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蓝1029》 第2章 忽然,北面闯出一人,急切叫道“单青,快带郡主先走。” 方才那身材矮小尖声尖气之人哼了一声,喝道“李元龛,咱家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否则,别怪咱家出手狠辣。”说着右手一晃,飞出一枚银针,正好扎在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随即惨叫一声,张口哭道“娘。” 北面人群中一个女人失声惊道“婵儿!” 秦佑臻见状随即明白,原来官兵在此设下埋伏围剿西夏王爷李元龛一家。因见到甄府马车,恰逢蒙面人来到,便误将人当成了前番劫囚的甄刚。 那叫做单青的男子回头焦急道“小郡主,小郡主?” 见背上的女孩毫无反应,急的哇哇大叫,冲着眼前的官兵一通乱砍。众官兵见人杀红了眼,不由得退后几步。便在这一缓之际,先时的蒙面人忽然现身,冲单青道“快带郡主走。” 为首的太监笑道“真是不知死活,想从我林茂知手下逃脱,除非你是死人。” 李元龛一听林茂知三字,心中一凛,回身看了看妻子,又望向单青背上的女儿,忽然丢下长剑,高声道“林公公要的是我李元龛,与我妻女无干,还望公公网开一面,放她们走吧。” 林茂知尚未答言,忽听蒙面人怒道“好个李元龛,好个孬种,呸!”说着飞身抖剑直奔林茂知而去。 林茂知笑着叫了声好。双掌一错,原地腾空跃起丈许高,竟徒手去抓来剑,看的众人都是一呆。 不等人看清,只听一声脆响,蒙面人长剑已然断做两半,众人不禁哗然,蒙面人怔怔道“赤空掌!” 话音未落,猛觉掌风不善,慌忙连连后退,用力纵身一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林茂知若有所思的望着蒙面人逃走方向,慢慢收招,裹好披风,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有官兵上前拉动甄九一瞧,回禀道“林总管,此人并非反贼同伙。”秦佑臻听见吓的双目紧闭,趴在地上浑身乱战。 林茂知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如此最好。省的你们常大人又跟咱家啰嗦。”说着伸手一弹,打掉马车上的三色旗标,瞥了一眼抖若筛糠的秦佑臻,掏出锦帕在鼻下轻轻拭了拭,得意道“常大人纵有手段,到底不如咱家这般干净利索。” 官兵堆笑奉承道“林总管神功盖世,出手便将番贼一网打尽,岂是常大人可比?” 林茂知笑道“少混说,回去一并领赏。” 众官兵忙躬身笑道“多谢总管。” 林茂知一摆手,冲李元龛道“王爷放心,咱家既答允饶过王妃和郡主,自不会食言。只是,郡主中了咱家毒针,只好委屈同往京城一趟,好让咱家替她医治。” 李元龛咬牙道“公公好筹划。” 林茂知哈哈大笑,冲左右道“请王爷上车。”看着官兵们一拥而上将李元龛夫妻三人和单青绑入囚车,这才走到马车前,低头冲秦佑臻皮笑肉不笑道“小娘子回头见了常大人可要替咱家分辨分辨,千万莫怪我老人家抢功劳。” 秦佑臻吓得好似鸡啄米般点头不叠道“是,是,” 林茂知呵呵一笑,转身上马,喝道“回京复命。” 此刻雪越下越大,望着积雪中鲜血淋漓的官兵尸体,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秦佑臻忙拼命推晃甄九和车夫道“快醒醒,快醒醒。” 好在两人只是中了迷魂香,又在雪中冻了半晌,此刻被冰水浸透,听见叫喊,也就慢慢睁眼。 甄九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叫道“不好。” 秦佑臻吓了一跳,又气又笑道“你诈尸啊。” 车夫乍见周遭情形吓得咋舌,缓了好大一会儿,慌慌张张拉回马车,急匆匆赶离当地。 跑出十多里地,三人惊魂稍定。说起事情经过,秦佑臻只道亦昏迷不知。甄九见车中财物一样不少,当真百思不得其解,兀自呆了一回,复又后怕道“幸而夫人无事,不然小的真真没脸回去交差了。” 秦佑臻默然点头,心中却焦躁至极。想到蒙面人和林茂知的话以及救下自己的那颗小小兽齿,心内越发迷惑。 见秦佑臻双眉紧皱脸色惨白,甄九只当她被方才的事情吓离了魂魄,忙安慰道“夫人大可宽心,再走两日便是老爷故交权笑帮权总镖头的虎威镖局所在。届时只需拜帖一张,即可请他派人护送前往洛阳。” 秦佑臻正被满腹疑窦缠绕,心不在焉的点头答应。甄九见状不敢多言,又想到此番虽虚惊一场,到底职责所在,回去难免受罚,不禁暗自叫苦。 好在大雪在傍晚渐渐止住,因错过宿头,直走到深夜才在一家农户暂歇。次日天不亮便匆忙上路,谁料雪后道路愈发难行,走走停停挨了五六日,才来到虎威镖局门前。权笑帮听过家人回报,忙令长子权虎出门迎待。 甄九将来意说明,见权虎看向男装打扮的秦佑臻,忙道“这位是我家夫人表亲,欲往洛阳寻人,因此同小的一起上路,不想竟这般不太平。” 权虎复又打量秦佑臻两眼,微微颔首,点头笑道“近来江湖多事,又临近年底,别说过往路人,便是咱们镖局也难保安生。” 甄九惊道“竟然有人敢动虎威镖局?想那贼子活的不耐烦了。” 权虎哈哈一笑,岔开话道“两位赶路也累了,尽管在舍下暂歇,明日选派精壮镖师护送,可好?” 甄九不敢多扰,躬身道“多谢大公子美意。” 秦甄随人来到后院厢房,不多时便有丫鬟提着食盒走来,顷刻间摆满一桌精美酒菜,恭请二人入席。让过秦佑臻落座,甄九也不客气,自顾吃喝起来。 看着眼前的饭菜,想到这些天的经历,秦佑臻不由得起了防人之心。见甄九吃喝后并无异常,这才小心翼翼拿起碗筷。饭后,两人各自回房安歇,秦佑臻坐在灯下才要拆簪解发,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及叫喊便昏了过去。 待到昏昏醒来,只觉周遭寒风刺骨。勉强睁眼观瞧,发觉自己竟俯身马背之上。心下一个激灵,忙挣扎抬头,却见一人提缰催马的在暗夜中急行,不禁失声惊道“你是谁!?放开我!” 那人不答,只向身后望了一眼,越发飞奔起来。 马儿驮着两人疾奔,转过一个弯道后速度稍减,秦佑臻把心一横,拼尽全力翻身向下。 那人伸手摁住,轻声道“不要命了么?” 秦佑臻一愣,惊喜交加道“常湛?!” 来人正是常湛。见雪光月影下,一双妙目静静盯着自己,常湛不觉脸上一红,望向前路道“怎么?” 秦佑臻吸了吸鼻涕,低声道“我,冷的很。” 常湛一呆,解下披风轻轻一甩,便将秦佑臻罩住,顺势将人提正,令其端坐在马前。只是秦佑臻从未骑过马,此刻身子早已冻得僵硬,颠簸之下,忽然一歪,险些坠下马去。 常湛忙扶住道“抓紧了。” 秦佑臻看着马头马耳,心道“说的容易,可总不能去抓人家马儿的鬃毛吧。”一面想着一面又被颠的一晃,不禁伸手抓住常湛左臂。 常湛暗吃一惊,想到男女之别忙抽回手臂,却被秦佑臻抱的更紧,不觉脸上发热,急道“秦家小娘子,这是做什么?”说着猛地向后退去。 如此一来,秦佑臻身体失衡,啊的一声大叫朝下栽倒。 常湛伸足勾住人腰带,抬手将人提将上来,照旧横在马上,忍气道“你再这般胡来,休怪常湛无礼。” 秦佑臻被常湛像耍猴儿般抓来提去,心中气恼起来,叫道“我怎么胡闹啦?都说不会骑马,你还抓我给你挡风,哼,干脆把我丢下去算啦。”说着忽而一颠,头脸撞上马鞍,登时痛的哭道“你们这些人,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欺负人,”说到欺负二字,想到自己回家无望,又接连遭人暗算,不觉悲从心来,放声痛哭。 常湛见状手足无措,慌得翻身下马,递上缰绳,轻声道“方才是我不好,你抓住这绳索,好生坐在鞍上便可。” 秦佑臻依言而行,却依旧不得要领,手足无措道“我真的害怕,” 常湛拉马放缓脚步,宽慰道“这马儿最是温和的,小娘子不必担心,只管放胆向前。” 说着抬头望向秦佑臻,见她雪白的脸庞上犹自挂着泪珠,双手紧紧抓住缰绳缩身鞍上,不觉心下一软,柔声道“待到天亮便可寻处雇车,好送你往洛阳寻你夫君。而且,今晚之事,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秦佑臻本已止住哭泣,听了这话又大哭起来。马儿闻声不由得向前一跃,颠的秦佑臻一个趔趄,惊叫着摔下马来。 常湛伸手接住,见人花容失色,鬓边滴下血珠儿,忙道“你伤到哪里了?” 秦佑臻只觉额角火辣辣生疼,随手一抹,含泪道“没什么。” 常湛掏出手帕,又掏出颗白色药丸,递上道“捻碎了按在伤口处。” 秦佑臻接过来只在手中握着,怔怔流泪道“我没有丈夫,更没有亲人。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常湛愣了愣,低声道“你不是告诉甄家嫂嫂说,说已嫁做人妇,难道,” 秦佑臻急道“我是骗他们的。”说着将自己在甄府和这一路上的遭遇叙述一遍,哭道“我只想找到回家的路,只想回家去。” 常湛望着秦佑臻,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接连涉险竟都与自己有关;喜的是,原来她尚未许配人家。想到后者不觉脸上一红,心中暗道“人家姑娘嫁与不嫁,又与你何干?” 见常湛脸色阴晴起伏,秦佑臻心头打了个突儿,猛然警醒道“我与他也不过萍水相逢,怎能随意吐露真言?况他与那道貌岸然的万锦棠似乎大有渊源,且此人武功极高,若生杀念,哪能还有命在?” 想到这里不由的后退两步,伸手摸出明叶天所赠匕首,咬牙暗道“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些人手中。” 便在此时,忽听常湛叹了一声,指她手中的匕首,歉然道“当日将此物相赠,为得是保姑娘平安。想不到竟惹出这多祸端,若姑娘遇害,常湛当真万死难赎。” 秦佑臻惊讶道“这是你的?” 常湛默然点头。原来当日明叶天见秦佑臻随身佩戴这把精巧的匕首,因恐起居不便,便替她取下收于枕边。后来秦佑臻仓促间离开甄府,丫鬟不及多说,只将匕首同银钱等物一并交还主人,是以她一直当是明叶天所赠。此刻听了常湛的话,恍然醒悟道“原来如此。” 想到这一路幸得此匕首庇护才几次免遭屠戮,不觉后怕的浑身发颤,拉住常湛手道“不,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可能早已死过百次。”说着望向常湛手中,惊讶道“怎么还有一把?” 常湛低头讪讪抽手道“吸龙匕刃分两鞘,”说到这里已是脸红过耳。 好在此刻是晚上,秦佑臻并未在意,只将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比看,惊叹道“呀,真的是一模一样。” 常湛道“师祖曾言,吸龙匕乃天下至灵之物,本该是合璧而用。只我生性蠢钝,一直未能参透,” 秦佑臻笑道“这话你可说错了。” 常湛不解道“怎么?” 秦佑臻笑眼弯弯道“我听闻你家师祖是这世间最具智慧的圣者,他老人家既然把至宝传与你,可见早已认定你是破解谜题之人。如此说来,你非但不笨,而且聪慧至极。” 先时听见秦佑臻称赞师祖,常湛心中自是欢喜,忽听最后一句,心中不由的泛起一阵甜蜜。 见人发愣,秦佑臻诚然道“真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相信你的,你一定能将吸龙匕合而为一。”说着将双刃放回软丝鞘,递还道“完匕归湛。” 常湛一怔。抬眼望着秦佑臻,两人相视而笑。 默然走了一段路,常湛道“方才你说,忘记了家乡所在?” 秦佑臻望向远方,点头叹道“嗯。” 见她雪腮盈泪,长长的睫毛上犹自沾着泪珠,常湛呆望之下不禁伸手替她擦拭。指尖触手冰凉,慌忙缩手,登时羞的满面通红。 秦佑臻自顾为回家之事惆怅并不为意,抬头见常湛脸色有异,奇道“你怎么了?” 常湛不敢抬眼,半天才道“既然家在洛阳左近,可姑娘明明川境迷路,这两厢差距甚远,如何能,” 不等说完,见秦佑臻急的又要哭,忙劝道“不打紧不打紧。慢慢想来便是,只怪常湛说话冒状,姑娘别难过。”想了想,又道“若姑娘愿意,此事或可求助我二师姑。” 秦佑臻忍泪道“我听你的。” 常湛道“二师姑久居洛阳,人脉甚广。托她查问,定能有所获。” 见秦佑臻点头擦泪,常湛心内不忍,诚然道“若姑娘不弃,常湛,愿陪姑娘同往万琴山庄。” 秦佑臻惊喜道“真的?” 常湛点头笑道“是。” 秦佑臻激动之下上前抱住常湛,又跳又笑道“我不会死啦,我可以活着回家去啦。” 常湛慌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只是这次却没有躲避,只呆在原地,任由秦佑臻抱着。 两人牵马而行,望着身边的秦佑臻,常湛心中唯愿这条道路永无止境。 天亮之后,两人雇车上路。一连走了五六天,路上皆是风平浪静。这一天来到一处镇子,两人找了间客栈歇息。因见闹市有集会,秦佑臻趁着常湛在街边喝茶的功夫自己跑去闲逛一回。不多时,喜滋滋地抱着个包袱跑回来,连声催着要回客栈。 才进到屋内,忙关上房门道“我淘了件宝贝。”说着打开包袱,放在桌上,得意道“想不到这样的荒僻之所竟有如此好货色。” 常湛看了一眼,见是张白虎皮,笑道“那恭喜姑娘了。” 忽听店伙敲门,秦佑臻慌将包袱裹好藏去柜中。虽然常湛一眼看出白虎皮是假的,但见秦佑臻这般高兴也就不去点破。看她出来进去都要背着包袱,忍不住暗自好笑。 吃饭的时候,秦佑臻忍不住伸手去摸包袱中的虎皮,悄向常湛道“二十两银子,二十两啊,我还是头一次买这么贵的东西。不过,要是明姐姐知道我把她赠的银子这么乱花,肯定会不高兴的。” 常湛笑道“嫂嫂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秦佑臻点头道“是啦,我最喜欢明姐姐。只不过,她天仙样的美人儿,又那么温柔贤淑,什么人不好找,偏偏嫁给甄刚那个老古董。” 常湛扑哧一笑,摇头道“甄大哥文武双全,少年成名,不知多少豪门淑女想要攀亲都不能呢。嫂嫂慧眼识珠,两人可说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佑臻啧啧道“这些女人都疯了么?好吧,但愿是我个人愚见。” 常湛笑道“姑娘说话真是风趣,怪道嫂嫂那么喜欢你。” 秦佑臻一叹,怅然道“可惜我不能解开疑惑,不然她就能如愿以偿了。”想到这里不觉寻思道“也不知甄九离开虎威镖局没有?” 第3章 常湛道“权家与甄大哥向来交好,自不会容甄九有失。且我已留书一封令他自去,此刻应该已到京城。只是,我还是猜不透对你下手之人的来路。” 秦佑臻道“不是权家的人么?”常湛若有所思的慢慢摇头。 秦佑臻喝了口水,气道“哼,说不定就是先前的蒙面人,一杀不中,便来下毒,叫我死在虎威镖局,嫁祸权家。” 见常湛沉思不语,秦佑臻又笑道“别猜了,别为这起下三滥,倒坏了咱们的好心情。” 两人一面吃饭一面闲谈,不知不觉已过掌灯十分。因店伙提及今晚镇中有花灯夜市,又见秦佑臻十分的感兴趣,常湛便提议出去逛逛。 直逛到夜深,秦佑臻才意犹未尽的回来。回到自己房中,将背了一天的白虎皮放在床头,洗漱一番,忽然兴起,将虎皮展开披在身上。在镜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的看个不够,突然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秦佑臻眼前一黑随即昏倒在地。 常湛正自梳洗,忽听异动,忙出来敲门。因迟迟不见动静,随即推门抢入,但见房中一片漆黑,已不见秦佑臻踪迹。 常湛追出客栈,望着人影皆无的街道,随即折返,找来店家盘问。店家意欲不说,一见腰牌,哪里还敢隐瞒。再次出离客栈,常湛辨明方向,施展轻功,朝镇西发足狂奔。 寻至一家普通院落,翻身入内,察见东厢房亮着灯,一个女人独自坐在炕头吃喝,旁边躺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 忽见常湛,女人吃惊跃起,看了两眼,复又坐下,将杯中残酒饮尽,咂嘴含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小白脸的相好,哼,算你有些能耐,竟能寻到这里来。”一面说着一面猛的从桌下抽出长刀,伸手扶了扶鬓边簪花,挑眉道“瞧你生的这模样,倒叫你大娘娘有些舍不得。” 一听女人的声音,常湛道“你是日间路边茶摊老板的婆娘?” 女人哈哈一笑,斜眼看向镜子,搔首弄姿道“小官人倒是有心,竟能听出奴家声音。” 常湛道“交出人来,饶你们狗命。” 女人把嘴一撇,理了理鬓边蓬发,嘻嘻笑道“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若大官人果真有心,奴家倒是愿意成全,”一面说着,忽然拔下发簪甩将出去。见常湛随手弹开,骤然变色道“好贼汉,纳命来!”说着举刀便砍。 常湛并不闪躲,只用剑鞘反手一磕。女人被震的虎口发麻,痛叫一声,长刀撒手。常湛探身抓起炕上熟睡的男孩,一晃出了房门。女人急的嗷嗷乱叫,捡起长刀追出,可哪里得见常湛踪迹?急痛之下哇哇大叫着在院中乱转,怒骂道“好贼汉,若敢伤我孩儿毫毛,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江湖最忌欺凌妇孺,可此女放浪狠辣,若不钳其要害,想要寻得秦佑臻下落难如登天。一想到秦佑臻命在旦夕,常湛急恨攻心,恨不能将这女人一掌毙命。 眼见孩子被掳,女人早已没了先时的泼狠,发疯般乱骂一通,却丝毫不见常湛动静,呆了片刻,开门向北狂奔。常湛自房顶跃下,将男孩安然放回,悄然追出。 女人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地,转过一处山坳,立身张望了一回,见四下无人,闪身进到一片树林。又狂奔了一阵,忽在一堆洞石前停下,运力将两块大石挪开,露出一个闪着微光的洞口。洞门开启,一股刺鼻腥臊弥散出来。不等女人入内,常湛飘然而至,伸手一镖将人点住。 洞中两个男人乍见常湛皆是一惊,二话不说抄起兵刃兜头砍将上来,口中骂道“贼汉子,竟然自己送上门。” 常湛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便是茶摊主人,心内怒火大盛,随即拔剑迎上。十招开外,只听哇哇两声惨叫,两贼几乎同时倒地。先时还骂骂咧咧,片刻便没了声息。 常湛抛下二人,手握长剑向洞深处寻去。越向里走,腥臊腐烂之味越重,熏得人几欲作呕。又走了几步,来到一处火光通明坑洞前,俯身细看,不由得惊道“秦姑娘!” 只见秦佑臻双目蒙纱四肢被缚,浑身浸在满是血水的石槽中,口中塞满破布,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 常湛抢上将人救起,却见那桶中还飘着许多血淋淋的东西,正自替人松绑,忽听秦佑臻惊叫一声昏了过去。原来桶中之物不是别的,竟是几条支离破碎的断手残臂! 背人出来,见二贼早已断气,走到洞口,又见那女人昏迷未醒,想到她家中尚有幼子,常湛不再理会,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客栈,秦佑臻便高烧不退,时昏时醒呓语不断。常湛抓药熬药,日夜守候寸步不离。直过了三天,见人终于好转,欢喜之余险些掉下泪来。 秦佑臻挣扎坐起,勉强笑道“辛苦你了。我,想喝水。” 常湛一面将靠枕放好,一面取来茶水。见人大口吞咽,心有不忍道“慢点喝。”又见人脸色惨白眼眶深陷,心中一阵难过,接过茶碗,复令人躺下,轻声道“我去端些吃的来。”说罢转身出去。 秦佑臻急的拉住道“你别走。” 常湛见她满眼惧色,忙蹲身柔声安抚道“我不走,我去叫店家弄些吃的。” 秦佑臻只是摇头,满眼恳求道“我不吃,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常湛心内一酸,点头道“好,我哪也不去。” 秦佑臻听闻,这才安心躺下,不多时,又昏沉睡去。 如此过了几日,因接连下了两场大雪,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恐秦佑臻病后虚弱,常湛索性在客栈住下,要她静心调养。谁知秦佑臻却催着要走,一天都不肯多留。常湛不忍拂她之意,只好答应。 出得客栈,上到马车内,秦佑臻躺在温软柔香的铺盖上,却见常湛冒雪驾车艰行,心中大感后悔,自责不该这般任性。 两人冒雪走至天黑也没能找到宿头,只好在一处石亭内暂歇。常湛拢起篝火,烧了热茶端给秦佑臻道“往前六十里便会有人家,今晚只好委屈姑娘露宿荒野。” 秦佑臻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催着赶路。这么大的雪,连累你和马儿一起受苦。” 常湛笑而不语,只望着篝火发呆。过了好大一会儿,把烤软的糕饼放在秦佑臻面前,自己则远远坐在一边添柴拢火。 秦佑臻道“你怎么不说话?” 常湛叹了一声,轻声道“我心里害怕。” 秦佑臻笑道“怕什么?” 常湛慢慢摇头,默然不答。 秦佑臻扁嘴道“你害怕我么?”说着忽然打了个喷嚏,起身拉常湛道“咱们回车上说话好不好,这里冷的很。” 常湛避去一边,淡淡道“姑娘才好些,别再冻着,快回车上吧。” 秦佑臻心内不悦,噘嘴道“我不冷。” 常湛也不抬头,依旧淡淡道“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听常湛答非所问,只是望着篝火出神,秦佑臻气恼道“我若惹了你,大可骂我,打我,犯不着这样欺负人。”说着脱下裘袍掷在地上,忍不住哭起来。 常湛大感莫名其妙,捡起袍子替人裹好,慌道“好好的,这是怎么说?” 秦佑臻哭道“我知道你早就厌烦了。好,我自己走,用不着你管!” 常湛越发摸不着头脑,见人赌气背包要走,展臂阻住道“姑娘要去哪里?” 秦佑臻哭的更厉害,哽咽道“去哪里都好,省得连累你。就算被人抓去大卸八块,也用不着常大爷费心!” 常湛哭笑不得,想要拉她又忙缩手,只好一镖弹出将人点住,拱手作揖道“是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秦佑臻动弹不得,气的咬牙道“你,欺负人。”说着越发大哭。空旷静寂的雪夜中忽儿响起阵阵哭声,秦佑臻吓的一怔,颤声道“什么声音?” 常湛见她被自己的哭声吓到,想笑又不敢笑,转身望向别处道“可能是远处林中野兽。” 秦佑臻瑟瑟点头,忧心道“会不会跑来这里?” 常湛摇头道“不会的,放心吧。” 看着篝火,秦佑臻自语道“是啦,野兽怕火光,它们一定不敢靠近。” 常湛道“话虽如此,只是,若姑娘赌气独自上路,那就不好说。” 一句话惹的秦佑臻又哭起来。常湛急的挠头道“姑娘恕罪,都是常湛不好,还请姑娘别再哭了。” 秦佑臻抽泣道“那你还不把我穴道解开?” 常湛道“解开可以,只是再不要说独自离开的话,好不好?” 秦佑臻哼了一声,扁嘴道“你不是害怕我连累你么,我走了岂非更好?” 常湛一面解开穴道一面歉然道“说到底是常湛对不住姑娘,害你受苦不说,还大病一场。” 见人神色黯然,秦佑臻怒气登时消散,忙上前拉住道“明明是你救了我,怎会是害了我?可是,你方才说害怕,到底怕什么?” 常湛叹道“姑娘病着的这些日子,几乎每晚都在梦中惊悸哭泣。我害怕这个噩梦一直折磨姑娘,且姑娘女儿家,若因此名节蒙尘遭人诟病,岂非常湛之大过?” 秦佑臻忽然笑眼弯弯道“原来为了这个?不如,我嫁给你,如此,既不怕别人闲话又全了我报答之意,岂不两全其美?” 见常湛满脸错愕的说不出话来,秦佑臻摆手道“逗你玩呢,至于吓成这样么?你这么好,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哭着喊着排队嫁给你呢。我这样的,纵然再投胎十次也修不来这福气。”说完长长叹了口气,把包袱丢回车上,坐在火堆旁吃起糕饼来。 常湛呆立半晌,背对秦佑臻默然坐下。 好半天,秦佑臻黯然开口道“那些不好的经历和记忆,总会随时间淡去,你不必担心。况我一出生,就活在噩梦里,若如此不堪一击,根本活不到今天。” 常湛听闻,转过身来,望人出神。 秦佑臻一笑,起身道“烤年糕真的好吃。”说着上了马车,和衣而卧。如此静静躺着,很快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佑臻忽然从梦中惊醒,透过帘珑看见常湛端坐在篝火旁,一动不动的望着火苗发愣。静寂的深夜,听着噼啪柴草燃烧的声音,只一会儿功夫,复又安然入眠。 次日上路,虽说天寒地冻雪路难行,但两人慢慢走来有说有笑,均觉心情大好。尤其常湛,此生从未与师门外的女子如此朝夕相对,每次看着秦佑臻笑眼弯弯的模样,都不禁希望这条道路永远没有尽头。 这一天正午,天空放晴,两人并肩坐在车前闲聊。听了常湛的话,秦佑臻点头道“这么说来,弥蓝山并非唯武学为要,发扬医道才是根本。” 常湛道“不错。据说,我派绝学正是出自一套神草药集。” 秦佑臻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要做弥蓝山弟子须得既有武学天分更要有学医悟性。”说着满眼敬慕的望向常湛。 常湛脸色微红,笑道“师尊师父辈自然不用说,唯我资质平庸,是师兄弟中最不济的一个。” 秦佑臻扁嘴道“我才不信。”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常湛见人欲言又止,笑道“姑娘要说什么?” 秦佑臻道“我若说错话,你可不许生气。” 常湛笑道“请说无妨。” 秦佑臻道“弥蓝山既为武林至尊,又是医武兼修的名门正派,为什么你要身入公门?”见常湛脸色微变,忙摆手道“不用管别人说什么,我知道你绝不会做坏事。” 常湛叹了一声,想到此事与本门关联甚深,实不敢对人提及。可又不愿欺骗眼前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秦佑臻见状好奇心起,忍不住追问道“不能告诉我么?” 常湛默然摇头。 秦佑臻想了想,歪头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常湛暗吃一惊,忙道“什么?” 秦佑臻笑嘻嘻道“你自幼长在山中,唯有几个师兄弟妹作伴,自然苦闷的很,哪比得上外头花花世界?况且你长得这样好看,武功又高,又懂医道,不说旁人,恐怕连皇帝都抢着招你做驸马呢,”说到这里戛然止住,心中暗悔道“秦佑臻,你疯了么?这都胡言乱语的什么啊。” 见秦佑臻雪腮忽然飞红,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阳光映照下当真美艳绝伦,常湛不禁呆呆道“我才不要做驸马,我只想,”说到这里却如何也说不下去,只紧紧攥住马鞭望向前路。 秦佑臻抬眼追问道“只想什么?” 见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常湛心乱如麻,几次欲言又止,可那句‘我只想伴你一生’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忽听秦佑臻哼了一声道“在你心中,自然想着念着的是你二师姑家的那个小师妹啦。你们青梅竹马情深意浓,心里,心里,哼,”说着心头一酸,大不是滋味。想要就哭,自觉实在好笑,只得强行把泪忍住。见常湛依旧哑口不答,只当他的心事被自己说中,忽儿钻出一阵无名火,咚的一声跳下了马车。 见人踉跄着摔在雪地,常湛吓了一跳,连忙勒马下车,扶住道“你做什么?有没有伤到?” 秦佑臻甩手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前走,气道“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你小师妹万锦霜,用不着你操心,更不配坐你常大爷的马车。”说完走的更快了。 常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不及多想,连忙追上,赔礼道“若是常湛得罪了姑娘,任凭姑娘责骂。只是这雪地湿冷,姑娘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受凉。” 秦佑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心中自骂道“是啦,人家喜欢公主也好师妹也罢,与你何干啦?”想到这里又愧又悔,慢慢转身望着常湛,讪讪道“是我不该乱发脾气,对不起。”说完上了马车,只不再同常湛并肩而坐,独自回到车内躺下,半天无语。 常湛见状虽十分不解,可又怕一言不慎说错话。呆了一回,只得满腹怅然的赶车前行。 躺在车里,在颠簸中听着马踏积雪的声音,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回家的路,秦佑臻不觉灰心起来。忽又想到不知明叶天怎样了,忽又忍不住猜想常湛师妹万锦霜的模样,这般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翻身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佑臻忽然没了先前的欢声笑语。整日不是抱膝闷坐就是躺倒昏睡,不管常湛如何讨好逗乐,始终无动于衷。眼见洛阳近在咫尺,常湛苦恼更甚,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天终于来到洛阳城。在城中最大的客栈歇下,两人吃过难得丰盛的一餐,常湛笑道“洛阳自古繁华,与京城锦绣别有不同,姑娘可以好好逛一逛。” 若在先前,秦佑臻早就巴不得一声,可此刻想到今日一别再无重逢,彼时回到千年之后,回想起二人这些时日的点滴欢愉,岂非徒增烦恼?想到这里,狠心冷脸道“我不想逛,我只想早点回家。” 常湛笑容凝固,讪讪道“是啦。姑娘离家多时,家中亲人自是惦念。姑娘放心,有二师姑帮忙,一定能很快返回家乡。” 第4章 见常湛满目关切,秦佑臻心如刀割。虽万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强忍泪水道“如此,最好不过。” 常湛正欲再说,忽听有人惊喜道“云飞,真的是你?” 寻声望去,常湛亦惊喜道“大哥,怎么你会在这里?”说着快步迎上见礼。 来人笑道“好极了,我正要往四川找你,不想在这里遇上。”说着看向秦佑臻。 常湛忙道“大哥,这位是秦,秦公子。”又向秦佑臻道“这是我大哥腾善。” 两厢礼毕各自落座,常湛笑道“大哥找云飞何事?” 腾善笑道“总之是好事。昨日往万琴山庄拜望,听霜儿说你去了四川?” 常湛忙道“云飞因公事前往,”说到这里脸上一热,想到这些日子一直同秦佑臻在一起,实在所言有虚,便不好再说。 腾善并不在意,笑道“师父的意思,若你公事已毕,就同大哥同往长安一趟。届时师祖闭关之期已满,出来看到你,定然高兴的紧。” 常湛迟疑道“既是师父之命,云飞本该立刻同往,只是,”说着不由看向秦佑臻。 腾善见状诚然道“秦公子既是三弟的朋友,便是弥蓝山的贵客。下月初二乃家师祖九十寿诞,若公子无事,不妨上山喝杯水酒?” 见常湛满目期许,秦佑臻强忍泪道“多谢腾大侠盛情美意。只是我离家多日,恐家中惦记,是以不敢多耽,”说到这里再难把持,眼泪涌出,忙告罪一声转身朝客房奔去。 腾善大感不解,才要发问,却听常湛急道“大哥稍候,云飞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回话,慌忙追人而去。 来到客房,见秦佑臻掩面痛哭,常湛急道“姑娘别难过,待到师祖寿诞礼毕,我立刻回来帮你找寻回家的路。” 秦佑臻忽然转身怒道“我不要你送我回去。你,你就那么希望我走?好,我走,我走就是了。实话告诉你,我一旦回到家乡,就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你和我,永无再见之日!” 常湛听闻惊讶变色,顾不上男女有别,上前拉住衣袖,急切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见面?!难道姑娘,已同他人有了婚约?还是,你,不,我不要你走,不要你回去,我要天天见到你,”说到这里竟是哽咽难言。秦佑臻一呆,破涕而笑。 因秦佑臻执意独往万琴山庄,常湛思量再三,将一块玉牌和写给二师姑的信函交她收好,又叮嘱了许多话,这才挥手告别。 腾善唯恐误了回山日期,是以日夜兼程。常湛因记挂秦佑臻,一路心不在焉,又怕被师兄看出端倪,只得强打精神。只是令常湛所料不及的是,秦佑臻并没有赶往万琴山庄。 离开洛阳后,因想到万琴山庄的樊林青虽是常湛二师姑,却更是万锦棠万锦霜的母亲,秦佑臻心中唯有厌恶,哪里还肯开口求助?于是丢了信函,只将常湛所赠玉牌收好,打定主意要靠一己之力寻找回家之路。 一路走来,虽是寒冬料峭,但这中原花花之地毕竟非川陕可比,到处都是集镇农庄,放眼望去炊烟不断人头绵绵。见天色将晚,便令车夫在一家客栈暂歇,要了两碗汤面和几个小菜,坐在角落吃饭。正吃着,忽见一男一女走进来,向门口条桌上坐下,店伙走来笑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男子看了女人一眼,见她神色茫然,便冲店伙道“两碗大肉面,再来一壶好酒。” 秦佑臻一愣,心中暗道“这声音好耳熟。”这般想着不觉寻声望去。忽见门口又走来四个精壮男子,身上皆背负兵刃,其中一个面皮白皙眉眼细长的叠声叫道“小二,四碗牛肉臊子面,五斤好酒,快快上来。”店伙忙答应一声,招呼客人坐下。 那女子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冲着落座的四人怒目而视。男子忙将一双筷子递到女人手中,不知说了句什么,顺势将匕首掩住。 四人只瞟了一眼,并不在意。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摘下背剑放在桌边,笑道“这次能去拜寿,可是走了时运。若非掌门师兄受伤,嘿,怎会轮到咱们?” 女人听了这话,脸上神色见缓,正好店伙端了面过来,便低头慢慢吃着。 另一人接话道“时机难逢,你我可要好好瞧瞧。传闻弥蓝山又称吸龙峰,乃龙脉藏身之地。千百年来潜入山中想要一探究竟的高手多不胜数,竟无一人生还。啧啧,虽是传闻,可只看盖源真人的灵兽阵法,便知其中深藏玄妙。” 另一人点头道“弥蓝绝学独步江湖数百年,自然是从那龙脉中所得,可惜天下武林虽为一家,咱们却无缘得见。” 又一人笑道“师弟这话可是痴了,难道咱们清关山的武功也是可以轻易示人的?” 那人忙笑道“是啦,师兄说的对。我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说着都哈哈笑起来。 秦佑臻心道“原来他们是去拜寿的。想来先时腾善来到河南,便是为着此事。”正想着,又见几拨儿江湖中人涌进来打尖吃饭,一时间堂内人满为患。 见人大多背刀佩剑,秦佑臻忽然想到常湛,不觉神思“他此刻又在做什么呢?”忽儿又想到万锦霜,莫名气恼起来,忿忿然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 次日一早,匆匆上路。行经一处大镇,见镇中车来人往喧哗鼎沸,问了路人,才知今日是冬月中最盛大的一场集会。 秦佑臻向车夫道“咱们也逛逛,顺道买些吃的用的,也算凑个热闹。”说着接过马鞭,笑道“你歇着,我来赶车。” 车夫不放心,在一旁叮嘱道“这里不比官道,公子可小心些。” 秦佑臻答应一声,勒紧缰绳驾车徐行。 走到一处杂货铺子前,见门前挂满各色灯盏,秦佑臻停车道“正好买两盏琉璃灯,天黑了好照明。”说着下车进到店中。 正自挑选,忽听门外一阵马啸,跟着一声娇斥,一个女子怒道“谁的马车,竟在这里挡道?” 车夫忙道“对不住,小老儿这就挪开。”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鞭响。车夫哎呦一声,捂住脸颊气道“你,你为什么打人?” 女子笑道“畜生挡道就该打。” 秦佑臻听闻五脏都要气炸,急冲出来,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端坐在白马金鞍之上,身披雪白狐狸裘,腰间悬剑,手里握着条漆黑油亮的九节钢鞭,正撇嘴冷笑。见状不禁上前怒道“畜生骂谁?” 女子一愣,一张粉脸瞬间涨红,咬牙道“好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手中钢鞭已然狠狠砸将下来。秦佑臻再料不到钢鞭来的如此之快,驻足的看客亦忍不住惊呼一片,叠声叫嚷着“快闪开”。 便在此时,一把长剑贴着秦佑臻发髻向上一卷,登时甩开钢鞭。一个男子喝道“不可胡来。” 女子狠狠瞪了秦佑臻一眼,笑嘻嘻向男子道“谁胡来了?”说话间手腕一抖,将一枚铜钱狠狠镖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发狂,拉着车子横冲乱撞起来。车夫顾不得脸上的伤,忙去追那马儿。替秦佑臻挡住钢鞭的男子见状气的在马上跌足,飞身跃起,将马儿拦下。 女子气道“二师兄,你只会同我作对。等我告诉娘和师伯,定要狠狠罚你。” 男子温言道“只怕到时受罚的另有其人。人家马车好好停在路边,明明是你不小心,反倒打一耙。” 女子气的咬牙,甩鞭催马,连声吆喝着狂奔而去,慌的路人四处躲避不及。 男子翻身下马,掏出银子递上道“实在对不住,这些钱替大叔看伤吧。” 秦佑臻哪里肯受,忍气道“不用了,又不是你的错。” 