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四千年》 1. 白昼血月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她是这世上最后一位仍眷顾人类的神祖。她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无怨无愤,但她最后死时,心中仍是生出了不甘和怨恨吧,所以她的血肉散于世间,才会令妖物丛生。 ** 沈青戈出事那天,是一个春日黄昏。 西斜的落日潮润宁静。 青戈自己亦如同那一抹清淡的夕晖晚照,安安静静地站在学校门口,等上完课的哥哥沈俊辰出来。 她每周五下午都会来,等着接哥哥回家,全家一起过周末。 雷打不动。 她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 说清楚也并不准确,因为她眼睛看不见,记得的只是一些耳朵听到的画面。 有哥哥的同学跟她打招呼:“青戈,又来接哥哥放学啊。” 她目视前方,微微笑着说:“嗯。” 青戈从沈俊辰考进这所家门口的大学起就每周都来,沈俊辰的同学几乎都知道,他有一个每周都要来接他放学的妹妹。 妹妹很漂亮,只可惜眼盲。 又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说:“俊辰,还不快点,你妹等半天了。” 青戈笑意加深。哥哥来了。 熟悉地气息还没到近前,忽又听得一阵急促脚步追过来,远远地喊:“沈俊辰,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俊辰的脚步停住,皱眉回头:“现在?” 传话的人说:“就现在,你赶紧,教授等着呢。” 青戈听到哥哥答应了一声,脚步却仍是冲着她走过来,直至停到她面前。 “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青戈冲他仰起脸,说:“好。” 沈俊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仍是不放心,干脆将她带到了教室里,看着她在座位上乖乖坐好,又叮嘱了一遍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这才转身走出去。 青戈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有些无奈。 她已经二十岁了,但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家里人还总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尤其哥哥沈俊辰,从小到大从未跟她分开过,甚至高考后填报志愿都选了离家最近的同城大学,为的就是尽量时时在她身边。 青戈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忽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恍惚有人边往外跑边跟同伴议论:“有人说外面出现了超级月亮,我们快去看看。” “现在月初怎么会有超级月亮?” “时间也不对啊,才下午4点……” “太阳还在旁边挂着呢,这也算日月同辉了吧。” 又一阵更大声的惊呼。 “哇!居然是血月!” “真的好像鲜血在一点点蔓延哎,有点吓人……” …… 他们热烈讨论的,青戈看不到,但也忍不住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分辨,想从旁人的话语中一点点勾勒出画面。 血月? 是什么样的? 好像有传闻说,血月乃凶兆。血月现,必有灾殃。 她摇摇头,在心里暗笑自己,迷信。 回过神青戈才猛然发现,门外的喧闹声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耳边变得异常安静。 她竖起耳朵静听了一会儿。 真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如果她没记错,血月带来的喧闹发生之前,教室门外还不时有人经过。可是现在,青戈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一个人。 没人而已。青戈在心里安慰自己,下课后学生当然都渐渐走光了,安静很正常。 她重新坐好。 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却不断扩大。 不止是异常的安静,方才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温暖夕阳也没有了,空气变得越来越阴冷。 青戈从口袋内拿出手机。 她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太惊慌吓到哥哥,然后才摸索着按下沈俊辰的快捷号码。 听筒里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又试了两次仍是如此。 奇怪和不安再次上升,倒也没有到慌乱的地步。 青戈站起身,想走去门外找信号。 刚站起来,就猛然顿住。 如果先前的一些异常还可以归为她的错觉,那现在就是毋庸置疑的诡异了。 作为一名天生的瞎子,除了眼睛以外的其他感官自然要优越一些。青戈无比肯定,她此刻在空气中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还夹杂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 校园教室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眼前一片漆黑,青戈无法分辨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动了。 事实上她一直很有身为瞎子的自觉,她本就不是莽撞的性子,从不愿给旁人添麻烦,最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更何况现在身处陌生环境。 她伸手往前面的桌面上摸,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想找找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铅笔呢。 可手伸出去蓦然僵在半空—— 面前的课桌,消失了! 伸手往后摸,刚刚还在身下的座椅,也消失了! 微微颤抖着手往四周试探着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青戈的呼吸因为紧张粗重起来。 她轻轻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眼前静谧的黑暗中仿佛蛰伏着看不见的猛兽,只要她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发现,立时沦为猛兽爪牙下的猎物。 一种毫无由 2. 平息镇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这世上妖分两种。 一种天生非人,吸收数千年前神明散于天地间的灵气,自行修炼成妖,化为人形。 一种生而为人,却食妖血,杀生灵,噬人心,异化为妖。 **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迟迟。 ……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 是谁? 谁在说话? “我该叫你神祖阿泱,还是玉心法师,或者,可怜无助的人类盲女,沈青戈?” 得意又嘲讽的桀笑声震动耳膜。 “你这场大梦已经做了四千多年了,还不想醒吗?……” 如同投石入静湖,青戈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却混乱的什么都抓不住。 “这个须弥幻境做的不错,可惜,已经困不住我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信号,刺痛的大脑瞬间恢复清明,仿佛被一缕熟悉又陌生的意识操控。 “你以为你还能出来吗?”开口的仿佛是她,又不是她。 那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淡漠平静如高高在上的神祇。 “静。” 短短一字,所有嘈杂尽皆消弭,四周重新恢复一片寂静无声。 一阵刺目白光。 刺目…… 青戈猛然意识到,她的眼睛……能看到了。 白光收敛,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静立眼前。 她看不清女子的脸,只能模糊感受到她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怜悯,有不忍,有安慰,还有一丝淡淡的茫然无着。 “你,你是谁?”这是一场梦吗?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实。 女子轻声道:“浮生本如梦,清醒还是沉睡有何不同,何必囿于此?” 什么意思? 她想起之前那个声音说的,你这场大梦已经做了四千多年…… 什么大梦? 什么四千年? …… 女子目中悲悯更甚,模糊身影变得淡薄如雾,消散前一刻缓缓道:“人可死,妖可死,神,为何不可死?青戈,不要怨,不要恨,不要再做阿泱,就做青戈吧。就做青戈……” “什么意思?我不懂。不……不要走。我不懂。” 谁是阿泱? 谁是青戈? 我是……谁? 不要走! 青戈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淋淋,心跳震颤如雷。 许久,她半坐在床上,掌心抓着身下的床单,瞳孔凝滞,愣愣盯着半空中某个虚幻的点。 好半晌,心跳终于平静了些。青戈眨眨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她还是那个看不见的沈青戈。 只是梦。 一个奇怪的梦。 她缓缓松开掌心,继而微怔,又伸手抚了抚身下丝绸般微凉的织物。 陌生的触感。 这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空间。 ** 白马神祖城,平息镇,郊外密林深处。 传说远古时,此地有一座神山,名落神山。落神山上住着许多遁世幽居、不涉尘世、不染纤尘的神明。 有一日,一位神祖突然离开神山,踏足尘世。传闻,这位降临人世的神祖曾乘白马路经此处,还在城外的一条小溪旁饮过马。 白马神祖城由此得名,曾有幸饮过神马的小溪也被改名为白马溪。 前两天刚下过雨,穿林而过的小溪水流丰沛湍急,在寂静的密林中泠泠作响,清脆如马铃。 初春的清晨仍是有些寒凉,伏在深草中的容迟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T。 他用长草掩住身形,半伏在地一动不动,双目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一只成年花鹿。 溪水淙淙,林深见鹿。 如果没有深草中这一抹蛰伏的杀机,该是一派幽静宜人的景致。 正当容迟全身绷紧,预备开启今天的狩猎时刻时,成年花鹿身侧的灌木丛突然一阵窸窣。 容迟警惕地一凛,须臾,却看到一头幼鹿跌跌撞撞地越过灌木,窜到成年母鹿身侧,亲昵地蹭了蹭了母亲的脖颈。 带着青草气息的阳光穿过密林缝隙,如同一道道金色的丝绸,照耀在不远处的两只生灵身上。 容迟神情松懈下来,默默注视片刻。终于还是收起了狩猎的心思。 刚想起身,蓦然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弥漫起一阵浓雾。 容迟心头升起熟悉的不安。 浓雾中一道黑色身影自他左侧携着劲风骤然掠过,然后消失在浓雾中不见踪影。 容迟凝神静听。 黑影不断在浓雾中闪现,穿行,又消失。 容迟神情紧绷,屏息静气。 黑影再次出现,这一次没有消失,而是直掠向不远处那两只还未预感到危险的花鹿。 容迟毫不迟疑地纵身扑过去,但仍是晚了一步。 一声凄惨悲鸣。 浓雾散去。 倒地的是那只幼鹿。 一切只发生了眨眼之间。 母鹿无助地徘徊在幼鹿身边,用鹿角轻触倒地而亡的幼鹿。幼鹿胸膛处,赫然是一个被洞穿的血窟窿。 容迟站住,死死盯着幼鹿尸体旁那个背身而立的黑色身影。 “容冼。” 被叫破名字的男人转过身,俊朗的脸上露 3. 小瞎子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青戈独自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呆了近两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从开始的恐慌忐忑局促不安,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 是从床上起身时胸口一阵剧痛,青戈才意识到,她胸口位置似乎受伤了。紧接着她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好像被什么人袭击了。 晕厥之前那种仿佛被一只手穿透胸膛,要将她整颗心掏出来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 有什么人能真的徒手掏出人的心脏呢? 而且如果真的胸膛被穿透,她大概早就死了吧。 可是胸口的伤又真的存在。只是应该没有被穿透那么严重。 青戈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因为刚才的动作,伤口又开始流血,胸前衣襟被浸湿。 她想解开衣服确认一下伤口,可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不敢这么做。何况就算摊开伤口,她也看不到。 青戈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切发生之前其实青戈并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和别人如何不同,即便这种不同如此显而易见——她是个瞎子。 或许是因为一出生就如此的缘故,从小到大青戈并没因此太过伤心难过,也因为父母的百般愧疚溺爱,她也并未觉得眼盲如何不便,相反父母和哥哥在意的要更多一些。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眼盲困住。 在青戈有限地应对突发状况的认知里,她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可能是被绑架了。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被绑票的价值在哪里。她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富二代,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中学老师,虽然也算衣食无忧,但离被绑票的标杆还很远吧。 可除了绑架,青戈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又等了半晌,四周还是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人出现。 青戈尽量冷静地重新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有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杀她。男人扼住她的脖子,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然后。 然后好像又有另一个人出现,撞开了企图杀死她的男人。 是的,青戈想起来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出现她才得以脱身。 所以,也有可能不是绑架,而是被救? 但青戈并没有放松下来。如果真的是单纯被救,对方应该报警或者叫救护车才对,而不是将她带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以前沈俊辰跟她说过:“如果哪天走丢了,不要害怕,不要动,只管乖乖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不过她一直也没有走丢过,唯一一次是在刚上小学一年级不久——也算不上“走丢”,是放学后被两个同班的女同学锁在教室里。 那时候的小青戈认真贯彻了哥哥说的两个“不要”——不要害怕,不要动,乖乖等着他来找。 后来小小只的青戈小朋友不小心缩在墙角睡着了,直到沈俊辰第二次找过教室才被发现。 之后…… 之后妈妈本想让青戈直接退学,本来青戈能够在一所正常学校读书而不是其他特殊学校,也是因为父母在学校的高中部任教。