝木圆桌上摆的午膳分毫未动,柳眉一蹙,吩咐狼奔豖突将食物拿去再热热,然后转头看向书桌后那人。 见她猛然看过来,叶鸿修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看起了书桌上摆着的几幅画。 叶云满到底比这小子多出二十年的人生阅历,一眼看出他还在生气,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向他赔礼道歉。片刻后她倏然一叹,蹭到书桌前,作俯首底小状:“大哥,我知错了啦。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折腾自己干嘛?” 她这一句坦荡荡的认错倒让叶鸿修始料未及,他见多了其余几个妹妹撒娇卖痴别扭生气的模样,也未料她竟……脸皮如此之厚直接认了错,但只怕心里是觉着自己没犯错的吧? 再多莫名的郁结和愤懑顷刻间都成了哭笑不得的无奈。叶鸿修盯着她半晌,嗫嚅:“舍不得。” “什么?”叶云满没听清他在嘀咕些啥,凑近问。 叶鸿修深吸一口气,瞪她:“我舍不得打你。” 叶云满两世为人没少听过这样的话,上一辈子几乎每任男朋友都会以各种或疼爱或温柔或装腔的语气和她说类似的话。但最后却都是伤她伤得极深。 最后一个说舍不得伤她的人,拿刀割开了她的喉咙。 现在又来一个男人对她说着这样的话,叶云满原本是不想相信的,可不知怎地就信了。 这个人是她的哥哥,是她相依为命近十载的哥哥。再世为人,除了叶老太爷,对她最好的便是他。 她为什么不信? 叶云满觉得鼻头有点发酸,熟门熟路地蹭到书桌前,嬉皮笑脸:“我就知道大哥对我好!但你看啊——你不吃饭身体就不好、春闱考不上母亲和祖母肯定又要冷言冷语——大哥你受到伤害我也会心疼啊!我心疼你也会心疼,那不就成一个死结了吗?所以说嘛大哥,别折腾自己啦~嗯?~” “就你歪理最多。”叶鸿修白她一眼,但终究肯赏脸吃饭了。 “歪理不多就不是叶云满啦。”叶云满笑嘻嘻拉着他衣袖坐到酸枝木圆桌旁,十分狗腿地殷勤送上一筷子烧卤肉,又道,“哥你看你妹妹从小就鬼主意贼多,但不都特有用吗?” 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只鸡腿。 叶鸿修看着自己碗里那只一柱擎天的鸡腿,神色又淡了:“那小满儿你下一句话是不是想说,我不应该拦着你去四夷馆?” 叶云满见他入瓮,放下筷子神色郑重:“大哥,这事是我错——万事都有度,我不该去得那么勤,你拦着我是为我好,我知道。” 叶鸿修神色柔和了些,却听她又接着说:“但人与人交际最重要的就是 17. 撒娇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兄妹俩安静地将四菜一汤全部吃完,豖突将盘碟撤下去后又上了漱口的清茶和解腻的山楂糕。叶云满吃了一块后跳下凳子在书房里溜达起来美其名曰饭后消食,实则是之前已在四夷馆吃过一顿欧式烙饼别名披萨,积食过多了。 叶鸿修见她百无聊赖的模样也很是头痛。小满儿什么都好,就是兴趣太多太杂,又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不求甚解。偏她是个天资聪颖的,即使对知识一知半解也能头头是道地编出一长串似是而非的话来糊弄教习师父。 长此以往叶老太爷也不指望叶云满能学进什么东西了,就放任她想学什么学什么,弄得她成了一个博而不精且无一技傍身的学痞模样。 他盯着她的背影暗自琢磨刚才一席话,虽不想承认,但说的很有道理。 叶鸿修在她方才长篇大论时曾想反诘问她之前几年为何不去找陈氏找其它府邸的闺阁小姐交流,但转念一想便瞬间明了:叶云满从来志不在主持中馈、三从四德,又何必去发展那些方面的人际?她甚至很是鄙夷那些纲常伦理的。 她学习东西看似东一榔头西一爪犁,实则目的明确——就和习武、去四夷馆一样,她在试图了解天下风物地理人文,筹谋着有朝一日甩脱包袱方舟四海。 等到年岁一到,她下一步动作想必是暗中经商大肆敛财以作旅资了。 一想到自己也在叶云满甩脱的“包袱”行列,叶鸿修就满心郁结和自嘲,还有几分悲伤与想把她绑在身边的疯狂。 他也很想与她剖心置腹地好好交流一下,但这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想法要怎么和叶云满说? 她这般飞扬洒脱的性子,最厌恶的必定是有人想将她的翅膀折断。即使他是她亲哥,想来得到的回应也会是一通教训和毫不犹豫的疏远。 天知道二月初二那天叶鸿修看到她盯着那金毛惊喜的表情有多嫉妒和惊惶。 他虽然不喜欢李盛阳,但怎么说也是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叶云满将来嫁到抚远侯府也不过是一墙之隔,他还能时常看到她;但若是叶云满被那金毛拐去异国番邦,他想想都会发疯! 叶鸿修从小便是在阴暗的角落里背负骂名与讥诮眼光长大的,在他孤立无援陷于泥沼中时是这个孩子拉他出了沼泽,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她就像黑暗中的一盏风灯一束光芒照亮了他阴沉的、积满灰尘的内心;只要待在她身边,仿佛冰冷已久的血都能重新鲜活涌动起来,这叫叶鸿修如何舍得放手,如何舍得离她万里之遥。 可是要他放弃功名放弃寿阳伯府的一切,亦是太难了。 他苦读诗书就是为了一朝鲤跃龙门;他要一步步登上万人不及的位置;他要将陈家踩在脚下;他要为生母报仇! 无论放弃哪个,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在叶云满的满岁宴上,八岁的他看到一个小娃娃也能有如此排场时,才惊觉自己竟一无所有。 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定什么都要。 叶鸿修坐在书桌后凝望满地乱窜的叶云满,眸色渐渐深了。 “小满儿。”他忽然主动开口招呼,叶云满立刻收到命令窜了过来:“哎!哥我在呢!” 她的殷勤态度让叶鸿修心情好了点,同时脑中思绪不断回转,在想如何不动声色去抹黑那个金毛:“大哥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但四夷馆毕竟鱼龙混杂人员混乱,你个小女孩一直跑过去也不行,这样——以后你想去四夷馆,我陪你去。有哥哥在,那些牛鬼蛇神也骗不到你。” 闻言,叶云满满脸的笑不由垮了点,不服气道:“我前几天在那混得可好了!骗吃骗喝还混到几条欧洲小洋裙!只有我诓他们的,哪有人能诓到我?!” 叶鸿修乜她一眼,态度坚决不容反驳:“以后大哥陪你去。” 叶云满撇嘴,虽然心中不乐意但想想她年纪过小行事太招摇,有叶鸿修当盾牌挡挡也好。但叶鸿修要准备月末的春闱,这几天是肯定出不了门了,那她和索恩约好的小提琴教学得往后延期。