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
1. ,将肢体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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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加载……】
【噔噔噔!欢迎搭载抽卡系统v.3.25!】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塑料般的欢快音乐声,黎应晨靠在木板上,慢慢睁开眼。
她正待在一辆残破的马车厢里。车已经坏了,不自然的仄歪着,车壁与车顶有许多残缺的裂隙。面前是藏蓝色的丝绸门帘,随风微微晃着。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刚才是什么声音……抽卡系统,那是什么?黎应晨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有点懵圈。
上一秒她还在寝室搓着手游,下一秒人就已经到这里了。
半夜打游戏是颓废了点,但也罪不至此吧?
黎应晨撩起帘子向外看去,猝不及防地闯进一片人间炼狱。
就在几尺之外,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许多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血浸浸的,几乎把土地泡透了。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草屑,鲜血混着浸油的残布一起燃烧,刺鼻的腥味冲进鼻腔,让人一阵一阵犯恶心。
除了她之外,这里大概已经没有活口了。
脑子里,机械合成音还在继续,夹杂着怪核一般轻微的电流声,欢快的语调和这满地的惨状形成鲜明的对比。
【新手教程正在加载中!当前进度:75%】
【检测到您当前正处于异常灵场中,请谨慎行动哦!】
黎应晨一摊手,小声说:“新手教程不急,先把情况理清楚再说嘛。这是哪里?异常灵场是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没有回应。看上去不是那种能聊天的东西。黎应晨等了一会,意识到此君智能程度尚不及Siri,只能靠自己。
这是哪里?
岑天的林木如山一般遮天蔽日,看不到尽头。夜已深了,除了燃烧的火光点起一片亮,远处密林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森林深处,一条土路小径之上。
我是谁?
黎应晨低头,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自己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绸缎齐胸裙,是未出阁姑娘的打扮。柔夷细腻无茧,肌肤白皙,脑袋上坠着似有几斤沉的发辫与首饰。摘下其中一个看一看,簪子上镶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和碧蓝点翠。
黎应晨这辈子没感受过“投胎技术过硬”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只能初步判断,自己似乎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谁杀了这些人?危险源是什么,在哪里?
这些尸体大多是男性,基本都穿着一样的藏蓝色短打,裹着头,似乎是小厮护卫一类的角色。女性只有一个,穿着半旧的藕粉色细布裙,更像是侍女。
他们有一个匪夷所思的共同点:鲜血流了满地,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就好像这些血是凭空流出来的一样。
马车内部宽敞极了,铺着柔软的丝绸坐垫,脚下是落了些灰的毛皮地毯。黎应晨没有贸然出去,只是慢慢滑下座位,跪在地毯上,向着最近的那具尸体探出手。
那正是唯一一具女性的尸体,倒在马车两三步远的距离。在她的手上,有一本卷起来的书。
尸体死去不久,尚未僵直。黎应晨得以将那本书拿下来,收回车里。突遭巨变,她脸上却是笑着的,下手稳且谨慎,像是微风吹起车帘轻晃,再没多的动静。
这书已被翻开一页,一些文字被血浸透,还能依稀辨认出部分内容:
【针女】
深夜做工的疲累织女,不小心昏睡于缝纫机的台面之上。在睡梦中,被缝纫机乱针■■。
她在第一针落下时醒来,却已经太迟了。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整晚,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至次日■■,女工们才发现那名女子。她已经与■■融于一体,脸皮与金线一同被绣在了新布之上,轻微地抽搐着。
她还活着。
嗟乎,鲜艳的赤色令人垂目。
自那以后,人们经常目击到一个■■■■的女子,游荡在丛林深处。
她的怨恨留存于■■之中,徘徊于人世间,无法得到解脱。
是为针女。
……
比起针女的可怖,黎应辰第一反应是:先不管什么针女不针女的,这作坊老板应该先被吊在路灯上冷静冷静。
然后就是,这份记录有问题。
黎应晨垂目细想。
首先,不管这个世界是近明清时代的民间工场,还是近现代资本的工厂,厂子本身都是重要资产,常理应当有个守夜人。每天都要上工,其余女工应该也不会住在太远的地方。
怎么会凄厉惨叫一晚上,还没有人听见呢?
其次,她被织机将脸皮绣在了布匹之上,直到第二天被大家■■时发现,还是活着的。
那么两段之后,文中所述“怨恨徘徊于人世间,无法解脱”时,明显已经成了鬼物邪祟。
在这中间,她是怎么死的?“大家……时”之中被血泡掉的内容是什么,上工吗?
……总感觉不会有这么简单。
有哪里有很重违和感。
沙沙。
风在吹响树叶了。细微的窸窣声打断了黎应辰的思路。
黎应晨竖起耳朵。仔细听去,在那窸窣的声音中,似乎还藏着轻巧的叮铃声。好像是细小的金铁在碰撞,像是利刃,又像是铃。
有人在唱着什么。声音细微而遥远。轻柔的女声婉转,似是哭,似是歌,哀戚温婉,令人脊背发寒。
这声音合着那叮铃声,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变大,就像是……
一个轻柔地唱着歌的女人,在慢慢接近这里。
无端地,黎应晨突然寒毛直竖。头皮像是炸开一样,一股极端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涌上了她的胸腔——
不能让她发现我。
就像是小动物的本能一样,黎应辰没来由的坚信这一点。如果被“那东西”发现了,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黎应晨收起书卷,屏住呼吸,将自己靠在车厢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叮铃。
叮铃。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具体唱的是什么,听不太清楚。唯有那金铁交击之声,越来越清晰。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一个念头突然闯进黎应辰的脑海里。
针。
是针。
挂在身上的,拖在地上的,扎进脚底踩进肉里的,密密麻麻的……针的碰撞声。
对上了。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鲜血流尽、却又没有明显的伤口呢?
……是针。
那窸窣的声音走到附近了。
叮铃。叮铃。
她在游荡。声音慢慢的穿行在尸体之间。一步两步,徘徊逡巡,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周围静的可怕,唯有那叮铃声,在周围轻轻响着。
黎应辰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翻涌的声音。
好在她好像没有检查马车的意思。
不过就这么持续下去,多少有些危险。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到底在找什么?如果能给她的话……黎应辰的目光挪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再往后翻一翻,不知道有没有线索。又或者她要找的就是这本书本身呢?黎应辰极尽小心地展开书卷,控制着动作,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拈起一页纸……
正在这时候,一个欢快机械声毫无预兆的响起来——
【噔噔噔噔~恭喜宿主,新手教程加载完毕!】
【主线任务:开启新手教程。任务奖励:异能池抽卡机会*1。】
【正在开启新手教程!】
等会儿!不是时候!能不能暂停一下,暂停!黎应辰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久违的体会到了肾上腺素激增的感觉。如果她是猫的话,应该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但这个不如Siri的系统没有任何搭理她的意思,欢快的音乐自顾自地响着。
【嗨!欢迎来到这个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世界!宿主你好,我是抽卡系统v.3.25!】
黎应辰内心崩溃:这也太朝气蓬勃生机盎然了!真是每一具尸体都精神焕发啊!
下一秒,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黑红色交缠的光球——
【现在来了解一下我们的抽卡系统吧!】
身下的丝绸软垫被映得通红。
【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的卡池啦。这是为您私人订制的[新人特惠99%off池]!】
【请大声喊出[抽卡],将肢体放进卡池中,来抽取您的第一张卡吧!】
99%Off池,你到挺有良心的,但怎么还是语音控制的啊!
不知何时,那叮铃声已经消失了。
她走了吗?黎应辰松了口气。还好,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大概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走了多远?如果走的够远的话,可以小声说一句试试看……
黎应辰一手扶着光球,悄悄地伏低身子,透过马车帘的缝隙,去看外面的景象。
……咫尺之间,在车帘与木板的缝隙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就这样与黎应辰对视了。
密密麻麻的针扎进溜圆的瞳孔中,细微地向外滋着血,这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她。
叮铃。
眼球中的针蠕动着,缓缓碰撞。
黎应辰猛地爆发出一声笑。
事已至此,再躲有什么意义
2. 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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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针尖抵住黎应辰皮肤的前一秒,轻快的音乐声紧随而至。
【叮噔噔噔~恭喜您全部答对!】
【[B级邪祟-针女]、被捕捉啦!】
针女的动作诡异地停滞了。她的眼睛盯着黎应辰,微微滚动着,眼中的怨毒渐渐消失,慢慢变得清澈起来。
【要给捕捉的针女起个名字吗?】
黎应辰好容易才把这口气喘匀,面色诡异:“……这也算是一种宝可梦吗?”
【名字就叫[这也算是一种宝可梦吗]吗?】
黎应辰翻了个白眼:“不。你给我等等。”
她彻底确认这个狗系统的智能程度不如Siri了。
黎应辰用指尖扒拉开近在咫尺的针,好奇地打量起针女。她绕着针女走了两圈,上下寻找着什么。
夜半,深林,面前是血腥恐怖的邪祟,刚刚死里逃生。黎应辰却好像完全没在怕的,看起来甚至……有点兴奋?
终于,黎应辰在近似于针女脚部的角落,找到了一行小字:
“黑凤山第三织造场仁和年制”
“……”黎应辰盯着这行落款看了一会儿,用指尖极轻地摸一摸针女的头——只敢用指尖,因为真是太扎手了。
针女懵懵懂懂,看上去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小心地用头顶一顶黎应辰的手指。
比起一个人来说,她更像是一张皮。正是这一点,让黎应辰下定了那个判断。
她死于一场献祭,或者说……一种工艺。
献出一个女工,收获一匹人皮布。
被血浸透的书籍说的很隐晦,但是仍然让她注意到了不对之处。
“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一整晚,却没有惊动任何人”这句话。它的描述是“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不是“没有被任何人听到”。再加上工场常理当有个守夜人……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一个文字陷阱。实际上,这惨叫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了,只是大家都习以为常、没有被惊动呢?
最重要的矛盾在针女中的这一句话:“直至次日■■,女工们才发现那名女子……脸皮与金线一同被绣在了新布之上”。
疲劳的女工能够趴在织机上睡着,直到被扎才醒来,那就应该是下半身坐在凳子上,上半身伏在操作台面上的姿势。后续所说的“脸皮被缝上去”,也印证了这一点。
照这样看来,针女的尸体应该是“上半身被绣在布上,下半身相对正常”的姿态。
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针女,整个尸体如同一张展开的皮,下半身也是这样的惨状。
再加上黎应辰曾经思考过的,她被发现时还活着,两行之后为什么就死去了……
一个可怖的推测就这么出现了:织造场的人们在发现她上半身被绣住之后,非但没有尝试救她,反而将她的下半身也绣成了一匹布。
“嗟乎,鲜艳的赤色令人垂目。”
这行字指的,也许不是织女的血令人不忍直视,而是她以身绣成的那匹布,令人垂目凝视,爱不释手。
人皮制品自古多用于献祭,干将莫邪以身铸剑也被称为“祭剑”。猜一猜献祭这个词不亏。
看来猜对了。黎应辰面无表情地想,不管工场主人是哪路权贵,早晚要把他吊在路灯上。
……也不知道这执着到底是哪来的。
“我不给她起名字。她生前有自己的名字,我没资格替她改。”黎应辰轻声说,“跳过,下一步。”
【噔噔咚!针女的资料,已经登录到[邪祟图鉴]!】
【请打开邪祟图鉴看一看吧!】
黎应辰尝试着在心里默念和系统的交流:打开图鉴。
【叮。】
一扇光卷出现在黎应辰的面前。当前图鉴只有[针女]一个条目。
【针女】
深夜做工的疲累织女,不小心昏睡于缝纫机的台面之上。在睡梦中,被缝纫机乱针[匝缝]。
她在第一针落下时醒来,却已经太迟了。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整晚,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至次日[收货],女工们才发现那名女子。她已经与[人绣]融于一体,脸皮与金线一同被绣在了新布之上,轻微地抽搐着。
她还活着。
嗟乎,鲜艳的赤色令人垂目。
自那以后,人们经常目击到一个[绣在布上]的女子,游荡在丛林深处。
她的怨恨留存于[人绣]之中,徘徊于人世间,无法得到解脱。
是为针女。
是书卷的完整版本。黎应辰特地注意了一下被血染过不可辨认的词汇。尽是有关于“人绣”的关键词。
这本书出现的是真巧,这血淹透的字也是真巧啊。黎应辰掂掂手里的书,哼笑一声。她翻开封面,看到了这本书的书名——《黑凤山地区民俗邪祟志》。
先收起来。回头再细看。
黎应辰关闭图鉴,完成了这一步的新手教学。
针女身上闪过一阵白光,消失了。
【噔噔~[针女]已经替您收入背包!】
【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就可以将她召唤出来,为你战斗啦!】
【趁着夜色降临,赶快去探索并邂逅新的尸体、试一试战斗系统吧!】
晚上果然是邪门事件多发时间啊。黎应辰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才有时间仔细检查这片事故现场。
倒下的马车蜿蜒一片,足足有十几辆。这似乎是一个车队。护卫与马夫的尸体有二十人左右。
这个数量不对。刨去马夫的数量,护卫与车辆近乎一比一,有些太少了。
黎应辰蹲下来,试图找到一些逃跑的脚印,未果。看来大家都死战未逃,牺牲在了这里。
不缺钱的富家车队,押载着诸多财物与女眷行走,只带这些人不合常理。除非他们认为自己这些护卫的身手足够厉害。
这个世界,存在拥有非凡力量的人类吗?
黎应辰摇摇头,替那护卫闭上眼睛。
辛苦了,抱歉我来的太迟,安心睡吧。
黎应辰和侍女所坐的载人马车在车队中央,其余的车共有十四辆,都是载货马车。其中一辆车装的是首饰细软,两辆车装的是书籍经典,剩下的则是一些茶叶、食品、布匹、种子之类的东西。都是硬通货。
只可惜车辆损坏严重,马匹尽数死亡,带不走多少东西。黎应辰对自己的发型不爽很久了,腾出手来便拆散了,将那几斤沉的发饰一一解下来,打了个包裹,合着收拾的金银细软一起收好。又带走了一部分的肉脯食水以供路上食用。剩下的暂时先放在这里,充当大自然
3. 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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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步就是一个,这个世界闹鬼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黎应辰窝在灌木丛里,借着掉落的火把看去,地上那一滩水痕呈现半透明状,猩红而粘稠。感觉十分邪异,却不像是血。
那小姑娘拽住她的胳膊,指着那一滩东西,拼命摇头。
不能碰的意思?黎应辰试探着打手势。
小姑娘点点头。她抿着嘴唇,挥手示意黎应辰退后一点,再退后一点。
========
白凝春的腿在打颤。
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饥饿和恐惧让她的双腿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
事实上,几乎整个村子都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自从五年前的大地动之后,那些护着村子的仙人老爷们就消失了。天穹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那些骇人的邪祟鬼怪,像是潮水一样增殖,一夜之间遍布了整个世界。这座生养他们的大山,现在隐藏着无数扭曲可怖的怪物。离开村子,走个十余分钟,一不留神就会死无全尸。
所有远离村子的耕地都慢慢荒芜。存粮早就消耗殆尽,大家靠着村子周边的一小片田地供给口粮,再加上一些勇敢的青壮冒死出去打猎,就这样艰难度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村子周边还是安全的。
直到几个月前,隔壁的柳阿公在地里除草,被邪祟扭断了脑袋。
大家绝望地发现,安全的区域正在慢慢缩小。邪祟在逐渐蚕食他们。
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通往山外面的路被邪祟封死了。几个月前,爹爹组织村里的青壮年,结伴去曾经的仙人洞府求助,再也没有回来过。
雪上加霜的是,娘亲病了。脑袋变得好热好热,身子也重的下不来床。
村长婆婆说,娘亲这是犯了热症,需要山里的一种草药来救。但是村子里的药草早在几年前就用完了。
白凝春今年十二岁。她趴在娘亲的身上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擦干眼泪,敲响了村长婆婆的门。她问清楚了那种草药长什么样子,背着背篓离开了村子。
奶奶在邪祟刚降临没多久就死了,爷爷也在断粮的时候饿死了。大人们都说爹爹回不来了。现在,如果娘亲也没了,那她是死是活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要救娘亲。
只是,刚出来转了没多久,就遇到了邪祟。
白凝春紧紧地盯着那一滩水痕,慢慢地向后一步一步退。直到撞到树上。
一滴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
她缓缓地抬起头。
在她的头顶,一个被吊起来的人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脖颈被抻到半人多高,极致的瘦长,扭曲的面容被绳索勒到青紫,嘴角咧到耳根,不正常地笑着,眼角流着血泪。透明粘稠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滴落,砸在小姑娘的脸颊上。
滴答。
在那一瞬间,白凝春的脸上只余下了恐惧到极致的绝望。她张嘴,啊……啊了两下,陡然升高了音调,喊:“快跑!!!!”
破音的稚嫩嗓声,穿透了夜幕下的丛林。
白凝春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抽的紧紧的。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本以为能觉得是个解脱,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好想娘亲,娘亲之后怎么办呢?大家之后怎么办呢?她不想变成这样的邪祟,去祸害其它乡亲。但是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一点也没了。
为什么这世道会变成这样呢?村子里世世代代本分种地耕田,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怎么就会这样呢?
谁能来救救我们?
吊死鬼的脖子越伸越长,慢慢弯下来,畸形的笑脸凑到了白凝春的脸颊边。巨大的恐惧抓住了白凝春整个人。她筛糠似的抖着,崩溃般地尖叫出声。是控制不住,也是为了吸引祂的注意力。
既然自己已经走不了了,那边的姐姐要活下来。
========
黎应辰毫不犹豫地扬手,一把拽住了尖叫中的小姑娘。
针女!
下一秒,一个瘦高地身影破空而出,从道路另一端直冲而来,针芒如暴雨般狂突直落,纷杂地刺向吊死鬼!
吊死鬼猝不及防,凄厉地惨叫出声。被绳子套死的脖颈蓦然伸长,畸形地扭曲起来,缠上了针女。
黎应晨一下就明白了系统所说的【战斗系统】是个什么意思。在两个邪祟对上的瞬间,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选项——【自动战斗】和【手动操作】。
手动操作需要使用特殊指令,而自动战斗就是不干涉,任由针女和吊死鬼作战,类似于召唤物。
黎应晨自小胆大,热爱冒险,却是那种“大胆下决策,谨慎做行动”的性格,并不乐意作死。现在情况紧急,摸不清这个“特殊指令”是什么东西,她观察一下针女自己未落下风,就由针女自动战斗了。
针女浑身是针,吊死鬼的脖颈扎在了她周身的针上,黏液和鲜血四处飞溅。针女暴起时速度成倍提升,如疯似魔,手中的长针一次次向着吊死鬼的眼睛中戳去,飞溅的血肉和汁液喷的四处都是,黎应晨“咿恶”一声,拉着那小姑娘躲远了一点。
白凝春已经看呆了。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止住,口唇微张,呆滞地看着面前疯狂的景象。她好像还没从“死定了”的状态回过神来,呆滞半晌,近乎惶恐地回头,看向黎应晨。
幽幽鬼火下,黎应晨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谢谢你的提醒。”
白凝春一下打了个激灵。
这是怎么回事,闻所未闻,怎么会有人能够指挥邪祟!就连五年之前消失的那些仙人老爷们,也没有人有过这样的本事啊!
这姐姐是神女吧!一定是吧!
白凝春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好痛,还活着。
还活着……
还活着!还可以回去找娘亲,说不定还可以去救娘亲,说不定还可以等到爹爹回来!这一刻白凝春才明白,活着也许并不好过,但是只要活着就代表无数的可能性。她有这么多这么多想要做的事!爹爹失踪,娘亲生病,一个人独行在丛林里的恐惧与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白凝春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大声地嚎啕一声,又生生止住。
“对不起…谢谢…对不起对不起,谢谢大姐姐,谢谢你救了我,我……”
她拼命地擦着眼泪,努力控制着抽噎,死死地拽着黎应晨的衣角。
怎么哭的更厉害了!黎应晨哭笑不得,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只能有点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啦没事啦,安全了。别哭啦。”
顿了顿,指一指那边的战场,补了一句:
“……呃,看着也是看,吃点什么不?”
白凝春:“…………”
怎、怎么跟看戏吃零嘴儿一样啊。怎么会有人一点都不害怕!白凝春被那边飞溅的血肉吓得发抖,懵懵懂懂,有种严重的不真实感。但是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让她下意识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
黎应晨没见过这么好哄的小姑娘,如获大赦,从包裹里掏了一包牛舌饼。拆开油纸包,自己一个,小姑娘一个。
白凝春盯着那雪白的糕点,看的眼睛都直了,一时间甚至都忘了面前打成一团的两个邪祟,贪婪地吸着糕点的香气,唾液止不住地分泌起来。
村子里物质匮乏,哪怕是在末日降临之前,白凝春也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点心,此刻捧着一个牛舌饼,连指尖都在发抖。她吞了吞口水,极其珍惜、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鲜咸的馅料混杂着饼皮的香甜,在口腔里爆开。浓郁的面粉香气一下充斥了她的整个口鼻。
“——”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白凝春几乎又要哭出来了。她看看眼前可怖的邪祟大战,又嚼着这样好□□致的点心,一半心神在恐惧的尖叫,另一半心神在喜极的享受,差点就要疯掉了。
白凝春脑袋混乱得很,什么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好可怕,但是姐姐好像是仙人一样厉害,自己嘴里的东西也好吃的像是仙人的点心一样,不舍得吃,小口小口地咬着。
黎应晨没这么多心理活动,只觉得森林晚间凉风清爽,还挺惬意。吊死鬼在左支右拙,不停地尖叫,显然是不敌针女的。就是针女战斗的姿态有些奇怪,明明游刃有余,却一直半蜷着身子,好像是在怀里护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竟然是她给针女缝的那条裙子。已经差不多缝补完了,被保护的好好的,连污液都没溅上去一点。
这鬼也太好了吧。黎应晨感动不已。
没过多久,针女瞅准一个机会,长针飞刺,一下子贯穿了吊死鬼的咽喉,“夺”的一声将吊死鬼钉死在了树上。
吊死鬼长长的脖子扭曲抽搐两下,动弹不得。
黎应晨耳边又响起了系统夹杂着电流音的塑料音乐:
【叮锵锵咚!恭喜您赢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D级邪祟-吊树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要将其收服吗?】
看来不仅仅是通过考验能够收服邪祟,简单粗暴的直接击败也是可以的。黎应晨挑挑眉。这可是个非常好的消息。这山里情况未知,碰见的邪祟未必都收录在那本《黑凤山地区民俗邪祟志》中。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确认收服。
[吊树影]的动作好像凝固在了那里,不再抽搐了。祂蠕动两下,脖子慢慢收了回来。变成了一个吊在那里的正常人的大小。
“好啦,辛苦咯。放开祂吧。”
黎应晨招呼针女收起长针,针女面无表情地照办。她飘回黎应晨身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带着漏气的“哼”音,拿着衣服继续缝补起来。
不知为何,看上去还有些得意。
……怎么回事,有点可爱。
虽然她飘过来的时候把白凝春吓得小脸煞白,呼吸都要停止了。
4. 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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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正是庄稼人出门劳作的时间,这村中街道上却没有一人,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白幡,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瘦骨伶仃的小女孩,站在这山村道口,淳朴的微笑。
黎应晨盯着白凝春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跟我走吧。”
白凝春迷茫:“咦?神女姐姐说什么?”
系统没有反应,这姑娘是个活人。黎应晨挥挥手,笑着说:“别在意,走吧。你妈妈要等急了。”
白凝春重重地点点头,带着黎应晨回头跑去。黎应晨收起针女,跟在她后头,看着她连滚带爬,无比兴奋地冲向一处小院。
接近那处院子,总算有了些动静,却不是什么好动静。一些争执的语声灌入了黎应晨的耳朵。
那是一处土墙堆围的小院。内有一个穿着粗布短衣背起包裹的年轻女人,头上系着一块碎布,扶着残破的门框,正在向外走。她看上去一身病体,眼神却满是坚定,嗓音轻和,虚弱却笃定:“阿嫂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三五个村人围着她,人人面有不忍之色。其中一个老妇急声劝道:“白家娘子,你这身子怎么出得村呢!可去送死的?凝……”
白凝春像个小兽一般冲进了院中。老妇抬起头来,一下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叫:“凝春!!”
所有人齐齐回头。
白凝春跑得太急,喘两下倒匀了气。众人都看呆了。她也不觉,兴奋地抱起背篓,献宝似的凑上去:“阿娘!阿娘!你看,我遇到了神女姐姐!我把药摘回来啦!你的病会好起来啦!”
白家娘子一时之间愣住了。她盯着白凝春血污斑驳的小脸,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嘴唇颤得厉害。
“阿娘?”白凝春仰着头小声说。
白家娘子蓦然爆发出一声语焉不详的哭鸣。她的手高高举起,抓握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打下去。她一把甩开那背篓,用力地抱住白凝春,一下子决堤般的大哭起来。哭声凄苦悲凉,又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几近崩溃。
白凝春不知所措,只是小声说:“阿娘,草药摘回来啦……”
“我要什么草药!”白家娘子把白凝春搂的紧紧的,把脸埋在小姑娘细瘦的肩膀上,呜咽着说,“这个傻孩子!你这是要把阿娘心尖的肉剜了去!”随后悲喜交加,说着“还好回来了,还好回来了”仿若劫后余生,喜的近乎有些癫狂了。
旁边一老妇赶忙上来收拾了那珍贵的草药,放在一边。又有人抹着眼泪数落:“这妮子,可把你娘吓坏了!”
众人大悲大喜,乱作一团。其中一个清瘦少年回头看一眼,赶忙迎上来,对着黎应晨行了一礼,笑道:“您就是白丫头的‘神女姐姐’吧?”
他的动作热络,却也不失礼数。黎应晨在其中感觉到了一些对生人的警惕,并没有觉得被怠慢,只是笑道:“对,是我。”
少年试探问道:“白丫头年级尚浅,看着大约遭了邪祟,能活着回来,想也是蒙您搭救?”
黎应晨微微点头:“哪里的话。救凝春的是她自己的纯善。”
这话就算是谦虚的认下了。那少年连忙再行礼,打紧的回头喊:“别哭了,白家嫂子,还不给恩人看座!”
那边乱成一团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白家娘子刚知事情经过,连忙为失态道歉,理了理钗衣,扯着白凝春就要跪在地上,给黎应晨行大礼。黎应晨被这朴素的感激之情震了一下,算是知道白凝春是谁教的了,连忙拒绝三连:“别别别,不用不用不用,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了。”
但是白家娘子没有凝春那么好糊弄。她拉着女儿叩完了这个头,方才起身:“黎姑娘,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就这一个女儿,没了她,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她再归拢哭的乱七八糟的黑发,含泪笑道:“尘妇白莹,您救了我们娘俩的命,也不知如何才能报您再造之恩,还请屋里坐坐。”
白凝春依偎在妈妈身边,眼圈红红,拼命点头。
众人也连忙来请。黎应晨拗不过,进屋在首位坐了。白莹捂住胸口偏头咳嗽两声,又赶忙来给她倒茶。
黎应晨喝一口茶,只觉得心旷神怡,舌底生津。心头微微一跳。白莹也好,那个少年也好,这里的人看上去粗布荆钗,却教养良好,进退有度。包括这一室的家具与茶水,虽不是什么昂贵红木,却也规整标致,不像是普通山村。于是笑道:“真是好茶。”
白莹苦笑,伏身一礼,“这都是当年昆仑宫尚在时,与您这样的仙人换来的。当不得吃当不得穿,于我们无用。黎姑娘若不嫌弃,尘妇这里还有些陈茶,您都收下吧。凝春,去把茶都拿来。”
黎应晨赶忙按住白莹,“不必不必,随口一夸——凝春你坐下——白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毕竟日后兴许常见。”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人人面露喜色。白莹更是激动道:“仙人愿意常来?”
“兴许吧。”黎应晨摊手,觉得方便行事,也没去否认这“仙人”的身份:“我久不问世事,不知现在世间情况如何,也不知师兄弟都到哪去了,如果……”
还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冲天的哭声。
黎应晨一愣。白莹却轻叹一声,拭一拭眼泪,轻声道:“大抵是柳家父子吧。”
“怎么讲?”
一开始上来迎黎应晨的少年站在旁边,神色悲苦:“半月之前,柳阿公在安全的田地里干活,突然就不见了。旁边的柳家大郎离他也就十几步远,眼瞅的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再找到柳阿公,已经是前儿的事了。有人发现,柳老头倒在村口的枯槐树下面,早已没了气。身子孔孔洞洞,像是被虫子蛀了的木头一般。”
“柳家两个儿子都是孝子,备了老爷子的丧礼。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只是,前几日皆已经哭疲乏了,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动静,兴许是遇到了什么苦处。”
他俯首道:“仙人在这里坐。尘民去柳家看看。”
黎应晨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说:“你怎么称呼?”
“后生林济海。”
“白嫂子早些歇着吧,我和你同去。”黎应晨把茶一饮而尽,看见旁边跃跃欲试的白凝春,招招手,“凝春,走。”
白凝春脆生生地应一声,哒哒地跑来。她早托人把药送去了村长婆婆那,此时一刻也不想离开神女姐姐。小孩子的倾慕和佩服就是这么纯粹。
林济海年纪不大,虽然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粗布短衣,但是行止儒雅恭敬,身量清瘦。黎应晨在路上打量他一会儿,说:“你原先不是庄稼人吧?”
林济海面不改色,微微一哂:“仙人说笑了。在这世道,不种庄稼哪里活得下去呢?”
黎应晨听出他语调里的自嘲之意,没再追问。两步便到了柳家。
土院之外,白幡高挂,在血色的天穹下飘扬。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空依然是一片暗沉的红色。家家户户有白幡,人死无复生。黎应晨眉眼微垂,算作一个默哀。林济海敲了敲门,问道:“柳承大哥?”
无人应答。哭声愈发大了,站
5. 邪祟志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黎应晨毫无头绪,突然想到了那本《黑凤山民俗邪祟志》。抽出微微一瞟,心头顿时一跳。
书还停留在针女的那一页,上面的字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巢】[██附属条目-影响物A01]
██所筑成的巢穴。
安放着尚在██的██。在不知不觉间,██正与巢穴融为一体。
三天后,就会挣脱血肉的束缚,降临世间。
真是奇妙的大自然啊!
真是奇妙的大自然啊!黎应晨不禁跟随感叹。
邪祟和尸变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真是合情合理啊!
林济海看到黎应晨竟然掏出一本书来,顿时坐立难安。努力地想抻着脖子看一眼那书中有什么,却又怕触怒仙人,生生忍下了这股冲动,眼神频频地瞟向那边,心痒难耐。
书啊,那可是仙人的书啊。
自从邪祟降临之后,商人再没来过村子,他已经五年没有看过新的书了。
黎应晨垂眸,看他一眼。林济海厚着脸皮低头作揖:“尘民失态了,望仙人恕……”
“不用这么客气。”黎应晨心中已有猜想,把邪祟志向前一伸。
林济海低头一看,只见书页上空无一字。顿时愣住。
半晌,他才苦笑道:“也是,仙书无字,哪里是我等凡夫有缘得见的。多谢黎小姐点化。”
黎应晨心下了然。邪祟志不是正常的书籍。它近似于电子图鉴,大约和自己的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东西以后要贴身带着,再不离身。
能看出来,这是某个正式条目的附属条目,章节短,未揭秘内容多。但是其中蕴藏的信息却一点也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确定了柳阿公的尸身,并不是“尸变”。其本人并不会变成新的邪祟,只是一个邪祟的巢穴。
“挣脱血肉的束缚,降临世间”这句话,微妙地透露了一个信息:柳阿公的血肉现在正起到了某种“束缚”的作用。
恰恰是因为柳阿公的尸体还在,邪祟才没有立即降临。
柳承柳大郎跪伏在地,心急如焚,却连气也不敢大喘一下,唯恐搅扰了仙人思考。坐立不安地等着仙人发话。
有人盯着黎应晨,暗自在心中嘀咕:这面生的丫头看着也没多大,好像也就是个丫鬟打扮,莫不是从主家逃了,机缘巧合走到这里,来诓大家的?
众目睽睽之下,气氛一时间沉默了。黎应晨扫视一圈,心如明镜。这是恳求,也是观察。世道混乱,粮食稀少,村庄这种闭塞的聚落本就应当极端排外。自己初来乍到,受此礼遇,主要还是因为带了白凝春回来。
想在这里落脚,就必须当得起“仙人”这个名头。
半晌,黎应晨轻笑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白光一闪,灵堂之内阴风流转,全身扎满了针的人皮针女在光芒之间现身。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摔倒与尖叫声,有些人惊恐地逃跑,有些人已经坐倒在地上。一片混乱中,只有林济海面色惨白,指尖发抖,脚却像是扎了根一样站在黎应晨身后,没有后退一步。
“邪祟……是,是邪祟!”
“救命……!救命!娘子,邪祟索命来了!”