这次事件后校方也担心青戈发生什么危险,也倾向于劝退,建议她转到特殊学校。 被劝退的青戈自然有些不乐意,但是从小乖巧的性格也说不出反对的话。父母当然明白宝贝女儿的心思,但是安全这个大前提下不能退让。 当时沈俊辰只是轻轻拍了拍青戈低垂的小脑袋瓜儿,然后对爸爸妈妈说,他要转到青戈的班上,以后会好好保护妹妹。 沈俊辰比沈青戈大两岁,青戈一年级的时候,沈俊辰已经读三年级。父母和学校当然都不可能让学习优异的沈俊辰降级到青戈的班级,但一向懂事的沈俊辰那一次却表现出异常的倔强,坚持不管青戈转学到哪里,他都要跟着去。 最后没办法,父母跟学校再三沟通后,青戈这个不被抱希望的小瞎子直接被打包跳级到了哥哥的班级。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青戈跟哥哥沈俊辰越来越亲近。 从附小到附中,一直到后来的高中毕业,青戈都跟在哥哥身边,直到两年前兄妹俩进入不同的大学。 有哥哥一路辅导,青戈也顺利考入了一所大学,只是没有那么厉害考进哥哥的学校。 她大学是在一所师范学校,选择了中文系,本硕连读。沈俊辰在她选好专业后就帮她规划好了一切,最好的结果是她能够留校,但也不给她很大压力,告诉她不能顺利留校去特殊学校当一个语文老师,或者在家当一辈子米虫都可以。 想着这些,青戈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些。 不知道父母和哥哥现在是不是正焦急地四处找她。 这次情况特殊,她不能不害怕、不动地等着哥哥来找了。 稳了稳心神,青戈慢慢从床上站起身,先试探着把整个房间摸索了一遍。 出乎青戈的意料,房间很大,而且似乎是一间陈设布置繁多又考究的卧室。家具都是木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她甚至还摸到一个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博古架,上面摆满了瓷器花瓶,还有很多她摸不出是什么的摆件。 青戈小心翼翼收回手,害怕自己不小心打碎什么。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绑架场所。 青戈心里又有些动摇的希望。 也许真的是后来出现的那个人救了她吧。 4. 容氏老宅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时间已经近午。 明媚的阳光穿过画框一般精美的窗棂,在临窗的古朴茶桌、圆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静谧美好的宛如一幅古画。 但青戈的内心一点也不静谧美好。 准确来说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房子里有人,毕竟她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定是旁人带她来的。但是蓦然发现真的有人,而且对方还有可能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半晌,青戈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站在楼梯上,紧紧抓着扶梯的双手掌心全是汗。 半晌,还是死一样的安静。甚至比刚才更静。 不知道为什么,青戈无比确定,此刻与她同处一屋檐下的另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青戈觉得小腿一阵阵打颤,如果不是倚着楼梯扶手,她恐怕已经软倒在地上。 她一直不是胆大的人。 直到这一刻,青戈才终于反过来味儿似的,有点想哭。既害怕,又委屈。 甚至有一会儿她没来由的想,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沈俊辰和爸爸妈妈,沈俊辰这次要找不到她了。 容冼站在楼梯底下,什么都还没做,就见不远处那个小瞎子突然全身发抖,红了眼眶,一副努力忍着不哭出来的委屈表情。 容冼:“……” 此时的青戈看起来也的确有些凄惨。原本半扎着的长发有些松开了,有一缕乱乱地垂下来,散在右侧脸颊。衣襟上一大片干涸的血迹。容冼能闻到,还有新鲜血液不断渗出来。 最显眼的是脖子上的勒痕。一夜过去,一圈紫色的淤青,横陈在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青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嗤笑。然后是比之前更清晰的脚步声。 她更加用力地抱紧栏杆,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却发现,那个人的脚步并不是向她走来。 容冼不再刻意放轻脚步,悠闲地走到客厅尽头靠墙的一排酒柜前,伸着手嫌弃地挑挑拣拣。 老宅定期有人打扫,所以各处都很干净。不用想,当然是容迟请的人。 容冼还知道,容迟每隔几十年就会回来一趟,将这座宅邸修缮一番。所以几百年了,容氏老宅才能在这个小镇始终屹立不倒。 这些酒大约是容迟这几百年陆陆续续收集来的。 平息镇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人口不过两三千。整个白马神祖城算下来也不足五万人。 容氏老宅这么一座古老的宅邸按说在这样的小镇和小城应该很惹眼,事实上它也确实很惹眼,惹眼到——整座老宅,无人敢靠近。 往前数个百年,镇子上有时还有花白胡子的老人坐在墙根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孩子们讲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故事。 故事里说,镇子主街上那座宏伟气派的大宅,几百年前住着的可是一位大将军。大将军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是平息镇全镇,乃至整个白马神祖城的荣耀。 大将军还有两个儿子,也是小小年纪就上得了战场杀得了敌军的少年英才…… 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 转眼间数百年光阴已逝,战神大将军的故事也消散在四季更迭的风里。 那两位出身将门的少年英才自然也无人再记得。 至今仍生活在平息镇的人们只知道,这座几乎跟镇子一样古老的宅子,发生过许多诡秘的失踪事件。 一开始人们没多想,更没有将失踪案跟容氏老宅联系在一起。 直到后来失踪的人被找到,而且无一例外都被挖心而死。 事件很快在小镇传开,人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甚至白马神祖城也传的沸沸扬扬。 之后每过几年小镇就会发生类似的案件,尽管镇上的民警一再告诫大家不要信谣传谣,要相信科学,但妖怪杀人食心的传言还是越演愈烈。尤其最后有内部人员透露,那些被挖心而死的人,死前都去过平息镇上那座老宅子。 容氏老宅的凶名就此传开。 一开始镇子上参与案件调查的民警迫于舆论压力,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希望上级领导能把那座涉及案件的容家宅子封了,但是请示的文件写了几次都石沉大海,最后也只能作罢。 但其实官方封不封也没什么区别,杀人挖心案发生后,世代生活在平息镇的镇民再不敢轻易靠近容家老宅,说是如避瘟神也不为过。 就连镇上的孩童都知道,那座可怕的老房子是鬼宅,谁进去就会被恶鬼抓走,恶鬼会挖人心,吃人心。 青戈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就身处十里八乡传闻的“鬼宅”中。 四周持续的静悄悄,无人回应她。 在容冼眼里,眼前这个小瞎子就是一“食物”,谁没事跟“食物”说话。 青戈慢慢从震惊恐惧中恢复几分理智,不管怎么说,对方好歹没有立刻冲过来揍她一顿,或是发现她想逃跑将她扔回刚才的屋子。 现在的情形,让青戈紧张之外,倒是多了几分诡异的尴尬。 她站在楼梯中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但刚才一直烧在身上的灼人视线倒是移开了,让她松了口气。 静了一会儿,青戈主动轻轻开口:“我……我可以下来吗?”总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至少面前的人看起来没有伤害她的打算。 她声音轻软,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嗓音还带些嘶哑的忐忑。 容冼眉心动了动,视线仍然在手里的一瓶红酒上。 片刻,才不紧不慢道:“脚长在你身上。” 青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重新缓缓迈出的腿还是有些打颤。 容冼终于选好了酒,不是一瓶,而是三瓶。 啪!啪!啪!全开了。 青戈被这突然的接连声响吓了一下,停了停,然后继续往下走。 容冼从杯架上取了三只酒杯,一字排开,三种酒各倒了一杯。颜色深浅不同的红色液体,如同血液一般在透明的高脚杯里缓缓流动。 两个人,一个是不去看,但耳朵听得到一切。一个人是看不到,只能用耳朵去努力捕捉一切声响。 因为对环境不熟悉和太紧张,青戈先是在厚重地毯上绊了一跤,又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磕了一下,还好她及时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从出事到现在,青戈不止一次想,是做梦吧。不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呢? 可是膝盖磕在桌角上的疼痛那么真实,还有隐隐作疼的胸口上的伤…… 她只能不停吐气,让自己别矫情,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浪费体力。但眼圈还是一阵一阵的灼烧。 容冼始终好整以暇地品他的红酒。 容迟的珍藏,自然是极好。容迟从前就爱酒,每次出征前都要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埋一坛酒,待得胜归来后起出来,两人坐在桂花树下同饮。 尝的多了就会发现,人血液的味道就 5. 血色旧事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青戈又回到了二楼那间卧室。 从她在那间卧室清醒,到走到楼下,用时三个多小时。返回,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当然不是她自己回去的,是被容冼抱上去的。 这是沈青戈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男人这么亲近,若她醒着,大概率会异常羞赧。 不过她晕过去了,省了很多脸红心跳的操劳。 倒不是后脑勺撞酒柜上那一下严重到撞晕,是容冼在她拉着他袖子喊哥哥时,在她后脖颈按了一下才晕过去。 容冼将人不轻不重地扔到床上,青戈一张脸惨白,闭着眼一动不动。 容冼的目光滑到她胸口,然后毫无顾忌地单手解开她的衬衫领口。 毫无意外,她胸口处的伤又有血液渗出,但跟昨晚的惨烈相比,这点出血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她能在妖爪的贯穿伤下活下来已是奇迹,现在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 容冼轻轻勾起唇角。 有意思。 从卧室出来,容冼看到容迟正站在楼下客厅等他。 “你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弱,连屋里有另一个人都没发现。” 容冼瞬间从二楼急掠而下,眨眼间已经闲适地靠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着容迟的目光是从头到脚的嫌弃。 刚才那个如同一阵风一样突然闯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容迟。 他太愤怒了,所以没有察觉房间里除了容冼,还有另一个人。 “是你把崔岩变成妖的?”容迟皱眉质问,怒视着他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崔岩是平息镇的民警。 容家老宅本就声名在外,空置多年的“鬼宅”突然有人出入,自然引人注意。镇子上一个叫崔岩的年轻民警昨天刚来过问,当晚人就出事了。而容冼又那么巧出现在平息镇。 他这位弟弟的前科太多,容迟不能不怀疑。 容冼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讽刺一笑:“你这次又向警察叔叔谎报的什么身份?容家远方子侄?” 容迟又逼近几分:“容冼,为什么杀他?!” 崔岩变成了妖,这意味着不仅有人喂给他妖血,还杀死了他。 妖血本身并不能伤人杀人,相反,妖血因为自身蕴含的妖力,几乎可以治愈世上所有伤痛,哪怕是重伤将死之人,食用妖血后也能立即痊愈。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猎妖师。并不是所有的猎妖师捉妖、杀妖都是为了什么除妖卫道,更多的只是为了得到妖血。 只有食过妖血,而且在妖血还残存在体内期间死亡的人,才会异变成妖。 所以变成妖的民警崔岩,包括容迟和容冼,他们其实都已经是死人了。 “别这么激动,要不要喝杯酒冷静一下?” 他这样的态度只让容迟心头的火烧得更旺。 “我警告过你了,不要在平息镇乱来。” “你的意思是,在别的地方就可以乱来?”容冼双手手肘撑在沙发两侧,十指交叉,姿态闲适又漫不经心。 容迟一把拎住他的衣领:“你知道被你变成妖的崔岩做了什么吗?他杀了十二个人!十二个被掏空心脏的人!十二具尸体,就堆在镇北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 刚刚异变的妖最是嗜血难耐,人类的血气对新生的妖类有致命诱惑,如果没有人引导,他们只会遵循着本性暴虐杀戮。 容迟还记得那个年轻民警,站在容家老宅门口,一边做记录,一边有几分腼腆地告诉容迟,他刚刚分配到平息镇工作,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 民警年轻的脸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是那种对人生有无限憧憬的人才会有的光芒。 他是刚分配来的新人,不知道容家老宅的传言,被油滑的同事哄骗过来。 他更不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一条死亡之路。他的人生在这里戛然而止。所有憧憬沦为泡影。 而这正是容冼喜欢做的事,掐灭光芒,浇熄希望。 容冼挑眉,垂眸扫了一眼扯着他衣领的那只手:“你这是想打架?” 事实上刚才要不是青戈意外打断,两人早动上手了。容迟箭似地冲过来,就奔着动手来的。 容冼的笑变成了冷笑。 打架好啊,他们多久没打过架了? 唔,多久没见面就多久没打架了。 几十年?百来年? 两人从前也常打架,那时候是在演武场,怎么打都畅快,输了赢了都高兴。边上围满了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叫好喝彩声恨不得掀了军帐。 后来发生变故后仍然打,见面一两句话说不拢就打,而他们能谈拢的时候变得极少。 作为兄长的容迟总是忍让的那个,但他越是这样,容冼越是挑衅。 他们都知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容家军没了,他们甚至从人,变成了妖,怎么可能还一样? 架越打越凶,除了没有真的杀死对方,两人都越来越不遗余力。 容冼有时候想,有一天他也许会控制不住,真的杀死容迟。或者容迟控制不住,杀死他。 那样也挺好,一切就都结束了。 要杀死一只妖并不容易,因为妖除了力量强大之外,自愈能力亦极强,寻常的伤很快就会痊愈。 但也不难。 只需要用一根小小的桃木刺中心脏。 桃木辟邪,可除妖祟。 只要被桃木刺中心脏,不管是天生的纯血妖类、还是后天异化的半妖,立刻化为齑粉,死得干干净净。 而若是被篆刻有镇妖符篆的桃木剑伤到,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伤口,都极难愈合。 桃木剑、镇妖符、猎妖师,是妖类天生的克星。 容迟和容冼都遇到过,只是还没死成。 越是活得长久的妖越是强大。他们已经活了数百年,能打败他们的猎妖师并不多。 容迟攥着弟弟衣领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他在忍耐。 “十二个人而已,你现在的承受力这么弱吗?”容冼又往火里投进一滴滚油。 轰!一声,忍耐的弦崩断。 容迟一拳砸在他脸上。 容冼的脸被打得偏至一侧,唇角却勾起一抹嗜血笑容。 