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权衡半天后觉得还是未来大腿的前途重要,旁的事可缓缓。 于是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就代表她肯妥协,叶鸿修登时喜出望外,面上露出几天来第一丝笑意:“小满儿听话就好。” 叶云满噘嘴,白他一眼,趴在书桌上低头去看他观摩了半天的画。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咦?大哥?你这画的都是我?” 被她发觉,叶鸿修不由有点赧然:“嗯……” “我仔细看看。”叶云满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自画像,乐颠颠绕过书桌踮脚去看。叶鸿修见她看得吃力便将她抱起放在膝上,让她能看清画上内容,一边取笑她:“小满儿且看大哥画得像不像。” 叶云满满心期待地探头,结果第一眼就黑了脸色—— 第一幅,她一岁时穿开裆裤到处跑;第二幅,她两岁时第一次爬树结果脸着地摔下来;第三幅,她三岁时骑在李盛阳身上殴打他;第四幅,四岁时下池塘摸鱼结果被龙虾钳到手…… “哥,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和你闹别扭啊?”叶云满看到一半便不由回头蹙眉,严肃地问他,“不然为啥要把我从小到大的糗事都画一遍?” 叶鸿修就知道她会这么想,笑得很促狭,却是只属于她一人能看到的神情:“是啊,大 18. 去外祖家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而且说真的,经历过渣男割喉等一系列事情后,叶云满觉着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男人了。 叶云满窝在他怀里思忖,玉雪的小脸上是超出年龄的沉思神情。叶鸿修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按她眉心,想将蹙起的眉毛抚平:“又在愁什么呢?大哥会护你一生的。” 叶云满闻言笑笑:“那大哥你得考中进士去当大官呀,不当大官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鸿修低笑,已完成变声的嗓音低沉磁性,此时却带了点莫名的无奈:“会试大哥还有自信能中贡士,殿试恐怕就难了。” “嗯?”叶云满抬头,“大哥你可是在担心外祖父?” 叶鸿修低叹:“小满儿果然聪慧。” ——殿试虽名义上是皇帝主持并阅卷,然实际上第一道审阅读卷官八人多为内阁大学士或翰林院学士。如今陈首辅执内阁牛耳,读卷官们多半会投其所好齐心协力涮下叶鸿修的卷子。会试选取者多他的卷子兴许还能侥幸躲过弥封一道程序;殿试上可不会有那么幸运了。 叶云满眼珠一转,抬手搂住他脖子:“哥你不用担心,我明日就去拜访外祖母。” “小满儿,你不必为大哥做到如此。”叶鸿修心疼道。 “去一趟陈府而已,又不是进龙潭虎穴。”叶云满安慰他,“外祖母还是有点喜欢我的,由他去游说外祖父,比直接求上门去好。” 她笑道:“外祖母性格慈和、对我又颇多照拂,对陈家无损害的请求想来她不会拒绝。” 叶鸿修拥紧她:“给大哥十年的时间……我决不会让你再去求助任何人。” 叶云满摇头,捏他脸:“文官熬资历都要二十年呢——大哥啊,你不用逼自己逼得那么紧,而且这些事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叶鸿修不再言语,如同沉浮于海上的溺水之人找到了一块浮木般死抱着她不放。 叶云满老老实实任他抱着,心思却不知已飘到了什么地方。 叶云满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隔天去探望绝不会拖延到第三天。 她次日一早出了门,带上几个丫环仆妇几匹贡缎丝绸先偷偷跑去了四夷馆找金头发索恩换了一副上好的水晶老花眼镜;接着才转到南会胡同的陈府,朝门房递了名帖塞了一贯铜钱。 门童收了钱点头哈腰将她和两个丫鬟请进门房里喝茶,一溜烟跑去陈老太太院子里通报。 叶云满喝着茶淡定接受各方过来陈首辅府上送礼的三教九流人士打量,她身后的最新一代大丫鬟行云行藻也面无怯色——一个容色煞艳一个腰宽膀圆,正是叶云满挑了许久又培养了一年才上岗的“马伯爷家纨绔小姐”丫鬟该有的模样。 陈老爷升任首辅后家门口几乎天天要热闹到亥时才会冷清下来,拉了车的、挑了担的,或者干脆带着三两头戴帷幕的娇滴滴小娘过来的人络绎不绝。但能被请进门房喝茶的人向来不多,又见是这么个幼小、行事却肆意飞扬的女娃娃,一时各种猜测丛生。 叶云满稳坐不动,喝茶,一边心里冷笑——老娘今日从正门走递名帖带礼物,做足了礼仪,你个陈老头再敢拦我就是你爷不慈养不规了! 她边喝茶目光边从茶杯边沿向外飞了一圈,侧头对行云低笑:“没想到外祖父平素总提醒皇上节俭,私下生意却这么好。” 大丫鬟行云比起前几年的行姜自觉性颇高、领悟力也强,低低回道:“小姐,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哪家不是这样?” 叶云满莞尔:“倒也是,祖父还每年都要收点呢。” 主仆俩正在嘀嘀咕咕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二等仆妇急匆匆出来将她迎了进去。叶云满瞥一眼那仆妇精致的衣裙,满腹的狐疑渐渐压了下去。 可原以为是陈老太太遣人来迎,进的院子却不是老太太的寿安堂。叶云满察觉时拔腿要跑却也来不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门外,一双桃花眼好不风流,朝她连抛好几个媚眼:“满表妹,你上次说要送我一顿板栗怎地今日才送来?让表哥我好是想念。” 叶云满默默捋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年她也只遇到过仅此一个这么难缠似牛皮糖的家伙,讪笑:“元振表哥好久不见……怎么今日你没在怡缘楼和红玉姑娘吟诗饮酒吗?” 把门口堵了个结实的男子身姿不凡,长相却是艳美风流,正是陈首辅宠爱 19. 加更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陈元振将打扮一新的皮猴往陈老太太怀中塞去,不以为意地说道:“祖母您放心,这丫头只会想着在孙儿去官学的路上挖个坑将孙儿埋了,也不会如同小狗般扑上来咬人的。” 叶云满被完成交接,想正正经经行礼的计划破产。她从大袖里掏出装着水晶老花镜的锦盒,媚笑着向陈老太太递上:“外婆你看,这是外孙女从四夷馆觅来的宝贝。您之前不是说看东西模糊不清吗?这个可以助您视物纤毫毕现!” 老花镜在大宁算是个极新鲜极奢侈的玩意,细算下来至多也只有宫中几位太妃太后和年迈大官拥有。