白凝春依偎在黎应晨的腿边,抓住黎应晨的裙角,大声道:“什么邪祟!这是神女姐姐的家仆!不会伤人的,还会护着人呢!”
“王阿公,回来呀,没事的!”
小姑娘的话语里不无自豪,甚至还有些雀跃。听得其它成年人却是大惊失色,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眼底的惊涛骇浪。
针女甩甩头发,在黎应晨面前顺从地低下了头。
邪祟!家仆!
真是旷古奇闻!哪怕是之前那些昆仑宫的仙人老爷们,最多也只能压制邪祟,怎能有人让邪祟如此听话,为己所用呢!
这村子并不是寻常蒙昧山村,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数,这是多么神绝的奇能仙术。看着黎应晨那年轻清秀的面容,悠然安闲的神情,一个个充满了敬佩。
想想也是,所有的仙人都消失了,唯独剩下来的这位神女,怎是普通仙人可以同日而论的!
这平凡朴素的衣着,也一定有仙人的用意!说不定就是为了考验村人心性,才如此穿着!曾经有过怀疑的人,自知未过考验,羞愧捂脸,疯狂庆幸自己还好没说出来,怠慢了神女。
“说不上家仆。”黎应晨笑言,对针女勾勾手,“我的一些朋友罢了。好姑娘,且帮我去看看。”
针女温和缓慢地点点头,走到那老汉尸体面前,站定一会儿。一股奇妙的感觉传入黎应晨的脑海里。她能够感知到针女所感觉到的东西。在那血肉深处,有一团转动着的莫名力量,正在肉中钻孔。
黎应晨在心里问,能不能现在除掉它?针女摇摇头。
黎应晨叹口气,又问:能不能给这货添点堵?
针女似乎微笑了一下,拔针拉线,用针线轻轻置入了柳阿公的身体中,怨气附着针线,对着那被钻了一半的孔洞,一下下缝了起来。
针扎在老父的尸体上,柳承看的心如刀割,但是他救父心切,已决心押宝豪赌,牙一咬,下狠了心,跪在原地动也未动,虔诚地拜着她。
针女下手稳定细致,不慌不忙,就像在做一场高难度外科手术。
等针女收针,柳阿公的尸体已经再无一个空洞,针脚都埋住了,看不出任何端倪,像是个寿尽而亡的有福老头,面容安详。
黎应晨看向邪祟图志,那句话已经变成了:【半个月后,就会挣脱血肉的束缚,降临世间。】
这是把它之前钻的这半个月都前功尽弃了啊!
针女真是一个最好的入殓师,也是最好的外科医生。又能打,又有功能性,性格还随和。开局收服的第一个尸体就是针女,真是太幸运了。
只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附录中的【邪祟影响物】,估计还是要除掉它本篇的邪祟。
至少现在争取了重要的时间。
旁边的柳承已经看呆了。
“把你老爹放下来吧。”黎应晨说,“莫再镇魂了,让老爷子投胎去。”
“是!”柳承的眼泪夺眶而出,又狠狠地擦去了。早时起来被攥紧的心脏终于松开了,酸软的不像话。他利落地爬起来,拽着弟弟,赶紧将老父亲放了下来。
虽然被针女处理过,但那仍然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乍然落到眼前,视觉冲击可想而知,众村人都吓得后退一步,连黎应晨都在心里嘶了一声。柳承兄弟却毫无嫌弃畏怖之意,含泪抱紧了那可怖的血肉。
“爹,孩儿不孝,让爹受苦了。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黎应晨嘱咐道:“你父亲的情况并未完全解决,但可放心,并无尸变风险。正常入棺就是了。葬
6. 吊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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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桌子上摆着四碗,一叠小菜。
首位的那碗饭显然是给黎应晨的,上面整齐地码着两排切成小块的炒腊肉,油润通红,晶莹剔透。油浸浸的肉汁浸透了一碗底白米饭,旁边还码着两根焯成翠绿色的小油菜,令人食指大动。
剩下的三碗是浑浊的米汤,飘着几根叶子。汤碗旁边,一人半块牛舌饼,一碟小腌菜。
家里弥散着腊肉的香气。白莹已经换了一套襦裙出来,来请黎应晨入座。
“农家粗茶淡饭,实在惭愧。”白莹赧颜。
林济海苦笑:“黎小姐莫怪,只是柳阿公出事后,再没人敢去地里耕作了,实在是粮食紧缺,您先将就。黎小姐来村里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必全力以赴,只是这顿时间紧,您先将就,下顿再好好款待您。”
实际上这一顿已经是凑出的了。东家支援半块肉,西家支援一捧米,才拼凑出这一碗腊肉饭。
黎应晨笑:“可以了,我晓得。”
她扯了个盘子来,把白米和腊肉一同倒进去,又扯开包裹,把之前拿的肉铺、肉干、豆糕点心之类的东西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桌上所有人都一同吞了口口水。林济海还努力保持着矜持,白凝春早已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吃食,又望着白莹,等母亲首肯。
“一起吃啊。”黎应晨笑着招呼。她心知自己不动筷他们一定不会先动,果断自己先夹了块腊肉塞进嘴里。
油润鲜香,腊肉和油脂的香气裹着粒粒分明的米饭,一点点干辣椒炝锅气在口中炸开,香而不辣,好吃到没话说。
白莹点点头,白凝春在心里欢呼一声,立马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林济海好歹半大小子,多久没吃过饱饭了,端起碗来,再怎么克制也像是风卷残云。白莹动作文雅秀气,吃的却是一点也不慢,咀嚼咽下一口,满面通红地捂着嘴:“黎小姐,实在是让您见笑……”
“哪有哪有,吃饭就是要吃得香,别端着。”黎应晨一口腊肉一口米饭,幸福的冒泡泡。同时在心里叹息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凡有些米粮,白家嫂子心灵手巧,又怎么会把宝贝女儿饿成这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能凑出来一顿,还能顿顿都凑出来吗?
茶足饭饱,一粒米也没剩下。林济海有事要做,先行拜辞。白莹将黎应晨引到了阳面最大的一间房下榻。
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柔软崭新的铺盖搭在木床上,并有一个梳妆台,一张茶桌和两个椅子,角落还有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种着一捧花。
“若黎姑娘不嫌弃,就在这里落脚吧。”白莹微笑道,“我平日就在前屋做工,若黎姑娘有什么需要,喊我便是了,千万别客气。”
黎应晨一打眼就知道,白莹把最好的房间清扫干净让给她了,大概是同女儿一起搬去了偏屋。但她同样也很清楚,断没有“仙人”住较差房间的道理,自己若是推辞,反而会让他们不自在。索性笑着倒在了床上:“好啊,那我可不跟白姐姐见外咯。”
白莹轻笑,只觉得这姑娘年纪比自己女儿大几岁有限,真不像个仙人,倒像个妹妹,无端的让人亲近。
“说来凝春不是给白姐姐采药去的,那药白姐姐可喝了?”
“自然喝了。”白莹笑着帮黎应晨叠好衣服,“若是不喝那药,我现在哪里下的来床。左右也是我身子不争气,苦了那孩子。”
这药起效也太快了?黎应晨挑眉。又见白莹举止自然,无什么异样,恐怕言多露怯,不提这茬,只是笑道:
“凝春是个好丫头。我俩相遇,还是因为她想顺道救一救我。”
黎应晨一讲事情始末,白莹才知道女儿遭遇了什么,心痛后怕又自豪不已,目光柔软的不像话:“还多谢黎姑娘相救。一些庸夫俗子都道男丁好,以男子为贵,我却不觉得。凝春自小聪明,心肠又好,胆子大又有主意,哪里比那些小子差?”
又哂笑一下:“就是太有主意了,老是闯下祸端,随我。”
“可不嘛!”黎应晨大为赞同。她有种笃定的感觉:这位看上去温良无害的白娘子,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收拾完了,白莹就要离开。黎应晨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她说:“一会儿我在屋里做些法事,白姐姐不管看见听见什么,别叫人过来就是了。”白莹自是满口答应不提。
送走白莹,合上房门,黎应晨躺在床上,好好理一理思路。
好事:现在已有落脚的地方,并且获得了村民们的认可。住所是解决了。
初来乍到,第一步脚已然站稳了。
随即,两个紧迫的难题就摆在了黎应晨眼前:
第一,村子的安全区正在缩小,具体是怎么回事,要如何保证安全?
第二,怎么解决自己,和村子里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
黎应晨思考一下,觉得这二者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村人们不是等着她投喂指挥的米虫。柳家兄弟,白家母女,林济海……这些村人都给黎应晨一个印象:他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积极自救,努力想要活下去,想要过得好一点。
他们只是是在没有自保能力,生存空间被邪祟挤压的太厉害了。
如果能够将村子的安全区扩大,他们有地方去耕地劳作,粮食自然就会来。
看来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田地上的邪祟。黎应晨沉思。说不得又是一场硬仗。一个有“附属目录”的邪祟,不一定是针女能解决的。贸然去探有些危险,需要先增长力量。
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好好地看看自己这个抽卡系统到底怎么回事。
黎应晨在心里喊一声,系统的光屏一下亮起,横在了她的眼前。
【欢迎搭载抽卡系统v.3.25!】
【下午好,异宠携带者~】
【新手引导】[已结束]
【[[NEW]]优惠酬宾大卡池!!】
【邪祟仓库】
【邪祟图鉴】
【??地图】
异宠携带者……黎应晨大乐,觉得说得好像也没错。
这光屏的幽幽绿光完全没有照亮床榻,大约是只有她自己能看见。但是黎应晨可还记得呢,自己不得不正面对上针女,就是因为抽卡的卡池光球不由分说的跳出来,而且光芒大盛,才被针女发现了。
浅浅记仇.jpg
卡池本身和系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黎应晨想起自己的新手教程送了一次抽卡机会,索性直接
7. 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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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树影吊在房梁上,湿润的红色液体向下滴着,笑眯眯地看着黎应晨。
黎应晨一拳砸在吊死鬼脸上:“你把地板弄脏了知道吗!”
吊树影:……
吊树影:?
吊树影把脸缩回去了,看上去有点难过。
黎应晨挥手:“收拾干净!别指望我给你擦地!”
针女站在黎应晨旁边,幽幽地亮出了针。
吊树影向来是精神污染极强的传统吊死鬼,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放长绳子,把自己吊低一点,擦起地板。
屋子中就出现了,一个吊死鬼被放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干活的奇景。
黎应晨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决定从这个情况问起:“贵姓?”
擦地板的吊树影幽怨地笑:“……姜孝。”
“你也姓姜?”黎应晨有些意外。
黎应晨坐起来,招手让吊树影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吊树影没有反抗,嘴角咧得很大。黑洞洞的眼眶盯着黎应晨,没有情绪。
黎应晨仔细观察良久,终于,在姜孝的嘴角边上看到了极其隐秘的,细密的针脚。
就和针女缝柳阿公一样,细密紧凑的针脚。
“你不是自己在笑的,是有人把你的脸皮缝成了在笑的形状……”黎应晨喃喃,“是谁?”
吊树影不语。黎应晨说:“黑凤山第三织造厂。”
吊死鬼浑身一颤。他的脸部肌肉被针脚固定的死死的,眼球也被挖出来了,只会笑,没有任何神色表情可言。但黎应晨生生的从那颤抖中看出了恐惧。
“果然。”黎应晨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对自己生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够吗?不够吗?”吊树影咯咯地笑,“啊~还有水,好多的水!~红色的,煮一煮!煮一煮~”
黎应晨正在皱眉,针女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叫姜堰。我们来自姜家村。”
“姜家村在黑凤山背阴面,离这里五六日路程。山周生长一种黑蚕,蚕丝织就布料可通神鬼,是做布类法宝与寿衣的上好材料。村里人世代以养黑蚕为生。族中主支凑钱开了黑凤山第三织造厂。族里人都来这里做工。包括我。”
黎应晨第一反应是愣住:“你可以一次说这么多字?”
针女也一愣:“嗯?……嗯,当然可以。”
黎应晨:“那……那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针女低下头,开始扭捏。
半晌,她说:“我…我比较内向,不擅说话。”
黎应晨:“……”
好有道理!生前是一个I人,死后是一个I鬼!
我还以为邪祟不能说话呢!原来是因为你是一个I鬼啊!!黎应晨在心里咆哮。
咆哮完,她擦擦汗,言归正传:“这些可通神鬼的布匹,一般都是销给谁的?”
针女:“昆仑宫。”
黎应晨眉心微微一跳。
也是昆仑宫,好熟悉的名字。这个村子也靠着与他们贸易为生,提供食粮,而姜家村则以贩卖桑蚕布匹为主。在买主消失的现在,粮食村还能靠固有耕地撑几年,姜家村恐怕……
黎应晨摇摇头。
“你对织造厂了解多少?”
“只识得每日上下工,织布纺丝。”针女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怨恨,“直至某一日,织布组的一个邻村女工再也没来上班。主管突然告我她家中有事,回老家奔丧去了,要我多值些班次,自有多补的月钱给我。我答应了,连着两日没下工。那晚太过疲累,不留神睡在了织机上……”
“好多针……好多针……”
针女的声音越说越尖利,动作隐隐加快,到最后声音近乎尖啸。
“好痛……好痛啊!他们在躲我!他们为什么躲我!好多针!好痛啊!为什么躲我!为……”
黎应晨一把握住针女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针尖刺破黎应晨的皮肤。温热的体温裹住了邪祟。针女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好软。
带着血肉脉动的温暖,少女的身体那么柔软,有轻微的药香和烟火气,力道温和小心,轻轻地蹭蹭她的肩膀。
针女的脑子混混沌沌,并不太能转的动。
“才不躲你。我在这呢。”黎应晨笑。当她放轻声讲话的时候,嗓音柔和,吐字雀跃又温和,像是什么毫无戒心的小动物,“跟着我走,他们也不会躲你。你看,柳家兄弟也很感谢你呢。”
“你的手艺真的很棒。你之前能靠手艺活着,之后一定也能。”
针女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黎应晨的手已经开始流血,她却浑然不觉,亲昵地蹭蹭针女,笑着问:“姜姐姐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意识的?”
“……”
针女低下头,轻声说。
“从……你说那句话开始。”‘
跟我走吧。
邪祟初成时,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只能感受到灭顶的崩溃与恨意。她痛极了,尖啸,哀嚎着游荡在森林里,混混沌沌地痛哭着,直到那个黄裙少女出现。
作为野生邪祟游荡的时候,做过什么事,针女完全没有印象了。实际上,她对生前事物的印象也很模糊,独独除了一点: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并且一直充满怨毒与不甘。
这种怨毒与不甘浸透了她做邪祟的每一分每一秒,从未解脱。
直到遇见她。
针女低头不语,从怀里取出,双手递给黎应晨一件东西。
黎应晨接过一看,正是她交给针女缝的那件黄裙。已经完全修补好了,裂开的地方绣上了一支黄梅,嶙峋的枝干撑起柔软细巧的花瓣,漂亮的要命。
……
针女从混沌邪祟,到恢复思考能力,中间有相当漫长的过程。吊树影现在应当就在这个过程当中,偶尔还是凭怨毒和本能行动。好在赶尸能力好使,他仍然会无条件听从黎应晨的话。
至于为什么和针女的速度差了这么多,黎应晨猜测可能和收服方式有关。是不必急,但想要从吊树影嘴里问出信息,可能还要再等一阵了。
黎应晨带着针女尝试了一下【手动战斗】模式。按下那个按钮,黎应晨一眨眼,就已经站在了针女的视角里。
几千根针一一刻在黎应晨的脑子里。能引血,能点穴,对普通人可以一击毙命。她身体轻薄,平日里行动像纸一般缓慢,提速时又能极速激冲,相当好玩。
只是,黎应晨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根本不会打架。
身为生在红旗下的普通大学生,黎应晨深谙“打赢坐牢,打输住院”的道理,根本没有任何生死相搏的经历。试探性地挥出两针,觉得欺负欺负普通人得了,真碰上真的邪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汗颜地退出了手动模式——果然自己还是适合做个躺平的咸鱼,有什么事招呼一声针女就好了,亲自上去干嘛啊!
刚刚折腾完这一圈,门外便传来了轻敲声。
黎应晨开门一看,林
8. 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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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小姐深明大义,老身就不跟您拐弯抹角咯。”
村长婆婆摆正身体,对着黎应晨深深一礼:
“希望您能超度村西田里的邪祟,救救我们。”
“秋收将至,若这个时候田地荒废,将会颗粒无收,我们必然熬不过这个冬天。”
黑凤村地处阳面山腰平坦处,北侧背靠山崖险璧,东面是万丈深渊。东南处攀登而上可见村庄入口,再往西则是大片缓坡耕田。柳阿公就在这耕田之中失踪。
“我亦有意如此。”黎应晨拄着下巴道,“只是不知情况,两眼一抹黑。万一那邪祟厉害,岂不是白送人头?”
村长婆婆深深叹一口气:“那田地里的邪祟,老身认识。”
黎应晨一愣。
“如无意外,这邪祟应当是……老身的姐姐。”
“老身祖籍安州,有个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姐。我俩三岁时,父母过世,被亲戚送给村里大户做童养媳,换了十斤小米。同年秋天,小丈夫失足落水溺死了,大户又将我们发卖到戏班子。”
老太太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只含着岁月沧桑,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反而让黎应晨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
“在那里,我们被做成了瓶娃娃。”
瓶娃娃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戏法。在小孩年纪不大、骨头肉尚软时,把小孩折叠起来,塞进特制的瓷瓶里,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屎尿皆由瓷瓶底部的小口引出。随着小孩长大,肢体就在瓷瓶中生长,扭曲蜷缩在一起,变成瓷瓶的形状。随戏班子走八方,在帷幕里展览卖笑。
年幼的孩子尚不懂事,还会笑呵呵地盘在瓶子里,觉得自己不用挨打骂就有饭吃,开心得紧。
等到四五岁开始发育,就懂得盘骨的痛了。须得每半年将小孩取出一次,顺骨纳肉,把乱跑的肢体压紧,更换较大一点的瓶子。从而维持瓶娃娃生长不死,又身体玲珑。
这过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得人几度昏死过去,又惨叫着醒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萎缩,在瓶中度过一生。
个中绝望与痛苦,难以细说。
大部分的瓶娃娃都会在十岁之前死去。只有少部分师傅手艺极其精湛,娃娃又天赋异禀,瓶娃娃才能顺利长大。
成年的瓶娃娃极其珍贵,被称为“瓶仙”和“瓶女”。身价极高,民间声望近似于土仙。可以求医问药、卜吉凶祸福,受人香火祭拜。
“哪里是什么仙。”阳光下,畸形的老阿婆平静地笑,带着一些嘲意,“不过是被逼着学了些手艺的可怜虫罢了。”
瓶娃娃姐妹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姐姐通卜算,从晓得事起就性子刚烈,对所有人恶言怒骂;妹妹懂医理,性情温和,平日内向寡言,只闷头学药,平声应答。
只有一点是共通的:她们都对这不公的世道充满了恨。
但是恨有什么用呢?她们被装在瓶子里。平日在班子里嬉笑怒骂,地位不算低;但只要敢炸出影响银子的刺儿,只需要断她们两天口粮,就足够让她们哭着恳求了。
她们此后的人生,就都被圈在了这三尺见方的帷幕里。
在这样的精神高压下,瓶女姐妹都崩溃了。姐姐爱上了扎娃娃,叫人缝了精美漂亮的男娃娃来,用锥子一凿一凿的凿成蜂窝。妹妹则日渐沉默,夜夜崩溃,又有莫名地讨好人格,对每个人都极好,被任何人厌恶都会变得极度惶恐。
直到六十年前一场大旱饥荒,饿殍遍野,戏班子也没口粮吃,逐渐开始人人相食。起初含泪杀吃了一些买来的孩子,直至实在无法,饿绿了的眼睛就投向了他们曾经的摇钱树。
瓶女姐妹。
“我们都是花大价钱培养的,若是就当肉葫芦吃了,岂不是浪费?”
危急时刻,瓶女姐姐站出来,自请献命,执行一场书中记载的夜卜秘法,问出戏班生路在何处。
夜卜秘法献祭心血问苍天,需要有极高的卜算造诣,哪怕是宫里供奉的天师也极难成功。一旦失败,不出三日必然横死。哪怕成功了,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姐姐成功了。
卦自龟甲中出,生路指向东北方偏远之地,是为黑凤山。
班主喜出望外,戏班子拔腿启程。
临行前夜,姐姐元气大伤,声音沙哑,在哭泣的妹妹耳边说:
“姐豁出这条命去,一定要带你跨过这个坎。”
“他们都说我们活不久,我才不信。我就不服。我姐妹要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岁。”
黎应晨打了个寒颤。
“黎小姐,你怎么看?”婆婆轻声说。
黎应晨沉默良久,说:“是我心性不如姐姐。”
婆婆大笑不答,继续讲述。
在尸横遍野的龟裂大地上,戏班靠着吃人肉,一步一个血脚印,跋涉几个月,撑到了东北黑凤山。
他们踏进荒芜的山林,只觉得白光一闪,眼前的景色顿时一变。灵光轮转,百鸟啼鸣,溪水淙淙而过,茂盛的林木遮天蔽日。
他们来到了昆仑宫的庇佑之地。
黑凤村的山民们接待了戏班子。只见村中耕读樵猎,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之景。班主大喜,千恩万谢,在村西田边驻扎下来,就此有了落脚之处。
山民们淳朴,未见过远行之人,对戏班子充满新奇。半年之后,就连昆仑宫都对瓶女发出了拜帖。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黑凤村里有一个年轻的小猎户,戏班初来时正在犯热疹,几乎去了一条命,家里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瓶女妹妹见不得人受苦,便发药救了他。
小猎户痊愈以后,日日都来找瓶女谈天。与瓶女见面可是很昂贵的,但小猎户勤于打猎,一回村就来班子,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了这上面,风雨无阻。
但他却不向瓶女问卦,也不求医问药,只是总说些没用的东西。他聊星河,聊山榛子,聊冒头的蘑菇,聊从灌木丛中跳出来的野狍子。小猎户给瓶女们带来最柔软的鹿心,也带来暖乎乎的狍子皮。
“你知道吗?冬天的狍子会自己在积雪中刨一个坑,把自己藏起来。”小猎户兴致勃勃地说,“等到人找过去,就把脑袋埋在雪里,露出肥嘟嘟的臀腿来,特别好玩。”
“真好啊。”妹妹的脑袋同小猎户靠在一起,“我也想看看。”
“你没见过吗?”小猎户傻笑着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学问的姑娘。姜班主说你们什么都懂得。”
“我知道狍茸可以入药。主治虚劳赢弱,筋骨疼痛。”妹妹小声说,“但我从来没见过。”
一旁的姐姐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笑着睨一睨靠在一起的二人。
“那你带她去看看如何?”
妹妹心动不已,却道:“可两天后就是昆仑宫仙人来会面的日子了,若是被班主发现,我们都要挨饿的。”
“没关系,且去个一天半的不碍事。”姐姐笑,“我一会儿算一卦,就道你需要闭关两日清理头脑。早些回来,没问题的”
那一晚,小猎户用棉被裹好小只的瓶女,在风雪中进了山。
瓶女妹妹自南边来,一直坐在车中随行,第一次出来走动,看看这天地。她依偎在小猎户怀里,看见毛茸茸的狍子在山林间一蹦一蹦,与猎户一
9. 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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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应晨走出村长婆婆的家,表情凝重。脑袋里还回响着村长婆婆沙哑温和的声音:
“六十年啦,该让姐姐解脱了。”
黎应晨已经做好了准备,用问题来收复瓶女姐姐。照理来说,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内情,胜率应该不小。但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安感。
但黎应晨也有觉悟,天下哪有十成把握的仗呢。
歇息一晚,明天准备干活儿了。
第二天清晨,黎应晨在村民们的目送下站在了村西的麦田里。
秋收将至,大片金黄的麦田铺撒开去,风吹麦浪滚动,漂亮得紧。
老槐树据说已经有九百余岁了,七八人合抱不拢。叶已经在落,飘得洋洋洒洒,留下嶙峋的枝干。平时每到中午,在地里劳作一天的农人们都会来树下乘凉,吃一口饭,歇息歇息,靠在树干上看着孩童嬉闹。就像他们几百年来祖祖辈辈做的那样。
黎应晨将吊树影叫来,指着槐树说:“栓这儿。”
吊死鬼将上吊绳的一端缠在黎应晨的身上,中途延伸两圈,牢牢地捆住了大槐树,尾部还连在吊树影自己身上,站在村口不动。
这是附有吊死鬼怨气的上吊绳,一旦吊住人或者物,会立即收紧,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绳套。哪怕一时间击退了吊树影,也不可能将套在身上的绳套拿下来,绳子会随受害者的正常移动而延长,哪怕再怎么逃跑都无法摆脱,直至吊死鬼沿着这根阎王索命绳归来,将可怜虫送入绝望的死亡。
黎应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能无限延长,世上怎么还有这种牛币的材料!
用来上吊也太浪费了!你小子!
现在就到用的时候了。
不知道柳阿公当时被邪祟带去了哪里,但是她必须要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黎应晨在地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初秋风高气爽,岁月静好。
邪祟不会因为站在这里就攻击人。黎应晨垂眸沉思。多半是柳阿公当时无意中做了什么事情,才触犯了邪祟的忌讳。
柳阿公当时正在收割麦穗。
收割麦穗是什么样的?黎应晨抽出匕首,试探性地弯下腰,比划着割起了麦秆。麦秆应声而断,洒落在脚边的土地里。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黎应晨弯着腰,模拟着柳阿公的动作,站在他当时的位置,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突然,她身形一顿。
在这个角度,如此半弯着腰,正好能看到老槐树中空的大树干。槐树常有空腔,粗大树干凹陷下去。从这刚好可以看到洞内,密密麻麻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黎应晨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一下……
那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哀嚎着的,呐喊着的,表情狰狞的人头,填满了槐树的树干。
“哇哦。”黎应晨喃喃,“这么刺激。”
下一秒,黎应晨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眩晕起来。再睁眼时,天地已经巨变。天穹泼墨般地黑下来,麦浪一茬一茬地倒下去,枯死在了地里。只留下盘根错节的裂痕在干旱的耕地上生长,像大地蜿蜒的伤疤。远处的村庄在槐树后沉默,寂静无声。
头顶星空璀璨。
10. 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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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踏入村庄,黎应晨就感觉到了不对。
这村里空无一人,一条小道直通向村庄深处,再没有别的岔路。周围的民宅一座挤着一座,房门大敞,黑洞洞的,宛如深渊巨口。
“这是请君入瓮啊。”黎应晨呢喃。
她扬手,叫了针女出来。人皮小姐比她高一头,镇定地飘在她的身后。针女的阴歌如期而至,如泣如诉,屡屡哀声,却听的黎应晨心神一定。
黎应晨也不躲,就走在大路中央,带着针女向前行去。
一路看着沉沉死寂,听起来却热闹异常,总有声音从宅邸中飘出来,各有悲欢离合,家家户户不同。
一片热热闹闹的欢笑高谈中,中年男声笑道:“抓得好!就道大儿是最有出息的那个,爸妈都盼着你呢!”
噼啪的殴打声和尖叫声中,有人哭着怒骂:“天生下贱坯子的孬货!若不是你,他又何苦,呜呜……”
一片沉寂中,老人叹息:“家里实在添不起两张口了,这也是娃儿的命数……”
欢喜的人声鼎沸里,有人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喊:“一拜天地——”
……种种不一而足。
不管多么热闹喧腾的声音,往房屋里看去,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对比鲜明诡异,令人无端的寒战。
黎应晨回头和针女姜堰对视一眼:“婚丧嫁娶,人间百态。”
针女微微点头。
黎应晨没打算走进任何一个房间。
想也知道,瓶女姐姐自幼吃尽苦头,对这人间百态大抵没有什么好态度。这一片漆黑里,恐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沿着路中大道,一路向前,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山村中央的广场。八条大道自村中八方延伸而来,聚拢于此。开阔的空地上有一旧木戏台,戏台上摆着几副桌椅柜子。戏台旁边,一张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姜】字,后面放着几处草草搭起的布棚屋。
姜家戏班。
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唯一一个座位摆在正中央。
咣!
不知何处,一声锣鼓鸣响。
戏要开了。
“这是打算请我入座吗?”黎应晨笑了。
她低头沉思一下,却没有在那座位上坐下,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助跑几下,一跃跳上了戏台。
黎应晨在嘎吱作响的旧木上盘腿而坐,拄着下巴微笑道:“别那么见外啊,我坐这就成。”
瓶女姐姐半生悲苦,愤怨难当。看客游人站在台下付钱,将她姐妹两个活生生的人,当做奇玩异兽来赏乐。说她不恨,黎应晨是不信的。
黎应晨不打算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
她像当年的瓶女们一样,坐在戏台中央,俯瞰着空空荡荡的观众席。
咚锵咚锵咚锵……
开幕锣鼓逐渐急促,没有对她的行动做出任何反应。
“嫂嫂啊——”
一声带着笑意的悲鸣响起。
帷幕拉开,一群人随着锣鼓的脚步登上戏台,将黎应晨团团围住。赫然是一群面色惨白、腮红如血的纸人。黑洞洞的眼睛一个个直勾勾地俯视着她。
黎应晨面无惧色,却也不再微笑。她撑着下巴和纸人们对视。
锣鼓未停。惨白僵硬的肢体推推搡搡,将一个纸人推倒在了黎应晨面前。纸人伏地,开腔,抑扬顿挫地唱:
“我的哥哥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
父母先死,亲戚哭丧。黎应晨一下意识到,这演的是瓶女姐妹的一生。
只听那纸人唱道:“——这就去了,连血脉都未留下一个,可让我们——怎生是好啊!”
……未留血脉?黎应晨一愣。
咚呛咚锵咚锵……
纸人伏地痛哭着,鼓点却未停。其余纸人一个一个地将台上的桌椅、衣柜、粮缸,全都一一搬了下去。
吃绝户。
这个词跳进了黎应晨的脑袋里。古时候的农家女子没能力保护自己的财产,如若家中男丁皆死,很可能会被亲戚吃绝户,带走所有的遗产,将寡女弃于街头。
女子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不算血脉的。
黎应晨不假思索,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纸人,手里微微施力,咔嚓一声,纸人的手腕应声而碎。
“让你动了吗?”黎应晨冷道。
下一秒,她突然一阵眩晕。白光闪过,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那纸人重新扑通一下摔在她面前——
“我的哥哥啊——”
仿佛时间回溯,刚刚上演过的戏码,又一次上演了。
黎应晨:“……”
不能改变剧情的走向吗……她抿了抿唇,只能憋屈地坐在原地,看着纸人们一边哭丧,一边把戏台上搬得空空荡荡。
宛如当年只有两岁的小姑娘,被亲戚领着,懵懵懂懂的站在家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突然就成了别人的了。
也是。黎应晨抓着脑袋想,都是八十年前已经发生的事情,自己改变这一个戏台上的纸人又有什么用?
必须得把当年发生的事情演完了才行。
纸人们把东西搬空,又将黎应晨围了起来。巨大的笑容挂在他们惨白的脸上,连哭丧时那假模假样的悲伤都不见了。他们伸手来抓黎应晨,手指像是铁爪一样,一下嵌进了黎应晨的肩膀里。
黎应晨毫无反抗之力,被推来搡去,拎着站起来。又有一个纸人掐住黎应晨的下巴,像是看牲口一般打量着她的牙口,绕着她转了两圈,逼她抬手,用一根软尺量她的每个尺寸。
黎应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股火从心里头往外烧。她有心想叫针女来,又生生忍住了。
她有针女,当年的姐妹可没有。
“十斤小米!”买家宣布。
你开玩笑吧。一股荒谬感从黎应晨的心底升起来。十斤小米?老娘分分钟就能挣回来,你就拿这个买断我整个人吗?
“好价!识货!”亲戚吊着嗓音,比出大拇指,喜上眉梢。
黎应晨:“……”
起了杀心,但是忍。
她继续被推搡着。戏台上的纸人们齐唱,咿呀行腔之间,背景轮转,转而又到了一个富丽一点的房子。
黎应晨的脑袋被按下来,咚的一声撞在地上。黎应晨皱着眉,满心窝火的看着眼前的地板。
她隐隐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有点不太正常。虽然现下情况被动,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戏的内容和村长婆婆讲述的故事相差不大,针女也在待命,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没道理这么着急。
众人欢呼雀跃着,引了一个小东西上台。它跑得颠颠,好像整个戏台都在颤动。
莫名的恐惧一下侵袭了黎应晨。她被压着,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拼命挣扎起来。
“这就是你日后的丈夫了,妮儿!”
纸人叫道。
黎应晨抬起头,一只白花花的公猪仔贴在她的面前,哼哧哼哧地喘气。
“——”
她瞳孔骤缩。
呕!