他猛地从沙发上跃起身,一把扼住容迟的喉咙,倒逼着他急速后退。 两人身形太快了,若现场有第三个人,只能看到两道残影飞一般掠过客厅,一路撞翻桌椅屏风家具无数,最后重重砸在客厅另一侧的墙壁上。 墙角高几上一只细颈大肚的青花瓷瓶挣扎着摇晃了几下,终于无可奈何地坠落,啪一声,碎裂一地。 容迟双目一凛,双手扣住容冼的肩膀,将他往后用力一甩。容冼瞬间倒飞出去,但他很快在半空中止住身形,一手撑地落至地面,身体又往后滑行了数米才堪堪停下。 容冼抬起头,双目亮得惊人,如同荒原上弓着脊背,等待发动攻势的猎豹。 片刻,他猛地一跃而起,向同样蓄势待发的容迟扑去。 窗外,一片叶子从树梢悄然飘落。 …… 日暮黄昏,小镇街道上行人 6. 洞冥草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青戈知道自己在做梦。 倒不是像之前那样有奇奇怪怪的人跟她说话,而是梦到自己胸口着了火似的烧的疼。 青戈觉得自己是魇着了。 可她醒不过来。 疼痛如同一只有生命的触手,一点点深入,最后几乎深入骨髓。 “停下……停下……” 青戈满头大汗,低声呢喃。 可是疼痛的触手不肯停。她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一丝冰冷戾气在心底悄悄升起。 转盼之间,屋内光影已失。 我说,停下!! 屋外庭院,容迟和容冼几乎同一时间感到一股无形威压从某处直逼而来,两人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在察觉到威胁的一刻,平躺在桂花树下的身体已经不能移动分毫。 下一刻,两人看到本是秋日才绽放的桂花树,却突然肉眼可见地绽开一丛丛、一簇簇的淡黄小花,只米粒般大小,却满园飘香…… 让人惊怖的变故只持续了一瞬,转眼威压消失,刹那绽放的桂花也随之枯萎凋谢,败落的花瓣不及掉至地面,便于树梢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容迟和容冼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青戈所在的二楼房间。 妖类五感敏锐,容迟和容冼更是从战场上磨炼出的观察力,刚才他们虽然被莫名的力量禁锢无法移动,但仍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股力量出现的源头。 “你带回来的是谁?”容迟皱眉问道。 “食物。”容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 容迟眉心皱得更深。 容冼毫不在意,一边俊朗的眉毛轻轻挑起,露出一抹兴味笑意:“不过她体内好像有洞冥草。” 容迟闻言一顿。 洞冥草是一种传说中的仙草,据传生长在极北之地一个叫钟火之山的山巅,常人难寻。洞冥草可以克制妖物,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草屑,佩在身上也可不受妖类蛊惑。 若是凡人食用了洞冥草,那此人的一滴血都可灼伤妖物邪祟——不管是纯血妖类,还是半妖。 容冼当时是追寻着那个叫崔岩的民警去到镇北的烂尾楼的。那些被杀死的人,就像废旧麻袋一样堆叠在一角。看到眼前的尸山血海,即便容冼都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刚刚异变的妖因为愤怒、迷茫和恐惧往往最是暴虐嗜血,但像眼前杀疯成这样的也少见。 他是听到青戈的惊呼才奔过去的,可已经晚了。容冼很确定,他当时清楚看到,崔岩锋利的妖爪已然洞穿了那个年轻女孩的胸膛。 容冼当时猛扑过去并不是想救人,他只是想制住崔岩。但他很快发现,崔岩那只布满鲜血的妖爪如同放在火油上煎烤灼烧一般,一边发出呲呲的声响,一边升腾起阵阵烟雾。年轻民警凄惨的嚎叫声在空旷的破楼内久久不绝。 容冼挑了挑眉。 能造成这样的伤害,说明这个女孩体内很可能有洞冥草。 这就有趣了。 更有趣的是,他发现那个被洞穿胸膛倒在地上的人类女孩,居然没死…… 听完容冼的话,容迟有点知道他为什么带回青戈了。 若她身怀罕见的洞冥草,必然不是普通人,并且极有可能知道妖类的存在。 所以,她是猎妖师? 想到这种可能,容迟皱了皱眉。 他和容冼已经活了四百多年,寻常的猎妖师伤不到他们。但他一向谨慎低调,轻易不想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容冼却笑了,恶劣地看着面前的兄长:“怎么?要不要杀了她?” 容迟知道他是故意的,容冼从不肯放过任何挑衅他的机会。 容迟习以为常地转开目光,淡淡说:“等三日后她体内的洞冥草排尽,一问便知。” 洞冥草虽是妖类的克星,普通人食用后却不能在身体中久存,最多三天,即会自体内完全排除,不再有任何效用。 妖类能蛊惑凡人,擅操纵人心,除非精神意志异常坚韧的人,否则少有人能在妖力的控制下说谎。至少几百年来,容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只需确定,这个神秘女孩身上没有其他洞冥草,然后静等三日即可。 三日后,想从这个女孩身上知道什么,一问便知。 ** 青戈这次没再做梦,很平和地醒了。 她第一时间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立刻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因为眼疾,小时候父母带着她辗转过多家医院,直到最后不得不死心面对小女儿将永远眼盲的事实。所以青戈对这种味道很熟识。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受伤的位置,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不知是因为这个发现,还是因为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自陌生的地方醒来,已有点习惯,这次心里并不怎么慌乱。 后背和脖颈的皮肤能感到阳光的清浅暖意,该是白天。 手撑在床侧,正准备摸索下床,青戈猛然意识到,病房内还有第二个人! 她的感官一向敏锐,可这个人像是刻意收敛了气息,她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与她之前下楼梯时一样,这是她第二次毫无所觉地被一双眼睛围观。青戈觉得自己这次大概知道这双默默注视的眼睛是谁。 “是……是你吗?”她以为自己还算镇定,出口才发现声音仍是有些颤抖。 对方果然不再刻意隐藏气息,青戈马上判断出,他就在她床边,应该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容冼确实坐在病床边一张椅子上,双腿交叠,懒懒地靠着椅背。椅子两条前腿悬在空中,只靠两条后腿险险地维持平衡,如同被技艺高超的杂技人员操纵,半空悬的椅子一动不动。 听到青戈的问题,容冼身体往前一压,椅子两条前腿落地,在地板上磕出“哒”一声轻响。 同时,两人倏地一下靠得极近。 青戈一动不敢动,只有一阵因他突然靠近而起的气流,轻轻带起她垂在耳侧的一缕轻软发丝。 过了足有五秒,青戈才反应过来,窘迫地往后仰起头,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 容冼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青戈绯红的脸颊和耳垂。这只瞎子小白兔的智商也一样“小白”,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了。 “是我。”容冼说着收回身体,重新靠回椅背。突然嗤笑了一声,盯着对面白兔的脸颊:“说的好像我们认识一样。” 青戈轻轻舒了口气。她并没有发现,听到这个还并不算十分熟的声音,她 7. 威胁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看不到容冼的脸,青戈最后还是被迫跟他走了。 不是暴力胁迫,容冼只是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不、行。” 青戈看不到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却奇异地感知到了里面的冰冷、漠然和不容置疑。 那一个瞬间,他身上那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感觉隐匿下去,她恍惚觉得,他猛然散发的气息,与那天几乎将她活活掐死的“暴徒”有些相似。 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她再次感觉到了。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轻轻点了下头。 容冼对她的识趣很满意,身上冷然的气息稍收。 青戈心里真的有点迷惑了。这个人姑且算救了她,还送她来医院,却不允许她离开,又不像要伤害她的样子。她实在想不出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这间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这里是医院,医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 青戈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的情形,虽然看不见,但每每走进医院大厅她都能感觉到四周有很多人,耳朵能捕捉到那种嘈杂又静默的压抑,仿佛人世间的苦难病痛都挤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不能流动,不能消解。 如果走出病房,她直接大喊呼救,应该会有人来帮忙吧。青戈心想,最不济,也能惊动医护人员。 然后她就可以摆脱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家人,结束这场荒谬的梦境。 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实在不太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催动着青戈,让她离眼前这个男人远一点。但同时,他身上那种让她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又想让她对他一探究竟。 生活一向单纯简单的青戈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搞得有些无措,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想办法离开这里,联系家人。 正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构思着“逃跑”计划,青戈蓦然感到手上一冷,思绪被打断。 过了两秒钟她才反应过来,是旁边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青戈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异性牵手,但她第一反应不是羞涩,而是——这个人的手好凉。仿佛他刚从冰天雪地中走进来,而不是一直跟她一起在温暖的病房里。 “你……” “走吧。”青戈刚开口就被男人打断。 她被那只冰凉的手牵着走向门口,走了几步,男人突然略停住脚步,一只胳膊伸过来,青戈只觉得肩膀一沉,整个人被揽进一个冷然的怀抱。 青戈彻底反应不过来了,只听到一个俯低了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今天心情不大好,你要乖乖听话,不然把你送给那天那个妖怪吃掉,听到了吗?” 他说妖怪…… 像随便拿神怪故事吓唬小孩子的大人。 青戈一瞬间回忆起掐住她脖子的铁爪,还有那只洞穿胸膛像要将她整颗心剖出来的手。 妖怪?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开玩笑,却又有几分吓人的逼真。原本就还没彻底缓过来的青戈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真是只好糊弄的小白兔。 “乖。”容冼抬起揽着她肩膀的手拍了拍她的头。 感觉被当成了宠物的青戈:“……” 两人走出病房。走至走廊拐角,容冼原本漫不经心的步伐猛然一滞。 青戈立刻感觉到了,同时她听到一个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步伐轻盈,是个女人。 “你好,于医生。”容冼微笑地恰到好处,看着一边查看病历一边走至他们近前的年轻实习医生。 于微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见是她接诊过的病人,脸上随即露出礼貌笑容,回了容冼一声:“你好。”然后视线转向青戈,叮嘱道:“你的伤没什么大碍,记得回去后不要让伤口沾水,按时来医院换药。” 青戈看不到,但听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语气亲切又友好。应该,也很漂亮吧。因为从这位医生出现,容冼的气场就变得有点怪异。 青戈点点头:“谢谢医生。” 而容冼听到那句“没什么大碍”挑了挑眉。 事实上,这并不是于微和容冼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三天前,于微值完夜班步行去医院停车场的路上。 稀稀拉拉的昏暗灯光晃晃地在四周照着,整个停车场一片寂静,一个人都没有。刚来没多久的实习医生们不止一次聚在一起吐槽,医院停车场鬼火似的照明灯、再加上老旧破损的建筑风格,简直可以直接拿来拍恐怖片。 于微也是刚入职还不到一个月的外科实习医生,她刚连续值完两个大夜班,只想赶快回家亲吻亲爱的大床,累成浆糊的大脑根本什么恐怖气氛也感觉不出来。 车子近在眼前时,于微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按下开锁键。车灯在沉寂的地下停车场闪了两下。 就在这时,于微猛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风一样从她身后掠过,一回头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她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不禁一边暗笑自己都累出幻觉了,一边转回头。 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一个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于微自认心脏还算坚强,但乍然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大活人也不免悚然一惊。 她当时没注意,后来回想起来,男人看见她的脸似乎也惊讶了一瞬,呆呆看着她好像叫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她没听清。 男人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解释他有点在这个“古老”的停车场里迷路了,转了好几圈仍没找到自己的车,周围也没有指示牌。 于微很理解地给他指完路,男人就道谢离开了 8. 旧事在目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青戈虽然异常紧张羞赧,但并没有昏头。 这个人面对异性太没有边界感了,要么一向如此,要么故意如此。 青戈直觉容冼应该属于后者。 可是为什么?这是她所不明白的。 青戈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奇怪,不止是这自称两兄弟的关系看来并不融洽,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兄友弟恭还是兄弟阋墙都跟她没有关系。 奇怪的正是这,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像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东西——至少现在为止青戈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可这两个彼此不睦的人又表现得仿佛把她这个陌生人留在家里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两个人都还算客气,并没有要伤害她的倾向。 