陈老夫人以前也央过陈首辅去寻,但从西域传来的也就十几副;宫中的老贵人都要排队预订,轮到陈老夫人时也不知猴年马月。 熟料现下宝贝外孙女巴巴送上来一副,陈老夫人忙不迭亲手接过戴上试了下,虽感觉不如年轻时神目如电,好歹视物清晰了。 陈老夫人待着再不肯摘下,将怀中小人儿翻来覆去又仔细看了一遍,笑得格外开怀:“好丫头啊!宫中太妃都求不到的好物,你是怎么得来的?” 叶云满闻言一愣,未料到老花镜在此时的大宁竟如此罕有,也忽然意识到像个西方包打听的索恩·古斯纳德身份可能不止一个小商人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瞥了陈元振一眼,见他果然也是满面探究,斟酌一下便笑道:“是外孙女用三十匹锦缎从一个西洋商人手中亲自换来的。外祖母您看我厉害吧!”她在“亲自”二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 陈老夫人未察,搂着她连道:“满丫头果然到哪儿都讨人喜欢!” 陈元振目光却是闪了闪,低笑:“满表妹倒是跑四夷馆跑出交情来了?” 叶云满嘴角一抽,见陈老夫人果然渐渐沉了脸色,连忙讪笑:“外祖母你别听元振表哥胡说!我去四夷馆是很小心礼数的!再说您看这水晶镜那么珍贵,我不亲自跑过去肯定求不到哦!” 陈老夫人摸摸老花镜的铜质镜脚架,也不舍得责备叶云满,只是叮嘱她:“满满的孝心外祖母知道,但四夷馆毕竟是蛮夷聚集之所,你个未嫁丫头过去有伤清誉。日后且注意些,若想再去便让你元振表哥陪你一道过去吧。” 叶云满满面的媚笑瞬间僵住,讪讪道:“外祖母,不用劳驾元振表哥……我大哥昨儿答应日后都会陪我去的。” 陈老夫人笑容淡了下来,斜斜瞥她:“你那大哥岂有振哥儿能干?” 叶云满心虚:“但元振表哥已经十八,大舅母不是已在为他说亲了吗?外祖母,若是让元振表哥陪我出门,只怕大舅母和外祖父都会不开心的。” 陈老夫人蹙眉:“那便另寻一个妥帖的人……你虽素来与你那大哥亲厚,但那少年看着便让人觉得他心思重。满满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若是叶家大郎真把你当亲妹妹疼爱业也便罢了;只怕他面上待你心热,内心里还惦记着嫡庶之差,一心只想借着你往上爬——便是今日你这样招摇地过来,也是为了替他求些什么吧?” 来意被直接挑明,叶云满颇为尴尬地摸摸鼻子,心想自个真是不适合和古人比肚肠弯弯。她讪笑着从陈老夫人怀里滑下来,学着戏文里的做派夸张地向陈老夫人作揖:“外祖母真是料事如神,这副水晶眼镜倒是外孙女多替您求来了。” 陈老夫人冷哼:“外祖母知道你聪明得很,但是你年幼不懂分辨真心假意——若是真心疼爱你,那小子会让你过来求我?” “外祖母,我虽年纪不大,但懂得如何分辨真心。”叶云满忽地正色道,“倘若我每每病重时彻夜的守护是假意、面对泼皮拳脚时的挺身而出是作假,那外孙女当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了。” “——今日过来是外孙女自己的主意,大哥之前还一直阻拦我来着的。”她笑道,“大哥如此疼爱我,若我不回报点什么反而是狼心狗肺了。” “他便是利用你这好心和善良。”陈夫人不由怒道。 叶云满厚着脸皮腻上陈老夫人膝头:“外祖母~我相信大哥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啦~母亲虽然待他不好,但他从来不迁怒到我身上的哦!而且大哥学问特别好,官学里的夫子们都在称赞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伪君子呢?” 一旁的陈元振见状忽然笑道:“祖母,不如先听听满表妹是要替大表哥求点什么吧?” 叶云满欲待说出的好话堵在喉头,瞪他一眼,又朝陈老夫人严正一礼:“外祖母……外孙女求您在外祖父面前为我大哥说句好话……”她哽了哽,一咬舌头逼出两三滴眼泪,“求外祖父的门生别在春闱上为难他。” “果然是为了这事。”陈老夫人冷笑,摘下老花镜放到几上。身后老嬷嬷上前将其小心收回锦盒内,妥善放好。 叶云满咬咬唇,心想要学她两个庶姐一样做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之姿真是太几把为难她了——要是她再长大几岁就能直接了当和陈老太阐述利弊得失,可恨这年纪小啊! “若是为了春闱,他为何不自己来?”!陈老夫人一拍桌子,大怒,“你还说他如何疼爱你,真心疼你会让你低声下气求到这儿来?!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又要一家家上门去找审卷官的小子们?他倒全了自己的干净名声!”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叶云满立马收起挤出来的眼泪防止陈老夫人越看越气,思忖了会才开口:“外祖母多虑了,如果您不同意我也决不会做出一家家求人那般丢面子的事,而且我大哥他也不会让我那样做。” “那你就是笃定我一定会答应你?!”陈老夫人眯眼盯着她。 屋内气氛愈发诡异沉重,周围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垂了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叶云满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良策,更何况陈老夫人对叶鸿修的偏见根深蒂固,要劝动她恐怕光撒娇是不行的。 一旁的陈元振已经好整以暇品起茗,估计是在坐等看她还能怎么补救。 良久,叶云满抿唇,将裙子一撩干脆利落地朝陈老夫人跪了下去,直直磕了一个响头:“外祖母,外孙女知道想让您对我大哥改观很难,但这次外孙女是真心希望您能出手相助。” “三年一次的会试对十年寒窗的士子有多重要您也是知道的。外孙女真的不希望大哥非是折戟与答辩难,而是败于人情往来。”叶云满不理会陈老夫人拉她起来的动作,俯首贴地,竟真有了三分哽咽,“无论他是何出身,无论他在您眼中是心机或城府外孙女只是不想看到一个真心疼我的人被当成讨好我亲人的工具。” 陈老夫人扶不起一个九岁的女娃儿,被她气得往后躺倒在红木椅背上,痛心疾首道:“为了一个庶长兄,你竟甘愿做到如此?!你平日里是多骄傲的一个孩子!你竟愿为他下跪?!” “求您助他这一回。”叶云满再一叩拜,眼中已噙上泪花,“求求您。” 事已至此陈元振也坐不住了,在她身边并排跪下,周遭仆妇瞬间噤若寒蝉:“祖母暂且息怒!满表妹如此情真意切,您不妨依了她这一回,只看那鸿表弟学问如何造化如何吧。” “振哥儿你也要帮腔?” 陈元振摇摇头,恳切道:“祖母,我们陈家如今势大风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陈氏族人的一举一动。