一股酸水从她的胃里翻上来。黎应晨想也不想,张嘴哇一口吐了出去,喷了那野猪一身。蒲扇大的巴掌立马就扇了下来,扇得她浑身一哆嗦。她呛咳着蜷缩起来,拳打脚踢如雨点一般砸下。黎应晨努力绷紧脊背,蜷缩起来护住柔软的内脏。
你看,每个人天生就明白怎么挨打。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这东西学得很快。
“我的儿唉!没规矩的,怎的伤了我的儿!”
“好儿!莫要哭了!”
“脏也!脏也!须得调教!”
黎应晨被打的没力气了,摊在地上,无人问津。众人去将那猪仔团团围住,众星捧月般地抬在手里。
黎应晨带着恨意抬起眼睛,倏然一惊。不知何时,观众已经围满了整个广场,密密麻麻整齐地排列着。男女老少皆有,巨大的笑脸,如同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无数的目光带着笑意凝视着她的惨状。
人群中央,那个给黎应晨准备的凳子还空着。
已经没人管黎应晨了,只要她想离开戏台坐回去,随时可以。
“……”
黎应晨咬咬牙。
“我不。”她咬着牙说,声音透着
11. “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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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这只猪就代表着当年瓶女姐妹的“小丈夫”。
村长婆婆一笔带过,觉得当年的小丈夫是失足落水……
她错了。
是姐姐杀了他。
姐姐是故意的。
黎应晨洗完衣服,平静地把脏水倒掉,带着衣物回到了屋子里,去继续给一家人烧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地响起一声惊呼,然后是嘈杂的喧闹和哭喊。哀乐响起。唢呐声响起。纸钱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在一片喧闹中,黎应晨安静地做着活,给灶台多添了一把火。
她非常、非常地平静。
如果不推这一下,她们不会被卖到戏班。她们会在这里平淡的度过一生,长大嫁给猪仔,结婚生子,穿衣吃饭,在棍棒、拳头、灶台和洗衣锤之间过了这一辈子,等到那几十年后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黎应晨想起借由婆婆之口听到的那句话:“我就不信,我偏不服。”
再然后,她们被卖到了戏班。
戏班的姜班主摸着下巴,念白道:“多是一对好姐~妹~啊!好牙口,好容颜!”
“想那李家班子,有两个雏鸡使唤,如两个摇钱树一般!看的我是心痒难耐,万般可馋。”
雏妓?不是瓶女吗?
黎应晨瞪大眼睛。
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慢慢地、慢慢地冒了出来。
等等,别吧。她在心里说,这……
姜班主盯着黎应晨,黎应晨也盯着姜班主,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姜班主叫人去教习黎应晨伺候男人的技巧,她被拖下去了,
白光闪过。
姜班主盯着她。
黎应晨说:“班主莫急,我年纪尚小,等长大些再做不迟。我有家乡的手艺,给您唱一首,保证能得满堂喝彩,七八倍的赏钱都有的。您先试一次,若是不成拿我试问……”
白光闪过。
姜班主盯着她。
黎应晨的额角逐渐冒出一些汗滴,她绞尽脑汁,没有废话,直接开口:“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注]
她下意识地去当了这一回文抄公,开口就背整个历史上最优秀的元曲之一《天净沙秋思》
别想着伺候男人了,我能写出这种词!
白光闪过。
姜班主盯着她,脸色逐渐变得愠怒。
每一次闪回,他惨白的脸就多红一分。现下,已经是红彤彤的正红色了。
他的脸型还是正常的,五官却已经错位了,双眼变成竖向排列,鼻子长在脸颊左侧,就像是被水冲散的泥娃娃,无端的诡异恐怖。四散的眼球黑洞洞,直勾勾地盯着黎应晨。
这些试错和闪回,恐怕不是没有代价的。一场戏NG的次数超过上限,恐怕会有非常难看的后果。
黎应晨终于妥协,她说:“我们身量尚小,骨头还软,请把我们做成瓶女吧。”
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流动。班主“哦?”了一声,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喜上眉梢。
这一对姐妹变成瓶女,是姐姐主动争取的。
妹妹一直蒙在鼓里。
黎应晨很难评价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姜班主一开始打算把她们当做雏妓。雏妓远没有瓶女这么凄惨,但是至少能保留有正常人的健全四肢与肢体。
姜家班子要的雏妓,自然是窑姐儿,而不是青楼才女。封建社会的性工作者,哪里能活很久呢。一生都在想着如何伺候男人,没过多久就会染上无数脏病。拿卖出来的钱都拿去治卖出来的病,什么也存不下。最后年老色衰,死于疾病、饥饿或者老鸨的毒打,这一辈子就过完了。
又或者你也可以祈祷,有吃不起饭的老单身汉,愿意再出那么几十斤粮食,把你买下来做老婆。
姐姐看着这一眼望到头的结局,再一次说出了那句话——
“我偏不服。”
瓶女凄惨,畸形,从此断绝了拥有正常人生的机会。
但是,瓶女是要当做地仙去造的,是要正儿八经去学习那些常人不可习得的东西,才能哄住人的。
姜家班主确实是要请人来教她们卜算和医理的!
黎应晨自然不可能让这个戏台真的把自己变成瓶女,她做好了准备,如果要到那一步,直接让针女救出自己走人。好在毕竟是唱戏,这戏台并没有恶意到这种程度,她装模作样被捋了几下,拿了一个花瓶形状的纸盒子套住,就当她被纳完了骨、住进了瓶子里。
教她卜算的先生看着她,唱腔称赞:“真真是奇才一个!若你我在别处相见,定要将你收成关门弟子呀啊啊啊啊——”
黎应晨没有开心,只有沉默。
是啊。
就这几个江湖先生和走街郎中的教习,竟然教出来了能在绝路中窃天命的卜算人!竟然教出来了医术高超到能够借此成为村长的医女!
这得是多么聪慧,多有天赋的两个女孩。
若是这个世道能给她们机会,让你能在别处见到她们,该有多好?
接下来的故事,与村长婆婆说的一模一样。
纳骨,巡演,大旱,夜卜。星空璀璨无垠,却没有一刻属于过这两姐妹。姐姐在漫天繁星之下将龟甲扔进火堆,问天曰:
【何处死门洞开,九死一生?何处可让戏班挫骨扬灰、形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如同她将那猪崽推下河,如同她在戏班主面前自荐瓶女。黎应晨的眼神坚定,瞳孔里燃烧着火焰。
我就不信,我偏不服。
我要所有束缚我的人和物,都挫骨扬灰,形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台下万众瞩目,盯着这一场滔天豪赌。
“……可惜我晚生了八十年。”黎应晨对着虚空轻声说,“否则我们一定很聊得来。”
台上的戏继续唱着。直到收到了昆仑宫的拜帖。班主喜气洋洋,收下帖子,只等三日后昆仑宫人来见。
黎应晨集中了注意力。
瓶女姐姐,和戏班上下三十多口人,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有小猎户。没有旁的内容。
三日之后,天上刮起滚滚风雪。不知何时,台下的观众已然散尽。就连给黎应晨准备的那把椅子,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终局的陌路来临。
天上的来使乘云驾雾,向戏台飞来。
黎应晨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群衣袂飘飘的……仙人吗?他们的衣着近似于传统审美里的仙人,但是每一个人的脸部都模糊不清,五官像是热化了一样流淌下去。他们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透明的,蠕动的圆球,那些圆球趴在他们的身上吮吸着,吸得圆滚滚,胖嘟嘟。
他们在融化。
“竟敢在昆仑山脚下行这等污秽之事!”
为首的人已经几乎被透明小球填满了,厉声喝道。
“尔等宵小之辈,为了一己私利,竟将那好端端的女子练成这等邪物,罪不容诛!”
……仙人们的外观奇怪了点,讲的话倒是很有点“一腔正气,荡尽千秋”的味道。
这是一场没有意外的屠杀。
一众纸人有的跪下拼命求饶,有的惨叫着四处逃窜。仙人们没有半分追逐的意思。他
12. 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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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看去,八条路分割均匀,向周围延伸开去。
黎应晨来的那条路不知何时已然变得一片肃杀,婚假喜宴的声音愈来愈响,那些哭泣与尖叫也变得尤为大声。现在回去,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
余下的七条路,皆被缭绕的云雾笼罩着。灯火在云雾后亮起,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在八条路的旁侧,各自用血写着一个字。黎应晨仔细看去,分别是:冲、辅、英、芮、柱、心、蓬、任。
黎应晨:“……”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抬头看针女,针女比她更懵逼。
“这当是……奇门算卜之物?”针女迟疑道。
“我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研究。”黎应晨沉痛地低头,“能把字认全我已经很厉害了。”
……对自己要求是真低啊。
正在这时,黎应晨脑子里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三奇六仪,八宫九星。”
这声音清淡冷定,带着一点笑意,连吐字都是温温柔柔从容不迫的。听得黎应晨一愣。
“这是最基础的星数排列。此八字分别代表八个星数,象征着奇门遁甲中的八方,八方又能找到一一对应的八门。从小主公的来路开始数,分别为‘伤、杜、景、死、惊、开、休、生’八门。”
“这之中没什么复杂的变化排列。看样子,布阵者并不打算在此处为难我们。”
看黎应晨她们没反应,那声音微微一顿。
又笑道:“怎么,小主公,不认识我了?”
“是我,吊树影。”
黎应晨满脸卧槽:“……卧槽。”
到是听出来了,但是怎么感觉OOC了呢!
“此前心智混沌,多有冲撞。”吊树影的声音有些无奈,“……让您见笑了。”
黎应晨:“混沌的挺有个性,以后不要再混沌了。”
怎么说呢,这种冲击,就好像你在茅房的角落里,听到有人一边沐浴一边引吭高歌,唱的还是山歌。然后你在“呐呀耶呐呀耶,喃呀呢耶呐呀耶”的歌声中走出门一看,发现那货竟然是你的高数教授。
吊树影汗颜:“决计不会。那段时间小生全无意识,所性所言皆非本心,还望您见恕则个。”
黎应晨和针女对视一眼,却轻笑一声,微微摇摇头。
邪祟刚被收服时理智混沌,并不代表其表现和自己本身的性子完全无关。
因为早期针女惜字如金,黎应晨甚至一度以为邪祟不会说话。后来才发现,邪祟的语言功能完全没问题,只是针女比较内向,不爱说话而已……
吊树影也一样。那种疯癫亢奋的样子绝对也是他的内心一面,只不过有理智的时候会藏起来而已。
“那该怎么走?”黎应晨站起来,摸摸下巴。
吊树影道:“一般来讲,开、休、生三门为吉,死、惊、伤三门为凶,杜门、景门为中平门。”
“我们沿着生门走,应当就能走出这里了。”
黎应晨摇摇头,沉思:“……”
她想起来自己在戏台上起的那一卦:何处死门洞开,九死一生?
“如果想出去的话,走生门应当没错。但若是想找到瓶女姐姐,恐怕得去死门。”
她没有给自己留生路。
“确实如此。”吊树影赶忙道,“小主公明鉴。那就当去‘芮’字路了。”
明鉴个臀气,我不信你自己没想到这一点。黎应晨微微抬抬眼皮。这家伙,递话茬奉承人都挺顺手的,以后他说的好话要打个折听。
“吊树影啊。”
“小生在。”
“你觉得那柳阿公听完了戏,应当去了哪一门?”
吊树影立即道:“当是开字门无误。开字门是八卦之首,为父做长,主婚娶乔迁,添丁进口,又有开创基业、扩张国土之意。柳阿公成为添丁巢穴,又用以开疆拓土,打开村内邪祟通道,应当是自‘开’门中出去的。”
对答如流,明显早已心中有数。
“走,我们去开字门中会一会。”黎应晨勾手,“是哪一星?”
“小主公向‘心’字路走即可。”
漫天繁星之下,黎应晨踏入了雾气。
刚一踏进那条路,门口的雾就散去了。开门路旁,民房已然不是一片黑暗。家家户户贴着喜庆的红纸,喜字已然半旧。夜风微凉,新芽自土地中钻出,是初春世界。
路的尽头,有一处院子。
院子中央,一个老年农夫正喜气洋洋地扫着地。
虽然与自己见时的形貌已大不相同,但黎应晨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柳阿公。
柳阿公抬头,乐道:“哟,居然有得独行的旅客?”
黎应晨颇为自来熟:“是啊,远行至此,燥热难耐,可否向老先生讨碗水喝?”
“哈哈哈,姑娘来得巧。正好老头家里两个孙女成童,正有宴席。远来是客,姑娘不要嫌弃,进屋坐坐,老朽给你添杯茶水,吃些喜糖。”柳阿公乐呵呵地放下扫帚,在短襟上擦擦手,将黎应晨迎进屋内,“来,来。大郎,去拿些喜糖来!”
黎应晨走进屋内,那场所和柳家一模一样。洋洋地贴着红纸,四下撒着鞭炮碎。一名衣着宽松的女子坐在侧屋榻上,笑着向黎应晨点头示意。端得一派喜气。
只是,现实中的柳家此刻正摆着柳阿公的灵堂。
黎应晨假笑一下,学着白莹的礼数客套几句。柳阿公为她斟茶,她举杯笑着扬手,装作一饮而尽的样子,悄悄倒进了衣袖里。
鬼给的东西,能不进嘴就不进嘴了。
刚刚坐下,一个小姑娘就如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下撞进了柳阿公怀里。
“爷爷!爷爷!”她快活地叫道,“我碴子儿把那群小子都赢啦!”
“哎——!”柳阿公笑得慈祥温柔,低头一把将那小女儿抱起来,放在膝上。小女孩咯咯地笑,抱着柳阿公亲,手上的泥污蹭脏了老头的胡子,柳阿公也毫不在意。
“还是我家囡囡争气!来,囡囡,给客人见礼!”
小女孩攀住柳阿公的脖子,看着黎应晨,向后缩一缩,不算很自来熟,却也不畏生,脆生生道:“客人好!”
黎应晨脑子里突然拨动了一根弦。
这小姑娘,眉眼有几分像是村长婆婆。
"我家媳妇体弱,这些年来就诞这两个孙女,给我们惯的没样儿。"柳阿公笑呵呵地由着小女孩扯他胡子,“客人莫要见怪。”
“哪里的话,小姑娘当真机灵可爱。”黎应晨笑,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绿豆糕来递给小姑娘,"成童也算长大咯。来,就当是见面礼了。"
小姑
13. 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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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道路上积满了黄叶。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上面,能踩出卡嚓卡嚓的响声。
黎应晨慢慢停下脚步,看到道路尽头,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伫立于峭壁之前。
在那粗壮的枝干上,吊着一个女人。
初秋的风仍带着暖意,落叶纷纷扬扬,扑簌归根。
小女孩似无所觉,笑吟吟地跑上前去,对枝干上挂着的女人举起糕点,笑道:“姐姐,姐姐,我们有豆糕吃啦。”
天真微笑着的小脸面前,青白的尸体微微晃着。
尸体没有回应。半晌,一阵没来由的狂风席卷,小女孩的身影开始闪烁,明灭不定。但她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风中跌跌撞撞:“姐姐……?”
黎应晨冲上去,一把搂住小女孩,替她挡住了风。狂风呼啸,少女的声音在风中变形:“没关系,我在这呢。”
“姐姐看起来有事要忙,走,我带你先回去找爷爷。”
黎应晨护着那小姑娘离去,直至路口无风之处,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自己回家。
黎应晨转过身,那槐树上的邪祟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找到你了。
黎应晨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斗士,看见一个愤怒的昭彰着理想的人。可她错了。
瓶女一身白衣,身量正常,长相平平。她的眉眼温和沉静,透着一股平和睿智的风度,就像是她经常能看到的那些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们。像是私塾先生,像是诗文学者,独独不像是一个疯子。
也许她本来也不是一个疯子。
瓶女婆婆已然年过古稀,她的这位姐妹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的大旱里,站在槐树脚下,凝望着八门幻境,漫天繁星。
“你明知道那只是个幻象。”
瓶女说,声音温和。
黎应晨说:“但是我还是会护着她,正如我护着每个小女孩。”
瓶女无声地笑笑。
她的表情仍然平静,只是回转过身去。
刹那间,天地变色。
狂风怒吼,激起千层落叶,纷纷扬扬地翻滚涌起,砸在墙上,一窝扑碎。碎裂的石子刮在黎应晨的脸上,嚓的一道血痕。黎应晨伸手护住头脸,扬声道:
“针女!”
何须她喊。针女蓦然张开皮囊,身量鼓起,铁针钉在原地,替黎应晨挡住所有风霜。
瓶女坐在槐树顶端,垂眸一笑。她的座下,戏班上下几十口人的头颅在槐树中堆叠,死不瞑目。那垂落的鲜血掀起一阵血一样的雨,随风翻滚,
邪祟低眉,血红色的眼瞳里压着几十年深沉的激愤与怨毒,椎心泣血,已成风暴。
“何处死门洞开,九死一生?何处可让戏班挫骨扬灰、形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她笑道,声音很轻,但是黎应晨听得清清楚楚。那嗓音里流着血,含着泪,藏着人生几十年的风霜雪雨,
“就在此刻,就在此处,就在我的脚下。”
“小丫头,你可知,你已一脚踏入死门?”
“我知道!”
黎应晨盯着她的红瞳,寸步不让。
“我就在这里,我就是来找你的!跟我走吧!——”
【叮咚——】
系统的声音如约响起。
【天赋:赶尸人]发动!目标为A级邪祟,考验开始~】
【她的灵名是?】
“——连苦!”黎应晨高声叫出了瓶女姐姐在成为瓶女之前的名字。
那个曾经短暂的属于她们姐妹的,人类的名字。
【叮!回答正确。】
【她的执念是?】
“和你走?我和你走有什么用!”瓶女连苦大笑起来,似乎感觉黎应晨非常好玩,“你当和我走!”
她的声音终于凄厉起来了。在那沉静的外表下,藏着如此刻一般的风暴。
“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一类人,丫头!”
“凭什么女子不可继承家产?!凭什么几斤米就能买断我的一条命?!凭什么女子就要洗衣做饭,蹉跎一生,学问都是男子的?!凭什么岁饥人相食,官老爷赚得盆满钵满,而我就要被吃?”
“我当杀尽冷漠的看客,杀尽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让他们都来尝尝孤女的苦楚!我要把这棋盘翻了天去!人也好,神也好,要这腐朽的天地翻在我的手下!”
瓶女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姜堰抿唇,明白了这瓶女的执念:想要杀尽天下老爷,杀尽天下男人,想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亲自来体验体验她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苦难。
她看向黎应晨。
但是黎应晨却没有答题。
黎应晨笑:“我懂!我们就是一类人。你有恨,你不服,你不想让任何东西骑到你的脑袋上,你胸中有星斗沟壑,不想窝窝囊囊的过上那憋屈的一辈子!你不想妥协!”
瓶女道:“那你为何拦我?”
黎应晨说:“因为你现在在干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妥协。”
瓶女勃然大怒:“你在说什么胡话?!”
漆黑夜空中,满天星辰闪烁,一颗颗轰然坠下。针女姜堰的阴歌响起,动作快到肉眼无法分清,暴雨梨花一般的密集针影向天刺去,就像一场逆行的雨,刺破了坠落的星辰。
瓶女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杀那黑凤村的人,你觉得他们未曾欺辱我们姐妹,你觉得他们无辜!但是,当年我在这里的时候,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来?现在等我来反击,你出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天地无路,此题无解,那天地就当死!”
“你是在恨天地无路此题无解,还是在恨这世道没能给孤女幼儿一个活路?”
黎应晨高声道。
她将这句话作为了答案。
【叮!回答正确。】
“这有何区别?”瓶女说,“这世道本就是这样!”
黎应晨笑了:“区别大了,因为一个是恨死路,一个是找活路!”
瓶女愣住。
“你就是在妥协,你就是在认命!你想杀尽天下老爷,想杀尽天下男子,想让他们同底层女子一样,你就已经认了这个命——底层女子只有死路,没有活路!”
【——在占卜结束之后,她最终走向了哪一门?】
……不知道。
系统果然留了雷。这话问得太模糊了。直接说生门死门都有问题。没有人知道这个“占卜”指的是哪次占卜,“最终”指的是哪个最终。在做瓶女时,她解了无数的生门来走;在大旱占卜之后,她带着戏班和自己走向了死门;在戏台的占卜过后,她应当留在“开”门中和柳阿公、妹妹的幻象一起生活;黎应晨来之后的此刻,她又站在了死门与开门之间。
不怪别人想多,系统本就充满恶意。直接回答死门,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
黎应晨不理这破问题,只是狠狠一扯自己的袖口,解放被捆束的菱铃镯。
“若是你杀死那些看客,能让孤女们幸福一生,我自不拦你!但是,你所做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任何人过上好日子!你杀尽所有人,她们也只能随同一起死!你只是顺了天命,顺了这条毁灭的天命,然后去拖其他人下水罢了。”
“你打着为那些孤女伸冤翻身的旗号,却已经成了害那些孤女的凶手。”
白凝春面黄肌瘦的脸在黎应晨脑袋里闪过。耕地被占,秋收无果,在自己来之前,那孩子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
“你已经认命了,我不苛责你。”黎应晨说,“但我不信天地,我不信命!我不信此题无解!我不信这是死门无生,我不信我没有办法!天地无路,那我就劈开这天地,开一条通天的道出来!”
“不是让所有人陪我们一起见阎王,而是带着大家,带着孤女们,我们所有人一起爬上去,站到那些老爷们站过的山上,晒着太阳,再说是非!”
吊死鬼,指路!生门在何方?
吊树影在黎应晨的意识里说话,声音辨不明情绪:一路向东。
一路向东,在朝阳升起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黎应晨终于显露出埋藏在表层下面,张狂的本性一角。
黎应晨总是在笑,看上去非常的乐观旷达,以至于针女姜堰时常觉得她有些万事不往心里去,玩世不恭的味道。
她错了。
黎应晨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她只是乐观达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境地。
她从未把所谓天道当做不可逾越的屏障,从未将任何困苦当做不可克服的绝境。她相信只要人类心之所向,万事无不可成。摔倒了那就爬起来,这次不行那我就再试一次。我死了,也会有别的后来人。总会有办法,总能有条路。一步一个脚印陷在地里,是少年人撞破南墙不回头,无边无沿的张狂。
所以她去救她见到的每一个人,去做她能做的每一件事。
狂的都有点瘆人了。
“就算是死门,我也一样开条生路给你看,就算是这种世道,我也能给丫头们谋一条生路——现在,我也要给你一条生路。”黎应晨说。
“说得轻巧。你谁也救不了,所有人都要死!”
瓶女的声音滚在风中,已近乎扭曲了。
周围流星暴涨,彻底爆发。坠落的星辰速度倏然加快,刺啦一声,穿透了针女薄到透明的人皮!
针女惨叫一声。
丁铃铃铃——
黎应晨毫不犹豫,左手一挥,摇响了铃菱镯。
针女力道提升25%!左支右绌的姜堰,一下子迎风暴涨,人皮不闪不避地迎上前去,裹卷着那些闪耀的流星,狠狠地缠住了瓶女。
“我不打算说服你。你尝尽了世间疾苦,这不是你的错。”
黎应晨喘口气,眼里冒着灼灼的火。
“但我能不能救得了谁,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她说,“做了才知道!”
“去你的爸爸妈妈,我就是要玩这个!”
黎应晨指着幻境东面,扬声喊道。
【小孩的沙堡】!
14. 大宴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黎小姐回来了!”
“黎小姐回来了!她们还活着!那旁边的是邪祟吗?”
“啊哟,真的回来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瞎说什么!黎小姐本来就是仙人,哪用菩萨保佑!”
黎应晨刚一走出生门,就听到村口边鼎沸的人声。她站在金黄色的麦浪里,遥遥地向村口挥手。
“邪祟解决啦!”她笑着说,“明天可以来地里抢收了。”
村人们爆发出一阵翻天的欢呼声。
他们蜂拥而来,裹住了黎应晨,将她架在头顶,欢呼雀跃。黎应晨哈哈笑着,任由他们七嘴八舌的喝彩,欢腾,那是对生的渴望和欢喜。
“太好了…太好了!有粮食吃了!”
“可算是能干活了啊!大郎,快去通知你爹,来地里收麦子了,现在就去!”
“谢谢黎小姐!谢谢黎小姐!”
“起来了你,夭寿的,黎小姐不喜欢跪!”
“我这是捡穗子,说什么呢你!”
趴在地上的年轻农人怒骂,
“这是我家地!踩就踩了,穗子都不让我捡,过分了啊!”
众人哄堂大笑。
黎应晨赶紧笑着下来,把大家带离这片倒霉的田地,嘱咐这个农夫晚上来白家找她拿补偿。没想到农夫大笑着连连摆手,坚决不收:“黎小姐对我们有再造之恩,要是没有您,这多少田也得荒了,还找您拿补偿,我成什么人了!”
黎应晨本来想着客套两句,却还是推让不过,只得认了。
村长婆婆年纪大了,闹腾不动,被林济海半抱半扶,站在人群后头,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朝阳照耀着老人温和的笑容,岁月的褶皱也变得柔和。
她说:“谢谢啦,黎小姐。”
又说:“你在吧?”
在黎应晨身后,白衣女子的身影从空气中淡出。她与婆婆对视。一个年事已高,一个久别人世,彼此的目光越过金黄的麦浪,照亮了几十年停滞的时光。
瓶女连苦捂住脸,微微点头。
婆婆微笑:“姐姐,你可把我骗苦啦。”
连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趁现在还不晚,一起回家吧。
人们计划在晚上摆一场巨大的全村宴席,庆贺秋收,也庆贺黎应晨的到来本身。家家户户从箱底里搬出省下的粮食,张罗着杀猪宰鸡,空气中充满了热络的忙碌声。
在家里关了许久的孩童们可算是放出了院门,争抢着在半道嬉戏。白凝春因为带回了黎应晨而成为了村里的小功臣,被大人们戴上了鲜红的纸花和头绳,意气风发,举着一根麦穗,带着孩子们在村子里到处跑。冲天的欢声顺风传出去,黎应晨顺道听了一耳朵,发现她们在玩过家家,白凝春扮的是女帝,正在征伐四方。
黎应晨汗颜:“这丫头比我还有野心。”
白莹笑着给她倒杯水:“小丫头无法无天的,让您见笑了。”
“这样才是村里该有的动静嘛。”黎应晨嚼着糕点吐槽,“之前那个样子,我刚来的时候还怀疑过这是不是鬼村,怕中了邪祟的奸计呢。”
白莹笑:“这都是您的功劳呀。”
邪祟盘踞于村庄周围,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白幡飞扬,生怕某天会毫无预兆的死于非命。把好端端的村子活成了鬼村。
谁想过这样的日子呢?只是没办法罢了。别说是白家柳家这等被救了至亲之人的门户,哪怕是在普通村人心里,说是黎应晨给了自己新生,也都一点也不为过。大家都把这个弥天大恩记在心里,预备着什么时候报偿呢。
晚些时候,黎应晨去柳家走了一趟,唤醒了柳阿公。
柳阿公被针女缝的与正常人无异,因有邪祟保鲜,也没有什么腐败。小老头迷迷瞪瞪地从棺材里爬起来,还没坐稳,就被旁边的两个儿子抱了上来,冲的差点躺回棺材里。孩子们抱着他哭的昏天黑地,柳阿公却没有什么实感,好像做了一场弥天大梦,十年虚假而幸福的光阴流过,最后还是回到小院里。
他抱着孩子们四处张望,最终在门口找到了黎应晨,笑着对黎应晨作了作揖。
那一句跟我走吧,远来的客,终究是把他接回了家。
黎应晨也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没去打扰他们。
她抽空看了一眼邪祟志,柳阿公尸体的档案已经解码:
【[家]巢】[[瓶女]附属条目-影响物A01]
[瓶女]所筑成的巢穴。
安放着尚在[温馨]的[家]。在不知不觉间,[瓶女的家]正与巢穴融为一体。
三天后,就会挣脱血肉的束缚,降临世间。
真是奇妙的大自然啊!
原来诞生的不是某个邪祟幼崽,而是瓶女的家啊。
这一整个家降临世间之后,黑凤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瓶女连苦留在了村长婆婆家。
连苦没有恢复身在瓶中的样子,宛如一个传统幽魂一般,身形半透明,飘在天地之间。她成了妹妹的腿,抱着村长婆婆在村中自由行走。姐妹之间阴阳相隔半个多世纪,自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往事与情愫。
那些积年的爱恨堆在心灵深处,终有一日得见天光。
人们常常能看到村长婆婆抱着年轻的姐姐笑得乐呵呵的,连苦却经常低下头,用衣袖拭去眼泪。
起初,黎应晨怕留下隐恨给自己埋雷,还与村长婆婆聊过天。黎应晨旁敲侧击地暗示她,当年也许是连苦劝姜班主将她们做成瓶女的,问她是否后悔,是否有恨。但村长婆婆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笑眯眯地啜饮一口茶,避而不答,只是说:“都过去啦。”
都过去了。
在往事的话题上,历经世间几十年的老人,总是比邪祟要看开一些。
黎应晨没有将邪祟们收起来。看村民们已然接受,时机成熟,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针女姜堰和吊树影姜孝放出系统背包,让他们在村子里自行生活。林济海给吊树影收拾了房间,恭请他住进寒舍,吊树影还在考虑。而姜堰则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黎应晨,就在黎应晨的房间里加了张床。
在众人喜气洋洋的喧闹声后头,吊树影双手拢在袖子里,问黎应晨:“瓶女怨力深厚,那柳家的小老儿也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主公不把他们调回身边驱使么?”
黎应晨偏头笑道:“不必担心,也不用试探我。邪祟有邪祟的日子过,去过就得了。我需要的时候自会叫你们。”
“我把你们复活一次,不是为了让你们做我的家犬的。”
吊树影不言,伏身一礼。
没过多久,他就答应了林济海的请求,离开了白家。
……只是几天后又听说吊树影压根不睡床,每日只是吊在房梁上,林济海每次起夜都吓得小脸煞白,那就是后话了。
姜堰社恐有些严重,哪怕不回系统,也一直缩在黎应晨后头。但大家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姜堰。几个妇人少女聚在一起,推推搡搡,推出一个白莹来,大着胆子笑问姜堰,愿不愿意来教教她们绣花纺布。
黎应晨这才知道,姜堰给自己裙子上补的那枝白梅,用的是一种失传许久的高深绣法,细致漂亮,栩栩如生,让这些绣女们眼馋已久了。姑娘媳妇们都嘴甜,众口交赞着,一口一个大师,簇拥着针女离去了。
黎应晨瞥见了她不知所措地翘起的嘴角。
哎呀。黎应晨笑眯眯地摸摸下巴,看来之后大家都有好衣服穿咯。
晚些时候,等到天色微昏,大宴开了,黎应晨才知道自己救了柳阿公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原因无他,那个高大威猛,却只会缩在哥哥身后,哭的站不起身的柳家二郎柳武,竟然是村里手艺最好的大厨。邪祟爆发之前,十里八乡的婚丧嫁娶,都是请他去做的。有他掌勺,宴席的质量可提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脸和脖子一样粗的猛汉嘿嘿地挠着头,把头碗蒸肉端给黎应晨座前,代表哥哥父亲来敬酒。酒都是自家酿的最好的酒,清澈透亮,此番全拿了出来供给村宴,自有资格敬这一杯开席酒。众人都等着他说点什么,他端着酒杯,憋吭憋吭半天,憋的自己脸色通红,最终憋出两句高论:“恩人吃,好吃。”
众人哄堂大笑。哥哥柳承气得在后面踹了他一脚,笑骂:“肚里没个二两墨水的东西!”
黎应晨大笑起来,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生津解渴,清香扑鼻,当是美酒。
宴席上自有快活的杂耍歌舞。村都
15. 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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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之前,白凝春的父亲带着一群村人去寻访传说中的昆仑宫谋求生路,至今未归。基本可以看做不在人世了。
白凝春年纪尚小,白莹身体很差,这一对母女根本没有抢收的能力。
黎应晨吃过了饭,坐在床前发呆。她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了连苦跟村长回去时那意味深长的最后一眼,那是观察的目光。
光把话说的好听是没有用的。你说要救孤女,你准备怎么救?
黎应晨给了村子一条活路,可这世道会给村子里最无力的女子们一条活路吗?
如果黎应晨出面,很快就可以找到人来帮白莹母女。
但是其它人呢?她走了之后呢?
在这样的封闭村落里,不管有什么手艺,所有家庭都不能离开田地谋生计。而在农田为基础的环境下,孤女们用以劳作的体力是比较有限的。健壮的女子或许不弱于男子,但是当年的瓶女姐妹和白莹等人显然不在此列。她们不得不依靠宗族帮助来活下去,也就会被宗族欺压。农耕社会的底层女子被欺辱,被吃绝户,其根源就在此处。
没有生产力,就是要看人脸色。
黎应晨可以解决那些图谋不轨的坏人,却没法让农活儿变得老少咸宜。
黎应晨趴在窗棂上,看着白莹在前屋纺布。
白莹一直靠着纺线刺绣缝补衣物来补贴家用,十指纤细修长,绕线灵活流畅。她一边同针女讲话,一边轻巧地一绕手指,织布机的结构一转。姜堰在旁边,一手帮她拿着一卷线,两人正在说笑。
“哎,等等!”黎应晨撑着窗台,灵光一现。
白莹被她吓了一跳。
“姜堰姐姐。”黎应晨回屋翻找了半天,从床头角刨出一个小木块来,丢给姜堰,“接住!”