面对容冼“抱她进去”的提议,青戈强自稳定心神,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两兄弟目送她磕磕绊绊、但很有耐心地摸索着向院内慢慢走去。 容迟最先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容冼脸上:“你想对她做什么?” 容冼纳罕:“你现在对我的‘食物’都这样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 容迟知道容冼这么说只是为了气他,青戈身上有洞冥草,容冼不会动她——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我只有一个问题,”容迟换了个换题,“你抓到崔岩了吗?” 虽然他假扮崔岩的家人为他向警局请了假,还在那栋烂尾楼周围设置了一道结界,阻止人们靠近,但这些都隐瞒不了多久。事件一旦曝光,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你真的只是想问这个?”容冼看着他,“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刚刚异变的半妖暴虐嗜血,但仍尚有人类的意识。可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该杀的也杀了,人心也吃了足有一打,崔岩还是像一只只知杀戮的怪物,几乎完全泯灭了人性。” 容迟沉默着听他说完。 “你还记不记得?”容冼的声音飘起来,又沉下去,“当年被妖血强行转化的容家军也是如此。” 他之前说容家军是因为久等援军不至才全军覆没,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容冼一直不愿面对——那些因特殊妖血而异变的容家军,杀到最后甚至不分敌我,开始攻击和蚕食自己人。 容迟闭了闭眼。他当然没有忘,怎么可能忘?午夜梦回时,这是烙印在他心底最深的伤疤,别说只过去了四百年,哪怕四千年、四万年,这疤痕都不能减退半分。 “所以你抓到崔岩了吗?”容迟又问了一遍。他知道,容冼既然心中存惑,便不会轻易将崔岩杀死,最大的可能是将他抓起来,慢慢解开这个埋藏了数百年、甚至更久远的秘密。 让容迟意外的是,容冼居然给了否定的答案。即便异变后的崔岩因为某种原因比其他妖力量强大,但也不可能是容冼的对手。 “发生了什么?”容迟问道。 容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换我问你了,你为什么回来?” 容迟目光一闪,脸上却未露出任何表情:“我每过几十年都会回来一趟,这你知道。” “是吗?”容冼一笑,“那我换个问题,为什么医院的那位于医生长得和锦儿一模一样?” 容冼那天在医院停车场就是在抓崔岩,于微突然出现,他太过震惊,否则崔岩不可能逃脱。 那一瞬间,容冼真的以为又见到了锦儿,但他很快发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被所有人宠着长大的锦儿永远是活泼跳跃的,美丽,任性,恃宠而骄。那位于医生即便疲惫异常,却依然耐心地为他指路。她不是锦儿。 听容冼提到于微,容迟神色一变,瞬间欺近:“你做了什么?” 后天异变的半妖,因为体内妖血的影响,本就易怒残暴。容迟控制力惊人,不止一百年来再未食过人心,连性格亦修炼得看起来比普通人还温柔随和。他一直保持得很好,只有容冼喜欢不停地来挑战他的底线。 “淡定,兄长。”容冼“好心”提醒道,“你这是迫不及待地自曝其短吗?” “所以你才会带刚才那个女孩去医院。” 容冼耸肩:“不然呢?” “你想做什么?” 容冼笑问:“突然出现一个和锦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兄长不感到好奇吗?还是,你其实早就知道?” “锦儿已经死了。”容迟退后一步,移开视线。 北山锦,是从小与他们一起长大的表妹,五岁时便被舅舅送来将军府。有一年舅舅舅母来京看望,途中遇到山匪,不幸双双殒命。那一年,锦儿才九岁。自此便长住将军府。 那时候祖母还在世,老祖宗怜她幼年失怙,便将她养在身边,如对亲孙女一般。母亲因只生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直想要个女儿,对锦儿更是百般疼惜。 那时候啊,时间悠长得仿佛过不完,他们比赛长高,长大。长大后,兄弟二人就可跟随父亲上战场杀敌。锦儿说,她会和姑姑、祖母、还有桂花树,一起等他们凯旋归来。 容家军惨败那一年,北山锦只有十六岁。她等到的不是他们归来,而是一道圣旨,短短几句话重如雷霆,定下容家谋逆叛国的罪名。九族被诛。 “你亲眼见到锦儿的尸体了吗?”容冼锐利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兄长,话落却又反悔,“即便见到又如何?安知不能起死回生。” “锦儿已经死了。”容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你见到的那位于医生与锦儿毫无关系。” 一片静默。 老宅门口的一棵高大古树在春日暖风中舒展着新抽出的娇嫩叶片。 传闻数千年前,庇护神州大陆的最后一位神祖神陨命消,她的血肉散入山川大地,万物得其滋养,纷纷生出神识,所以才有了妖类的诞生。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位神祖残留的灵气越来越少,妖类的生存日渐艰难。若再早生个千年,也许这棵古树也能得神灵滋养,修成个树妖什么的。 这样想着,容冼懒懒开口,说的却是与心中所想毫不相关的一件事。 “你知道舅舅舅母并非死于普通山匪之手吧。” 容迟一怔。 容冼继续说:“舅舅舅母只有锦儿一个女儿,爱若珍宝,为什么舍得送来将军府寄养,还隔一两年才来看望一次?母 9. 一只肉票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于微的车抛锚在镇郊马路边,驱车经过的容迟下车帮忙。 一开始于微俯身站在爆胎的汽车旁,长发挡在脸侧,容迟没有看到她的脸。 直到他走近,说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她抬头看过来…… 容迟和容冼一样震惊。 他帮忙换了轮胎,于微道谢,问他是否也住在镇上,她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春日恬静美丽的小镇,一场单身男女的意外邂逅,在影视剧中可以发展出很多让人浮想联翩的故事,尤其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都有着不错的容貌时。 可是现实不是影视剧。 容迟迟疑了一瞬,婉言谢绝了。 这个与锦儿长得一样的女孩,美丽、真挚,不该被拖进他的黑暗里。 但容迟没想到的是,两人很快再次遇到。 一天后,在镇上有且仅有的那家酒吧里,容迟正安坐在吧台前饮酒,一个人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容迟好奇地看着她四下搜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少年身上。 容迟低下头,啜了一口杯中酒。 两人的争吵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不是他有意偷听,妖类听觉灵敏,别说这样近的距离,如果他愿意,整个酒吧所有的细微动静都能尽收耳畔。 那位被管束的少年最后愤怒地推开她跑出去。于微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走至吧台,为自己要了一杯酒,也顺利发现了坐在那里的容迟。 容迟收敛心神,不怎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心里有隐约的叹息。于微愣了一瞬后,虽然面有尴尬,但看得出,再见到他,她有些高兴。 那一刻,容迟突然感到一种命运的无法撼动感。 这种感觉,四百多年前父亲从传密旨的宫人手中接过京城送来的妖血时,他也经历过一次。 容冼以为当年是父亲让容家军喝下妖血,但他错了。父亲当场就将妖血砸在了地上,厉声斥道,容家军可战死疆场,但绝不用这些妖法邪术。 可容家军最后还是有一支最强悍的骑兵被转化为妖…… 远在京城那只看不见的手早已安排好一切,将妖血呈给父亲不过是一场试探。护卫边关的将士,除了悍勇无畏,更重要的还有对皇权的绝对服从和忠诚。很遗憾,父亲没有通过“测试”。于是容家万劫不复。 酒吧的那次相遇,容迟得知,那个负气离开的少年是于微的弟弟,名叫于岩。半年前,他们的父母因为交通意外双双去世,原本就在叛逆期的少年无法消化这样巨大的打击,变得更加愤世嫉俗,经常逃课跟镇上的小流氓混在一起。 连遭遇都跟锦儿那么相似,只是那时突遭变故的锦儿仍有诸多亲人护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只有自己,和一个尚需照顾的叛逆弟弟。 那天分开的时候,容迟对已有几分醉意的于微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副重担要背负,但总会结束的。”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万物总有终结。如他们这般不死不活、只能躲在黑暗中的妖怪,才是连死亡都厌弃的。 之后,容迟知道于微又去过几次酒吧,但他再未出现,只是隐在暗处看着她失望而归。 如果她知道他是什么,便不会对他心有期待了。 * 青戈没有去二楼的卧室,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等待。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她之前醒来的那间卧室,应该是容冼的。虽然容冼刚才说的是让她回房间,但她不确定是回哪个房间,而且她也不想擅自进入一个陌生男人的卧室。他们实在称不上很熟。 容冼踏进客厅,青戈立刻听到他的脚步声,睁着大大的眼睛向他“看”过来。 真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看她的眼睛,很难让人相信竟然是盲的。那样清澈明亮,像春日沐着朝阳的溪水,几乎要发出泠泠的悦耳声响。 可惜了。 容冼不管她,又走去酒柜倒酒。 青戈模糊感觉到他不太明媚的心情,心里有些忐忑。 她其实是有些饿,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任何东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青戈还是试着开口:“我可以……” 话没说完,肚子一阵咕噜作响。 很好,不用说了。 容冼转头看她。 青戈脸色微红。 两人来到镇上一家餐馆。 青戈嚼着软糯的白米饭,觉得这个人真的并不坏。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放她回家。 她那天去接哥哥回家时,爸爸原本说等他们回来,就做她和哥哥都喜欢的排骨藕汤。 青戈觉得还是应该争取一下,于是问:“我,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留在这里吗?” 容冼说:“不能。” 显然他现在没有耐心去经营那些暧昧逗弄了。 青戈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容冼看了她一眼:“吃饱了?” 青戈迟疑地点点头,试探着说:“我想……去卫生间。” 容冼似笑非笑地看她半晌,即便目盲,青戈也感觉到了那种盯视,她手心腾起薄薄一层细汗。 小白兔想逃跑也不会找个好点的借口,这拙劣的演技。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逗逗小动物。 容冼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点完又想起来她眼睛看不见,开口说:“去吧。” 青戈站起来。 容冼“关心”地问:“用不用我带你去?” 青戈慌忙摇头:“不用了。”说完大概觉得这么着急有些可疑,缓了缓说,“我自己可以。” 容冼也不勉强,看戏一样看着青戈摸索着走过去,找到店员询问卫生间的位置,店员本着“关爱残疾人”的传统美德,亲自为她带路。 容冼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结果当然是没有跑掉。 青戈正想问店员借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时,容冼好整以暇地出现。 如果青戈眼睛不盲,她就会看到,容冼只是站在那个店员身前,盯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这里不需要你了,离开。”店员一瞬间就仿佛被抽去意识的木偶,当即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但青戈眼睛看不到,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让店员离开的话,店员就乖乖走开了,心里默默猜测,这个叫容冼的男人是不是长得凶神恶煞,一下子就将年轻的女店员吓跑了。 被怀疑凶神恶煞的容冼:“……” 青戈察觉到周围不时有人经过,她用力握紧双拳。 容冼靠近一步,低笑着说:“你可以叫一声试试,看我能不能在你出声之前扭断你的脖子。” 一点都不像威胁,像温柔的诱哄。可是一只冰凉的手,真的覆上了她的脖颈。 青戈一下不敢了。一种本能的惧怕。 年轻女孩优美纤细的脖颈,在他手掌下轻轻颤抖。 容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多么脆弱,多么美丽。 真想毁掉啊。 他深吸一口气,不无遗憾地收回手——再握下去,他担心自己真的要忍不住了。 青戈身体摇晃了一下,大口喘息。他并没有用力,可他冰冷到几乎没有生机的手一挨上她的皮肤,她恐惧得连呼吸都忘了。 青戈其实知道自己逃不掉,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努力一下。不只是努力看能不能逃走,更重要的是想通过这种不太激烈的试探来确定,这个人会不会伤害自己。 现在她知道了,他会。 容冼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看着她:“看来你记性不大好,这么快就忘了我在医院对你说的话。” 青戈记性很好,记得很清楚他在医院说过,她如果不听话就把她扔给妖怪吃掉,也记得他说过,他脾气不好。 青戈鼓起最后仅剩的勇气,声音发颤地说:“你真的……不能放我回家吗?” 容冼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真是亮,里面泠泠作响的溪水像是要流出来。 他转开头,语气跟那只没有温度的手一样冰冷:“不能。” “为什么?” 容冼说:“你不用知道。” 静了一会儿,青戈轻声问:“那我能不能给家人打电话,报个平安。”停了停说,“他们会担心的。” 良久,终于听到回答:“三天以后。” 青戈不明白为什么要等三天以后,但她没有再问,知道不会再得到回答。 三天太长了,父母和哥哥定然担心不已。可是她没有办法。 返回容家老宅,容冼将她扔在一间客房里,便不再管。 离开之前,他突然说:“我觉得就算三天不给你饭吃,你也不会饿死。” 还满怀好奇地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试试?” 青戈期期艾艾:“我可以……不试吗?” 即便害怕,她也想好好活着。活着回家。 容冼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还好,他没有真的试验她不吃东西会不 10. 神巫后人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祭神祀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一种祭祀神明祖先的风俗活动。 古时人们普遍有浓重的神明崇拜,用现在的眼光看难免被视作封建糟粕,但对当时的人来说,是一种难以取代的精神寄托。人们虔诚地供奉所有,磕头跪拜,祈求神明消除灾难,保佑天平地安、人寿年丰。 祭神祀组由来已久,原本应是在夏至时节。平息镇却略有不同。 于微说,传闻很久很久以前,平息镇附近原有一座神山,名叫落神山。山上住着很多神明,据说四千多年前的一个初春,一位神祖曾降临白马神祖城,白马神祖城那一整年都风调雨顺。所以平息镇一年一度的祭神祀组仪式,就改在了初春这一天。 于微最后笑着说:“当然,这肯定是人们的杜撰,毕竟每个古老的村镇难免都有一两个神话传说,寄托着那时候普通民众的美好心愿。不过祭神祀组仪式确实是平息镇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欢迎你们来参加。” 白马神祖城? 平息镇? 这都是什么地方?青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明天应该回家的。 