当年鸿表弟出生一事虽是叶姑父之错,但姑母置气十余年不记鸿表弟入自己名下已是惹人非议。若是今年春闱因陈年旧事涮下鸿表弟的卷子,只怕都察院会有不少弹劾祖父徇私枉法的折子啊!” 陈老夫人气极反笑:“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都替那个庶子说话!那就在这里跪着吧!” 叶云满闻言一惊,不欲将陈元振也拖下水,急急道:“外祖母,这是我一人的主意,罚我一人即可!” 陈元振也忙道:“是啊祖母,孙儿只是就事论事,没想偏帮鸿表弟。”说罢掸掸袍子站起身,扶住陈老夫人手臂,“祖母您若是还气,那孙儿就扶您去休息。” 叶云满倒是未料他甩手走得如此干脆爽快,嘴角抽了抽——本以为他还会来两句表达下表兄妹情深的,这卖队友速度,杠杠的! 20. 科举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端和十七年,春,二月二十七。 己亥年,丙寅月,己亥日。 宜:祭祀、求嗣、沐浴、酬神、订盟。 忌:安葬、作灶、伐木、作梁。 正值会试第一场,第一日。 会试当日,散住在帝京全城的士人举子们纷纷提着筐篓背着行李,从四面八方向贡院蜂拥而去。 十载寒窗,三年一会,今朝谁人鲤跃龙门? 叶鸿修在出门前已经被叶云满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任何旁人送的物什衣物一率不准带不准穿,果不其然在两个庶姐送的鞋垫腰带中发现夹层。叶云满冷笑着将物什收起来准备同两个庶姐秋后算账。 叶鸿修在家门口被叶老太爷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应到最后面上和煦的笑成了嘴角间歇性抽搐。叶云满推走叶老太爷和爹亲,拉着长身玉立的少年上了马车准备将他送至贡院外。 这半个月叶云满被扣在府中足不出户,天天陪着叶鸿修赌题押题研究历年考题。基于前世应试教育的洗礼熏陶,叶云满觉得自己大致研究出了那群老古董官员的出题恶趣味,压的题极有中红心的可能。 叶鸿修被她折磨得苦不堪言却也颇为甘之如饴,此时坐在马车内犹自将她抱在怀中一起研究韩愈的《原道》。叶云满一瞅到书籍开篇《昌黎先生集》五个大字便觉得生无可恋,上辈子课本里要求全文背诵的《师说》至今让她闻之胆裂。 但今日相当于叶鸿修的考研之期,叶云满再不耐烦也不忍心打扰他复习。遂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也瞅着一列列端正的木刻印刷体,看得两眼冒金星。 看文言文看得晕晕乎乎云里雾里好一阵之后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自个耳朵和侧颊愈发地痒——叶云满这时才反应过来叶鸿修又在蹭她侧脸,还时不时在额上亲一下。 “哥,专心看书。”叶云满不满地推他下巴,“闹什么呢。” 叶鸿修低笑,轻声道:“小满儿,这次大哥若是考中贡士,你打算送大哥什么贺礼?” 叶云满撇嘴:“等你中了贡士,爷爷的赏赐众府的贺礼还会少了不成?只怕那时你还看不上我的贺礼呢。” 他失笑:“怎么会?要知道天底下能迎到小满儿贺礼的可没几个。” 叶云满见他胸有成竹便马上收了那本《昌黎先生集》,依着少年日渐宽厚的胸膛又去摸他右手上厚厚的老茧,一边笑:“知我者大哥也。但可惜我现在还想不出送你些什么好,那些从四夷馆得来的宝贝大哥怕也不喜欢——大哥你直说想要什么呗?力所能及的那小妹一定给你弄来。” 叶鸿修和叶云满相伴近十年,算是耳鬓厮磨地一起长大,比之隔壁老李家胖墩盛阳更是亲密无间,但他也甚少见到自家妹妹这般乖巧安静的模样。 九岁的女娃容貌玉雪,五官仍是孩子气地团团尚未长开;但身量已因多年习武锻炼早早抽条,不再是从前那个肉团子般的生物了。叶鸿修见多了她意气飞扬的样子,此时安静下来了再看才惊觉她这两年越长越不像陈氏,却也不像他俩的父亲叶何征。 叶鸿修心里泛起疑惑,但也如天际流星仅闪烁了一刹那。他抱紧妹妹,低喃:“若是大哥考中贡士……小满儿,便陪大哥去一趟京郊水月庵,一起给我娘供点香油可好?” 叶云满听了便是心里一酸,想也不想立马点头:“好。” “谢谢。”叶鸿修笑意缓缓,低头又亲了亲她额际,“我就知道小满儿不会在意身份之差。” 叶云满抱住他,叹息:“逝者都当敬,何况她无过。” 叶鸿修身体一震,喃喃反问:“在你心里……我娘无过?” 叶云满不知该怎么给他亲娘排序,便含糊道:“未定亲前两情相悦……细算下来反倒是母亲横插一杠。可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恐良人心易变……良人心易变啊。” 再追究下去也不知是叶大鹰还是这煌煌礼教之错了。叶鸿修见她沉默,亦不在言语。兄妹俩相互依偎直到马车到了贡院之外,叶云满坐在车厢绣墩上目送他走向贡院前等待检查验身的长队,挥手相送:“哥,祝你鲤跃龙门。” 叶鸿修向她温和一笑,面容清俊身材颀颀,端的是风姿出尘、翩翩如玉。 叶云满回以一笑,随后命马夫调头回返寿阳伯府。放下车帘的一刹那,她神情便由满面笑意转为愁容。 ——叶鸿修才十六岁,但叶云满可不止十六 21. 写小人书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得出最终结论后叶云满无力扶额,觉得她的从学之路怕是比当官还难。 学医学武不难办,次日她去找叶老太爷一哭,下午两个师父就能到岗。只要她用心学,学个皮毛还是不难的。 最难的是如何经商? 叶云满上辈子干得最长的一个活是酒店,其它都是种种打下手跑业务的打工仔活。商业的核心要素她向来摸不透,估计一辈子也摸不透。燃烧寿阳伯府的家底显然更不可能,那么能做文章的便只有叶老太爷给她的两家酒楼和一家绸缎铺。 好消息是她从金脑袋索恩那边搞来了许多舶来植物的种子,从辣椒开始试种,总能摸得规律再大规模种植。之后便是做出新型酱料新菜式放自个儿酒楼里进行推广,其中门道她还得去找两家酒楼掌柜问问。 终于搞买办、双边贸易这种东西是轮不到她插手的,番市海市都由朝廷派专人监管,私自贸易被抓到那下场就是直接砍头。 叶云满制定出第一个五年计划和五年计划内的一、三、四年规划,决定明天便去找叶老太爷哭来一个授医大夫和一个京郊田庄。 但是头几年试种各种“入侵物种”用不着她日日监督,除学医学武之外叶云满还是有点闲暇时间的。于是她决定研究一下大宁的出版法,在头一个五年里匿名写小人书来赚取些启动资金。 这样一来选择合适的出版商与文稿投递人便成了首要解决难题。投递人不难找,她院子里的人都被调教得守口如瓶、规规矩矩;出版商倒是难选——不仅要背景够硬,还得胆子够大。 一番挑挑拣拣之后叶云满选择了当初的无为书铺。又花了八天时间以文言文语言写了几个涵盖惊悚、神魔、科幻、武打、爱情动作、言情、直男升级无限流等各方面类型的短小故事,整理整理后取了个“芙蓉帐中人”的笔名统一投递过去。 