男子叹了一声,将银子塞在车夫手中,躬身一礼,上马离开。 秦佑臻忙翻出伤药替车夫止血,又忍不住咒骂女子狠辣。经此一闹,再无心情闲逛,只略略买些日用所需便赶车离开。 出得镇子,行至一处荒坡,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急促靠近。因道路狭窄,车夫唯恐两厢擦碰,忙将马儿向道边催赶。不等看清来人,只听车夫啊的一声惨叫,身子竟飞向半空,跟着重重落地,脑浆迸裂,登时气绝身亡。 秦佑臻惊叫一声跳下马车,抢上骇然道“老人家?!” 话音未落,耳边哗楞楞一声响,猛觉背脊一阵剧痛,身上的包袱也跟着碎裂开来。忍痛回头,却是方才镇中行凶女子,正一脸得意端坐马上冲自己笑着吐舌头。 看着车夫惨状,秦佑臻怒火中烧,咬牙忍痛站起,颤声骂道“好毒的贱人!” 女子颜色微变,口中一面说着“骂的好”一面飞身下马,拧剑狠刺而来。秦佑臻心知再难闪躲,双眼一闭,挺身受死。 伴随心口一阵剧痛,秦佑臻被一股劲力推倒,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口角登时涌出鲜血,痛的浑身乱战。 女子上前两步,骤然变色,用剑一指,勃然怒道“玉牌哪里偷来的?” 原来这一剑虽狠,却正中秦佑臻心口珍藏之物,裘袍破碎之下,一块碧色玉牌显露出来。 秦佑臻惊魂未定,只恶狠狠瞪着女子。心口好似大石重压,如何用力都说不出话。 女子咬牙暴怒道“说!!玉牌何处得来?小贼,你胆敢偷盗玉牌,看我不把你双手砍下,双眼挖出来!” 忽然瞥见女子腰间剑鞘上刻着一个霜字,秦佑臻猛觉一阵天旋地转,盛怒之下又喷出一口血水,冷笑啐道“我偏不告诉你。” 原来这女子正是常湛师姑樊林青之女万锦霜。见秦佑臻如此嘴硬,且想到日间受她嘲弄,万锦霜反手一掌打下去,哼笑道“让我听听,你还怎么骂人?” 秦佑臻被打的口鼻窜血眼冒金星,伏地强撑道“你这贱人,便是最毒的响尾蛇看见你都觉得恶心。” 万锦霜脸色发白,伸手将玉牌扯下,目露凶光道“我最后问你一次,这牌子哪里得来?” 秦佑臻哈哈一笑,一字一句咬牙道“是我情郎常湛所赠定情之物。” 万锦霜身子一颤,退后两步,惊怒交加道“你胡说,你胡说!”说着恍然一呆,剑刃发颤,恨道“你是女的?!” 秦佑臻擦去口边血水,冷笑道“不错。只不过,常湛赠牌时曾说,不论我是男是女,今生今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万锦霜发疯般怒吼道“贱人,我杀了你!!”说着举剑便砍。 便在此刻,先时与万锦霜同行的男子飞驰而来,拔剑阻喝道“师妹,还不住手!” 万锦霜被震的向后退开,手指秦佑臻,咬牙切齿道“二师兄,她偷了云飞师兄的玉牌,想要对弥蓝山不利,还说要去山中捣乱。” 一见玉牌,白涣也是一呆。看了看秦佑臻,忽见地上躺着的车夫,跺脚道“即便如此,也不该乱伤人命。” 万锦霜瞪眼道“是他们要杀霜儿,霜儿不得已才还手的。” 秦佑臻呸了一声,怒道“你放屁。满口谎言的贱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蛇蝎,哼,怪道常湛宁肯喜欢男人,也不想看你一眼。” 万锦霜怒斥一声挥剑便砍。男子举剑阻挡,怒道“他们显然不会武功,如今一死一伤,你还要怎样?” 秦佑臻望着那男子,忽然道“白涣师兄?” 男子打量秦佑臻一眼,点头道“正是在下。” 原来此人正是常湛二师兄白涣。因奉师命前往京城办事,不想途中遇见万锦霜,是以结伴而行。 看着万锦霜手中玉牌,又看了看秦佑臻,白涣恍然道“原来阁下竟是女扮男装。” 秦佑臻慢慢点头。 万锦霜怒道“贱人,少在我师兄面前装鬼。” 白涣气道“你若还叫我师兄,就给我住口。”说着接过玉牌,细细看过,点头道“这确是云飞所有。只不知怎会在姑娘手上?” 秦佑臻脸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白涣见状,肃然道“实不相瞒,玉牌乃弥蓝山弟子首要信物,非死不得离身。姑娘若不据实相告,只怕云飞难逃重责。” 秦佑臻急道“是我偷的。此事与常湛无关,是我偷来的。” 白涣笑道“家师向来严谨,只怕不肯就信。” 万锦霜满脸鄙夷,讥笑道“凭你?能从我云飞师兄那里偷东西?” 白涣瞅了万锦霜一眼,忍气道“你无辜伤了一条命,又把人打成这样,便是审贼也没这么狠的。回去见到师姑师父,看你如何交代。” 万锦霜忽然满脸堆笑软语央告道“二师兄,我错啦,求你不要跟师伯说好不好?这个小妹我也饶她,咱们这就回山去吧。” 白涣最是清楚万锦霜心性,口中虽说饶过,展眼便会将人杀害。况见秦佑臻貌美胜她十倍,又骂了她那些诛心的话,若不将人碎尸万断,势必不肯罢休。 想到此节,白涣叹道“说不得好好将车夫葬了,再多多给些银两以作抚恤。”又向秦佑臻道“只怕要劳动姑娘跟我走一趟弥蓝山。” 秦万同声急道“不行。” 白涣横了万锦霜一眼,冲秦佑臻道“如我先前所说,玉牌事关重大。姑娘若不肯当面陈清缘由,三弟恐怕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 见万锦霜面现惧色,秦佑臻料知此言非虚,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万锦霜眼珠一转,笑道“二师兄,这妹子受伤不轻经不起途中颠簸,不如先送去万琴山庄静养。待到痊愈,再向师伯禀明。” 白涣心内一叹,瞪眼道“霜儿,你最知师父性情,若这姑娘稍有差池,岂非害了云飞?” 万锦霜急道“我也是为着山中着想。师祖大喜之日,师伯若为此事动怒,岂不扫兴?万一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责罚云飞师兄,以后师兄还如何做人?” 白涣不理,只望向秦佑臻,诚然道“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万望三思。” 秦佑臻想了想,茫然叹道“好,我跟你去。” 白涣听说将人扶起坐好,取出颗药丸令她服下,看看左右,叹道“委屈姑娘在此暂歇,等挽住伤情再走。” 万锦霜插话道“要歇你歇,我可不呆在这鬼地方。”说罢不等白涣答话,上马扬鞭去了。 白涣望之背影不禁叹气摇头,一面安顿秦佑臻静养,一面自去料理车夫身后事不提。 服药后,秦佑臻便不似先时那般疼痛难当。依树而坐,挨了半日,缩身一边昏沉睡倒。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睁眼看时,却见夜已深沉,不远处,一男一女正自打斗。映着月光,竟是白涣同万锦霜。 正自纳罕,忽听万锦霜怒道“只怕居心不正的是二师兄。”说完转身跑走了。 白涣追了两步,跺脚气道“不可理喻。”呆立片刻,悄往马车旁静坐歇息。 次日天明,见秦佑臻伤势已无大碍,便亲自赶车上路。一路之上,因两人各有心事,是以皆默然不语。行至午后,白涣停车暂歇。复替秦佑臻看伤,忽听秦佑臻开口道“谢谢你昨晚救我。” 第5章 白涣一愣,皱眉叹道“姑娘都看到了?” 秦佑臻摇头笑道“猜的。” 白涣笑起来,递上水壶,半晌才道“先时万庄主在世,霜儿虽有些骄纵,却并不似这般,这般,唉,二师姑性情如水,难免逞惯,”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只是叹气摇头。 秦佑臻道“听闻万琴山庄之名号乃唐王御封,文成公主和亲陪嫁中的二十四样乐器皆出自万家先祖之手,想不到延传至今竟名存实亡。” 白涣慢慢摇头,惋惜道“其间种种,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一路之上,姑娘务必小心提防。” 正说着,忽见来路闪出一匹白马,正是万锦霜。一见秦白,勒马嘻嘻笑道“二师兄怎么这么慢,叫人家在前头好等。” 白涣不理,套好马车,向秦佑臻道“咱们走吧。” 原来万锦霜果然心存杀念,是以昨夜趁白涣不在,便欲将秦佑臻致死。因白涣突然现身,只得作罢。虽着恼更甚,可想到此番上山路途遥遥,自可寻机下手,不觉又兴头起来。 见白涣冷脸,万锦霜并马笑道“前头不远有家大客栈,咱们且去吃顿热饭。”见白涣依旧不答,越发堆笑道“师兄自然不惧风餐露宿,可这小妹伤势未愈,只怕挨不住。万一死在路上,岂不叫人问个苛待犯人之责?” 白涣忍不住气道“少信口胡说。” 万锦霜噘嘴道“不是贼子是什么?她说没偷,师兄就信;霜儿说是她偷的,师兄不肯就信。敢问这是什么道理?” 白涣不言,只快马加鞭向前赶。跑出百余里,果见一家大客栈,因见店中客满,便不肯入内。 万锦霜不悦道“我瞧里头多半是赶往山中贺寿的朋友,咱们会上一会,才不算失礼。” 白涣知她不过想听奉承之语,摇头道“很不必。既是在邀之客,届时自然迎会,何必多此一举。” 万锦霜还欲再说,见白涣催马离去,撇嘴道“哼,二师兄向来小气,我万琴山庄行事可不能叫人挑理。”说完下马解缰,整理衣衫,大步进到店中。 白涣见状,将马鞭递给秦佑臻,跳下马车道“劳烦姑娘慢慢前行,我去去就来,别叫她又惹祸端。” 秦佑臻点头,独自赶车续行。走出一段路,见道旁凉亭秀雅溪水淙淙,便欲饮马暂歇。正要下车,忽觉背心一紧,跟着两脚腾空,竟被人提上马背,一阵风般裹挟而去。 正自惊惧,听那人低声道“姑娘莫怕,咱们并非歹人。”说着催马跃入荒林。 因林中道路荆棘丛生,那人下马拉缰,一面挥剑开路,一面奋力前行。走了好大一会儿,忽见一间破旧草庐,里头一男一女闻声迎出。那人将秦佑臻拎下马背,朝肩头一点,拱手道“得罪。” 秦佑臻挣扎站定,打量三人,吃惊道“是你们?” 原来这三人便是西夏王爷李元龛夫妻同其手下御林统领单青。李氏夫妻对望一眼,恍然道“你是先前在店中吃面的公子?” 秦佑臻哼了一声,瞪向单青道“你绑我来做什么?要杀便杀,咱们无话可说。” 李妻忽然流泪跪倒,磕头道“求姑娘救我孩儿,”只说这一句便已泣不成声。 单青躬身道“得罪之处愿受姑娘责罚。只是,还望姑娘救我小郡主性命。” 秦佑臻听的发愣,侧身避开,不解道“我?救你家郡主?”忽然想起那天三人被抓情形,没好气道“信不信由你,我根本不认识林公公。”说着拉李妻道“地上冷,对女人膝盖不好,起来说话。” 李妻不肯就起,哭道“我说的并不是林茂知。” 李元龛道“姑娘乔装赶路,可是要去弥蓝山?” 秦佑臻摇摇头,又点点头,叹道“王爷本事通天,何必多问?” 单青听她出言讥讽,怒道“休得无礼。” 李元龛摆手叹道“小王死不足惜。只要姑娘肯救我儿,元龛愿献上项上人头。” 秦佑臻气道“我要你人头干什么?你们到底要怎样?” 单青急道“要姑娘上弥蓝山替我郡主拿回解药。” 李妻哭道“不错。我儿所中奇毒,唯有弥蓝山可解。听闻姑娘与常大人交好,只要他肯帮忙,一定能救活我儿。” 秦佑臻越发不解,冲口道“那你们还不快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见三人不语,秦佑臻更是纳罕,奇道“难道你们跟弥蓝山有仇?”三人依旧默然不答。 秦佑臻气道“上回叫你们逃了,常湛已是落罪。如今要我去骗他?哼,不说清楚,门儿都没有。” 单青叹道“常大人明理容厚,我家王爷自是感激不尽,此次将他牵连在内实非所愿。只是,有些事,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正说着,忽听白涣声音传来。不等秦佑臻答应,李元龛忽然在她肩头一拍,随即将一枚药丸塞入其口中。 单青王妃同时惊道“王爷?!” 李元龛冷笑道“姑娘已中我食心散之毒,若无小王解药,二十一天后必死无疑。” 秦佑臻怒道“你们果然不是好东西。” 听白涣声音越来越近,李元龛道“姑娘好自为之。” 见三人隐没林中,秦佑臻失魂落魄寻路出来,站在道旁发呆。不多时,白涣匆匆走来,关切道“姑娘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秦佑臻丧声歪气道“遇见个熟人,聊了几句,说他祖宗十八代都遭猪瘟死光了。” 白涣心内好笑,口中道“近年灾祸不断,不是干旱就是洪水,受苦的都是百姓。” 秦佑臻费力爬上马车,茫然点头道“咱们走吧。” 行出二十多里地,见万锦霜正一脸怒气的等在前路,不等马车走近,便用马鞭指着秦佑臻一顿冷嘲热讽。因见人丝毫不做反应,只当故意与己作对,越发动怒。心内咬牙切齿道“贱人,只有将你大卸八块,方可消我心头之恨。” 想到自己只有二十一天活头,秦佑臻万念俱灰,每日除去吃喝只倒头闷睡。不管万锦霜如何作践奚落,皆置若罔闻。白涣心内疑惑,却也不好相问,只暗中盯紧万锦霜防其伺机害人。 这一天,终于来到弥蓝山。因见秦佑臻双目浮肿气色惨淡,当她重伤未愈不堪颠簸,白涣歉然道“姑娘直管放心,去到山上,家师自会替姑娘调停。” 秦佑臻漠然道“不用了,我没事。” 万锦霜在前头听见,回身啐道“不识抬举。” 跟着白涣顺石阶蜿蜒而上,走了好半天,遥见对面山道贺客如织,秦佑臻不觉止步观望。 白涣笑道“那边乃山中正门,是以热闹许多。” 秦佑臻点点头,勉强爬了一段,再难支撑,又觉心口作痛,只好在台阶上坐下,想到李元龛的话,暗苦道“枉我还是学医的,却只能坐以待毙。” 正自神伤,忽见万锦霜挥手雀跃道“大师兄,云飞师兄呢?” 只见一人含笑来到,正是腾善。一见二人,喜道“二弟,霜儿,你们倒是一同回来了。”说着望向秦佑臻,不觉一愣。 万锦霜抢步上前拉住道“人家问你云飞师兄呢?” 腾善不答,快步下了台阶,拱手笑道“恕我眼拙,当日竟没能认出姑娘真容。” 秦佑臻一笑,起身见礼道“腾大侠好。” 白涣奇道“大哥认得秦姑娘?” 腾善笑道“秦姑娘是三弟的朋友,我们在洛阳见过一面。”说到这里,想起二人先时情形,心内会意,不觉笑道“多谢姑娘赏光前来,快请往仙宴阁中歇息。” 白涣见状,越发料秦是友非敌,上来引路道“秦姑娘,那边便是仙宴阁,东峰是擎天台和龙庭,” 才说到这里,忽听万锦霜怒道“二师兄,别忘了她可是上山受审的贼子,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不等白涣答话,腾善皱眉道“霜儿,秦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再要无礼,可别怪我告诉师父和师姑。” 同辈之中万锦霜最怕腾善,听了这话不敢再强。况此刻身在弥蓝山,便不似先前那般撒泼,只哼了一声,独自上山去了。 白涣见人走远,便将玉牌之事说了。 腾善惊道“当真?” 白涣掏出玉牌,见四下无人,轻声道“反正玉牌无恙,你我不说,师父也不会知道。” 腾善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忽而又笑道“近来山中喜事不断,师父心情大好,想来知道也无妨。” 白涣道“除了师祖寿诞,难道还有别的?” 腾善笑道“这个嘛,过几天自然明了。”说着回身向秦佑臻道“云飞奉命下山办事,回来见到姑娘一定高兴的很。” 秦佑臻正欲答话,忽见两个小童儿匆匆来到,说是掌门有话吩咐,腾白忙告罪一声先行去了。 目送二人走远,秦佑臻向待客小童儿道“你去忙吧,我走不惯山道,要在这里歇歇。” 小童儿点头笑道“贵客请便。” 坐在石阶上,放眼远眺,目之所及,当真巍峨秀丽非他山可比。只是秦佑臻哪里有心赏玩,想到自己时日不多,倘若死在山中岂非寻人家晦气?况玉牌之事已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转念又想“不知常湛知我死讯,会不会难过?唉,若是死在他面前,也许就能永远记得我。”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缓缓挨到山脚,放眼一看,不觉愣住先时来路惶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汪深潭。望着眼前景象,秦佑臻愁道“怎么会没有路了?”小心翼翼沿水试探,忽然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歪进潭中。 正自惶恐,不觉拍地惊道“竟然只是幻影?!”说着站起身来,掸去身上尘土,跺脚叹道“好神奇。” 此刻再回身仰望弥蓝山,想到那些传闻,心中敬畏油然而生。 这般呆立半晌,叹了又叹看了又看,始终找不出幻影来处,见青石路旁边枯草丛生,隐约藏着条被人踏过的轻痕,不觉好奇心起,沿着踏痕走了进去。 走到尽头,心内有些失望唯见一片碎石漫滩,中间一条极细的山泉流过,绵延在远处一块巨石前,隐没石下不见了。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秦佑臻登时趣味索然,转身原路折返。 只走了两步,忽然心口一阵剧痛,喉咙好似火烧一般,慌忙俯身捧起泉水喝了两口。算算时日,二十一天大限将至,想到一生孤苦,竟要死在这里,不禁伏地放声大哭。 正自悲伤,忽听有人轻声道“好好的,谁在这里哭啊?” 秦佑臻一惊,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捆柴,拎着两条青鱼站在那里,忙擦泪道“是我。” 老者一愣,呵呵笑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哭的如此惊天动地,令人闻之悲戚,可见是遇着难处了。” 见秦佑臻哽咽难言,老者放下鱼柴,走近温言道“娃娃,是这山上的居客欺负你?说出来,老头儿替你评理。” 见老者满脸关怀,慈光蔼蔼地看着自己,秦佑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强忍泪水,摇头道“他们并没有欺负我。老人家,你也住这里?” 老者一指山石后,点头笑道“从那里下去,便是我的居所。” 秦佑臻依言望去,呆呆道“那里只有一块大石头啊?”说着起身沿泉道向前,绕过巨石,大感意外道“原来巨石下头竟然藏着山洞。” 老者笑道“是啊,不走近细看,都道巨石挡路,谁知别有玄妙。” 秦佑臻才要说话,忽觉心口如沸,疼的弯腰跪地,张口喘气道“水,水......” 老者见状伸手在她腕上一搭,皱眉道“娃娃,你得罪了西夏王族么?” 秦佑臻一呆,挣扎道“老人家,是,是弥蓝老主?常湛的师祖!” 老者微笑点头,捋须道“不错。怎么,你认识飞儿?敢是他欺负你?” 秦佑臻摇头哭道“师祖,我就快死了,可我,真的不想死,求师祖救救我!” 老主笑道“莫说你这年少的娃娃,便是我这腐朽的老头儿都不想死啊。”说着抚须微思,又笑道“你既已吃下我弥蓝山护心丹,便是过了二十一天,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怎么,飞儿没有告诉你?” 秦佑臻怔怔摇头道“护心丹?常湛没有给我吃过?噢,是啦,是白大侠。那日我,我被人打伤,他给了我一颗丸药,想必便是此丹。” 老主道“你不会武功,又是个女娃娃,为何同人打架?还好涣儿给药及时,不然少年吐血,可不是好玩的。” 秦佑臻强忍悲戚道“我没有跟人家打架,我,从来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老主轻声道“好孩子,若是飞儿涣儿得罪你,只管告诉我,老头儿保管替你出气。” 秦佑臻只是摇头,哭道“不,不,他们很好,”说到这里,猛觉天旋地转,跟着哇的一声喷出口黑血。 老主忙将人轻轻抱起,跃下石道,三步两步攀山而去。 来到一处小小院落中,将人放在一张榻上,轻声安抚道“娃娃,不可再胡思乱想。”说完转身向内拿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递到秦口边,温言道“喝下去。” 秦佑臻张口吞咽,初时只觉入口香甜,过后却好似一条火舌在心口燃烧。等了片刻,灼热渐退,只留一片冰凉。 老主笑道“好啦,七日后再饮一瓶,便不用死了。” 秦佑臻挣扎坐起,跪地磕头道“谢谢老主,谢谢师祖爷爷。” 老主哈哈大笑,看着眼前这个娇憨俊俏的女娃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欢喜,点头捋须道“好啦好啦起来吧,以后不用再哭哭啼啼,既然来到我弥蓝山,不妨四处逛逛。不是老头儿卖弄,这山中景色可不是常能见到的。” 秦佑臻不住点头道“只看师祖爷爷的气派,便知这是神山无疑。若非仙山宝境,怎么能出师祖爷爷这样的神仙?”说着爬起来道“做饭烧水洗衣服,我都能干。方才师祖爷爷说想吃鱼,您是吃红烧还是清蒸,油炸还是水煮,要不每样都尝尝?”说到这里忽然又跪下哭道“求师祖爷爷别赶我走。我,我不想见山上那些人。” 老主听闻越发喜欢,拉她起来道“好孩子,你愿陪我这老头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更别说还会做这些好吃的。只是,为什么不愿见那些人,能不能告诉我?” 秦佑臻心头一热,顾不得那些防人念头,便把从遇见甄刚开始到如何被李元龛威胁下毒的经过全都说了,只略去被万锦霜毒打一节。 老主人听完低头沉思,半晌,轻声自语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弥蓝山终难逃此一劫。” 秦佑臻听得糊涂,心内暗道“我这些事儿跟弥蓝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难逃此劫?” 正自猜想,听得老主道“娃娃,你姓甚名谁?” 第6章 秦佑臻忙道“我叫秦佑臻。”说着捡起石块就地写出来。 老主看罢颜色微变,凝望三字半晌。忽儿点头一笑,回身一指后院厨房,笑道“你说要做鱼,那老头儿就等着吃喽?” 秦佑臻忙答应一声去了。因用灶膛烧火还是第一回,是以折腾了半日才渐渐摸出门道。待到饭菜上桌,老主挨个尝了一回,指着笋干烧腊肉,笑道“本以为红烧鱼是主角,没想到被它夺头彩。” 秦佑臻抿嘴笑道“师祖爷爷喜欢就好。” 吃过饭,收拾停当出来,见老主静立院中仰望苍穹,背对自己道“娃娃,你当真不记得自己家乡了么?” 秦佑臻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老主转身凝望,半晌道“若你此生找不到归路,该当如何?” 秦佑臻听问,登时愣住。在她心中,虽觉返回家乡并非易事,却从未想过真的回不去。老主这句话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是啊,若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该怎么办?” 老主见状,长叹一声道“你回家之事,恐怕老头儿爱莫能助。只是,”说完抬头看天,神色黯然道“娃娃,长痛不如短痛。此刻你就下山去吧,从此专心己事,万不可再做他念,否则,害人害己。” 秦佑臻听的似懂非懂,刹那间,心念却已转了百转,呆立半晌,跪倒一拜,含泪离开。 再次来到山脚,忍不住回望。但见诸峰张灯结彩,点点亮光接星连月,整个弥蓝山都好似笼罩在梦幻之中。 忽儿寒风拂面,不禁缩身打了个寒噤,脑中一个念头跳出来今日一别,再也不能见到常湛。此念一出,眼泪滚落,心如刀割。 彼时老主正在亭上抚琴,听见脚步声响,回身观望,却见秦佑臻哭的双眼红肿,走来跪下道“师祖,我不回家了,永远都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求老主收留。”说着叩头不绝。 老主忙起身扶住,替她擦去泪水,叹道“臻儿,你可想清楚了?” 秦佑臻哽咽道“我自小孤苦,从不知亲情滋味。得遇常湛以来,几次救我性命,且不吝真心赤诚相待,我,我想要留下来,报答他的恩情。” 老主笑道“飞儿得你青眼,实是此生造化。”说完将人扶起,点头自语道“好,好。只是,造化无常,终究如何,老头儿纵然有心,只怕也无能为力。”说完转身自去。 秦佑臻听得一头雾水,望着老主背影,挠头道“师祖到底肯不肯收留我啊?” 又过了两日,便是老主寿诞正期。一大清早,门下弟子齐聚云息阁拜寿。 盖源真人磕头道“徒儿一贺师尊寿福如东海日月昌明,再贺师尊精修更进。” 樊林青盈盈拜倒,叩首道“青儿祝师父春秋不老,康健远长。” 余下弟子亦齐声恭贺,阁中登时欢声一片。 老主起身拉起樊林青,哈哈笑道“好好好,都起来吧。青儿,你可许久不曾回来了。” 不等樊林青答话,万锦霜起身上前挽住老主手臂,笑道“师祖,霜儿也在这里呢,可您眼里只有自己徒儿。”众人听说都笑起来。 腾善上前施礼道“回禀师祖,贺客早已齐聚仙宴阁。连少林方丈,梵净山麦掌门,南柱山仇掌门也亲来道贺。” 老主笑道“为着老头儿,惊动八方豪客,实在罪过。” 盖源真人笑道“师父本是长辈,受此拜贺也是情理之中。况山中多年不曾操办喜事,只怕您老人家口中不说,心中也要怪徒儿无趣。” 老主叹道“是啦,上回欢聚,还是为着善儿夫妻添了个女娃娃。唉,若碧儿健在,该多好啊。” 盖源真人见师父伤感,忙躬身道“都怪徒儿无能,至今未能查出真凶,替大师姐报仇。” 别人尚可,樊林青想到姐姐英年早逝,早已两眼蓄泪,又恐师父悲戚,忙忍泪劝慰道“今儿是师父的好日子,就不要提那伤心事了。” 老主点头笑道“不错,今日确是我山中旷世不遇的好日子,为师有件大事待宣。” 众人听闻皆心生好奇,只不敢当面就问。见老主向外,忙也簇拥而去。 登上仙宴阁,众宾朋正自高谈阔论,忽见老主健步入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全都引颈观瞧。老主虽为一代宗师,成名江湖数十载,却极少过问江湖之事,因此见过老人家真容的屈指可数。 老主冲众人深施一礼,拱手道“惊扰各位,实在惭愧。只看在老头儿痴长几岁的面上,请大家痛饮几杯,聊表弥蓝山微薄敬意。” 众人不觉高声齐呼道“恭祝弥蓝老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见人欲上前行礼,老主摆手阻道“今日众豪相聚,仙宴阁蓬荜生辉,你我同在江湖,不必落俗。” 少林方丈等皆笑道“前辈所言有理。既如此,大家共同举杯,聊表我辈敬意。” 群豪听罢齐声呼应。 老主畅饮三杯,开怀道“多谢。请诸位不必客气,定要尽兴而归。” 彼时拜贺礼毕,盖源真人率众门下待客不提,老主则同少林方丈等围坐叙旧。一时间仙宴阁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起身抱拳道“各位,弥蓝绝学天下敬仰,今日群豪欢聚,若有幸领教一二,当真不负此行。” 此言一出,众客附和声轰如雷鸣,各个起身击掌,叠声叫嚷着要下场比试。 眼见群雄兴致高昂,盖源真人慢慢起身拱手笑道“各位朋友,”他这四字出口,顿将阁中嘈杂尽数压下,续道“本门开山创世数百年,唯以悬壶济世扶善除恶为本,蒙江湖朋友抬爱,才有现今景象。今日家师寿宴,贵客齐聚,山中上下不胜感激。既客有兴,自当恭从以略表答谢之意。”众人听罢,轰然雀起。 梵净山麦掌门笑道“我辈中人,比武助兴倒也不失本色。只一件,今乃老主好日子,万不可因此生事。” 少林方丈点头道“阿弥陀佛,麦掌门所言极是。” 众人听闻亦点头称是。 说话间腾善已带人将习武台收拾妥当。盖源真人最小的徒儿言崇走来笑向老主道“师祖,徒孙愿抛砖引玉,第一个上场领教。” 老主抚须点头。言崇虽声明远播,却尚未在江湖走动,是以众客中识得他的人并不多。此刻见一个未脱青涩的俊俏青年从老主身后走出,众人咧嘴哑笑,心中暗道“这弥蓝山忒的看不起人,竟然叫个黄毛小子来打头阵。” 说话间一个皮肤暗黄眉眼细长的男子快步走来,拱手笑道“在下愿领教言四侠高招。” 听他把“言四侠”三字刻意拉长,言崇未语脸先红,忙拱手道“不敢当。韩大侠前番以一敌六击退犯我强寇,实是我辈楷模。” 原来此人乃清关山门下第一好手韩文龙。自出江湖,便以一套琉璃掌打败无数好手。此刻见言崇当众提及自己除暴安良之事迹,心内得意,口中正色道“此乃我辈分内之事,何足道哉?” 言崇听闻心下感佩,点头躬身道“得罪。”说完随即摆开招式较量。 韩文龙也不客气,分手跃上,登与言崇斗在一处。两人堪堪拆过五十余招,忽见韩文龙双手在怀中摸出两把判官笔,笑道“言大侠,咱们比划比划兵器如何?”言崇一呆,随即点头拔剑。 重新打过,斗到三十回合上,韩文龙判官笔在言崇眼前一晃,转手冲他右手腕点去。言崇缩手躲避,顺势一个横挑,剑刃直扫对方左肋。见对方竟丝毫不欲闪躲,忙收剑向下。韩文龙吃惊不小,忙将一对判官笔抛出,引得言崇挥剑格挡。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叮两声,言崇虎口一痛,长剑登时飞出去。 不等众人看清,韩文龙轻飘飘跃出圈外,抱拳笑道“承让。”言崇一怔,呆呆捡回地上长剑,红脸下场去了。 白涣微微摇头道“无耻。” 腾善一笑,不以为然道“四弟也该长些见识。” 韩文龙听着叫好声,笑向盖源真人道“多有得罪。” 盖源真人点头笑道“琉璃掌果然名不虚传。” 韩文龙心下咬牙,脸上越发堆笑道“晚辈侥幸胜出,实不敢承赞。”说着转向腾善,拱手道“不知贵派还有哪个愿指点一二?” 忽听腾益走出朗声道“爹,孩儿愿领教韩伯伯高招。” 腾善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腾益同言崇虽为师叔侄,只年纪相仿,平日最是要好。此刻见四叔被韩文龙使诈磕去长剑,气恼之余欲替言崇讨回公道。 原来先时乍见言崇,韩文龙满心不屑,谁料动起手来,惊觉实非对手。正自焦急,忽觉对方毫无半点江湖经验,忙趁乱耍诈,利用言崇仁念胜出。 来客中如少林方丈等自然看的真切,只想到今日较量旨在替老主寿诞助兴,是以虽知对方胜之不武,皆不放在心上。 因听得盖源真人话中带讽,又见言崇师侄腾益下场,韩文龙面上带笑,心内发狠,只微一抱拳,随即分掌向前,直攻腾益面门。 众人见他上来便使杀招,禁不住发出一阵惊呼。方丈大师微微皱眉道“阿弥陀佛。” 白涣见状低声道“大哥,此人狠辣无德,不该叫益儿出战。” 腾善笑道“论武功,这小子比他四叔差得远。可论江湖经验,嘿,倒比咱们都强。” 想到腾益自小在太行镖局长大,白涣点头笑道“很是呢。” 说话间两人已拆过二十余招,喝彩声惊呼声连连不断。韩文龙虽使出看家本领,竟丝毫奈何不得腾益,急攻之下险些被踢中小腿。听见有人哄笑,不由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意欲故技重施,却无从下手。腾益滴水不漏越斗越勇,逼得他越发手忙脚乱。 众豪见一团青影和一团黑影缠绕的难分难解,正看的起劲,忽听砰的一声,二人随即向后跃出,腾益含笑躬身道“得罪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众人见韩文龙只是点头却不答言,又见他肩头衣衫开裂,半幅衣袖自上垂下,不由哗然一片。 腾善起身道“益儿,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去捧一件新衫来,给你韩伯伯换上?” 腾益答应一声,快步去了后堂。不一会儿,托着件新袍走来,躬身道“小侄向前辈赔罪。” 韩文龙勉强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话说至此,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忙运力压制,暗暗横了腾益一眼,接过袍子走入人群。 滕益站在台上,忽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笑道“铁扇书生石中绵愿请教腾少侠高招。”说着一伸手,亮出一把铁骨折扇。 滕益随即剑刃向下,躬身施礼道“不敢。” 众人皆眼前一亮,呼哨喝彩声响成一片。 言崇在一旁跺脚道“嘿,久闻铁扇书生大名,可惜竟无缘一会。” 白涣笑道“明日求师父派你下山,先去挑了他们蓬莱岛的场子,不怕人家不追着你打。” 腾善道“休得胡说。”说着眉头微皱,紧盯两人不放。 此刻仙宴阁中上千双眼睛全都盯着习武台看,唯有一人心不在焉,那便是常湛。他因当日下山办事未能与秦佑臻见面,心中又喜又悔。因寻人不着,焦急之余满山乱找。谁料半道被万锦霜缠住,又被二师姑叫去说话,直到深夜方散。好容易挨到次日天亮,几乎将拜客看遍,独不见秦佑臻身影,心中失望到极点。 此刻眼见宴席已过大半,依旧看不到人来,心中残存的希望彻底破灭,一颗心只在秦佑臻身上缠绕,哪里还有心思观战。 言崇看的兴起,推常湛道“三哥,二哥已连胜三场,再打下去势必吃亏,你下场换他回来,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看谁以后还敢再说跟弥蓝山较量的话。” 常湛叹了一声,摇头不答。 言崇奇道“你叹什么气啊?今日师祖寿诞,机会难得,连大哥都要下场,三哥反倒,” 常湛不等说完,皱眉不耐烦道“看你的是正经,哪里这些啰嗦。”说着伸手掏出玉牌,轻抚道“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忽听众人鼓掌喝彩,常湛抬头一瞥。忽见师祖正望向自己,忙微微一笑,假装观战。便在此时,阁外云柱旁一个红衣女子朝内里一探,闪身不见了。 常湛心中一惊,忙起身追出。来到门外,空荡荡的廊下哪有半个人影?不觉怅然走下台阶,扶栏远望,心中愁道“秦姑娘,你到底在哪里?” 不知站了多久,一个童儿走来笑道“三师兄,来客比武已完。只是,万琴山庄大公子指名要师兄应战,掌门要师兄同他拆几招,只当替老主助兴。” 常湛听闻心中摇头,又不好违命,只得随去。 万锦棠一见人来便冷笑道“常大人果然事忙,须得师伯出面才请得动。” 常湛心中有事,哪肯理会,拱手道“万兄弟说笑。” 万锦棠哼了一声,拔剑便砍。 一时间二人动起手来。见常湛招招避让,万锦棠心内大怒,冷脸道“常大人不必过谦。”一面说着出手越发狠辣。 万锦霜在一旁看的焦急,拉母亲道“娘,快叫哥哥别打了。” 滕益嘻嘻笑道“霜儿姑姑到底要帮哪一边?” 万锦霜红脸跺脚道“小猴儿,谁要你多嘴?” 滕益闪身一旁,正欲玩笑,忽见爹爹正冲自己瞪眼,吓得一吐舌头,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见万锦棠纠缠不休,常湛不觉有些气恼,回手一剑将人荡开,正要向后跃出,复见红衣少女正朝内张望,不禁心内大喜,这一分神,登时被万锦棠划中左臂。 见常湛受伤,旁人尚可,万锦霜早已忍耐不住,疾奔上前,一面替人裹伤,一面怒道“哥哥,瞧你干的好事?!” 万锦棠得意至极,收剑笑道“常大人居官太久,只怕连看家本领都丢在衙门里头了。” 常湛不理,抬头看时,红衣少女早又不见了踪影。正欲向外,却被腾善几个围住。 白涣凑近低声笑道“以后成了一家人,看他还怎么追着你打?” 常湛不解,才要发问,见万锦霜忽然撒手红脸跑走,更加郁闷。 腾善一笑,转身冲众人抱拳道“今日比试到此结束,若再勉强,只怕伤了朋友和气。” 少林方丈等见窗外余晖满壁,起身笑道“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候了。” 众人虽意犹未尽,可眼看日头西沉,忙也起身告辞。一行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皆叹不虚此行。 老主素与少林方丈等交好,是以挽留再三,仇掌门笑道“前辈美意,唯有从命。”说着又告罪道“容我等打发徒儿先行下山。” 老主点头笑道“请便。”说罢冲盖源真人道“源儿,碧水阁摆宴,款待贵客。”盖源真人一呆,忙躬身答应。 众弟子听闻面面相看,想到西峰碧水阁乃本门宗祠所在,老主特此设宴,不知所为何来。见老人家满面含笑向外走,各个好奇心大起,忙跟着出来。 不多时,来到碧水阁。待到宴席齐备,老主笑道“今日为着老头儿,大家都辛苦了。来,咱们自家人先饮一杯。”说着举杯一擎,先干为敬。 第7章 老主笑道“不早不晚,就在昨天。”说着向众门下道“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小师姑小师姑祖?” 众人满面含笑走来跪倒行礼。 秦佑臻闪身一旁,又跪下还礼,笑道“不敢当。”说着望向常湛,瞧见他胳膊上的纱布,不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疼自是为他比武受伤,至于气恼嘛,当然是为他不肯当众说出已有意中人之故。 此刻万锦霜见秦佑臻忽然冒出来阻止自己婚事,又莫名其妙成了常湛师姑,心中又恨又怕,悔不当初没能把人一剑刺死。 大家相见礼毕,樊林青陪笑道“小师妹,你新来山中有所不知,云飞同霜儿青梅竹马,同心合意,掌门师兄同我都十分看好这桩婚事,不知师妹因何反对?” 秦佑臻笑道“这可就是师姐的不对啦。和霜儿师侄一同长大的何止常湛一人,怎么单单只有他们才算好姻缘?在师姐眼中,白涣师侄言崇师侄哪里不好?我看言崇师侄就很好嘛。” 言崇一惊,看着秦佑臻,暗暗叫苦道“你这小师姑,咱们初次相见,干嘛这般害人?” 樊林青一愣,登时语塞,只望着盖源真人,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虽觉秦佑臻的话有些突兀却也无可反驳。 盖源真人笑道“这些本是山中内务,改日再议不迟。今日师父门楣添新,当真可喜可贺。” 话音未落,见少林方丈三个走来,老主捻须笑道“几位来的正好,此乃小徒秦佑臻。臻儿,还不拜见贵客。” 秦佑臻笑应一声,转身走到三人面前跪倒行礼。 麦掌门阻道“使不得。老主乃我等前辈,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老主笑道“臻儿还是个娃娃,日后尚请多加照拂。” 