姜堰两手都占着,没有一点放下的意思,甚至头也不回。一根长针嚓的一声现出来,快到任何人都未看清,闪电一般贯穿了小木块。
针扎着木块漂浮在空中,向旁边挪了一寸,露出姜堰的脸来。
“怎么?”姜堰微微偏头。
“你果然有这个本事。”黎应晨跑上去,戳戳小木块。
之前看针女战斗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针女手持单针战斗,此针有见血封喉的放血功效。
当单针不太方便的时候,她也就不再收力,所有针线从旁侧探出,隔空操纵,暴雨一样细细密密地冲刺而去。其雨丝如瀑,力道甚至可以贯穿连苦的流星。
刺进人类的血肉骨骼中,估计会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毫无阻力。
被这样手段所杀的人,应当会死的像筛子一样,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出血点。
真是可怕的怪谈啊。
不管再怎么温和,针女也是个强大的邪祟。
白莹稍微打了个抖。但是黎应晨面无惧色,捡到宝一样问:“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你能完全控制你的针和线?这个范围最远是多远,你算过吗?”
姜堰的回答出乎黎应晨的意料:“没有范围。”
黎应晨:“哎?!”
姜堰的身后升起了几十上百根针。她声音非常平静:“你完全不明白‘撞邪’是什么意思啊。”
白莹捂住胸口,可算把那扑通乱跳的心脏压下去了。她长出一口气,苦笑着揉揉黎应晨的头。
“黎小姐到底还是小仙人呢。”
“撞邪这么可怕,就是因为这并不只是一时间偶然遇到的事情。邪祟会一直持续追杀,索你的命。凡人是永远躲不过去的,天涯海角也无用。床下、衣柜里、家中、街道上…都能找到邪祟的迹象,比如黑发与血迹,比如姜小姐的针。每一天,每一日,每一处…邪祟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只要碰到了邪祟,哪怕当下逃跑了,之后人生也会被邪祟的阴影笼罩,在恐惧中度过短暂的余生……”
除非请仙人来诛邪除祟,将这个邪祟杀得魂飞魄散。白莹心思细腻,顾及姜堰在旁边,并没有直说出来。只是轻叹。
“每一个被邪祟盯上而侥幸逃脱过的人,最后身死的时候,表情都是扭曲而解脱的。”
因为这暗无天日的无尽折磨终于结束了。
姜堰低下头:“对于我们来说,这也很可怕。邪祟会对这个目标产生刻骨铭心的怨恨。那种椎心泣血的怨忿和痛苦,并不是什么好滋味……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堰和白莹愕然。
这么恐怖的事情,这孩子怎么越听眼睛越亮呢?
“这也太强了吧!”黎应晨无比激动,“这……这!没有界限,没有范围,不会疲惫,本人也不需要到场,只要你的意识存在,你就可以操纵你的针吗!”
“嗯……嗯?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姜堰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也用过吊树影的绳子吗?”
……虽然把这么晦气的东西栓自己腰上,这种用法很奇怪就是了。
“好厉害!!”黎应晨欢呼,抛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炸弹:“你能去耕田吗?”
姜堰:“………?”
白莹:“………”
白莹尖叫附体:“啊??????”
“不是让你亲自去啊!”
黎应晨兴致勃勃地跑出房门,窜得很快,眨眼间就变成了道路尽头的一个小黑点,留下一句遥遥的呼喊:
“等着啊!等着!”
房间里,姜堰和白莹面面相觑。
半晌,齐声叹了一口气。
小仙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黎应晨边走边问,问了一溜老弱病残,最终从田间地头把村里的铁匠拖出来了。
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小村落,这些手艺人农忙时都是要下田劳作的,农闲时才会做东西贴补家用。铁匠一脸蒙圈地被黎应晨从田里拉上来,不知道为什么被仙人翻牌了,还有点惶恐:“黎小姐,真的真的不用补偿!”
黎应晨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昨天那个捡麦穗被人怼的倒霉老哥。
“你是铁匠?”黎应晨看着他有些瘦削的体型,回头暗自嘀咕:“看着也不像啊…”
“怎么这样说!”铁匠鲁望顿时悲愤道,气得直接一拉上衣,“尘民抡锤淬火什么也干得!还是跟城里刘家铺子学的手艺呢!!”
周围干活的人哄笑。黎应晨看到了瘦削而精壮的肱二头肌,汗颜着按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对不住对不住,拉上拉上……”
“我想要订做一把锄头和镰刀、耙犁……还有什么来着……算了,反正要一整套农具,但是只要头部,不要木柄,你能做到吗?”
鲁望“害”一声:“何须订做,黎小姐说一声,我自给黎小姐送去!也用不着现做,我房里有套多的,把木柄卸下来就好,”
黎应晨乐:“那就太感谢了!不过还是要记在账上,我回头有了钱粮来还你。”
鲁望托旁边人照看一下,立马扔下农活儿回家鼓捣好了,给黎应晨送了去,再回田里不提。黎应晨抱回院子里,叮咣撒了一地,对着一脸蒙圈的针女说:“你试着用针把它们拎起来试试?”
针女姜堰没懂她什么意思,但是乖乖照做。几根针毫无障碍地扑簌插进了铁制农具里,提了起来。
从外面看,就好像这些农具一起悬空飞起来一样。
“来,试着做几个动作。”
黎应晨学着农人松土,收割的动作,让针女模拟一下。
白莹醍醐灌顶:“这……”
姜堰照做了。精准度在线,也非常有力。模拟收割的时候手需要把住麦穗,她用野草做模拟,抽一根针出来,随手一绕,就把麦穗固定住了。嚓一声割断。
速度比手工割麦要快的多。
“帅!”黎应晨欢呼。
“……”姜堰哭笑不得,和白莹对视一眼。
这可是杀人技啊!
谁家好鬼用杀人的手法割农作物啊!
但你别说,还挺好使。
“行,那我回头去田里帮白莹把麦子收掉。”
姜堰无奈笑笑,笑容里全是宠溺和纵容,咋办呢,自己家主人自己惯着呗。她盘算一下天时,说:
“就明天吧。时节正好,要抢收了。”
16. 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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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农具不白给你用,我是要抽成的。用这东西耕种,每年年末秋收之后,当给我收成的一成做报酬。”
黎应晨又拍拍针女,比了个拇指:
“钱粮收上来之后,咱俩五五开。”
白莹松了口气,却笑:“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想要多少,拿多少去就是了。”
姜堰也道:“我要人间钱粮有什么用?”
黎应晨却很严肃地摇摇头:“合作之前算明白账,这是必需要做的事情。姜堰你也收着。村中没什么市集,以后若有机会认识更多人,你有什么想玩想用的,总得有钱买才是。”
日后这样的合作,不知道要持续几十年,不知道会有多少起。说不定几百上千起也有得。她不打算当稀里糊涂白干活的慈善家,也不打算当压迫邪祟的人上人。
账目糊涂的生意都做不长久,用情感维系的利益关系永远有风险。
黎应晨不打算当被人供起来的神仙。饥荒年岁,庙里的泥木偶像活不了多久,就会被砸的碎碎的,回家烧火。
她要做个生意人。
就在这个秋收,在黑凤村的一间泥木小屋中,黎应晨签下了第一张祟物的租借契约。
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想象的到,这薄薄的一张纸意味着什么。
秋衡雁过,漫山遍野金色的麦田随风摇曳。晚饭熟了,炊烟袅袅,模糊的麦香味随着长风直上九天。一天的劳作已经结束,顺着秋日晚间的夕阳,遥远地传来农人的欢笑与絮语。
后世有无数人慕名而来,只为窥见当年风云翻涌的一角,站在小木桌前,揣度当年的救世主有着怎样深远的谋略,才能在日月无光的人间地狱中,带领人类找到全新的生路。
但在这一刻,黎应晨只是快快乐乐地想着:以后有钱了!
可以买买买了!可以去找别人换东西了!
卖东西还要什么动机,赚钱买买买这个动机不够强烈吗?我就是为了赚钱来的耶,不然呢.jpg
第二天清晨,白莹背着插针的镰刀,站在田垄之间。
为了以防万一,姜堰和黎应晨也在树荫下站着,方便及时调整。她们正在商讨之时,只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吆喝:
“白家妹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仔细晒昏了头!”
黎应晨偏头去看,是一个精壮的庄稼汉,好玩似的笑着,看着这边。白凝春皱着眉,打算喊回去,被白莹拦住,微微摇头,制止了。
“何须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做我们的。”
白凝春气得跺脚,见黎应晨一脸不解,小声说:“那是李家的叔叔。那家伙在我爹出村之后,就一直来找娘亲谈闲天,娘亲不想见他他也来,烦得很!”
……
黎应晨默不作声地皱皱眉,看向那边。
小孩子不懂事,只觉得烦人,黎应晨还看不出来这男人抱着什么心思吗?她与姜堰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紧锁的眉头。
“你莫不是打算自己耕田吧?”那李大哥如此吆喝道,带着也一些理所当然、看笑话一般的笑声:“抢收忙,你找我问得一声不就得了?你哪里干得来这种活儿,哥哥帮你便是!”
白家母女无力秋收,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如黎应晨一般,早想帮忙早来了。现在说这风凉话,显然就是故意的,等着白莹去求他,说不得打算提什么腌臜条件。
这声音看似并无恶意,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蔑视感。
这就是那么多女人痛苦的根源。黎应晨合着眼想。
被觊觎,被侮辱,被蔑视。他们不需要迫害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等就好了。黎应晨不出现,白莹哭干了眼泪,自然会去找他。因为她还有个小女儿要养。她甚至还要庆幸自己尚有能换口粮食的价值。
这个世道就不给女人活路。
庄稼汉老李不算大奸大恶之徒,甚至很难说是坏人。若是真有十恶不赦之徒欺压强迫白莹,他说不定还会为白莹说几句轻飘飘的好话。平日里,他就只是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白莹的笑话,把她的挣扎和努力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笑一声不自量力。这世界不觉得他有任何问题,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
既得利益者的姿态罢了。
黎应晨是村人眼中的仙人。如果黎应晨想,瞪一眼就能让这个货色闭嘴。甚至于哪怕是想杀了他,都只需要动动手指。
但是她不打算这么干。
这个脸,她就要白莹自己来打!
白凝春年纪尚小,不懂世间复杂,也不明白这些拧巴的道理,只有一腔淳朴的愤怒:“你是谁哥哥!哪里要你多嘴!我这就去撕了你!”
这次是黎应晨伸手拦下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无它。这些压着她们母女的东西,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座庞然的大山。这样的山,用朴素的愤怒是撕不烂的。
这世上有多少老李呢?他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能杀了他不成?就算杀了,能杀尽不成?
白莹吸一口气,手指拢着那机扩微动。一根针绕上麦穗,另两根针悬着镰刀,向中间一聚拢——
嚓!
第一把成熟的麦穗倒下了。
“能成。”
白莹双眼放光。她昨晚已然演练了很多次,很快就上了手。
在那飘然的十指之间,麦穗一茬一茬地倒下。
一开始白莹手生,速度还比较慢。半个时辰过后,已然熟练了。一茬一茬地麦穗以惊人的速度倒下,一点不亚于熟练工。
还能继续!
而且只是动动手指,她一点儿也不累!白莹确实体虚,往常并不下田,就算干些杂活儿,最多半晌也就累的直喘了。但是这样轻松的收割活动,白莹能干整天整夜,完全没问题!
白莹那边割着,白凝春就拿了铲子来,将割来的麦穗铲到一堆,铲进背篓。母女合作,速度竟然比两个壮年男子还要快了些。
那边老李干了半天,没能等到白莹求助,也没等到喊苦喊累的声音。回头一看,两把镰刀竟然在自己上下翻飞,稳准狠的赶着活儿!顿时大惊失色,吓得一屁股坐在麦田里:
“这……这是什么!”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田里其他干活的人也注意到了。
附近干活的人奔走相告,一个个都来看这新奇的收割景象。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邪术吗?”
老李尚有些不甘心,战战兢兢地喃喃。
怎么回事!两个孤苦女子,怎么能
旁边立马有人来,一把打上他的嘴:
“胡闹!哪有什么邪术,没看黎小姐就站在旁边吗!”
“当着黎小姐的面,哪能有什么邪术!”
“这……”
即使再不甘心,老李也只能偃旗息鼓,感慨这白家娘子运气好,小丫头出门偏生撞上了仙人!仙人动动手指,这一家妇孺也跟着鸡犬升天。
可怜他打了一辈子光
17.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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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有这种好事吗?!”
“黎小姐!黎小姐请看看我!”
“仙法!仙人要传授仙法了!”
黎应晨差点被挤晕,全靠针女护着。她野惯了,差点爬到树上去,被姜堰汗颜着拉下来——
哪有仙人有事没事就上树的!
黎应晨费了点力气,好容易才把沸腾的人群压下去。
“不是仙法!不是仙法!”她扯着嗓子嚷嚷,“是撞邪哦!”
众人:“…………”
众人:?
黎应晨拿出一根沾着血的针,笑眯眯地说:“这是当年杀了针女的针,有幽深的怨气凝结其上。超方便的。”
村人毛骨悚然。
什么叫超方便啊!
听起来好可怕啊!
“有点血迹不用担心,它插在在针女身上蕴养了百来年了,很正常的。”
真的正常吗!真的吗!插在鬼物身上几百年的充满怨气的针哪里正常了!
“只需要学一下操作线的手法,就可以把这东西拿到家里啦!”
——把这东西带进家里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东西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自己操控针线,平常针女也不会盯着,这点比较遗憾,嗯……能接受的再来吧。”
不会一整天都被邪祟盯着真是太谢谢了啊!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遗憾啊!
大家满目惊恐,欲言又止。
但是……但是这看起来也太方便了……!
大家又看向一旁的树荫。白莹已经带着凝春回到了树荫下,靠在树干上,笑眯眯地操作着木柄,看着镰刀和针线自己收割。凝春还拎了煮好的绿豆汤来,坐在低矮的树杈上,晃着小腿喝着汤,粮食唰唰的落下,别提多惬意了。
这哪里是干活的样子……这简直是仙人的日子!也太香了吧!
众人面色扭曲,内心疯狂纠结。
在这一瞬间,他们都体会到了初见时白凝春的纠结——
半边脑子喊着好可怕,半边脑子艳羡着好方便好厉害好想要,矛盾的要命,要撕裂掉了!
“租借以年为单位,一整套农具,租金为年收成的十分之一。”
黎应晨看笑嘻嘻地耸耸肩,不打算为难任何人。虽然已经习惯了姜堰、吊树影等人在村中自由行走,但是村人们毕竟被邪祟迫害了几十年,心理障碍一时之间难以完全克服。要慢慢来才行。
但是她有信心。
因为实打实的好处,和人们想要过好日子的渴望,一定会战胜仇恨与恐惧。
“我要!”
一个女声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额头裹着蓝色头巾的女人,擦一擦满脸的汗,分开人群,大步走上前来。
“我要,求仙人恩典!”
她声音沙哑,重重地点点头。汗珠从她的额角落下,漆黑的瞳孔里,反着麦田的金光。
——尤二娘,尤清。
有人认出了她。
这正是老李在心里预计的第二个目标。她的丈夫张姓汉子,随着白成峰出行寻访昆仑宫,已许久未归。两人没有子嗣。张姓汉子家中薄田十余亩,尤清一个年轻女子,在黎应晨收服瓶女当天就开始了抢收。她娘家没得早,此刻偏没求助任何人,没日没夜的干到现在,累的腿脚发虚,但是眼神却坚定,里面有一股狠劲的倔意。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怨针只是方便。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救命的东西!
黎应晨笑了。
她非常,非常熟悉这股倔。
“来。”她笑眯眯地一拨算盘,“这就有。”
黎应晨下田之前就和针女通过了气。她问针女:“你最多能送出去几根针?”
针女沉默一会儿,弱弱道:“你可曾数过自己有几根头发?”
头发自然是有限的。但是数量众多,用完了可以再生成。针女也差不多。姜堰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昨晚细细盘点了一晚上,发现自己能调动的针大约在千根左右。
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战斗用针,剩下的大约能分出去二百根左右。
等这二百根针慢慢长回来,大约需要七天左右的时间。
考虑到耕作操作精度的需求,黎应晨将五根针作为一组出租。第一批能供给四十户人家。
“听说了吗,从仙人那里,能租借到邪祟的针啊!”
“我的老天,那东西能自己耕地!只要动动手指,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了!”
“怎么会!赶紧,立刻穿鞋,你去拾掇一下,我这就去白家!”
一个小童气喘吁吁地冲进家门,拖上母亲的手就走,“娘亲,快去,快去,我们有指望了!路上说,一会儿就晚了!”
消息不胫而走。白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四十户的名额,很快就被一抢而空。其中有三十四户都是缺少了壮年劳动力的孤弱人家。有白凝春、尤清这样的孤儿寡母,也有死了儿女的年老夫妇,甚至有几个瘸腿断手的残疾人。每个人家都留了债契书,由林济海代笔。
黎应晨快乐地数数契书,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她其实完全可以把这针女的邪祟衍生物美化一番,甚至不必告知这是什么邪祟衍生物。只要闭着嘴把东西一租,再好租不过了。而且这种躲懒的好东西,来租的都会是村里大户,收入会比现在多不少。
但她就要那么耸人听闻的吓唬几句,让大家想明白了再说。
一是迟早要让村民们习惯邪祟的存在,接受和邪祟并存,二就是……这样一来,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租借的人,多半都是真正需要帮扶的人。
黎应晨眉眼低垂,微微一笑。
至于村人们是否诚实,是否会偷奸耍滑,在秋收后少付钱粮……
她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且不说村里谁家几亩田都是透明的,收成都可估计,单就黎应晨这个救世仙人的名头摆在这里,也没几个村人敢胆大包天到捋她虎须。就算有,村长婆婆和林济海也不会放过他们。
村长婆婆和林济海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
尤其是林济海。他来负责拟契书,小伙子脸上带着青涩腼腆的笑,把每户人家的耕地数量都点了一遍,写在了契书里。黎应晨知道,别人也许会犯傻,村长婆婆和林济海却是绝对晓得的,一顿饱不如顿顿饱。
她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让林济海来做,村长婆婆明显是把林济海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瓶女连苦半透明的身影飘在白家后门,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女人孩童,老弱病残。他们踏过门槛,脸上带着洋洋的喜气,和对生的希望。
黎应晨送走最后一个人,伸了个懒腰。交代了许久,她也有些乏了。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笑问:“满意吗?”
连苦不答,静静地
18. 血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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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苦诡异地沉默下来。
半晌,她吐出了五个字,让黎应辰一下子毛骨悚然:
“我被……看到了。”
“什…什么意思?”黎应辰微微握紧茶杯。
别听。在她的心底深处,好像有一些直觉在尖叫。类似于小动物远离危险的本能。它们尖叫着拽住黎应辰:别听。别听。
“我被看到了。”连苦说,“被看到了。”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目光转向了我……”
“穹顶之上,海洋之下,山林之中,房屋角落,空气漂浮,深水之里,衣物,眼睛,肢体……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祂们在看着我们。祂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
连苦的嘴唇一开一合,轻声说:
“祂们无处不在,祂们从未远去过。”
话音未落,黎应辰忽然看到了无数双眼睛。眼前的密密麻麻的,透明的有形的,眼前的空气中,无数扭曲的生物在同一刻将目光投向了她。
黎应辰低下头,在自己的茶杯之中看到了一颗眼睛。
喀!
黎应辰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被挪了两寸。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应声而碎。清脆的响声唤回了她的神志。眼前的碎瓷片只是碎瓷片而已。
“哈啊……这,这是……”
她拼命平复着喘息,全身汗毛直竖。
“这是什么?”
“你能感觉到?!”连苦猛地抬头。
村长婆婆满脸莫名,转头看向林济海。林济海没有和她对视,只是蹲下身去收拾了黎应辰摔碎的茶杯,面色苍白,盯着破碎的瓷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应辰坐回去:“我不知道。”
她使劲搓了搓胳膊,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毛骨悚然感搓下去。
“我不知道我感觉到了什么,就只是……”
她搜肠刮肚了半天,最终还是妥协,觉得连苦的描述真是太准确了。
“……在被看着。”
黎应辰自小是个混世魔王,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东西。鬼片,恐怖游戏,恐怖主题密室逃脱,鬼屋体验,哪怕是真正的邪祟追杀……她最多也只是感到难办,从来没有害怕过。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但是这不一样。
打游戏总有安全区,鬼屋也有根据地,邪祟也不是无解的,只要做完任务、解决事件,就能变得安全。但是那种注视感是没有边界的。祂们无形无意,只是看着你,只是……伴生于你。你要怎么躲避整个世界呢?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在被全方位无死角地注视着,无处可藏,无法可躲。
只有那一瞬间,黎应辰真实地产生了这个念头——祂们是无解的,宁可自杀,也要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这是动物的本能。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力量到底来源于什么啊?!黎应辰头皮发麻。
“就是这样。”连苦垂下眼睛,“……等我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就已经是邪祟了。”
“你……”
“没错,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连苦说,“但是我明白了一点。”
“我曾夜卜问天,死路在何方。星辰的答案……就指向了那一刻。”
【何处死门洞开,九死一生?何处可挫骨扬灰、形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昆仑宫仙人的刀剑下。
就在这一瞬间的感受里。
真正的死路,是昆仑宫仙人们分享给连苦的“力量”!
黎应辰无语凝噎,沉默半晌,发表了重要意见:“我草。”
这昆仑宫仙人的事儿突然不是很想管了!她在内心捂着脸尖叫,管我卵事,我自己带着村里人保家乡耕田园去就好了嘛,问这些干啥,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啊啊啊——
可惜,连苦的下一句话,立马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能感觉到,昆仑宫仙人,他们可能要回来了。”
“咦?!”黎应辰抬头。
“昆仑宫的仙力还留存在我身体中。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与那仙力同源的东西将要来临……我昨夜起卦,再问繁星,只见天地仙力如同潮汐一般,正在日渐涌来,聚积沉淀之后,将有一次彻底的爆发。我花了一晚上,推算出了这次爆发的大致时间。”
你怎么又夜卜了。黎应辰微微皱眉,却见瓶女微微伸手,压下了她无用的关心。
“就在明年春分前后。”
好近。春分,三月左右……黎应辰严肃了起来。现如今的时节是九月下旬,黎应辰听白莹等人提过一嘴,小麦一年一熟,黑凤山地处大陆东北方,又在山上,大约是三月播种,九月秋收。这刚好是来年播种的日子。理论上来说,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老买家们,这是好事,但是……情况真会如此吗?
仙人们消失了五年,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仙人吗?
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警报在黎应辰的脑子里乱响。得做些准备。她心里没底,只是还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壮大一下村里的力量……
“而在最终的爆发来临之前,会有数次小的潮汐涌上。最近的一次,就在……七天之后。”
“夺久之后?!”黎应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七天。”
连苦与村长婆婆同时说。
村长苍老的声音和瓶女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一老一年轻的连氏姐妹在榻上正襟危坐,一同向黎应辰拜下。
“大难降临,吉凶祸福皆是未知数。经全村人表决同意,黑凤村上下村中七百二十三口村民愿与黎小姐签订仙契,黑凤村从此就是黎小姐属下境域,全部村人皆为黎小姐私仆役使,恳请仙人庇护黑凤村,度此大劫。”
——
有那么一瞬间,黎应辰的脑子是空白的。
什么,我?她近乎荒谬的想。
多日不见的系统提示音,此时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得到[黑凤村地神-连氏姐妹]的认可。】
【[巢穴系统]已解锁。】
【新的主线任务已解锁。】
【主线任务-阶段二:保护黑凤村度过第一次黑云血灾。血灾结束时,黑凤村剩余人口达到二百五十人以上。任务奖励:异能池抽卡机会*1。昆仑山地图。】
【是否接取任务?】
黑云血灾!
这四个字儿没一个吉利点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这个悄悄进行的全村公投,想想看,倒是也并不意外。黎应辰轻叹一声。灾荒年间,百姓往往争相卖身为奴。若有家中儿女被富户买走,全家人都会喜极而泣。
没有什么比成为强者的私人财产更保险的了。
黎应辰并不想奴役任何人。但她举起手来,曲张几次,只看到瓶女婆婆与连苦低垂的头颅。
“也不一定要卖身给我…”
她刚想迟疑一下,系统的声音就弹了出来:【确定要拒绝任务吗?】
合着这俩是绑定的吗?黎应
19. 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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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连苦的答案超出黎应晨的预料。
“星辰就在那里,并不会找我们索要什么。我们只是一群可怜的蝼蚁,拼命地想要从那浩瀚无垠的规律中,窥见一线真相。”
如果说正常的卜算是远远地看着九天之上,那么夜卜就是以身涉险,用蝼蚁一样的凡人魂魄踏入星海之间。每一次夜卜都是一次新的冒险。也许会魂飞魄散,也许不会。也许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也许何其有幸能毫发无损地归来。
夜卜人是面向天地星辰的战士。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连苦说,“我今晚就可以再占一次。”
“我明白了。”
黎应晨说。她没有说任何同情或者劝阻的话。对于这样意志坚定的战士来说,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她毫不客气地承认了自己的责任,也认同连苦没有杂念的牺牲。
“我想知道,黑云血灾这四个字的含义。最少要知道它究竟代表着什么形式的灾祸。”
“明白。”连苦颔首。
她没有问黎应晨是从哪得知这四个字的。这少女身上全都是谜团。在她看到黎应晨笑眯眯地给那些孤女们分发怨针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给出了认可。
相信黎应晨,追随黎应晨。就是这样无言的信任。
第二天,连苦重伤修养,在心灵链接中送来了夜卜的答案,上面只有两个触目惊心的词:
天灾。
尸潮。
“……”黎应晨捏捏眉心。
看到这两个字,她第一反应是生化危机,或者僵尸世界大战那样的尸潮,感觉画风都串了。但是显然这里的尸体应当是另一回事。能够自由行动的尸体,应该是邪祟的衍生物,或者……就是邪祟本身。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以往都是一对一作战,一个连苦就已经够人受的了。能够组成尸潮的邪祟……得有多少?
她要怎么带着这七百多人,在潮水一样的邪祟中活下去?
丰收的喜悦之后,就是大灾劫。应该庆幸这个世界好歹给他们留了一个秋收,储备了能够勉强过冬的粮食。在抢收结束之后,林济海将村里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消息,正式进入战前警戒。
黎应晨坐在旁侧,本来以为会听到绝望的哭喊,但她错了。村民们自然惊恐,但是只激起了压低声音的絮语与讨论,没有一个人在哭。他们在讨论,在思考,在想着如何藏起老弱,如何制造防御工事,如何对抗邪祟。大家七嘴八舌,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压着一团沉甸甸的火——
这世道如地狱一般危险,好在还能有仙人引路。
他们拼了命也要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把自己拉到人间去!
“我们是从十八层地狱底下爬上来的!我们什么也不怕!”林济海站在戏台上,一向文弱的嗓音此刻铿锵有力,“我们有多少人曾经没了爹娘,没了丈夫妻子,同胞兄弟?我们连过冬的粮食都差点没了!那时候有多少人喊着过不下去了,有多少人耗尽了粮缸里的最后一粒米?但你看怎么样?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是生养我们的土地,是我们干了一辈子的家、田和归宿!我从这里出生,最后也要埋回这地里去!我们绝不会把这里让给其它任何东西!”
“父老乡亲,摸摸你们的胸腔!你的心还在跳,血还在流!那我们就不是他们一只手碾碎的虫豸蝼蚁!谁甘心做虫豸蝼蚁?”
“去他的吧!”
“绝不!”
“谁要就这么死了!”
“我家闺女还要成人呢!”
讲台之下,人群汹涌,七嘴八舌的高声喝骂。
林济海扬声道:“绝不!我们绝对不是蝼蚁!年轻的可以拿刀,年老的可以煮粥,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有一份心尽一份心!大家上下一条心,这不公的世道就压不垮我们!!”
“事在人为可翻天,这天地间没有我们过不去的坎!”
七百口人呼声雷动:“是!!!”
白莹拉着白凝春站在台下,八九十的老者也没有走。青壮年们扶老携幼,老少男女的眼神都是一样的,灼灼目光注视着台上的林济海,也注视着这茫茫的血幕天地。
黎应晨为之动容。
散会之后,黎应晨打开了沙堡系统。林济海将村民们按住址编成几十组人,各司其职,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首要任务就是抓紧工期,修筑防御工事。
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动了起工。
能像是堆沙堡一样轻松地堆起结实坚固的防御工事来,高兴得林济海满脸通红,带着黎应晨寻访全村,一一规划介绍。
时值此刻,黎应晨才认真地审视林济海。他熟悉黑凤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户人家。周边地形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讲起来如数家珍。
林济海一一清点着村口的道路和地形:“黑凤山北侧山崖绝壁,西侧缓坡麦田,秋收后剩下麦秆残碎。东侧临悬崖深渊,最近的桥梁在离村口步行一刻钟处。从东南侧可以下山。总体来看,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处。”
“兵法有道,凡守者,当进郭圉退亭障以御战。之前因为瓶女在麦田中作乱,附近散落的村民们均已收缩至村中心,此当为一件好事。我们只需要固守村中,应对从西侧、南侧与东南侧来的尸潮。”
“我预计以外围房屋为基础,堵住路口设障,堆垒第一道防线,就像城墙一样建设,预计高二十尺左右。”
林济海领着黎应晨来看施工现场。村民们扬声和他们打招呼,一个个壮年男性赤着臂膀,满脸红润,汗水滴下来,浸透湿润的沙。女子在旁边统计调度,支锅做饭,又有幼童在跑着,来回传递信息与工具。为了抓紧赶工期,所有人就在工地上吃饭,轮流进餐,吃完继续动工。
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带着父母妻儿一起活下去,没有人叫苦叫累,大家都卯着一股劲。
沙堡系统下的沙子湿润的恰到好处,一插一铲子,好塑造,又结实不易塌陷。等黎应晨撤掉沙堡系统,它们就会变成结实的石墙。
林济海说:“我们会组织好村民兵团。只是普通人对上邪祟,不知道能有多少反抗的力量。”
黎应晨闭目沉思:“正式对上的邪祟应该不多。那些难解决的东西我们来解决就好。村民卫队去解决基础的小鬼与邪祟衍生物。”
黎应晨早些时候去问过了姜堰和吊树影,得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邪祟是有领地的。
每一个邪祟的怨气盘桓于一块地区,都不会轻易越界。一旦侵入其他邪祟的领地,彼此之间一定会争出一个你死我活。
充满怨恨、凭借本能行动的邪祟,是无法团结起来的。他们憎恨的对象也包含彼此。哪怕因为共同的仇恨对象而短暂合作,也会很快就被引燃矛盾,彼此攻讦,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同类就缓和一些。只有一些思维高度重合的邪祟有可能组成共生体,极其稀少,目前黎应晨还没有见过。
也就是说,尸潮之中的邪祟含量必然是不多的。
还好情况没有糟糕到要面对铺天盖地的连苦,那就真没的玩儿了。
除此之外,黑云血灾这个名字也让黎应晨很在意。黑云指的是尸潮,血灾又是什么意思呢?
天灾?怎么个天灾法?
只是连苦的状况不能再夜卜,所以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了。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黑凤村的秋收结束,粮也收上来了。
村里人均耕地约有三亩左右,天公作美,在这血幕之下也迎来一场大丰收,每亩麦地收获了约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粮食。大家留足了自己吃用过冬的存粮,所有收成十中抽一,向村里上交了共计两万六千斤粮食。租借黎应晨怨针的四十一户人家又交上了来年的租
20. 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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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的说明中其它都未变,唯有一个能力的说明多了一句话:
[能力:万物有灵]
老槐树认识你,也记挂远行的游子。槐树允许你使用它的能力。当你不在它的身边时,带着它的血液,你仍能享受到它的荫庇。
血液……
黎应辰尝试着取了一点新鲜树汁,蘸在衣物上。有一模一样的效果。
老槐树对于村西防线的支援一下子就扩大到了整个战线。
人们赶来,怀着敬意取一小节老槐树的枝叶,用细线栓了,挂在腰间。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就像九百年以来一直做得那样,慈和的看着村民们,为他们挡去毒辣的日光。
“我们得赢啊!”人们嚷嚷,“不然都对不起树!”