只是,这些并不由她做主。 “你……你出尔反尔!”青戈终是有些生气了,待于微走后指控道。 她不想参加什么“祭神祀祖仪式”,她要回家! 容冼觉得一只兔子炸毛还挺好玩儿,心情不错地狡辩:“我怎么出尔反尔了?我说‘三天以后’,说是三天以后的哪天了吗?明天是三天以后,后天、大后天也是三天以后。” “你!”青戈哪会吵架啊,长到现在,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不多。 容冼哼笑:“况且,我答应你的是什么?” 青戈一愣。 “我答应你三天以后可以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可没答应三天以后,放你走。” 青戈无言以对。因为承诺三天后放她回家的是容迟,若容冼得知,以他们兄弟之间“不太友好”的关系,别说答应,没准还要对着干。 容冼上前,拍小动物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一点,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答应了。” 青戈吸取教训,谨慎询问:“答应什么?” 容冼笑:“答应送你回‘兔子洞’。” 青戈:什么东西? * 青戈对那个什么祭神祀组仪式并不感兴趣,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感兴趣,也看不见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仪式现场后,她头脑中突然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一些穿着奇怪衣服、戴着复杂头饰的人聚在一起,纷纷伏地跪拜,口中吟诵着让人听不懂的祝词…… 四周嘈杂的人声和头脑中的“祝词”纠缠在一起,吵得她头疼不已。 容冼一直牵着青戈来到镇子的广场上。 这种祭祀活动容冼自然不陌生,人类总喜欢通过这种行为来祈求神灵的保佑,老天不下雨了要求一求,下雨下多了也要求一求……几百年前用人牲祭祀的都有,与之相比,现在文明多了,只是摆点瓜果点心,烧几炷香,把臆想中的神明当锦鲤,许几个美好但多半不能实现的愿望。 广场人很多,容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四下观察。 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人群外围一闪而过。 果然来了。 容冼勾唇冷笑,低头匆匆交代了一句:“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 青戈下意识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他要走,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陌生场所的喧哗使心里压下去的恐慌重新翻涌而出: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结果说出口的却是:“你能……先借一下手机给我吗?” 许是青戈脸上的不安太过明显了,容冼皱眉,拉着她来到人群较少的外围。一抬头,再次看到那道身影,这次他可以确定,那肯定是崔岩。 容冼干脆地扯回衣角:“呆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回来。” 青戈:“……” 周遭的人声好像陡然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四面八方的声音扑面而来…… 青戈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只是紧张过度了,不断平复着心中的恐慌。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初春的天气很适合去踏青,她那天去学校接沈俊辰时,爸爸妈妈原本打算好全家第二天一起去郊外踏青的。 没关系,青戈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她回去还是一样可以去的。 她一直不知道容冼非要留下她的原因,就像她同样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带她来参加这个陌生小镇的传统活动。 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也不想去明白。只要离开,回到家,这里的一切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这样想着,青戈慢慢平静下来。四周似乎也没那么吵了。 “啪!” 有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跟着掉在地上。 青戈吓了一跳。她听觉灵敏,通常有人靠近就能察觉,也是她刚才情绪有些波动,加上周遭人太多,一时竟然丝毫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对不起,你没事吧。”对方道歉的声音响起。 “我没事。”青戈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后回道。 “是你!”对面的人听起来很惊讶。 青戈也终于听出对方的声音。 “你好。”她笑着说了一句。 是前几天她和容冼去的那家餐厅的女店员。 “不好意思,撞掉了你的什么东西吗?”青戈问。 “没事儿,就一瓶水。” 青戈点头。听到对方似是俯身将水捡了起来。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我叫徐颖,你一个人来的吗?你男朋友呢?” 徐颖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看了看。 男朋友? 青戈很惊讶她居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青戈停住,他们当然是连朋友都不算的,“我们,刚刚认识。”青戈给两人定义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关系。 “你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吧?”徐颖问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我们镇子比较小,这里的人大家几乎全都互相认识。” 青戈嗯了一声,说:“我不是。” 徐颖突然变得有些吞吐:“你住在……容家那个老宅里?” 容家老宅镇上的人虽然从不轻易靠近,但那里的风吹草动大家都异常关注。近来镇上的人都在传,容家一个远方子侄突然回来了,就住在那个“凶宅”里,过了几天又回来一个,还带着一个漂亮女孩。 镇上老一辈的人都在等着,看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怪事”。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们的关注点则在于—— 11. 再遇凶险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手机那头挂断的盲音响了很久,青戈仍回不过神。 她设想过无数次沈俊辰接到她电话的反应。也许会生气,气到臭骂她一顿,但是他会对她说:“别害怕,在那儿等着,我马上去接你。” 或者让她先去附近的警察局,他去那里接她。她总觉得容冼和容迟有些怪异的危险,能尽快远离最好。但她不会把这些隐忧告诉沈俊辰,以免他更加担心。 无论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是她终于安下心,等着回家,结束这场噩梦。 可是现在,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 徐颖看着她一瞬间惨白的脸色,狐疑地问:“你没事吧?” 青戈胡乱地点头,将手机还给她,脑海中全都是沈俊辰熟悉又陌生的回答“你打错了,你打错了……” 像是,他完全不记得她…… 像是,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徐颖,这边!” 有相熟的朋友看到徐颖,出声打招呼。 徐颖为难地看着青戈:“你确定没事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我没事,你忙吧。” 青戈一个人慢慢往人少的地方走。 她看不到,只是听着声音,往僻静处走。 她的脑子里现在乱成一团,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是沈俊辰,这毋庸置疑,她能听出他的声音。 可是这个沈俊辰却不认识她。 事情一开始就不对劲,那天她明明在学校里,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来到这个叫平息镇的地方?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异样,只是下意识不想去深思,总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联系到家人,然后离开,回家,一切就结束了。 现在却不得不去想。 那天在学校,她是遇到……时空黑洞了吗?所以才会一瞬间来到这里? 这其实已经不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了吗? 这个世界有沈俊辰,有爸爸妈妈,但是,没有她。 所以沈俊辰才会不认识她? 这是青戈能够想到的稍微合理、但又不可思议的解释。 这世上真的有穿越时空这种事吗?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了? 青戈尽力将这些无用的纠结丢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一夜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应该怎么回去? 她记得那天事情发生时,出现了白昼血月。 如果是天现异象,她来到了这里。要回去是不是需要同样的情况? 血月虽然听起来神奇,但说到底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去确定下一次血月出现是什么时候。 这也是她目前想到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对。 青戈摇头,无论怎么样,她应该先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神秘又危险的容家兄弟。 可是怎么走,青戈又犯了难。 她眼睛看不见,还身无分文。如果前面的推测都对,她在这里也没有家人,甚至连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突然地,青戈想,她刚才只给沈俊辰打了电话,没有打给爸爸妈妈。 会不会他们还记得她? 是的,她刚才一下子太慌了,完全乱了方寸。不管有没有可能,总要试一试,只是不要吓到爸爸妈妈。 青戈停住脚,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四周很安静,应该离刚才的广场挺远了。 再返回去“自投罗网”就太傻了吧。 青戈尽量不去想容冼之前的威胁。是他把她丢在那里的,她去警察局,是因为迷路了,不是要逃跑。有困难找警察,这不是我们从小被教导的吗? 青戈在一个普通而平和的家庭长大,面对自己无法处理的危险,她能想到的、也几乎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警察。 她甚至在心里为自己想好了一套应对“警察叔叔”的简单的身世说词,她可以声称自己是孤儿,不小心迷路了,需要帮助。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她这样身有残疾的弱势群体,确实比较容易“骗取”人们的同情。虽然谎话注定经不起推敲,但至少可以让她逃离容冼。 是的,青戈在心里做出决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一个人出现,然后问明警察局在哪。 刚刚下定决心,立刻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青戈正想上前询问,却听对方突然大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青戈!” 青戈一愣,随即听出来,是于医生的声音。 不待她回应,于微又大喊道:“跑!” 什么? 停顿的刹那于微已经跑至她身边,直接拉住她的胳膊拽着就跑。 青戈被拖得险些跌倒,耳边是于微喘息又惊恐地:“快跑……”仿佛身后有吃人的野兽在追赶。 野兽。 青戈想起容迟昨天刚说过的话——密林中跑出来一只野兽。 她们碰到了吗? 青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两眼一抹黑地跟着于微瞎跑。她不想拖累旁人,尽力配合着于微的速度和方向。 但她们怎么可能快过“野兽”。 青戈只感觉到一阵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劲风袭过,紧紧攥着她胳膊的于微随即猛地刹住脚步,青戈跟着停下来。 她原本想问,我们被追上了吗?但她感觉到于微握着她胳膊的手更加用力,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不用问了,她们被追上了。 四周有清新的草木气息,他们是跑到树林里了吗? “为……什么……跑?” 对面的“野兽”居然磕磕绊绊地开口说话了。 青戈惊讶地瞪大双眼。很显然,追上她们不是野兽,而是会说话的人。 可是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此松开,因为于微明显比刚才更加紧张,而且开始拉着她一点点往后退。 除此之外,那个说话的声音,青戈有点熟悉。 那个耳熟的声音再次开口说:“我要……她。” 青戈无法看到,对面那个“人”抬起手,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指,锐利而准确地指向她。 这个声音是? 没错! 青戈心中大骇,这个声音是,那天她在学校遇到的那个可怕男人!也许当时的地点已经不是在学校了,但是这个声音她不会认错,那个跟她说“我是你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的男人! 可是那天他说话还很流利,现在却仿佛即将丧失语言能力一般,口齿不清,吐字艰难。 青戈努力止住不停颤抖的身体,现在不是“关心” 12. 送你回家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崔岩还在惨叫,容冼接住青戈时,顺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但他的痛苦不在于容冼那一脚,而是他的双眼仿佛沾到了什么强腐蚀性的化学品一般,伴随着“呲呲”的声响,黑红色的血水不停地从双眼中流出,他双手用力在双目旁胡乱抓扯,留下道道血痕,面对赶来的容冼和容迟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状况完全出乎两兄弟的意料。 一阵更加凄厉疯狂的嚎叫声传来。 容冼和容迟看到,崔岩终于受不住,直接将双目从眼眶中挖了出来…… “洞冥草?”容迟问。语气中满是怀疑。 容冼也摇头,“不是。” 其实他早该发现了,崔岩第一次被青戈的血灼伤,他也以为是洞冥草,但洞冥草虽然能伤到妖族,却绝不可能像眼前这么惨烈,因为妖有自愈能力,灼伤能很快恢复。 容冼低头看向地上仍在艰难蠕动,双手捂着双目处两个血窟窿的崔岩——这绝不是洞冥草可以造成的伤害。而且已经三天了,青戈体内的洞冥草早该代谢排出了。 青戈已经在容冼怀中晕厥,仍旧微微颤抖的身体昭示着主人的恐惧和不安。 容迟面露不忍地望着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崔岩。他脸上血水横流,被自己尖利的指刃划开的血肉可怕地外张着,当真恐怖如妖魔,早已完全看不出那个俊秀腼腆的年轻警官的模样。 容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将崔岩转化为半妖的妖血绝不是普通的妖血,所以他才会异常嗜血残暴,而且渐渐失却人性。 他的样子与当年饮下妖血的容家军何其相似。 容冼当然也发现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虑和未知的担忧。 “你们有人愿意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容迟回头,猛然一怔。 丛林寂静,几只被刚才的混乱惊飞的鸟雀重新试探着落回枝头。 不远处,一身狼狈的于微,正双目灼灼、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们。 ** 容家老宅,大门外。 于微不肯进去,坚持在这里谈。 容迟没有勉强,将崔岩的身份告诉了她。 于微愣了很久。 “所以,你是说,刚才追我和青戈的人,其实是……妖?” 容迟点头。 于微震惊到笑起来:“这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 容迟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亲眼见到被妖血控制的崔岩,亲身经历了几乎被杀死的凶险,不需要他多说,她自己会明白。 “我很抱歉,”过了一会儿,容迟道,“我没想到会让你遇到危险。崔岩身后必定还有其他的人,是我大意了。” 崔岩已经几乎失去神志,但是近几天他和容冼两个人都没能找到他,如果是崔岩一个人,在神志全失的情况下,不可能躲藏得如此不漏痕迹。很明显,他身后还有别的人,或妖。 于微对这些没兴趣,她望定容迟,问道:“那你呢?” 也是……吗? 容迟双目幽深,半晌:“你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吗?” 是,于微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当她返回去找青戈时,恰好看到容迟和容冼疾掠过去,容冼还将追她们的那个“野兽”一脚踢出去数米远。那不是人类能有的速度和力量。 但是。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好让我绝了所有的念头。 容迟仿佛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寂灭。 他点头:“是,我也是妖。” 于微转身就跑。 容迟一眨眼拦在她身前。 于微恐惧地往后退,本就难看的脸色更白了一个度。 容迟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可是却没有退开,只是尽量和缓地安抚道:“于微,我不会伤害你。我跟崔岩不一样,我从不……” “容迟!”于微打断他,瞳孔中似有水光闪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你明白吗?” 良久,容迟缓缓退开一步:“我明白。” 于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容迟望着夜色渐渐弥漫的街道。这里如同被神明遗弃的角落,黑暗、寂默、阴冷,从无生灵踏足。 他曾想,如果她知道他是什么,便不会对他心有期待了。 果真如此。 他早已预见这个结局。有什么可失望呢?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懒散的声音:“人走了?” 容迟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容冼踱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并肩注视眼前寂无行人的平整街道。 “你说的对,她的确跟锦儿很不一样。”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容冼挑眉轻笑:“既然这位女士拒绝了你,那表示,我还有机会?” 容迟转头,警告地看着他。 容冼不以为意:“别说你不知道,母亲和祖母曾经想让我和锦儿定亲。” “她不是锦儿!” “我知道。我觉得这位于医生也很不错,漂亮、勇敢、冷静、理智。最重要的是,她拒绝了你,说明眼光很不错。人不能太贪心,知足常乐,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个叫青戈的女孩你准备怎么办?”容迟没有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 容冼脸上的假笑淡下去些。 青戈伤得不重,吓得不轻。 但凡妖,对自己没有得手的猎物都有那么点“变态”的执着,尤其是刚刚被妖血转化的,更容易被本能驱使。 所以容冼才带青戈去参加什么无聊的祭神祀组仪式——她是鱼饵,来钓崔岩这条藏着不肯浮出水面的鱼。 只是跟容迟一样,他也没有料到崔岩这条“小鱼”背后还有伺机而动的“大鱼”,所以才会让青戈遇险。于微大约只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青戈的血,似是对妖有致命伤害。 容冼说:“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好好送回家。” 她突然凭空出现在崔岩那个“屠杀场”,血液还对妖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若说她只是普通人类,他可不相信。 她不是一直想回家吗?那他就送她回去。 他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容冼,”容迟静静开口,侧头望着这个世上自己仅剩的亲人,“放她走吧,让她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没有必要让我们认识的每个人都不幸。” 月色寂寂,凉如冷玉。 半晌,容冼反问:“凭什么我们应该不幸?” 容迟无言。 凭什么? 这大约是神明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吧。 远处传来一阵沉闷轰鸣,一团团烟花在空中渐次绽放,沉寂的夜空一刹那五彩缤纷。 人群的欢呼声和歌声隐约传来,像隔着一个世界。 镇上的篝火晚会开始了。 *** 青戈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一直在奔跑,身后紧追不舍的野兽喊声如嗥,随时会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咽喉。 半梦半醒之间,有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那些骇人的惊恐画面霎时如水雾一般荡开,她紧蹙地眉头渐渐舒展。 那只温暖的手在她脸颊上巡索,她彻底安静下来,正想陷入更深的睡眠,听见一个低沉到甚至带着几分缱绻的声音在她耳边问:“你是她吗?你……回来了吗?” 青戈不明白,很努力想看清他是谁,可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后来她才想起,哦,她是个瞎子啊,就算睁开眼恐怕也看不到。 看不到,可是,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却如火山岩浆一般在她身体中激烈冲撞。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却总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压制着。 “你……你,是谁?”青戈用力挣扎,想要冲破那股压制着她的力量。可是四肢沉重如铅,无法动弹分毫。 那只温暖的手从她脸颊远离,缓缓后退。 四周冷雾渐起。 “回来,回来……默……巫……” 有一个名字,就在喉咙口,一个仿佛篆刻入骨血中的名字。 可冷雾吹拂进她的脑海,将一切都吹散了。 及至醒转,床边空无一人。 青戈抬起手,轻触到自己的眉心。 梦中一切皆已忘记,只留下心中一点模糊的怅惘,如同晨起草叶上的露珠,太阳出来,阳光一照,也消散干净了。 容冼突然提出送她回家,青戈很诧异,而且下意识想开口拒绝。 容冼问她家住在哪里。 青戈迟疑了一瞬。虽然她不止一次企图离开,但当真的可以离开时她才意识到,她现在无家可归了。如果离开这里,作为一个身无分文的瞎子,她可能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人第一次面对“自己可能是个废物”的现实都不会好受,青戈也不例外。 她之前的规划是留校或去特殊学校做一名老师,以她优异的成绩这些都不成问 13. 去而复返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容冼让她收拾东西。 其实青戈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容迟之前给她准备的生活用品和几件换洗衣物。她把自己穿过的衣服带上,其他东西都收拾放置好。 青戈在大门口向容迟道别和道谢。 容迟很真诚地向她道了歉,然后转向容冼:“你真的想好了,就此离开?” 青戈闻言惊讶地转向容冼。她以为他只是送她去机场。 容冼还是那副万事不挂心的懒散模样,懒懒地说:“这么个无聊的小镇,不离开难道待在这里发霉吗?”坏笑着在容迟耳边低语,“还是你想把那个于医生让给我?” 容迟挥挥手:“滚吧。” 容冼毫不留恋地转身。 这几百年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时好时坏,过往那些旧事就像埋在身体里不能拔除的刺,有时这刺看起来仿佛稍稍收起了一些,却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扎你一下。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却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只能带着各自的刺,永世背道而驰。 车子在小镇郊外安静的乡道上行驶。 青戈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过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要去哪里?” 容冼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不咸不淡地说:“沈小姐,我以为昨天我们已经讨论过此行的目的地了。你是睡了一觉,脑子睡退化了吗?” 虽然看不见,青戈还是忍不住转向他:“你要跟我一起?” “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青戈重新转回头,半晌,说:“没有。” 虽然决定了回去,但说不忐忑害怕是不可能的。容冼是一切变故发生后,她唯一、也是最熟悉的人了。尽管他一直给她的印象称不上友好,可此刻他说要跟她一起,青戈原本悬在半空,对一切未知充满不安和恐惧的心,慢慢停落下来。 容冼始终目不斜视,只是俊朗的唇角轻轻弯起一角弧度。 数百年来,他习惯了孑然一身,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狩猎场,他在其中任意妄为、纵情享乐。 有时在酒精、杀戮和肉/欲的放纵中,他似乎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解脱的轻松和快感。即便这种感觉短暂如风,过后是更加敲入骨髓的孤寂和空虚,但昨天之前,容冼从没想过对这种生活做任何改变。 直到昨天,那只经历剧变的小白兔,努力吸着气,平静又坚决地对他说,“要回去”。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当时眼圈通红,那种故作坚强的淡定多么滑稽可笑。 可那一刻他却突然想,那座南方的城市,他也多年未至了,再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车子驶出小镇,道路变得更加宽阔。 又开了一会儿,驶上一段梁桥。 容冼将两边的车窗降下来,和暖的春风霎时间穿窗而过,青戈也被糊了一脸头发。 她抬手把脸从头发里拯救出来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笑。 青戈转头。 容冼咳了一声,往她那边车窗外点了一下头,说:“桥下就是白马溪,就是传说中那位驾临此地的神祖饮马的小溪。原本只是一条蜿蜒的细小溪流,后世经人力数次开凿,现在已经流经整个白马神祖城。” 青戈轻轻嗯了一声,坐着没动。 容冼反应过来,又忘了这是个小瞎子了。 车厢内安静下来。 青戈能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错,因为以前他从来不说这些“无聊”的事。 停了几秒种,她配合地开口问:“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吗?” 容冼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时候在这里住的很少,常年跟父母家人在京……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只有每年祭祖的时候才回来一次。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连祭祖也不必了。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来了。” 容冼很惊讶,他居然可以这么平静地谈论起这些事,还是对一个不过才认识没几天的小丫头。 青戈点点头:“这里一定很漂亮吧?” “还不错。白马溪有很多鱼,鲜香肥美。镇子郊外有一大片草地和密林,那里可以猎到各种猎物,很多年前还能猎到大型野兽。以前我和容迟很喜欢去那片林子打猎。”说到这里他古怪地笑了一声,“大概他现在仍然喜欢。” “打猎?”青戈奇道,“听起来很……” “什么?”容冼转头看了她一眼,问。 青戈笑笑:“听起来很有趣,也离我很遥远。” 容冼看了看她的眼睛。 一只眼盲的兔子,在一片广阔庞杂的森林里,恐怕生存很艰难吧。但她的家人将她保护得很好。 有家,有家人,人才能心无旁骛的善良,干净,美好。 他很想知道,没了这柄保护伞,她会怎么样。 “你……” 容冼刚开口吐出一个字,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黑影迎面向他们车子扑来。 他猛地急打方向盘,躲了过去。 不想,第二道黑影紧随而至。 这次,避无可避! “砰!”一声巨响。 容冼想都没想,一只手稳稳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伸出去,将旁边的青戈捞过来护在怀里。 青戈看不到,只听到一声巨响,似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车身一阵颠簸摇晃,她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兜头按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容冼松开手,将青戈检查了一遍:“受伤了吗?” 青戈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没有。” 容冼这才转过头,透过裂成蛛网的挡风玻璃,看向正前方。 离他们四五米远的路中央,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容冼双眼微眯,对青戈说:“待在车上别动。” 他解开安全带,青戈不安地面对着他的方向:“是,发生车祸了吗?” 容冼说:“不小心追尾了前面的车,我下去看看,你待着别动,别下车,听懂了吗?” 青戈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她点着头,轻声说:“那你,小心一点。” 听着他关上车门,青戈想,又是那些妖吗? 的确是妖。 而且是两只大妖。 车子斜停在桥中央,车后长长的刹车印上横陈着两只麋鹿的尸体。 看来刚才迎面砸向车子的就是这两只东西。 容冼向前走了一段,确保青戈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停住脚步,开口道:“你们知道麋鹿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吗?” 14. 兄弟冲突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容家老宅时,容迟不在。容冼将行李帮青戈拿下来——一个很小的背包——扔进她怀里。 “上楼,去房间。”容冼语气仍是冰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楼。” 青戈沉默地转身,上楼。 她神思不属,上楼梯的时候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容冼下意识上前一步,她已经重新站稳,一步一步自己走上去。 