秦佑臻盈盈跪倒,磕头道“弥蓝山老主座下小徒儿秦佑臻见过方丈大师,向麦掌门问安,给仇掌门磕头。” 三人听闻相视一笑,各自还礼,望着这个清丽女娃娃心中皆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众人分宾主落座,盖源真人亲自斟酒,捧到老主面前,恭敬道“今乃我山中喜之大喜,还请师父满饮此杯。” 老主不住点头,含笑一饮而尽。 万锦霜在一旁听着众人欢声笑语,早已恨的牙痒。见秦佑臻显然不胜酒力,便故意引着腾益等上前敬酒,意思要看秦佑臻醉酒出丑。 秦佑臻冲常湛摆手道“云飞师侄,你过来。” 常湛又惊又喜,忙应声走过去。先前见秦佑臻乍然现身早已喜欢的不知如何,后又见她竟然拜入师门成了自己的长辈师姑,虽隐觉不妥,可想到不必再与万锦霜瓜葛,又可天天见到心上人,便只剩欢喜。 秦佑臻暗暗白了常湛一眼,冲一众小辈笑道“听闻常湛千杯不倒,既如此,余下的都由云飞师侄替我喝吧。”说着端起酒杯递到常湛口边,冷冷道“这杯是你霜儿师妹敬我的,你干了吧。” 万锦霜急气道“便是掌门师伯面前,也不会推拒,怎么,小,小师叔,就这么瞧不起人?” 秦佑臻冷笑道“掌门师兄乃顶天立地男子汉大英雄,我这小女子怎敢相提并论?” 万锦霜瞪眼道“强词夺理。” 秦佑臻道“怎么,霜儿师侄瞧我年纪不大,仗着自己是万琴山庄的大小姐,非我弥蓝山正派弟子,便不把我这新晋小师叔放在眼里?” 见盖源真人等望向这边,万锦霜不敢再强,只得咬牙切齿走开。腾益等见万锦霜碰了一鼻子灰,又见秦佑臻冷脸,登时散尽。 常湛端着酒杯喜滋滋望向秦佑臻,见她一身红衣越发显的肤白胜雪樱唇含春,又见她长发盘起,鬓边插着一支赤金流苏簪,说话间摇曳生姿,不觉看的痴了。 秦佑臻见状,想到方才万锦霜看他时眉目含情之态,不禁低声气道“怎么,不是同你师妹的交杯酒,就喝不下去?”见常湛慌忙一饮而尽,又气道“哼,你师妹敬的酒,就这么好喝?” 常湛哭笑不得,只讷讷道“臻儿,我,” 秦佑臻莞尔一笑,低声道“臻儿也是你随便乱叫的?以后要叫我小师姑大人。” 如此过了几日,少林方丈等告辞下山。送客回来,盖源真人亲自主持纳新仪式,又见师父对自己新收小徒尤其喜爱,便将云息阁旁的揽月阁收拾一新作为小师妹起居之所。 虽说这阁中只有小小五间石舍,却修的依山傍石,十分精巧别致,秦佑臻一见之下,喜欢的无可无不可。 老主环顾四周,望着门前两棵樱树上累累硕果,轻声叹道“自碧儿过世,老头儿也有好些年没来过这里了。” 秦佑臻吃惊道“原来这是大师姐生前住所?那我可不敢住了。” 老主笑道“怎么,怕鬼么?” 秦佑臻笑道“是啊。听闻大师姐何等风姿玉容,又是何等威望盛名,我这样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 老主人笑道“如此说来,山中屋舍都曾是我派前辈住所,都像臻儿所想,咱们可都没地方住喽。” 秦佑臻笑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一定发奋图强,把弥蓝山医术发扬光大,好不令揽月阁蒙羞。” 老主听她这番胡诌,不觉又哈哈笑起来。正说着,小童儿走来躬身道“禀师祖,掌门已在云息阁等候。” 老主点头道“咱们去吧。” 见师父来到,盖源真人和樊林青忙起身相迎,回身令小童儿自去,又将门掩上,这才轻声回禀道“师父,《神草集》已有下落。原来那西夏小王李元龛竟不顾自己女儿死活,将它献给了鲁国公。” 老主慨叹道“当年碧儿惨死,这本《神草集》也随之消失,不想竟落在西夏王族手中。唉,如今竟成争权夺利工具,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因见秦佑臻听得迷茫,便向樊林青道“青儿,你将此中经过细细说与臻儿知道。” 樊林青答应一声,将当年西夏凉王如何派人前来弥蓝山求医,樊林碧如何赶往关外替凉王医治,后来如何暴毙如何被凉王夺去《神草集》的经过说了一遍。 秦佑臻听罢,方才明白李元龛为何不敢上山求药。想到西夏王族贪婪狡诈,不禁破口骂道“真是畜生不如!” 樊林青恨道“想不到李贼竟如此狠毒,宁舍女儿性命也不肯归还我派神书。”又向盖源真人道“师兄,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盖源真人冷笑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要借鲁国公之势与他兄长李元昊夺权。牺牲一个女儿便能换一国疆土,何乐而不为?” 老主慢慢摇头道“既这样,源儿,你就把解药给他吧。至于《神草集》,只好另做道理。” 盖源真人道“师父,李贼行径天地难容,咱们何必理会?” 老主道“医人救命乃《神草集》流传之根本。那孩子与此事无关,怎能见死不救?” 樊林青道“师父此言差矣。李元龛当年也不过是个孩童,如今却比凉王狠辣百倍。今日一念之仁救下李心婵,谁知将来会不会又是一个李元龛?” 老主听罢微微点头,踌躇道“也有理。”转身见秦佑臻低头不语,便道“臻儿,你是怎么想的?” 秦佑臻起身道“徒儿和师兄师姐一样,实不愿理会。只是,若真看李心婵被亲爹害死而不理,确是不忍。徒儿有个小见识,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主含笑点头道“但说无妨。” 秦佑臻答应一声,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老主思忖片刻,捻须微笑道“很好。” 樊林青亦笑道“若能成事,最好不过。” 盖源真人皱眉道“小师妹不会武功,那云姑虽为我宋人,到底是李元龛妻子,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不如令云飞同往,他素来稳重又身在公门,行事也有个商量。” 老主点头赞道“源儿所虑甚是。” 秦佑臻心下欢喜,忙躬身施礼正色道“谨遵掌门令。” 盖源真人听闻师父夸赞,又见秦佑臻如此恭敬,心内十分受用。倒是樊林青,本想趁机重议女儿婚事,可见本门有大事要办,只得作罢。 彼时常湛正在勤功台同腾善等修习,忽见秦佑臻走来,皆躬身施礼。秦佑臻正色道“云飞师侄,师父和掌门师兄有令,命你即刻随我下山。” 常湛不敢深问,忙回房简单收拾了出来。 行至半山,见秦佑臻已等得不耐烦,忙上前道“师父不去么?” 秦佑臻道“怎么,你只想跟你师父一起?好,我这就去请掌门师兄替我走一趟。” 常湛又惊又喜,忙阻道“不,我愿陪,陪小师姑大人同往。”秦佑臻格格笑起来,见四下无人,弯腰捶腿道“你师姑大人走不惯山路,劳烦云飞师侄背我下去。” 常湛红脸道“这,这个,” 秦佑臻撅嘴道“哼,你从前天天背那万锦霜上山下山,怎么,叫你背师姑大人,就这么不情愿?” 常湛急的摆手道“小师姑万不可心口胡说。那不过旧年儿时,霜儿受伤,况有师兄在旁,怎可相提并论?” 秦佑臻见人真的急了,忍不住笑出声,忽然向他背上一跳,攀住脖颈道“那就好。快走,别耽搁了大事。这是本师姑入门来第一件差事,若办砸了,哼,就罚你这辈子天天背我上下山。” 听人在耳边吹气如兰,常湛不觉心神荡漾,脱口道“从今往后小师姑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不好?” 秦佑臻听了一怔,忽然低头在常湛脸颊轻轻一吻,柔声道“那你可不许反悔。” 常湛心神俱醉,健步如飞的朝山下奔去。 走到路上,秦佑臻将两人下山的目的细细说了一遍。常湛听了皱眉道“云姑当年不惜抛弃双亲与李私奔,可见用情至深,是以这舍女献书一事,单凭你我一面之词,她未必肯信。” 第8章 秦佑臻拍手笑道“常大人所虑甚是,所以小师姑我才苦苦哀求师父他老人家令你同往,好替我出谋划策将此事办成。” 常湛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弹,笑道“又胡说。你还没告诉我怎会拜在师祖门下的?”说着又叹气道“如此一来,我们,” 秦佑臻知他所想,亦叹道“此间种种,只能说是天意。我根本没想到师父会收我为徒,更想不到他们要逼你和万锦霜成亲。我只想着留在山中便可时常见到你,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就心满意足。至于其他,只好容后再说。” 常湛听了心中甜蜜无限,轻轻握住秦佑臻手,凝望不语,心中暗道“若不能娶你为妻,我宁愿孤老。” 秦佑臻莞尔一笑,忽然悟道“啊,原来你投身公门是为寻找《神草集》下落?” 常湛点头道“不错。当年奉命下山,便是为了这本神书。只因事关重大,是以当日未能对你言明。” 秦佑臻慢慢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神草集》不过是本医书,虽然暗藏武功,朝廷要它何用?” 常湛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懂。《神草集》向来唯由掌门承继,至于是否别有玄妙,弟子不得而知。” 秦佑臻呆了半晌,笑道“等将云姑李心婵母女送去峨眉后,我就陪你进京找回神书,好不好?” 常湛点点头,忙又摇头道“不,我不要你去。” 秦佑臻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你嫌我不会武功,只会拖累你?” 常湛叹了一声,握住秦佑臻手道“不,我常常想着,幸而你不会武功,我方可留在你身边。不然,你怎会多看我一眼?” 秦佑臻一笑,低头道“傻瓜,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瞧别的男人。” 常湛叹了一声,踌躇道“你有所不知,鲁国公表面谦和仁厚,实则狡诈多疑,且极为好色。但凡被他看上的姑娘,绝难逃魔掌。我怕他,唉,我绝不要你涉险。” 秦佑臻听说啐道“谁来怕他?到时候你长剑一挥,将他做成太监,看他还怎么害人。” 常湛一愣,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一路赶来,终于打探到李元龛夫妻的下落。如此这般商议已定,便寻机将云姑独自引出。云姑一见秦佑臻犹如见鬼,惊恐道“不可能!你,你竟然还活着?!” 秦佑臻道“你既为宋人,当知天下没有弥蓝山解不了的毒。” 云姑听罢,眼泪涌出道“可你们好狠的心,为了两邦宿怨,竟然见死不救,我孩儿,” 秦佑臻截话道“你们这是要带李心婵回去等死么?” 云姑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定要弥蓝山血债血偿。” 秦佑臻见人蓬头垢面衣衫染尘,双目布满血丝,心中暗叹一声,问道“若我说李心婵还有救,你愿不愿陪我去个地方?” 云姑猛的抓住秦佑臻,颤声道“只要能救我婵儿,我愿立刻就死!” 秦佑臻推开她手,拿出一颗药丸道“既如此,先吃了它。” 云姑抓起丸药毫不犹豫塞入口中,急道“要我去哪里?” 秦佑臻见状一阵心酸,回身指向马车道“上车吧。” 云姑急冲上马车,才刚坐下,只觉眼前一黑,便昏沉躺倒,人事不知。 秦佑臻驾车来到一处破庙,将云姑拖入庙中神龛下藏好,自己则躲在后堂草垛中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见常湛拖着单青和李元龛奔来,将两人丢进庙中,解开穴道,低声道“快把食心散的解药交出来。” 李元龛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常湛怒道“既然秦佑臻活不成,咱们就一命赔一命。” 忽听单青在一旁急道“常大侠,你杀了我吧,放过王爷。单青来世定当还报。” 常湛强压怒火道“我几次三番饶过你们性命,不想你们却恩将仇报,将我,将我心爱之人毒死,今日不杀李元龛,” 单青急的截话道“王爷并非真的要害秦姑娘。只是,只是她不肯替我家郡主换取解药,这才,唉,常大侠,贵派与王爷的梁子是解不开了,如今小郡主也,嘿,只求大人放过王爷,杀了单青替秦姑娘偿命。” 常湛冷笑道“好无耻的话。这梁子因何而起你主仆心中最是明白。只要李元龛将我派遗失多年之物归还,我们自然会替郡主解毒。哼,没想到,李元龛这畜生,竟然不顾亲生女儿性命,将我派之物献给鲁国公换取荣华富贵。” 李元龛急道“你血口喷人!” 单青怒道“常大人,我敬你乃真侠客,为何出口不逊?” 常湛长剑一抖,怒道“单青,亏你还是御林军统领。林茂支眼线众多手段不弱,凭你们三人,如何能挨到今日此地?” 单青一愣,呆呆望向李元龛。 李元龛急道“区区一个太监,能奈我何!哼,常湛,你堂堂御前侍卫,少在这里枉做小人。”说着不禁用眼偷瞟单青。 单青回思片刻,颤声道“王爷,王爷,”可是那句“你是否真的舍女求荣”却如何也问不出口。 常湛望着单青,叹道“你我虽各为其主,却敬你是个英雄。李元龛为一己之私,不惜以女儿性命向鲁国公卖好,实乃畜生不如。说不得,今日新账旧账,咱们一并算清。” 见常湛一剑砍下,李元龛惊声叫道“单青救我!” 其实常湛并非真的要杀李元龛,忽见单青拼死跃起径直朝自己剑刃扑来,当下忙将长剑撤回,却已不及。 见人重伤落地,常湛叹道“何苦如此?” 单青口中鲜血狂喷,挣扎道“常大侠,单青无脸求谅,只,我,我,追随王爷多年,实不能眼看他,” 常湛上前扶住,在人后心一点,取出丹药塞入其口中,轻声道“不要说了。” 一语未了,忽见神龛下滚出一个女子,怒骂道“李元龛,你这人狗不如的畜生,我杀了你!” 常单一愣,却见李元龛之妻云姑发疯般扑将出来。只是她麻药劲头尚未完全消散,腿脚还不十分灵便,只奔了两步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李元龛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夺门而逃。 秦佑臻从后堂出来,将云姑扶起,从腰间摸出一枚解药,叹道“这是弥蓝老主命常湛送来给你的,你拿去救女儿吧。”说着向常湛道“小郡主呢?” 常湛一指马车道“在那里。” 云姑听闻不及道谢,忙奔出庙堂向马车跑去。秦佑臻心中一叹,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常湛替单青裹伤。 过后,秦常将此行来意向云姑和单青叙说一遍,二人感念自不必多言,痛哭之余跪倒磕头再三诚谢。 秦佑臻拉云姑道“老主希望你能好好教养婵儿长大,做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又向单青道“统领身受重伤,若要返回西夏去寻旧主,我们也无意干涉。只是,下次再见面,哼,绝不轻饶。” 单青挣扎道“单青虽蠢钝,却并不糊涂。唉,从此愿护佑王妃隐居峨眉,保我小郡主安危。” 秦佑臻扁嘴道“你当峨眉什么地方?用得着你保护?再说了,你伤成这样,此去四川路途遥遥,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大家听说相视而笑。 李心婵吃了解药,渐渐康复。云姑看着女儿不由得想到李元龛之狠毒,心中又愧又怒。 一路上,秦常只在前头驾车赶路,并不多扰三人。想到他们对李元龛誓死追随,却落得这般下场,心内不免唏嘘。唯有小郡主李心婵,少不知事,自恢复康健后,整日缠着娘亲询问爹爹下落,惹得云姑时常痛哭。 这一天五人马车进到川境。刚在一处客栈前停下,忽见两名道姑上来施礼道“见过常师叔。” 常湛忙跳下马车笑道“原来是冯师姐座下高徒。” 话音落地,一个脸色蜡黄身材健硕的女子从不远处走来,朗声笑道“常师弟,怎么现在才到?叫咱们好等。” 常湛迎上笑道“见过冯师姐。” 秦佑臻观其样貌,又听见姓冯,忽然想到此人便是曾与言崇议亲的峨眉大弟子冯二中,忍不住低头偷笑。 云姑暗暗拉她道“看叫人家笑话。” 正说着,忽见冯二中走来,冲云姑恭恭敬敬跪下磕头道“峨眉冯二中见过小师叔。” 云姑一愣,忙向一旁闪开,望着常湛,才要说话,忽见秦佑臻笑盈盈还礼道“不敢当。” 如此一来倒把冯二中弄糊涂了。看看云姑,又瞅瞅秦佑臻,转头向常湛道“常师弟,哪个是你家小师姑?” 单云听了这话也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望向常湛。原来他们只道秦常是一对互相倾慕的爱侣,万没料到这位娇俏少女竟是常湛长辈师姑。 常湛走来站在秦佑臻身旁,正色道“这位便是。” 秦佑臻自顾起身,掸了掸衣衫,伸手拉冯二中道“不必客气。” 冯二中越发怔住。她本以为那少妇云姑作为常湛师长辈已属夸张,没想到竟是这个十七八岁貌美如花的少女。 如此一来,连两名道姑也愣住了。冯二中一怔之下随即回身,喝道“愣什么?还不拜见秦小师叔祖。” 秦佑臻摆手笑道“免了免了。” 大家彼此见过,常湛笑道“师太一向可好?” 冯二中听了神色黯然,摇头道“师父老人家很不好。” 常湛一惊,收了笑容关切道“怎么?” 冯二中道“家师病了。不然也不会连老主寿诞都不亲去问候。” 常湛道“什么病,可请了大夫?” 冯二中脸色忸怩,看了众人一眼,不肯再说。 秦佑臻会意,插话道“想来各位峨眉女侠还不曾吃饭,大家不妨到里面边吃边谈。” 不等众人答话,李心婵忽然撅嘴道“臻姐姐,婵儿早就饿了。” 大家一笑,携手进店。 因见冯二中说起悲天师太病情言语多有闪避,秦常也不再深问。吃过饭,大家又闲话一回,看时候尚早,秦佑臻起身道“既然师太现在病中,我等实不便前往搅扰。至于云姑三人,劳烦冯女侠妥善安置。”说完便欲告辞。 冯二中急忙拉住道“小小师叔,你不能走。” 众人听了好笑道“小师叔也就罢了,怎么还小小师叔?” 冯二中一跺脚,急的黄脸发红道“实不相瞒,大师侄我不光是来接贵客的,唉,可是,”说着看了一眼众人,将秦佑臻拉去一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秦佑臻听完低声笑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带我上山给你师父瞧病?” 冯二中为难道“不怕得罪小师叔,别说师父见了您不免起疑,便是大师侄我也不敢相信小师叔能看病。” 秦佑臻随即转身笑道“那就再见咯。” 冯二中急忙阻住,跺脚道“哎呦,小师叔走不得。我也不管了,大不了被师父骂一顿。” 众人一同赶往峨眉。路上,冯二中悄向秦佑臻提及师父病情,皱眉道“先生倒也请了十来个,可看来看去总不见效。半月间,师父缠绵榻上,凭咱们如何劝,也不肯再瞧。听闻小师叔要来,峨眉上下都高兴的紧,谁知,”说着复又望向秦佑臻,难掩失望。 秦佑臻笑道“谁知竟然来了个无用的小丫头。” 冯二中咧嘴一笑,只当默认。 秦佑臻见状也不着恼,笑道“其实我也并非完全无用。” 走了半日,来到峨嵋山下,冯二中向云姑三个道“林中深处隐着一处小院,最是简洁幽静。请贵客放心安住,若有需要只管着人吩咐。”云姑称谢不迭。 秦佑臻道“你们暂且歇下,待到师太病愈再往山中拜见不迟。” 单青点头答应,带着云姑母女自去不提。 秦常随冯上山。来到紫云殿前,见峨眉弟子早已迎候多时,众女弟子一见常湛,都忍不住抿嘴而笑。秦佑臻暗暗翻了个白眼,常湛登时红了脸。 冯二中朗声道“这位便是弥蓝山的秦师叔。” 众女弟子一呆,嘻嘻笑着交头接耳起来。 冯二中喝道“还不见过师叔,师叔祖?” 众人忙收了笑容拜倒行礼。 秦佑臻也不推拒,只躬身一揖。见众人打量常湛,心中气恼,回身道“云飞师侄,山中都是女儿家,你在这里着实不便,且下山去吧,不叫不许上来。”常湛如逢大赦,答应一声去了。 冯二中挂念师父病情,忙引着秦佑臻去往掌门居所素心堂。悲天师太听闻,虽在病中却忙挣扎着起来见礼。惊见对方竟是个娇娇少女,心中的期盼也就落空。 秦佑臻见状也不寒暄,伸手在她腕上一搭,见冯二中犹立在侧,摆手道“你也回避。” 见师父点头,冯二中忙退了出去。 忽见秦佑臻来解自己玉带,悲天师太急道“你做什么?” 秦佑臻道“看病啊?看病看病,不看怎么知道什么病症?” 悲天师太怒道“你不是把过脉了?再说,哪有,哪有这样看病的?” 秦佑臻道“我就是这样看的。况且你我都是女人,有什么害臊?” 悲天师太脸红道“你,你若敢耍弄我,休怪我,” 秦佑臻截话道“你想怎样?要打我么?还是杀了我?”说着不觉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悲天师太听闻垂首向内,半天才抬眼道“你说的不错。可,可有医治之法?” 秦佑臻点点头,起身找来纸笔趴在桌上写了好半天,递上道“这些病症,凡是你有的,画个圈圈。” 悲天师太一看之下,羞愤难当,丢在地上,气道哼,你既知病症所在,开药便是,何必这么啰嗦?” 秦佑臻道“我就是这么啰嗦。师太若信得过,就赶紧照实画圈圈。若信不过,告辞。”说着起身便走。 出了素心堂,见没人叫住自己,心内叹息,无奈道“古代女子真是可怜又可悲。”一面想着一面慢慢朝前走。忽听一个小道姑叫道“师叔留步。”说着捧着信封快步走来,奉上道“师父说这是给秦师叔的,叫师叔往前厅开药方,还叮嘱说,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别人才好。” 秦佑臻打开见是方才那张病症列表,上面已然挨个画好了圈圈,心中好笑,忙向小道姑道“你去告诉师太,就说晚些时候我会把药送来。” 小道姑点点头,忙又道“对啦,师父交代,若药熬好了,自管吩咐弟子端来,不敢劳动师叔。” 秦佑臻笑着点头,心中暗道“看来悲天师太怕是一辈子都不肯见我了。”想到这里,随即找来冯二中,如此这般叮嘱一番,便下山去找常湛。 第9章 次日一早,秦佑臻将熬好的药令人端去素心堂,自己则同常湛单青几个四处游玩。 如此过了七日,冯二中一见秦佑臻二话不说纳头便拜,秦佑臻闪身避开,笑道“我知道了。”说完掏出一个信封道“交给你师父。”又冲常湛道“大事已完,咱们也该下山了。” 冯二中苦留不住,只好恭送二人离开。 走在路上,见秦佑臻闷闷不乐,常湛道“师太性情爽直且在病中,若有得罪的地方,小师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秦佑臻点头不语。 常湛续道“若是为着师太病痛,诊不出也是常有的。大可回家请教师祖,不必太过纠结。” 秦佑臻摇头笑道“我只是在想如何从鲁国公手中拿回《神草集》。” 常湛喜道“可想出什么法子?” 秦佑臻连连叹道“本来是有些眉目,可,想到那些峨眉女弟子对你又是抛媚眼又是献殷勤,五脏都要气炸,哪有心情考虑这个?”说着捶胸道“尤其那个俊俏小道姑,还特地给你熬鸡汤。真是气死人!” 常湛心里好笑,故作不懂道“可小师姑您老人家不是喝了两碗,还直夸做的好么?” 秦佑臻气道“我又不知道是她熬的。” 常湛哈哈笑起来,拉秦佑臻手道“以后我只喝小师姑熬的鸡汤,好不好?” 秦佑臻抿嘴笑道“想的美。” 两人一路说笑慢慢行来,路过一处县城,便找了客栈住下。秦佑臻跳下马车,舒展筋骨道“颠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常湛伸手在她额头一弹,笑道“小师姑大人受累。” 秦佑臻笑嘻嘻道“好师侄,你可要请师姑大人吃顿好的。” 常湛笑道“遵命。” 两人在店中对坐吃饭,忽见店伙站在门口冲一个拄拐的老者道“郝老儿,我劝你还是去别家吧。” 那老者浑似没有听见,只盯着客人餐桌发呆。店伙叹了一声,不再理会,转身自去忙碌。此刻正遇着有客进店,见老者挡在门口,其中一人猛的将他推开,笑骂道“我当是哪只狗,原来是郝狗儿,哈哈哈。” 见老者倒地,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摸出几个铜钱,冲老者笑道“郝老儿,你给大爷学声狗叫,我便把这钱赏了你买馍吃。” 同来的几个人都大笑起来,冲着老者不断起哄。老者脸上肌肉一颤,竟然真的学了声狗叫。众人越发大笑,那公子满脸得意,将钱撒在地上,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 店中客人见状有的哄笑有的暗骂还有的摇头叹息,秦佑臻拉住店伙道“你们这里的人经常戏弄那老人么?” 店伙一皱眉,低声道“姑娘说哪里话?常人谁会这样做?” 秦佑臻笑道“这么说,那位公子不正常咯?” 店伙听了惊慌失措的摆手,回身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姑娘,这话万万说不得。那公子是县太爷的小舅子,谁也不敢惹。”说着又叹一声道“唉,真是造孽。”说完忙将饭菜摆好,躬身一揖走开了。 秦佑臻皱眉道“县太爷的小舅子?就是说,他管县太爷喊姐夫?” 常湛一笑,点头赞道“小师姑真是聪慧过人。” 秦佑臻翻个白眼,抿嘴而笑。回头看时,却见郝老儿从店伙手中接过两个馍馍三口两口吞下去,噎的直伸脖子,心下不忍,走上前道“老人家,若不嫌弃,请坐下喝杯热茶。” 郝老儿一怔,打量秦佑臻一眼,脸上满是惧色,嗓子里咕哝了几个字,急匆匆拄拐离开。 秦佑臻追上急道“老人家?” 那郝老儿听见走的更快了。 秦佑臻看人去了,只得转身回来。走到门口却被先前戏弄老人的公子拦住,上下打量半晌,挤眉弄眼道“怎么,那老儿竟然不领姑娘好意?真是不知好歹,哈哈,不过本大爷就不同了,” 秦佑臻嘻嘻接话道“是不一样,他若是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儿,你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畜生。”此话一出,店中诸客皆惊骇变色。 掌柜的小跑过来,冲那公子作揖不叠道“李大公子恕罪,小姑娘外地来客,”说着忙冲秦佑臻使眼色“还不快给李公子赔罪?”又忙道“公子今日酒菜小店全免,还请公子看小的薄面,饶了这姑娘吧。” 李公子听了笑道“既然你这么说,只要这小娘子能哄得大爷高兴,今日之事就卖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秦佑臻听了摇头叹气,故作发愁状,回头冲常湛招手道“好侄儿,你来替师姑出个主意。” 在场的人听闻都是一愣。却见常湛果然笑着走来躬身道“师姑大人有何吩咐?” 秦佑臻一手拉着常湛,一手指李公子道“怎么哄畜生高兴,我当真一窍不通,你来替师姑想想。”说着微微侧头,笑道“有啦。”话音未落,抬手抽了李公子一个耳光。 只听得对方惨叫一声,身子猛的斜向一边飞出后重重落下,登时口鼻窜血嚎叫着哭爹叫娘。店中诸客吓得惊慌四散,霎时间跑了个精光,连店家也不见了踪迹。 秦佑臻看着自己手掌,喜道“回去我就求师父,要他老人家教我这门功夫。” 常湛笑道“若师祖知道师姑是为了哄畜生高兴,想必不会肯教。” 秦佑臻抬头笑道“李公子,你高兴了么?不高兴的话,我还有更好的法子。”说着便要抬脚。 李公子吓的扑上来哭求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秦佑臻笑道“你哭什么?这么说,你是不高兴喽?” 李公子忙点头道“高兴,高兴,” 秦佑臻见他泪涕横流,气道“你这是高兴?把我当傻子么?”说着又要扬手。 李公子忙挤出笑脸道“高兴,我高兴,求女侠别打了。” 秦佑臻一笑,伸手扯下李公子腰间荷包,冲常湛道“真是倒胃口,咱们别家吃去。” 一连找了两家客栈都被店主婉拒,只说客满,才要多问两句,那主人竟吓得跪地磕头,求秦常另寻别处。走在街上,常湛笑道“师姑您老人家好似捅了大篓子。” 秦佑臻白了一眼,想了想,叹道“人人怕成这样,可见这李公子和他那县太爷姐夫是怎样霸道横行。” 常湛正欲说话,忽见先时讨饭的郝老儿一瘸一拐走来,行至二人面前,跪倒磕头,哭道“求二位大侠替老儿伸冤。” 秦常都是一愣,忙伸手搀扶。见郝老儿只是磕头,秦佑臻道“你不起来说明冤情,我们如何帮你?” 郝老儿听了,这才慢慢起身。 来到一处无人之地,秦佑臻道“老人家,你有什么委屈,只管细细说来。若能帮忙,自当尽力。” 郝老儿听罢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原来这郝老儿并非本地人。一年前,惊闻戍边多年的独子战死沙场,他和老伴说什么都不愿相信,一番商量后,便决定带着十五岁的孙女儿前往边关寻子。谁料途经此地,竟在客栈遇到李公子。一见郝家孙女儿容貌,李家便找人前来说亲。郝老儿夫妻哪里肯依?一等人离开,便立刻带着孙女连夜上路。不想走出没多远,就被官兵追上,硬将郝家孙女强行掳走。老夫妻急痛攻心,追至县衙评理要人。县太爷非但矢口否认,更将二老责打后撵出公堂。因有人看着实在可怜,便偷偷替老人请医治伤。谁料被县令知道,不但将那人治罪,还拆了大夫的药堂。经此一闹,众人为求自保,只好远离二老。 秦佑臻听到这里气道“混账狗官。” 常湛看着郝老儿,皱眉道“不知郝老夫人,她?” 郝老儿哭道“家妻不过乡村愚妇,哪里见过这般强盗行事?挨打后又急又恼又气,不久便过世了。” 秦佑臻啊了一声,心中一阵难过。 常湛道“这么说,老人家的腿,也是被他们打断的?” 郝老儿慢慢点头,拉起袖子擦泪道“老儿这大半年求告无门,本想一死了之,可,可想到我儿生死未卜,家内冤死,孙女儿下落不明,便是死了,有什么脸去见郝家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见秦常低头不语,只当他们心生畏惧,不觉叹道“老儿也知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县令称霸一方早成气候,我等草菅,如何能动得了他?况官官相护,周边县衙老儿也是跑遍了,没有一个肯理会的。” 秦佑臻道“老人家不要担心。若要直去县衙搜人也容易,却只怕狗官将郝姑娘藏的隐秘,一搜不到,打草惊蛇,再要找,可就难了。” 郝老儿恍然点头道“是是是,女侠说的不错。这大半年来,孙女儿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儿只怕,只怕她,早已命丧畜生之手。”说着又哭了起来。 原来秦常早已虑到此节,唯恐老人灰心,不好当面言明。 常湛想了一回,低声道“唯今之计,只有绑了县太爷来,才能逼他交人。” 郝老儿眼中闪光,忙跪下磕头道“若能救得我孙女儿,老儿今生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两位恩德。” 常湛赶车将秦郝送至一处隐蔽之所,叮嘱了几句便独自去了。见老人焦急等待的身影,想到他的遭遇,秦佑臻心中五味杂陈。待要好言宽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暗暗祈祷,保佑郝姑娘尚在人间。 正自守望,忽听道上一阵马蹄声响。郝老儿辨出常湛身影,激动的浑身乱颤,冲秦佑臻道“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果见常湛拎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下马走来。郝老儿一见之下怒目圆睁,丢下拐杖扑上去抓住男子吼道“狗官,还我孙女儿,还我孩子!” 那人双足受困,想要挣脱却是不能,一面闪躲一面咬牙骂道“大胆刁民,胆敢绑架朝廷命官,叫你们一个个满门抄斩。” 秦佑臻听闻怒气中烧,拔出匕首在他左耳上一划。那人一声嚎叫,伸手捂住裂开的耳垂,哭喊道“大胆女贼,敢冒犯本县,你,”话未说完,右耳又挨一刀,疼的惨叫不绝,双手各捂着一只耳朵,趴在地上求饶道“女侠饶命,不要再,再割了。” 秦佑臻道“县太爷大人,我问你,郝家姑娘现在哪里?” 县太爷哭道“我真不知道啊。这都是本县那不争气的内弟经营的勾当,待本县回去,定当好好查问。” 秦佑臻早已恨极,挥动匕首便要再刺。 常湛阻住道“小师姑要练习手法需得从要害练起,这般不着要领,只会消耗内力,不如叫师侄指给你看。”说着拔出长剑递到秦佑臻手上,撕开县太爷胸口衣衫,指着一处穴位道“小师姑试试看,用全力直戳进去,这样才不会令人就死,只有鲜血流尽方可气绝身亡。” 秦佑臻点点头,双手握住剑柄,对准所指,大喝一声,吓的县太爷杀猪般嚎道“我说我说,她,她在本县后院地窖中。” 秦佑臻听了一剑扎下去,县太爷鬼哭狼嚎,痛不欲生道“我已经说了,你,你,” 见鲜血涌出,秦佑臻恨道“若你所言属实,等见人回,立刻替你止血。若不然,哼,等死吧。” 县太爷脸色惨白,挣扎道“地牢的钥匙,放在,后花园假山旁的,梅花石墩下,入口便在,便在我书房桌案,快,快去。” 常湛听罢,拎起人来翻身上马,登时奔远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常湛折返。见马上横卧一个瘦小姑娘,郝老儿乍见之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失声痛哭道“孩子。” 秦佑臻上前扶住,望向常湛道“郝姑娘怎么了?” 常湛扶人下马道“狗官唯恐人反抗,每日逼她服药,是以尚未能醒。” 郝老儿上前抱住孙女儿,泣不成声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安顿郝家祖孙离开,秦常也赶车上路。想到郝家祖孙的未来,秦佑臻望向天边,长叹道“但愿此去,不管能不能找到亲人,都能一路平安。” 常湛一抖缰绳,催马道“小师姑放心,邹允定能将他们顺利送达。” 只因时至年关,路上雪天不断,直到年后才来到京城。黄昏时分,远远瞧见城门处灯笼如林人流如织,进得城内,更是满眼繁华锦绣景象。宽敞的大道上彩灯流光车马如烟,楼阁高耸店铺林立,琴笛管弦盈耳,嬉笑喧哗不绝,令人流连忘返。 马车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安静府门前。还未停稳,只见守门的迎上拉住马缰,躬身道“大人万安。” 秦佑臻下了车,抬头看匾额上写着常府二字,不觉笑起来,低声道“改成弥蓝山驻京招待所就对了。” 常湛笑道“既如此,明日就造匾换上。” 秦佑臻一笑,扁嘴道“旁人倒也罢了,你那掌门师父知道,还不得将我逐出师门?”说着迈步向内。 忽见管家笑迎上来施礼道“小的早一日接到关将军吩咐,说是大人不日便要回京,不想今日真的到了。”又向秦佑臻恭敬行礼道“小的管家常福,见过秦姑娘。” 秦佑臻取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中,笑道“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常福望向常湛,常湛笑道“拿着吧。以后府中大小事务,都要听从姑娘分派。” 常福答应一声,忙又回道“前日有人来府上送礼,指明是给秦姑娘的,其中有两个包袱囊现在库房,还有就是一匹骏马和各色玩物。”说着将拜帖递上。 常湛看过,走去厅上笑道“臻儿,悲天师太给你送礼来了。” 秦佑臻纳闷道“干嘛巴巴跑这么远,当日在山中给我不就好了?” 等人牵马的功夫,秦佑臻先行打开包袱囊来看,才拆到一半,忽然吓得花容失色,丢开手跑去一边,拉住常湛惊恐道“是人头。” 常湛一面安抚,一面上前查看原来里头当真包着两个涂满石灰的首级,细看之下,却是害郝老儿家破人亡的县太爷和他小舅子。 秦佑臻惊魂稍定,赶着叫人将首级处理了。自己牵来马儿,但见马儿通身雪白透亮,好似锦缎覆盖又似月光笼罩,不觉喜欢的手舞足蹈。 围着马儿转了一圈,欢喜道“好漂亮的白马。”说完又跑回厅上,拿起拜帖看了又看,笑道“这些全都是送给我的?” 常湛笑道“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恭贺小师姑得遇名门。” 秦佑臻点头叹道“悲天师太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兴头过后,连日劳顿疲倦袭来,连晚饭都没怎么吃,秦佑臻便倒头睡下。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后,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披衣开门,左右两个丫鬟笑道“奴婢服侍姑娘梳洗。” 收拾妥当,来到前厅,却不见常湛踪影。常福走来回说,大人往楚王府赴宴尚未归来。一面说着一面早令人摆下饭菜,恭请用膳。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见陆续有人登门拜会。看着拜帖,秦佑臻笑道“你家大人还真是受欢迎。” 常福笑道“这两年大人圣眷正浓,是以满朝上下,都赶着结交。” 见拜帖中鲁国公府也在其中,秦佑臻心中一动,暗自盘算起来。 第10章 吃过饭,秦佑臻独自去了书房,见里头藏书甚多,随手翻出一本歪在榻上翻看。没看几页,两眼发沉,勉强支撑了片刻随即翻身向内,昏沉入梦。 待到醒来,早已时过掌灯。低头见身上多了张芙蓉锦烟的羽绒被,不觉一笑,忙起身开门,向丫鬟道“大人回来了么?” 丫鬟道“回姑娘,大人回来没多久,又被相爷府请去了。” 秦佑臻懊恼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丫鬟忙将披风递上,笑道“大人说了,姑娘身子娇弱,这些天风餐露宿,肯定累坏了,不令奴婢搅扰。” 秦佑臻裹住披风,笑道“听说这些天城里热闹非凡,咱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丫鬟自然喜欢,对望一笑,齐声道“就依姑娘。” 常福听闻忙亲自套好马车,又派妥当家下随行照料,这才目送众人出府。因见街上车马众多行走不便,秦佑臻便只留两个丫鬟相伴,其余则命其各去游玩。 主仆三人在京城有名的东意楼吃过晚饭,沿着西大街一路赏玩。