“树老仙看了我们不知道多少代人咯。在爷爷还跟你这么大似的时候,它就在这了。”
年逾古稀的老爷子坐在树下,笑呵呵地摸着粗糙的树干,他的皮肤与树皮一样饱经沧桑。
“我们可得保护好树老仙啊,后生仔。”
就像保护我们的家园一样。
与此同时,黎应辰画好了图纸,找到村中的木匠,表达了有关手柄的需求。她拿着只有外观的图纸解释,需要做一个精细可动的中空机扩。按键按下去要能快速地弹起来,弧线要圆润贴合手部,要有可以精准操控的摇杆,还要尽量轻便。
两个小木匠面面相觑。
黎应辰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手柄这种工业流线上轻松易得的小垃圾,在这样一个没有角磨机、没有弹簧的原始时代,是一座几乎难以翻越的大山。
小木匠苦笑:“如果师傅还在,这东西或许有能修成的可能,可是现在……”
村里原本的木匠是看粮仓的史老爷子的独子,前些月跟着白成峰去探访昆仑宫,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留在村里的木匠,只有他的两个年轻徒弟。平日里也就打打柜子,削削木柄,对于这样精细的活计,实在无能为力。
“仙人,我们也想帮忙。”他们对黎应辰苦笑,“但这是不可能的呀。”
正在黎应辰发愁的时候,从里屋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我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掀开门帘,拿着图纸径直走来。她约莫十五六岁,身量短小,眉眼英气,穿着一身暗红色半脏的粗布短打,身上沾着些许乌黑的油泥。
“我看过了,不是不可能。给我几根针操用,我来试试。”
是史木匠的二女儿,史耘。
史木匠这个女儿一直是糙养的,母亲死的早,老史就把她带在身边,教学,做活儿,寸步不离身,会走路就会给他打下手。但木匠这种活计从前是从没有女人干的道理,大家都只把她当个帮工。
史耘个子矮,脾气很倔,讲话总是缺根弦,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平日里只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自己的工,出来说话时,没几句就要惹人上火。因此从未有村人委托她做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的水平如何。
黎应辰问:“你有把握吗?”
史耘毫不客气地说:“没有。但可以试试。世界上哪有一定成功的尝试?你是仙人,你不也连我们能活几个都不敢保证吗?”
“说什么呢!”两个哥哥吓得,连忙来捂她嘴。
…真是既不吉利也不礼貌!
黎应辰却大笑起来,觉得她说的很对。当场给她批了十根针,让她不必去参与村里的防事建设,能把这玩意儿弄出来,就是个绝大的贡献了。
更晚些时候,黎应辰指了路,托村里分一队青壮,去把自己来时车队留存的物资都搬回来,将那些曾经随行的家丁马夫侍女等人一并入土为安,自己去拜了两拜。尤其是那个侍女。虽然此生无缘无分,但是她手里拿的邪祟志曾经结结实实地救了黎应辰一命。
若没有那邪祟志,她早已死在姜堰手下。
搬回来的食水、茶叶等物,黎应辰留下一部分自用,剩下的低价在村里发卖了,以小麦来换。因为品质好,还都是些稀罕玩意儿,人人争相抢购。黎应辰最终拿到了1000斤小麦的收入,剩余的收入点共计一万来点。
值得一提的是,这堆东西刚运回来,林济海就以一种激动到六亲不认的姿态冲了上去,如风一般卷过黎应辰面前,扑在那两车书上就不撒手了。黎应辰不得不生生把他从车上扯下来,才能好好谈价格。她报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林济海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黎应辰怀疑他根本没仔细听。
……什么读书脑袋。
只可惜,林济海把书买下来,珍而重之地好好放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却没有什么时间看,立马就要出去继续主持防务,只得万般不舍地暂时告别。
黎应辰想要再往远处走走,看看村周边深林悬崖的具体情况,便也拖了林济海来随行做向导。
这一次,他们走的稍微远了一些。
黎应辰问他:“我一直未曾问过。你们说白成峰带许多人去找了昆仑宫,昆仑宫到底在哪里?”
出人意料地,林济海指指北面那悬崖绝壁:“在那上面。”
黑凤山的地形很有特色,从山下的缓坡可以沿路爬到山腰中间,来到黑凤村所处的一片平地。但是再往上爬,却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悬崖绝壁几乎垂直而下,只能看见嶙峋的石山一路耸进云里去。
没有人知道黑凤山到底有多高。
而昆仑宫,据传就在那凌云的山顶之上。
“这么能爬?!”黎应辰诧异。
林济海说:“山民在山中生活惯了。我们不常爬北面的绝壁,却经常下到东面的悬崖去,在峭壁上采些草药、蘑菇等。白成峰去的时候带的三十个人,个个是此道好手。直至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坠落下来。只是……”
只是爬上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东面的悬崖处。黎应辰向下望去,只见茫茫深渊,云雾缭绕,下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剧烈的风声,裹着不远处一架长长的旧木吊桥,一路吊垂着通往悬崖的彼方,隐没在云雾之中。在此间说话,能听见遥遥传来的回音。
“这下面是哪里?”黎应辰问。
“不清楚。这地方是个深坑,四面皆是悬崖,绕不下去。我们最长的绳子也无法坠底,只能在崖壁上书。摔下去的人十死无生,没有再活着回来过的。”林济海说。
黎应辰微微皱眉。
这不对劲。在此地生活几十代人的山民,对这座山应当了若指掌,怎么却有如此多的未解之谜。
就好像……这座山本身就是一个不可知的深渊。
黎应辰把目光移向了面前的吊桥。
吊桥年代已久,由两根粗大的木桩深深地插进土地作为稳定基础,每一寸模糊的年轮都刻着岁月的痕迹。斑驳的旧木片被麻绳拴着,吊在半空中,在风中微微摇晃着,一路伸进云雾里去。扶手只有两根小臂粗的麻绳。
一不留神,半只脚踏错,就会摔进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黎应辰忍不住问:“这桥……通向哪里?”
林济海说:“过了这桥,再行几里山路,可以绕到黑凤山的背面去。那边有一个村子,全村姓姜。我们这边都叫那里姜家村。”
黎应辰猛地抬头:“你们对姜家村了解多少?”
林济海脸色不太好看:“那边……听
21. 血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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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瞎捣乱真的是要遭报应的。
黎应晨悲伤地想。
就在她脱手的一瞬间,她喊出了吊树影的名字。吊树影闪现,来不及多反应,绳圈一绕,就把黎应晨和林济海拖了回来。
吊树影把自己拴在吊桥的绳索上,对二人眨眨眼。
“哦呀。看来场面不太乐观啊。”
“有你在就乐观多了。”黎应晨发自内心地说。
在她的身后,传来了清脆的鸣响声。
咔嗒嗒,咔嗒嗒,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是马蹄声。
这种脆弱到一脚踩上去就烂的吊桥,真能跑马吗?电光火石间,黎应晨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
她抓紧了吊树影的绳子,正要回头看看怎么个事儿,却突然被烫的一个激灵。胸前传来灼灼烧着一般的热度,她赶紧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邪祟志。
邪祟志现在已经通体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黎应晨汗毛倒竖。她打开邪祟志,只看见三个鲜红色的大字——
【别看他】
“我草。”黎应晨喃喃。
与此同时,吊树影手中的林济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现在说已经晚了,他看见了。
“嗬……嗬啊——!!”
黎应晨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痛苦的叫声。林济海的声音凄厉而沙哑,断断续续,像是窒息,又像是痛极了,控制不住喊出来的声音。如同砂砾磨在嗓子里一般,椎喉泣血。
“别看!”黎应晨一把捂住林济海的眼睛,把他拖下来,按在桥上。林济海呛咳着,大口大口的喘息,长袍散了一地。
咔哒哒,咔哒哒。
那声音还在接近。
黎应晨心跳如鼓,砰咚砰咚乱响。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的身下,旧木板拼凑而成的桥上,渐渐渗出了血。一滴一滴,流淌蔓延,最后淅淅沥沥地淌满了整座桥。
鲜血浸透了林济海散落的黑发。他好像缓过来一点,但是还在喘息,面如金纸,显然是站不起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血究竟是什么,但是一直被它泡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吊树影。”黎应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谷中回响,“……把林济海带走。”
“你确定吗,小主公?我只能带走一个人。”
吊树影脸上带着空洞的微笑。
“桥上的那位道友已经注意到我了。这里是他的领域,他有控制权。我这一走,不一定再回得来。您可能也没法再叫姜堰来了。”
“林济海的情况拖不得了。如果我们两个在这里迎敌,他十死无生。”黎应晨说,“带他走!”
吊树影没有动。他凝视着黎应晨,又说:“如果您死在这里,他们挺不过黑云血灾。”
“我死不了!”黎应晨咬牙:“我说了带他走,执行命令!谁是你主公?”
吊树影伏身一礼,没有问她哪里来的自信。他再没有二话,抱起林济海,一个闪身消失了。
黎应晨低头一看,身上吊树影拴着的绳子也消失了。
“……”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下是万丈深渊。
黎应晨尝试着叫姜堰,意识通路中没有任何反应。这东西有不知名的手段,可以完全掌控这一片区域——当他有意封锁之后,就连吊树影的衍生物都进不来。
这桥上恐怕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邪祟。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到底还有多少没见过的邪祟?他又为什么能阻断系统的传送?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此前她一直躲在系统的庇佑下,活的还算顺当。但很遗憾,她的系统并不是万能的。
黎应晨盯着淌满鲜血的吊桥,心中为自己的咸鱼生出一点微妙的悔恨。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彻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滑!
本来吊桥就又窄又晃,血一漫开,更滑了起来,哪怕黎应晨从来没怵过古迹探险之类的高空娱乐项目,这时候也把心悬到了嗓子眼。
咔哒哒!
那声音已经接近了,已经到了她的背后。
直觉预警警铃大作。黎应晨顾不得别的,就地向前一跃。与此同时,身后咫尺之间一股劲风呼啸而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脊背,狠狠地砸在了桥上。
咣!!
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
黎应晨头皮发麻。不敢想象如果这一下实实在在地砸在了自己身上,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咴——
风声中,传来遥远的马嘶声。
身后暂且归于了沉寂。
这就算是第一波攻击了。
黎应晨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只见自己身后的那块木板,已经破碎崩开,掉进了无底深渊中去了。仅仅是一块板子,她还可以迈过去。但是想也知道,碎裂的木板只会越来越多,直到吊桥上无路可站。
哪怕能躲开,也绝对不能一直躲,必须尽快解决!
黎应晨不敢抬头,死死抓着摇晃的扶绳,单手掏出了邪祟志,再翻一页。
【血桥】
在那深山密林之中,有一座至关重要的关隘。
一位■■与他的■■■■常年镇守于此。
他想守护身后的人们,却遭到了人们的背叛,被■■了■■■。
他死的那一天,欢声雷动。在他凄厉的哀嚎声中,他所守护的每一个人,都踏过他的身体奔向远方。
唯有他的■■,孤身一人于桥上■■。女子的鲜血浸透了吊桥,从此木板恒久潮润,永不枯朽。
自那以后,人们常常听到,峡谷之上传来■■的战马嘶鸣声。
呜呼,你能看见他吗?
……呃,不,我觉得他不太想被我看见。
黎应晨虚着眼睛想。
咔哒哒!咔哒哒!
马蹄声又遥远地响起来了,向她逐渐靠近。
距离听到马蹄声,到那一锤(或者别的什么武器)落下,中间大概有两分钟左右的间隔。
好在这攻击并不快,只要集中注意力,想闪开并不难。黎应晨握着绳索,知道自己现在面临一个非常关键的选择:
是要在原地继续和邪祟纠缠,还是回头尽力往来时的路走,希望能走回陆地上?
从邪祟志里能看出来,这邪祟是一个领地性极强的地缚灵。与针女瓶女等普通邪祟不同,镇守、关隘、峡谷之上……这些词汇都明显的指向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邪祟正被拴在这个吊桥上。只要想方设法离开吊桥,他大概率是不会追逐的。但是……
黎应晨眨眨眼。
但是,这家伙看起来,真的很好用啊!
她作死的心又开始活跃了。
一个领域性极强的地缚灵,甚至大概率是一个将军!他所镇守的桥,连邪祟衍生物都不能通过。天生的守城圣体啊。
如果能把这货搬回家去,就算不能完全解决尸潮,也绝对是一大助益。
这不是瞌睡了天上掉枕头吗!哪有把枕头塞回去的道理!
黎应晨快乐地活动一下筋骨。向前跳了两步。
她决定让每次损毁的木板之间都固定两格的空隙,这样她越过空隙区的时候,正好一脚一下跃着走。
其实在高空走木板,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步幅固定,人类是很轻松就能保持平衡的。最难走的莫过于那种大一块小一块的地方。只要维持
22. 血桥-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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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呼啸。
黎应晨的眼神越来越阴狠。
她只有两分钟时间。等下一次攻击到来,她绝对没有躲避的地方。
……换句话说,系统也只有两分钟时间。
在这万米高空之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马蹄声与烈烈北风。黎应晨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宁感。她俯视着万丈悬崖,感觉不像是深渊巨口,像家的方向。
她愿将之称为掀桌子的扭曲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塑料提示音终于响起。
【叮咚。请回鍒板簳浠拷雨涔堟椂鍊碌碌椤紑锟斤拷……滋啦——】
一阵杂乱无章的刺耳杂音。
【请宿主回到桥上。】
【距离下一次袭击还有18、17、16……】
……是倒计时。
黎应晨立刻察觉到了,这是一个让步。她见好就收,转身跨回桥上去,向前一跨。
咚!
一声巨响过后,倒计时重新开始。
在黎应晨的眼前,突然亮起一些透明的、如胶囊一般柔软的血红色光点,漂浮在浓雾中。黎应晨一下想起了抽卡卡池的光。这些光点蠕动着凑在一起,逐渐拼成了文字:
【宿主有很多疑问。】
【我们的权限不足。】
【去昆仑宫找到他,他能给你一切的答案。】
闪念间,黎应晨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那是烈火,熊熊的烈火,烧灼到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的烈火。
在烈火中央,裹卷着一个黑发黑袍的男人。
那人长发披散,散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邪气。他遍身是血,裹在枷锁中。七颗钢钉像是楔子一般嵌进他的血肉里,把他的身体死死地钉在岩壁上。
炽热的火舌裹住他的身体,袍角在烈火中翻滚。鲜血在流淌,他却没有一丝颤抖,就这样靠在山崖上。
黎应晨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比起被囚禁在崖壁上,他更像是以一己之力,托起了这座山。
下一秒,他抬起头,一双被血浸透了的黑眸仿若深渊一般,映进了黎应晨的金眼睛里。
咔哒哒——
马蹄声重新响起,幻境应声破碎。黎应晨眼前只剩下染血的桥和一片浓雾。
“……”黎应晨揉揉额角。
昆仑宫吗……那地狱一样烧灼着的地方,居然是仙宫昆仑。
一切都指向了这个地方。看来在血灾结束之后,必定要去一趟了。
黎应晨问:“现在你可以和我聊天了?”
【是的。请讲。】
黎应晨无声地冷笑一声。果然之前的低智能、不回复的反应都是装的。
“如果我在捕捉邪祟时回答错误,会发生什么事?”
空气中的光点慢慢拼成几个字,看的黎应晨背后发凉:
【邪祟会捕捉你。】
“邪祟捕捉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这么乐见其成?”
【权限不足。】
“你们自称‘我们’,是复数的生物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权限不足。】
只要涉及系统本质的问题都会权限不足吗……黎应晨摇摇头,并不觉得它们在说谎。如果说系统背后有一个庞然巨物,那与她沟通的系统本身最多算是一个客户端。它们能决定的,估计也只有与黎应晨自己相关的东西。
思考过后,黎应晨竖起手指。
“我只有三个要求。如果不能达成,我们就深渊下面见。”
“第一,在邪祟志中,把收容所需的问题都列出来。”
“第二,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必须是明确且固定的,且我此刻一定有获得答案的条件。”
“第三,在你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为我提供尽量多的信息。”
她没有说什么不许误导之类的话。把难度下调到太过轻松的地步,系统很可能干脆让她跳崖,那就是双输的局面了。
黎应晨核心目的只有一个——拒绝不平等规则制造的信息差。
动脑子的话,黎应晨自信自己是不会输的。
如她所料,系统很快答应了。
【规则更正中,请稍候……】
很快,文档和问题就更新了。
黎应晨熟练地跳过一次钝击,站在吊桥上活动活动筋骨,重新面对这个血桥。
来吧,干正事了。
【血桥】
在那深山密林之中,有一座至关重要的关隘。
一位■■与他的■■■■常年镇守于此。
他想守护身后的人们,却遭到了人们的背叛,被■■了■■■。
他死的那一天,欢声雷动。在他凄厉的哀嚎声中,他所守护的每一个人,都踏过他的身体奔向远方。
唯有他的■■,孤身一人于桥上■■。女子的鲜血浸透了吊桥,从此木板恒久潮润,永不枯朽。
自那以后,人们常常听到,峡谷之上传来■■的战马嘶鸣声。
呜呼,你能看见他吗?
问:
【他死亡的导火索是什么?】
【他未完成的愿望是什么?】
【桥上涌出的鲜血来自于他的什么人?】
【他的名字是?】
黎应晨第一反应是,还好跟系统抬了一杠!
他的名字是什么,这种问题根本不能自推理中得到,是一定要搜集到某个特定信息才能回答出来的。
名字……
如果不是刚刚与系统约定,她一定有获知答案的方式,她一定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这是邪祟啊!而且这里万丈高空,没法离开,那货还是个不能看的,从哪搞到邪祟的名字?
黎应晨没有思路,决定还是从这家伙的身份入手吧。
咔哒哒,咔哒哒,咔哒哒……
身后的马蹄声还在响。
等等。黎应晨突然灵光一现。
真正的战马冲刺两分钟,能冲出多远?
重骑兵主要作用在于阵前短距离冲锋杀入敌阵,以此来冲散敌军阵型。因此战马会特地训练阵前五百米左右的冲刺速度。一匹体格健壮,种血优秀的战马,极限冲刺速度可以达到六十公里每小时,至少维持两分钟。
骑兵带甲算作负重八十到一百公斤,就当速度剩下原先的八成,这两分钟,也足够一匹战马冲出二里地了!
这吊桥有这么长吗?
显然没有。
这家伙所骑的“马”,并不是真正的马。到底是什么东西?
黎应晨抓紧扶绳,感受着吊桥的晃动。在邪祟奔跑的时候,吊桥明显更晃了一些。
咔哒哒,咔哒哒,咔哒哒……
跳!
咚。重击落下。木板碎裂。
……但也只有一些,吊桥的晃动幅度也非常小。
如果说完全没有晃动,或者它并不会对吊桥造成损伤,那可以当做这个邪祟的特性就是和桥共存。但是现在这些轻微的晃动和一块一块碎裂的板子,反而说明了,这邪祟是能够影响甚至破坏这座桥的,但偏偏,它造成的破坏如此之小。
黎应晨自己刚才扭来扭去作妖半天,晃动的幅度都比邪祟造成的大。
等等。
黎应晨眼前一亮。
哪怕是自己这样的成年人奔跑,造成的晃动都比那东西大……
那,邪祟莫不是一个……
小孩子!
这个思路一起,一切豁然开朗。
黎应晨突然猛拍一下大腿。
在想什么!自己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除了真正的将军,还有什么人热衷于骑马打仗?小孩子啊!
黎应晨脑海里一下浮现了女帝白凝春在村子里征战四方的伟业。
“嗯……”她眯着眼睛,“还是活的小孩这么干比较可爱……”
解开了邪祟的身份,一切豁然开朗。黎应晨跳过一节木板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林济海说过,这座桥由姜家村修建,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他们从未来修缮过这座桥,但是旧木坚实至今,从未出过茬子。
永不塌朽的桥,“镇守”此地的小孩子。
一个经典的民间习俗呼之欲出——
打生桩。
有些工程极其险要,会改变当地的气运风水,又风险极大、难以成功。一些迷信的建造者认为,这种至关重要的建筑,就需要人类的生魂来镇。
最常使用打生桩的工程就是桥梁。“打生桩”中的“桩”就来源于桥桩。
对于如何打生桩,各地的风俗在细节上略有不同,整体大致相似。施工时,通常会取一对健康的童男童女来做“人桩”。在桥头桥尾各挖一个深坑,童男活埋在桥头,童女生葬在桥尾,用薄
23. 血桥-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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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在这一句。
【他所守护的每一个人,都踏过他的身体奔向远方。】
每一个人。
童女显然是没有那个命踏过他的尸体了。
邪祟都是有领地意识的。如果童女真的算得上他的伙伴,感情好到变成邪祟还能一起共生的话,怎么会不在他守护的人里面呢?
更何况,把一个小女孩称作【女子】,显然也有些违和感。
最重要的一点是,通篇对邪祟的称呼都是“他”,不像是两个人。
……有没有可能,现在的邪祟,压根不关小女孩什么事儿呢?
黎应晨摸摸下巴。
【一位■■与他的■■■■】也完全可以解码成[孩童]和[虚假战马]、[残肢断体]之类。本质上还是只有男童一个人,只是为了误导黎应晨罢了。
如果没有女童,那扑倒在桥上的女子是谁?
【他的■■】这个描述,显然是与童男有关系的。提起小孩子和女子,黎应晨第一反应自然是亲缘关系,多半是母子。
孩童的母亲,孤身一人于桥上……干了什么?
黎应晨看着脚下的鲜血,不语。
那自然是…自刎了。
这个女人,她没有办法让全村人一起饿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拉去献身。她踏过儿子的身体找到远方,那里却没有她的家。
最终,她回到了这座桥上,和孩子一起长眠于此。
她的鲜血裹着这座桥,如同当年母亲的怀抱。
咔哒哒!
马蹄声又到了最近的一步。黎应晨熟练地向前一跳。
秋风呼啸。这一次的重击贴着黎应晨的后背刮过去,砸碎了一块木板。刺骨的阴气几乎要穿透她的脊梁。
“……麻烦了啊。”黎应晨咬咬牙,“是我的错觉吗,这家伙的攻击在逐渐变快……”
得快些了。
接下来是,名字……
黎应晨抬头看看眼前漫山遍野的迷雾和万丈深渊:“……”
这从哪儿整名字去?
桥桩上可能会写着小孩的名字吗?这个念头闪过,很快就被黎应晨否决了。不会,如果这座桥有这么明显的特征,她相信林济海一定能注意到。那可是连桥口道边几棵树都清清楚楚的家伙。
那么,能刻着小孩名字的地方……
黎应晨抿唇。
话说回来,女子为什么要在桥面上自刎呢。明明她的儿子埋在桥桩下。她为什么会选择死在万米高空之上?
她有个猜想。需要等下次袭击过了再看一看。
很快,下一次袭击就来了。
黎应晨躲过之后,看着脚下的万尺深渊,深吸一口气。
她慢慢地维持着平衡,一点一点蹲下来。
很快,她就蹲到了极限。
没办法了。黎应晨闭一闭眼睛,缓慢地松开了手上的绳子。
砰咚,砰咚。
黎应晨的心脏一下一下捏紧了,手死死地扒着木板边缘,就这么趴在了吊桥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调转身体,扒在晃动的滑腻木板边缘,将头探出了悬崖。
……天高地远,万米长空。
秋日的风总是一阵一阵的。山崖间的风尤其如此。吊桥晃动的幅度慢慢增大。
沾满了血的木板滑腻腻的,黎应晨被晃一下,险些趴不住,拼了命才抱住了木板边缘。她身上挂的一小节玉环被甩了出去,落入了无底深渊,一下子消失在迷雾里。
“……!!”
黎应晨脑袋是悬空的,连眼都闭不得,就这么看着悬崖深处。她控制不住的发着抖——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恐高不恐高的问题了,人类的本能在逼着她颤抖。
但她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她一咬牙,心一横,往出一探,半个身体都悬在了空中!
扒着桥板,伸手向桥下摸索。
在湿淋淋的血幕后面,几乎要靠到桥板中心的位置,一些诡异的凹凸印在她的指尖。
摸到了!黎应晨眼前一亮。
就是这里。没错。
在这万米悬崖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那剩下唯一可以藏信息的地方,就在……桥板的背面。
她仔仔细细地摸索。
在那上面刻着一行字:【田氏小童恕己我儿,母无能,志向不随,千载遗恨凄咽,与子结来生缘】
每一块木板上都有,一模一样的文字,一行一行手刻上去。
黎应晨深吸一口气。
……没错。当年的姜家村人力珍贵,如此多的木板,自然是全村一起制作而成的。就连这孩子的母亲,也是制作木板的村民之一。她没办法违抗村里的决定,只能削着一块一块的木板,将自己儿子的姓名和自己的悔恨刻在年轮之上,无声地流传百年。
这孩子叫田恕己。
黎应晨赶紧把手收回来,撑着晃动不已的桥面,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去够扶绳。抓住扶绳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长松一口气,宛如刚活过来一般。
秋风吹过,一阵寒意袭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汗已经沁透了单衣。
散落的秋叶被这股风裹着,一把刮来。
黎应晨伸手护住头脸,扒拉开落叶,被迫顶风向前多走了两步,以期尽早避开这些糊脸的落叶。
咔嚓!!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股疾且厉的剧烈冲击,一下子将黎应晨向前刮去。
黎应晨猝不及防,一下扑倒在了桥上。还好她没松懈,两只手死死地抓在扶绳上,才没有被一下甩了下去。
什么!她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木板一下子碎了三块。
鬼怪的攻击变得更强了!
如果不是运气好,风来得巧,她为了躲落叶向前多走了一节,此刻已经是崖下亡魂。
好好地怎么了这是,我有什么地方激怒他了吗!黎应晨心跳加速,惊骇莫名。难道是不该往前走吗?不能跨越他守护的地方?
……不,不对,自己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这桥本来就是沟通两边用的,没道理因为这个生气啊。
邪祟志又在发热了。
黎应晨意识到,这是系统在应她的要求,提供尽量多的信息。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红字:【怨恶值75】
“怨恶程度是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用以量化邪祟怨恨、激愤程度的数值。数值超过70无法收容,数值达到100将进入猎杀模式。通常只在S级及以上的邪祟身上出现。】
【请努力将怨恶值将至70以下。】
黎应晨:“……”
讨厌小鬼的第一百天。
75%乍一看超过的并不多,但转念一想,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
黎应晨皱着眉。
收容程序的答案,是必须讲出口,系统才会进行判定的。不管是哪个邪祟,突然被揭开伤疤,怨恶程度几乎一定是会上升的。
黎应晨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保险起见,至少应该把怨愤程度降到50以下,再开始问答。
系统他还是那么喜欢挖坑。黎应晨叹口气。如果没意识到这一点,怨恶程度降到69左右就贸然展开收容,那最后一定是收容失败被邪祟带走的下场。
非常坏系统,恨来自倒霉宿主。
但是……应该怎么降低怨气呢?
咔哒哒!
还在思考的时候,两分钟已到。黎应晨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心知简单跳一下已经躲不过去了,脚下一蹬,加速往前一冲!
浸透了鲜血的木板湿润滑腻,黎应晨落地时没收住,一个趔趄,差点扑下去,勉勉强强在四块木板之后站稳。她能做的只有死死地抓住扶绳。一阵刺痛传来,黎应晨不敢撒手看,猜测自己的手已经磨破皮了。
一点都不意外。黎应晨痛苦面具。她知道,以自己的运动神经,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烧高香了。再来几次真要死了!平台跳跃游戏变成体感全息的,一点也不好玩!
好玩?
黎应晨灵光一闪。
她刚刚就很奇怪,自己在这里和系统对峙,对邪祟没有任何举动,邪祟的怨恶值怎么就上升了?
让邪祟怨恶值上升的举动,就是“忽视”本身啊。
这个邪祟站在这里袭击路人,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好玩?他自以为只是想和来往的人玩游戏,所以才这样骑着大马假扮守城。黎应晨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不搭理他,无怪他怨气越积越多。
那如果要平息他的怨恶值,就需要……
……陪着他玩。
还是在不能看见他的前提下,陪着他玩。
黎应晨第二次痛苦面具。白凝春呢白莹呢林济海呢史老爷子呢,会养孩子的救一救啊!
救不了,只能自己来。黎应晨整整袄袖,把大摆扎进腰带里,回身面对着邪祟,目光低垂看桥面。她一身是血,面冲着稀疏的木板,咬咬牙。
来吧。
咔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大。
这一次,她看到了邪祟。
一点点。她在那一点点视野中,用余光瞟到了。那并不是什么马蹄声,而是一根竹子做的竹马腿,敲打在木板上发出的声音。竹子后面是一双穿着鲜红虎头鞋的脚。
小男孩冲过来,黎应晨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哎呀一声,向后歪倒。
“好威风的将军!”她装模作样地捂着嘴,“这下我遭殃了!”
在逼近的时候,那根竹马高高地扬起来,就要砸下。
黎应晨调动了自己全部的运动细胞,拼命向前
24. 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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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轻。
身体轻飘飘的,大脑在膨胀,旋转,最后炸成一朵瑰丽的烟花。有什么东西包裹着她,就好像彩霞裹着翱翔的鸟儿,就好像海浪包裹着蠕动的水母。
黎应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见了……
星空。
在这灿烂的长夜里,她被群山环抱着。她躺在树丛中,躺在草地上,躺在潺潺的溪水中央,深渊呼啸的风掠过她的耳畔,像一首歌。
她睁大眼睛。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万物都在她的身边。而星空在她的头顶。满天星斗如河一般流淌着,在她的眼前划出一道规整的弧线。它们的运动似乎有规律,又若隐若无,难以捕捉。它们那么漂亮。黎应晨知道,在那之中,存在着一切问题的答案。
当你拥有一切,你会想要什么?
想要星星。
她明知道这是极危险的,但是那可是星星啊。
黎应晨伸出手去,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一颗星辰。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迸射。
在光芒后面,有一种无形的东西还在裹着她,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纯粹的凝视,危险而冷漠,来自超出她理解的庞然大物。她从中感受到了一些好奇的恶意。就像是人类低下头观察沙盘中的一只蚂蚁。
蚂蚁在沙盘里看着人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感觉……很有趣。
黎应晨悄咪咪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那无形的东西,指尖勾勾。
那东西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哎呀,有点好玩。她来精神了。
你认识我,你对我感兴趣,对不对?黎应晨悄悄说,你能听到我吗?
“睁眼!”
一声厉喝如剑一样插进了黎应晨的耳朵。
黎应晨浑身一抖,睁开眼睛。
她闻到了一股湿润的血腥味。一根绳子缠在她身上。身边的场景在飞一样地掠过去。这里好像是丛林中吧,黎应晨迷迷糊糊地想,管他的,我还要去摘星星呢。她还是觉得困,眼睛又要闭上。
“睁眼!不能再看了!”
是吊树影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吊树影如此严词厉色地讲话。
村口到了。她看见白莹惊慌的表情,看见村人们万分紧急地把他们迎进去,看见姜堰冲上来抓住了吊树影胸口的布料,目眦欲裂地喊着什么。吊树影没有拍开她的手,口型变化快速而镇静。村人们都围着她,有人在给她递水,有人在摸她的额头,而白凝春拼命地拽来了村长婆婆。
连苦抱走了她,村长婆婆掰开她的眼睛,说了些什么。有人跑去烧水,有人去抓药。
就像看电影一样。黎应晨昏昏沉沉的,不想回应。只想再去看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她快要重新入睡的时候,一股苦药汤灌进了她的嘴里。那药汤特别清凉,好像放了薄荷,又无比苦涩,令人发指。黎应晨被苦的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一把抓住给她灌药的手:
“停,我没得罪你吧?!”
“有用!”
村长婆婆说。
周围欢声雷动。
黎应晨拼命甩甩头,悚然地想:我特么在干什么?
她的心神终于完全回到了眼前的景象,眼神刚一对焦就吓了一跳。
只见周围都是脑袋,人与邪祟围满了她的病床。姜堰把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林济海嘴角带血,被人扶起来,挣扎着靠在她床头,衣袄都皱成纸了,也不知道自己捏了多久。白莹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抹眼泪。白凝春原本坐在妈妈腿上,一下子扑进了黎应晨怀里。连苦抱着手靠在窗边,身形还很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关切地瞄着这边。吊树影吊在房梁上,满身是血地看着她。柳阿公带着两个儿子,被人群挤在后面,垫着脚张望,看见黎应晨醒来,方才大松一口气。
村长婆婆坐在床前,带着褶子的老手被她抓着,也不恼。把药放下,乐呵呵地摸摸她的额头。
“你可算醒啦,小神仙。”
黎应晨半坐起身,咳嗽两声,此时才觉得头痛欲裂,难受的要命。
她自知让大家担心了,小心翼翼猫猫祟祟地探头看看:“呃……大伙儿都来了?”
“你还好意思讲。不是只说去探探地形,你怎么闹成这样回来?”