第九日几本不可描述的手写小册子被投递出去,等来出了考场脚步虚浮的应试生叶鸿修。叶云满这几日狂写稿子写得头晕眼花、手臂发软,顾不上和亲大哥商讨考试心得,喊豖突和通房预备役丫鬟月笼扶叶鸿修去休息。她回了三一居也是倒头就睡,错过了晚宴也不自知。 次日无为书铺的掌柜便来了回信,欣赏说阁下的文章惊为天人但有几篇内容太过天马行空,将科幻和言情两本退了回来;并在信末尾委婉地说“芙蓉帐中人”这笔名太似秦淮人家,请她换个粗犷大胆点的笔名后书铺便将第一部分小册子们整合试刊行。 叶云满就笔名和李盛阳嘀嘀咕咕扯了一天皮,从白衣卿相扯到黑衣无常扯到红衣厉鬼,最后觉得青衫策马不错。 于是乎在叶鸿修躺倒系统修复的日子里,帝京文学界杀出了一匹名叫“策马”的黑马。 无为书铺虽名“无为”却绝非无为,相反人家财大气粗还是帝京中出版业领军。叶云满仔细比较过京中几家大型书铺的卖点、商品分类以及它们的背后老板,最后觉得还是这家最为腰杆直。 一来无为书铺里卖的书籍种类繁多、五花八门,十分适合她写的“志怪小说”借地售卖搞个“首发”;其次人家自个就同时经营着收稿约稿、校对、印刷、售卖的服务一条龙行业,能省去过多的中间商差价与抽成;最后,无为书铺的掌柜之所以腰板硬,当是在朝中有人。 小人书、春宫图这种玩意虽然犯程朱理学忌讳,但千百年来都是假惺惺的文人们最爱。叶云满请无为书铺掌柜在“首发”当日做个销量统计,果不其然所有分类里爱情动作类是卖得最快的,大约两个时辰便被闻风而动的各家公府小厮抢夺一空;其次销量较好的是升级流爽文和神魔篇,武侠小册子倒是表现平平,恐怖小册子干脆就无人问津了。 但小人书再怎么写,花样也就那些。前有玉女心经《房中术二十八式》珠玉在前,后恐有《金瓶梅》以绝雅俗共赏之来者。叶云满前世看的岛国动作片数量也不多,其中钙片还占了半壁江山;她又无法“吸取现实生活经验”,走小黄文作者一路必不能长久。 何况她还怕写多了引来官府关注,那就是妥妥一顶“伤风败俗”的帽子扣下来直接下狱了。 如何转型现在想未免太早,叶云满算算自己的手速应该还能走个两三年小黄文之路。愁的是她为早日爆红出名一下子写了多种不同风格的短文,一齐出版售卖后销量可观,却也引来了无为书铺对家的注意——京中“策马风”过去一波后不知从哪传出了无为书铺将多位文者作品假称一人作的传言;文坛里还冒出不少仕途不得意只会饮酸诗的士子冒领除小人书外作品所属者。一时间“青衫策马”及其作品的相关纠纷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叶云满对此倒是颇为得意洋洋,本想借着这波东风再出几本小册子捞点油水。毕竟这种类似娱乐圈争 22. 报喜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云满看着那一列列正雅圆润的馆阁体字,摇头低叹:“如此之厚的礼……那位‘潜龙使’可真是大手笔,但杀鸡焉用宰牛刀,他这是用意大利炮去轰蚂蚁啊……” ——叶云满猜得没错,无为书铺的确在朝中有后台。只是她未料到这后台如此之硬,竟是当朝龙鳞卫指挥使“潜龙使”大人。 龙鳞卫类似她前世明朝的锦衣卫,但行政作风要比锦衣卫更神秘。虽享有一切先行侦缉权、审讯权、处决权,却很少与三法司抢人抢案子。这个机构比起特务组织更像是直属于皇帝的杀手机构,开国五十五年来二十多起官员家百人灭门惨案多为其作品——至于罪证?不好意思,皇帝金口一开,“莫须有”足够了。 龙鳞卫的每任总指挥使都身份成谜,端和帝登基后提携的这位干脆是连面都从没露过。但在他手上的贪官灭门惨案数量多达八宗,占龙鳞卫成果的三分之一,杀性与嗜血远超他的几位前任。故而官员们私下都畏称他为“潜龙使”,视其龙鳞令为丧门之音。 叶云满心惊胆战的这几天里同时也在苦思冥想,疑惑他堂堂一个指挥使大人宽容到能让无为书铺里悄悄卖前朝禁书《剪灯新话》和《鲁班书》,却为何偏偏要和她个写小人书的过不去? 莫不成是之前第一次投稿时写的科幻与言情两本小册子里,有什么地方反封建了? 叶云满如醍醐灌顶,日后下笔时便更为小心谨慎。 端和十九年,春,三月二十三。 会试放榜日。 这一日叶老太爷一大早便遣了小厮去贡院门口等着,和叶大爷叶鸿修仨在前院正堂内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后院老太太、陈氏和叶云淑也在惴惴不安地等候,但和前院男人不同,她们等的是噩耗。 相较之下全寿阳伯府里最淡定的就是叶云满,穿了一身轻薄的嫩鸭黄滚银边对襟褙子,着浅红银线海棠八幅湘裙,一身的喜庆亮丽色;正坐在叶鸿修膝上吃着田记山楂糖糕,亲身坐镇压下焦躁不安、几次三番想出门看小厮回来没的应届生。 “哥,吃山楂糕呗,要不文官果也行。”叶云满强横地将一块山楂糖糕塞进少年嘴里,一边用目光告诫他稍安勿躁——到底是才青春期的少年,平日里再老成,到了人生转折点放榜日也会又急又怕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咦?——当年她高考放榜时她有那么害怕吗? 想不起来了。 叶鸿修吞了糕点,额上竟还微微渗了汗。他抱紧稳稳当当的皮猴,在她耳边连声低问:“小满儿,你说大哥能不能中?万一考不中……” 叶云满掏出手帕替他擦汗,边安慰道:“肯定会中的。” “可是会试不同于乡试,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佼佼举子,万一我、唔……”叶鸿修惴惴地说到一半又被糕点堵了嘴,不由瞪她。 “我都信你有实力能中贡士,哥你自己怎地就不自信了?而且你不也说我压的题中了一小半,那便是十拿九稳的局面。”叶云满伸手一刮他高挺的鼻子,又侧头瞥了眼在堂中原地踱步的叶老太爷和半个时辰内喝了五杯茶的叶大爷,摇头,“怎地爷爷和爹亲也这般焦急?若是殿试上中了状元,怕不是一家三代都得成范进了。” 叶鸿修见她这般淡定且对他有信心,焦躁的心绪莫名平复,就着她的手又吃了块糖糕,问:“范进是何人?” “哦。”叶云满随意道,“从前有个秀才叫范进,年年考年年落榜。五十几岁的时候终于中了举人,然后他疯了。” “……”叶鸿修脸色渐渐发黑,一捏她圆嘟嘟犹带着婴儿肥的脸,“小满儿你咒大哥呐?” 叶云满推他的手,求饶:“哎,哪有哪有,疼疼疼。”见他仍不肯松手,转向叶老太爷求救,“爷爷!大哥又在捏我脸!” 叶老太爷闻声立马冲过去,劈手夺过叶云满捂在怀中:“鸿哥儿!不准欺负满丫头!” 叶鸿修哭笑不得,向叶老太爷连连作揖:“孙儿知错了,请祖父原谅。” 叶云满从老太爷怀里探出头向他做鬼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好不灵动,看的叶鸿修牙根痒痒。