看着踩高跷耍百花灯的队伍走过正德门,又挤在人群中去到南门看烟火。正自喜欢,忽觉有人在自己肩头一拍,转身看时,不禁喜出望外道“常大人?还真是巧。” 常湛看看左右,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师姑竟在这里闲逛?” 见丫鬟告退,秦佑臻撅嘴道“哼,好大的官威。本师姑不过出来看个热闹,你就这么着?好,等我回去告诉师父,就说,” 常湛拉手笑道“就说云飞要带我小师姑在城中逛个通宵。” 秦佑臻一愣,喜笑颜开道“天不亮我可不回去。”又指花灯道“我也要买一盏百花迎春。” 两人放了烟花又去河边送灯,见秦佑臻祈祷半晌才将灯盏放行,又看着它漂的远了,笑问道“臻儿许了什么愿?” 秦佑臻摇头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常湛故作不快,忽而摸出一支簪花,捻在手中自语道“不告诉也罢,这簪花还是送给别人好啦。”说着抬脚便走。 秦佑臻急的追上却如何抢不到,气的跺脚道“我告诉你就是啦。”说着附耳说了几句话。常湛听了心中欢喜,抬手将簪花插在秦佑臻鬓边,两人相视而笑。 行至西大街,忽见两个打扮出挑的丫鬟提灯走来,冲常湛躬身笑道“常大人安。” 常湛看了一眼,点头道“怎么,定安公主也出来赏玩?” 丫鬟笑道“正是。公主说有句话要问大人,不知大人可否方便?” 瞥见秦佑臻嘴巴早已噘的老高,常湛一笑,向丫鬟道“此刻天色已晚,明早自当亲往府上领教。” 丫鬟对望一眼,躬身一礼告辞去了。 秦佑臻拔下簪花,甩给常湛,气道“你们很熟么?三更半夜,有什么好说的?”说完转身便走。 常湛拉住,笑道“小师姑往哪儿去?家在这边。” 秦佑臻气道“谁要回你家?我回弥蓝山。哼,我要告诉掌门师兄师姐,即刻将你许配给万锦霜,看还有谁敢跟你说话?” 常湛嗤的一声笑出来,低声道“若如此,小师姑还是杀了我吧。” 一语未完,忽听身后一个女子道“常大人推辞不见,难道是因上回宫中之故,连忞儿也迁怒在内么?” 常湛听声转身,行礼道“公主康安。” 女子一眼瞧见常湛犹自牵着秦佑臻的手,不觉一愣,半天才道“听闻大人的师姑来到京城,想来这位小姑娘,便是万家千金?” 常湛笑道“不是的。这是我家小师姑。”说着又回头道“小师姑,这位是鲁国公府的定安公主。” 秦佑臻一笑算作见礼。定安公主哦了一声,微微颔首笑道“想不到常大人的师姑竟是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今日巧缘得见,真是有幸之至。若大人不弃,不如,叫忞儿送二位回府?”说着一回头,便有人赶了八宝翡翠香络车走来。 常湛拱手道“不敢耽扰公主雅兴。时候不早了,常湛先行告退。”说完躬身一礼,拉着秦佑臻便走。 走出好远,回头见定安公主犹自立在原地,秦佑臻哼了一声,甩手道“放开我。谁要同你拉拉扯扯?” 常湛笑道“小师姑这是同定安公主怄气么?” 秦佑臻道“谁理她?”说着噘嘴道“不过是鲁国公的女儿,怎么又是公主啦?” 常湛笑道“原本是定安郡主,年前才晋的封号。” 秦佑臻道“你倒清楚的很。” 常湛笑道“我也是日前赴宴才听说的。往日她常去宫中陪伴长姐静妃娘娘,我们因此见过几面。” 秦佑臻道“她还没有许配人家?” 常湛摇头道“未曾听说。” 秦佑臻瞪眼道“方才她说上回宫中之事?什么事?” 常湛思忖片刻,摇头道“实在想不到什么特别之事。” 秦佑臻把嘴一扁,粉腮鼓鼓,不再说话。 常湛见状笑起来,将簪花替人重新插好,柔声道“师祖听说小师姑上京来寻《神草集》,再三叮嘱要照顾小师姑周全。可,可若被老人家知道,云飞总惹小师姑生气,来日受罚事小,万一因此召回小师姑,再不许同云飞作伴,岂不糟糕?” 秦佑臻一听慌了神儿,皱眉摇头道“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常湛故作愁苦道“若果真那样,别说同师姑朝夕相伴,恐怕连见一面都难。” 秦佑臻急的拉常湛手道“我再也不生气就是啦。” 见人急的秀眉紧蹙眼中泛泪,常湛心头一热,柔声道“如此最好。”说着握住手笑道“咱们去相国寺吃元宵。” 秦佑臻秀眉舒展,笑嘻嘻点头道“好极了,我最喜欢吃这个”。 两人直逛到人群散尽才慢慢沿街向回走。秦佑臻走两步便要停下歇一歇,忽然攀住常湛手臂撒娇道“云飞师侄,你师姑我真的走不动了。” 常湛一笑,矮下身子轻声道“那小师姑可不许睡着啊。” 谁料只拐过一个街角,秦佑臻便酣甜入梦。 次日起来见常湛在后院练剑,秦佑臻一瘸一拐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捶腿道“你教我功夫好不好?这样的话以后便是一口气逛上三天,也不会觉的累啦。” 常湛敛气收剑,笑道“小师姑习武就为了逛街?” 秦佑臻扁嘴道“那我还能干嘛?想要学成你这样,便是投胎十次也无望。” 常湛走来蹲身笑道“小师姑不是说从不以刀剑闯江湖么?既然如此不学也罢。”说着将人抱起,笑道“小师姑若想赶往鲁国公府赴宴,须得好好歇上一天。” 秦佑臻急道“我不要回房躺着,一个人怪闷的。” 常湛笑道“小师姑身体抱恙,师侄自当在家相陪。” 秦佑臻笑眼弯弯道“真是我的乖师侄。” 回到房内,常湛将门掩上,掏出一张图纸来。看着鲁国公府的布局,秦佑臻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指那百亩空地道“你说这不过才是他家的后花园?” 常湛点头,又皱眉道“近来听闻他在凤湖新修了别苑,不知是何打算。” 秦佑臻看着满眼的亭台楼阁,啧啧叹道“皇宫内苑都自愧弗如。” 常湛一笑,伸手在秦佑臻额头一弹,愁道“依小师姑之见,《神草集》会不会藏在这里面?” 秦佑臻沉思良久,附耳将所想说了一遍。常湛听完愣住,半晌无语。秦佑臻见状扁嘴道“你不想听我这小师姑的话,对不对?” 常湛摇头道“不,我只是担心,” 秦佑臻截话道“担心掌门师兄怪罪?” 常湛点头道“师父再三叮嘱,若无十足把握断不可自作主张,以免打草惊蛇。” 秦佑臻哼道“打草惊蛇未必是坏事。你心中对盖源真人唯命是从,自然信不过我。” 常湛急道“不,臻儿,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去做。” 秦佑臻追问道“当真?哪怕忤逆师尊?” 见常湛面露难色,不由得格格笑起来。 如此这般商量已定,听得常福在外叩门道“大人,饭菜已妥,请两位花厅用膳。” 秦常答应一声出来,在花厅对坐吃饭。想起峨眉悲天师太送的宝马,秦佑臻道“你说马儿叫雪美人怎么样?” 常湛一笑,放下筷子道“雪美人?只是,马儿是雄的,叫美人,”见秦佑臻一脸惊讶,好笑道“难道小师姑连这也分辨不来?” 秦佑臻翻了个白眼,扁嘴道“人家以前只在动物园见过,分不出雄雌也是常理,有什么大惊小怪?” 常湛听了越发笑起来,摇头道“小师姑只爱胡说。” 秦佑臻一笑,起身拉常湛道“你教我养马驯马好不好,我要亲自调教秦小白。” 常湛笑道“秦小白?” 秦佑臻秀眉一轩,点头道“不错,以后我这马儿就叫小白啦,秦小白。” 吃过饭,果见秦佑臻牵着小白在院中溜达。如此折腾了大半天,方才送去马厩。见常湛坐骑在侧,忽儿想到一事,跑来问道“这匹飞焰驹也是你师父送的?” 常湛不答,只看着秦佑臻笑,半晌才道“不是的。” 秦佑臻奇道“听说腾善几个的坐骑都是你师父关外寻得,怎么独你的不是?难道是御马?” 常湛摇了摇头,伸手扣住秦佑臻手,笑道“小师姑可是答应过我,再不许生气的。” 秦佑臻一愣,随即会意,气的挣脱道“放开我,你这大骗子。” 常湛满脸陪笑道“当日二师姑送了飞焰来,可巧连四弟也都得了,这才给了我的,” 秦佑臻瞪眼道“可巧?怎么天下的巧事都叫你碰见?是啦,飞焰,踏雾,哼,怪道马鞍都是一样的,它们竟是一对,我真是个大傻瓜,”见小师姑真的动怒,常湛慌的又是赔礼又是作揖不迭。 秦佑臻正欲说话,忽听身后有人笑道“云飞,你怎么得罪小师姑了?” 两人一呆,回身看时,却见腾善同盖源真人阔步走来。 四人彼此见过,因见秦佑臻一瘸一拐,盖源真人望向常湛道“叫你好生照料,怎底反令小师姑受伤?” 不等常湛答话,秦佑臻笑道“回禀掌门师兄,是我强迫云飞师侄教授武功。不过扎了一回马步就这样,才刚他正向我赔罪呢。” 腾善笑道“小师姑不必心急,有师祖指点,功成指日可待。” 秦佑臻点头称是,收了笑容道“掌门师兄亲自来到,可是有要事么?” 腾善看了看左右,常湛会意,忙引二人去向书房。 进到房内,腾善将来意说了,秦佑臻急道“我不回去,我也要留下找回《神草集》。” 盖源真人笑道“小师妹,这是师父的意思。况现下我同善儿已来到京师,师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腾善亦道“是啊,小师姑,有师父在,定能夺回神书。师祖他老人家很是担心小师姑,噢,对啦,近日各大门派皆有贺礼送来,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小师姑见了肯定喜欢。” 秦佑臻瞪眼道“你当我是小孩儿么,谁稀罕?”又纳闷道“各大门派?都有谁啊?为什么给我送礼?” 腾善心内好笑,忙将各派恭贺秦佑臻拜入师门的事情回禀一遍。又道“其中如来圣手甄刚转托悲天师太,除去奉上贺礼外,特向小师姑赔罪。” 秦佑臻奇道“论起来,也该是我送礼给他才对。” 腾善笑道“其中曲折小师姑回家见了师太附函自然明了。” 秦佑臻道“哼,说了一大通,不过是催我离开。谁理他甄刚如何,我偏不回去。” 盖源真人似笑非笑道“此番我与善儿下山,家中无人照料,须得小师妹费心才好。” 秦佑臻见状心知多说无用,忙躬身道“谨遵掌门令。” 盖源真人点头道“外头车马齐备,小师妹这就上路吧。” 秦佑臻惊讶道“现在就走?” 腾善正色道“此番干系重大,还望小师姑以大局为重。”说着取出颗丸药道“这是我派灵药,最是舒筋健骨,小师姑服下,腿脚自会复常。” 秦佑臻道了声谢,垂头丧气道“我去收拾了就来。”说完看了常湛一眼,怏怏离开。 不大会儿功夫,秦佑臻裹着裘袍带着帽纱出来,冲盖源真人一躬身,一言不发的出了常府。 眼见马车走远,常湛犹立不动,腾善低声道“今次若寻回《神草集》,可谓我派开天辟地之大喜,届时你只需说动师祖,师父还有什么不依?” 常湛被说中心思,不觉脸色涨红。 腾善笑道“难道你真的想娶霜儿?” 常湛摇头急道“不,云飞此生绝不负她。” 腾善故作不知道“她?她是谁啊?”说完笑着自去。 次日晚间,因侯府派人相邀,常湛不便推拒,禀过师父前往赴会。行至御前街,远远瞧见太监执灯,引着鲁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而行,便知是内宫召见,忙圈马避让。香车驶过,清风掀卷帘栊,隐约可辨定安公主端坐正中,身旁丫鬟忙起身将帘栊卷好。常湛瞥见,只觉那丫鬟侧影十分眼熟,犹疑片刻,也便催马去了。 其实这丫鬟并非别个,却是秦佑臻。她虽去而复返,却恐被盖源真人察觉,是以不敢贸然进城,正自踌躇,恰巧遇见拜神归来的定安公主。 听完秦佑臻的话,定安公主想了想,笑道“姑娘既为常大人师姑,便是我鲁国公府的贵客,若不嫌弃,只管在府内安心住下。” 秦佑臻摆手道“不行,万一被我师兄发现,真就死定了。” 定安公主拉手笑道“姑娘大可放心。” 如此,秦佑臻随行来到鲁国公府。谁料静妃娘娘急召,定安公主恐人独留府内节外生枝,便令扮做丫鬟模样随己入宫。 来到宫门前,见秦佑臻神色凝重,定安公主悄声笑道“长姐宽厚温和,最是好相处的。况现今怀有身孕,性情越发柔顺,姑娘不必拘谨。” 秦佑臻轻嗽一声,缩身道“我还是不进去的好。常湛再三告诫,说皇城内绝不可任性胡来。若他知道,还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 定安公主掩口而笑,轻声道“常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人。”说完双颊绯红,拉秦佑臻道“咱们走。” 此刻早已过了掌灯时辰,坐在轿中沿着忽明忽暗的宫道兜转好半天,才在一处宫殿外停下。太监挑灯出来,朝秦佑臻脸上一晃,冲定安公主道面向里一面笑道“怎么不见石榴姑娘?” 定安公主道“那丫头感染风寒,是以不能同来。” 第11章 太监还欲再说,忽听公主喜道“原来爹爹也在这里。” 两名鲁国公府的侍卫迎上施礼。见两人看向秦佑臻,定安公主解下披风递上道“快走,别叫长姐等急了。”侍卫听说,不及多问,忙闪身放行。 进到正厅,早有宫女上来引路,一言不发带人向内。秦佑臻不敢抬头,只跟随宫女快步前行。来到后院寝宫,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迎上行礼道“公主康安。”说着看了秦佑臻一眼。 秦佑臻忙行礼道“奴婢见过魏嬷嬷。” 定安公主笑道“石榴病了,唯恐过了病气,都是自己人,嬷嬷放心吧。” 魏嬷嬷点头不语,领人入得正殿,轻声道“国公爷请人给娘娘把脉,交代任何人不许搅扰,二小姐且在这里坐坐。” 定安公主奇道“可是上回那位神医?” 魏嬷嬷不答,只躬身笑道“老奴去给小姐端茶。” 见人去了,定安公主回身压低声音道“内宫严禁外医进出,是以不可声张。听说这位神医很是了得,吃了他的药,长姐才有了身孕的。”说完又叹道“爹爹为着长姐能早日诞下龙脉,煞费苦心,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正说着,魏嬷嬷端茶走来,才要说话,忽听屏风后有人轻轻击掌,忙笑道“小姐随老奴进去吧。” 目送两人去了,又见宫女进来献茶,秦佑臻笑道“敢问姐姐,何处有更衣之所?” 宫女一呆,抿嘴而笑,轻声道“南面角落。”说完悄声退出。 秦佑臻道了声谢,望着黑压压的宫殿,自语道“哪边是南面?”因见左手边皆有太监宫女值守,忙提灯反向走去。 沿着一处回廊兜转半天,穿过一扇月洞门,进入一处窄巷。见直道漆黑无尽头,心内打鼓,挑灯照了照,便欲退回。 忽然,一声轻微响动,竟从不远处的宫墙内闪出一个黑影,回头望见亮光,不觉愣住。见那人一怔之下冲自己而来,秦佑臻吓的一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顾不得多想,丢下灯笼转身便跑。 忽听一个太监斥道“谁在那里?”跟着又是魏嬷嬷的声音道“想是小丫头不懂规矩,走错了地方。” 话音未落,几盏星光移来,险些同跌跌撞撞的秦佑臻撞个满怀。宫女见状掩口而笑。魏嬷嬷道“快带姑娘过去。”说着举灯一照,捡起地上的灯笼,张望一眼,转身离开。 秦佑臻头也不敢回的跟在宫女身后,走出好远,见并未有人追赶,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正自惊魂未定,迎面一个宫女走来,将一块腰牌递上道“公主有事,令姑娘自去。” 太监听闻,忙接了腰牌,冲秦佑臻摆手道“请。” 行至神武门,轿马被拦,数十名大内侍卫挑灯围上。太监递上腰牌,侍卫看了一眼,摆手道“查。” 话音未落,帘栊被人掀开,两名侍卫举灯道“请姑娘下轿。” 此刻的秦佑臻悔从心来,暗苦道“难不成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一面想着一面瑟瑟下地,谁知脚下发软,猛的向前跌倒。侍卫纷纷后退,拔刀斥道“站起身来。” 见腰间荷包落地,秦佑臻忙伸手去捡,却被一人抢先拿到。抬头看时,见众侍卫向那人躬身行礼道“邹将军。” 邹将军看着荷包,伸手将秦佑臻扶起,归还道“姑娘不要紧吧?” 秦佑臻吓的浑身乱战,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邹将军回身喝道“放行。” 来到宫外,望着远去的宫门,秦佑臻只觉恍如隔世,心神一松,瘫坐在车中。 回到鲁国公府,辗转难眠,几次想要离开,可想到《神草集》,实不忍半途而废。抱膝望灯呆坐至四更,才歪在榻上打了个盹儿。 不多时,定安公主匆匆回府。一见秦佑臻,忙安慰一番,又笑道“幸而遇见邹将军。” 秦佑臻恍然道“啊,原来是他。”说着皱眉叹道“若被他认出,真要完蛋了。” 定安公主一笑,思忖道“只要我不说,量常大人也无法。只是,今日府中大摆宴席,要委屈姑娘在房中呆一天。” 秦佑臻点头笑道“多谢公主啦。” 时近傍晚,盖源真人与腾善扮做随从模样,同常湛赴宴。来到鲁国公府外,见达官显贵来往如流,望着一辆紫金黄盖八马麒麟车,腾善道“连淮王都来了,不知的还当是皇帝御宴呢。” 盖源真人并不理会,来到府内,轻声叮嘱道“见机行事,切莫莽撞。”说罢分头散去。 常湛才踏入花厅,鲁国公满脸堆笑迎上道“云飞,本公久候多时。来来来,今日恰逢元宵,” 正说着,忽听丫鬟走来回道“禀公爷,襄阳侯,锦南侯和老爵爷俱已到了前厅。” 常湛忙拱手道“请公爷自便,常湛在此敬候。” 鲁国公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快随本公同往。”说完不由分说拉人向外。 来到正厅,众客起身见礼,老爵爷笑道“贵妃娘娘这一胎必能替官家诞下龙子,真乃可喜可贺。” 众人听闻都是一愣,继而涌上来齐声恭贺。 常湛暗道“难怪大排筵宴,原来如此。” 鲁国公面现得色,叹笑道“小女蒙官家垂爱多年,却一直无出。今次得怀龙胎实乃国之大幸,是以广邀亲朋,以表庆贺。”众人听罢七嘴八舌的奉承起来。鲁国公满面春风,应接不暇。 正说得热闹,管家毕恭毕敬道“公爷,吉时已到,还请贵客入席。” 鲁国公点点头,冲众客拱手笑道“请。” 管家一声令下,正厅外的看台之上,立刻鸣锣开唱。一时间府内万灯灼烁人头攒动,当真好一派融乐景象。 常湛心中有事哪里肯认真饮酒作乐。只是鲁国公一直在席间陪客,倒叫他不敢轻易走脱。正自发愁,忽见管家走来,俯身向主人耳边说了两句,鲁国公含笑起身,告罪一声出去了。众客皆在兴头上,谁也不多理会,唯有常湛暗自担心,生怕师父师兄有失。 又坐了一回,见台上演的热闹,台下看的入神,常湛起身离席,装作观赏彩灯花火,一路沿回廊走出花厅。 心内正自盘算,忽见一个丫鬟提着灯笼从对面抱厦出来,东张西望的走远了。望着丫鬟背影,常湛心中一动,忙紧走几步,才欲追上问询,迎面瞧见定安公主贴身侍女石榴打花园出来,迎上施礼道“常大人安。” 见人怀抱披风,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常湛道“可是公主又要出门?” 石榴悄声笑道“今儿个哪儿也去不成了,宫里娘娘有话吩咐。” 常湛闪身道“请。” 见人离开,忙去寻方才那丫鬟,可找来找去竟不得其踪。人,矮身跃上围墙,放眼望去,隐见一个丫鬟径直进到定安公主的愈辉斋,忙追人而去。 来到院门前,见各处皆有人值守,正自发愁,忽见管家匆匆走来,向众丫鬟摆手道“都下去吧,不叫不许进来。” 见管家转身,常湛不及多想,三步两步闪身房内。愈辉斋中灯火通明,却独不见那丫鬟踪影。四下察看了一番,心中不禁纳闷“难道是我花了眼?” 正欲推门出去,听得外头脚步声起,忙退到屏风后,却发觉四壁空空,根本无处躲藏。便在此时,墙上忽然开启一道门缝,一人闪身出来将常湛拽进墙中。 借着壁上微光,常湛惊讶道“臻儿,果然是你!” 秦佑臻笑眼弯弯,才要说话,忽儿伸手在唇上一按,指着墙外摇了摇头。常湛会意,轻轻握住她手,满目柔情,心中欢喜不尽。 外头一声门响,忽听鲁国公道“传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打扰。”有人答应一声悄声退出。过了片刻,一声响动,鲁国公忙去开门,喜道“你来了。” 秦常对望一眼,心中均道“这人又是谁?” 只听鲁国公柔声道“多年未见,你还好么?” 来人不答,半天才冷冷道“公爷若念旧情,就把《神草集》还来。” 此话一出,秦常都是一惊,两人再料不到,来人竟是樊林青。 鲁国公叹了一声,轻声道“难道你心中只惦记《神草集》,对我再无半点牵挂?” 樊林青忽然怒道“公爷如今权倾朝野,民妇岂敢高攀?只求看樊王府曾于公爷有恩,将我派之物归还。” 见鲁国公不答,樊林青冷笑道“怎么,公爷到了今天还不满足?又要故技重施,用《神草集》谋换更多荣华富贵?” 鲁国公急道“不,青儿,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思念你,” 樊林青怒道“你住口。我不想再听这些花言巧语,你,你骗的我好苦。”说到这里忽然哽咽。 鲁国公叹道“当年,是我辜负了你。可是,我心中一刻都不曾忘情。只要你肯原谅我,来日一家团圆和乐,岂非人间美事?” 樊林青沉思半晌,恍然惊道“是你杀了宗和?!” 鲁国公哼了一声,怒道“是他该死。万宗和不过草莽之流,粗鄙低贱才德无一,竟敢求娶我心爱之人,只恨我当日位低权轻,不然早将他碎尸万断。” 樊林青怔怔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不,是我害了宗和。” 鲁国公怒道“不许提他的名字。你是我鲁国公的女人,今生今世,只有我才能与你同眠共枕。” 樊林青羞愤道“你给我住口。”说着刷的一声拔出短剑,怒道“我要杀了你,替我夫君报仇。” 鲁国公道“好,好。青儿,能死在你剑下,此生足矣。”说着伸手去拉樊林青剑柄,满含柔情道“若杀了我才能解你心头之恨,令你明白我对你的真心,我,”说到这里竟然流下泪来。 樊林青猛的推开鲁国公,咬牙含泪道“你,你这是何苦?” 鲁国公趁势将樊林青拥入怀中,柔声道“我知你终难忘情。” 两人半晌无语,忽听樊林青道“那《神草集》,我师兄势在必得,若你不还来,只怕他饶你不过。” 鲁国公欣喜道“原来你是担心我?” 樊林青忽然柔声道“说起来,此事关乎女儿终身。我想着,也该同你商量了才好。” 鲁国公笑道“难道她有了心上人么?不管是谁,只要女儿喜欢,我这做爹爹的,定当替她达成心愿。” 樊林青叹了一声,和声道“还能有谁?这孩子你也知道,便是我云飞师侄。” 鲁国公忽然变色急道“什么?你要将万锦霜许配常湛?此事万万不可,唉,青儿,你好糊涂啊。” 樊林青不解道“怎么,你不是也很中意云飞么?” 鲁国公连叹两声,冷冷道“你真当万锦霜是咱们的女儿?” 听了这话,不管是墙外的樊林青还是墙内的秦常,全都吃了一惊。 樊林青急道“你说什么?!” 鲁国公叹道“这府中安享尊容的定安公主才是你我亲生女儿,至于万锦霜,哼,不过是勾栏瓦舍遗弃的杂种。” 樊林青不由得啊了一声,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鲁国公恨道“唯有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我儿万无一失。”又拉樊林青手道“原谅我好不好?我都是为了咱们宝贝女儿着想啊。” 樊林青长叹一声,半天才道“也好。忞儿如今贵为公主,我这为娘的,也就放心啦。”说着不由得眼泪滚出。 鲁国公道“待我大事得定,咱们一家便可团圆,到那时,” 樊林青截话道“不,我已愧对师门,又做下这等丑事,还有什么面目见女儿?” 鲁国公不以为然道“来日我坐定大宋江山,不但将《神草集》归还,而且对弥蓝山礼遇有加,量你师父师兄也不能奈你这皇后娘娘如何。” 樊林青呆呆道“皇后娘娘?” 鲁国公道“是啊。青儿,你贵为樊王郡主,别说区区皇后,便是圣母娘娘也做得。唉,只恨当日我身无一物,凭樊王之尊,哪能入郡主之目。” 樊林青动情道“不,青儿心中只念着你,没有一天不想念的。”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良久才恍然道“如此说来,你心中早已中意云飞?” 鲁国公点头叹道“常湛才貌无双,若能成配,非但忞儿一生得靠,你我也老有所依。况我膝下无子,将来由他继承大统,总算你我心血没白费。只不过,此事还需青儿速速玉成。” 樊林青不解道“怎么?” 鲁国公皱眉道“前日忠义侯求至官家面前,欲替女儿议亲。若非太后暗中阻挠,此刻早已赐婚。” 樊林青松了口气,疑惑道“太后与忠义侯祖上有亲,为何要,” 鲁国公冷笑截话道“还不是因为六公主倾心云飞已久。” 樊林青气道“这老狐狸。” 鲁国公叹道“所以,青儿,为着女儿,需得用心才好。” 樊林青悦然点头,又踌躇道“飞儿自是无话,只怕师兄反对。” 鲁国公哼道“放心,只怕他求之不得。” 见秦佑臻早已听的眼中冒火,常湛一笑,伸手将人拥入怀中,俯身一吻。秦佑臻一愣之下两颊登时飞红,壁光映处一双妙目嗔中含情,嫣然一笑,当真美不可方物。 常湛看的入神,忽听墙外提及《神草集》,不觉屏住呼吸。只听鲁国公冷笑道“不是我小瞧盖源真人,只怕他翻遍我鲁国公府,也难觅其踪。” 樊林青才要答话,忽听门外一个嘶哑声音道“国公爷好筹谋。”二人大惊失色道“谁在外头?”话音刚落,只听唰唰几声响动,屋内灯烛尽灭,霎时一片漆黑。 樊林青才要拔剑,忽觉手腕一痛,短剑撒手落地,慌忙中护住鲁国公,急道“快走。”只是“走”字尚未出口,一支雕翎激射而来,直插背心,登时倒地没了动静。 便在同时,见一个黑影闪入,鲁国公强装镇定道“你是谁,胆敢擅闯国公府?” 那人哑声喝道“交出《神草集》,饶你狗命。” 鲁国公道“什么《神草集》,本公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人冷笑道“既如此,别怪我手下无情。”说完哼了一声,低头看了樊林青一眼,阴森道“黄泉路上有你作伴,贱人也算心愿得尝。” 鲁国公正欲疾呼求救,那人抬手一掌击在鲁国公胸口,怒道“快给我。” 鲁国公吃痛求饶道“我可以给你,只是,这《神草集》乃弥蓝山所有,你杀了樊林青又夺了神书,弥蓝山岂肯罢休?” 那人冷笑道“不劳国公爷担忧。” 鲁国公定了定神,颤声道“好,《神草集》现在本公书房,待本公取来。” 第12章 鲁国公定了定神,颤声道“好,《神草集》现在本公书房,待本公取来。” 那人伸手抽了鲁国公一个耳光,怒道“还敢骗我,信不信立刻宰了你?” 鲁国公被打的耳鼻窜血,眼前发昏,咬牙恨道“信不信由你,有本事直管杀了本公。” 那人似乎没了主意,只歪头沉默不语,忽然双手抱头,原地转了几个圈,伸手在鲁国公肩头一点,急道“我去房中再寻一遍,若敢骗我,回来立刻送你见阎罗。”说完闪身出去,房内登时一片死寂。 秦佑臻在墙内听得明白,向常湛附耳道“剥下鲁国公衣衫。” 乍见墙壁后走出两个黑影,鲁国公惊骇道“你们是谁?” 常湛不理,伸手将人点住,剥去衣衫包好,背起樊林青悄然离去。 回到常府,见樊林青虽身中利箭却并未伤其要害,秦常忙替她止血裹伤,又喂其服下保气固元的丹药。 常湛道“二师姑暂无性命之忧,你守在家中,我去去就来。” 秦佑臻点头道“千万小心。” 出得门来,见常福慌张迎上,悄声道“大人,街上乱哄哄吵嚷,好似鲁国公府出事了。” 常湛不答,想到师父师兄安危,忙快步奔出。 行至东门,邹允带人经过,遥见常湛,忙催马迎上道“大人,鲁国公府遭乱,官家下令彻查,我等正欲前往。”说完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昨夜属下巡哨,行至神武门,” 话说至此,忽听一个女子疾呼道“常大人。” 回头看时,却见对面路边马车旁,定安公主的丫鬟石榴正朝自己招手。 邹允一笑,调转马头道“大人保重,属下先行一步。” 常湛斥道“哪里这些啰嗦。”说着走去马车旁。 忽见定安公主探身出来,急道“常大人,国公府出事了,请大人即刻前往,” 常湛躬身道“御林军与太尉府的人马已奉命赶到,公主不必过忧。” 定安公主急道“出事的是愈辉斋,我怕,大人的小师姑凶多吉少。” 常湛哦了一声,望其皱眉不语。 定安公主慌忙下得车来,含泪道“都是我不好,害了秦姑娘。”不等常湛发问,便将收留秦佑臻一事说了。听到秦佑臻乔装入宫一节,常湛心内大吃一惊,细思之下不禁背脊发凉,凝视定安公主半晌,一字一顿道“公主恩德,常湛此生不忘。”说完躬身一礼,上马离去。 定安公主身子一晃,挣扎站定,望着常湛去影,不禁失声痛哭。 在鲁国公府外转了两圈,见四门皆有官兵把守,常湛正自焦急,听得腾善道“云飞。” 常湛抢上道“大哥,师父呢?” 腾善摇头,环顾四周,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暂且回府再说。” 二人返回常府,听闻盖源真人业已返回府中,皆喜道“好极了。” 师徒相见,常湛将鲁国公府经历说了,只略去二师姑与鲁国公私情一节。 盖源真人气道“你们这两位师姑还真是胡闹。”说着起身向外道“青儿伤势如何?” 常湛正欲答话,忽见丫鬟惊慌失色跑来道“大人,不好了,万夫人她,”三人一惊,顾不上多问,快步冲去后院。 推开房门,惊见樊林青仰面而卧,口目微张,心口插着短剑,浑身乱战,不住吸气。三人骇然变色,常湛抢上扶住,急痛道“二师姑!” 樊林青忽然张口喷血不止,腾善惊骇道“剑上有毒。”说完忙将解毒灵药塞入其口中。谁料只吞至喉咙,便全数喷将而出。 腾常一见,心知毒已入心,回天无力,登时眼泪滚落,忍痛道“二师姑,是谁下的毒手?” 盖源真人推开二人,含泪道“青妹,你不会有事的,你还要看着女儿成亲,助师兄寻回《神草集》,替师父达成心愿,为大师姐手刃仇人......你不会有事的,咱们这就回山去,”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樊林青慢慢睁眼,凝望盖源真人半晌,忽儿看向常湛,流泪道“飞儿,”常湛双膝跪倒,附耳上前,只听樊林青挣扎道“答应我,照顾忞儿,一生,”说到这里口鼻黑血齐涌。 腾善常湛痛声惊呼“二师姑!” 樊林青忽然大睁双目,抽搐道“对不起,不要怪小师妹。青儿未能阻止,小师妹,盗走《神草集》,小师妹,一错再错,”说到这里,再难继续,慢慢停止了呼吸。 盖源真人勃然怒道“秦佑臻,你这残害同门盗取神书的贱人,若不将你碎尸万段,盖源誓不为人。”说罢转身便走。 常湛急的上前阻住,跪倒磕头,哭道“师父,师父!其中必有缘故,求师父,”说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言。 腾善亦跪倒道“师父,云飞说的不无道理。小师姑身无寸功,手无缚鸡之力,怎敢铤而走险,做下此等骇人之事?” 盖源真人伸手拔下樊林青心口短剑,痛心道“青妹有何理由栽赃陷害?”说着忽然俯身在樊林青手中扯出一团绸布,浑身颤抖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我师徒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有什么话说?” 腾善接过短剑绸布,惊骇道“确为小师姑所有。” 常湛虽觉其中定有别情,可眼见师父盛怒,万不敢再替秦佑臻分辨。想到樊林青待己犹胜亲生,不觉悲从心来,伏地痛哭。 次日,盖源真人亲自扶灵前往万琴山庄。彼时万家兄妹早已得到消息,带领家下奔出百里相迎。一见常湛,万锦棠二话不说拔剑相向。 腾善阻住道“万家兄弟,这是做什么?” 万锦棠咬牙道“我娘惨死常湛府中,难道腾大侠敢说此事与他无关?” 见腾善语塞,万锦棠一把推开,拧剑便刺。 眼见利刃当胸,常湛丝毫不为所动,万锦霜急的大叫道“云飞师兄?” 盖源真人弹指一镖,磕飞万锦棠长剑,怒道“胡闹什么?若非云飞,别说万琴山庄,连我弥蓝山都要被你娘牵连在内。” 万锦棠虽然恼怒却不敢再言,忍气护送灵柩向家而行。 弥蓝山弟子惊闻噩耗,连夜下山,赶往万琴山庄祭奠。待到樊林青葬礼完毕,盖源真人方领着一众门下回到山中。见过老主,将事情始末回禀一遍。 老主听闻良久无言,半晌自语道“若能逃过此劫,我弥蓝山便命不该绝。”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敢直口询问,只望向盖源真人。盖源真人跪倒道“师父,当年大师姐因《神草集》丧命他乡,至今查无头绪。不想今日,青妹竟因此惨遭同门毒害。求师父准许弟子清理门户,以正山纲。为师妹报仇,替武林除害。” 门下弟子听闻无不悲戚,握拳怒道“为师姑报仇,替武林除害。” 常湛含泪跪倒,磕头道“小师姑蒙师祖垂怜留收,心中感念师恩,一心要替弥蓝山寻回《神草集》,绝不会做出这般,这般,” 不等说完,腾善插话怒道“三弟,当日情形,你我亲眼所见,二师姑更亲口证实小师姑杀人夺书,为何你还执迷不悟?” 老主一摆手,冲白涣言崇道“你们可有话说?” 两人互看一眼,叹道“人心叵测,《神草集》乃天下人梦寐所求,小师姑入门尚浅,难保不起邪念。” 常湛急道“不会的。” 白涣叹道“且不说小师姑来历不明,只她当日女扮男装与你结交,焉知不是早有盘算?三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啊。” 腾益忽然插话道“照二叔所言,太师祖岂非识人不明?纵然小师姑祖能骗得三叔,还能骗过太师祖?” 腾善斥道“胡说什么?” 老主捻须一叹,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头儿引狼入室,害死自己徒弟。” 腾善磕头道“师祖见谅,万不可听益儿胡言乱语。” 腾益急道“爹,我没有胡说。小师姑祖不过十七八岁,又不会武功,明知得罪弥蓝山必死无疑,要《神草集》做什么?” 众人听罢,点头称是,不由得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常湛望向腾益,心中满是感激。腾益续道“小师姑祖天真烂漫,或者为人所惑,或为奸人利用,一时糊涂也未可知。” 言崇点头道“若果真如此,找出幕后主使才是正理。” 腾益道“四叔说的不错。当务之急,该当找回小师姑祖问个清楚。” 见众人纷纷点头,盖源真人思忖道“这话原也不错,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老主慢慢点头道“也好。老头儿也想知道其中缘故。”说完向常湛道“飞儿,你即刻下山,务必寻人回来。” 腾善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小师姑古灵精怪,只怕一时半刻难以寻见。若因此耽搁少林之约,岂非失信于人?” 腾善一语点醒众人,唯有常湛不解道“大哥,什么少林之约?” 盖源真人叹道“倒把这件大事忘了。”说着令人取过少林来书。 常湛看过,皱眉道“昆仑飞天叟退隐江湖多年,为何忽然来寻少林晦气?” 老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源儿,你且讲给众人知道。” 盖源真人答应一声,便将其中缘故说了一遍。 原来昆仑飞天叟乃是西域第一魔的弟子。当年师徒二人远赴少林求经,少林寺方丈大师亲自讲解说法,将所求倾囊相授。数月后,二人因说要回西域办一件要紧之事,随即告辞下山。怎料离去不久,山中惊觉少了一本《达摩无上经》。方丈大师立刻派两位师弟追赶查问,哪知一路追下去,竟丝毫不见二人行踪。这两个大和尚生性率真愚直,因见寻不到人,便一口气追去了西域。来到昆仑山,竟在山中住下,一等便是半年。 这一日,西域第一魔同昆仑飞天叟忽然现身,两位大和尚喜出望外,忙将二人拦住,直接讨要经书。西域第一魔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动起手来。四人激斗正酣,忽从昆仑飞天叟身上掉下半本经书。西域第一魔眼见事情败露,又见右臂被大和尚钳住,慌忙将另外半本经书抛出。昆仑飞天叟接住经书转身便跑,眨眼消失在密林中。大和尚心知再难追寻,虽有不甘却也只好带着半本经书和西域第一魔返回少林。 听到这里,腾益惊讶道“老魔头还活着?” 盖源真人点头道“不错。当年被押回少林不久,方丈大师便收到昆仑飞天叟信函,说十年后必将经书完璧归还。但是,须得保他师父性命无忧。” 腾益怒道“好不要脸。偷了人家的经书,还恬不知耻的提条件。只是,那半本经书到底有何奥秘,须得十年功夫来钻研?” 盖源真人沉脸道“放肆。” 腾益一吐舌头,不敢再说。众人想到昆仑飞天叟既敢挑衅少林,自然是仰仗半本《达摩无上经》之故,不觉对少林肃然起敬。 老主道“昆仑飞天叟遍请高手赴约,表面为着西域第一魔,实则冲我中原武林。以少林之尊,自可泰然处之,只我弥蓝山与公与私,都不可坐视不理。”回身向常湛道“飞儿,你我祖孙三人共赴少林助方丈大师一臂之力。” 常湛恭敬道完不免踌躇“只是,小师姑她,” 腾益抢话道“太师祖,益儿愿代三叔下山。” 一语未了,腾善斥道“胡闹。下月梵净山便要来人商定你与麦姑娘婚事。你不在家,岂非叫人挑理?”说着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又躬身道“师父,不如叫四弟下山寻人?” 腾益又忍不住插话道“爹,这可不行。既说小师姑祖鬼灵精怪,若存心躲避,只怕她人站在四叔面前,四叔都未必识得。” 见众人偷笑,言崇狠狠瞪了腾益一眼。正欲说话,却听老主道“还是飞儿去吧,只不可误了少林之约才好。” 常湛心内感激,磕头道“是。” 行至山门,腾益匆匆追上,诚然道“三叔,益儿相信小师姑祖不会杀人,益儿等小师姑祖回来喝喜酒。” 常湛心头一热,在腾益肩头一拍,转身下山。 回到京城府邸,走去当日事发房间,才要重新勘验,忽听外头一阵吵闹,却是万锦棠正与常府家下纠缠。一见常湛,万锦棠怒道“纳命来。”说着推开众人拔剑便砍。 想到樊林青生前恩情,常湛忍气荡开来剑,好言道“万兄弟,二师姑在府内遇害,常湛心中愧疚难言。还请稍安勿躁,容我查明真凶。” 万锦棠呸了一声,怒道“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说着又要动手。 常湛苦劝无果,沉脸忍怒道“若再苦苦相逼,别怪常湛无礼。” 万锦棠深知常湛厉害,往日不过欺他温厚谦让,此刻见他神色不似往常,哪里还敢造次,只强道“用不着你假慈悲,我万琴山庄自会手刃凶手替我娘报仇。”