姜堰气得用指尖戳了她一下,语气满满的心疼。
白凝春小小软软的身体扑在她怀里,埋在衣服上抽噎着:“姐姐,姐姐,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庆幸起来。
“黎小姐醒了!快去通知当家的,黎小姐醒了呜呜……”
“还好黎小姐你没事……黎小姐糊涂,我的命不值钱,怎么能和您比啊!”林济海快椎心泣血了。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帮过了这么多人啊。
“哎,我没事,我没事。放心啦,姐姐厉害得很。”
黎应晨笑着低下头,摸摸白凝春的小脑袋,只觉得很高兴。大家都在着急,她心情却还不错。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好心情的来源是什么,只是觉得人都该有这么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认识你,每一个人都喜欢你,你能叫上来大家的名字。他们会为了你的安危而紧张,共享同样的喜怒哀乐。不管在外面多苦多累,回家倒在床上,自然会有温热的被窝和怀抱。
穿越至此这么长时间,直到此刻,黎应晨才有了这种窝一样的归属感。就连痛的昏昏沉沉的脑袋都没有影响她的快乐。
系统取的名很贴切。这里是她的巢穴。
白凝春还抱着黎应晨不撒手,黎应晨笑眯眯地拍拍她的头:“我只是去悬崖下面找了个秘籍,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
旁边的村长婆婆都忍不住苦笑了:“小仙人,可不能对自己的性命如此儿戏啊。”
“没有,没有。”黎应晨心虚地嘿嘿笑,捂着脑袋伸了个懒腰,扯扯白莹的袖子,转移话题:“白姐姐,之前说好晚饭炖的鸡汤呢,我可一直等着呢。给我盛一碗去?”
吊树影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恐怕不大行,小主公。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鸡汤就算留下来也早坏掉了。
黎应晨一下愣在原地。
白莹眼里也有泪光。她摸摸黎应晨的头:“这妨什么事,姐姐这就去给你炖新的。”
连苦拍拍她的肩膀。白莹自知接下来得商讨要事,便招招手,带走白凝春,又招呼柳家三人回去帮忙杀鸡做活儿,不要在这里守着了。
她们出了门,说了两句什么,房外又爆发了一阵欢呼声。黎应晨才意识到这屋里的人已经是筛选过了,与她有交情的人才进了屋,剩下还有不知多少人在屋外守着她。
……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这感觉不坏。黎应晨抿唇一笑。
该聊正题了。
说起昏迷,黎应晨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就昏了这么久?感觉……”
“感觉就只是小睡了一下对不对?”连苦轻叹一声。吊树影慢悠悠地笑,在一边补充道:“很正确。这就是夜卜的感觉。”
夜卜?!
黎应晨瞳孔一缩。
“怎么就和夜卜扯上关系了?我只记得血蔓延出来,然后桥融化了,我从高空掉下去……是吊仔闪现救了我吗?”
顺口起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绰号。
吊树影却摇摇头:“不是。”
“……您摔下去之前,并没有念小生的名字。小生什么也不知道。等小生将林济海送回安全的地方,再去找您的时候,只看见吊桥完全消失,只剩下田恕己在崖边。”
那时候的吊树影第一次意识到,邪祟的血也是会在一瞬间冷下来的。
他几乎疯了一样的找遍了悬崖,还险些螳臂当车一般对S级邪祟田恕己动手。
但此刻他什么也没跟黎应晨说,只是笑眯眯地吊在房梁上:“最后,我们在崖壁上的一处树枝上找到了您。”
“小主公趴在半空中,睡得好生安详,毫发无损。”
“小生抱起您,向村里赶去。半途中发现,您的神魂……正在映射星辰。”
是夜卜的外显征兆。
黎应晨“啊”一声:“你是不是对我喊了睁眼?”
吊树影颔首。
一旁的连苦走上来:“你是不是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黎应晨:“是……”
“这正是最危险的。凡人的神魂是无法理解星辰之威的。一旦丢失了回家的意志,你很快就会被星辰庞杂的信息量碾成碎片。你的整个脑袋会如西瓜般爆开,所有内容物全部融化成血水。”
连苦脸色严肃,措辞毫不留情。
“只有自己夜卜过的星术先生,才能为另一个夜卜人护法。当夜卜人迷失在星辰中的时候,我们的声音可以短暂的传达到星辰之间。”
“还好恰巧是他去找你,否则你此刻尸首已凉。”
黎应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惊险。
星星是那么好摘的吗?还把人家当史莱姆戳!黎应晨没敢说自己狗胆包天的干了点什么,尴尬地咳嗽两声,捂住额头。
但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那颗星星……说不定不会对自己这样做呢。
话说回来,吊树影也曾经做过夜卜人吗?每一个夜卜人都有值得以性命问卜的执念,他问过什么呢?黎应晨悄悄抬头看向房梁上。
吊树影的表情早已经被缝死了,永远是那副诡异的笑,看不出任何端倪。
正在思考的时候,吊树影毫无征兆地说:“比起揣测小生的身前死后事,不如多想想自己吧,小主公。决不可再入星空了。”
被猜到在想什么了!黎应晨被口水呛了一下,这回货真价实地咳嗽起来,咳的脑仁疼。
她捂着脑袋,疼的龇牙咧嘴。姜堰抱住她,狠狠地瞪了吊树影一眼。
吊树影无奈地赔了个笑。连苦却不惯着她。这位正儿八经的夜卜人一直是这样,脸上上平静儒雅,心里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25. 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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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应晨站在村南防线前,抬着头,呈现一种石化的状态。
几百村人分开一条通路,让她走近来。
在她的面前,是一座高垣睥睨的城墙。截断了半个天空,说不出的巍峨庞大,足足有几十米高,末端已然浸入了云里。城墙整个由精钢铸就,没有一丝接缝,气势雄浑的金铁泛着冷光。
这已经不是黑凤村能不能建出来的问题了。
这是整个封建社会都没法造出来的东西!
黎应晨喃喃:“我就睡了一觉,给我干哪个世界去了?咱这有行星发动机吗?今儿银河帝国历几几年啊?他们是猎物我们才是猎人?”
林济海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挠挠头:“嗯,就是这样,我们将田恕己引到建好的沙堡城墙上,请求他暂时住在城墙中……然后这城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每一个上去过的村人,下来的时候都吓得双腿发软,又说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拿个木马打仗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黎应晨哭笑不得,翻出了邪祟图鉴。
【S级邪祟-生桩童(血桥)】
在那深山密林之中,有一座至关重要的关隘。
一位[孩童]与他的[虚无战马]常年镇守于此。
他想守护身后的人们,却遭到了人们的背叛,被[打入]了[桥桩下]。
他死的那一天,欢声雷动。在他凄厉的哀嚎声中,他所守护的每一个人,都踏过他的身体奔向远方。
唯有他的[母亲],孤身一人于桥上[自刎]。女子的鲜血浸透了吊桥,从此木板恒久潮润,永不枯朽。
自那以后,人们常常听到,峡谷之上传来[虚假]的战马嘶鸣声。
呜呼,你能看见他吗?
[能力-镇魂]
生桩童最多可以同时镇守三个巢穴构筑物。被他所镇守的构筑物,物理性质与能力立即上升两个等级,附加等同于[生物立场30%]的效果。可与其它效果叠加。
[能力-生桩]
生桩童的血肉肢体与构筑物本身融为一体。他所镇守的构筑物是有生命的。
[能力-虚玄]
埋在桥桩下的七百余年,生桩童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虚妄的幻境中。
小童长大成人,骑着战马,如将军一样驰骋在沙场上……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他能让你看到不存在的未来。
把幻境撕碎的话,同样的血泪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不存在的未来……”黎应晨眉心微动。
她的手放在了钢铁的幻境上,轻轻敲敲。
铛铛。沉闷的金铁声。
黎应晨想起了吊桥。在吊桥上,自己背对着田恕己时,田恕己的木马真的如同战马铁锤一般,一锤下去筋骨尽碎。而林济海撞破了田恕己的幻象,直接被诅咒了。
黎应晨示意林济海在这里稍作等候,又额外交代了几句,自己一个人登上了城墙。
她踏在钢铁制成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向上走。约莫走到城墙真实高度的时候,看见了一扇门。
黎应晨推开门,门内是一条漆黑幽深的铁壁走廊,笔直的延伸出去,一眼看不到尽头,只有幽邃的黑暗。隔几步有一个铁栏油灯照明。
她向里走了几步。
铛!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恕己?”黎应晨敲敲墙壁。
火光闪烁两下,走廊的尽头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一个骑着木马的小黑影,微微摇晃着。
黎应晨正待细看,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耳畔突然传出一个极近的声音:“我在这呢,姐姐。”
黎应晨抡起那孩子一个过肩摔——
啪!残碎的尸体摔在地上,血液飞溅。
空气中传来小孩咯咯的笑声。
四溅的血肉蠕动着,慢慢拼了起来,变成一个小孩子。田恕己漂浮在半空中,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像非常开心。
“玩高兴啦?”黎应晨拍拍手,满意地看到并没有血粘在自己的手上。
太好了,知道不可以弄脏大人的衣服,真是个乖孩子。
田恕己用力点点头:“高兴了!”
黎应晨靠在墙壁上,摸摸他的头:“怎么,听说你把进来的人都吓跑了,不喜欢这里吗?”
田恕己张开手,双眼发亮:
“怎么会!我超级超级喜欢这里!大家都好好啊,有这么多的人,还愿意陪我玩!”
“嘿嘿,就只是大家跑的都好快哦,只有把门关上换个位置,大家才会留的久一点。”
“……”
黎应晨黑线。合着你断了人家的退路只是为了让他们多留一会儿,多陪你玩一会儿啊。
她已经能想象到第一批上城墙的村人被吓得有多惨了。
黎应晨笑眯眯地揉搓熊孩子的狗头:
“哎,现在这不算什么。最好玩的东西明天才会出来呢。是个你绝对喜欢的游戏。”
田恕己一下激动起来:“是什么!”
黎应晨循循善诱:“是正儿八经的攻防游戏哦。有坏蛋准备侵略村子,那可是如潮水一般的恶鬼尸潮。村人们很喜欢你,但是他们都吓坏啦,可能会全部被杀掉的。他们得活下来,才能一直一直陪你玩。你要不要来一起保护他们?”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会被抛弃。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大家会站在城墙上,和你一起抵御外面的坏人,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就像在战场上一样。”
“想不想成为守护大家的英雄啊,小将军?”
田恕己的眼神亮的发光。
“嗯!!”他特别特别用力的点点头。
说干就干。黎应晨叫来了林济海。林济海早已准备好,带着村人的战斗部队走了上来。大家把田恕己团团围住,捧起来,七嘴八舌地笑着。
“我们全靠你啦,小将军!”
“哎,这地儿怪瘆人的……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太厉害了吧。”
“上次真是把我吓够呛啊,不过小将军玩得开心就好,哈哈!”
“小将军年纪不大,真争气啊。”
村人们多少带着一点恐惧,但是新奇又热情,还有人想来摸摸田恕己的头。他们或坐或蹲,让田恕己飘在中央的最高处,如众星捧月一般。田恕己小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兴奋又局促。
“为了更好的保护大家,这城墙可不可以开一些窗呢,小将军?”林济海半跪在地上,认真地抱着田恕己比划比划,“这里太黑啦,大家打仗的时候会摔倒的!”
“可以呀!”田恕己兴奋地伸手,“我,我听说城墙上要放弩炮!我可以放上去吗?”
工匠鲁望盘腿坐在旁边,闻言眼神一亮,大喜:“小将军能造出弩炮?”
“可以!没法带出去,但只要是在城墙里用的都可以!”田恕己用力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渐弱:“但我不知道弩炮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鲁望一拍大腿,哈哈笑:“这小意思!我回去就给您把图纸画出来!”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黎应晨靠在远处,远远地看着他们,微微摇头。提出的这么快,林济海绝对早就在想要怎么改建这个城墙了。
雀跃的讨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漆黑的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了遥远的战马嘶鸣声,幽幽回响。
不存在的未来吗?黎应晨笑眯眯地靠在墙上,合上眼睛。
——未来还没来,你怎么知道那未来是不存在的呢?
几百年前孩童的野望,终于在此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在被埋进地下那么久后,这孩子仍然留着这个淳朴到可笑的执念——他想保护大家,想成为英雄。
不是悲惨的牲祭,而是和大家站在一起,克服困难,守护一切的英雄。
他会骑着战马,如将军一样驰骋在沙场上。
=
稍晚些时候,黎应晨收到了黑凤村最终的防务报告。
林济海回到村里,清醒过来,方才知道黎应晨选择救他,自己身陷危险昏迷不醒。他大哭了一场,椎心泣血地说仙人糊涂,哭得几乎再度昏迷过去。
林济海的肺脏和头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伤势并不算轻。但他没有歇息一天,勉强清醒过来,就立刻投入了事务之中。
听闻这几日他累的几度咳血,却从不休息,红着眼眶,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儿。
绝不敢让仙人失望。绝不敢让父老乡亲受难。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其实黎应晨没那么伟大,她只是想收服生桩童这个地缚灵,外加喜欢多管闲事而已。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周围,一点一点聚拢了许多人。
26. 黑云血灾-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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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没有来。
值夜的村人守在城楼之上,没有等到本应升起的朝阳。
辰时已过,丛林依旧伫立在血色的夜空下,幽深而晦暗。
清晨起飞的林鸟茫然四顾,不明白为何仍没有天光亮起。
深山之中传来几声悠远的啾鸣。
吃过了晨饭,所有村人都归正了各自的位置,严阵以待。
黎应晨没敢睡到太晚,早早地就来瞭望塔上等候。从早上开始,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内部沸腾,心跳快的不正常。她靠在高台上,凝视着夜空,血幕遮蔽了满天繁星,只留下浓郁的不祥感。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林济海低声对旁边的村人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村人搬了一张躺椅上来。林济海将黎应晨请到躺椅上,给她递了一碗水:“黎小姐,先休息休息吧。等战斗开始,我再叫您。”
“谁也不知道血灾何时开始。您的身体要紧。”
黎应晨阖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夜卜的后遗症不是盖的,她的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很快就已经浅浅入眠。
十秒之后,她猛地睁大眼睛,一跃而起,把林济海吓了一个激灵。
“不对!”黎应晨的声音毛骨悚然,“血灾早就已经开始了!”
“通知下去!所有人!不要长时间闭眼,不要小憩,不要睡觉!如果旁边有人正处在睡眠中,立刻叫醒他!”
她的声音同时回响在指挥塔上与心灵链接里。
所有阵线上的鬼祟们同时抬头,将指令一层一层的传递下去。
这也正是黎应晨坐镇瞭望塔的原因。她本身就是一个传令中枢——如此高效精准的信息传递,在这样原始的时代,几乎能让每一个指挥官嫉妒到发狂。
很快,村长家的吊树影就传来了回应:“不行,叫不醒。”
“有几个老人孩子,昨晚紧张的一宿没睡,早上就睡着了,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们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黎应晨立刻指示:“不择手段,用你能用的所有方法!”
哪怕剁掉几根手指,哪怕捂死,也要让他们醒过来!
大家尝试了窒息,火烧,都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剧烈的肢体伤害。有人拿着刀不忍地比划。村长婆婆制止了他们,抽出一组长针,扎进几个特殊的穴位。几秒钟之后,那几个孩子和老人凄厉地惨叫着醒来,疼的惨了,一个个都在发抖,冷汗湿透了全身衣裳。
如果没人发现,他们大概就此一梦不醒了。
“有,有鬼……”老人面色惨白地裹着毯子,“梦里有鬼啊……!”
——在他们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一张巨大的惨白色的鬼脸一下子占满了眼前的黑暗。
如若自己醒不过来,那么梦魇会帮你去死。
林济海盯着漆黑的夜空,面色凝重:“这并不是一场如凡人围城一般的战争……至少不只是。”
百鬼夜行,无孔不入。
第一波攻势,从梦中来。
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所有睡着的人都被叫醒之后,不知名的梦魇偃旗息鼓,就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平线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黑点。
直到它们靠近到城墙脚下,大家才看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人。
是扭曲的,脖颈断裂的人。他们仰躺在地上,四肢关节向着反方向弯折,脑袋不正常地仄歪着,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脸上带着大大的喜悦笑容。
就像某种节肢类昆虫,反曲的手臂关节枝枝叉叉,一个叠着一个,向这里爬来。
漫山遍野的巨大人虫,就如同蝗虫一般,枝杈着扑了上来。
“咿额!这玩意儿好恶心!”黎应晨狂搓鸡皮疙瘩,“人脸蟑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济海生长在东北山林,并不知道她所说的蟑螂是什么东西,只是捏紧了城墙边沿:“重弩准备!”
村人们以伍为单位,如预演时一样呼和着,协同搬运,将一根根长箭搭上重弩,自有他的队友们齐心合力调整重弩方向,簌簌的破空声划破寂静的夜幕。
庞大的守城器械开始运行。
直到真正看到这些机扩的时候,黎应晨才知道自己以前看的古装片有多潦草。一台守城重弩的运转至少需要五到十人各司其职,两人才能合力转动给重弩车上弦的辘轳。一台重弩车上可以装填十四根重箭或者六十四根轻箭,传令官高声呼和,扣下击发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飞矢如雨点一样砸下来。
黎应晨朦胧地想起来,历史上的连弩车出现的时间好像很早,早在春秋典籍《墨子》上就有记载。
古人从来没有现代人想的那么无力。
噼啪!
无数只人虫顷刻间被箭雨钉在了地上,凄惨的哀嚎挣扎着。
有用。但是没有人松懈。村人们的动作井井有条,高喊的喝令声此起彼伏。
这东西长得太瘆人了,很多人在恐惧,但是没有一个人选择逃避。
“柳老二,你可别吓死在这啊!”有人壮着胆子高声笑。
“闭嘴!放你的……的屁!这群东西都得死!我爹和我媳妇还在后头呢!”柳武的声音打着抖,却是大喝一声,拼命地摇动起转杆来。他腿肚子都在哆嗦,偏偏生了一膀子好力气,吱扭吱扭两下就把辘轳转到了位,咔一声上好了弦。旁边笑他的那个村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重弩的弦极粗极紧,他们两人合力也才刚转回来一半。
众人哄堂大笑。
几轮齐射过后,地上留下了难以计数的人虫尸体。这些尸体仰躺在那里抽搐,弯曲折叠的四肢蜷缩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昆虫。
黎应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想到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只是,人虫们似乎并不像人类一样脆弱,有的被撕裂了头颅还能动,一路爬行一路滴答着脑浆。哪怕经过了很多减员,第一波幸存的人虫,也很快就爬到了城墙根下。
他们像是活人大小的虫子一样,顺着墙壁爬上来。
在城墙之上,除了操纵重弩的村人多为力壮男子,还有许多女子行伍。她们竖起头发,穿着短打,五人一组,在城墙上支起巨大的锅灶,用巨大的木铲奋力地翻炒着。每隔三十步都有一组这样的女人们。
在她们的手下,是被烧到滚烫的粘稠沙子和木炭。
白莹喘息着,满头是汗,狠狠地铲起最后一捧烫沙,倒进木桶里。尤清尤二娘体格健壮,带着隔热的牛皮手套,拎起沉重的木桶,快跑两步,随着口令大喝一声,从小窗口狠狠地倾倒而下!
刺啦——
泼天的沙子浇到人虫身上,滚烫的血肉脓泡立刻鼓胀起来,伴随着剧烈的惨叫,一批批人虫张牙舞爪地掉下城墙,空气中隐隐传来焦糊的味道。
另有一个女人从旁侧的小窗口里扔下一根着火的细枝。
轰的一下,火焰爆燃!
细沙掺了半凝黏糊的油脂木炭,极轻松就可以引燃。它们高热,粘稠,点燃之后就如附骨之疽一般粘在人虫身上,怎么扑腾都拍不下来,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被点燃,再去点燃其他人虫。顷刻间燎化了一大片尸体,城墙根下成为了一片火海。
“我的娘嘞…”男村人探头看着在火焰中尖叫打滚的邪祟,再回头看看白莹等人瘦弱的肩膀,轻轻寒战一下,“娘子媳妇们真的小看不得哎……”
白莹等人没注意到他们。她们的脸通红流汗,憋着一股气,眼神被火光映得晶亮。高温旁的劳作让她们全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湿透了,而她们全然未觉,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去休息,喊一声让新沙加进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炒。
就这样,源源不断的人虫在众人合力的攻势下慢慢消灭。
“哇!好厉害!”田恕己兴奋地踮着脚尖探身望着城下,“沙子的效果居然这么好啊!”
林济海一直在通过黎应晨和前线对话,此刻轻笑一声:“是的。滚烫的沙子可以烧红铁球,砸到人的身上非死即伤。小将军以后可要记好哦。可惜邪祟们形态特殊,已经死过一遍了,不然我们还有更好用的东西。”
“什么什么?”田恕己问。
林济海喝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金汁。”
黎应晨:“……”
黎应晨暴汗:“你小子,还想在人家镇守的城墙里熬金汁啊!”
金汁,一种热武器。煮到沸腾的粪便与尿液混在一起,恶臭难闻,极度滚烫。浇在攻城士兵的身上,会造成大面积烫伤,整个创面都是极易感染的污染伤口,杀伤效果拔群。
半天之后,最后一只人虫也
27. 黑云血灾-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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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巨大的脸从悬崖下慢慢升起。
那便是黑发的源头。一个巨大的,被泡到浮肿的女人。她的肤色青白,脸上的肉如同腐烂的糯米一般,糜烂流脓,渗着斑斑点点的霉菌;右眼球已经破烂,被神经吊着脱出眼眶,左眼球却肿的如日月一般大,呆愣地支在头顶。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阴湿潮气。
这肿胀女尸的身形巨大,约有几十层楼高。她的肢体极其细弱,唯有头颅膨胀的离谱,就像是在细长的枝条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气球。那身体早已破烂,宛如人偶一般扭曲,头颅仄歪下来,高高地俯视着城墙上的小人。
田恕己一个身量正常的孩子,在她面前好像一粒蚂蚁。
“不会放你过去的!”
小将军盯着浮肿女尸,握紧木马,声音稚嫩而坚定,没有丝毫退意。
在西侧的麦田上,姜堰悬在一片幽绿火海上空。
灼热的烈焰顺风上涌,狠狠地燎了一下她。她被迫膨胀手臂人皮,呼的鼓了一股狂风,才将那火焰吹远一些。
姜堰的表情凝重。
高级邪祟的气息就在面前的这片麦田里,但是飞在空中,放眼望去,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
……就算要打,至少也要知道目标在哪吧?
更何况,这火势一直不停蔓延,姜堰不得不留下一半的针滴血,才勉强将火焰控制在了麦田边缘,不得危害城墙。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姜堰盯着火焰看了两秒,降落在了地上。她理一理衣领,直冲着火焰中心走去。
既然高空看不见,那就只能进去看了。
火焰撩起她雪白轻薄的裙角,露出一朵白线莲花,是白莹的落款。这衣裙是白莹带着村里姑娘们一起为她做的。她们笑语晏晏地把她围起来,为她量体,裁剪,捧起姜堰局促自卑的脸,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姜小姐真漂亮,姜小姐手真巧,我家有一匹好纱,正好适合江小姐……
最终成品现在正穿在姜堰身上,柔软飘逸,舒适极了。
姜堰的脚步没有半点犹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麦田。
……
黎应晨趴在城墙上,小口小口喝着果茶。
她的邪祟们各自陷入了战斗。就连柳阿公也被林济海找来干活了,代替黎应晨做琐事传声筒,指挥村人们继续战备,做箭熬沙。一轮死伤过后,需要统计战损人数。重整守军编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黎应晨反而没事做了。
那股不祥的感觉仍然压在她的心底。
在塔顶俯瞰着两处战场,总觉得状况不对。
她好像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声音,痛苦而愤怒的嘶哑的声音,从遥远的星空中传来,浓郁的邪气压的她喘不上气。
人虫也好,浮尸也罢。这些都是表象。
有什么东西藏在这一切下面,蠢蠢欲动。
就在这样的凝视下,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变化。黎应晨眼前的场景突然出现了重影。她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看到空气中隐约漂浮着许多血红色的块物。
那些邪祟的身上好像隐隐地连着一根线,那些线缠绕着指向同一个地方:
丛林深处。
这场景一闪而逝。黎应晨使劲眨一眨眼睛,眼前的事物又恢复了本身的样子。
黎应晨才不会傻到觉得自己眼花了。她一把抓住邪祟志,问:我好像看见很多血色的东西,你有什么头绪吗?
邪祟志上浮现了血红的字:
【你正在适应灵场。】
【你能看见灵场。】
黎应晨微怔。紧跟着,下面又蠕动出一行鲜血淋漓的文字:
【灵场也能看见你。】
“……”
最高的灵场浓度指向丛林深处,那里面有什么吗?
正好林济海那边过来,低声请示:“姜堰小姐进麦田很久了,还没什么动静。要不要让连苦过去帮帮忙?”
黎应晨略一思忖,微微摇头:“不了。姜堰状态还好,先相信她。”
她又停顿一会儿。
“走。连苦,跟我出村。我有个猜想,要去实验一下。”
来吧。
与其在这里不安,还不如实地去看看!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济海惊道:“小仙人,外面危险啊!”
连苦的疑问则更直白:“你确定吗?我会尽力,但不能保证你绝对安全。”
就连身在火焰里的姜堰都抽出神来讲了一句:“你小心点,不要瞎搞!”
凡人们不清楚,他们这些邪祟还不清楚吗?黎应晨是赶尸人,战斗力来源且仅来源于邪祟尸体,她自己与一个凡人小姑娘无异。
黎应晨活动一下筋骨,看着漆黑的丛林笑道:“走啦走啦,我要是稀罕什么绝对安全,你们几个现在还在野地里占山为王呢。”
……杀鬼诛心。
姜堰和连苦给她怼的无言以对,哭笑不得,只得从了。
连苦叹口气,无奈地说:“罢了。走吧,左右是我魂飞魄散之前,不会让它们动你一根汗毛。”
既然要去丛林深处,那肯定要从东南侧城墙走。连苦与黎应晨在城墙根下汇合。连苦半透明的长袍一张,就将黎应晨护在了衣袄里。黎应晨的身形也就变得半透半隐。
“嘘。”连苦轻声说,“一会儿出去了,莫要讲话,屏息凝神,不可泄漏你的生人气息。”
黎应晨被鬼抱在怀里,只觉得周身一股寒意沁体。她也不管,眼睛亮亮地点点头。
哇耶,装鬼哎。
神奇的体验,有趣。
为了避免漏网之鱼,沙堡城墙不设城门。要出门时叫黎应晨来,现场挖开一部分,通过之后再把沙堡恢复完好。就如现在这样。
黎应晨被连苦裹在怀里,悄悄地探出半个头去。
城楼外头,现在已经铺满了肿胀女尸的黑发。这些黑发盘根错节,铺的一望无际,根本无法避开。好在发丝末端已经被田恕己的诅咒砸进了地底,暂时不会爬上城墙。
不远处的天上,巨大的肿胀之女与田恕己正在战斗。黑发时不时就会凸起一个长柱,向着田恕己疾刺而去。田恕己也仗着身量小,在天上到处乱蹿,飞的极其灵活,难以击中。四处都是飞舞的黑发。
目的地恰好要从战场中间横穿过去。
黎应晨踩在那黑发上,只觉得脚下湿润滑腻,有如生命一般窸窣动着。
踩到姐姐的头发,姐姐不会生气吧?黎应晨眨巴眨巴眼。
她屏着息,蹑手蹑脚地穿过交战区域。
恰逢此时,田恕己一个没撑过,向后撤了一下。
咚!
肿胀之女暴起冲刺,细长的脚一下子踩落在黎应晨面前一寸。几乎是擦着鼻尖过去的。
黎应晨吓了一跳,连苦一把捂住她的口鼻。
与此同时,肿胀之女的动作停滞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巨大的头颅微微仄歪,脚下的濡湿的黑发一点一点地蠕动起来。黑发幕布不断冒出细小的凸起,从远处开始,慢慢逼近,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那些小凸起慢
28. 黑云血灾-古井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黎应晨走到几步之外,牵着连苦的手,遥遥地看一眼。
只见那井里密密麻麻地缠满了交错的红线,看上去像一片淋漓的血色,流淌垂落,将整个井填的满满当当。
“这里灵场的强度也太离谱了……”
黎应晨有些头疼。
她试探着问了一下系统对此有没有头绪,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又通过柳阿公联系上林济海,通报了这里的位置,问了这林子中可有古井相关的传说。林济海的答复很快就回来了:闻所未闻,恐怕不是活人造物。
要怎么处理?把这玩意儿封上行吗?
黎应晨正在思考的时候,怀里传来一阵热意。是邪祟志。
怎么忘了这玩意儿。黎应晨松了口气,赶紧拿出来,不管怎么样,按着上面写的办应该没错。
她翻开邪祟志,上面写满了字:
【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下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黎应晨浑身一抖,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她盯着眼前猩红色的地面,眨眨眼睛。
咦。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
月亮在凝视她。
风吹来了母亲,她穿着女儿在林间舞蹈,用我来切下树木的血肉,丛林是红色的,她在你的鞋底尖叫。时间晚了,该睡觉了,我将头颅放进父亲里,明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蝉鸣还在响,我必须去睡觉,否则手指会流走的。已经都是血了,血是自由的。我的头发在抽打我,柳叶的肉垫扑在我的脸上,有点痛,但是没关系,它很可爱,我原谅它。
我很幸福。
蝉鸣声越来越大了。蝉鸣是我的敌人。
蝉鸣声在不停重复着:
“回来!”
“回来!回来!回来!”
咚。
黎应晨的脑袋嗡的一声,退出了灵视状态。她如梦初醒,悚然一惊。
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黑暗。
她正跪趴在井的边缘,大半个半身已经悬空,探进了井口里。
她还没有坠入井中,只有一个原因。
连苦正在拽着她。
连苦的手攥的死紧。她扯得那么用力,以至于阻挡了一下黎应晨的动作,让她的脑袋撞在了井壁上。
“不可以!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这怎么能轻易……咳!!”
连苦偏过头,呕出一口血,身形晃了两下,几乎要跪在地上。
就算是整个人已经近乎脱力,她也没松开黎应晨的手腕。
与此同时,黎应晨的脑子里跳出了系统的声音:【警报![A级邪祟-连苦]正在尝试违抗你的命令。行为纠正已开启。】
连苦浑身一震,手一下子松开了。黎应晨猛地向下一扑,险而又险地撑住了井壁。
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险些就张开手掉下去了。好在反应的及时,握紧了拳头,用拳面撑住了井壁。
【自动惩戒已进行完毕。是否要启动进阶惩罚或人格抹除?】
“不启动!停下来,不要任何惩戒。”
黎应晨和邪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和谐,从未用过这个强制功能,此刻赶紧支起身体,从井口上挪开。
连苦呛咳两声,再一次爬起来,一把抓住她,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利索话。
“放心,我没事,我没事……”
黎应晨回握住连苦的手,一叠声地说。
连苦确定半天她已经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你刚刚……刚刚突然拔下了自己的指甲。然后拼命想要跑上前面去。”
黎应晨向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
她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已经失去了指甲,只留下两个鲜血淋漓的大创面。
黎应晨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目光挪开,缓缓张开右手。
掌心里赫然躺着两颗指甲,形状姣好的椭圆形,被血浸透了。
最让黎应晨不寒而栗的是,直至此刻,她仍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她曲张一下手指。深夜的秋风刮过触目惊心的伤口,她觉得……
舒服。
很舒服,指尖就像被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毛孔都在舒张。
没关系,别害怕。有什么东西正在告诉她。
不会痛的。很舒服。
——当你在看着灵场,灵场也在看着你。
黎应晨从身上翻出邪祟志,翻开来看,却见得邪祟志上一片空白,空无一字。
“……”
黎应晨一时无言。
是什么在影响她?
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正在发生什么变化?
那井下面……到底有什么?
黎应晨抓住头发,对此毫无头绪。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开启灵视了。
连苦问:“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黎应晨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她顿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只知道,祂在呼唤我……”
下来。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伏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下来吧,看看我。
黎应晨盯着那井,沉默不语。
连苦知道她什么性格,微微挑眉:“你不会还打算下去吧?”
“是,也不是。”黎应晨摇摇头,“我只是在想……”
“不管祂是什么,祂为什么要我的指甲?”
黎应晨定下心神,轻轻吐了口气,笑道:“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的就是冷漠。漠然的庞然巨物,无所求的路过这里,无意识的播撒下毁灭的种子……毁灭你,与你何干?这种东西是最可怕的。在它们的面前,蝼蚁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解的。”
黎应晨张开手,看向手中的指甲。
“但是……祂有所求。”
只要有所求,那就能制衡。就说明黎应晨手中有祂需要的资源,哪怕这资源是黎应晨自己。
满目的纷杂紊乱的红色。
对于她的血肉的渴望。
用某种手段影响着她的心智与身体。
“有所求的。就会露出破绽。有破绽,就有迹可循。”
答案已经不能更明显了。黎应晨轻轻吸一口气。
“这下面的东西与你有关吧。也许……就是你的本体?”
“对吧,系统?”