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正堂内四个人同时闻声探头,见天未亮便出门等放榜的小厮几乎是用滚的方式从角门小径上冲过来,匆匆的模样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逐他。 “老太爷老爷大少爷!中了!”小厮还未跑进正堂先吼了起来,面红气粗声音沙哑,“第一名!会元!” 叶家三代男人听到这个好消息都是一愣,被抱在老太爷怀里的叶云满差点滑下来。她利落跳到地上,蹦了两下蹿到怔愣的叶鸿修面前,摇摇摆摆向他作揖道喜:“大哥!恭喜你连中两元!” 叶老太爷和叶大爷都回神来,一瞬间欣喜若狂——十六岁的“两元”贡士!百年来也罕见一人!叶家脱离“马伯爷”外号有望矣! 两长辈连连拍叶鸿修肩膀高赞他聪颖过人天赋绝佳,一番勉励之后又问他想要什么奖励。叶鸿修还未反应过来,被巨大喜讯冲击得飘飘乎像踩在云端上一般。 叶云满已经打赏完报喜讯的小厮并吩咐大管家去准备流水席以迎接即将登门贺喜的大波亲戚及老太爷的朝中同僚,回头想问叶鸿修要不要替他准备几份礼物去答谢京学夫子,见他竟仍是一副被雷劈了般的怔忡之态。 ——真高兴疯了? 叶云满满腹嘀咕,走过去从两长辈中间挤出一条路,拽拽叶鸿修衣袖:“大哥?大哥?不会真欢喜疯了吧?” 叶鸿修被她一拉扯方才回了神,向两长辈道过歉后又婉言推辞了叶大爷想给他弄个通房的提议:“父亲,一个月后便是殿试,儿子此时……实无心于儿女情长。” 叶老太爷和叶大爷也才想起来还有个殿试。 叶云满见他们仨开始互相扯皮,摇摇头,吩咐大管家多备几份礼分别送去各位夫子 23. 看见美人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因早前会试第一日送考时便允诺了事情,叶鸿修中了会元隔几日便要叶云满陪他去水月庵祭拜生母。叶云满正好也想出门,带上八宝小洋镜和几盒名贵茶叶先命马夫驶向了帝京东的四夷馆。 叶鸿修对那个想拐跑自家妹妹的金毛十分不喜,见面了少不得要呛索恩·古斯纳德几句。 时值阳春四月,乱起芳菲。和风日暖的时节里百色缭乱,令人望之便觉眼睛迷离。四夷馆虽为接待万国来宾之所,其实更似皇帝谕旨办立的早期外国语学校。各种发色各种肤色的洋人三三两两穿梭于朱红楼阁中,倒是黑发黑眼的本地人士不见几个。 金脑袋索恩·古斯纳德今日穿了一身白底绣银竹的丝质交领直裰,腰束卷草纹革带缀一个精致的花鸟纹银制香熏球,踏着一双同样洁白的银竹纹厚底缎面鞋,衣着简洁却着实华贵。 叶家俩兄妹来找他时正值杜鹃报啼时分,索恩似是刚起床梳洗完,懒洋洋散着发便从值房东暖阁里出来迎接。他一头金色长发覆背,缓缓行来时似流金般璀璨耀眼。他边走边用绞丝银制镶蓝宝的双翼小冠束起金发,略微散乱的交领直裰中微露两线湖蓝中衣缘边和小半副白瓷色泽的胸口。 原本慢悠悠向他走去的叶云满不由停了脚步,眯眼端详这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男梳妆图。 叶云满不是第一次见到洋人,前世也曾是疯狂沉迷美队美色的狼女一枚。只是索恩·古斯纳德这个人英俊得近乎妖异,每一次见到他时都会被他的好皮相惊艳到——无论之前见过他多少次。 说他英俊好像也不足以描绘那种美感,博大精深的中文里也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他。 叶鸿修看到他时也是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瞅自己牵着的小皮猴。皮猴果然为美丽男色所迷惑,眼中流露出的痴迷之色让他委实嫉妒。 但未等叶鸿修开口唤醒小皮猴,索恩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他俩面前,向他俩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拱手礼,笑容灿烂如朝阳:“以往是只有叶八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今天还请了名动京城的少年会元一起?” “大哥不放心我一个人来呀。”叶云满挑眉回道,毫不犹豫就把亲大哥给卖了。 索恩拊掌大笑,促狭地望着脸色发黑的叶鸿修:“那叶少爷是多虑了,在下只‘拐卖’丝绸瓷器锦缎古玩,不‘拐卖’儿童的。” 叶鸿修笑容僵硬:“是某多虑,抱歉。” 他俩说话间叶云满挣脱开了叶鸿修的铁掌,径直往索恩居住的值房东暖阁而去。叶鸿修见她旁若无人自然而然的神色便是脸色发黑,刚想叱责她不守规矩直入男人内房;谁料索恩比她更自然,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彷如相交多年的老友般问:“叶八你今天来是为学小提琴呢,还是又要从我这搜刮什么宝贝?” “兼而有之。我给后头那个书呆子换副放大镜——书蠹斋近几年不知抽了什么疯,印刷出来的文集字小如细米。我平时看看还没什么,我大哥可不能因为这个变成个大近视。”叶云满当先一步跨进东暖阁,“我用两盒崂山毛尖来换一副放大镜,你不算亏本吧?” “哈哈,岂能不算?你这横插一杠,排队等候的翰林院文大学士又要多等三个月至下批货来了。”索恩说是这么说,倒是自觉自动去翻箱倒柜找仅有的放大镜存货了。 叶鸿修在东暖阁门槛处踟蹰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不顾礼仪直接踏入。但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他便被碧纱橱里摆放的一具惨白人骨吓了一跳。 叶云满见状拍拍他冒冷汗的手心:“大哥,那只是人的骨头而已,每个人体内都有一架的。” 叶鸿修白着脸低头瞪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叶云满拉着自家大哥到屏风后的酸枝木圆桌边坐下,让他背对那副骷髅,又倒了杯茶给他压压惊。 “说到这个,”叶云满安顿好叶鸿修便又转了出去,踱到骨架旁边拈起惨白微泛黄的掌骨,向转身看过来的索恩摇了摇:“我一直很好奇这副骨架是真人的还是石膏做的?索恩你这爱好也太奇怪了。” 索恩端着一个黑木小盒子走过来,瞄了屏风后僵成雕像的人一眼,又看向毫无惊吓神色的小不点:“也不怕你吓到,这是真人——是一位战死的年轻士兵捐献给君士坦丁堡医学院的遗体,几经周转到了我手上。我先前听闻你在学医便想送予你,但看来叶府见不得这么吓人的东西。” “是现在整个大宁都见不得。”叶云满踮起脚尖观察骨架,看得太入迷已然忘了屏风后头还有个刚青春期的小娃,“中医对人体解剖讳之莫深,上一个敢动刀的大夫还是千年前的神医华佗——哇!第二节肋骨有明显断裂,他死因是不是肋骨骨折戳入心肺导致的内出血?” 索恩大赞:“你学医果然没错。” “大夫到哪都吃香。”叶云满搬过绣墩踩上去观察头骨有无钝击伤痕,一边道,“要不是怕吓到爷爷,我早把这骨架抢回去了。” “那这样礼物应该不会吓到你爷爷。”