说着哼了一声,愤然离开。 常湛心中一叹,折返房中查看。惊见房内布置一新,唤人来问,丫鬟面面相觑道“奴婢确是奉了大人之命,才将房中所有细细清理的。”说完取来信函递上道“请大人过目。” 常湛一见,心中暗吃一惊,见信上笔迹竟与自己神似,追问道“此信何人送来?” 丫鬟互看一眼,摇头道“奴婢不知。” 常湛心知多问无用,摆手令丫鬟自去。看着信函,更加坚信凶手绝非秦佑臻。想到真凶狠辣诡诈,秦佑臻凶多吉少,不觉五内如焚,痛心道“臻儿,你到底在哪里?” 原来当晚常湛前脚离开,便有一蒙面人闯入。那人进到房中举刀便砍,秦佑臻躲闪不及,被砍中右臂。见人伤重倒地,蒙面人跟上补刀。谁料房中灯烛忽然尽熄,黑暗中,两个黑影闪入,一个与蒙面人对敌,一个则将人救去。途中,秦佑臻只隐约感觉身在一处马车上,但因失血过多,只坚持了片刻,便没了知觉。 待到醒来,朦胧中听见一个熟悉女子声音轻声道“秦姑娘,姑娘醒来。” 秦佑臻挣扎着想要睁眼,却只闷哼一声,又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惊醒,忽见明叶天立在眼前,看自己睁眼,喜极而泣道“你醒啦?” 秦佑臻只觉浑身剧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勉强道“明姐姐,怎么是你?常湛,我,这是什么地方?” 明叶天擦泪道“快别乱动,这里是宁尚书府。” 秦佑臻纳闷道“宁尚书府?” 明叶天点头道“洛阳宁家。是官人救了你,因伤势沉重,是以送来宁府静养,”说到这里又流下泪来。 秦佑臻一呆,迷茫道“洛阳?常湛呢,我,”说着便要起身,忽觉肩背一阵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大叫,慌的明叶天忙扶住道“切莫乱动。你被人砍伤,昏倒在道旁,幸得官人遇见,唉,又多亏宁家请医问药,”说着轻轻替秦佑臻拭去额头汗水,含泪笑道“真是苍天有眼,菩萨保佑。” 秦佑臻心下一片迷雾,想到自己明明京城遇险,怎会身在洛阳?可眼下哪里顾得上这些,忙拉住明叶天道“快送我回弥蓝山,我要见师父。” 明叶天面现难色,欲言又止。秦佑臻急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回禀师父,或者,你快找常湛来见。” 第13章 明叶天一时语塞。忽见甄刚走来,冷冷道“你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当真活得不耐烦?秦佑臻残害同门盗取神书早已遍传江湖,别说弥蓝山,只怕全天下都要与你为敌。” 秦佑臻惊骇变色,急道“残害同门?!”说到这里,恍然惊道“是常湛,常湛出事了?!” 明叶天连忙扶住,叠声安慰道“不是不是,云飞好好的。是万琴山庄樊林青,死前亲口指认你杀人夺书,唉,当真百口莫辩。” 秦佑臻怔怔道“二师姐死啦?” 甄刚轻嗽两声,抚胸坐下,盯着秦佑臻半晌,问起当日情形,见人垂泪无语,明叶天起身叹道“官人,有话改日再说,先叫妹妹歇着吧。” 见二人出去,秦佑臻也不理会,慢慢躺下,望着纱帐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再次从昏睡中醒来,见桌上烛影微颤,只凝望发呆。 忽听窗外一人嗤嗤笑道“可是常大人?都说此人文武全才,样貌无双,连老爷都赞不绝口,难道比公子还出挑?” 另一人压低声音笑道“都是这么说的。若非如此,为何公主不选咱们公子?”说的两人都笑起来。 秦佑臻听得真切,心内霎时一片冰凉,眼泪如走珠般滚落。正自悲伤,忽听房门响动,忙翻身向里,假装睡去。只觉来人移灯照了照,又替自己掖好被角,方悄然退出。 秦佑臻伏枕呜咽出声,直哭至精疲力尽。忽儿心念一转,擦干泪水,忍痛下地,披衣开门走了出去。 行至阶下,见不远处一人挑灯而立,轻声道“姑娘这是要走么?”说着迎面走近几步。 秦佑臻打量来人,微微颔首道“多谢宁公子救命之恩。” 来人一呆,点头道“泊远不敢独自承谢。姑娘得活,甄家姐夫功不可没。” 秦佑臻道“几位恩情,若有来日,定当还报。”说着辨明方向,便朝院门走去。 宁泊远道“姑娘口说还报,却不辞而别。旁人尚可,难道不怕姐姐伤心?” 秦佑臻一怔,叹道“明姐姐?她会明白的。” 宁泊远道“姑娘昏迷多日,姐姐昼夜守候,险些累及胎儿,” 秦佑臻惊讶道“明姐姐怀孕了?” 宁泊远点头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姑娘。若非姑娘一言点醒,姐姐也不会远赴京城求医,重燃心念。正因如此,姑娘更应明白姐姐之不易。” 秦佑臻慢慢点头道“这都是明姐姐的造化。” 宁泊远道“姑娘去留,泊远不便干涉。只是,姐姐待姑娘情义深重,若因姑娘生虞,姑娘于心何忍?”见人呆立不动,回身道“来人,伺候秦姑娘回房歇息。” 如此,直养了月余才得复常。一日午后,秦明二人在花园散步,问起甄刚伤势,明叶天叹道“他们这些人,哪里肯多说一句?整日刀来剑去,唉。” 秦佑臻愧道“为着我的事,连累你们一家三口,” 明叶天截话嗔道“要说多少次才罢?”又拉秦佑臻手,诚然道“好妹子,你是明白人,切不可胡听乱信。待到风声稍缓,你大哥同泊远定能设法还你清白。” 秦佑臻不愿明叶天忧心,勉强点头一笑。正说着,忽见尚书夫人贴身丫鬟走来,堆笑施礼道“奴婢奉老夫人之命,特请秦姑娘花厅一叙。” 明叶天笑道“义母找我妹子有什么事?” 丫鬟笑道“两位姑娘去到便知。” 一见秦佑臻走来,尚书夫人起身迎出,拉手笑道“姑娘身子可大安了?连日家中琐事繁忙,也没能去瞧瞧。” 秦佑臻盈盈下拜,含笑道“承蒙夫人关照,每日燕窝参汤不断,又有明姐姐陪伴,这日子比神仙也差不多,哪里还敢再劳动夫人看我?” 尚书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好好好,若果真不厌我老婆子,长长远远住下才好呢。”说着向里让客。亲自拣了糕点放在秦佑臻面前,叹道“好姑娘,你有所不知,宁家几代单传,到了远儿这一辈,又只一根独苗。若非天儿时常回来探望,日子可真是难熬。” 明叶天笑道“这有何难?等泊远兄弟成了亲,府里就热闹了。” 尚书夫人笑道“何曾不是这话?可远儿脾性你最清楚,若他不中意,纵娶个天仙也是白搭。”一面说一面望着秦佑臻笑。 明叶天心中会意,点头赞道“这也怪不得泊远心高。生的那般俊神飘逸,又满腹文华,当真天下无二,挑剔些也是有的。” 秦佑臻正自喝茶,听了这话心内好笑“果然自家人看自家人疤癞都能当酒窝。宁泊远,天下无二?呵呵。”忽儿想到常湛,不觉嘴角上扬,面露微笑。 明叶天同尚书夫人看在眼中,对望一笑。正欲再说,听得丫鬟在外回道“禀夫人姑娘,秦姑娘的马儿到了。” 秦佑臻惊喜道“小白?” 明叶天含笑点头。 秦佑臻起身便向外跑,忙又折返行礼道“夫人,我告退了先。” 老夫人笑着摆手道“快去快去。” 见人走远,尚书夫人便将宁泊远欲娶秦佑臻为妻的话说了。明叶天欢喜道“当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只是,”说着不由叹道“女儿不敢相瞒,臻儿师出江湖名门,今次遭人陷害,与师门反目,这才流落至此。若日后传扬出去,只怕宁府难免祸端。” 尚书夫人不以为然,点头道“此间因由,远儿也曾提及。不过,我宁家要保的人,自然保得。” 明叶天心中喜欢,赞道“义母说的极是。旁的不提,只姑苏兰家,一门三公四侯六将军,莫说弥蓝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呢。” 听明叶天提及自己母家,尚书夫人满心自豪,半晌又叹道“若非我侄儿战死沙场,你们两个,唉,当真是我兰家没这个福气。” 明叶天脸色微红,低头道“能得义母垂爱,天儿已足矣。” 尚书夫人忙笑道“不提了,这样也好。我瞧秦姑娘对你十分看重,远儿的婚事,就交给你了。告诉那孩子,不管将来如何,都有我宁兰两家替她做主。” 明叶天点头笑道“女儿理会得,义母放心吧。” 行至前厅,正遇甄刚,便将尚书夫人的话说了。甄刚一呆,随即笑道“确是美事一桩。如此,别说万琴山庄,料那盖源真人也不敢怎样。” 明叶天如释重负,叹道“如今官人已认下臻儿做妹子,若果与泊远成配,咱们做哥嫂的定要好好替她操持。” 甄刚点头道“这个自然。” 来到后院客房,因听闻秦佑臻同宁泊远去了马场,明叶天越发喜欢,自去忙碌不提。 因见秦佑臻撒马入林,宁泊远唯恐有失,忙也催马跟上。初春时节,林中花草回芳,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好似两朵流云在姹紫嫣红中浮动,惊起飞鸟成群。纵马狂奔,行至密林处,秦佑臻忽然勒马站住,俯身放声痛哭。小白昂首向后,去蹭主人衣襟,大有安慰之意。 宁泊远半晌才追来,见状并马道“姑娘不必伤感。假以时日,真相定能水落石出。” 秦佑臻收泪道“宁家因我已成众矢之的,再查下去,只怕府上永无宁日。” 宁泊远皱眉道“在姑娘心中,我宁家竟如此不堪一击?” 秦佑臻摇头道“不。就算公子用我去换十万赏金,秦佑臻也毫无怨怼。” 宁泊远哼道“姑娘忒的看不起人。万琴山庄不过沽名钓誉之流,哪里堪配与我宁家对话。” 秦佑臻苦笑一声,见天色渐暗,调转马头道“不早了,只怕明姐姐惦念,回去吧。” 宁泊远点头跟上,一声吆喝,朝回路奔去。 行至大街,华灯初上,暮色下灯火辉煌,一片锦绣景象。见秦佑臻驻足呆望,宁泊远道“近日恰逢迎春花会,姑娘若喜欢,不妨四处逛逛。” 秦佑臻默然点头,牵马慢散。路过一家客栈,忽儿想起当日曾和常湛到此,不觉站在门前朝里望。念及彼时二人互诉衷肠情形,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宁泊远道“这是城中最大的客栈,旁的倒也罢了,只每年春上的桃花雪酿艳压群芳,令人回味无常。” 秦佑臻回神道“连公子都这么说,想来不差。” 店伙一见宁泊远,赶上来陪笑打千道“公子今日倒闲,出来逛逛?”说着回头吩咐人照料马儿,自己则引着秦宁去到包厢。 宁泊远随手放下块银子,店伙双手捧接了,笑道“谢公子赏。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 桃花雪酿尚未上桌,远远便闻见一阵奇特芳香,但见碎玉白瓷盏中盛满胭红凝脂,红白互映煞是好看。宁泊远将瓷盏放在小炭炉上煨热,盏中凝脂渐融,颜色随之变浅,直至化作粉色琼浆。 秦佑臻赞不绝口。宁泊远一笑,将琼浆盛在冰凉的玉石杯中,递上道“请姑娘品评。” 秦佑臻接过抿了一口,只觉温润甘甜唇齿染香,口中说好,举杯一饮而尽。 见人连饮三杯,宁泊远阻住道“姑娘是个明白人,何必自苦?常湛师命难违皇命难抗,若为姑娘忤逆尊上,唯有死路一条。” 一语戳中秦佑臻痛处,心中流泪道常湛待我真心无二,只要他好好活着,纵然要我立刻就死,又有何妨? 见秦佑臻只是望着杯中桃花雪酿出神,宁泊远道“人生苦短实不可负,姑娘也该早为自己打算。” 秦佑臻一笑,岔开话题道“明姐姐就要生下宝宝,说要我这姑姑替孩子取名字,你猜,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宁泊远见状轻叹一声,各自吃饭不提。从客栈出来,沿街赏了灯笼又看花,直逛到二更才回。 路过一处暗巷,猛从高墙跃下一人,锦衣蒙面,抬手一掌狠狠拍向宁泊远。秦佑臻大叫一声将手中灯笼用力抛出,锦衣人闪身躲避,宁泊远趁机向后道“快走。” 锦衣人随即追赶,向上跃起的同时双掌推出,朝着宁泊远后心砸下来。忽然哒哒的几声轻响,数枚大小不一的石子射向锦衣人。锦衣人吃惊不小,忙抽身向后,一呆之下随即翻过高墙隐入夜色不见了。 来到大街上,宁泊远惊魂未定,关切道“姑娘可有受伤?” 秦佑臻默然摇头,捡起方才击退锦衣人落下之物,察觉并非石子而是几颗兽齿,不禁望着暗巷发呆。 宁泊远催促道“快走吧。” 行出不远,顶头见甄刚飞马奔来。一见秦佑臻男装打扮,皱眉道“简直胡闹。你家嫂嫂担心的坐立不宁,你们反在这里逍遥?” 宁泊远呆道“嫂嫂?” 甄刚调转马头道“你不必知道。”说完先行去了。 秦佑臻将同甄刚结拜的事说了,宁泊远道“三位患难真情,惟天可表。” 见秦佑臻摇头,宁泊远脸上一红,支吾道“泊远说错了么?” 秦佑臻笑道“不。我是想说,虽与甄大哥结拜,却不能称明姐姐为嫂嫂。” 宁泊远不解道“那要如何称呼?” 秦佑臻笑道“还是姐姐咯。” 回到府中,明叶天一改往日温和,将宁泊远好一番数落。拉住秦佑臻打量半晌,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末了叹道“不怕妹妹嫌弃聒噪,若你有个好歹,”说着眼泪早已滚出。 秦佑臻自悔不该一时贪玩连累明叶天担忧,一面告罪一面作揖不迭。 见丫鬟扶明叶天回房,望人去影,秦佑臻呆立半晌,隔门一跪,含泪道“姐姐深情厚爱,臻儿来世再报。” 次日一早,秦佑臻像平日一样由宁府家丁陪着前往跑马场。行至半途,忽然纵马向城门疾驰而去。见小白飞奔如电,秦佑臻俯身鞍上,犹似腾云驾雾一般,不觉惊喜交加,轻抚马鬃,由衷赞叹。再看身后追逐的家丁,早已被甩的无影无踪。 马儿一口气奔出百余里,竟丝毫不知疲倦。秦佑臻却再难支撑,勒缰道“小白,咱们歇歇吧,再颠下去,我骨头都要散了。” 马儿把头一昂,慢慢停下。见秦佑臻哎呦哎呦的叫嚷着下了马,一瘸一拐走去路边坐下,不觉引颈喷了两个鼻哨。 第14章 秦佑臻撇嘴道“sorry,见笑了。”说着令马自去饮水,自己则坐下吃喝一回。掏出地图细细查勘,叹道“照此神速,梓州府眨眼可到。” 回想当日踏入宋境情形,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迷茫道“难道是那块残碑?”说着伸手整理鬓边碎发,触及簪花,想到常湛,鼻子一酸,怔怔掉下泪来。 歇罢多时,回头见马儿身上沾满青苔和各色花瓣慢悠悠走回来,忽儿想起一事,招手道“来来来,咱们画个烟熏妆。” 忙活半天,看着浑身发暗的马儿,点头道“这样一来,连悲天师太也认不出你了。” 小白左顾右盼,冲着主人直摇头,秦佑臻轻抚叹道“还记得京城常府么,咱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万一我被人杀了,你就回到那里,”说着伸手将一物塞入马鞍,伤感道“那日常湛离开,只说去去就回,想不到竟是永别。” 见小白双目呆滞,不住转动马耳,秦佑臻笑道“要是你我能同回到千年之后,嘿,那可要发大财喽。”说着一面拉马走回大道,一面美滋滋憧憬“到那时,同你合影一次十块钱。不,二十,骑马兜风的话,要我算算啊,一圈至少要五十块。嗯,不行,小孩儿五十,大人八十,不然你太累了。”见小白歪头喷鼻哨,秦佑臻笑道“放心,每天挣够吃喝就收工。节假日照休,除寒暑假外,另有春假秋假各十天,绝不食言。” 正自说笑,忽见马儿站定回头,秦佑臻警觉,忙拉缰隐身。过了片刻,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而来,几人骑马飞驰而过。望着去人背影,秦佑臻冲小白伸出拇指,啧啧道“真乃神马也,”复又自语道“看样子倒像是宁府的家人。” 见人走远,伸手翻出个绢包,小心打开来,托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假脸皮,一面回想甄刚所教,一面细细贴在脸上。整理完毕,冲小白道“怎么样?” 小白一见不觉打个激灵。秦佑臻忙摸出铜镜,乍见一个猥琐男子正与自己对望,吓得一抖,惊讶道“哎呦妈啊!”不觉又连连点头,敬佩道“怪道叫如来圣手,果然名不虚传。” 暂歇片刻,继续上路。行至岔道,辨明方向,一抖缰绳,飞驰而去。这一路上,因对路况不明,几次险入绝境。好在马儿神勇,才不至令主丧命。如此心惊胆战风餐露宿的挨了几日,终于见到一处小城。秦佑臻如逢大赦,忙不迭找了家客栈,准备大吃一顿。 待饭菜上桌,正自狼吞虎咽,忽听一个熟悉声音道“夫人小心。” 心内一突,抬头循声望去,却见甄刚扶着明叶天正下马车。秦佑臻心头一酸,险些叫喊出声。 只听明叶天焦躁道“不拘什么吃些便罢,赶路要紧。” 秦佑臻心中纳闷道“明姐姐怎么了,难道家里出事了?” 才要动筷,又听甄刚道“谁知那人是不是真的见过妹子,我看倒像骗钱胡说。” 明叶天急的哽咽道“若是真的呢?臻儿自小孤苦,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早一日找到她,便多一分生机。” 秦佑臻恍悟道“原来姐姐这般焦急,竟是为了寻我下落!”霎时间,眼泪涌出,忙低头吃饭,唯恐被甄刚看出破绽。 正自胡思,忽见四个番僧打扮的壮汉进店,拍桌踢凳的叠声催促道“快拿酒来。” 客人纷纷侧目,不觉收紧随身口袋,店中登时安静下来。四人落座,指手画脚叽里咕噜的一通吆喝,八只眼睛在店内不住乱瞟,肆无忌惮的打量女客。 见客人陆续离开,秦佑臻忙也付钱出来。行至门口,瞥见明叶天起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正欲牵马上路,忽见两个番僧张手拦住明叶天,笑道“小娘子,陪大爷,”话未完全出口,只听砰砰两声响动,已然被甄刚踢倒。 余下二人即刻涌上,骂道“他娘的贼汉,活的不耐烦了。”说着挥拳砸向甄刚背心。 甄刚自顾护妻向外走,听声并不回头,忽儿抓起身旁长凳反手向后猛抛。这一出手快如闪电,两番僧躲避不及,头脸登时开了花。 番僧见眼前这位玉面书生竟有如此身手,一怔之下,恼羞成怒,一面大骂一面齐身扑上。甄刚拔剑迎战,虽以一敌四,却丝毫不惧。 眼见双方动起手来,秦佑臻哪肯就走?忽见一个番僧抱腿滚去一边,心中欢喜,唯盼甄刚速战速决,带明叶天安全离开。 忽儿,那滚去一边的番僧挣扎坐起,从怀里摸出支漆黑雷管,晃动火折便要点燃。 秦佑臻一惊之下随即明白他要放烟火求援,慌乱中瞧见地上放着饮马木盆,不及多想端起盆来用尽全力泼了出去。谁知惯性使然,竟连盆子也一同抛出,正砸在番僧脸上。 番僧惊怒之余抽刀便砍,竟忘记自己腿骨已断,才要跨步,不禁大叫着向前跌倒。 虽是如此,早把秦佑臻吓得七魂出窍,失声惊道“明姐姐!” 明叶天正自旁观,猛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端水泼向番僧,正自观望,忽听这一声叫喊,登时大喜过望道“臻儿,是你么?!” 秦佑臻顾不上许多,跑来抱住道“是我是我。” 正说着,番僧浑身水淋淋的从地上爬起,张牙舞爪举刀扑上。甄刚回身瞧见,飞身一剑,直插番僧背心。见四人皆已毙命,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低声道“咱们走。” 三人匆匆上路,不多时便离开了小城。行出老远,见并无追兵,这才停车暂歇。 明叶天拉住秦佑臻双手,打量上下,滚泪道“你这丫头,到底跑去哪里?叫我和你大哥好找。” 秦佑臻作揖不迭,又轻抚她肚子,笑嘻嘻道“小宝宝,想念姑姑了么?” 明叶天叹道“你若念着宝宝,就不该如此莽撞。” 甄刚道“回来就好。” 秦佑臻歉然道“大哥,对不起。”因瞥见甄刚脖颈一片齿状淤青,不禁奇道“你受伤了?” 甄刚哼了一声,伸手整了整衣领,瞪眼道“大哥?我可不敢当。秦姑娘主意正的很,还是自去的好。” 秦佑臻上前拉住,赞叹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妹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不过,”说到这里苦脸一叹。 甄刚道“怎么?” 秦佑臻伸手在脸上一摸,皱眉道“大哥这假面当真出神入化,可,也太丑了。” 明甄一呆,继而都笑起来。明叶天笑道“此事怨不得你大哥,要怪就怪妹子容颜太俏。” 秦佑臻扁嘴道“明姐姐也来笑话人家?” 不等明叶天答话,甄刚笑道“这可不是玩话。同样一张假面皮,一百个人戴上便是一百样。越是丑陋之人越入人眼,反之,越是貌美就越是不堪。” 秦佑臻听闻心内叹服,称赞不绝。 明叶天道“你这一走,把个尚书府急的翻天。这下好了,我得赶紧通知义母。” 甄刚看看天色,拉马道“时候不早了,有话路上好说。” 秦佑臻弃马登车,与明叶天同坐。明叶天将宁泊远心意说了,惊的秦佑臻向后一缩,摇头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要嫁人,也不能嫁人。” 明甄同声道“为什么?” 秦佑臻叹道“我,唉,虽然我成亲是假,但确是已有婚约。” 明叶天低头想了一回,叹道“如此,就当从未提过。只是,”说着正色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须得我同你大哥见过方可。” 秦佑臻点头道“当然咯。如今有了亲人,自然要替我做主的。”一句未了,三人都笑起来。 因怕明叶天劳累,行至傍晚便在一家客栈歇下。又见店内人多气杂,三人只在门口围坐。正自喝茶,忽见道中两匹快马掠过,甄刚张望自语道“封花两位难得凑在一处,不知意欲何往?” 话音未落,又有一匹骏马飞奔闪过,秦佑臻笑道“啊,这位姑娘我认得,是峨眉冯女侠。” 甄刚皱眉道“他们这般匆匆,想来有大事发生。” 秦佑臻道“一个是南柱山大弟子,一个是梵净山首徒,加上峨眉大师姐,”说到这里,见甄明不约而同望向自己,心中一突,陡然变色道“因为我?”说着不觉缩身低头,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明叶天忙低声安慰道“不怕的。有姐姐和你大哥在,绝不许妹妹受伤害。” 见秦佑臻不答,只呆望茶杯出神,明叶天蓄泪道“臻儿,我同你大哥早已商量妥当,只要你平安回来,咱们一家四口便离开中原,再不理江湖是非。” 秦佑臻正欲说话,忽听有人高声叫道“甄大哥?” 回头看时,却见岳岚满头大汗的甩镫下马,展眉道“原来大嫂也在。岳岚见过嫂嫂。”说着看向秦佑臻。见人样貌着实猥琐,登生厌恶,只一点头权当见礼。 彼此见过,岳岚走近,压低声音道“甄大哥也是去助阵的么?” 甄刚道“什么?” 岳岚擦了擦汗,朝店伙急道“小二,下碗面来吃,越快越好。”说完挨身坐下道“大哥竟不知道?昆仑飞天叟纠集帮手前往少林挑衅,意欲对我中原武林不利。” 甄刚道“少林何时与那魔头结下梁子?” 岳岚摇头道“这却不知。不过,听闻弥蓝老主会同梵净南柱峨眉三位大师已赶往少林。因此,各大门派得到消息后,皆星夜驰远。”见甄刚皱眉不语,续道“听闻昆仑飞天叟在约书中口气极其狂傲,我辈中人岂能坐视不理?” 甄刚点头道“不错,你我身在江湖,理应尽一分绵力。” 话说至此,忽见道中三五成群的马匹经过,岳岚看的心焦,起身道“面就不吃了,借大哥两张面饼。”说着果然抓起甄刚面前的面饼揣在怀中离开。 见人走远,秦佑臻忽然正色道“我也要上少林。” 明叶天急的眼泪涌出,拉住手哭道“傻丫头,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秦佑臻长叹一声,决然道“如此东躲西藏,不如坦然受死。” 明甄相看无语,心知多说无用,只得答应。 甄刚道“既这样,你我兄妹一同前往。” 秦佑臻摇头道“你就要做爹爹,不能冒险。” 明叶天望向甄刚,毅然道“官人此去自会设法保臻儿周全,我同宝宝在家等你们回来。” 三人默然良久,吃过晚饭,各自歇下不提。次日一早,才要上路,忽听秦佑臻冲着掠过的一匹快马高声叫道“嘿,这位单大哥,” 马上之人勒缰回望,惊喜道“甄大哥?” 秦佑臻抢先跳下马车,叉腰道“什么甄大哥,是我叫你的。” 原来此人正是先时隐居峨眉的西夏统领单青。单青打量两眼,望向甄刚道“这位壮士?” 秦佑臻气笑道“有我这么苗条的壮士么?” 单青挠头道“听声倒有些耳熟。” 秦佑臻双臂环抱道“这才几天不见,就忘了你的大恩人?” 单青恍然惊道“秦姑娘。你,怎么成这样了?” 秦佑臻嘻嘻笑道“还能为什么,当然为着死前见你最后一面咯。” 单青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姑娘无恙,单青就放心了。” 秦佑臻道“这么火急火燎,也是往少林看热闹?” 单青正色道“不。单青正要赶回西夏召集兵马。” 秦甄同声惊道“做什么?” 单青道“秦姑娘有难,单青岂能坐视不理?只是对方来头太大,也要找几个帮手才好。” 秦佑臻心头一热,眼泪涌出,拉单青道“谢谢你啦。” 单青诚然道“只要单青尚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叫姑娘独死。” 秦佑臻忽觉一股莫名豪情涌上心头,流泪笑道“好。若我能活着走出少林,定要同你结为兄妹,从此生死与共福祸相惜。” 单青握拳叫好,慨然道“既蒙姑娘不弃,单青愿即刻与姑娘结拜。”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跪倒,当场拜做兄妹。 甄刚拉起两人,笑道“这下我又多了个好兄弟。” 秦佑臻忙将已同甄刚结拜的事情说了,单青喜的复又跪倒道“二弟拜见大哥,见过嫂嫂。”明甄欢喜非常,忙双手相搀。 问起三人何往,秦佑臻便将护送明叶天回川后要立刻赶往少林的话说了,单青道“既如此,我陪妹妹同去。” 甄刚道“不妥。二弟身份特殊,若被人识破,只怕妹妹百口莫辩。”说着看向明叶天道“劳烦二弟护送嫂嫂返乡。” 明叶天脸上一红,虽觉不妥,可想到事情紧急,便朝单青行礼道“如此,有劳二弟。” 单青恭敬道“嫂嫂不必客气。” 秦佑臻笑向单青道“二哥,你家那几个女将军呢?明姐姐有孕在身,正好找来相陪。” 单青会意,点头笑道“不劳妹妹费心。”说着掏出信号烟火,点燃抛向半空。 第15章 四人挥手告别,明叶天直望着秦甄的马儿没了踪影,才忍泪上车。 秦佑臻心急如焚,一路打马如飞。走到离少林还有一天的路程,但见各路英豪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二人越过人群,秦佑臻悄声道“咱们不在受邀之列,如何上山?难不成跟他们一样在山下傻等?” 甄刚一笑,低声道“这有何难?” 想到甄刚最喜翻碑盗墓探寻古籍,秦佑臻摇头叹道“难道大哥连少林高僧的坟墓都敢挖?真是缺德到家。” 甄刚啧了一声,瞪眼道“里头的奥妙大了,你怎么会懂其中的乐趣?” 见秦佑臻不屑,沉脸道“有本事自己上山,看方丈大师理不理你?” 秦佑臻忙赔笑道“若能活着回来,我就告诉大哥一件惊天大秘密。是关于,关于那个七什么八什么的。” 甄刚眼睛一亮,急道“《七宝八相图》?” 秦佑臻得意道“不管什么图,反正我知道在哪里。” 甄刚喜的双手发颤道“你为何不早说?” 秦佑臻道“你又没问我。” 甄刚才要再说,忽听有人在旁恨道“常湛不过朝廷鹰犬,竟也在相邀之列,真是气煞活人。” 又听一个女人声音道“咱们微不足道也就罢了,怎么连万琴山庄庄主,都不入少林之目?” 见是万锦棠与璩女侠,秦佑臻催马向前走开。二人瞧见甄刚,便一同上来说话,三人寒暄几句又各自赶路。 因惦记秦佑臻方才所言,甄刚追上细问,秦佑臻皱眉道“你整日研读什么星空图,可知四季变换,宇宙无边,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说完左右张望一回,焦躁道“如今情形,我哪有心情谈论这些?” 甄刚见状只得忍耐不提。行至一处弯道,见无人留心,两人快步进入一处茂林。走了大半日,来到一处荒芜山坳,解马自去,在一块大石边坐下歇息。 此时夕阳垂落,万道霞光斜射,钟声响处,一片飞鸟掠过。秦佑臻倦意袭来,歪在石头上慢慢睡着了。醒来但见繁星满眼,一弯新月挂在树梢,四周寂静一片。 因不见了甄刚,秦佑臻轻声急道“大哥?” 等了好大一会儿,忽见甄刚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欢喜道“你说的不错,若照此思路寻找,《七宝八相图》指日可待。” 秦佑臻伸了个懒腰,望向天边道“也不知明姐姐和二哥他们到家没有?” 甄刚道“谁同你说这个?” 秦佑臻道“你都不担心么?” 甄刚道“哪个常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 秦佑臻哼了一声,笑道“学的倒快。” 看看天色,甄刚盘算道“时候差不多了,准备上山。” 秦佑臻登时精神抖擞,走去小白身边,轻抚马背道“若等不到我回来,就自己下山去吧。” 小白低头在主人肩膀蹭了又蹭,眼中亮光闪烁。秦佑臻把心一横,转身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被杂草淹没的大石前停下,甄刚掀翻石头,拔出匕首在地上一戳,闷响过后,露出一个尺余宽的洞穴。两人鱼贯而入,只在洞中爬出数丈远,秦佑臻已累的满头大汗。 不知过了多久,猛觉前方宽敞起来。甄刚晃动火折,在地上摸出一支蜡烛点燃,沿着四壁轻轻摸索。秦佑臻这才看清自己所在,原来是个山洞。稍顷,在一处凹陷的石壁上用力一推,头顶登时现出一个斗大空洞。穿过空洞,身子忽然下滑,砰的一声闷响,跌坐在一片松软沙土上。又走了一段路,忽听一阵淙淙水声,甄刚道“这是少林山后的清泉,再走片刻,便能听见大雄宝殿的木鱼声。” 秦佑臻将信将疑,只摸索着奋力前行。就在筋疲力尽之时,甄刚忽然站住,低声道“上头便是了。”说着取出僧衣僧帽道“千万小心。”又掏出颗丸药,附耳道“吃了它,十二个时辰内任凭天外飞仙,也察觉不到你的呼吸。” 秦佑臻接过吞下,示意再多给一颗,甄刚虽然不舍,耐不住秦佑臻缠磨,只好照做。 进到殿中,油灯迷离,微光中夹杂着香烛的气息,四下一片静寂。甄刚侧耳听了听,瞟了一眼更香,一指殿顶东南角的横梁,拉人跃上,悄声道“这里狭窄,正合你容身,千万小心。”说着便要跃下。 秦佑臻急道“你去哪里?” 甄刚笑道“如来圣手自然要借我佛金身。”说完飘然落地,在佛龛前一晃,隐身不见了。 秦佑臻将腰中绳索牢牢系在梁上,靠在一角朝下望,偌大宝殿内除了灯花爆结之声再无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撞钟响起,阳光射进殿来,佛像沐浴晨光,显得格外宁静安详,看的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殿前格门全开,四个须眉皆白的和尚引着七男二女走来。一眼瞧见走在最后的常湛,秦佑臻鼻子发酸,眼泪涌出。 来人中除了弥蓝山老主师徒孙三人,便是峨眉悲天师太同弟子冯二中,梵净麦掌门同弟子花善之,以及南柱仇掌门同徒弟封盈泉。 见客人落座,方丈大师向身旁一个和尚道“有劳无尘师兄同无心师弟将西域第一魔带到这里。” 两位大师起身道“是。” 秦佑臻见状暗道“原来他们就是无尘和无心两位大师。想必挨着常湛的那位,便是无念大师咯。” 两人才要出去,花善之起身恭敬道“希望大师暂时不要提及今日之事。” 在座众人除去几个大和尚和冯二中外,都点头赞成。冯二中耐不住道“花师兄,为什么不能说?难道还怕那老魔头不成?” 花善之一笑,轻声道“冯师妹,世间最善变的唯有人心。西域第一魔虽在少林修行这么多年,只怕未必真的脱胎换骨。晚一刻知道,心中来之不易的平静便多留一刻,” 冯二中截话道“难道他还妄想走出少林?哼,凭他什么飞天叟,今日敢来,便叫他爬着走。” 秦佑臻听闻不禁咧嘴一笑。 只听悲天师太道“中儿,胡说什么,还不给我坐下悄悄的。” 方丈大师笑道“阿弥陀佛。冯女侠为人直爽坦诚,老衲倒是十分赞赏。” 冯二中躬身笑道“多谢大师夸赞。” 众人一笑,无尘无心也就出了大殿。正自闲话,一个和尚匆匆走来,双手合十道“方丈,各位贵客,昆仑飞天叟等客在山下同江湖朋友不知因何事争吵,继而动起手来。” 方丈大师皱眉道“无念师弟,你赶快去瞧瞧。” 麦掌门深知无念大师为人,听说起身道“大师见谅。这昆仑飞天叟本是应约而来,山下豪众更是一片助我之心,两下都是客,却要以大局为重。依在下看来,不如请盖源真人同往,也好约束同道中人。” 无念心中正不知如何应对,忽听叫盖源真人同往,忙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说着看向弥蓝老主。 老主道“源儿,今日之事非比寻常。不可叫人挑理,更不许有人生事。” 盖源真人躬身道“是。” 秦佑臻置若罔闻,一颗心只在常湛身上缠绕。一会儿想他到底信不信自己杀了樊林青,一会儿又想若盖源真人逼他来杀自己,他又当如何。 正自百转愁肠,忽听殿外无念大师朗声道“启禀方丈师兄,贵客驾临。”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矮小面容红润的小老头笑呵呵走进来,拱手道“昆仑飞天叟见过方丈大师。”说着环视一周,笑道“小老儿不过一介草莽,却惊动中原武林诸位泰斗前来迎候,实在罪过。”一面说着猛然双臂扎起,好似一只金雕般双掌变爪,直取冯二中面门。 这一暴起来的太快,方丈大师口中喝道“休要伤人。”跟着飞身去接他这一掌。谁料昆仑飞天叟假意去踢方丈大师左掌,身子一个翻转,恶狠狠扑向弥蓝老主。 常湛纵身跃起,左足点向其太阳穴,右掌扫向其心窝。昆仑飞天叟一惊,随即向后躺倒。双掌如刀,直直削向常湛双足。常湛凌空背转,双掌推向其面门,逼得飞天叟闪身避让。 两人眨眼间斗过三十招,花善之同封盈泉看的心惊肉跳,见昆仑飞天叟出手狠辣,不觉替常湛捏了把汗。秦佑臻更是屏息凝气,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头昏脑胀几欲干呕。 二人激斗正酣,忽听殿外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两位施主且慢动手。” 昆仑飞天叟听闻此声,忙向后跃开,望着来人,快步上前跪倒,哭道“师父。” 原来说话之人便是西域第一魔。 身后无心大师和声道“慧明,这便是想要见你的客人。” 昆仑飞天叟望着西域第一魔,惊讶道“师父,你,”说着起身摘下师父头上僧帽,拉他道“徒儿已大功告成,今日便可一雪前仇,替大师兄讨回公道。”回头望向常湛,冷冷道“小子,你是谁,报上名来?” 常湛道“弥蓝山盖源真人座下,常湛。” 昆仑飞天叟哈哈大笑,指着盖源真人道“真人?哈哈,小子,劝你还是早日离了贼窝,省的被伪君子玷污名声。” 常湛一镖弹出,飞天叟侧身闪躲,虽然避开,却被截下一捋胡须,不由得勃然大怒。 方丈大师见状走去两人中间,和声道“慧明,此事乃你我两家宿怨,与旁人无关。今日当着诸位贵客,自当将是非曲直说个明白。” 说完将昆仑飞天叟如何下战书,如何扬言对付少林和中原武林的话说了一遍,叹道“施主,老衲说的可有错处?” 昆仑飞天叟笑道“句句属实。” 方丈大师道“当日之事,慧明俱已认罪。施主若完璧归还本寺之物,老衲愿放慧明下山,以解你我恩怨。至于施主,还望心存善念,万不可再造杀戮。” 西域第一魔怔怔道“大师肯放我回去?” 方丈大师道“不错。只要令徒将我半本《达摩无上经》还来,你便可随他下山。” 昆仑飞天叟双手抱胸,笑向身后一个面皮黝黑满脸虬髯的汉子道“彭九哥,把经书拿来。” 方丈大师点头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沙漠九身蛇,彭施主。” 那人听闻少林方丈大师冲口念出自己名号,忙拱手一礼,脸现得色,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包递上。 常花封冯四人并未见过沙漠九身蛇,只听闻他轻功了得且最善用蛇毒。此刻听其名号,不觉望向其人。 昆仑飞天叟打开红布包,取出半本经书,向方丈大师道“大师请过目。” 方丈大师未及多想,伸手接过,细细查验。正欲说话,猛见无尘无心两位大师忽然抚胸倒地,不觉一惊。 西域第一魔见状仰天大笑,脱下僧衣摔在地上,怒道“老秃驴,这等道行如何困得住我?” 常湛急向方丈大师道“小心经书有毒。” 方丈大师只觉双手一凉,暗道不好,忙将经书抛下,运内力抵御毒气。 昆仑飞天叟冲常湛喝道“好小子,你倒机灵。” 冯二中气的骂道“好不要脸。” 昆仑飞天叟冷笑道“我有言在先,今日此来,首要便是接我师父出牢笼,二则要将少林铲平,” 冯二中不等说完,拔剑怒道“白日做梦。”说着长剑刺出,使全力砍向昆仑飞天叟。 昆仑飞天叟一面闪躲一面笑嘻嘻道“冯家妹子,你这火爆脾气倒合我心意。等做了中原武林盟主,封你盟主夫人如何?” 冯二中气的黄脸变红,一剑快似一剑,恨不能登将对方剁成肉酱。昆仑飞天叟见峨眉剑法精妙,虽然口中调笑,却也不敢大意,暗自凝神招架。 见老主替无尘无心两位大师运功疗毒,花善之等料定此毒出自沙漠九身蛇,是以拔剑迎上,与彭九战在一处。 方丈大师自将毒气逼出,饶内力深厚,却也大汗淋漓。见两位师兄弟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摇头叹道“阿弥陀佛。你师徒盗我经书在先,言而无信伤人在后,” 西域第一魔听到此处,勃然大怒,狂躁道“老秃驴,你给我住口!言而无信,言而无信,”说到这里,衣袖颤抖双目蓄泪,红着眼吼道“言而无信的是你少林,是你这道貌岸然的老秃驴!” 在场的人见西域第一魔癫狂,皆向两边跃出。 昆仑飞天叟正逼的冯二中连连后退,猛见悲天师太出手,哼了一声,跃出剑圈,扶住几近发狂的西域第一魔,不解道“师父?” 方丈大师更是疑惑,皱眉道“我少林何时何事言而无信?若果有此事,老衲愿当众赔罪。” 西域第一魔推开徒弟,冷笑两声,眼泪怔怔流出,强压怒火道“赔罪?少林害我徒儿惨死,我倒要问你,如何赔我徒儿性命?” 方丈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因老衲之故害死贵徒,自当偿命。只是,此中曲折,还望当众说个明白。” 悲天师太上来道“大师,此人阴险毒辣,切不可着了他的道儿。” 