秋风掠过。
半晌,系统塑料提示音平静地响起:【不是本体。】
它默认了与它有关。
没错。这样纷杂的红色团块,黎应晨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见过。
——抽奖奖池。
系统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用各种“任务奖
29. 黑云血灾-融化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她的血淋漓地淌进井里。
在她的脚下,井沿微微颤动。
黎应晨后撤两步,只见那石块堆垒的井沿仿佛血肉一般,蠕动着慢慢张开,就像一朵花。
井在绽开。
井壁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草蔓,带着湿润的潮气。在砖块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冒出来参差不齐的凸起。慢慢伸出来才看清楚,竟是一根又一根青白肿胀的人手臂。这些手臂彼此之间窸窣摩擦,像是牙齿一样参差叠压,一根叠着一根,手掌搭着手腕,给黎应晨搭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整个井道就像是一根进食的食管一般,翕动起来。
请君入瓮,问君心肝胆识有几何?
“我和你同去。”连苦说。
黎应晨回头笑笑:“不必了,你回去吧。去帮帮姜堰。”
这是与系统的对峙。众邪祟本身就是经由系统收服的,系统能够让他们清醒,自然也能让他们变回那副样子。带上连苦,说不定关键时刻是给自己送葬。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邪祟保驾护航,也没有赶尸系统给她开挂。
这是只属于黎应晨的战斗。
连苦注视着她。正如黎应晨没有劝过连苦,连苦也不去劝黎应晨。两个女人的目光交汇,透过彼此的眼瞳,看见那份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决心。
无需解释,她们本来就很相似。
黎应晨毫不犹豫,一脚踏上那人手搭成的活梯。
被她踩上的人手抖了一下,肌肉绷紧,撑住了她。有点晃。
“哆嗦什么,”黎应晨慢悠悠地说,“我要是个1.5人份的大碗装,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手委委屈屈地定下来,不动了。
话虽如此,黎应晨对自己的体重有数。这个身体匀称偏瘦,完全是纤细小姐的身形。她低头看着井壁上伸出来的手臂们,心想:不太结实。
不像是溺死在井里的死人,也不像砌在井壁里的活人。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邪祟必有出处,黎应晨相信这一点。
她一步一步下到井底。
砰咚。砰咚。
黎应晨抬起头,她听见了大地的震动。
这是一小片压抑的空间,就像是什么东西的身体内部,一个心室。她伸出手去,摸到身侧的墙壁,那是湿润的泥土,仿佛活着一样,一下一下翕动着。
她扶着有生命的泥土,在湿润的心室中穿行,直至一个拐角处。
她的眼角余光,似乎隐约瞟到了一团蜷缩着的血红色团块。
那团红浓郁的厉害,深的已经近乎于漆黑了。不声不响地缩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若不是黎应晨的精神紧绷,注意力高度集中,都发现不了它。黎应晨向它看去。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前嗡的一声,亮起了无数斑斓的红色——
“……!”
仅仅一眼,她一下就被迫进入了灵视状态!
黎应晨头颅突然爆开一样的剧痛。眼前大片大片的红色像是弹窗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眨眼间就已经占满了她的整个视野。濒临极限的精神一下子崩溃,她腿一软,整个人径直倒了下去,咚一声砸在地上,被柔软的土地包裹了。
【警告。】
【警告。】
【宿主的距离过近。】
【不推荐继续进行观测。】
系统的塑料音一浪高过一浪。
红色的团块在蠕动。
红色的团块在蠕动,黑色的团块在向这边靠过来。
“咳……”
黎应晨已经几乎看不清了。她拼命呼吸,呼吸,头痛的像是有一万只螳螂在拼命地凿挖她的大脑。眼前的景象在膨胀,不知不觉间,眼球充血膨胀,变成了滴着血的赤红色。
那东西还在靠近。
耳边传来纷乱窸窣的声音。嘈杂,刺耳,尖锐,像是长针扎进耳膜一样贯穿了黎应晨的头。
于是黎应晨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什么黑色的团块。
那是……世界的的碎片。
它就存在在那里。只是普通的,安静的待着。也许连恶意都没有。是她的眼睛无法分辨如此繁杂的信息量,就像1946年的计算机无法处理2046年的程序。那是超出了她大脑处理极限的信息量,映在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血色的团块。
【警告。请立即离开这里。】
会死的。
黎应晨想。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已经湿成一片了。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鼻腔里,耳道里,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警告。请立即离开这里。】
黎应晨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定下神来,用模糊的双眼对焦……
发现了满手的血。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淌了满脸的血泪。
【检测到会对宿主的精神生命造成毁灭性威胁的灵场。】
【请立即离开这里。】
系统的声音冰冷平静,但黎应晨从未听过如此密集的播报。
自打她走到这里,这声音一刻也没停下过,可见它确实是急了。
黎应晨大笑起来。
脑袋要炸开一样的剧痛,让她的精神绷得死紧,以至于有些许癫狂。
系统确实太急了,以至于她愉快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东西确实不是系统的本体。
系统根本没办法控制祂做些什么,只能不停地警告黎应晨。
如果黎应晨死在井下,邪祟志和系统这辈子也别想送出去了。所有能接触到黎应晨尸体的人都会死。哪怕成功转移,新宿主也很快就会在这样的观测下崩坏。
用游戏的思维来解释,这就是一个死档!
黑色的团块还在靠近。
黎应晨还在继续。
她撑起剧痛的头颅,抬起眼睛,充血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团块。
哗啦!
在眼神对焦的一瞬间,浩如烟海的信息洪流滚滚涌来。无数纷杂的画面,声音,认知,规律,唐突地涌入了黎应晨的大脑。黎应晨再也不痛了。她看到几千万棵树的根须扎在土地中,微量元素在流淌,细胞质在细胞壁内涌动,而她能分清每一棵树最细微的差别,她知晓了几千万朵花的茎叶是如何运输营养的,千千万万的兔豺从丛林中探出头颅,它们的肌肉和血液系统在运转……
就像是将整座黑凤山熬化了,拉开她的头盖骨,一股脑地灌进去。
那团东西是一个符号,一个钥匙。
黎应晨根本无法挑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她甚至无从分辨任何东西。就像她没法在一片大海里精准的选择一滴特定的水。
在这样浩如烟海的信息下,黎应晨感觉到了……
幸福。
她好幸福。扭曲的面容扬起温柔的笑意。
黎应晨的意识在这洪流大海中翻滚飘摇,近乎湮灭。思考能力在极速尖叫着融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格一点点崩坏,就像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再怎么拼命地拒绝融化,也耽误不了几个瞬息。
瞬息之间,森罗万象的宇宙已然过去。
她挺过那一下也没有用。下一秒,迥然不同的大海再一次席卷而来。
每一棵树,每一条河,每一只兔或者鸟,都与上一秒的它们完全不同。
黑凤山有数以亿计的生灵,你怎么能算是特殊的一个呢?
都是……一
30. 黑云血灾-星辰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无形的天幕扭曲一下,飞在空中的田恕己突然愣住了。
只这一瞬间,肿胀之女的黑发一下撞上了田恕己的肩膀,将他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
“咳……!”
田恕己蜷缩起身体,突出一口黑血,痛的浑身发抖。
周遭早就成了一片战乱的血海。从墙下的黑发中,爬出了一双又密密麻麻的脚。这些脚被泡胀了,青白腐烂,自脚腕以上就是断裂的碎骨。有单只的,有成双的,也有几只融合在一起的畸形样子,一只脚上长着十多只脚趾。脚趾蠕动,几千只脚像是虫子一样爬上城墙。
这些脚力道很大,一次蹬踹就足以把人踹的筋骨俱断,还在有意地将人踹下城楼。周围的村民们拿着武器镰刀,站在城墙上,与这些残肢断体战成一团。
城墙像是活了一般,坚硬的石块如同血肉一样扭曲起来,将田恕己包裹住,吞没下去。短暂的离开了肿胀之女的视线。
[能力-生桩]
生桩童的血肉肢体与构筑物本身融为一体。他所镇守的构筑物是有生命的。
“这边老张快喘不上气了,来个人过来扶着!”
“止血的草药呢!这边再拿来些!”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城墙在安全的墙内角落把田恕己吐了出来。之前其它倒在城墙的受伤村民,也一一被城墙吞没,都吐在此处。这里是后方转运与医治伤员的地方,此刻同城墙上一样,嘈杂忙碌。
有什么东西抓住田恕己往外拖,然后一个稚嫩的惊呼响起来:
“田恕己!”
田恕己睁开眼睛,看到了白凝春。小姑娘头上裹着一块汗巾,正在为所有伤者做紧急处理。
在战斗开始之前,白凝春会特地跑到城墙上来找他玩。这丫头从来不喊他将军,玩打仗游戏还要当他的皇帝——什么道理!
但田恕己此刻却无暇顾及任何事情,他虚弱的身形不稳,一把抓住了白凝春的衣袖,满脸都是孩童的张皇失措:
“我…我感觉不到应晨姐了!”
“咦?”白凝春愣在原地。
此时的城楼上,找不到目标的肿胀之女,缓慢接近了城墙。村人们抬起头,看到占满整个天空的一张腐烂巨脸。传令官撕心裂肺地吼——
“换大箭!换大箭!上弦!”
肿胀之女微微抬起手,咚的一拳砸到了城墙上。
几个村民猝不及防,被砸到手下,整个人直接变成一摊血泥,糊在了城墙上。
“啊……啊啊啊……”
有人当场崩溃了。
“挺住!”传令官大喝一声,自己冒死冲上前去,拿着铁叉,一叉叉中了那腐烂的手指,将她钉在原地:“齐射!!!”
在脚群的干扰下,继续操控重弩显得格外困难。但仍然有村人们挣扎着坚持完成了任务。第一波残缺的箭雨射出,肿胀之女发出一声混沌的惨叫,抽手一甩,将传令官狠狠撞在了墙上,咚的一声。好在城墙将立即变软了一瞬间,接住了他,不然此刻早已脑浆迸裂。
旁边的村人赶紧把他扶起来,问:“要不要去叫小将军?”
“不。”传令官喘匀了一口气,扶着断裂的骨头,咬咬牙,“小将军已经很累了。离了他,我们就做不成事了么?他一直护着我们,他累了,我们也得护着他!”
“走,大家跟我上!我们撑到他回来!”
=
撑到他回来!
通讯频道里,所有鬼怪乱成一团。
姜堰正在火海之中。她的面前是一片燃烧着的尸骸。有人的,也有动物的。食物链在此时无比渺小,豺狼和野兔交错在一起,人类与野兽在焦糊的火焰下一同融化,糅合,一视同仁地被烧成了焦炭。
他们在火焰中起舞,挣扎,惨叫,逃亡般地向姜堰冲来。
这是山火。
在山火中丧生的生灵们回来了。
只是,姜堰此刻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她提身而起,就要飞上天空。
旁边的连苦正在操控陨星与焦尸鏖战,早有准备,一把拉住她:“回来!”
“黎小姐不见了,你现在拦我做什么!”
姜堰带着哭腔抓住连苦的袖子。
连苦咬咬牙,眼睛快滴出血来,声音却平静而坚定:“如果你能救得了她,我自不拦你,还捎你一程。但是,你去找她有用吗?”
“没有了你,谁来控制火势?没有了我,谁来拦住焦尸?这里离不开我们。”
姜堰咬着牙,闭了闭眼,泪如雨下。
“可是……可是……”
“我找不到她了啊!”
一直以来都住在她心底的,带她从百年怨恨的地狱中睁开眼睛的小姑娘。
她把她弄丢了。
“相信黎应晨吧。”连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投向遥远的丛林。
“那是我们选定的主公。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她。”
“我们把这里守好,等她回来,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村子,而不是一片焦尸。”
姜堰心里何尝不明白。事实上,白莹她们还在身后,就算连苦不拉着,姜堰也不会走。她只是关心则乱,心如刀绞。
她抿着嘴唇,长针一甩,双目通红,重新摆起架势。
“是的,我明白……来吧。”
=
高台之上,柳阿公面色仓皇地对林济海说明了情况。
林济海抓紧了木椅扶手,深深缓了口气,半晌才维持住了平静,慢慢摇头。
“…不急,不急……先把应急部队调到东南城墙。问问田恕己,需要多久修整?”
柳阿公在问田恕己。旁边做旗手的村妇擎起两面红旗,站在最高处挥舞起来。连苦已走,应急部队的调动就需要通过旗语指挥了。
柳阿公很快回话了:“田恕己说他歇息一刻钟就回去。上面的人出事立即通知他。要说吗?”
“不了。让他好生歇完。”
林济海摇摇头,停顿了几秒,又突然抬起头,说:
“对了。帮我把这个人叫来。”
=
黎应晨在哪里?
黎应晨在在观察自己的脑浆。
她漂浮在一片无重力的黑色空间里,面前流淌着一大泊血液和融化的大脑。黎应晨摸着下巴,正在认真地品鉴它——红色的,半凝固,凝结成一团,依稀能看到融化流淌的脑回沟……确实挺像草莓麻薯。还是那种草莓酱放的很多的,齁甜的麻薯。
……馋了,回去问问白莹会不会做。
黎应晨在戳戳自己的大脑。这行为真是小众。
她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头痛,身体也没有任何地方感到不适。就连视野也没有任何异常。
黎应晨伸出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左眼。
她的掌心碰到了柔软的眼球,裹在薄薄一层眼皮下面,轻轻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
但是总之,她还活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啊。
黎应晨左右张望半天,沉默地翻滚了一圈。
除了她和她的脑浆,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就像被装进了一个罐子里。
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
她已经醒了很久了。具体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只有十分钟。系统像是死了一样沉寂,就连邪祟志也不见了。
她呐喊过,慌张过,努力挥动四肢过,到处奔逃寻找过,一切努力都消融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没有激起任何回音。她连自己是否有过移动,移动了多少都不清楚。
最后,她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蜷缩在原地,观察自己的脑浆。
一个诡异的恐惧从她的胸腔里冒出来——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会是……一辈子吧?
黎应晨轻轻哆嗦一下,忽然感到了一种无边的恐惧。这种恐惧非常可怕,不同于任何妖鬼邪祟,也不是死亡,而是永无止尽的孤独与空虚。无人交流,无事可做,无法死去。甚至也不会饿和渴。
就这样,十年,二十年,她会生不如死。等到那时候,用“疯子”来形容她的精神状态都会显得太过友善。
也太可怕了……黎应晨笑的嘴角抽搐,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惧。这是哪门子的酷刑……?
不会这样对我吧?不会吧?
一阵窸窣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一阵突兀地风刮来。
黎应晨几乎
31. 黑云血灾-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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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黎应晨问。
“……”
黑袍人不答。细瘦的指尖碰到黎应晨的眼睛,竟然些微融合在了一起。
黎应晨立马明白了:“这是你的一部分?”
——邪祟吃掉了她的一部分。
——邪祟用祂的一部分还回来了。
正因为有着一部分在,黎应晨现在并不算一个完全的人类。她才不再会在祂面前融化。
黑袍人微微颔首,盖过眼底晦暗的光。
猩红色的眼瞳里,藏着浓郁到近乎迸裂的…阴戾的杀意。
或者说,食欲。
在他的背后,几根团块一样的触须伸了出来,悄悄抵上黎应晨的后心。
黎应晨托着腮,感受到了那柔软而致命的触感。猎物的直觉让她汗毛倒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仰起脸来,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他沙哑地说。
“没有那种东西。”
“是吗……”黎应晨说,“也是呢,你是邪祟啊。”
然后她笑起来:“那就起一个好啦。我总得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自从第一次见星空起,黎应晨的脑海里就一直回荡着一句古词——
【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天地造化之大,有些不能为人所认知的东西存在着……人类寄存在渺小的一隅,在视线范围之外,山高水冷,月明星淡。
正是这深不见底的星空与潭水,一直吸引着黎应晨。直至此刻。
她笑吟吟地歪着头问:“我能叫你谭星吗?”
深潭与星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邪祟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他沉默一会儿,说:“可以。”
黎应晨一拍手:“那太好了!你好,我叫黎应晨。”
她快乐地打了个响指:“现在,我们就交换过名字了哦。”
“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谭星微微偏头。
“这意味着我们是特殊的!现在,对于我来说,你不再是几块分辨不清是谁的红色小蠕虫;对于你来说,我也不再是一盘子吃下去都一个样的套餐。我们交换过名字,我们知道如何称呼彼此——在我们的世界里,对方是特殊的。”
“这就是名字的意义。”
黎应晨探起身子,指尖触摸到了他的头发。乌黑顺滑的长发十足冰冷,泛着一股阴森之气。
如果是平常乍一碰到这样的东西,一定会打个寒颤吧。
很明显,这并不是人类的身体。这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头发与□□,更像是什么东西拼接在一起,努力地模拟出了人类的样子。
祂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危险。
但是黎应晨什么也没管。少女柔软的手贴在那长发上,轻轻地顺一顺。
一个狗胆包天的摸摸头。
在永无止息的妄念与杀意之间,无形者的思维短暂的空白了一瞬。他抬起头。软且热的□□覆在他的头顶,他好像感觉到了鲜血在那薄薄一层肉皮下流淌,烫的他无从遁形。
这个人不能随便杀掉。
在他心底,这个念头在纷杂的杀意中破土而出。
她和所有生灵都不一样。她是特殊的。她有祂的一部分。
她是黎应晨。
黎应晨向后一仰,靠在虚空里。她像一条鱼一样,在水中翻了个身,看到了那根伸到她背后的触须。现在黎应晨看清楚了,那是一片黑色的液体,掺杂着一些鲜红的血丝,表面浮着一层油膜一样的扭曲金彩,很难用语言形容它的外观。
她觉得有趣,不知死活地戳了一下——戳起来触感像水,半胶质。
谭星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的像是要滴下血。那触须顿时克制不住,一下子扑上来,胀大,铺天盖地一样涌过来,把黎应晨整个裹了进去!
黎应晨笑眯眯地提醒:“一次把东西都吃完的话,以后就再也没得吃了哦。”
嗯……虽然这种柔软湿润的包裹感,还挺舒服。
触须疯狂翻滚着,近乎沸腾的蠕动了许久…
慢慢收回去了。
“乖,乖。”黎应晨拍拍他。
“……”邪祟说不出来话。他抵着头颅,黑发披散,红眼睛近乎偏执地盯着黎应晨触碰他的手,只觉得这指尖真是软的不像话。
嚼碎了的话……也会这么软吗?
“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软乎乎的黎应晨一无所知地问。
谭星说:“罅隙。”
“嗯?”黎应晨一愣。
“空间与时间的罅隙。在人间与界外之地的夹缝处。”谭星说。他好像在努力适应着“说话”这个行为,嗓音哑而干涩,像是一捧摩擦在一起的砂砾,慢慢地加入一些水。
“这里是…我的领域。”
黎应晨露出有点蒙圈的微笑:“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姑且当做随身空间这类的?好黑啊。”
谭星颔首。
“你吃完之后还把剩饭装进随身空间吗,连吃带拿的!”
剩饭黎应晨大声抗议。
谭星看着她,歪歪头:
“你不喜欢吗?”
“也不能说不喜欢……”黎应晨抱起手来,嘀嘀咕咕,比比划划,“你吓到我了,这地方至少得有点内容物吧…”
话音未落。周遭的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他们的周身开始,一点一点向外扩散开去。
一丛接着一从的光点亮起,交错,旋转,交相辉映。光芒在流淌。
黎应晨瞪大眼睛。
金红双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片梦幻般的深空。
这是……
星海。
漂亮到她一时失语。
“还不喜欢吗?”
谭星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点微妙的失落。
黎应晨回过神来,快乐地一拍大腿:“没有,超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邪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些光怪陆离的触手轻轻摇了摇,看起来心情不错。
黎应晨顿了顿,看着他说:“就只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星空呢?”
谭星回答:“这是我来的地方。”
他说:“我出不去。只能在罅隙里与你见面。抱歉。”
那些无形的触手又开始有些狂躁了。
黎应晨脸上颜色未变,笑的见眉不见眼,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的猜想是对的。
谭星就是当时触碰到她的那颗星星。
祂真的是星辰上的生物!
或者说真的是生物吗?这种东西真的能用“生物”这种词汇概括吗?很明显,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袍男人形象只是一场视觉模拟,就像是伪装成枯叶混入树上的猎食者。
话又说回来,谭星看上去没有什么外伤,但是周身黑衣布满血色,瘦骨嶙峋。
哪怕是拟态,这样的姿态也过于奇怪了。在黎应晨的面前拟态是为了讨黎应晨欢欣,为什么不拟态成一个健康帅气的年轻雄性人类呢?
——有没有可能,这些伤都是真的?
“没关系。”
她轻声说,指尖试探着抚摸上谭星的颈侧。
祂盯着黎应晨。
在黎应晨的掌纹下,有一片狰狞破裂的伤口。粘稠的鲜血捂在黎应晨的手心里。在那黑袍的遮掩下,恐怕还有更多吧。
“……会痛吗?”黎应晨问。
谭星停顿了两秒,似乎在反应“痛”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黎应晨试探着轻轻掐了他的肩膀一下。告诉他就是这种感觉。
半晌,祂说:“会?”
顿了顿,又补充道:“……比这个,千百倍的。”
黎应晨愣住了。
她还没忘记系统让她在桥上看见的画面。
谭
32. 黑云血灾-黎明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周围绚烂的星空如同玻璃一般片片破碎。无限的空间消弭于无痕之中。不知不觉间,黎应晨回到了泥土如同血肉的井底。
黎应晨的右眼里,井底只剩一片诡异的安静宁和,什么也看不见。
黎应晨的左眼里……
以谭星为中心,不知名的红色血腥气像黑海一样炸开。无形的红雾铺天盖地,向四面八方涌起。
黎应晨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邪祟志在发烫,黎应晨一边疾奔,一边抖手抽出来一看,上面就写着两行字:
【主巢失控】
【活下去】
说得轻巧!
黎应晨几个冲刺就来到了井口,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从湿润草蔓中生出来的胳膊,此刻不再搭起来做梯子,而是挣扎着伸出来,激烈地舞成一片,在虚空中拼命地抓着。密密麻麻的手臂布满了从上到下整个井壁。
这怎么上去?
身后红雾马上就要来了。
黎应晨尝试在系统里呼唤自己的邪祟们,没有任何结果。再没有别的路了。黎应晨被逼无奈,一咬牙,试探着踩上了一只手。
所有的胳膊停顿了一瞬间。
下一秒,脚下的胳膊蓦的反手,一把握住了黎应晨的脚腕!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手臂都疯了一样动起来,水花乱甩,几十只手从周围伸过来,死死地抓住了黎应晨,力道之大,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起了洇着血的淤青。
被困住了!
黎应晨暗骂一声,回头一看,狭窄的井口内,红雾翻滚填充,马上就要涌来了!
“还主巢呢!塞这么一个枯井里,算哪门子的主巢啊!好歹多给点出口啊!”黎应晨气的锤墙,吱哇乱叫。
——等等。枯井!
黎应晨灵光一现。
她一把抓住一只胳膊,扯着身上的手大喊:“你想回水里吗?!”
所有手臂的动作一顿。
黎应晨再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送我出去!这井已经干了,你还能活多久?三里路外有条山河!把我送出去,我带你去!”
那些手停顿几秒,迟疑着松开了黎应晨。
红雾已经几乎要舔舐到黎应晨的发尾。黎应晨来不及跟它客气,揪住一只手,蹬在脚下的手身上,蹭蹭往上爬,速度极快,像是轻功一样,几乎是在飞跃。
左右眼所见的东西差别太大,看得人眼睛晕眩,黎应晨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右眼,努力适应着视角。
一定有什么现象正发生在她的身体上。只是现在来不及多想。
黎应晨爬到外面,只见周围已经铺满了湿润的黑发。从黑发中伸出来无数手脚,密密麻麻。
这些黑发没有拦她,但是再远处的周围,已成一片火海。
火海之后,是密密麻麻的人虫。
身后红雾也在慢慢涌出井口。
黎应晨已经能听到那些声音了。那些窸窣的,细碎的语声。隐约从红雾中传来。
无数人悬在她的身后,附在她的耳畔,低语着无意义的音节。
她有预感,等她能听懂这些语声在说什么,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就是所谓的血灾:【主巢失控】
血一样的灵场彻底爆炸。自黑云血灾爆发起,他们所有对抗过得邪祟一起暴动,将她团团围在这里。
湿发,火海,人虫交杂,竟然找不到一丝生路。
我的祖宗啊。你当活下去这么容易吗?
黎应晨举目四望,苍穹已经变成茫茫血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竟然生出了一丝迷茫。
诸般冤屈的邪祟恶鬼,认知之外的星辰生物,笼罩一切的血幕乾坤,自食其果的虚假仙人……第一次黑云血灾只是仙力潮汐,已然是如此绝境。那春分之后,那真正的仙人归来呢?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找到了!”
一声高喝撕裂了寂静的火海。
黎应晨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柳阿公。
小老头子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被针女缝起来的尸体,身上布满了不显眼的线痕。他的手中高高举起一捧湿润黑发,发出兴奋的喊声。
在他的身后,一个一个村民走出火海,站起身来,摘下披在周身的黑发。
“找到了!黎小姐在那里!”
“我就说,小仙人绝对没事!”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别废话了,快过去!”
整个队伍约莫十来个人,都是黑凤村的村民。他们冲出火海,欢呼着,一窝蜂一样,向黎应晨涌过来。
——不是姜堰,不是连苦,甚至不是林济海与柳承柳武。那些村子中最特殊的人中龙凤,现在都在努力保护他们的家。
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普通的村人们。
这些人都如同柳阿公一样,黎应晨见过他们,眼熟他们,但是没几个能叫出名字的。他们或许在大宴上向黎应晨敬过一杯酒,或许曾经冲向麦田将黎应晨抬起来欢呼,或许租借过姜堰的长针农具,或许曾经守在草屋外面等着黎应晨醒来……
他们是生活在黑凤村,过着自己日子的村民们。
村民们叽叽喳喳地将黎应晨围起来,有人替黎应晨披上衣服,有人给黎应晨拿来一捧湿润的黑色长发,罩在黎应晨的脑袋上。他们一个个被鬼火熏得焦黑,身上还沾着湿润的发丝,眼睛被火光映的晶亮。
“黎小姐,先委屈委屈,您披上这个将就下。”
一个女子说着,替黎应晨整理好避体的湿润黑发。
“二柱子发现了,只要披着这个水鬼的头发,那些手脚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湿不采采的,还能穿过火海哩。”
“久待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一下下没事,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被发现。哈哈!那些邪祟也是二杆子嘛!”
“济海后生差我带着他们几个来接您,可算是接对啦。还好您没事。”
领头的柳阿公笑着说:
“小仙人,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当年,黎应晨正是用这句话引柳阿公回家的。
现如今,他带着人来,接黎应晨回家。
时空在这一瞬间划成了一个圈。当年随手种下的因,不知不觉间已经结了满树的果。
黎应晨看着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震撼。
直至身后的细语逼近,她才回过神来,一招手:“走,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
村人们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黎应晨,向着远离红雾的方向跑去。他们踏过洇湿的长发,裹着黑发冲进山火。冲破灼热的地狱之火,夜间的林风裹着熙攘的人声,在路的尽头,有一处巍峨的城墙。
那是他们的家。
红雾在众人的身后炸开,如月东升,直冲九天,冲进血色的天幕里。
队尾,一个矮小的姑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把一个东西塞进黎应晨的手里。
“哈啊……哈…我做好了!希望有用!”
她一遍喘息一边用力点点头。她跑的那么努力,脸蛋通红,额头布满汗珠。
黎应晨低头一看,是一个木质的手柄。
这手柄和她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但是做的无比细心,每一个关节零件都打磨光滑,互相嵌合,妥帖的没有一丝异物感。制造者没见过真正的弹簧,也不懂什么街机轴承。她用砂纸打磨每一个滑轮,用邪祟的针做弹力装置,生生的用最原始的榫卯结构,给黎应晨拼出来了一个符合人体工学,轻便中空的手柄。
在手柄的握把位置,描着一棵在石缝中蜿蜒向上的花。
那是生命的气息。
黎应晨终于笑了起来。
她夹在村民们中间,一只手握着手柄,一只手扶着这别出心裁的庇护所,边跑边笑,笑的直不起腰。
她出村时,由连苦来送。
连苦腾不开手,这些人们也能想到别的办法。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怎么没救!
远处的城墙上,传令官仍在坚守着呼和。他的嗓音早已沙哑,气势依然如故。一桶桶滚沙和箭雨,自墙头上倾斜而下。
田恕己已经回到了前线,经过休息的他恢复了伤势,更加灵敏有力。
黎应晨知道,在城墙里,还有无数的人。他们奔走穿行,保护老弱,救治伤者,调整编队,补上牺牲者的位置,乃至于冒死出城来找她。
小女孩可以出村救母,孝子可以为了保护村子镇魂亲父。最胆小的人也可以站上城墙守护老弱,在咳血的人也可以站在高台之上,迎着猎猎秋风,殚精竭虑到最后一刻。
这些人前赴后继,永不止息。
黎应晨是他们的领袖,昆仑宫是他们的仙人。但是归根结底,真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还是这群可爱的人们。
没有玄之又玄的仙力,没有神奇特殊的系统。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本身。
黎应晨不是救世主,也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昆仑宫会倒下,黎
33. 礼物
《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全本免费阅读
“黎小姐!我就知道黎小姐会回来的!”
“结束了吗?结束了吧!”
“我们赢了吧?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赢了!”
下一刻开始,欢声雷动。
还活着的人们雀跃地抱在一起,跳动着欢呼。也有人早已脱力,心里那根弦一松,就倒在了城墙边,再也挣扎不起来。
白莹将手中的铲子一扔,才觉得已经腰手酸软,疲乏地手都抬不起来。她靠在城墙上,全无之前仪态文雅的样子,却笑的止也止不住。
“我们赢了!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柳武喜不自禁地跳起来,随手抓过一个旁边的战友,狠狠一抱:“兄弟,你看啊!我们都活下来了!”
“痛!痛!你这个力大无脑的莽夫!!”被他勒住的战友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气的狂锤城墙。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临伍的老李。不由得都笑起来。
这家伙嘴上损得很,平时没少嘲笑柳武胆子小。单是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说了不少柳武的闲话。结果开战之后,上弦速度被柳武甩了八条街,方才偃旗息鼓,把嘴闭严。
但是,刚刚与肿胀之女的混战中,正是老李护在了摇弦的柳武身后,为他挡了一脚。
老李揉着腰骂骂咧咧:“神经!若不是看在你比较中用,谁稀得救你!”
“对不起,别气别气,别气别气。谢谢你啊,回头来我家,给你烧大鹅吃。”柳武赶忙放下来,给他顺了顺脊背。结果这一巴掌又把他拍的一个踉跄。
众人哄堂大笑。老李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回头一看柳武,柳武捂着脑袋愧疚地嘿嘿笑,一派憨厚纯良。
……这人到底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田恕己落在城墙上,高高举起木马,混入人群:“赢了!耶!”
众守军语笑喧呼,哪能容小将军这样低调,纷纷拥上来,一下把田恕己围将起来:“恭迎小将军凯旋!”
“哎呀,辛苦了小将军!”
“真是威风凛凛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惨啦!”
“还好有你在,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小将军可还记得啊?”
一帮糙汉围着那小孩逗了起来,有胆大的抱起他来,一抛一接。又有妇人笑哈哈地过来扯扯小脸,摸摸小将军的头,踹两脚闹得过火的。大家滚成一团,嘴上嘻哈闹着,眼神里都是最纯粹的喜乐和崇敬。田恕己枉死了几百年,心智与真正的小孩相差无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此刻又喜又臊,竟还害起羞来,小脸通红,捂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做声,只是那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一幕,他已悄悄渴望了几百年。
只是,此刻田恕己的心不全在这。他在城墙上走了一圈,就赶忙跳进墙里,被吐在了瞭望塔上。
“姐姐!”他从城楼顶上冒出来,猴急地跳下来,“姐姐!姐姐回来了吗!”
“哎!”黎应晨笑眯眯地接住他,像是抱猫一样,放到地上。
田恕己高兴极了。一把扑到黎应晨怀里:“我就知道姐姐没事!”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姐姐没事吧?”
在他面前的黎应晨,一身杂乱血迹,一双杏眼左红右金,下意识地揉揉耳朵——曾经流过她脑浆的地方。
“安心,一点事没有。”黎应晨笑的志得意满,一派从容镇定。
田恕己才安下心来。
周围,这场战斗的指挥班子全在这里。林济海怕黎应晨不舒服,建设时期就把瞭望塔上铺满了兽皮地毯,此刻大家七倒八歪地摊成了一片。
这点逞强话,骗骗田恕己还行,骗吊树影和林济海,就有点太小儿科了。
姜堰坐在地下抱着黎应晨,吊树影沉默地笑,林济海伏在案上,担忧地看着黎应晨。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林济海都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现在乍一松下神来,只觉得头疼骨软,上下眼皮打架,连脑子都昏沉了起来。唯一撑着他的,就是黎应晨的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小仙人?”