容冼的目光凝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半晌,收回视线。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酒和一只酒杯,坐在沙发上一杯一杯地喝酒,和等人。 至晚,容迟回来,看到去而复返的容冼很惊讶。 “怎么又回来了?”他问,“也不开灯。”说着将客厅的灯打开。 昏暗的客厅瞬间灯光大亮。 “青戈呢?她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容迟往四周看了看,听到楼上青戈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声,知道她也一起返回了。 “发生什么事了?”容迟看了看桌上和翻倒在地上的酒瓶,“你是走到半路,想起来还没有把我的酒喝光,于是又返回来了?”容迟开玩笑道。 容冼配合地哼笑一声,摇晃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兄长好演技。”容冼盯着他。 容迟皱眉:“你喝醉了。” 容冼一摆手,低头轻笑,醉态毕现,说:“是啊,我喝醉了。可兄长一直很清醒啊。不知清醒的兄长,何时才会告诉我,北山锦,还活着!” 最后一句一字一顿,哪还有半点醉意。 两人对峙而立。容冼看到容迟脸上没有任何惊疑的神色,于是知道,那个叫恒春的男人说的是真的。 “我真该杀了你!”他上前一步,死死扯住容迟的衣领。 容迟不辩解也不动。 容冼哼了一声,用力甩开他,大踏步向外走去。 这次容迟动了——他闪身挡住容冼的去路。 “你去哪?” 容冼这下真的怒了,携着雷霆力量的双手猛地击在他胸口,容迟直接倒飞出去数十米,飞出房门,重重楔进院外的墙壁上才停住。 容冼看都不看他,继续往后院的祠堂走。 容迟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再次闪身而至:“容冼,你听我说。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一定心怀叵测,崔岩恐怕就是他们的手笔。你先冷静一下,不要去惊扰容家先祖。” “惊扰先祖?”容冼一脸讽刺的笑,“若容家老祖宗们知道自己安寝的祠堂下面,封印着数十个妖怪,不知道会不会被惊扰?” “容冼!”容迟提高了音量,触到容冼的目光,又陡然低下去,“锦儿她……不一定在里面。” 容冼挥开他的阻拦:“在不在,打开看看就知道。” 两人说话间,容氏祠堂已经近在眼前。 夜色中,祠堂暗灰的牌匾沉静而庄重地悬在头顶。 祠堂与整座宅子一样,容迟安排了人定期打扫,只是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容冼也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都自觉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容冼抬手轻推祠堂的大门。 “吱嘎!”一声。一阵打着旋儿的风,从里面吹拂而出,如同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叹息。 祠堂内常年不灭的长明灯跟着跳了跳,而后重新平静下来。一排排灵位整整齐齐安放在供桌上,如同一双双眼睛,审视着他们。 容冼木着脸站在门口。 容迟叹了口气,见无可转圜,便迈步走了进去。 “既然来了,就给父亲和列位先祖上柱香吧。” 容冼也提步走进,却并不靠近灵位,开门见山问:“入口在哪?” “容冼,当年的事,父亲……” “我问入口在哪?!” 每次都是这样,他再不提当年那些事,也听不进去他任何解释。 容迟走上前,伸手抚上最中间容氏第一位先祖的灵位。他手上稍稍用力,将灵位向左轻轻转动了一下。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动,容冼赫然看到,灵位墙壁的右侧竟慢慢转开一道暗门,暗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楼梯。 不待容迟提醒,容冼猛然向暗门冲去。 “砰!”一声。 如同撞上一堵透明的石墙,容冼被弹开,重重摔在地上。 容迟说:“这里有先祖留下的封印,没人能进去。” 所以他才让他进来,好让他死心。 容冼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冰冷:“你一直知道锦儿被困在这里?” “我说过了,”容迟说,“锦儿她,不一定在里面。” “也就是有可能在里面!你却从来没想过救她出来,甚至没想过告诉我!” “你知道这里面封印的是什么东西吗?数十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恶妖,如果他们被放出来,会死多少人!” “我不在乎!”容冼怒吼,“如果锦儿在里面,就表示,她也变成了妖。你想没想过,她在里面被关了几百年,她死不了,没有食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缩水、干瘪,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干尸!” 因妖血而异变的半妖与那些自行修炼化成人形的真正的妖不同,那些真正的妖类至少还是活物,他们却是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身体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靠那点妖血和暴虐杀戮吊着与人世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这点联系看起来那么微弱,却又强悍,除非摧毁心脏,否则妖血强悍的自愈能力几乎能让半妖不死不伤。容冼就曾见过被削断头颅,仍然如常行走的断头躯体。 若锦儿真的已变成妖,被封印在这个坟墓一般的暗室内,没有人心为食,她的躯体会一天天失去生机,最终变成一具干尸。可即便这样她仍不会死,需时时刻刻忍受饥饿和痛苦的折磨。 静了片刻,容迟说:“无论怎样,我不会放里面的东西出来,我也放不了,这个封印无人能撼动。” “你这次为什么回平息镇?”容冼突然问。 容迟不答。 “跟这个封印有关?封印变弱了,你回来加固?还是因为出现了可以打开封印的人?”容冼胡乱猜测。 毫无疑问,不管那个恒春是谁,他的目的也一定是打开封印。 容迟不为所动,目光幽暗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容冼,北山锦,她不值得……” 容冼一拳砸在他脸上,怒道:“你口中这个不值得的人,是从小跟 15. 意外受伤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事实证明,容迟没有撒谎,祠堂内的封印确实无人能打开。容冼试过了——他找到了神巫族的人。 之前查探青戈和徐颖的接触时,容冼无意中发现,徐颖居然有一个会巫术的奶奶。这是一个暴躁的老太太,不光一眼看穿他的半妖身份,在毫无防备之下,还被她用神巫族的那些法术来了个下马威。老太太还警告他离徐颖远一些。 传闻人类最早的术法,起源于神巫族。据说神巫族是神明在人间的仆人,为神明在人间代行职责。所以远古时,但凡天灾、兵祸,常能看到神巫一族的身影。 但神巫族四千年前突然间被一夕灭族,后世只流传下来一些符咒、咒语。现在也有一些专修此道的人,被称为巫师、法师、方士、术士……称谓五花八门,但与曾经的神巫族都不可同日而语。 容冼没想到还有神巫族后人存活于世,若不是因为封印,他不会去主动招惹这些人,跟猎妖师一样,他们也是妖类一族的天敌。 据容冼所知,近世出现过的最强大的术士,是百多年前,一个被称为玉心的法师。无人知晓她的确切来历,只知道她力量强大,死在她手上的大妖、小妖无数,震慑妖族数百年。很多妖、甚至猎妖师,怀疑她是神巫族的后人。 后来这位玉心法师突然隐去神迹,有人说她遁入名山大川,闭关修行去了,也有说她遇到强大的妖祖巫寄尘,不敌被诛。总之,再未有人见过她。 平息镇这位徐氏老妇,也自称是神巫族的后人。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想震慑容冼,容冼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抓了徐颖,给她喂下妖血,逼迫徐氏打开祠堂的封印,否则就在她面前杀了徐颖,让她看着自己的孙女变成妖。 神巫族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代表神明除邪祟、守太平,而半妖,被视为违逆天道而生,变成妖的神巫族会丧失所有神明所赋予的灵力,也被认为是阖族的耻辱。所以不光神巫族,那些修习法术的巫师、法师之流,宁愿死,也不愿为妖。 容冼这个威胁很到位。 容迟说他疯了。 呵,他早就疯了,四百多年前就疯了。 但是,徐氏的力量根本不够,几乎耗尽生机,封印仍是纹丝不动。 容迟说祠堂的封印是一位力量强大的大能所设,普通的巫师或法师根本不可能打开。即便是神巫族,传到现在,血脉和灵力几尽稀薄,也没用。 如果不是容迟阻拦,容冼也许真会盛怒之下杀死徐家那对祖孙。 是那个叫恒春的男人提醒他:“为什么不用那个女孩的神奇血液试试?” 容冼当然清楚他说的“那个女孩”是谁。 ** 青戈根本不知道,她待在房间的一天一夜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面对容冼说需要一点她的血的要求,青戈将汤匙放下,淡声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容冼说:“不能。” 青戈没有太意外。 “‘一点’是多少?”这个还是要问清楚的。 容冼拿出一个细小的玻璃瓶,放到她手边。 青戈拿起来摸了摸,是一个跟实验室里的小试管差不多的玻璃容器,确实只能装下“一点”。 她点点头,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 将小玻璃瓶还给他,她抬起手,搁在桌面上,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仿佛能看透他身体中所有的卑劣、冷酷、自私…… 容冼以指为刃,在她掌心划开一道血口。 青戈瑟缩了一下。 她虽然目盲,但从小到大父母和沈俊辰将她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什么伤。那次胸口重伤,青戈觉得真疼。 这一次,只是手掌上一条小伤口,为什么仿佛更疼了呢? 真的好疼。 容冼手里的细小玻璃瓶很快被鲜血填满。 他皱了皱眉,她之前胸口受伤时,几乎是以常人数倍的速度痊愈,这次只是一条细小伤口,却并没有快速恢复的迹象。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青戈突然说。 容冼没说话。 青戈惨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在你身上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气息,可是……” 可是有一个声音又告诉她,不对,若是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容冼将瓶口封好,什么都没说。 青戈亦平静地收回手。 “伤口需要包扎。”青戈听到他说。 “不用了。” “手。” 容冼不由分说,将她的手重新拉过去。虽然妖血能帮助她愈合伤口,但现在小镇不太平,若发生意外,她很可能就要跟人类的身份告别,变成他这样不人不妖的怪物了。 消毒,敷药,包扎,动作很熟练。 “容冼。”青戈轻轻开口道。 “嗯。” “我想回家。” 容冼缠纱布的动作一顿,然后又继续,淡淡道:“可以。这里的事情我会很快解决。” 他抬起头,声音不自知地低了一个度:“你等等我,行吗?” 微怔了一下。 青戈其实想说,她可以自己走。可心里知道,他虽然问着“行吗”,却并不是真的征询她的意见。 须臾,她轻声说:“好。” 想了想,她又问:“我的血可以帮你救出那个想救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拿人手短,容冼这次倒没有对她的探问发脾气,给了回答。 可惜回答是:“不知道。” “那,这里除了妖,还有别的……吗?”青戈又问。 “有妖,自然有猎妖师。”容冼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会巫术、法术的巫师、法师什么的?” 巫术、法术? 青戈目光微动,有让人穿越时空的法术吗? 容冼有点好笑,这只小白兔刚才“装可怜”是为了套他的话? 演技真差。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调笑道。 青戈脸红了红,见他愿意回答,便继续问道:“妖都会随意伤人吗?” “不全是。”容冼说,“妖类比你想的复杂得多,虽然跟人一样,妖也有好有坏,但妖都远比人类强大。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妖,你只需记住一点——有多远跑多远,明白了吗?” 青戈嗯了一声,心里却想,那你呢? 这一句没有问出口。这不是个好问题,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不容易有所缓和,青戈不想惹怒他。 “最近几天这里可能会不太平,”容冼最后说,“你最好不要出房门。” 两天后青戈就切身感受到了这种不太平。 她没有出门,但挡不住别人上门,尤其对方还不是普通人类。 容冼和容迟都没在家,只有青戈一个人待在宅子里。 她正等在楼梯口,因为前天她“无私贡献”出自己的血液后,作为“回报”,容冼这两天总是很准时回来“投喂”她这个闲人。 临近中午,现在应该是容冼回来的时间了。 走进来的两个人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青戈立刻判断出,这是两个陌生人。 如同一只在丛林中遭遇危险的小动物,青戈登时脊背绷直。要躲开已经来不及,青戈知道对方看到了她。 “你们找谁?”她尽量冷静地开口,“容冼和容迟马上回来,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在客厅稍等一下。” 她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轻笑,笑声很温和。 “青戈小姐,您好。原谅我冒昧造访,不知可否赏脸一叙。” 青戈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来找她。 青戈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犹豫不定,她已经多次切实论证过这个“神奇”的世界有多危机四伏,可此刻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对方似是也不着急,并不催促。 青戈又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已经过了容冼惯常回来的时间。 他出什么意外了吗? 与楼下这两个人有关?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戈心神一松——他回来了! 容冼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异样。 青戈“看”到他,下意识想下楼,容冼抬手阻止,又想起她看不到,皱眉,却见青戈真的犹豫着停住脚步,没有再动。 容冼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走向客厅的不速之客。 “容将……容先生。”恒春首先开口道。 来人正是恒春和那个始终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少女。 “恒春先生出现得这样及时,是亲自来给我解释的吗?”容冼声音中有克制的怒意。 恒春毫无意外,含笑道:“看来你已经试过了。” 是,容冼的确已经用青戈的血试过了。 他一直以为这个叫恒春的男人将他重新引回平息镇,必定跟他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打开祠堂的封印,那里或许——不,是一定,也封印着对他极其重要的人。 所以对他所说,用青戈的血液破解封印的建议,容冼心底是有几分相信的。为此他又去找了徐颖的奶奶,那老妇说青戈的血液中确实蕴含着强大的神秘力量。容冼逼迫她借用这股力量打开封印,结果…… 想到这,容冼的脸色更加难看。 结果,封印不只没有打开,还被加固得更加牢不可破了。 几乎是青戈的血液被灵力牵引着触到封印的同时,原本透明的封印结界闪过一道强烈的红光,容冼等人瞬间被震得倒退数十步。 恒春笑容不变,缓缓说:“青戈小姐的血液能克制和灼伤妖类,贵府祠堂下封印的正是妖,从理论上来说,她的血确实不可能帮助破解封印,而是会加强。” 容冼爆喝一声:“你耍我!”人已经一齐冲过去。 