索恩推过一卷羊皮,道,“打开看看。” 叶云满接过,展开后一看便是双目精亮:“人体解剖图?!这可是绝好的东西!卖给当世大医学家能有好多钱呐!” 索恩闻言一笑:“不只一幅。”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云满利落卷成羊皮筒往自己袖子里一塞,也笑了,“说吧大商人,你想要什么?” 索恩不言,卷起一丈绸布掀起盖住那副骨架,之后才看向屏风后好似已魂飞天外的叶鸿修:“送个礼而已——叶八你可是百年一遇的少年解元的亲妹妹啊。” 叶云满挑挑眉:“过早了吧?我大哥过了殿试后还不知会被分派何种官职,你就那么笃定他将来肯帮你忙?” “连中两元的十六岁会元,百年难遇。而且之前胡安在花市和你们一番交流我便知你这大哥机智过人只欠经验。殿试后圣人必会留他入翰林,若是将他踢入二甲三甲赐知县外放州乡未免可惜了。”索恩缓缓道,“一入翰林便是前途无量,何况如今贵国……稀缺人才呢?” 叶云满给自己倒了杯茶,敛眉道:“你倒是对我长兄很有信心。” “花市后我便派人调查过你们和寿阳伯叶氏,不得不说贵府当真是代代出人才,其中以你的曾祖父初代寿阳伯和你长兄最为惊才绝艳——至于叶八你,顽劣名声太响,盖过了你的博学之才。”金脑袋笑眯了眼,活像只狐狸,“我研究之后发觉四年前平北夷马市之乱的计谋实则出自你这长兄之手,便知他终有飞黄腾达之日。” 屏风后的叶鸿修终于缓了过来,绕出来在叶云满身边坐下,抢过她手中茶盏直愣愣灌下腹,片刻后才开口:“阁下为何会突然关注北夷马市?” 叶云满瞥了长兄一眼,替他续了一杯,也问索恩:“我记得你那边的贸易往来多走海路,如今突然关注陆路情况——莫不是海路航情有异变?” 索恩的金色眉毛高高飞起,赞叹地望着这俩兄妹:“叶家这一代可是出了一对惊才绝艳的双臂啊!不错,海路有变——倭国明正朝,亡了。” 叶鸿修垂眸思索,旁边叶云满已经叫了起来:“那岂不是倭患又将起?!” 索恩点头:“对,倭患再起,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这些走海路的商人。我看目前贵国朝中……实无海战之将才。我实在无法,只得提前分流,让部分货物先走陆路 24. 青衫策马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出了四夷馆再出帝京东德门往南行十里,便是京郊水月庵之所在。 金毛的一席话显然是很有说服力的,一路上兄妹俩相对无言、各自思考,目光在对方面上转过几个来回,都在猜测对方在想什么。 马车行过城门外小路时街边忽然传来叫卖声:“清明不戴柳,红颜变皓首啊!哎客观您要不要给小娘子卖枝柳条?绝对干净新鲜,在河里洗过的!” 叶鸿修闻言便让马夫缓下车速,掀了车帘探身看向那沿街叫卖柳的小童子:“兀那小童,你这柳枝多少钱?” 叶云满疑惑他为何突然要买柳条,明明路边随便一折就行,探出头想看看卖柳条小童长何种模样,被叶鸿修顺势抱入怀中。 叶云满:“……” 小童见他俩衣着尊贵容貌俊雅,满面笑容地道:“两文一支,客官您买五支还能送一支呢!” 叶鸿修买了五支,马夫便递了十文端和通宝给小童。小童笑嘻嘻收下,退到路边。 马夫复又行驶起来。咕噜噜的车轮声里叶鸿修拣了一支青翠欲滴的嫩柳枝卷卷揉弯,在叶云满挽的小髻上盘了两圈簪住,一边吟道:“清明一霎又今朝,闻得沿街卖柳条。相约陌上游人顾,一支斜插绿云娇。” 叶云满伏在他怀里,眨眨眼:“大哥你又在吟什么酸诗呢?” “有感而发。小满儿没听见方才那小童叫嚷的词吗?” 她眼珠一转,知他还在纠结索恩年岁那事,摇头:“人家以有心算我们无心……当真是防不胜防啊。而且这事我也有错,竟轻易被他设了套入了局。” 叶鸿修摸摸她脑袋:“小满儿你才九岁,分不清人心善恶是正常的。” 叶云满苦笑:“九岁吗?……” 叶鸿修应道:“我只当你是九岁。” 她一震,失态地抬头盯着他,低声问:“大哥你……不怕我吗?” ——你不怕我这个怪物吗? 叶鸿修抱紧她,叹道:“你不曾厌弃过我,我又怎么会怕你?” 叶云满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入他颈项,渐渐呜咽。 叶鸿修拍抚着小女孩的脊背,替她梳理散在背上的黑发,目露哀怜。 他不知道她来自何方、是什么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但自八岁那年开始这个小皮猴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是他唯一想在意的人。 那个金脑袋说得对,他等得起,叶云满却等不起。 叶鸿修阖目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眸中神光已是坚定。他将叶云满拉开些许,替她细心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平日里像个皮猴似的,怎么现下却哭成个泪娃娃?” 叶云满也觉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强笑:“有感而发呀。” 叶鸿修失笑,低下头用鼻尖去蹭她小巧的琼鼻:“原来我的小满儿也是个多愁善感的。” 叶云满哼了一声偏开头,少年微凉的唇便贴在了她的侧脸颊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是一怔,往日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此时却觉微妙,叶云满面上泛起红霞,手脚并用想要从少年怀里爬开。 叶鸿修并未拦她,只是仍执着她右手不肯松开,瞄她一眼,有心想扯开话题:“小满儿,大哥替你取个表字如何?” “表字?”叶云满满头雾水,“我才九岁,用不着太早起表字吧?” “如果你想让爷爷给你取表字的话。” “……那还是现在先定下吧,我可不想叫春红夏翠。”叶云满嘴角抽搐。 叶鸿修便知她会答应,微微一笑:“你看‘仪蕖’二字如何?姿仪之仪,芙蕖之蕖。” 叶云满将“仪蕖”二字推敲了一遍,觉得果然是叶鸿修的风格,够清新雅致;却不知缘何取这二字,便问:“好是好,但何解?” 叶鸿修娓娓道:“你所居之所名‘三一居’,三一缺二,居于其中的小丫头你便是那个‘二’了。‘二’又作两仪,我便单取一个‘仪’字,也作姿态之解;小满儿你生于七月中,正是荷花盛放之时,再取荷花别称‘芙蕖’的‘蕖’字。” 叶云满听了前一半便是表情木然——要不是笃定他不知道“二”在现代的意思,她都要以为这人又在编排她了。 “三一缺二”,这原也是她的本意,是自嘲也是叹息,更是怀念——她本就是一现代二货,别陷入团团转的古代宅斗、高墙大院。 至于两仪什么的,倒是真没想过。 叶鸿修看她神情悒悒,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表字,问:“小满儿你不喜欢?” 