黎应晨探过身,笑眯眯地帮林济海盖上眼睛。
“安心啦安心,我心里有数。”
“睡吧,辛苦你操心一切啦。”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这话怎么该您说呢。林济海混混沌沌地想。我们能活到今天,都是您的功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这么说,只是实在太累了。柔软的手盖在他的酸痛至极的眼睛上,令他失去了旁杂的语言能力,就这样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好温暖啊……
林济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如是想着。
黎应晨悄悄对大家竖起一根手指。嘘,不要吵醒我们的指挥官哦。
久战过后,重要的是庆祝和歇息。至于别的事情,等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晚些时候,村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城墙上爬下来。黎应晨也回到白家,和白莹母女一起,拿出之前准备的大木桶和果汁,一起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泡的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洗的干干净净。
然后裹着干发毛巾回房间,扑咻一下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啊——被子,床,枕头,你知道我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有多想你们吗……她抱着软乎乎的鸭绒被拼命蹭蹭,舒服到整个人都融化了。
蹭着蹭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啦。
=
黎应晨这一觉,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一夜无梦,她睡的相当踏实,连看东西都带着重影。黎应晨不以为意,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支起身子,揉揉眼睛,那重影仍未消失。
与此同时,见她醒了,一个久违的塑料提示音终于响起:
【噔噔噔咚!主线任务-阶段二:保护黑凤村度过第一次黑云血灾。顺利完成!】
【任务奖励:异能池抽卡机会*1。昆仑山地图。已经发送至您的背包!】
系统给的奖励到账了。
“……”
于是黎应晨知道了问题所在。她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
对了。还有这茬呢。
黎应晨尝试了一下,现如今对于邪祟们的联络已经完全回归正常。系统的装死完全结束了。
她积压了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系统。
在井下之时,为什么我与邪祟的链接全部断了?
主巢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这山中横行的邪祟都是出自谭星吗?
系统为何要替谭星谋食物?
在这场滔天大祸中……系统,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此中的大部分问题,系统的回答依然如旧:【权限不足。】
唯有一点,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解释:
【我不能被祂发现。】
【在祂周围时,我与你的链接会受到影响。】
黎应晨气极反笑。你处心积虑地坑我,又是推销抽卡又是布局谋划,不就是为了给祂赚吃的吗?怎么,你竟然不敢被祂发现?那卡池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祂的一部分。】系统说,【一小部分。尚不如祂放在你身体里的那些。就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用滴管取了一滴水。你可以将之当做一个口器。】
“这么说,你只是与口器合作,并不接触祂的本体?”
系统默许了这个答案。
怪不得给孩子饿成那样。黎应晨明白过来。
系统其实一直在提醒她远离谭星本体。它建议黎应晨不要滥用灵视,放水让连苦成功抗命拉住黎应晨跳井,重复播报让黎应晨退出井下。算得上很努力。
系统对谭星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真不一定是朋友,也未必很尽心地喂他。真正一直引导着黎应晨下井的,是邪祟志上的红字。也就是谭星的“口器”。
怎么说呢……
你已经是一张成熟的嘴了,要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哦。
黎应晨哭笑不得,扶额摇头。
不过不管如何,她最初的目的达到了:越过系统,直接建立和谭星的联系。
“那我现在你还有什么用呢?”黎应晨笑眯眯地问,慢条斯理,充满威胁,“毕竟收服控制邪祟的能力,应当也是谭星的吧。”
“现在我拿着邪祟志,能够收服邪祟,自己也能看见卡池……那
34. 礼物
【注:本次更新为大修文,新增内容5000字左右,插入32-33章中。最新章(即本章)无改动。】
【看过本章的朋友们,如果感兴趣可以回到32-33章看补充内容,如果不感兴趣,不必再阅读本章,等下次正常更新就好~!】
“黎小姐!我就知道黎小姐会回来的!”
“结束了吗?结束了吧!”
“我们赢了吧?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赢了!”
下一刻开始,欢声雷动。
还活着的人们雀跃地抱在一起,跳动着欢呼。也有人早已脱力,心里那根弦一松,就倒在了城墙边,再也挣扎不起来。
白莹将手中的铲子一扔,才觉得已经腰手酸软,疲乏地手都抬不起来。她靠在城墙上,全无之前仪态文雅的样子,却笑的止也止不住。
“我们赢了!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柳武喜不自禁地跳起来,随手抓过一个旁边的战友,狠狠一抱:“兄弟,你看啊!我们都活下来了!”
“痛!痛!你这个力大无脑的莽夫!!”被他勒住的战友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气的狂锤城墙。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临伍的老李。不由得都笑起来。
这家伙嘴上损得很,平时没少嘲笑柳武胆子小。单是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说了不少柳武的闲话。结果开战之后,上弦速度被柳武甩了八条街,方才偃旗息鼓,把嘴闭严。
但是,刚刚与肿胀之女的混战中,正是老李护在了摇弦的柳武身后,为他挡了一脚。
老李揉着腰骂骂咧咧:“神经!若不是看在你比较中用,谁稀得救你!”
“对不起,别气别气,别气别气。谢谢你啊,回头来我家,给你烧大鹅吃。”柳武赶忙放下来,给他顺了顺脊背。结果这一巴掌又把他拍的一个踉跄。
众人哄堂大笑。老李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回头一看柳武,柳武捂着脑袋愧疚地嘿嘿笑,一派憨厚纯良。
……这人到底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田恕己落在城墙上,高高举起木马,混入人群:“赢了!耶!”
众守军语笑喧呼,哪能容小将军这样低调,纷纷拥上来,一下把田恕己围将起来:“恭迎小将军凯旋!”
“哎呀,辛苦了小将军!”
“真是威风凛凛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惨啦!”
“还好有你在,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小将军可还记得啊?”
一帮糙汉围着那小孩逗了起来,有胆大的抱起他来,一抛一接。又有妇人笑哈哈地过来扯扯小脸,摸摸小将军的头,踹两脚闹得过火的。大家滚成一团,嘴上嘻哈闹着,眼神里都是最纯粹的喜乐和崇敬。田恕己枉死了几百年,心智与真正的小孩相差无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此刻又喜又臊,竟还害起羞来,小脸通红,捂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做声,只是那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一幕,他已悄悄渴望了几百年。
只是,此刻田恕己的心不全在这。他在城墙上走了一圈,就赶忙跳进墙里,被吐在了瞭望塔上。
“姐姐!”他从城楼顶上冒出来,猴急地跳下来,“姐姐!姐姐回来了吗!”
“哎!”黎应晨笑眯眯地接住他,像是抱猫一样,放到地上。
田恕己高兴极了。一把扑到黎应晨怀里:“我就知道姐姐没事!”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姐姐没事吧?”
在他面前的黎应晨,一身杂乱血迹,一双杏眼左红右金,下意识地揉揉耳朵——曾经流过她脑浆的地方。
“安心,一点事没有。”黎应晨笑的志得意满,一派从容镇定。
田恕己才安下心来。
周围,这场战斗的指挥班子全在这里。林济海怕黎应晨不舒服,建设时期就把瞭望塔上铺满了兽皮地毯,此刻大家七倒八歪地摊成了一片。
这点逞强话,骗骗田恕己还行,骗吊树影和林济海,就有点太小儿科了。
姜堰坐在地下抱着黎应晨,吊树影沉默地笑,林济海伏在案上,担忧地看着黎应晨。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林济海都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现在乍一松下神来,只觉得头疼骨软,上下眼皮打架,连脑子都昏沉了起来。唯一撑着他的,就是黎应晨的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小仙人?”
黎应晨探过身,笑眯眯地帮林济海盖上眼睛。
“安心啦安心,我心里有数。”
“睡吧,辛苦你操心一切啦。”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这话怎么该您说呢。林济海混混沌沌地想。我们能活到今天,都是您的功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这么说,只是实在太累了。柔软的手盖在他的酸痛至极的眼睛上,令他失去了旁杂的语言能力,就这样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好温暖啊……
林济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如是想着。
黎应晨悄悄对大家竖起一根手指。嘘,不要吵醒我们的指挥官哦。
久战过后,重要的是庆祝和歇息。至于别的事情,等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晚些时候,村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城墙上爬下来。黎应晨也回到白家,和白莹母女一起,拿出之前准备的大木桶,一起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泡的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洗的干干净净。
然后裹着干发毛巾回房间,扑咻一下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啊——被子,床,枕头,你知道我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有多想你们吗……她抱着软乎乎的鸭绒被拼命蹭蹭,舒服到整个人都融化了。
蹭着蹭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啦。
=
黎应晨这一觉,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一夜无梦,她睡的相当踏实,连看东西都带着重影。黎应晨不以为意,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支起身子,揉揉眼睛,那重影仍未消失。
与此同时,见她醒了,一个久违的塑料提示音终于响起:
【噔噔噔咚!主线任务-阶段二:保护黑凤村度过第一次黑云血灾。顺利完成!】
【任务奖励:异能池抽卡机会*1。昆仑山地图。已经发送至您的背包!】
系统给的奖励到账了。
“……”
于是黎应晨知道了问题所在。她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
对了。还有这茬呢。
黎应晨尝试了一下,现如今对于邪祟们的联络已经完全回归正常。系统的装死完全结束了。
她积压了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系统。
在井下之时,为什么我与邪祟的链接全部断了?
主巢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这山中横行的邪祟都是出自谭星吗?
系统为何要替谭星谋食物?
在这场滔天大祸中……系统,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此中的大部分问题,系统的回答依然如旧:【权限不足。】
唯有一点,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解释:
【我不能被祂发现。】
【在祂周围时,我与你的链接会受到影响。】
黎应晨气极反笑。你处心积虑地坑我,又是推销抽卡又是布局谋划,不就是为了给祂赚吃的吗?怎么,你竟然不敢被祂发现?那卡池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祂的一部分。】系统说,【一小部分。尚不如祂放在你身体里的那些。就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用滴管取了一滴水。你可以将之当做一个口器。】
“这么说,你只是与口器合作,并不接触祂的本体?”
系统默许了这个答案。
怪不得给孩子饿成那样。黎应晨明白过来。
系统其实一直在提醒她远离谭星本体。它建议黎应晨不要滥用灵视,放水让连苦成功抗命拉住黎应晨跳井,重复播报让黎应晨退出井下。算得上很努力。
系统对谭星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真不一定是朋友,也未必很尽心地喂他。真正一直引导着黎应晨下井的,是邪祟志上的红字。也就是谭星的“口器”。
怎么说呢……
你已经是一张成熟的嘴了,要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哦。
黎应晨哭笑不得,扶额摇头。
不过不管如何,她最初的目的达到了:越过系统,直接建立和谭星的联系。
“那现在你还有什么用呢?”黎应晨笑眯眯地问,慢条斯理,充满威胁,“毕竟收服控制邪祟的能力,应当也是谭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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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吧。”
“现在我拿着邪祟志,能够收服邪祟,自己也能看见卡池……那我还要你做什么呢?”
系统立马给出了回答。
显然,在黎应晨跳下古井的那一刻,它就以及做好准备了。
【系统能成为你控制躯体的钥匙。】
“解释解释?”黎应晨眼前一亮。
她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左眼和大脑都融合了一部分的谭星。诸多变化存在于她身上,都只是在潜意识中。而她自己只有模糊的概念,并没有办法一一用出来。
系统不负所望,立即给她将所有的身体异变都归纳成了直白的天赋。
这一下,足足增加了三个新天赋。
首先是她的左眼:
【UR级天赋-灵视之眼】
祂们看见你,祂们认同你,祂们就是你。
现在,你完全能够看见灵场,灵场完全也能够看见你。
你们相视一笑。
是那只来源于星辰的鲜红瞳孔。
现在,得到了谭星认可的黎应晨,不再是一个观测星辰的小人物,而是星辰的朋友,乃至于星辰本身。
虽然评级只是一个UR能力,但是这东西的实用性相当不错。她的左眼现在拥有完全的灵视视角。没有任何负担,也丝毫不会头痛。她能够清晰地观测星辰,不会再被精神污染,也能够看见自己身边的灵场浓度。
这样精确的观测与系统模糊的提示不可同日而语。她再也不会碰见吊桥上那样“不知不觉走进邪祟陷阱”的倒霉事了。在邪祟周围时,灵场浓度会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哪些邪祟的领地范围有多大,她现在也完全能够看到。
最重要的是,系统非常爽快的给了黎应晨关闭灵视的选项。
只要跟它说一声,就能在灵视和正常视野之间来回切换了。而且,在附近灵场发生变化的时候,也会有是否开启灵视的讯问。
真是太省事了。不用担心以后都要满眼重影了。黎应晨欣慰不已,果断地关了灵视,觉得脑子里这聒噪的玩意儿还是可堪一用的。
然后是她的身体。
【SR级天赋-非人之血(10%)】
你的血液中流动着未知的力量。你不再是一个羸弱的人类。
你的力气更大,反应更快,更加敏捷,也能够短暂地克服地心引力。
现在的你,相当于一个话本子里的武林高手。
温馨提示:你的血浓度只有10%,只是普通眷族水平。
如果依仗于此执着作死,想必也是能够死的很有艺术感的。
“……”
你不夹枪带棒就不会写这个说明了是吧。黎应晨气鼓鼓。话说眷族又是什么东西?算了,问了系统也不会说。
不过这个能力本身还是很有趣的。黎应晨兴致勃勃。她想起了自己从井下踩着胳膊们爬上来的时候,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之后跟着大家跑了那么久的路回到城里,她连大气没有喘几口。
不用锻炼就能获得超好的身体,这种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以及这个克服地心引力,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能飞了?
黎应晨干什么都有严重的拖延症,唯独买买买和拆快递除外。她当即跳起身来,出屋试验了一下。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现在,只要黎应晨自己愿意,她一下可以跳出三四层楼的高度。从这样十几米的高空坠落也是一样的平稳落地,并不会被摔伤。她还可以短暂地滞空,大约五六秒的时间。就连平衡性也不用操心,黎应晨可以轻松地在半片残瓦上站稳,她猜想现在自己就连一苇渡江都不在话下。
真的和话本子里的武林高手一样。再不济也相当于一个守望O锋的法老之鹰。
小死宅从来没这么膨胀过,黎应晨在心里泪流满面。
后面被吃的太惨烈了,黎应晨自己都忘记之前还给井底喂不少血了。但是谭星没漏下,连这些血也给她补上了。黎应晨感动的扑回床上滚来滚去,你小子真是不吃白食,每一个细胞都死得其所啊!
好啦。眼睛和身体的异变黎应晨都清楚了,那么第三个天赋是什么呢?
黎应晨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滞。
第三个天赋,竟然是一个【SSR】级的天赋。
35. 焦土
【SSR级天赋-辰星之脑】
如是所见,如是所闻,如是通晓。
你的絮语仍在他们耳边回响。
没了。说明就这两行字。
黎应晨不明所以。
在此之前,她的SSR级天赋只有一个,那就是是黎应晨的安身立命之本,赶尸天赋。按理来讲,另一个SSR级天赋也不会差才对。
她试探着打开了这个天赋。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展开。
前屋里,白莹正在教导白凝春如何熬汤,她柔软的裙摆在风中飘扬,织物由三种丝线叠压编制而成;厨房里,柴火烧的正旺,气流自石孔中涌动,裹着原木一点一点破碎;石缝之中长着嫩绿的草苗,冬眠的蚯蚓藏在土地深处,小小的身躯微微蠕动……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视角。黎应晨曾经短暂的感受过它。在井底,第一次看到肉眼不可观测的谭星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洞察明彻,全知全能。
【如是所见,如是所闻,如是通晓。】
这不是人类只能看到表象的视野,而是无所不知的……星辰所见。
当时,她的头脑里一下被塞进了整个黑凤山,以至于大脑承受不住,直接融化。
而现在,系统为她特地圈定了一个能够承受的范围——方圆五十米。
这五十米之内,没有任何信息量能瞒过她。
话说回来,血灾爆发,自己爬出井口时,周围火势绵延遮天盖日,自己是怎么看到火海之后还包围着人虫的?
……之前情况仓促,黎应晨完全没意识到这些。
这可是个相当不错的好东西。黎应晨点点头。只是,她隐隐觉得,仅凭着五十米的视野,或许并不值得一个【SSR】的评级。
【你的絮语仍在他们耳边回响。】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黎应晨想了想,端水洗漱了,告过白家母女,走到村外的一个地方去。
坟岗。
农民的坟岗大多安置在他们耕作的土地上,一户成群或者零星散落。整个麦田都给山火烧过了,剩余的麦秆全都成了焦炭,横七竖八尸体一样倒伏着,透着一股漆黑的死气。现下田里没什么人,黎应晨走到一处坟岗前蹲下,开启辰星之脑,轻声说了两句话——
“黑凤村活下来了。”
“黑凤村会一直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面前的坟岗里,微微涌动了起来。咕嘟。那压实的土包就像是缓慢沸腾一样,轻轻地冒了一个泡泡。黎应晨闭上眼睛,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而模糊的感激之意。就好像有谁在轻抚她的灵魂。
没有刻骨的怨憎,没有邪祟的阻留,人死去即会消散在天地之间。普通逝者的意识其实是很模糊的,接近于消融,只有一些朦胧的本能。
现在,黎应晨可以和这些逝者对话了。他们能听懂一部分,也能回馈一部分。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黎应晨闭目沉思。或许那些未被收容的邪祟也能听懂,她决定试一试。
正当她站起身来,身后缓缓走来一队村人。
“呀,小仙人怎么在这!”为首的那汉子正是铁匠鲁望,此刻笑着招呼道:“您休息的可好啊!”
黎应晨笑:“睡得可香了。”
她顿了顿,又看周围一片死地,漆黑一片,观之不祥,问道:“你们不在村里做活儿庆贺,来这做什么?”
鲁望笑了:“我们就是来做活儿的。”
他嗤一下将锄头插入乌漆嘛黑的地里,将一片土壤翻了个个。
在那一片烂糟的焦土下面,是干燥蓬松的新土。
“别看旧战场黑黢黢的,这些麦秆烧过的灰可是绝好的肥料。我们把土松一松,翻一翻,就可以播秋冬季的种子了!烧的这么彻底,来年保准丰收。”
鲁望笑着说。在他的身后,村人们招呼过了黎应晨,各自四散开去,开始做活儿了。
农时紧要,许多农民闲不下来,安全之后,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耕种。
这片焦黑一片的战场之上,再一次布满了辛勤劳作的人们。他们唱着山歌,挥舞着锄头,汗水滴入焦炭之中,在土地上溅成八瓣细小的水珠。
再过几个月,嫩绿的新芽就会顶破焦土,再一次将这里变成生机勃勃的田野。
有许多人永远倒在了这个长夜里,但剩下的人会活下去,在坟岗边上劳作,在焦黑的土地中高歌。
她不需要担心他们。扎根在这里的人们,自有蓬勃的生命力。
黎应晨不再打扰他们,微笑着退回了城内。
战后的善后工作由村长婆婆来做。老太太被连苦抱着,强硬地夺走了林济海手里的册子,要他滚去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林济海这几天熬得生死不知,乍一躺下,睡得尸体一样沉,现在都没醒来。
没关系。满满一屋子书分毫未损,就留在他的屋子里,醒来就能看到了。
得益于他出色的组织调度,这场战斗的伤亡人数并不多。战前村中人口共计七百二十四人,其中五百三十三名青壮参战,竟然只有四十五名牺牲者。这样的数字虽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战损比例,但是远远小于黎应晨的预料。
毕竟对手压根不是人啊。
“多亏了林济海的指挥,也多亏了田恕己!”白凝春说,“所有失去行动力的人都会被城墙吞下去,直接送到城内,再由医行搬到安全的地方。有村长婆婆的医术和仙药,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伤病者的抚恤自有人做。除去村长婆婆的拨款,姜堰做主,将自己多余的针慷慨分了出去,帮助失去壮劳力的家庭耕种。周围的邻居也会帮忙。让那些牺牲者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亲人们,都能衣食无忧的过一生。
在这场战斗之中,要说最让黎应晨意外的人,是白凝春。
白凝春一直活跃在救护伤员的第一线。在农家,十二岁的女孩已然不算孩童了。在危急时刻,她爆发了惊人的勇气与创造力。
她人小,行动敏捷,主动担任了救护行伍与战场一线的沟通责任,穿梭在致命的尸体与黑发之间,传递了一次又一次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此期间,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发现了,那些被黑发捆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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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们的伤口流血反而会变得很少。”白凝春认真地说,“捆得越紧,流出来的血就越少。并且并不需包扎住伤口本身,只要紧紧勒住伤口上方的肢体,就能迅速把血止住。”
她第一时间宣扬了这个方法,在战场的军医行伍中迅速推广,救了不少人。
黎应晨听得直愣。
我去,战场救护的雏形!
“你说得对,特别对!你是天才!”她一拍大腿,“剩下的人在哪里?来!我们把这事儿唠清楚!”
黎应晨把立下大功的医行叫来。因为男子多半被调到城楼之上拼杀,在这里的医行成员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这些姑娘媳妇们许多都跟着村长婆婆学过医,此时扎起头发,挽着袖子,救了不知道多少父老乡亲的性命。
黎应晨自己对医学也一知半解。她哔哔叨叨,灌输了好多好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人血是通过血管运输的,静脉血管和动脉血管的血液流向不同,可以通过颜色区分;伤口需要经过清理涮洗再上药包扎,会大大减少死亡率;救助伤员之前需要先洗手净身,所有给伤员使用的布条都应该先在开水中煮沸……
一通说法下来,讲的她们一愣一愣的。识字懂书写的白凝春,奋笔疾书地一条条记着。
“总之,原理我也不清楚!”黎应晨摆烂地一锤定音,“先听我的,然后你们再慢慢摸索就完事儿了!”
“嗯!”白凝春用力点点头。
仙人能够传输这些东西,她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这也不是仙术,为何会如此呢?白凝春咬着笔头,默默凝思着。
为什么呢?
现在的她和黎应晨都还不知道,这场谈话和这四个字会成为一颗种子。
一切的研究与探索都起源于这个最本初的疑问。好奇心,洞察力,再加上一点点启迪,它们将打开一扇渊博无尽的门。
许多功臣都在这场战斗中得到了表彰。
首先是被村长婆婆选为继承人的林济海。经此一役,那些不服后生仔的声音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村人都默认了他的领袖身份。
其次是东南城墙上的一位传令官。在田恕己下城墙之后,他以一己之力率领大家顶住了荒水的进攻,还曾经舍身忘死,扑上去用身体抓住肿胀之女的手,为齐射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叫典胜旗,外号胜大胆,生的孔武有力,皮肤黝黑,有一双铜铃一样的豹眼。农闲时在村子里做杀猪匠。
典胜旗在战斗中受了伤,黎应晨去看过他一次。胜大胆轻伤不下火线,一点也没有虚弱的意思,大笑着开口问小仙人好,那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炸起来,差点没把黎应晨震趴下——
好家伙,怪不得叫他当传令官呢!黎应晨龇牙咧嘴地揉揉耳朵,这嗓门,半条街都听得见!
文弱书生,纺布姑娘,杀猪匠,木匠女儿……当危机到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最平凡的这些人,都能成为守护一切的英雄。
村人们的事自由村人们去操心。黎应晨回过头来,检视起了自己的邪祟队伍与巢穴系统。
这一眼看下来,可谓是收获颇丰。
36. 雅舞
首先就是在这次战斗中收服的两个邪祟。
【S级邪祟-荒水】
生长在荒山水域的野生水草。
曾经只是普通的水草,直至那一日,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在品尝,祂在生长。
祂爱着人类。
[能力-我的孩子]
每一个死在荒水手下的灵魂,都是水的孩子。
荒水可以驭使它们去做想做的事情。
孩子们想要伙伴变得更多。
但是,如果只拿到一部分的话,孩子也是残缺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能力-流淌]
荒水是水。
祂可以无征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有水的地方。
实在没有水的话,若此地在十二时辰内,曾经被水浸润超过半刻钟,也可以侵入。
只是一根在杯中微微摇晃的茶苗罢了。
请祈祷你的口腔完全干燥。
[能力-河浪碎月]
翻滚的草梗揉碎了波光粼粼的红河。
连同河上跳跃的血月一起。
水草自有水草的力量。
不过水草只是草罢了。草在缠绕你而已。若说什么精妙的技巧,还是不要期待为好。
“嗯……”黎应晨摸摸下巴,笑起来,“这东西还挺有用的嘛。”
[我的孩子]简直就是泛用性最高的能力,没有之一。不管对上的是强大个体还是无数群体,都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虽然“孩子”是有限的,但是击溃“孩子”对本体几乎没有任何伤害,还可以混淆视听,起到保护本体和黎应晨自己的效果。
一些人虫这样的小型邪祟,好像也可以容纳进“孩子”的范畴啊。因为个体弱小且收服麻烦,那一批一批人虫黎应晨都没动,下次碰到可要试一试。
它的本体很巨大,但是[流淌]给予了一定程度的瞬移和突袭能力。用的巧妙的话,一定会成为一支奇兵。
荒水最大的缺陷,就是本体被发现之后,以水草的小脑袋瓜(它有这东西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只能被一一拔除。
但是这一点,有了手柄和针女的配合,完全不算什么问题,甚至是一件好事。
它没有什么本能之外的心眼子,就像一个可操作游戏角色一样,上限和下限都取决于操作者黎应晨本人,是黎应晨自己能完全控制的最强力量。
要比格斗游戏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的。黎应晨笑得志得意满。
她没忘记自己情急时许下的承诺,探明白了枯井下的水草正是荒水的旁支,便把它们一起拢了,走了三里地,放在了那条大家抓鱼的河里。
她看着在河流里舒张枝叶,悠然自在随波乱漂的水草,耐心地谆谆教诲:
“对,对,不能伤人,可以抓鱼。每天都要叫孩子们运点鱼回村里去哦。虾米也可以。柳阿公会告诉你有谁需要的。”
“这水质挺好的不是?你就在这里生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水草愉快地摆一摆草叶。黎应晨就当它知道了。
说来……这水草完全不知道这里有条河啊。黎应晨轻轻蹙起了眉。说明荒水的原生地不在这里。
她记得,荒水是自村庄东侧的深渊下爬上来的。
【生长在荒山水域……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爱着人类。】
这描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在悬崖之下有一条山河,而那山河的源头,曾经被海量的鲜血淹没。这其中蕴含的怨憎,甚至足以让下游的一棵普通水草成为邪祟。
深渊之底发生过什么?那里又是同何处链接的呢?
黎应晨思考一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昆仑宫。
……昆仑宫的仙人到底干了什么啊?
接下来的邪祟是山火。光是看到名字,就让黎应晨挑了挑眉。
【S级邪祟-雅舞】
它们在歌唱,它们在奔跑,它们在舞蹈。
怨憎的心渴求每一滴水。
请你也来一起舞蹈。
[能力-绵延]
雅舞不止,山火无终。
只要仍有一个人在跳下去,火就不可能停止。
所有为终结火势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能力-不尽]
火非一人所有。
一个人,乃至一个种族的怨恨与恐惧,都不足以支起如此凶猛的山火。
那是无数在山火中丧生的生灵,无数嘶吼的抽搐的燃烧的奔跑的融化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灵魂的共鸣。
【雅舞】是帝王用于祭祀祖先,天地,以及朝贺宴请时的舞蹈。
将山火中燃烧的生灵们抽搐挣扎的样子比作舞蹈……可真是恶趣味啊。
黎应晨翻了个白眼。
但是……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恶趣味吗?
算了,没有任何信息,盲目猜测也没有意义。
山火是一个很明显的群攻邪祟。在面对人虫那样的群体小邪祟的时候,想必会相当强势。
总的看下来,黎应晨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她的队伍目前有两大缺陷:没有范围攻击,没有可以供黎应晨自己操作防身的力量。这一次黑云血灾下来,基本完全解决。
我承认你作为敌人的时候是很强,但是只要我打赢了,你就是我的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爽的可以啊!
除此之外就是……
在西线战场上,情急时刻,姜堰好像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黎应晨去找姜堰的时候,姜堰正躺在床上,被她的姐妹们围着缝一条裙子。
不同于往常,这样的爆发好像格外消耗体力。姜堰已经卧床很久了,天天都有人来看她。女孩们围着她坐在一起,绣花讲活儿,嬉笑打闹。还有人从外面摘了秋花,别再姜堰头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堰无奈地笑笑,“只是……那时候我想着一些事情,力量自己就涌上来了。”
“那感觉很奇妙。好像我的整个身体都发生了质变一样。我记住了那种感觉。只要所做之事与我的信念不违背,我可以随时再进入那种状态。”
确实是质变。黎应晨打开菜单,只看到姜堰的名字高高地放在邪祟榜首,标注着【A+级邪祟-姜堰】
原本A级的评级直接上调了半级,变成了A+。并且,灵名不再是针女,而是姜堰。
名为姜堰的女子,终于走出了那天晚上贯穿她的针海。从此之后,这些针不再是她的噩梦与憎怨,而是她守护亲友的武器。
“是吗……”姜堰笑着躺回被子里。一向不善言辞的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话,酝酿半晌,也只是温柔地笑起来:“嗯……很好啊。”
是的,很好啊。
黎应晨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姜堰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她们决定给姜堰再做一条裙子。原本那条当做见面礼的白裙早就被山火点燃,烧的片甲不留。但是没关系,大家都还在。裙子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话说回来,姜堰可以进化,那么其它邪祟是不是也可以呢?
不过那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了。黎应晨摇摇头,可遇不可求啊。
接下来就是村子的整体建设了。
离开了战时状态,黎应晨打开沙堡模式,帮大家一起加工这些城墙。
首先当然是每方城墙都开了一扇门出来,方便大家的日常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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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扇门外,林济海又指挥村人们多加盖了两层瓮城。
瓮城是一种形态类似于泡泡的附加小城,会将城门整个扣上。这样一来,每座城门外面就多了一座护门小城,城墙上也可以站人。人们出入需要经过瓮城的城门与大城门,才可以进入城内。
如若有外敌入侵,攻破了瓮城城门,进入瓮城的泡泡内,守军就可以关住瓮城外门,登上瓮城城墙,形成以高打低,包围陷阵之势。
“我说现在这地方真是越来越不像个村子了。”黎应晨摇头感慨,“好一个军事重镇啊。”
“谁也不知道这世道会走向何处。我们必须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做好准备。”村长婆婆笑着说。
与此同时,村长婆婆也规定了民兵训练期。所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村民统计造册,按家庭轮换,在农闲时期参与兵伍训练。
他们训练的样子很有特色。并不像是一般的士兵一样从队列开始摆阵,而是和田恕己聚在一起,练习活体城墙与人类民兵的适配程度。他们规定了操作城墙变幻的暗号。只要在城墙上画一个符号,这一段城墙就会骤然升起来,像是血肉壁垒一样将此人团团围住。或有陷坑,或有推梯,或有防止坠落的保护措施,或有推栏攀爬的墙壁设计……
铁匠鲁望领头,为这活体城墙新添了不少阴险狡诈的好东西。
在人类与邪祟合作共存之后,这里的军事科技树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在综合考虑其本人性格,并且争得了家属的同意后,十位牺牲在黑云血灾里的村民被复活,成为黎应晨手下所驱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是邪祟,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意志朦胧。但正因如此,他们能够分毫不差地接受指令——将自己所听到的声音传递到黎应晨的链接里。
相当于一个巨大的群聊。不限距离,实时交流,可以分布在每个小队里。好使得很。
他们说的内容,黎应晨一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听了两天就烦不胜烦了。虽然只有几百人的群体,但是平时的组织协调交流,人员调度,属实是繁琐枯燥,没什么爆点。她一向散兵游勇热爱自由,真不知道林济海和村长婆婆平日里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务。
黎应晨直接给他们单划了一个频道,自己屏蔽消息,自此耳根清净,爽哉。
除了田恕己需要跟随防务之外,其它邪祟大多有样学样,嘱咐柳阿公有事给自己传信息就好。唯有吊树影是个例外。这小子笑眯眯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一直关注着这些建设调度。他不常说话,但是一旦开口,必然是一个极好的建议,点拨的林济海豁然开朗,拍案叫绝。
几天下来,林济海甚至直接请柳武做了个宴,拜了吊树影为恩师。
黎应晨隐隐觉得,吊树影身上应当有很多谜团。
精通奇门八卦,可使夜卜问天,又无比擅长行军布阵与城务建设……这生前得是干什么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知识储备啊?这样的人,又为何会枉死在黑凤山这荒山野岭里,被缝上脸皮,成为一个弱鸡一样的邪祟呢?
吊树影不想说,黎应晨也不打算强行问。她冥冥中有种预感,觉得阿吊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左右不会害她。
就这样如此闲适地度了几日,黎应晨想起来,自己完成主线任务的奖励还没用呢。奖励一共有两项,抽卡机会可以先囤着,她准备看看那张去昆仑宫的地图。
正当她打开地图,准备看的时候,门突然被拍开,风一样冲进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白凝春。
小姑娘跑的很急,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爹……爹爹……”
她喘匀了一口气,抓着黎应晨的袖子,喊出声来:
“爹爹他们传回消息来了!他们还活着,他们找到了昆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