恒春依旧面不改色,他身边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女欺身向前。 容冼甚至没有看清她手中何时多了一柄剑,只觉得脸颊一凉,而后一阵灼烧。 他立时后退,终于看清,那竟是一柄桃木剑! 木剑沾到他的血,亮起一圈金色光芒,而后又归于平静。 桃木剑造成的伤愈合极慢,容冼脸上的伤亦然。他抬手摸了一下脸颊上的血。 一只妖身边居然跟着一只猎妖师。 “斯辰不是猎妖师。”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恒春缓缓道,“她只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一只妖对除妖的东西感兴趣,有病! 但只是刚才小小的对决,容冼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 16. 引狼入室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平息镇,乃至整个白马神祖城都很美丽。山峦清秀,树林苍翠,月色缓缓流入溪水,整个夜晚仿佛都被温柔婵娟的水浸透了,直直湿润到心上。 空气中都散着水的微香——也许还微透着即将到来的淡淡血色腥香。 青戈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然后想起来,这个人是容冼。 当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旖旎的事。昨天容冼抱着她回到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顺势躺了下来。 她登时就要起来,容冼按住她,说:“别动,我有点累,就躺一下。” 青戈想到他的伤,便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慢慢躺了回去。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睡着了。 青戈醒来是因为觉得有些冷,旁边男人的身上也一样凉飕飕。她轻轻摸索着,扯过滑到一旁的薄被,盖到两人身上。 外面下雨了。 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青戈很喜欢这种“有声音的天气”,淅淅小雨,有风,刮过窗外缀满雨水的树叶,伴着一阵“哗啦~”的声响,雨滴纷纷坠落。 青戈侧耳听了许久。 不管今天还要面对怎样的混乱,在这样一个萧索昏暗的清晨,她感觉到片刻的安宁。 容冼早就醒了,一直无声无息地看着身边的人。这其实有点儿吓人,不过好在青戈看不到。 薄被盖在身上的时候容冼有点愣住了,他们这样的妖自然感觉不到寒冷。不过,有多久了……他甚至想不起上一个如此小心翼翼关心他的人是谁。 青戈重新躺好,只轻轻挨着他的胳膊。 他身上莫名熟悉的气息,总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久远以前,她就曾这样轻轻倚靠过。 容冼斜眸看了眼窗外依旧黑沉的天色,也并不着急起床。 初春的天气,一下雨,倒春寒又来了。 壁炉里的火燃了起来,整个客厅都暖洋洋的。 这个宅子里只有青戈一个怕冷。 上午十点,她才坐在餐厅里吃完早饭。以前因为爸爸妈妈生活很规律,从小到大青戈和沈俊辰都很少赖床,这算是青戈少有的这么晚才吃早饭的经验了。不过,这些天又何止经验了这些。 饭后,她坐在门前廊檐下的藤椅上听雨声。 风过,檐下角铃亦发出寂寂声响。 即将发生的混乱,下午才会到来,此刻青戈倒觉得分外安然,大约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准备到树林中狩猎的容迟走到门口,下午也许会有一场恶战,他需要补充足够的能量。 青戈微笑着打招呼:“你好,容迟。” 容迟略惊奇地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是我?” 青戈轻笑道:“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 她倒不是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出,以前是能听出父母和沈俊辰的脚步声,现在能听出容冼的,房间里只有容迟和容冼,不是容冼,便是容迟了。 容迟望着青戈安静恬淡的笑脸,心想,这会是容冼的改变吗? 可是很遗憾,他不能帮他留住这个改变了。 容迟转回视线,矫健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重重雨帘中。 青戈在廊檐下不动,时间仿佛也停住了,只有不断落下的雨是流动的。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手脚慢慢被夹着蒙蒙雨水的冷风吹透仍是不想动。 隔着远山远水的另一座城市,现在是什么天气呢?有没有也在下雨?妈妈是不是又在读诗集? 青戈的妈妈是语文老师,喜欢诗,骨子里有一点文人的浪漫,以前下雨天只要空闲,就喜欢带着青戈坐在窗前读诗集。 爸爸也愿意宠着妈妈,一个物理老师,硬是把妈妈最喜欢的几本诗集读遍吃透,只为了妈妈兴之所至随口念起时,他能对答如流地接上下一句。以前青戈和沈俊辰每每打趣父母酸得人起鸡皮疙瘩,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安稳美好。 身上一暖,一条柔软的毛毯从天而降,将她整个兜头盖住。 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摆动,青戈从毯子里钻出来,头发变得乱糟糟,刚刚聚起的愁云忧伤也霎时被冲散了些。 青戈收起手脚,小小一团缩进毯子里,往后靠在藤椅上。 她知道容冼就站在旁边,但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昨天那个叫恒春的男人说的话,青戈一知半解,却也大概能够明白,容冼要救一个叫北山锦的人,需要她帮忙。 为什么需要她,青戈不知道。她猜,容冼也不知道。大约只有那个叫恒春的男人才有答案。 容冼不是普通人,那个叫恒春的男人看起来更是厉害,连他们都办不到的事,她为什么可以?会有危险吗? 沥沥雨声中,容冼说:“如果你不愿意……” 青戈转头“看”向他:“如果我不愿意,可以不做吗?” 如果没有旁人的威胁,如果你有的选,我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做吗? 青戈没有等到回答。 中午,容冼再次消失不见。大概要打开他们口中的封印,还需要些别的准备。 容迟出现时,青戈猜到他要做什么。对于打开封印,容迟一直持反对态度,如果她现在是打开封印的关键,容迟当然不会放任她留在这里。 “青戈,我很抱歉,”容迟说,“但我真的不能让封印打开。” 青戈一瞬间觉得有点好笑,这两天好像很多人跟她道歉。 那个叫恒春的男人对她说抱歉,容迟也对她说抱歉,大概容冼心里也对她有很多抱歉,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接受他们的道歉,并不是一个人轻飘飘地说一句抱歉,他的行为就能被谅解。 “你要杀了我吗?”青戈问。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语气居然很平静。 容迟比她还惊讶,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要送你离开这儿。” 青戈笑了。 哪怕是她都知道,要彻底阻止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但她没说什么,她又不是真的想死。 结果当然是没有走成。 容冼就等在门外,对容迟的做法丝毫没有意外。 两兄弟没有一句话,在重重雨幕中打作一团。 青戈能够听到雨滴落在地面水坑中的声音,拳头击在人身体上、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还有容冼和容迟轮流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是真的在生死搏杀,无声,但是不遗余力地要杀死对方。 青戈几乎能闻到雨水中血液的味道。 最后是“咔嚓”一声,仿佛脖颈被扭断的声音…… 青戈心里狠狠一颤,有一个人向她走过来。 她站在冷雨中,一点点往后退。 谁被杀了?! 她甚至慌乱得辨不清这个踩在泥地上的脚步声是谁。 那个人一把扯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对她说:“走吧,回去。” 是容冼。 青戈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杀了……杀了……自己的…… 容冼慢慢帮她理好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用暗到发哑的声音说:“ 17. 降魂咒 《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算一算,青戈已在容家老宅住了近十天。 这十天里,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有时也去客厅,有时在餐厅吃饭,偶尔去前院的桂花树下坐一会儿。 却从未去过后院。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后院的存在。 祠堂的封印不止封着数十只妖,也让整个后院的存在感变得稀薄,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或者原本就知道其所在的人,哪怕路过,也会不由自主地忽略。 可见容家那位先祖及其夫人,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但这样的人物都没能杀死那些妖,只是将其封印。 “容冼,”走在去祠堂的路上,青戈轻声问,“你想过,如果你要找的北山锦不在那里怎么办吗?” 容冼没有回答。青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春雨飘飞如丝,一行人尽皆无话。 终于来到祠堂,青戈先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青戈!” “徐颖?”青戈很惊讶居然会在这遇到她。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徐颖质问道。 青戈:“……”这是一个严厉的指控,青戈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她转向恒春。 不需开口,恒春会意解释道:“要打开封印,需要一些咒语,她们是神巫族的后人,能帮上忙。只要她配合,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徐颖的声音带了哭腔:“我奶奶已经没有力气再施咒了,她会死的!” 恒春看着徐颖:“这次不需劳动徐老夫人,你来。” 徐氏只是一个让她听话的砝码,就像之前她是威胁徐氏就范的砝码一样。 徐颖睁大了泪眼婆娑的双眼:“我……我不会施咒。” 事实上,三天前她还根本不信奶奶说的什么他们家族是神巫族后人的话,只当是老人的胡言乱语。但是突然之间,她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一切都天翻地覆。 “没关系,”恒春的声音很温柔,“我教你。” 这时,突然有一位老妇人惊疑的声音响起:“你也是神巫族人?” 恒春望着徐奶奶,笑答:“很遗憾,并不是。”只是那笑已经不达眼底。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折成两折的纸页,展开之后走至青戈面前:“不好意思,青戈小姐,还需您一滴血液。” 容冼下意识走到她身边。 青戈听到他的脚步声,没有理,向恒春伸出右手。青戈很清楚,即便此刻容冼站在她的身旁,但其实,他是和恒春一伙的。 恒春说需要“一滴血”,便真的只在她食指指肚上刺破了一个小口,在那张写满咒语的纸页上滴了一滴血。 血液入纸,居然沿着那些古老繁复的咒语渐次流动起来,直至流经整张纸面,发出一阵红光后,咒语字符神奇地在纸上浮起半寸,而后缓缓落下。纸页恢复如初,那滴鲜红血液不见行踪。 一旁奄奄一息的徐奶奶仿佛终于想起什么,灰败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你……你是,祝离族人?!” 恒春看了她一眼,唇角温和笑意淡下去了些。 斯辰手中的桃木剑瞬间出鞘,架在了徐奶奶脖子上:“闭嘴!” 恒春将那张写满咒语的纸交给徐颖。 徐颖看不懂那些古咒语,恒春说:“你不用懂,跟着我念就好。” 斯辰插嘴道:“那你写它干嘛?” 恒春脸上露出怀念怅惘的神情:“太久不用,我担心自己会出错。” 斯辰立刻说:“春从来不会错。” 恒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徐颖,你不能念!”徐奶奶挣扎着开口,“他们是祝离族人!祝离族与神巫族,世代为仇……祝离族出世,必将带来灾祸,致使血流成河……” 斯辰哼了一声,说:“话多。”手中桃木剑在徐奶奶肩膀上轻轻一拍,老人登时惨叫一声——胳膊已经整个脱臼。 “奶奶!”徐颖扑过去叫道。 恒春不赞同地看了斯辰一眼。 斯辰耸耸肩:“少一条胳膊又死不了,谁让这个老巫婆说我们祝离族坏话!” 恒春看着徐颖祖孙俩,缓缓说道:“我只是想救出我的族人,不想伤人。但如果两位不能配合,我的一些保证可能会无法兑现了。” 徐颖擦干眼泪,站起身哭道:“我帮你施咒,你们不要伤害我奶奶,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徐奶奶忍着痛道:“祝离一族修习黑巫术,为求术法精进不择手段,不仅吞噬他人修为,甚至疯狂到不惜以自身为祭,我怎知道我这孙女帮你施咒后,人还能好好的?” 徐颖焦急道:“奶奶,你别说了!” 恒春说道:“你不知道,你只能相信我。”说完看向徐颖,示意她走近,“开始吧。” 来到祠堂后,除了一开始时,恒春要了她一滴血,剩下的时间青戈一直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她即看不到他们口中一直说的封印在哪,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贡献一滴血之外的用处在哪。 直到,徐颖口中磕磕绊绊地诵出那些古老的咒语…… 某个瞬间,青戈觉得徐颖口中吐出的咒语,变成了实体,闪着微弱的红色光芒,一个个悬挂在半空中,像挥舞着红色翅膀的蝴蝶,引诱着人伸出手去抓。 猛然间,青戈意识到不对——她眼盲啊,怎么会看到红光?! 可心里知道不对,身体却不能动弹,仿佛头脑中有一个自己,只能头晕晕地跟着那些飞舞的“红蝴蝶”走,越走越远,身体也越来越僵。 她有些怕,想停下来。这时,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说:“这是降魂咒,不用反抗,您只需要闭上眼睛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恒春的声音。 降魂咒? 什么是降魂咒? 降的谁的魂? 青戈想抓住恒春问问,可是他已经消失了。那些“红蝴蝶”也一点一点寂灭消失,整个世界重归于黑暗。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意识消散之前,青戈依稀听到一声娇俏的轻笑,很熟悉,熟悉到,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她就能……想起来…… 青戈在脑海中经历了一番激烈挣扎,但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闭了一下眼,然后再睁开,或许不过二分之一秒的时间。 容冼离得她近,所以清楚看到她瞳孔中突然闪过一圈红色的光芒,然后唇角勾起一抹兴味、诡异地冷笑——那是青戈脸上绝不会出现的笑。 “青戈?”容冼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同时走上前,企图拉住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胳膊,就被一股大力骤然弹开,他不受控制地后退数步,狼狈地摔在地上。 “青戈”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眼光真差。” 然后她走至恒春面前,打断恒春和徐颖的咒语:“好了,不用念了。” 容冼猛地接上自己被震断的胳膊,咬牙道:“你是谁?你把青戈怎么样了?!” “青戈”不理他,好奇地走到封印结界前,敲门似的敲了两下。 恒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他不再说敬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