叶云满揉揉脸:“喜欢!姿态如荷花一般——这个形容是真的好。只是大哥你为啥不拼‘仪荷’‘仪芙’这些词?” 叶鸿修捏捏她的脸颊:“本也想提‘仪芙’的,最后觉得‘仪蕖’女子气息少点,更适合你。” 叶云满闻言一瞪:“好啊你!又在拐弯抹角说我皮!不像女孩子!” 叶鸿修强忍笑意连忙辩解,又转了话题:“作为报答,小满儿也替大哥取个表字吧。” 叶云满正想用柳条抽他,末了却变成用幼嫩的柳枝去搔他痒,同时冷哼道:“才不要呢,你的表字肯定是要等冠礼时由长辈取的,我顶多给你取个号。” “那便取个号吧。” 叶云满歪头支腮盯着他,一双眼睛亮如子夜寒星,笑道:“谁知淮上一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便作杯酒居士如何?” 叶鸿修挡下作恶的柳芽,摇头:“那可差了。居士为出家修行的方外之人,如何能饮酒?” 叶云满嗔他:“大哥你又拘泥于俗礼了,也罢——那就作‘悲酒道人’,悲悯的悲,非心也。” 叶鸿修挑眉盯着她:“怎地换了个字?” “杯酒未免太落俗套,便取谐音以求创新呗。”叶云满振振有词。 “那我若是悲酒道人,小满儿你岂不成了惋茶居士?反正你平素也最爱喝平山白茶。”叶鸿修伸手去刮她鼻头。 叶云满偏头躲过这一击,不知又联想到什么,忽地大笑:“一个悲酒道人,一个惋茶居士,那小李子岂不得叫‘桶饭饥人’了?他可是曾饿极吃掉过一整桶饭的啊!” 叶鸿修愣住,片刻后亦是失笑:“那李世孙必要追着你打了。” “他敢?!”叶云满柳眉倒竖。 叶鸿修忍俊不禁。兄妹俩正斗嘴间马车已行至水月庵外,原本欢快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叶鸿修挑开帘向那尼姑庵望去,庵门前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尼洗泥泥净尼回。”;下联:“僧化缘缘满僧归。” 这副对联对得极妙,还伴着一个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却各归空门的悲剧故事。只是将如此背景的对联堂而皇之悬于正门便是耐人寻味,叶鸿修望着那门楣,心渐渐沉了。 水月庵不比帝京西郊的兰慈庵香火旺盛,走的是空静雅闲的路子。青瓦飞檐下朱红门漆衬得白泥墙砖上 25. 祭拜的一天 《当官,从变成首辅妹妹开始》全本免费阅读 叶鸿修在东房门前绕了好几个圈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跨入房中。 叶云满跟在他身后入内,入目便是昏暗的佛堂内三面墙壁上一排排一层层的结网瓦罐,正中间一张落满灰尘的小长桌,桌子上一只满是锈色的香炉。 有的瓦罐前还有发霉或残缺的长生牌位,显然这屋内常年无人打扫,闹了鼠患也不会有人来治。屋内气味浑浊,久闻令人胸口发闷。 叶鸿修见此情景便是一个踉跄,失态地扑到墙前寻找起生母的牌位和瓦罐来。叶云满侧头瞟了眼离自己最近的一排牌位,看到模糊的“桃叶之灵位”、“山风之灵位”等等。 山风这个名字却不像女妓会取的名了——这里竟是同时供着女妓和男妓的灵位。 叶云满担忧叶鸿修会怒极气哽,走过去伸手拉他衣袖,被直直甩开。 她呆了呆,抬头就见那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凶狠又悲恸,双目赤红嘴唇发白,像是将她也当成了仇人。 叶云满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是陈氏的亲生女儿。 即便不为陈氏待见,她身上仍有一半陈家的血。 她垂下眼帘避开与叶鸿修对视,走到另一面墙前去找她生母柳青的长生牌位。末了她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寻到牌位残缺的柳青瓦罐,唤了豖突去提醒已近癫狂的叶鸿修。 叶鸿修挤过她身边扑过去抱住生母的衣冠灰瓦罐,灰尘沾了他衣袖也不自知。叶云满见他神态痛苦自责、眼角已有泪光,默不作声退出陈旧佛堂。 身后小屋内隐约传出少年压抑沉闷的痛哭声,叶云满垂头背靠在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方才兄妹俩还在笑语盈盈,现下一内一外泾渭分明如处两个世界。 叶云满听了一会壁角,抬头望天时不远处大殿飞檐雄丽遮了一方碧空,檐下风铃叮咚不绝。 她听不去内头少年的哭声,起身摸索寻去正殿。正殿内只有三两小尼正在听经做课,诚不诚心是不知道的,但凡落入此地的妙龄女子有几个是肯甘心的? 叶云满抬头仰望那尊金碧辉煌却作敛眉垂目慈悲像的如来佛像,忽地想起《红楼梦》中惜春的判词,不由低喃:“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讥笑。叶云满转头望去,见一个宝蓝底绣飞鹤锦袍的俊朗少年在四个小厮的簇拥下从正殿右偏门绕出,长眉凌厉神态爽利,想来是刚好事毕,出言虽不粗鄙但也绝不顺耳:“不过一个十岁的丫头,吟什么悲风愁月的酸诗。” 叶云满现在满心悲戚迷茫,没空也无心和这等敢来肮脏地的浪荡子作口舌之辩。想起此行目的是要给叶鸿修生母捐点香油钱,叶鸿修估摸是想不起来这事的,他现在怕是连烧了这庵堂的心都有。 叶云满在小尼指引下投了钱进功德箱,又点了一盏佛前海灯。烛焰幽幽,在白日殿内仿若一缕孤魂兀自晃荡不休。她呆呆望着那盏海灯,眼中浮现孤凄。 俊朗少年挑挑眉,看着倒来了兴致,推开小厮的阻拦走到她身旁,饶有兴趣地问:“小丫头你这是在给谁供海灯?小小年纪便面露悲苦,可你穿的也不寒酸,莫不是哪家富人府邸来给花状元生母祭拜的庶女?” “与你无关。”叶云满冷冷道。 俊朗少年气极反笑:“京城里多少人求着小爷管他们的事还排不过来!你这小丫头倒是气势十足!” “与我无关。”叶云满供完海灯,懒得和他纠缠,找了个蒲团径直跪下。 俊朗少年狠狠瞪着她,身旁小厮好说歹说才劝走了他。一行人像是要赶宵禁般急匆匆离去。 他一走,叶云满的跪姿便成了盘腿坐姿。她盯着那尊如来佛像,忽然联想起了前世看的布袋戏中一个也冠以“如来”之名的人。那僧人为证道步上卧底血途,除恶初心却为阴险势力利用,终至无一人可信、无一人信他的穷途末路之局。 亏得方才她还以为终能与叶鸿修互信互助,不曾想仅过了半个时辰,他便当她是仇人了。 说到底是她期望过高,想求一个古人与她心意相通,她不如现在就跟着索恩行商四海。 至少那个金脑袋只信利益,唯利是图的人只要给他好处便永远不会抛弃你。 “一念痴迷劳形在,焉得回首大千开。”叶云满低叹,起身拂去灰尘,向来时方向走去。 回到东偏房时正碰上叶鸿修抱着长生牌位和瓦罐出来,他眼眶微红、袍角污渍重重,想来是亲自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