西域第一魔怒道“你们这些妄称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表面一副仁慈侠义,背地里却做尽丧天良的勾当!” 冯二中不顾手臂受伤,忍痛怒道“你放屁!” 第16章 方丈大师忙令人替她裹伤,轻声叹道“冯女侠稍安勿躁,听他说完,黑白自有分晓。” 西域第一魔瞪了冯二中一眼,冷冷道“方丈大师可记得二十年前的冬天,一个西夏少年上山来求见,却被拒之门外?” 方丈大师低头沉思,忽见无尘大师转醒过来,挣扎道“老僧,记得,” 西域第一魔哼了一声道“你休想替老秃驴脱罪。” 无尘大师缓了缓气,轻声道“不,我记得很清楚,他在门前跪了一天,要见方丈师兄,可师兄那日并不在山中,” 西域第一魔怒道“你骗人!” 无尘大师道“那少年张口要借,借《达摩无上经》,是也不是?” 西域第一魔听了脸色见缓,点头道“不错。” 方丈大师听了,轻叹一声道“阿弥陀佛。若非师兄提及,老衲当真不知此事。” 花善之道“方丈大师不必介怀。上山拜佛求经的多如牛毛,大师如何件件理会得?” 众人都觉有理,冯二中气道“他便是跪上一年也白搭,经书岂能随便外借?” 西域第一魔听了望向众人,脸色忽晴忽暗,走到方丈大师面前,咬牙恨道“你说你不知此事?” 方丈大师摇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西域第一魔忽然揪住方丈大师衣领,恶狠狠道“老秃驴,你敢不敢对着佛祖发誓?” 方丈大师转身向佛祖深施一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弟子无因确是不知此事,请佛祖明鉴。” 西域第一魔气恨交加,从衣中摸出一个纸包,展开来道“秃驴,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麦掌门急道“小心有毒。” 方丈大师并未犹疑,接过纸包,打开看时见是张纸条。待到看清字条下方的签名和印章,神色突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西域第一魔冷笑道“还想如何狡辩?” 方丈大师长叹一声,仰望佛祖尊容,半晌点头道“说不得,老衲偿命便是。”说着向无尘无心无念道“今日老衲甘愿一死,了结此桩旧案。日后若再提及,便是与我少林为难。” 昆仑飞天叟冷笑道“你想一死了之?哼,没那么容易,今日,我要将你少林铲平,为我师兄陪葬。” 此刻在场之人,除去西域第一魔师徒,心中皆生疑窦二人口中的死者到底是谁?到底因何丧命? 眼见方丈大师被逼入绝境,老主开口道“大师一生向佛心灵通透,老头儿冒问一句若大师身死是否便可平息争斗?” 方丈大师恍然觉醒,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前辈点醒。”说完不住摇头,显然十分的为难。 昆仑飞天叟冷笑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果然是少林嫡传做派。” 悲天师太等见其以言语相激,纷纷上前道“方丈大师,此事关乎少林百年清誉,绝不可任人摆布。” 方丈大师思忖片刻,将字条递上,皱眉道“这上面的字迹确与老衲的十分相似,只是,签名与印章,确是老衲亲笔。” 悲天师太等接过看罢,原来那字条大意是说方丈大师愿意向一个叫做萧本堂的人出借少林《达摩无上经》,并且要他天黑后去到山下凉亭拜取。 麦掌门皱眉道“大师可听说过此名姓?” 方丈大师摇头道“从未听闻。” 西域第一魔怒道“你放屁!这字条明明是你所写,还有你老秃驴的亲手画押,怎么,老秃驴,枉你少林自称中原武林泰斗,无因,你这老贼秃,敢做不敢认,少林数百年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方丈大师慢慢点头,轻声念道“阿弥陀佛。”说着双掌伸出便欲自尽。 悲天师太几个同时阻住,急道“大师切莫妄动。” 方丈大师苦叹道“众位好意,老衲心领,只是,” 话说至此,忽听殿外有人闷声怪气道“不过移花接木的小把戏,怎就为难至此?” 众人一愣,猛见影子晃过,殿内便多出一个面罩黑纱的锦衣人。因被云柱遮挡,是以秦佑臻看的并不十分清楚,心中却道“这人背影好熟。” 方丈大师等一见来人皆感意外,只听昆仑飞天叟笑道“好啊,老秃驴,你到底请了多少帮手?” 方丈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并非老衲的客人。” 昆仑飞天叟听了,向锦衣人道“这位藏头露尾的兄台,既然怕死就不该上少林,识相的,赶紧离开。” 锦衣人闷声道“你们师徒忍辱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报当日李放庵的仇么?只可惜,哼,白放着仇人不理,却来纠缠这些秃驴。” 西域第一魔惊道“你说什么?” 锦衣人冷冷道“我说你找错了仇家。害死李放庵的并非少林。” 在场的人除了西域第一魔师徒,都是第一次听到李放庵的名字。又听说凶手另有其人,不觉面面相觑。 西域第一魔拿着字条又看了一遍,怒道“是他,是他们这些秃驴,一个个言而无信,害死了庵儿。” 锦衣人忽然抢过字条,用手一抹,随即放在油灯上烤过,举起向光道“各位心中虽然早已猜到这字条有鬼,却看不出破绽,哼,”说着指向字条道“这上面的文字,同大师的签章并非同一张纸。” 秦佑臻听了,不自觉的伸长脖子,可哪里看的见,想到殿中皆为当世顶尖高手,忙缩身坐好。 听到众人哗然,西域第一魔咆哮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哪里来的狗贼,分明是替老秃驴开脱!” 锦衣人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揪出真凶?还是怕对方来头太大,根本不敢招惹?既这样,老魔头,劝你还是早些下山,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昆仑飞天叟双掌一分,便要上手,西域第一魔脸上阴晴不定,摆手阻住,紧盯锦衣人,一字一句咬牙恨道“不管他什么来头,我,都要将人碎尸万段。” 方丈大师虽不知锦衣人是敌是友,却也算替少林解围,想到事关本门清誉,合掌道“施主既知真相,还请不吝相告。” 锦衣人双眼在罩纱中环伺一周,目光落在西域第一魔身上,冷冷道“此事还要从萧本堂上少林求借经书说起。老魔头,那少年为何要借经书,你可敢当众说明?” 西域第一魔嘴角微颤,眼内闪过一丝凶光,冷笑道“你,到底是何人?” 锦衣人闷笑一声,讥笑道“有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这些中原名门正派皆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这下三滥的江洋大盗,更是臭不可闻。” 昆仑飞天叟骂道“鬼罗煞,你好大胆。” 锦衣人冷冷道“你们师徒口口声声要替死去的李放庵讨说法,我来问你,李放庵到底何人,为何一口咬定为少林所害?其间种种,何不当众说清?” 话音未落,西域第一魔师徒同时暴起,双人四掌直取锦衣人咽喉和心门。 方丈大师和无念大师几乎同时出手迎上,四对肉掌轻轻一碰随即分开。 方丈大师口中颂道“善哉善哉。两位大费周章与我少林纠缠,到底居心何在。” 昆仑飞天叟挨了无尘一掌,只觉胸口发闷,却说不出话来。西域第一魔冷笑道“老秃驴,今日你我宿怨已了,半本经书已还,咱们后会无期。”说着向昆仑飞天叟道“咱们走。” 锦衣人冷笑道“老魔头,得了便宜便要走?只可惜这不是西夏凉王府。况你那私生儿子凉王李放庵死的不明不白,你当真不想替他报仇?哈,只怕你那老姘头地下有知,死也不能瞑目。” 此话一出,连昆仑飞天叟都呆住。西域第一魔怪叫一声分掌跃出,盖源真人飞身迎上,口中怒道“好贼魔,把话给我说清楚。” 花封冯三人并不知弥蓝山与西夏凉王的瓜葛,此刻见盖源真人迎战,互看一眼,心中愈发迷茫。 秦佑臻在上头听的入神,心中暗道“怪不得鬼哭狼嚎的非要报仇,原来竟是亲生儿子。” 昆仑飞天叟随即抢入,常湛见状飞身纵上,四人登时斗在一处。 秦佑臻看的头昏脑胀,眼眶欲裂,可见常湛迎战,哪里肯少看一眼?正打的难解难分,猛见盖源真人同西域第一魔同时出掌,掌风扫过,竟将佛龛掀起,连带香炉也滚落在地。 秦佑臻见状惊的一颗心脏几乎停跳,双眼一闭,心中暗道“大哥性命休矣。”可等了一会儿,并无异动,虽惊疑交加,悬心却也慢慢落下。 这一打岔,常湛与那昆仑飞天叟早又拆过二十多招。猛听有人嘿的一声,跟着砰砰砰的几声响动,昆仑飞天叟连连倒退,怒道“好小子。”说着双手一分,亮出判官笔,重新跃入再斗。 老主看罢多时,叹道“暂且住手。” 盖源真人师徒听闻,随即抽身跃出,西域第一魔同昆仑飞天叟半晌不语,只站在一边大口喘息。 老主道“多年前,本门弟子樊林碧应凉王之邀,远赴王府治病。不想,竟因此丧命他乡,至今尸骨不明,”说到这里,眼角已然湿润。 悲天师太最先把持不住,眼泪滚出,上来劝慰道“前辈,苍天有眼,终叫碧师妹沉冤得雪,”说着拔剑怒道“老魔头,若不把话说明,今日休想离开。” 余下众人,皆握剑在手,登将西域第一魔一伙围在当中。 老主向方丈大师道“说不得,老头儿要在贵宝刹放肆一回。” 方丈大师双手合十,点头道“阿弥陀佛。前辈悬心多年,今朝终有头绪,自当问个清楚。” 此刻昆仑飞天叟傲气散尽,眼见一个常湛已难对付,再看四周,心知想要脱身难比登天。如若身死,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不觉黯然灰心,强装淡定,咬牙道“师父,咱们杀出去。” 锦衣人忽又笑道“山下上千中原豪士正等着呢。你们偷盗经书毒杀少林高僧,又和樊林碧之死有着脱不掉的干系。想一走了之,哈哈,昆仑飞天叟,枉你十数载苦练《达摩无上经》,竟连一个晚辈后生都难对付,实在可笑可悲。” 无念一惊,怒目道“你胆敢偷学我少林上乘内功?” 昆仑飞天叟退后一步,强道“他胡说!” 无念道“有没有胡说,老僧一试便知。”说着伸掌去抓昆仑飞天叟手腕。昆仑飞天叟吓的连连后退四处闪躲。 方丈大师阻道“善哉善哉。师弟,不必追究了。”说着摇头叹道“《达摩无上经》中确藏有我少林上乘内功心法。只是,若无口诀引导,来日必受其害。况施主只学了一半,唉,我佛慈悲,若你今后留在少林清修,老衲倒是愿替你解开身心之枷锁。” 昆仑飞天叟听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冷笑道“老和尚,你也来唬人?囚禁我师父这么多年不够,又想折磨我?” 方丈大师叹道“敢问施主,既修了少林《达摩无上经》,为何方才与常少侠过招,不能以此内力应对?” 昆仑飞天叟正自狐疑,此刻被一言点中,心内疑窦更甚“是啦,为何会使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霎时间汗水涔涔而下,想到十余年来为修此经历尽艰辛,到头竟是黄粱一梦,不觉双手发颤,眼前一阵晕眩。 锦衣人冷冷道“好一对各怀鬼胎的师徒。若被你们主子西夏王爷李元龛知道坏了他的大事,还想得活?” 此话一出,又是哗然一片。悲天师太怒道“原来你们是藩王鹰爪。” 西域第一魔冷笑道“宋王昏庸无能,迟早被大夏取代。” 麦掌门等喝道“不劳费心。” 老主并不理会众人的话,只望着西域第一魔,目不转睛道“我碧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西域第一魔自知蒙混不过,轻叹一声道“前辈信也好,不信也罢,凉王非但没有杀害贵派爱徒,反对碧姑娘倾慕有加。” 第17章 盖源真人听到这话勃然怒道“你住口!” 老主摆手道“叫他说下去。” 西域第一魔续道“那一日,碧姑娘独往五陀山采药迟迟未归,凉王派人苦寻无果。至于其他,在下也一无所知。” 锦衣人插话道“你是想说樊林碧的死与凉王无关?如此说来,《神草集》也是樊林碧亲手赠与李放庵的?” 众人听他忽然提及《神草集》,不禁全都望向西域第一魔。 西域第一魔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是谁?既然事事知晓,为何不当众说个明白?” 方丈大师点头道“慧明所言不错,施主不妨明说。” 锦衣人瞅着西域第一魔不住冷笑,哼道着一指那张字条,冷冷道“害死李放庵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前来少林求借经书的萧本堂。而你,便是那始作俑者。” 西域第一魔惊怒道“你胡说?!” 锦衣人道“樊林碧死后,《神草集》被凉王据为己有。不久,有位神秘人不请自来,非但将神书暗藏之玄妙倾囊教授,且向凉王透漏,开解玄妙的关键,便是少林《达摩无上经》。只是,凉王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说完看着西域第一魔,续道“老魔头,你说是也不是?” 西域第一魔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锦衣人冷笑道“此事被老魔头得知,设法将《神草集》调包,至此据为己有。” 虽见众人听闻纷纷侧目,西域第一魔依旧不动声色。 锦衣人续道“可要得到《达摩无上经》,难比登天。思来想去,老魔头想到一个好主意。他找到凉王贴身随从萧本堂,许下泼天好处,说服他偷了凉王令牌私自前往少林寺求借经书。哼哼,老魔头明知萧本堂借不到经书,却故意令其为之,想必大家已猜到老魔头的良苦用心。在萧本堂看来,以凉王之尊,到了少林一说便成,谁知竟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小贼年少气盛饱受尊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回来便中伤诬陷,设法挑起两国之争,进而趁机铲灭少林。” 方丈大师长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明,你为了一句无稽之说,竟要挑起两国纷争,实在用心险恶。” 冯二中忽道“难道那字条也是老魔头所为?” 西域第一魔怒道“你血口喷人。” 锦衣人道“他一心只想私吞《达摩无上经》,哪有心思做这巧宗?岂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有人见凉王心腹私入宋境,便趁机用这张字条骗走令牌。” 冯二中不解道“不过一块令牌,何必这么麻烦?” 锦衣人看了冯二中一眼,冷笑道“都像冯女侠这般直来直去,便没了今日啰嗦。” 听对方言出讥讽,冯二中怒道“至少冯二中敢以真面示人。” 悲天师太阻住道“中儿,让他说下去。”锦衣人一笑,续道“此人除了要挑起纷争嫁祸少林,更要陷害凉王与宋人结盟。只可惜,不等西夏王发难,凉王便死在萧本堂手中。” 西域第一魔听到这里惊讶变色,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锦衣人冷冷续道“萧本堂因遗失令牌被当众责罚,小贼怀恨在心,只用一包毒药,便害死了主人。” 众人听罢皆是一叹。半晌,方丈大师轻声道“阿弥陀佛,害人终害己。” 西域第一魔脸色惨白,喃喃道“不,我没有害死庵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锦衣人一阵嘲笑,冷冷道“李放庵死后,你不去查拿真凶,却隐匿昆仑山苦读《神草集》。后来,便有了师徒二人偷盗经书的丑事。”说着不由得仰天大笑,半晌才道“亏你纵横西域数十载,竟然轻信鬼话,当真以为《达摩无上经》可开解《神草集》奥秘?” 西域第一魔师徒被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道“如此说来,阁下似乎早已洞悉神书奥秘?” 锦衣人心头一凛,不禁望向老主。收了笑容道“我虽无知,却也不至蠢钝如此。” 西域第一魔想到多年心血枉费,唯一儿子也因此丧命,不觉悲从心来,仰天大笑中,两行热泪顺颊滚落。 方丈大师沉默良久,轻声道“阿弥陀佛。慧明,你我之间陈怨已解,你还有什么话说?” 西域第一魔怔怔摇头,方丈大师点头道“既如此,你们下山去吧。” 昆仑飞天叟待要寻问化解反噬之心法,可想到因此要被困少林,把心一横,扶着神智恍惚的西域第一魔下山去了。 少顷,无念大师回来复命,听说山下的豪客各自散去,方丈大师愁眉微展。回头望向常湛,满眼赞许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常少侠这拨云见月掌真是令老衲大开眼界。” 常湛脸色微红,默然躬身一礼。 冯二中不解其意,上来笑道“这么说,常师弟所学比《达摩无上经》还要厉害咯?” 悲天师太气道“叫你不要说话,偏爱多嘴多舌。” 花善之道“要叫冯师妹不说话,这可比杀她还要难上一百倍。”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锦衣人忽然阴阳怪气道“可惜,少年英雄做了官府鹰犬。不知道的人,还当弥蓝山早已归顺官家。” 常湛听了并不为意,冯二中却怒道“官府鹰犬也好过你这缩头龟,竟有脸出言笑话?” 锦衣人横了冯二中一眼,瞥见老主目光如炬,不禁看向一旁。 盖源真人道“敢问这位朋友,可知我大师姐死因?” 锦衣人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环顾一周,抱臂道“我当真人心中只挂念《神草集》,嘿,此事牵连甚广,不知当说不当说?” 方丈大师等互看一眼,向老主道“晚辈等先行告退。” 老主道“无碍。”又向锦衣人道“阁下但讲无妨。” 锦衣人拱手道“得罪之处,还望老主见谅。”说完望向方丈大师,朗声道“大和尚,你可认出那字条出自何人?” 方丈大师一呆,半晌道“难道是那孩子?” 锦衣人冷笑道“大和尚教导有方,替大宋培养出这么个英雄人物。” 四位大师互看一眼,愧道“果真是他,少林当真愧对天下苍生。”想到樊林碧之死,惊讶道“难道碧女侠之死,也与他有关?” 锦衣人道“不错。正是这位曾经的少林俗家弟子害死樊林碧的。” 四位大师同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话音未落,猛听得正中佛像咔咔作响,竟然从里头跳出个人来。同样面戴黑纱,却是一身白衣。 秦佑臻惊的瞠目结舌,疑惑道“他是什么时候藏在里头的?” 只听白衣人哑声道“神秘人虽是挑起争端的罪魁,却并未害死樊林碧。”回身冲锦衣人道“阁下既畏惧真凶不敢据实相告,还是早早下山为妙,省的贱命不保。” 锦衣人打量来人一眼,转身便走。 常湛飞身阻住,拱手道“阁下既知内情,何不当众说明?” 白衣人笑道“常大人还是放人去吧,不然倒霉的便是你自己啦。” 见锦衣人目光闪烁,大有畏惧之色,盖源真人冷冷道“二位一再出言不逊,当弥蓝山是好惹的么?”话音未落,猛然跃向白衣人。 便在同时,一个黑衣蒙面人电光火石般飞身闯入,迎战盖源真人。 众人疑窦丛丛,见二人激斗,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黑衣人所使招数同盖源真人几乎如出一辙,好似同门演练一般,毫无二致。 见黑衣人竟以本门九十九路折云手中的彩凰追月与盖源真人对掌,连老主都不禁呆住。 忽听砰的一声,盖源真人连退几步,抚胸惊惧道“你,你是谁?怎会我派掌法?” 黑衣人怒道“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长剑出鞘,劈头直刺。 见常湛拔剑迎上,白衣人击掌赞道“好个常大人,好个英雄少年郎。只可惜,放着杀害本门师姑的仇人不理,却来对付抱打不平之人。” 见常湛置若罔闻,白衣人冷笑道“既然常大人不想听,在下只好闭口不提。只不过,等你那心,新入师门的小师姑也受冤惨死,可别怪没提醒你。”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常湛听闻猛然抽身向外,一晃长剑,怒道“说!我小师姑如何了?” 白衣人退后两步,忽然向旁一指,似笑非笑道“盖源真人,常大人问话呢,秦佑臻是死是活,真人还不快照实回答?” 在场之人皆惊讶变色,全都望向盖源真人。 常湛忽觉手腕微颤,喉咙发干,转身道“师父,小师姑她,她怎么了?” 盖源真人双目微合,强行压下胸中翻涌气血,冷笑道“三位不请自来,可是受那神秘人指使?若想要故技重施挑起纷争,只怕要让诸位失望。” 冯二中一指黑衣人,怒道“师父,定是他杀人嫁祸,陷害秦小师叔的,咱们杀了狗贼替小师叔报仇。” 见峨眉师徒拔剑涌上,秦佑臻心中一阵感激,眼泪夺眶而出。 白衣人上前阻住,暴怒道“杀死樊林碧的是盖源老贼,毒死樊林青的也是盖源老贼,杀人未遂嫁祸秦佑臻的还是盖源老贼!”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变色。老主正欲说话,忽然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白须登时殷红一片。 常湛抢步上前,惊慌道“师祖!” 与此同时,只听有人大叫一声“师父”,砰的一声自东南角横梁摔落,哭着扑向老主。 见师父满目惊讶,秦佑臻甩下僧衣僧帽,抹去假面,哭道“师父,你不要死,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连累您老人家,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知所措,忽见黑衣人浑身颤抖,望着秦佑臻若痴似癫道“你是,你是,”说着呆呆走上前。 常湛同悲天师太同时出手,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黑衣人如同僵尸般向后飞出,重重落在地上。 白衣人冲上扶起道“你怎样了?” 黑衣人不知回应,只满目柔情望向秦佑臻。 忽听方丈大师一声惊呼,众人暗叫不好,撇下黑衣人,将老主围住。但见老主盘膝坐在佛前蒲团之上,鲜血顺着银须滴落,双目悲戚,颤声道“源儿,为什么?”只说了这一句话,已是老泪纵横。 盖源真人慢慢跪倒,默然垂首不答。 老主长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乌黑透亮的樱珠,肃声道“臻儿,你跪下。” 众人听闻忙闪身向后。 见秦佑臻伏地痛哭,老主轻抚徒儿长发,将樱珠托在手中,轻声道“臻儿,你可知这是什么?” 秦佑臻擦泪摇头道“徒儿不知。” 老主道“此乃我弥蓝山掌门令。” 秦佑臻点点头,抽泣道“师父,徒儿记住了。” 老主苦笑一声,拉起徒儿小手道“从今日起,臻儿便是我弥蓝山新任掌门。”说着将掌门令放到秦佑臻手中,低声道“附耳过来。” 怔怔听完师父的话,秦佑臻痛哭道“徒儿,一定不叫师父失望。只是,徒儿天性愚笨,恐怕难当大任,” 老主满眼怜惜道“好孩子,师父相信你,只要臻儿记住师父的话,便能将我弥蓝山重导正途。”说着望向盖源真人,轻叹道“容我师徒一言。” 众人听说忙退出殿外。常湛冲盖源默然一跪,起身拉秦佑臻出去。此刻三个蒙面人虽早已不知去向,大家谁也无心理会,只静立殿外,心中各是百般滋味。 过了好大一会儿,并不见殿内动静,秦佑臻恍然惊叫,急冲入殿,只见盖源真人早已没了踪迹,唯有老主垂首静坐在蒲团上。 秦佑臻急扑上前,颤声道“师父?!” 老主毫无回应,身子一歪,向旁栽倒。 秦常扶灵离开少林。未到山门,遥见沿途各处悬祭,弥蓝山众弟子皆在道旁跪迎。回到山中,秦佑臻亲将老主棺椁停放碧水阁,随即下令山门紧闭,一律不受外客拜祭。 七日后,众弟子齐聚云息阁,拜见新任掌门。秦佑臻一身素缟,独坐正堂,将盖源真人杀师灭祖残害同门之事说明,众人无不惊骇变色。 秦佑臻道“遵师父遗训,即日起盖源不再是我派弟子。”又向腾善道“立刻发下八海文书,周告武林。” 白涣道“掌门师姑,有道家丑不可外扬,弥蓝山一向为武林尊崇,若此事传出,日后如何见人?”说到这里声音几不可闻。 秦佑臻道“这话原也不错。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与其受人猜忌,倒不如坦然告知,以示我派重导正途之决心。” 众人听罢躬身齐道“愿领掌门教诲。” 朝会散去,秦佑臻独往碧水阁守至深夜。忽见常湛拿着封信函走来,躬身道“回禀掌门师姑,少林方丈来书。” 秦佑臻接了细细看过,秀眉微蹙,望灯出神。半晌,将信纸引燃,丢入火盆中。 见秦佑臻眼泪滚落,常湛心中一阵难过,伸手替她拭泪道“臻儿,咱们一定能替师祖报仇雪恨。” 秦佑臻慢慢摇头道“我宁愿盖源依旧是弥蓝山掌门。这样,师父就不会死,”话说至此,再难忍耐,伏案放声大哭。常湛念及师祖师姑恩情,悲戚更甚,眼泪夺眶而出。 第18章 秦佑臻见状,拉常湛手哭道“你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我。” 常湛轻抚爱人长发,哽咽难言,心中暗暗发誓道“云飞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小师姑。” 展眼月余过去,门下见掌门整日闭门不出,更不提老主下葬之事,私下不免议论。腾善几个商议后齐往揽月阁求见。行至门外,小童儿迎上道“掌门有话任何人不许搅扰。” 腾善白涣面面相觑,回头望向常湛。 见常湛脸红,言崇奇道“三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白涣插话道“被霜儿这么闹腾,能好过么?” 言崇道“听说定安公主已答允她入门做妾,怎么,还不心足?” 见常湛瞪眼,言崇吓的退开道“都是益儿说的,三哥可别怪错人。” 腾善皱眉接话道“那你就该好好教训他,反倒纵他胡说。” 言崇垂首道“大哥教训的是,”正欲再说,见一个小童匆匆走来道“回禀四位师兄,峨眉冯女侠求见。” 腾白常三人一愣,随即笑起来。言崇一张白脸涨得通红,跺脚道“我,我去回禀掌门师姑。” 白涣一把拽住道“你想挨骂么?还不随我去见冯女侠。” 一见四人,冯二中忙施礼道“掌门小师叔呢?我师父很是挂念。” 腾善躬身道“多谢,掌门师姑一切都好。”见人风尘仆仆,一张蜡黄脸跑的发红,忙让座道“冯师妹这般匆匆,可是师太有事吩咐?” 冯二中从小童捧来的茶盘中直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摆手道“说来惭愧。”说着一屁股坐在椅中,冲小童道“劳驾再来一杯。” 白涣忙亲自斟茶,冯二中又是一饮而尽,擦嘴叹道“那日,我同花封二位受掌门小师叔之托追查三人下落,” 言崇急道“可有眉目?” 冯二中瞪眼道“你急什么?听人家把话说完么。” 白涣听冯二中说惭愧,已猜事情并不顺利,此刻见言崇直口发问,忙打圆场道“三人有备而来,自是不易察觉。” 不料冯二中瞪眼道“谁说的?哼,管他什么来头,也逃不过姑奶奶的法眼。告诉你们,我只追了三日,便找到那锦衣缩头龟。” 言崇又要发问,被白涣一拉,随即闭口。 只是说到这里,冯二中猛的一拍桌子,气道“我一直跟着那龟孙子到了京城,只不知为何,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腾善沉思片刻,问道“不知花封二位可有线索?” 冯二中皱眉道“说来也奇怪,他们也是在京城把白衣人和黑衣人跟丢的。我们几乎翻遍京城,却再难觅其踪。”说着望向常湛道“你对京城最熟悉,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地?” 常湛一时语塞,愧道“既然连冯师姐同花封两位都找不到,常湛只怕也无处可寻。” 冯二中点头道“这话原也不错。”忽又想起一事,向腾善道“听花师兄说,掌门小师叔要腾益师侄按原定吉日迎娶梵净山麦掌门的孙女留秧姑娘?” 腾善点头道“正是。” 冯二中不住点头,忽儿想到自己的婚事,不觉偷瞥言崇,脸上一红,登现忸怩之色。半天才道“到时候,峨眉定来讨杯喜酒喝。” 腾善拱手道“盼祈大驾光临。” 冯二中起身一礼,抬脚便向外走。腾善等正自莫名其妙,忽见秦佑臻迎面走来,打量冯二中道“这就要走么?怎么一脸不高兴,可是有人得罪你了?” 冯二中一见,心中自是欢喜。可想到老主之死,所托未成,不觉愁眉苦脸道“见过小师叔。师侄无能,还请小师叔责罚。” 秦佑臻一笑,拉手道“诸位不辞辛苦替弥蓝山奔波劳碌,谢你还来不及,哪有责罚之理?若这样,以后谁还敢同弥蓝山交朋友?既然来了,别忙着走,留下尝尝我这新任掌门的厨艺如何?” 冯二中转忧为喜,眉飞色舞道“师侄遵命。” 至晚间,秦佑臻果然亲自下厨张罗宴席。冯二中一面品尝一面赞叹不绝。腾善四个轮流把盏,冯二中酒到杯干,十分惬意。 席间说起腾益婚事,冯二中道“听闻掌门小师叔执意推拒继任大典却大张旗鼓操办益儿婚礼,师侄实在不懂。” 秦佑臻笑道“腾益婚事关乎弥梵两家,况留秧姑娘乃麦家独女,自小由祖父亲身教养视若明珠,岂可因我山中之故叫人家姑娘受委屈?” 言崇点头道“掌门师姑说的不错。再说为着益儿婚事山中上下筹划已久,弃而不用,实在可惜。” 白涣笑道“那有何难,将来四弟成亲,样样俱全,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言崇脸上一红,瞪了白涣一眼,又偷眼瞥向冯二中。 好在冯二中酒意正浓,是以并未理会,只不住点头道“小师叔思虑周全,深谋远虑,连我师父都赞不绝口,” 秦佑臻笑道“师太都夸我什么,说来听听。” 冯二中听问,忙一一道来,说到兴头,直管冲口道“依师侄看来,来日谁能娶小师叔为妻,必是修了八百年的福。哼,那尚书府虽显贵,只怕也高攀不起。” 腾白同时沉脸道“冯师妹,你说什么?” 冯二中一愣,登时酒意全无,慌得跪倒磕头道“我,小师叔见谅,师侄当真醉糊涂了。” 言崇亦气道“冯师姐,我掌门师姑年纪虽小,却是你我长辈,这般出言不逊,是瞧不起我弥蓝山么?回头见了悲天师太,可要好好请教。” 冯二中早已吓的黄脸发黑,不住叩头道“求掌门小师叔责罚。” 秦佑臻见状,忍不住笑道“起来吧,言崇唬你呢,哪里就真同师太说去?” 言崇剑眉一轩,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个唬她?” 白涣点头道“是啊,掌门师姑,四弟言出必行,我们都可以作证。” 冯二中忙道“言师弟,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方才是我酒后无礼,而且是大大的无礼。要打要骂都由你,只是,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才好。”说着作揖不迭。 腾善几个忍笑望向言崇,言崇闪身秦佑臻身后,红脸道“我,你冲撞我掌门师姑,怎可轻饶?” 秦佑臻点头道“你果真要去告状?嗯,那正好,明天你就同冯师侄一起下山,拜请师太务必上山观礼。” 言冯齐声急道“万万使不得!” 言崇瞪了冯二中一眼,拉常湛道“不如叫三哥同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白涣不等常湛说话,推言崇道“眼下贺客盈门,我同大哥分身不暇,若有歹人图谋不轨,谁来保护掌门师姑?” 言崇道“二哥,这话你可说错了。到时候少林方丈等悉数到场,还怕有人捣乱?再说,” 白涣瞪眼截话道“他们是弥蓝山弟子么?” 言崇一呆,慌得躬身道“二哥教训的是,言崇知错。” 待到宴席散去,冯言二人皆怏怏而归,各自在房中长吁短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过夜不能寐的,还有秦佑臻和常湛。 因冯二中无心的一句话,使得常湛心中大不是滋味。秦佑臻如何不知常湛心思?只眼下初掌山门,诸事烦心,实在无暇顾及。 次日早起,才梳洗完毕,便有小童进来回报,说是冯二中留书一封,不告而别。正说着,听腾益在院外道“掌门师姑祖,益儿有事回禀。” 见人进来,不等开口,秦佑臻便道“你四叔也连夜下山了么?” 腾益一呆,点头道“原来掌门师姑祖已知晓?” 秦佑臻不理,肃声道“虽你婚期将至,也不要因此懒怠练功,更别忘了自己是大师兄。” 腾益忙躬身道“是。我爹前日还说,难得三叔回来,要我辈好好请教呢。” 秦佑臻道“随你喜欢。只是,梵净山说了,那日须得凭本事迎亲,若是输了,人家可是要把新娘子抬回去的。” 腾益挺胸道“师姑祖放心,益儿绝不会给弥蓝山丢脸。”说着撇嘴得意道“有三叔在,谁来怕他们。” 忽听腾善在门外道“你三叔已在勤功台早课,你却在这里聒噪?”腾益吓了一跳,忙堆笑道“爹,我是来回话的。” 腾善不理,自顾问安过后,躬身道“回禀掌门师姑,益儿外祖太行镖局包家一众已到长亭。益儿娘亲前往迎候,还有就是,” 腾益喜的插话道“太好了,这下我可要同表哥表弟好好比试,看是包家拳法厉害,还是我弥蓝山折云手更胜一筹。”忽见腾善瞪眼,不敢再说,忙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待到腾善说完,秦佑臻道“包老英雄年事已高,又是亲家,不可太过简慢。如此,叫上白涣常湛,随我一同山外迎候。” 四人骑马奔出二十多里,遥见一行人流星赶月般飞驰而来,忙下马迎立,见一身材魁梧的老者来到近前,不等引荐,迎上行礼道“秦佑臻见过包老英雄。” 对方一怔,慌忙下马双手相搀。忙又还礼道“不敢当。”说着一回头,身后儿孙跪倒一片,齐声问安。 众人寒暄已毕,重新上马,向山而行。午间,秦佑臻令仙宴阁摆宴,除去言崇,所有弟子皆在座相陪,直到尽兴方散。 如此,接二连三,山中贺客不断,应接不暇。待到大婚正日,群豪相聚,山中欢声笑语,一片花团锦簇。秦佑臻无心热闹,只将事宜交与腾善包俞蓉夫妻打理,自去忙碌不提。 正自呆坐,忽听常湛在身后道“掌门师姑不去吃酒,在这里发什么愣?” 话音方落,小童儿抱着几个锦盒走来,笑道“回禀掌门,洛阳宁家送来贺礼中,这些是指明给掌门的,”见常湛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纳闷道“三师兄怎么了?” 秦佑臻不理,点头笑道“放下吧。”一语未了,单青甄刚齐身走来,望着常湛背影,不解道“这云飞,大喜的日子,为何闷闷不乐?” 见秦佑臻起身让座斟茶,甄刚道“妹妹不用忙,咱们是来辞行的。” 秦佑臻道“不是说好要多留几日?” 甄刚道“还不是你二哥,唯恐妹妹落人话柄,只催着要走。” 秦佑臻笑道“听说前日峨眉女侠为了二哥差点跟人打架,是不是真的?” 单青瞪眼道“都是做掌门的人了,还这般憨顽。” 秦佑臻还以白眼道“还是做统领的人呢,这般沉不住气。” 单青一笑,叹道“妹妹初掌门楣,根基未稳,还是小心些好。” 秦佑臻正色道“要结交什么人,是我的事。堂堂弥蓝山掌门,还怕他们?” 单甄相看一笑,点头道“妹妹说的是。弥蓝山天下无敌,自然无所畏惧。” 秦佑臻将茶碗递上,皱眉道“不过,他们都是怎么议论我的,快点细细道来。”一语未了,说的单甄都笑了。 次日,腾麦大婚礼毕。腾善夫妻特在仙宴阁设宴款待自家亲朋,答谢众人连日来的辛劳。除去包家老小,单青甄刚,以及常湛旧部邹允关寻和都花郎皆在受邀之列。因包老英雄夫妻先行离席,秦佑臻便令腾善待客,自己也就趁便辞出。 回到揽月阁,将房门掩上,坐在桌前盯着《神草集》发呆。当日从鲁国公处寻回神书,秦佑臻便藏于常府。想不到山中接连变故,直到近日,才由邹允关寻将神书带回。 正自沉思,忽听小童儿轻声道“回掌门,单大侠求见。” 秦佑臻怔怔起身,一面向外一面喃喃自语“木兰莫托阿波几多,” 单青正好听见,笑道“什么?” 秦佑臻叹了一声,摆手道“跟二哥无关。你们不去喝酒,跑来做什么?” 单青向内张望道“二哥不是要来烦你。因不见了云飞,白二侠说定是来了这里,怎么不见人呢?” 秦佑臻哼道“就他知道的多。不过,找常湛干嘛?” 单青笑道“包家儿郎吵嚷着要比武较量。大哥说要看绝招,须得云飞上场。” 见秦佑臻皱眉,忙拱手笑道“既然不在,二哥别处寻去,不扰掌门用功。”说完转身欲走,又回头道“只是,妹妹何时学会歧文的?” 秦佑臻莫名其妙道“什么七文八文?” 单青笑道“是当年岐境所用文字。” 秦佑臻心中一动,拉单青道“二哥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单青挠头笑道“我也只听王爷提过。说是天下曾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境,这西境便是后来的歧境。不知过了多少年,歧境几经朝代变迁,歧文也就鲜为人知。只是,西夏文却有不少是从歧文中演变而来的。” 秦佑臻道“木兰莫托阿波几多,是什么意思?” 单青一愣,笑道“原来妹妹并不懂其含义?它说的便是弥蓝山吸龙壁啊。” 秦佑臻难掩失望,叹道“原来打从歧人开始,就对我吸龙壁不怀好意。” 单青道“这几个字也是二哥偶然得知。至于当年如何,不敢乱说。” 第19章 秦佑臻道“怎么个偶然法?” 单青听问面露难色,踌躇道“这个,” 秦佑臻道“不说算了,当我没问过。” 单青一把拉住,忙道“不过陈年旧事,虽不光彩,说给妹妹听,倒也无伤大雅。” 秦佑臻拉单青坐下,笑道“我也不白听,回头令常湛亲自演练一套弥蓝山剑法,如何?” 单青喜的双手对搓,点头道“一言为定。”说完便将所知尽述一遍。 秦佑臻听罢良久无语,皱眉自语道“凉王府大火?金箔画轴?美人图?” 单青点头道“不错。这句歧文,便是美人图上所得。” 秦佑臻思忖片刻,轻声道“那金箔画轴呢?” 单青道“因凉王谋逆,是以,王爷,”说到这里猛然起身惊道“金箔画轴内便是《神草集》?!” 秦佑臻冷冷道“如此说来,精通歧文的翁天师也早已遇害。” 单青脸色惨白,呆呆坐下,自语道“为什么?” 秦佑臻淡然道“自然是李元龛妄想夺我宝藏称王西夏咯。哼,只是,西夏开国皇帝另有其人。” 单青惊讶道“妹妹如何得知?” 秦佑臻笑道“历史书上写的。此人二哥熟悉的很,就是才娶了大辽兴平公主的李元昊。” 见单青目瞪口呆,秦佑臻笑道“这算什么,我告诉你啊,”说着附耳几句,又托住单青下巴向上一合,笑嘻嘻道“二哥若不信,明年此时便知真假。” 送走单青,秦佑臻独自来到云息阁。望着老主影像,长叹一声,跪倒道“师父,你要徒儿领导弥蓝山回归正途,徒儿自当倾尽全力,只是,徒儿实在,”说着磕了几个头,长叹一声,跪在蒲团上望着香炉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言崇在外轻声道“掌门师姑?” 听秦佑臻答应一声,言崇回道“包老英雄一家要下山,特向掌门师姑辞行。” 秦佑臻起身出来,掩门随言崇去了。 次日一早,单青甄刚也来辞行。秦佑臻独自送至长亭,还欲再送,单青阻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妹妹,回去吧。” 甄刚亦笑道“是啊,又不能一同回川,再送也是枉然。” 秦佑臻下马道“替我问候明姐姐和云姑。待到侄儿降生,我一定回府探望。”说完又叮嘱道“拜托大哥的事,可不要忘了。” 甄刚撇嘴道“如来圣手岂是浪得虚名。那东西虽然繁复,却也难我不住。不出百日,定将此物奉上。” 秦佑臻惊讶道“需要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以后不要叫如来圣手,改做如来慢手得了。” 甄刚哼了一声,扬鞭催马而去,单青拱手笑道“妹妹保重,哥哥们去了。” 望着两人背影,秦佑臻出了回神,转身轻抚小白,轻声叹道“今日有大事要了,还得你陪我走一趟。”说完整理衣衫荷包,跃上马背,一阵风般向百里三秋奔下去。 百里三秋本是弥蓝山北峰下的一大片花海,绵延百里,气候变化无常。一路行来,时而春意盎然,时而酷暑难当,时而秋风瑟瑟,时而白雪茫茫,令人在百里内同时感受到四季更迭,因此得名百里三秋。 来到一处山坡,但见绿油油的草地上各色花朵浮动,团簇而生迎风摇曳,令人神往。 秦佑臻无心赏玩,下马呆立片刻,解缰拍马道“去吧。”马儿围着主人转了个圈,撒蹄跑开。 见脚下一团红花争艳,秦佑臻正欲去摘,忽听身后一人道“贱人,把《神草集》和掌门令交来。” 秦佑臻听声脚下一软,急忙转身向后,强装淡定道“本掌门恭候多时。” 来人非是别个,正是盖源真人。 盖源真人环顾四周,冷笑道“哼,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秦佑臻站定,正色道“你身为弥蓝山弟子,为一己私欲残害同门弑师灭祖,今日,我要以掌门之令,清理门户。” 盖源真人哈哈大笑,满目鄙夷道“凭你?”说着又笑起来。 见秦佑臻亦哈哈大笑,盖源真人变色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秦佑臻摇头道“你已是弥蓝山掌门,《神草集》掌门令早晚由你承继,还有什么不满足?” 盖源真人忽然暴怒道“那是因为樊林碧死了!若活着,掌门之位何时轮到我?” 秦佑臻亦怒道“所以你连师父也不放过?” 盖源真人握拳嘶吼道“这都怪师父偏心!若不是你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横插一脚,青妹不会死,师父也不至于此。” 秦佑臻怒骂道“你放屁!你这道貌岸然权利熏心的畜生,唯恐勾结鲁国公谋逆东窗事发,便要杀我灭口,盖源老贼,你好毒!” 盖源真人脸上阴云闪过,侧脸道“小师妹,怪只怪你知道的太多。若内宫那日便将你除去,也省去这些啰嗦。本掌门这就送你上路,早些去见师父,才好向他老人家告状。” 秦佑臻哼道“你真以为师父一无所知?若果真如你所想,就不会迟迟不授掌门令,也不会秘传常湛三十年功力,更不会布下今日之局。” 盖源真人脸上阴晴不定,讥笑出声道“谁来信你胡诌?果如你所说,师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秦佑臻也跟着笑起来,击掌道“有请弥蓝山天团出场。” 乍见腾白常言现身,盖源真人不由得后退两步,继而站定冷笑道“找死。” 秦佑臻喝道“弥蓝山弟子听令,把这杀师灭祖残害同门的叛贼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四人齐声喝道完各自拔剑,将盖源真人围在当中。 见四人手握长剑分立东南西北,剑刃却各有所指,盖源真人惊怒道“畜生,你们竟敢偷学玄天阵法?” 秦佑臻骂道“呸,老畜生骂谁?哼,能死在天下第一阵下,也是你的造化。” 盖源真人大叫一声长剑扫出,登时与四人斗在一处。 眼见四人剑圈越围越小,盖源真人如困兽般不住怪叫,秦佑臻一颗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忽听盖源真人喘息道“崇儿,你七岁那年,贪玩受伤,师父,师父一路背你上山,你竟都忘了么?” 话音未落,猛听白涣嘿的一声缩手向外,点点鲜血随即飞溅。 言崇急愧道“二哥!” 白涣顾不上手臂受伤,低呼道“收敛心神。” 原来这玄天阵法只有四面发力均衡方可将威力发挥到极致。此刻腾白常言习阵时日尚浅,因被盖源真人出言搅扰,言崇稍一分神,随即失衡,与之守望的白涣登时被刺中左臂。 见南面失守,盖源真人大喜之下奋力猛攻。常湛回剑刺出,一面守住本位一面急攻盖源真人左路,逼的他不得不转向腾善。 见四人转守为攻,盖源真人心中大骇,忍不住破口大骂。挣扎之际,忽然声嘶力竭道“霜儿,快杀了贱人!” 腾白言当他故技重施,是以都不理会,唯有常湛忍不住观望。这一回头,不觉惊出一身冷汗,但见万锦霜手握短剑正要砍向秦佑臻。待要抢上已是不及,忙将长剑飞出。 只听万锦霜惨叫一声,右臂齐肩而断,血涌如注。 盖源真人趁机脱身,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扑向秦佑臻。这一变故来的太快,四人再难阻挡,只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掌门师姑心窝。 惊见人毫发未伤,盖源真人恨怒交加,咬牙道“老匹夫竟将天地万灵八卦衣传你!?”说毕拔剑再刺。 秦佑臻大喝一声,抽出吸龙匕奋力挥出。便在同时,三把长剑齐齐砍上,盖源真人登时中剑身亡。 腾白常言默然跪倒,言崇哽咽道“师父对徒儿的好,徒儿从未敢忘。” 腾善伸手将盖源真人大张的口目掩上,垂泪道“望师父自此诚心悔过,求得师祖原谅。” 白涣起身替万锦霜包扎伤口,皱眉道“毒杀二师姑的是师父,你为何要杀我掌门师姑?” 万锦霜猛的一挣,打掉药瓶,忍痛怒道“要不是她,我怎会落得今日下场,这贱人,” 腾善喝道“住口。”见万锦霜痛哭,想到二师姑惨死,腾善心有不忍,捡起药瓶,叹道“治伤要紧。” 秦佑臻捡起地上吸龙匕,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走出不远,见小白奔来,拉缰跃上马背,催喝一声去了。 过了两日,因见掌门师姑忽然高烧不退,山中上下登时慌了神。腾善几个抓药熬药,守在揽月阁外日夜照料。 过了三天,见烧热减退,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晚间,腾益之妻麦留秧捧了饭菜来见,笑叹道“掌门师姑祖可算醒了,慌得爹爹和师叔几天没合眼。” 秦佑臻靠在床头,笑道“不过发烧感冒,就折腾的人仰马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死了呢。” 麦留秧急的跺脚道“掌门师姑祖快别胡说。” 秦佑臻笑道“你嫁给腾益算是对了。与其学什么剑法武功的,不如去表演夫妻相声。瞧这口齿,一口一个掌门师姑祖,掌门师姑祖的,真是夫唱妇随。” 麦留秧红脸道“掌门师姑祖只会拿人家取笑。” 秦佑臻咳嗽两声,摆手笑道“你们不累,我听着都累。将来孩子出生,是不是又要称呼掌门师姑太祖?” 麦留秧粉脸越发涨红,见小童儿抿嘴偷笑,羞的转身便跑。 秦佑臻笑道“秧儿回来,不陪我吃饭啦?”见人跑远,又笑向小童儿道“都去歇着吧,这几天辛苦了。” 正欲端碗,忽听常湛轻声叩门道“掌门师姑?” 秦佑臻不悦道“请问是哪位?” 常湛忙道“是我。” 秦佑臻道“我?不认识,不许进来。” 常湛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一见桌上的饭菜,笑道“才见秧儿跑的飞快,想来又被掌门师姑欺负。” 秦佑臻咳了几声,翻身向里,闭眼不答。 常湛一笑,打开食盒道“你若不爱吃粥,就尝尝汤粉,是我亲手做的。” 一阵香气飘散开来,秦佑臻闻着直流口水,却依旧不做声。 常湛绕到里面,她便翻身向外。如此反复几回,常湛叹道“既然掌门师姑想休息了,那,弟子先行退下。”说完径直出去。 秦佑臻翻身坐起,抓起枕头用力抛出,气道“有本事永远别来见我。” 话音未落,见常湛闪身出来接住枕头,笑嘻嘻道“那可不行,别说弟子没有这个本事,便是有,也不敢在掌门师姑面前炫耀。”说着放下枕头摆好,上前柔声道“臻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秦佑臻听了不觉眼圈一红,哭道“这些日子,你为着宁泊远之事气我恼我,当我不知道么?” 常湛被猜透心思,红脸道“宁公子救你性命,于弥蓝山有恩,本该感激图报。只是,想到他有意提亲,心中实在烦闷难消,” 秦佑臻瞪眼道“你还烦闷难消?我尸骨未寒,你就急着去当驸马,妻妾成群美色环绕,信不信我立刻逐你下山,” 不等说完,吓得常湛慌忙跪倒,磕头道“掌门师姑息怒,其间种种,容弟子禀明。” 秦佑臻心中一笑,佯装气道“哼,若有隐瞒,后果自负。” 常湛忙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叩头道“至于弟子婚事,理应掌门师姑做主。” 秦佑臻半晌无语,点头道“官家既准你辞官,定不会再逼娶定安公主,只是邹允三个实在可惜。” 常湛道“掌门师姑所言极是。不过,邹允关寻都花郎年纪虽轻,却久在官场,早已心生厌恶。有道是人各有志,是以,弟子并未多言阻止。” 秦佑臻啧啧道“你对他们倒是开明的很。那我说不做掌门,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常湛摆手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天下唯有掌门师姑方能当此重任,引导弥蓝山回归正途。甚至,将来中原武林的命运,都在掌门师姑身上了。” 秦佑臻扁嘴道“这不过是师父哄人的话,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常湛正色道“弟子亲见掌门师姑将吸龙匕合二为一,可见所言非虚。” 秦佑臻取出吸龙匕端详半天,抬手叹道“好啦,这里又没人,你别总跪着,以后,若咱们,”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低头不语。 常湛心中大喜,才要说话,忽听白涣在门外道“门怎么开着?这人都去哪里了?”一面说一面同言崇提着食盒走进来。乍见常湛跪在那里,秦佑臻手握匕首,不觉愣住。 言崇放下食盒,躬身急道“掌门师姑息怒。”又推常湛道“三哥,你又冲撞掌门师姑?快点认错啊。” 常湛脸红过耳,站起身来,讪讪道“不敢搅扰掌门师姑休息,弟子先行告退。” 言崇阻住道“三哥,你脸怎么了?便是掌门师姑骂两句,打两下,也不该赌气啊。” 秦佑臻收了匕首,瞪眼道“你们来做什么?表演相声啊?我可没钱打赏。放下东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说完一指常湛道“你留下,陪我吃饭。” 第20章 白涣忍笑拉言崇向外走,言崇挤眉弄眼低声道“三哥,千万小心。” 常湛不理,看人出去,忙将门掩上,长出一口气,半晌自语道“我怕什么,又没做错事?” 两人对坐吃饭,谈及未来,秦佑臻苦笑一声,沮丧道“本以为找回神书万事大吉,谁知会是这样的结局。” 常湛劝慰道“何必这般颓丧?大哥协理山中事务多年,定会尽心辅助,我辈自当不遗余力。” 秦佑臻纵有千言,却无从说起,只在心中叹道“但愿如此。” 又过了几天,秦佑臻身体康复,依照山中祖制将老主下葬。祭祀礼毕,一切照旧,弥蓝山恢复如常。 八月十五日,碧水阁门楣焕然一新。门人霍奇和郗责两位少年拜腾善为师,尊腾益为大师兄,正式秉行拜山大礼。 包老英雄听闻,赶着将最小的孙儿包礼送至山中,欲求拜常湛门下。只因有悖祖训,是以改投白涣为师,如此一来,加上腾善之女腾贤,白涣门下也有了两个徒弟。 又过了月余,由包俞蓉做媒,为白涣寻下西川镖局姜澈之女姜里子为妻,定在腊月初九完婚,山中上下无不忙碌,直到冬月将近才算筹备整齐。 忽一日冯二中带两师妹来山贺喜。一见秦佑臻,喜的迎上磕头,起身拉手笑道“小师叔,多日不见,你老人家可好?自打小师叔执掌山门,当真喜事连连,又是纳新又是结亲,这才喝过腾益师侄的喜酒几天,便又轮到白师兄。” 秦佑臻一笑,低声道“是啊,下回见了师太,可要问一问,何时轮到峨眉宴请?” 冯二中脸上一红,忸怩道“还早呢。”说着不由抬眼偷瞧,见言崇正立在秦佑臻身后望着自己笑,登时窘的满面通红。 正自闲话,小童儿捧着张拜帖走来道“回禀掌门,甄刚甄大侠派人送来贺礼。” 秦佑臻忙道“请。” 话音方落,只见甄九恭恭敬敬上来磕头道“小的见过掌门。我家老爷因事不能亲来,特命小的,”说到这里忽然愣住,只呆呆盯着秦佑臻。 冯二中皱眉道“瞧什么?” 甄九吓得伏地叩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秦佑臻笑道“当日多谢送我去洛阳,甄九,你还好吧?大哥同明姐姐怎样了?” 甄九咧嘴笑道“真的是你,秦姑娘!?”说着便要起身,忽见冯二中瞪眼,双腿一软,复又跪倒。 秦佑臻忙扶人起来,笑道“明姐姐是不是就快生宝宝了?” 甄九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家夫人日日念叨姑娘,小的当姑娘早已回家去了,不想竟有这造化,”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不敢再啰嗦,忙掏出封信函道“这是夫人要小的交给姑,啊,交给掌门的。” 秦佑臻接过,令腾益道“请客人往花厅用茶。” 冯二中因见贺客不断,不敢多扰,忙也辞出。 秦佑臻向言崇道“好好陪三位女侠逛逛,若有怠慢,定不轻饶。”言崇脸上一红,点头答应。 此番白涣大婚,自与腾益不同,虽有腾善夫妻协理,秦佑臻也并不懒怠,色色过问,事必躬亲。这日午后,正自清点贺礼,忽然想起一事,向常言道“可有见我二哥捎信儿来?” 常言回思片刻,皆摇头道“并未见到。” 秦佑臻想了想,冲小童儿道“冯二中呢?” 不等小童回话,言崇道“冯师姐同秧儿贤儿,陪同几个女客去了百里三秋。” 秦佑臻起身道“是么?我去找她。” 言崇阻住道“掌门师姑忙了这些天也累了,弟子找人回来就好。”说着不等答话,放下纸笔转身便跑。 秦佑臻莫名其妙道“他这是吃耗子药了?” 常湛笑道“四弟本要同冯师姐下山采办灯笼,结果被掌门师姑叫来盘点。” 秦佑臻自嘲笑道“这家的掌门师姑也太不解风情,若因此阻了弟子们好姻缘,岂非罪过?” 常湛笑起来,不觉又叹气摇头。 秦佑臻笑道“怎么?” 常湛翻了个白眼,不悦道“掌门师姑明知故问。” 秦佑臻奇道“难不成你也想同冯二中一起下山买灯笼?” 见常湛转身便走,忙拉住笑道“玩笑而已,常大侠何必动气。小师姑我有要事相求,” 话说至此,忽听冯二中在门外急道“小师叔有何吩咐?” 二人相视一笑,忙向内让客。 听完秦佑臻的话,冯二中皱眉道“先时单大侠同云姑母女搬去甄府小住一直未归,是以具体情形并不能知,请小师叔见谅。” 见秦佑臻低头不语,言崇道“或许因前番口舌之故,单二哥恐掌门师姑为难,是以不肯露面。” 冯二中不住点头,面露微笑道“言师弟所言极是。” 秦佑臻道“有理。”忽又向言崇道“你冯师姐也不是外人,此次贺兰山梅家有意将小徒儿许配与你,待会儿叫冯师姐陪你跟那姑娘相看一面。若你中意,立刻派腾善上门提亲。” 言冯同声急道“使不得。” 常湛笑道“掌门师姑,既冯师姐不愿意,还是弟子陪四弟走一趟。” 言崇慌忙拉住道“三哥,你也不许去。”说着跪倒道“掌门师姑容禀,师侄,师侄已经,”话说至此脸色涨红,只低头看地。 冯二中见状急的跪倒道“师侄已有意中人。” 言崇一愣,瞪眼道“师姐既有意中人,何必又来招惹?” 见秦常哄然大笑,这才明白冯二中是在替自己说话,不觉红脸涨紫道“如冯师姐所言,师侄确实已有意中人。”说着看向冯二中。 冯二中早已满面通红,起身便跑。 言崇连声叫道“冯师姐,冯师姐?” 常湛踢他道“发什么愣,还不去追。” 言崇告罪一声,喜滋滋跑走了。 秦佑臻拍手笑道“妥啦。这次入川,一来恭贺明姐姐喜得贵子,二来嘛,就是上峨眉提亲。” 常湛道“掌门师姑既要亲往,弟子理当陪同。小师姑可不许徇私。” 秦佑臻笑道“这可奇了,平日你都不敢独上揽月阁来见,唯恐人议论,怎么又不怕了?” 常湛道“我自然是不怕的,只你女儿家,又是一派掌门,怎能受人闲话?” 秦佑臻道“我也没什么可遮掩。若不能同你在一起,别说做掌门,便是玉皇大帝也没趣。” 常湛不答,只轻轻握着秦佑臻手,两人四目相视一笑,均感甜蜜无限。 白涣大婚前夕,忽然下起雪来,半日光景,山中各处银装素裹白茫一片,遥望吸龙壁,好似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刃直入群山之间。 秦佑臻伫立门前饱览雪色,忽然想到单青描述的美人图,不觉心中一动。回到房中,伏案翻阅《神草集》,直至天亮。 正自沉思,忽听小童儿轻轻叩门,秦佑臻抬头道“进来说话。” 小童儿走至屏风前,轻声道“回禀掌门,那位大小姐闹的实在不成样,大师兄不敢擅作主张,请掌门定夺。” 秦佑臻呆了呆,方想到说的是万锦霜,点头道“知道了。” 万锦霜自断臂以来,一直留在弥蓝山将养。腾善几次传书万琴山庄请其派人来接,对方只说庄主外出不敢擅主,便再无下文。念及二师姑情义,腾善暂且将人安置在樊林青旧舍居住。谁知万锦霜三天五时大闹一场,对丫鬟小童儿非打即骂,更将舍中故旧陈设砸坏大半,惹的众人又恨又怕。近来越发闹的厉害,几乎惊动来客。腾善等束手无策,只好向上回禀。 一见人来,万锦霜怒不可遏道“贱人,你终于敢来见我了?还不放我出去?你这来路不明的小贱人,只会在男人面前装模做样,连师祖都被你迷惑,” 话未说完,秦佑臻抬手两记耳光,打的万锦霜一怔之下哭喊着扑将上来。 麦留秧将人制住,万锦霜一面挣脱一面发狂道“师兄,你们好狠的心,眼睁睁看着贱人欺负霜儿,我娘在天有灵,也不会饶过你们。” 秦佑臻道“这里是弥蓝山,容你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既然你要出丑,我就成全你。”说着抽出匕首,抬手割下万锦霜一缕头发。接着一刀又一刀,顷刻间将其满头黑发剃个干净。 众人见其模样好笑又不敢笑,正自莫名其妙,猛见秦佑臻去解万锦霜腰带,登时散尽。少时,兀自撒泼发狠的万锦霜忽见自己没了头发,又被剥光衣衫,惊惧之下失声尖叫,缩身榻上再也没了动静。 至午间,大婚之礼热闹非常,秦佑臻直应酬到傍晚方得清净。因惦念那幅美人图,更记挂单青,思来想去,顾不上连日疲累,只着人告诉腾善一声,便同常湛匆匆下山。 走在路上,见秦佑臻神色不似往常,只当还在为万锦霜之事生气,常湛劝慰道“万锦霜身世可怜,看二师姑情分,送回山庄便是,不必因此气恼太甚。” 秦佑臻呆呆道“送谁回去?” 常湛道“万锦霜。” 秦佑臻哦了一声,摇头道“只怕她死都不肯离开。” 常湛不解道“为什么?” 秦佑臻道“当然是为了你。不过实在抱歉,一气之下把你那亲爱的霜儿师妹换了个造型。” 常湛想起先时情形,想笑不好笑,打量秦佑臻道“这些招数,掌门师姑从何而来?” 秦佑臻笑道“怎么,你要学啊?” 常湛红脸道“又来胡说,越发没正经。长此以往,只怕贤儿几个都敢在你面前放肆。” 秦佑臻笑嘻嘻道“这又是包俞蓉在背后大发议论。” 常湛一愣,忙道“我何时提过大嫂的话?” 秦佑臻催马笑道“你不用替她遮掩,本掌门心眼儿精着呢。说我没正经,只怕正经起来她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催马向前。 因雪后放晴道路湿滑难走,是以两人走走停停。这一日午后,路过一家客栈,远远瞧见门前拴着十来匹高头大马,旁边还有专人看守,料知客满,便欲离开。 一个店伙从里头跑出来,陪笑道“两位大爷,往前五十里内再无人烟,我掌柜的说了,这天寒地冻人困马乏的,若客人不嫌,就请到后院喝杯热茶,地方虽小倒也干净。” 常湛点头称谢道“就请小哥前头带路。” 店伙前头引路,带秦常自后门进到院中正厅,忙又端上茶点,叹道“今儿个不知吹了什么风,忽然来了好些客人,灶上忙的紧,请两位稍待。” 常湛笑道“客多财源茂,店家该高兴才是。” 店伙撇嘴摇头道“哪里是客,分明是群鬼罗刹,”正说着,忽听前头叫喊,忙告罪一声去了。 常湛听说立在窗边观瞧,忽然咦了一声,秦佑臻道“怎么?” 常湛道“好似京城来人。”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熟悉声音怒道“活得不耐烦了?” 秦常同声道“万锦棠。” 常湛将门掩上,轻声道“他怎会同林茂知的人在一起?” 秦佑臻恍然道“啊,那个林公公。” 常湛点头,又望了一眼,低声道“窗口正坐的红脸汉子,可觉眼熟?” 见秦佑臻皱眉摇头,常湛道“他便是虎威镖局权笑帮次子权威。” 秦佑臻道“是啦,就是他。哼,当初险些死在镖局,这笔帐迟早要算。” 常湛笑道“虎威镖局这次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秦佑臻白眼一翻,扁嘴道“不许学我说话。” 常湛笑道“当日之事并非虎威镖局所为,掌门师姑可不要记错账。” 秦佑臻皱眉叹道“我到底犯下什么罪啦,人人都以杀我为己任。” 常湛思忖道“也并非完全如此,其中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小师姑。” 秦佑臻回思半晌,点头道“好像是这样。不过,说来奇怪,” 话说一半,忽见万锦棠等起身离开,秦佑臻没好气道“他们准不干好事,不知又要去哪里作怪。”又向常湛道“咱们跟上瞧瞧。” 常湛只望着秦佑臻笑,一面倒茶一面点头道“掌门师姑的话,弟子怎敢不听?瞧瞧就瞧瞧。” 秦佑臻莫名道“怎么说话也没个正经起来。” 常湛双手支腮,满目含情,柔声道“弟子哪里不正经?小师姑也太不懂人家的心。” 秦佑臻瞪眼道“你也吃耗子药啦?” 常湛满脸生无可恋,长叹一声,回身高声叫道“掌柜的,饭菜好了么?我家大公子饿的快不行啦。”一语未了,引得秦佑臻咯咯直笑。 离开客栈,追着万锦棠一伙的马蹄印记跑至傍晚,途经一处岔道,常湛察看去向,若有所思道“他们似乎也是去四川。” 第21章 秦佑臻正欲说话,常湛勒缰道“有人来了。” 两人并不躲避,只沿道慢行。过了片刻,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二十多个身穿土黄袍头戴狼皮兜帽的壮汉呼啸而过,溅起飞沙碎石无数。 从秦佑臻身旁经过的时候,一人故意将她挤下道边。常湛忙从旁扶住,拉马道“小心。” 那人听声回头咧嘴一笑,露出右耳上坠着的七星银环。想起单青的话,秦佑臻道“他们是西夏李元龛的人。” 常湛望着去人背影,皱眉道“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只是,此刻来我中原做什么?” 秦佑臻催马道“既如此,更要查个明白。” 两人日夜兼程的追了四天,因山道崎岖难行,常湛便令秦佑臻暂歇,自己则换乘小白赶上察看。马儿神勇如飞,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带着常湛奔个来回。秦佑臻正等的焦急,看人马回来,悬心方落。 听常湛说完所见情形,秦佑臻皱眉道“万锦棠?西夏官兵?内宫太监?绝非好事。” 常湛一时也难猜透,叹道“唯今之计,只好见机行事。” 两人商量已毕,继续上路。如此紧追慢赶跑了五六天,见万锦棠等竟直奔峨眉,心中皆隐感不祥。 这一天傍晚,秦常追踪至峨眉山。眼见一众人马分作两路隐匿林中不见了,常湛忙弃马跟上,半晌回来急道“原来前后山口皆有强贼埋伏。请小师姑守在这里,弟子即刻上山告知师太。”说罢转身便走。 秦佑臻急忙拉住,叮嘱道“万锦棠恨你入骨,若动起手来,绝不可心慈手软。” 常湛点头道“弟子理会得。”说完闪身林中,眨眼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头顶一束亮光划过,秦佑臻不由得一呆,奇道“这是李元龛的信号,难道他也来了?”便在同时,一伙蒙面人从林中窜出,朝向山中急速进发。 秦佑臻心念一闪,掏出一支单青所赠烟花,点燃后奋力抛向半空。 先时疾奔上山的蒙面人见状登时呆住,站在原地张目四望,正自纳闷,忽见山顶信号又亮起来,一个个越发闷住,凑在一处窃语半晌,复见山中亮起火光,这才匆匆折返上山。 秦佑臻见状兀自好笑,又过了好一会儿,来路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循声望去,月色下,两匹黑马横冲直撞的奔来。前面一人俯身马背一动不动,身后一人揽缰急道“哥哥,哥哥?” 俯身马背之人显然受伤不轻,在剧烈的颠簸中勉强抬头,费力勒缰,挣扎道“快,快去救人,我来挡住他们。” 后面一人见状跃下马背,急的哭道“哥哥,我不走,我不走。” 秦佑臻听得明白看得清楚,心中暗道“原来是兄妹。” 正自观望,又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那哥哥回望一眼,急怒道“快走啊!”说着将一块令牌塞在妹妹手上,厉声道“你敢违令?”妹妹含泪回身上马,猛的吆喝一声,疾奔去了。 不多时,九人鱼贯而行,好似流星赶月般奔来。乍见道中一人横马静立,慌忙朝两旁散开,只听一女子怒道“要走便走要站靠边,挡在道中是要找死么?” 秦佑臻听声连忙高声叫道“冯大师侄!” 骂人的女子正是峨眉冯二中。听到叫喊忙勒马张望,疑惑道“小师叔?” 秦佑臻自树丛中跳出,挥手道“是我是我,秦佑臻在此。” 不等冯二中说话,余下众人早已翻身下马,走在最后的两人抢步上前见礼道“益儿秧儿,见过掌门师姑祖。” 秦佑臻眉开眼笑道“你们都来了,好极好极。” 与冯二中师姐妹同行的,除了言崇和腾益夫妻外,还有邹允关寻和都花郎。众人纷纷上来见礼,尚未开口,忽见方才道中之人跌落下马,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言崇道“掌门师姑,这是何人?” 秦佑臻便将方才所见说了,都花郎将人扶起,惊讶道“此人乃单青副将赫九生,想来上山去的便是他妹子赫九霄。” 秦佑臻听闻不及多言,忙向言崇道“你同益儿秧儿留下,余人立刻随冯师侄上山。若遇到赫九霄,千万保人周全。” 冯二中等领命而去。 言崇替赫九生查看伤口,不觉惊讶变色道“身中西域第一魔独门暗器菱角梭,却能坚持到现在,实是难得。”又见人背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忙向腾益道“先将梭子取出。” 腾益皱眉道“梭角钩住脊骨,只怕他吃不住。” 忽听赫九生哼了一声,缓缓睁眼道“秦,姑娘,快救王妃,” 秦佑臻不忍细看,别过脸道“放心吧,常湛早已上山,不会有事的。” 见赫九生望向来路,言崇会意,忙道“阁下放心,这里有我掌门师姑坐镇,万无一失。” 秦佑臻追问道“方才你说奉令救人,可是奉单青之令?” 赫九生不答,咬牙坚持片刻,力竭而昏。 言崇急道“若不即刻取梭用药,只怕不好。” 秦佑臻抽出吸龙匕递上道“先将梭子挑断,”又向腾益麦留秧道“一人抓住一边,取出断梭,千万小心。”说完跑开,不敢就看。 忽听赫九生大叫一声清醒过来,随即咬紧牙关,却又不住浑身乱战,豆大的汗珠顺脸滚落。言崇三人忙碌好一阵,才算将伤口裹住。 见赫九生忽然大汗不止,言崇急道“掌门师姑,这内热不宣外寒侵入,加上这么重的伤,若不服药调养,只怕挨不过今晚。” 秦佑臻四下望了望,忽然想到单青住处,忙引众人朝林间走去。 原来当日云姑李心婵母女定居峨眉山后,单青不敢与其同院而居,便在不远处修建竹舍三间,毗邻住下。 进到舍内,惊见里间架上箩筛中晾着各色药草,言崇端起来细看,笑道“天助我也。” 几人忙碌半晌,照顾赫九生服下汤药,见人大汗止住,神色渐渐复常,这才稍稍放心。 忽然,听得外头马儿嘶鸣几声,跟着又是挣脱缰绳的响动,腾益忙拔剑出去察看。半天回来纳罕道“好威风的白虎,一闪便没了踪影。” 麦留秧道“咱们快去守着,以防伤了马儿。” 一听有老虎,秦佑臻吓的疾声催促道“快,快关门。” 言崇笑道“掌门师姑放宽心,不会有事的。”说着忙将门掩好。 秦佑臻缩身一边,望着榻上的赫九生,这才问道“你们怎么会赶来这里?”言崇忙将事情经过回禀一遍。 原来当日秦常下山后,冯二中师姐妹也便告辞。众人送至山门,忽见小童儿飞奔来报,说是有人送来一张字条,要掌门亲自过目。 腾善见字条染血,不及多想忙打开来瞧,却见上头写的是峨眉有难。问及来人样貌,小童儿言说对方装扮严实,只约略感觉是个女子。 旁人尚可,冯二中一听师门有难,惊的黄脸变青,不等腾善把话说完,领着师妹狂奔而去。腾善唯恐来人有诈,又担心峨眉当真遇险,思量再三,忙派言崇和腾益夫妻随后跟上,以免冯二中急中心乱落人圈套。邹允关寻和都花郎听说秦常去了四川,又闻峨眉出事,忙也随后追赶,九人因此汇合同往。 秦佑臻听罢点头道“这么说,赫九生误把你们当成了追兵。” 言崇点头道“想是如此。” 秦佑臻焦躁道“难道二哥真的出事了?” 言崇轻声道“掌门师姑稍安勿躁。等人醒来,一问便知。” 正说着,腾麦满面惊喜进门,笑道“掌门师姑祖,你瞧这是什么?”说着用袍角兜着一物走上前,喜滋滋道“师姑祖,若非亲见,当真是打死也不能信的,师姑祖请瞧,” 言崇瞅了一眼,笑道“不过灵芝和人参,就喜成这样?” 麦留秧兴奋道“四叔有所不知,这是两只浑身雪白的怪兽送来的!” 腾益不住点头道“先前见到的,竟非白虎,而且也不是一只,是两只。方才一见,可把我和秧儿吓了一跳。谁曾想,嘿,师姑祖猜怎样?它们竟将这两样东西抛下,掉头去了。” 秦佑臻望向赫九生,啧啧道“这货一定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会引得白毛怪兽来送药。” 言崇三人都笑起来。 因见赫九生安稳沉睡,秦佑臻便令腾益夫妻守护,自己则同言崇上山探视。快到峰顶时,发现道中林边皆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道姑,惊见众人早已气绝,不禁心焦如焚,慌忙发足狂奔。 才入山门,猛见四个黑影齐身挥刀砍来,言崇拔剑迎上,力斗四敌。秦佑臻闪身一旁,向内疾冲。遥见紫云殿内外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打斗声响成一片。才要向里闯,忽听噗通一声,有人自身后高墙摔落,吓得她连连后退。 稍顷,眼见常湛在先,邹允关寻在后,三人由殿内向外厮杀。顷刻间,七八个蒙面人中剑身亡。少时,言崇杀出重围,同常湛几个里应外合,登将贼人砍杀殆尽。 常湛急奔上前,拉起墙角下蹲着的秦佑臻,不及开口,忽听殿内众人齐声惊呼“师太!师父!!” 秦佑臻暗叫不好,抢先奔入。惊见悲天师太背心插刀,侧身歪在门边,不禁惊叫出声。 冯二中发狂般拧剑刺向李心婵,云姑飞身扑上挡住,大叫道“不要伤我孩儿,”只是话未完全出口,已被长剑穿胸。 秦佑臻顾不上云姑,慌忙抱住悲天师太,惊呼道“师太?师太!” 悲天师太口中鲜血喷涌,缓缓笑道“你来了,很好。” 峨眉弟子见状涌上跪倒,忍不住放声大哭。 悲天师太皱眉道“不许哭。”说完只望向秦佑臻,忽然流下泪来,哽咽道“悲天无能,有负先师重托,我,我峨眉,就交给你了。” 秦佑臻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悲天师太惨然一笑,看向所剩无几的弟子,神色黯然道“要听小师叔的话,记住,要听小师叔,”说到这里话音忽止,慢慢闭上了双目。 冯二中怒极发狂道“李心婵,小畜生,我杀了你!”说着挺剑便刺。 云姑虽已奄奄一息,听声忽然暴起,死死拽住冯二中左足,哀求道“秦姑娘救命,”只说这一句,再难支撑,伏地没了气息。 李心婵惊慌失色,上前抱住云姑,哭道“娘,娘,父王就快来了,父王会救我们的。”转而恨向冯二中道“你杀了我娘,我定要父王将你碎尸万段!” 冯二中红眼怒道“呸!你们这恩将仇报的畜生,我要你偿命!”说着伸手抓住李心婵,抬掌劈下去。 便在同时,忽听一人冷冷道“冯二中,再不放下我郡主,立刻要了你小师叔的命。”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正手握匕首抵在秦佑臻颈中。 言崇勃然大怒道“赫九霄,我掌门师姑好心救你兄妹性命,你竟恩将仇报?若动我掌门分毫,谁都休想活着离开峨眉。” 赫九霄一愣,打量眼前人道“你是秦佑臻?” 秦佑臻道“怎么,单青令你来杀我?” 赫九霄慌忙单膝跪地,双手捧上匕首道“不,统领敬姑娘犹如天神。九霄该死,九霄愿替师太偿命。”说着向冯二中道“中原讲究一命换一命,赫九霄愿替我郡主受死。” 李心婵忽向赫九霄道“他们都是坏人,快带我离开这里,去见父王。” 赫九霄看了一眼死去的云姑,拉起李心婵道“好,属下这就带郡主下山。” 秦佑臻道“人是我送来峨眉的,理应由我送还。你走吧。” 赫九霄急道“不行,我要立刻带郡主走。” 冯二中听说起身迎上,含泪挥剑道“摆阵。” 秦佑臻看了常湛一眼,回身向峨眉弟子轻声道“先随我将师太送回素心堂安置。” 冯二中等强忍怒气,狠狠瞪了赫李一眼,轻轻抱起师父离开。 待到天亮,腾益麦留秧背着赫九生来到。惊闻悲天师太死于西夏郡主李心婵之手,皆愕然语塞。 过了一日,冯二中来见秦佑臻,商量悲天师太祭礼。 秦佑臻道“万锦棠重伤逃脱,权威死在乱战之中,西夏人马同京城来人几乎全军覆没。他们遭此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发丧,只怕横生枝节。” 冯二中慢慢点头,垂泪道“此次峨眉惨遭屠戮,若非小师叔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况,家师临终遗言,要我等听令小师叔,小师叔的话便是命令,咱们绝无不从之理。” 秦佑臻愧叹道“是我害死师太,只怕今生都难以偿罪。” 冯二中跪倒垂泪道“不,此间因由,小师叔一看便知。”说着将一封长信奉上。 秦佑臻接过信来,叹道“起来说话。” 正说着,一个小道姑走来,躬身道“秦师叔,大师姐,黛眉谷来人求见。” 冯二中奇道“她们怎会这个时候不请自来?” 秦佑臻道“黛眉谷?可是你们早年被逐出师门的师伯画天师太?” 冯二中道“正是。” 秦佑臻道“听说她虽另立门户,却与你师父素有往来,只管以礼相待便是。” 冯二中向小道姑摆手道“请。” 第22章 不多时,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走来。一见来人穿戴,冯二中怒不可遏,斥道“你们是死了爹妈么,这样兴高采烈?” 来人一怔,变色道“冯二中,你说什么?” 冯二中怒道“家师新丧,你们竟红衣来见,实在欺人太甚。” 其中一女子哼道“你我江湖中人,谁来理会这些?怪道峨眉近年日渐式微,原来是自甘堕落。” 冯二中不等说完,大喝一声,拔剑便砍。 女子毫不示弱,挥剑迎战,口中讥讽道“冯女侠待客之道,果有先师遗风。” 二人激斗正酣,秦佑臻竟不理会,只在一旁细细翻阅悲天师太留书。 言崇得到消息飞奔赶来,因在一旁苦劝无果,回身入殿,叫嚷道“掌门师姑,快叫她们住手吧。” 秦佑臻不理。言崇正欲再说,见腾益急匆匆走来,奉书道“回禀掌门师姑祖,我山中来书。” 秦佑臻展开来看,皱眉道“七大门派同时遇袭?” 正值常湛走来,听闻急忙接过看罢,忧心道“不知家中怎样?” 腾益道“爹爹既有传书,想必无事。” 秦佑臻思忖片刻,回身写了张信条,交给腾益道“你同麦留秧即刻返回家中,告诉腾善,一切照上面所写行事,不可违令。” 腾益躬身道完告辞离开。走到殿门,复又折返,向言崇道“四叔,她们两个打一个,冯师姑只怕要吃亏。” 言崇听闻慌忙向外。走到一半,猛的揪住腾益耳朵,气道“小猴儿,还不给我下山去。” 腾益本欲再说,见常湛瞪眼,吓得一个激灵,揉着耳朵跑走了。 秦佑臻置若罔闻,只低头沉思,半晌抬头道“我想拜托邹关都三位将军帮忙做件事。” 不等常湛说话,三人齐身进殿,上前躬身道“但听秦掌门吩咐。” 秦佑臻将心中所想叙述一遍,三人面面相觑,由衷惊佩道“如此神思,秦掌门如何想来?” 秦佑臻一笑,取来纸稿,交付三人道“依图构建,越快越好。” 见人领命去了,言崇不解道“这又是沟又是塔的,建造费时费力,要想御敌,还是要加派人手。” 常湛道“如今连少林都自顾不暇,哪里去请援军?况,若不从长计议,谁能保峨眉百年无虞?” 言崇语塞,半晌皱眉摇头道“此番峨眉险遭灭门,若强敌去而复返,只怕展眼覆没。依我看,离山暂避才是上策。” 秦佑臻正自续看悲天师太留书,听见这话,并不抬头道“那就请言大侠把这话说给冯二中听。” 言崇苦脸道“掌门师姑饶了弟子吧,冯师姐断不会同意的。” 秦佑臻翻了个白眼,皱眉道“既如此,还不去帮邹允关寻的忙,杵在这里啰嗦什么?” 言崇躬身辞出,常湛也便跟着去了。 看罢留书,秦佑臻单手支腮,呆坐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姑进来轻声道“回禀秦师叔,赫九霄茶饭不沾,只吵着要下山。” 秦佑臻气道“不必理会。”说完看向门外,奇道“冯二中呢,还没打够?” 小道姑一呆,忙道“来客不敌盛怒下山,大师姐气恨难消,追出去了。” 秦佑臻急道“什么?快召人回来。” 小道姑忙答应一声,跑去殿外燃放烟花信号。顷刻间,所有峨眉弟子见信涌来。 常湛疾奔入内,见秦佑臻满脸怒气,低声道“怎么?” 秦佑臻只是摇头。半晌,冯二中满头大汗的回来,一面向里一面叫嚷道“出什么事了?”见众人神色惶然肃立两旁,急道“又有强贼闯山?都说话啊!” 秦佑臻忍气道“冯大师侄既有正事缠身,纵有强敌来犯,只怕也无暇分身。这会儿跑回来做什么?打你的架才是正经。” 冯二中一愣,脸色忽然涨紫,跪倒磕头道“小师叔教训的是,只是,” 秦佑臻勃然怒道“只是什么?现在就去悲天师太灵前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踏出素心斋半步。” 众人惶惶跪倒,谁也不敢发声求情。连常湛也吓了一跳,只默默看着冯二中。 冯二中眼中含泪,咬牙一拜,起身出去。奔至殿外,见言崇在不远处关切凝望,眼泪夺眶而出。 少时,众人散尽,常湛倒了杯热茶,递上道“冯师姐虽性情刚烈,却并非执拗之人,稍加时日,定能明白小师姑苦心。” 秦佑臻一叹,放下茶杯,看着火盆中悲天师太留书燃烬,愁道“内忧外患迫在眉睫,只怕等不及她明白,峨眉已经绝灭。” 常湛大吃一惊,正要发问,忽见言崇跑来,抢先道“掌门师姑万不能坐视不理啊。” 见秦佑臻盯着自己,言崇低头红脸道“弟子是说,峨眉素与咱们交好,眼下山中损失惨重,咱们自不能袖手......”说到这里不敢继续,只用眼瞟向常湛。常湛躬身一礼,拉起言崇悄然退出。 夜深,常言自顾在林中砍竹制箭,邹关等则带人各处忙碌不停。彼时秦佑臻熬了参汤,亲自端去探望赫九生。 一见人来,赫九生急道“秦姑娘,宵儿可有带王妃和郡主下山?” 秦佑臻道“嗯。” 赫九生悬心落地,这才接过参汤喝了一口,叹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秦佑臻道“不用谢我,都是言崇几个的功劳。”说着起身道“好好养伤,有什么话,容后再说。” 赫九生感激道“多谢姑娘。” 次日一早,众人正自吃饭,小道姑走来躬身道“赫九霄说要见小师叔。” 言崇忙道“弟子陪掌门师姑前往。” 秦佑臻道“放心吧,她不是个糊涂人。待会儿吃过饭,把灵芝炖了,给大家烹茶喝。”言崇点头答应。 一见秦佑臻,赫九霄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秦佑臻闪身一边道“有话说话,这是为何?” 赫九霄含泪道“求秦姑娘放九霄下山。” 见秦佑臻转身便走,赫九霄上前拉住,哀求道“九霄一生从未开口求过人,只要姑娘放我下山,九霄从此为奴为婢,甘心伺候姑娘终生。” 秦佑臻道“我一派掌门,不缺丫鬟。” 见人转身,赫九霄猛然去夺吸龙匕,却如何都拔不出软丝鞘。一愣之下伸手钳住秦佑臻咽喉道“得罪了。”说着高声叫道“快开门,再不开门我杀了秦佑臻。开门啊,来人啊!” 可叫了半天,外头毫无动静,只听得自己回声阵阵,气恼之余,推开秦佑臻,使足全力撞向石门。 秦佑臻整了整衣衫,笑道“姑娘还是省省吧,这可是峨眉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要是觉的闷,本掌门可以在这里陪你。”说着回身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过了好大一会儿,赫九霄筋疲力尽瘫坐地上,恶狠狠道“秦佑臻,你要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秦佑臻击掌三下,点头道“姑娘随时可以离开,只要,打赢常湛。” 赫九霄先时见洞门大开,起身便向外跑,忽听最后一句,登时站住,半晌,两行热泪滚落,缓缓跪倒,哭道“秦姑娘,统领危在旦夕,”只说了这一句,忍不住伏地大哭。 秦佑臻急道“此刻人在哪里?!” 赫九霄哭道“统领为救我和哥哥,身陷王府天牢。他要我们带王妃和郡主从此隐姓埋名,永不许返回西夏,更不许秦姑娘知道,” 秦佑臻道“所以,你想用李心婵和云姑换回单青?” 赫九霄磕头道“求姑娘成全。” 秦佑臻叹道“傻姑娘。李元龛教唆李心婵杀害悲天师太,哪里还念丝毫父女之情?” 赫九霄一怔之下,颤声道“不会的,虎毒尚且不食子,王爷绝不会,”说到这里,脸色早已惨白,忽然抱住秦佑臻道“姑娘,求姑娘救我统领,”说着磕头不迭。 秦佑臻道“姑娘若信得过,就照我的话做,到时单青生死自有分晓。” 赫九霄流泪点头。 回来见到常湛,便将赫九霄的话说了。常湛道“这么说,掌门师姑已有营救二哥的法子?” 秦佑臻摇头道“没有。”说完双手抱头,苦恼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瞧她那架势,若我不答应,也是活不成啦。唉,只好稳住一个算一个。” 常湛惊道“九霄姑娘为什么活不成?” 秦佑臻好笑道“这兄妹二人奉统领之命救云姑母女亡命天涯,可赫九霄拼死都要抓云姑母女回去换单青,你说为什么?” 常湛恍然叹道“二哥得此红颜知己,此生足以。” 秦佑臻叹道“是啊,为君舍命易,苟活于世难。” 一语未了,邹允捧着个匣子和一封书信来见,说是甄府派人送来的。 秦佑臻打开来书,不禁欢喜道“太好了,明姐姐生了个女宝宝,还说要我给侄女取名字呢。” 邹允笑道“恭贺掌门喜做姑姑。” 秦佑臻笑道“同喜同喜。只是,这名字却难倒我啦。”说着又打开匣子,越发惊喜,推常湛道“快找都花郎来。” 彼时都花郎正在殿外同关寻说话,听声忙快步近前,拱手道“秦掌门有何吩咐?” 秦佑臻道“有件为难的事情要将军帮忙。” 都花郎脸红道“只要不是写字就好。” 常湛等都笑起来。 秦佑臻掏出张图纸,递给都花郎道“听说将军师出名匠之家,不知可否费心打造图中之物?” 都花郎接过图纸看了,点头道“若秦掌门信得过,不妨一试。” 秦佑臻道“事出紧急,请将军即刻动手打造。” 都花郎点头答应,同邹允自去忙碌不提。 见人出去,秦佑臻将甄刚来书递给常湛,气道“大哥只关心《七宝八相图》下落,再三叮嘱我不可忘了当日之约,通篇啰嗦个没完,却只在末尾提说‘前日得女,请妹赐名’八个字,连句母女平安都懒得写,真是岂有此理。” 常湛看罢,笑道“甄大哥向来稳重,自然不会在信中家长里短,还请掌门师姑见谅。” 秦佑臻皱眉道“什么叫前日得女?孩子出生年月日都懒得写明?连满月酒都不通知我一声?” 常湛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想起一事,笑道“甄大哥并不知掌门师姑来川,或者拜帖早已送去山中。这封附书仓促写就,是以未能多言。”说着走近两步,轻声道“臻儿,别生气了。这些天你日夜操劳,我只担心你熬不住。暂且送上贺礼,待到大事完结,咱们定登门道贺,好不好?” 秦佑臻听罢会心一笑,点头道“我听你的就是。”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依照秦佑臻所筹划的防御工事已初见规模,且有邹允关寻故旧陆续来到,在各处要塞不分日夜巡逻值守,秦佑臻方悬心稍落。 彼时各大门派接连遇袭多有损伤。惊闻悲天师太被害,哗然之余,皆奋死抵抗。一时间江湖风起云涌,争斗不断。 又过了两日,都花郎将所托之物打造完毕,一试之下,秦佑臻赞不绝口。见都花郎欲言又止,秦佑臻道“将军有话直说。” 都花郎犹豫片刻道“掌门义兄,乃天下无二之匠造圣手,为何掌门弃而不用?” 秦佑臻道“将军既知甄刚名号,应知他所应必有所求。前番因我托付,他已提要《七宝八相图》,若此番提出将《神草集》作酬,我当真受不住。” 都花郎想不到秦佑臻会说出这番话,不觉惊讶变色,躬身道“在下唐突,秦掌门恕罪。” 秦佑臻笑道“没什么。亲兄弟明算账,若因我坏了规矩,那才是罪过。” 都花郎还欲再说,言崇匆匆走来,急道“掌门师姑,冯师姐醒了。” 秦佑臻道“还是水米不进?” 言崇笑道“不,人已知错,饭也吃了,说是想见掌门师姑。” 秦佑臻摇头道“有话以后再说,叫她先歇着吧。”又向都花郎道“多谢将军。”说完径自出去。 来到客房,见赫九生正自盘膝运功,秦佑臻不欲搅扰,才要转身,听赫九生道“秦掌门,”说着下地躬身道“此次多蒙秦姑娘救助,来日定当回报。” 秦佑臻笑道“不用等来日,现下便有件大事要九将军助力。” 赫九生躬身道“但凭吩咐。” 秦佑臻道“我要你帮忙救单青出牢笼。” 见赫九生大惊变色,秦佑臻道“若将军不肯帮忙,我也只好蒙眼乱闯。” 赫九生猛然跪倒,眼中蓄泪道“姑娘果然待统领情深义重,赫九生铭感三生,今生来世甘做牛马,” 第23章 秦佑臻摆手截话道“不必。你们这些犟筋死心眼儿,白给我也不要。” 赫九生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可想到要救单青,忙起身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下山。” 秦佑臻道“慌什么?可有搭救你家统领的计策?还是仅凭一腔热血硬闯?” 赫九生听了挠头道“这,这个嘛,” 秦佑臻向门外道“请贵客进来说话。” 一见赫九霄,赫九生瞪眼急道“你怎么在这里?郡主和王妃呢?” 赫九霄忙道“哥哥放心,她们现在安全的很。” 见赫九生信以为真,秦佑臻道“单青交代的事情既已办妥,眼下商量如何救人。”说完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赫家兄妹听罢相看无语,恭敬齐道“一切听从姑娘安排。” 秦佑臻道“你们即刻下山。记住,不管发生何事,都要依计而行,不可擅改。” 两人单膝跪地,应声道“是。” 赫家兄妹走后,秦佑臻叮嘱邹允关寻一些话,随即带领常湛离开峨眉。 只不过秦常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改道前往西夏。言崇送出百里犹不肯离去,秦佑臻催促再三,这才下马道“愿掌门师姑和三哥早日回到中土。” 秦佑臻点头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言崇正色道“掌门师姑放心。” 秦佑臻提缰道“你同冯二中的婚事,只好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催马奔了出去。 言崇呆立半晌,红脸自语道“谁说急着要结亲了?” 两人一路赶下去,直跑到常湛的马儿筋疲力尽才停下歇息。途中,因秦佑臻问起邹关来历,常湛一一告知。说到都花郎,秦佑臻道“这么说,他并非御前侍卫,而是巡防营的人?” 常湛点头道“俎元帅当年领兵出征之时向官家请奏,将邹关留职京中。后因太子夭折一事引发宫斗,两人牵连在内。多亏都花郎舍命相救,才得保全。” 秦佑臻无语,只盯着火苗出神。半晌道“若元帅地下有知,见两位少将军流落江湖与草莽为伍,定然倍感心痛。” 常湛一笑,奇道“掌门师姑怎么忽然感慨起来?” 秦佑臻怅然道“都道伴君如伴虎,可我江湖中人,又何曾安稳度日?” 常湛默然,只轻轻握住秦佑臻手,心有千言,却不知如何开口。秦佑臻灿然一笑,双目弯弯道“放心,答应师父的话,我绝不食言。” 暂歇过后,两人复又匆忙上路。如此风餐露宿赶了十来天,终于来到两国交界处。沿着赫九生所留暗记,秦常打马如飞,直奔李元龛王府。 在府外耐心等至午夜,常湛将烟花信号点燃。不多时,四面火光亮起,八方狼烟升腾,伴着阵阵号角,喊杀声此起彼伏。 李元龛虽料定此乃秦佑臻虚张声势之计,可见状如此,心内不免打鼓。正自猜疑,忽听家下来报,说是废弃多年的凉王府有强贼闯入。一语戳中其多年心病,不及多想,慌忙调动精锐人马,亲往围剿。 见李元龛离开,赫九生引路,带领秦常悄然入府。九转八绕,进到王府地牢,不等秦佑臻看清,猛听单青惊呼道“小心身后!” 秦佑臻抬手扣动扳机,登将伏兵尽数击毙。 原来她先时拜托甄刚精心打造的利器竟是一把手枪。 单赫见人应声倒地,皆惊骇变色。秦佑臻顾不上多说,拔出吸龙匕挑断单青手足锁链,只不忍看其惨状,背过身去,催促赫九生道“快带人离开这里。” 赫九生背人一路狂奔,离开王府,来到西夏王陵附近的一处荒地。猛见两团白影闪过,忙放下单青,拔剑喝道“什么人?” 忽听秦佑臻道“你的恩人。” 见两只浑身雪白两眼滴血的怪兽卧向秦佑臻身后,赫九生不觉退后两步,奇道“我的恩人?” 秦佑臻道“若不是吃了人家送的千年人参,你能好的那么快?” 赫九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望着怪兽发愣。 单青恍然喜道“恭喜妹妹修得万灵大法。” 秦佑臻轻叹一声,取出颗丸药递给单青,回身轻抚两只怪兽道“多谢两位小朋友。” 见怪兽起身散去,赫九生目瞪口呆道“这,这又是什么奇幻之术?它们到底何方神圣?” 秦佑臻道“我们也才认识不久。听师父说,此灵兽名叫白毛赤目犼,乃天下万灵之首,也是弥蓝山的守护神。” 赫九生惊叹道“原来传言并非虚构。” 正说着,听得马蹄声响,赫九生张望道“是霄儿他们。” 见同来的只有女将乌布雅,赫九生急道“巴扎同查查达呢?” 乌布雅黯然道“被王爷杀了。” 赫九生惊讶变色,紧紧握住剑柄,半天说不出话来。 单青轻叹一声,眼中蓄泪道“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单青无用。” 三人听闻一同跪倒,急道“属下誓死追随统领,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单青气苦道“不。从此以后,各奔前程,你我各自保重,” 秦佑臻忽然插口道“二哥你也太搞笑了吧?他们为你死的死伤的伤,到了今天,你不想着带领大家追逐新生活,竟忍心说什么各自保重?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三人听闻,不觉愣住。见单青变色,吓得忙冲秦佑臻使眼色,却听单青和颜悦色道“那,照妹妹所言,该当如何?” 秦佑臻哼了一声,气道“当然是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单青忙点头道“是是,妹妹说的极是。” 三人见状面面相觑,心中大呼奇哉怪哉。 不多时,常湛赶到,将一卷画轴交到秦佑臻手上。大家彼此见过,秦佑臻道“二哥重伤难行,咱们聚在一起太过招摇,还请乌布雅同赫九霄先行赶往四川,助峨眉一臂之力。” 见单青点头,二人躬身答应。 此刻东方渐白,四人也便寻路离开。来到一处凉亭,单青环顾四周道“这里好似凉王府地。” 常湛点头道“正是。”说着上前挪开凉亭旁大石,亭内登时露出一个洞口。 秦佑臻张望四周,轻声道“咱们下去。” 四人入内,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经过一道石门,向上顶起一块尺余见方的青石板,常湛轻声道“上头便是凉王府后院寝宫。” 大家鱼贯上去,单青看着四周陈设如旧,不觉奇道“当日一把大火已将王府烧尽,怎么这里会安然无恙?” 常湛道“二哥有所不知,此处并非地上,而是地下沉宫。” 单青慢慢点头道“原来如此。” 秦佑臻摸着窗上糊着的影纱,点头道“这里确是静养的好地方。” 大家吃了些干粮,早已困顿难支,照顾单青服药歇下,也便各自睡去。 一觉醒来,只觉暖香扑鼻,见四下无人,秦佑臻坐起身道“常湛?”说着忙下地向外。 单青歪在榻上,见人走来,笑道“一刻不见,就慌成这样?呵呵,云飞去打野味了,说要抓只野猪给你吃。” 秦佑臻翻了个白眼,哼道“太好了。不过,二哥就不必吃了,明天叫赫九生买些藕来给你好好补身子。” 单青纳闷道“那东西寡淡无味,吃它做什么?” 秦佑臻道“它虽无味,心眼儿多啊。二哥多吃些,以后也能长点心。” 单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捂住胸口道“你这丫头,整日只会消遣二哥。” 秦佑臻盯着单青,气道“你为什么突然跑来西夏,又为什么要去盗美人图?” 单青收了笑容,半天才道“看来这美人图当真对你大有用处。” 秦佑臻道“有用无用,也该同我商量再说。若你因此丧命,我该如何?” 单青语塞,只看着地上的炭炉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秦佑臻忽然开口道“云姑死了。” 单青惊讶道“什么?!”他这一急,扯动伤口,疼的闷叫一声,趴在枕上大口喘息。 秦佑臻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单青懊悔道“是我,是我害死王妃,更害死悲天师太。” 秦佑臻难掩失望,长叹道“在二哥心中,从来没有真的相信我。” 单青急道“不,若不信你,我怎会跟你去峨眉,若不,” 秦佑臻怒道“那你到底为什么来盗美人图?” 单青默然摇头,沮丧道“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大哥。” 秦佑臻奇道“这关大哥何事?” 单青道“那一日,大哥同嫂嫂讲究古人名画,因其中一卷画册出自西夏,便请我去翻译。画册名为《十二山图》,其中有西夏的五陀山,还有一张,便是吸龙壁。听嫂嫂说这《十二山图》本出自一套名为《山神女》的画卷,不过神女图早已被人瓜分殆尽,只剩下这山图无人问津,是以才得以保全。大哥还说,神女图之所以被抢,皆因一个数百年不衰的传说,至于那个传说,想必妹妹早已听过。” 说到这里,慨叹道“思来想去,终觉美人图与你吸龙壁大有关联。若能寻回,或许便可助你完成大业,是以偷了大哥的凉王府密道图,唉。” 秦佑臻心内一热,握住单青手道“二哥,你确实帮了我大忙,若非有你,只怕我永远也破解不了吸龙壁秘密。” 单青惊喜道“当真?” 秦佑臻点头道“二哥头功一件,来日定当重谢。” 单青喜不自禁,摆手道“不用不用,自家兄妹,说什么谢字。” 秦佑臻笑道“亲兄弟明算账,等我得了宝藏,就送二哥一个超级大礼包,好不好?” 单青哈哈笑起来,摇头道“只要别总是捉弄二哥,就谢天谢地了。” 秦佑臻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若我将来有事相求,二哥会不会推脱?” 单青摆手道“自然不会。便是要二哥的性命,也心甘情愿。” 秦佑臻皱眉道“呸呸呸,要是那样,我还大费周章跑来救你作什么?” 见单青笑起来,赫九生走来道“统领和姑娘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秦佑臻笑道“自然是说九将军的坏话咯。” 赫九生撇嘴道“姑娘不动声色就把我和霄儿骗的团团转,反倒先来告状。” 单青瞪眼道“怎么你跑了趟中原就变出这些啰嗦,还不去烧火?” 赫九生一笑,抖了抖手中肥羊,向秦佑臻道“姑娘不是想吃烤羊腿么,我这就做来。” 秦佑臻道“常湛呢?” 赫九生笑道“常大侠没抓到野猪,只好挖了几支野山参搪塞。”说着一指身后,笑道“这会儿正忙着准备煮参汤呢。” 一语未了,手中肥羊挣脱,慌得四处追赶,惹得秦单笑个不住。 至晚间,四人饱餐过后,围炉闲谈。望着四下摆设,秦佑臻叹道“虽然处处奢华靡贵,可谁愿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赫九生道“是啊,尤其那后殿的寝室,寒气逼人,简直就是个大冰窝。” 常湛听说,思忖片刻,端起烛台走到里间,轻抚墙面道“难道这地下果然藏着冰窖?” 赫九生忙也凑上前,伸手一摸,触手冰凉,又见水珠渗出,皱眉道“定有古怪。” 常湛忙将四壁烛火点亮,瞥见其中一盏壁灯下吊着只银环。一拉之下,墙壁微微一晃,接着朝下陷进去,昏暗中一股寒气涌出,令人为之一颤。 赫九生手持火把凑近照看,惊叹道“还真叫常大侠猜中了。”说着靠近两步,喜道“这里有条石阶通到里头,统领,属下先去瞧瞧。” 单青亦大感好奇,燃起火把,顺阶而下。 秦佑臻向后退开,缩身道“怪吓人的。” 常湛揽住肩膀,轻声道“弟子陪小师姑下去。” 四人鱼贯而行,下到冰窖之中。待到看清内里景象,秦佑臻惊骇出声,转身道“快走,我不要呆在这鬼地方。” 赫九生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这还真的是鬼地方呢。” 原来冰窖之中别无他物,只停放着十二口白玉石棺。白玉通透无瑕光洁照人,在微光中散发着丝丝冰雾,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见秦佑臻浑身乱战,常湛忙解下外袍替她裹住。忽听单青惊讶道“快瞧这是什么。” 循声望去,只见其中一个白玉石棺盖上刻着幅山水画,赫九生道“这不是辽国的烟山么?” 常湛举目四望,皱眉道“好似每口棺盖上都刻有图画。” 大家挨个看遍,目光落在最后一口石棺上,单青道“这一幅图画倒是眼熟。” 常湛道“正是我弥蓝山吸龙壁景致。” 四人面面相觑,想到美人图便是出自凉王府,单青皱眉道“难道里头藏的都是画卷?” 说话间常湛已将四下火把引燃,冰窖中登时光亮一片。 第24章 赫九生道“听闻凉王爱画成痴,难道为保画卷完整,这才生出此法?” 秦佑臻呵气成霜,颤声道“这么冷的地方,哪里是保画,分明是毁画。” 赫九生挠挠头,伸手在面前的石棺上一推,却见它纹丝不动,忙将火把递给单青道“统领闪自一旁,属下打开看个明白。” 单青后退两步,叮嘱道“小心了。” 只听轰隆隆一阵闷响,棺盖开启,一片冰雾升腾而出。赫九生俯身细看,不由惊呼向后,拔剑怒道“何方女子,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秦佑臻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抱住常湛,越发抖作一团。常湛也是一愣,右手抱紧秦佑臻左手按剑,目不转睛盯着石棺。 可过了好半天丝毫不见棺内动静,赫九生握剑在手复又上前察看,惊的瞠目结舌,回身道“是死人。” 常湛单青看过,心中疑窦更甚。赫九生将棺盖复原,思忖道“想必因冰窖中极寒,这才使得容颜依旧,好似熟睡一般。” 秦佑臻想看又不敢上前,趴在常湛身后,急道“什么样的女子?” 赫九生笑道“看起来不但和姑娘年纪相仿,样貌似乎也有三分相近。这装扮嘛,倒像个待嫁新娘。” 见单青瞪着自己,赫九生吓的一激灵,噘嘴道“不信的话,姑娘放胆一看。” 常湛望着石棺,皱眉道“难不成这里面,”只说到这里,秦佑臻紧紧抱住常湛道“快上去吧!” 赫九生一笑,随即将石棺一一打开。看到最后那口刻有弥蓝山吸龙壁景致的石棺,神色渐渐凝重,心中惊骇到极点。常湛单青见状移步向前,细看之下,都惊出一身冷汗。 见三人颜色有异,秦佑臻忙道“怎么了?” 赫九生怔怔道“姑娘还是自己来瞧吧。” 见三人皆满脸愕然的看着自己,秦佑臻再难忍耐,壮胆向前,俯身看向石棺。 这一看,吓的秦佑臻大叫一声,转身便跑。 常湛慌忙抱住,安抚道“臻儿不怕,不怕!” 秦佑臻脸色惨白浑身乱战,语无伦次道“她,我,我,她是谁?” 赫九生呆道“姑娘也不认得?可她,明明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单青低声喝道“胡说什么。” 赫九生不敢再说,忍不住又朝棺中望了望,自语道“这个新娘,似乎比姑娘年长。” 秦佑臻忽然道“原来是她!?” 三人异口同声道“是谁?” 秦佑臻惊魂稍定,缩身道“一定是当年在凉王府失踪的樊林碧。” 三人面面相看,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赫九生望着十二口白玉石棺,想到凉王所为,背脊发凉,咳声道“真他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单青道“这里冰封被破,尸首很快便会腐烂,咱们还是出去吧。” 秦佑臻定了定神,叹道“我要带大师姐回去。”说着拿过火把,丢进樊林碧石棺。 常湛道“虽不知其余女子姓甚名谁,倒不如一同火化安葬,免得日后被人掘棺亵渎。” 赫九生点头称是,忙将其余石棺尽数点燃,又道“燃尽尚需时候,还是先上去再说。” 回到殿内,见单青脸色惨白,知是这番折腾难免触动伤口,忙扶人躺下歇息。 赫九生环顾四周,啧啧道“若非燃起地炕,也不会有此发现。”又挠头道“只是,那凉王为何将这多女子冷藏于此,又都作新娘妆扮?” 秦佑臻厌弃道“多半是心理变态,或许是恋尸癖也说不定。” 赫九生道“那是什么?” 秦佑臻道“简单的说,就是喜欢同尸体睡在一起。” 赫九生听的咋舌挠头,苦脸道“这算什么鬼道道?”说完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听闻当年凉王养父寐王,每日就寝时必将宠妃毒打至血肉模糊才喜欢。可他们不是亲父子,怎么连这癖好也承传?” 见秦佑臻目光瑟瑟,单青叹道“胡说什么。” 赫九生不敢再说,可转脸又忍不住道“如此,凉王死了也好,省的再去祸害人。” 闲话一回,四人各自安歇。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佑臻转醒,见常湛在旁打坐,起身轻声道“咱们下去看看。” 来到冰窖,见石棺中燃火已熄,上无残烟下无积水,不由得暗叹窖中设计精妙。 常湛秉烛察看,不觉惊讶道“这里面好似有字?”说着将装殓樊林碧的棺盖反转过来,指给秦佑臻瞧。 原来这棺盖内侧刻满文字,只是位置隐秘又是白色,实难察觉。经火一烧,登时显露无遗。 两人逐字细读,不由得惊怒变色,四目相对谁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秦佑臻拔出吸龙匕,望着那些文字,叹道“毁了吧。”常湛接过匕首登时将字迹尽数抹去。 因见余下石棺并无异常,便欲将棺盖复原。就在棺盖合拢瞬间,秦佑臻忽然咦了一声,指向一口棺材道“那亮着的是什么?” 常湛俯身将一颗闪着绿光的樱珠捡起,奇道“这同掌门师姑的掌门令倒有几分相似。” 秦佑臻心中一动,忙道“将灯火熄灭。再找找看,是否还有别的。” 说完顾不上害怕,在黑暗的冰窖中细细翻找。不想除樊林碧石棺外,竟在余下每个石棺中都找出一颗樱珠,樱珠颜色各异形状相似,共计十一颗。 秦佑臻将樱珠捧在手中端详,忽然,樱珠幻化出一道道美仑美奂的光圈,与自己颈中所戴的掌门令石发出的白光呼应,登将冰窖笼罩在粼粼华彩当中。又过了片刻,华光渐收,唯见掌门令萤光闪闪,渐次慢慢消散。 两人默立良久,听见单青说话,方回到地上。彼时赫九生已醒,正自煮水烹茶,见人回来,忙笑道“姑娘来的正好,快喝杯参茶驱寒。” 见秦佑臻神色黯然,单青关切道“你既害怕,又去那里做什么?” 秦佑臻长叹一声,本欲将发现樱珠之事告知,可想到这多年来无数人因此丧命,便不肯多言,只向赫九生道“劳烦九将军找些骨灰坛,我要将她们带出这牢坑。”赫九生点头答应。 如此过了半月,见单青伤情渐愈,四人收拾妥当,寻路出离沉宫。来到外头放眼一瞧,但见天地一色,满目雪白。 秦佑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天叹道“活着真好。” 众人一笑,各自跃上马背,向五陀山奔去。因雪天道滑,直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十一名女子的骨灰葬在山中最高处。后来因传说山中常有仙女出没,便将五陀山改作仙女峰。只是传说并无实据可考,仅供饭后茶余谈资罢了。 下得山来,行至一处山坡,单青立马遥望王府方向,伫立良久,猛然高喝一声,俯冲向下,朝着中原方向狂奔。 一路行来,见到赫乌留下记号,料想二人早已回到中土,心中皆感安慰。只是想到从此远离故土,单青不禁意阑神伤。 秦佑臻见状,劝慰道“李元龛为争权势众叛亲离,二哥心如明月,岂能助纣为虐,再做杀人利器?况李元昊称王,李元龛必死无疑。” 赫九生正抱着水壶喝水,听到最后猛的被呛。一面咳嗽一面拉住秦佑臻道“姑娘说什么?!” 秦佑臻伸手抹去脸上水珠,气道“我说,你给我到一边喝去。” 赫九生陪笑作揖,因见单青垂首不语,亦劝道“统领,姑娘说的不错。只是,”说着望向秦佑臻,犹自不信道“只是,姑娘当真如传言所说,可预知未来?” 秦佑臻秀眉一轩,叉腰道“怎么,不行啊?” 赫九生满脸敬畏,竖起拇指正色道“行行,当然行。我就知道,姑娘绝非凡人。”一句未了,引的众人都笑起来。 穿过一片无垠荒原,又挨了四五天,方才见到人烟。路过一处小镇,赫九生勒马笑道“今日可要饱餐一顿。” 四人翻身下马,走去一家客栈。才要进门,忽听常湛惊道“小心!” 单赫闻声闪身,秦佑臻躲避不及,被一支雕翎击中背心。虽有天地万灵八卦衣护体,却也疼的几乎窒息,忙就地翻滚,伸手掏枪朝雕翎来处接连射击。弓箭手应声倒地,箭雨便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常单赫齐身涌上,迎斗来敌。 眼见来人登落下风,秦佑臻忍痛爬起,忽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怒道“贱人,还不叫他们住手?!” 秦佑臻回身望去,果见万锦霜满面仇恨的瞪着自己。常湛听声随即跃出,见人右臂空空,左手揽住一个包袱,心中一叹,皱眉道“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万锦霜一见常湛,眼泪涌出,哭道“云飞师兄,你心中还有霜儿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常湛环顾四周,收了长剑,叹道“其中原由不足为外人道,先同我回去再说。”说着便欲上前。 忽见一人闪身出来,挡在万锦霜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常大侠忒的自大,万琴山庄何等荣耀,堂堂万家千金,难道非要依附你弥蓝山?” 常湛见说话之人贼眉鼠眼,唇下一缕焦黄胡须,说话间两颗眼珠不住在万锦霜身上打转,登时心生厌恶,冷冷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来人一抱拳道“白龙山寨主游我行。” 秦佑臻听闻忍不住嗤笑出声,对面群贼登时怒目喷张,叫嚣道“你笑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秦佑臻忍笑摆手道“你们认识黑木崖的任教主么?” 万锦霜忽然怒道“都别理这贱人,小心着了她的道。” 游我行怒道“管他是谁?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我白龙山?哼,什么任教主,弥蓝山,便是那秦掌门到了,也不敢把我怎样。” 赫九生笑道“哎呦,秦掌门,还是赶快向这白泥鳅寨主赔礼认错吧,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游我行一怔,自语道“秦掌门?”说着向万锦霜道“难道你说的这小贱人便是秦佑臻?”说完回身张目打量。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只听啪啪声响,这游寨主脸上已然挨了常湛两个耳光。见人口鼻窜血,一头栽倒,赫九生哈哈笑道“我说白泥鳅寨主,若再口无遮拦,恐怕就要,”说着一晃手中利刃,做了个杀鸡割脖子的手势。 游我行只觉天旋地转,好半天才捂着脸颊挣扎爬起,强嘴道“好个常湛常云飞,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今日叫你们有来无回。” 赫九生不等说完,飞身纵上直刺其咽喉。游我行嘴上喊打喊杀,脚下却不住后退,一众手下早已吓得惊慌四散。 万锦霜见状大声怒道“秦佑臻,若你再敢妄动,我便摔死这丫头!”说着将胸前包袱高高举起。 包袱开散,竟然露出个粉扑扑嫩嘟嘟的小婴儿。只是被万锦霜这么一吼一抖,熟睡中的婴儿随即醒来,张开双眼望着众人,小嘴儿一咧,甜笑出声。 常湛一惊,阻住赫九生,急道“霜儿,孩子是哪里来的?你切不可伤他。” 万锦霜双眉一挑,看了婴儿一眼,笑嘻嘻道“这个容易,只要师兄砍下贱人四肢,挖去贱人双目,霜儿便将这孩子放了。” 赫九生怒道“你简直不是人。” 万锦霜不理,只痴痴望向常湛。忽然落泪道“云飞师兄,你怎么忍心抛弃霜儿?霜儿被贱人害的家破人亡,如今,连哥哥都不理霜儿,你难道真的要这样对我?” 常湛满脸通红道“胡说什么?快把孩子交给我。” 万锦霜忽然怒向秦佑臻道“都是你这个贱人!若非因为你,我同云飞师兄早已成亲。我娘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废人!”说到这里左手一缩,紧紧勒住包袱,孩子吃痛,登时哇哇大哭。 常湛急道“快放下孩子!” 万锦霜无动于衷,哈哈大笑道“贱人,你可知道这孩子是谁?” 秦佑臻一见孩子早已猜出七八分,此刻听万锦霜发问,一颗心脏咚咚乱跳,强作镇定道“谁要理你发什么疯。” 万锦霜抖掉包袱,咬牙切齿道“怎么,连自己送的金项圈也不认得了?” 秦佑臻一见不由得身子发颤,眼前发黑,挣扎站定,眼泪却夺眶而出。 见常单赫同时抢上去夺婴儿,万锦霜连连后退,狂笑道“谁敢再动,我便摔死她!”说着便要动手。 秦佑臻颤声吼道“都别动!谁都不许动!!”说完双膝倒地,一步一步跪走向万锦霜。 万锦霜一怔,随即癫狂大笑,却不觉后退道“贱人!贱人!你终于知道错了?你到底有今天。早知今日,何敢在我面前逞狂?!” 秦佑臻流泪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万锦霜,你恨的是我,要杀的也是我,千万不可伤了常湛的心。” 万锦霜一呆,呸道“我当然不会伤害云飞师兄,我心中,”说到这里不禁望向常湛,满目柔情。 秦佑臻慌忙点头道“是,我知道你心中唯有常湛。只是,若你伤了这孩子,常湛一定不会原谅你。就算来日你们结为夫妻,想到今日所为,他也不能原谅你。” 万锦霜目露犹疑,看了看婴儿,忽然脸上一红,盯着秦佑臻,痴痴道“你肯答应我和云飞师兄的婚事?” 第25章 秦佑臻忙掏出掌门令,点头道“常湛婚事皆由我做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一语未完,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正中万锦霜心窝。见人倒地,秦佑臻急扑上前,一把抢下女婴,紧紧抱在怀中,细细查看一遍,方长舒一口气。 见万锦霜恨得咬牙作响,秦佑臻俯耳一句,万锦霜听闻登时变色,好似见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情景,急欲说话却再不能,一口气上不来,瞠目死去。 见人断气,单青赫九生毫不理会,只围住婴儿看视。常湛念及二师姑情义,想到今日之祸多半因己而起,心中滋味杂陈,自往荒滩中掘地三尺,将万锦霜尸首掩埋。 秦佑臻脱下披风包住婴儿,欢喜落泪。见孩子吮指啼哭,急道“定是饿了,快找些牛奶来给宝宝吃。” 赫九生走去客栈转了一圈,愁道“人都跑了,别说牛奶,连水都没得喝。”忽儿想到包中的奶果子,忙取来道“统领,把它放在水中煮来如何?” 单青喜道“好主意。” 见客栈中柴米齐全,秦佑臻将孩子交给单青照料,自己则同常湛生火煮水洗米烧菜。 单青欢天喜地的抱着孩子,笑嘻嘻道“好乖乖,叫二叔好好瞧瞧。” 秦佑臻听见,跑来推单青道“你别离孩子这么近,小心胡子扎到妞妞。” 单青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就把胡子剃了。” 孩子望着两人,忽然格格笑起来,小手伸开便去抓单青胡须。 秦佑臻笑道“瞧,妞妞听懂了,要亲手替二叔拔胡子呢。” 单青将孩子举起转了一圈,笑道“好乖乖,喜欢二叔的胡须对不对?” 秦佑臻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明姐姐不见了孩子,恐怕早已急疯。”说着叫来赫九生道“劳烦将军速往甄府一趟,好令姐姐安心。” 赫九生躬身道“是。” 见秦佑臻唤来小白,赫九生喜不自禁,双手接缰道“多谢姑娘体恤。” 因怕孩子颠簸受苦,三人便不似先前那般急着赶路。说来也怪,孩子吃饱便睡,醒来便冲着众人笑,不管在谁怀中都不哭不闹,十分听话乖巧。 一日行至正午,秦佑臻便早早寻了客栈歇下。三人围坐吃饭,常湛望着单青怀中酣睡的婴儿,笑道“甄大哥曾说要小师姑替孩子取名,现下孩子就在眼前,何不想一个出来?” 秦佑臻点头道“就是想的太多,不知用哪个好。”见单青望着孩子痴痴傻笑,推他道“二哥,小心口水落孩子脸上。” 单青一笑,也不抬头,低声道“少胡说。” 常湛笑道“我瞧孩子跟二哥最亲,这些日子醒来就要二叔抱。” 秦佑臻笑道“还不是因为他手里有奶?怎么他次次都能买到牛乳,真是邪门。” 单青忽然低声道“落儿睡着了,都悄声些。” 秦常齐声道“落儿?” 单青点头道“是啊,落儿。我替妞妞取的小名,以后不管旁人如何,我就叫她不落。” 秦常同声称赞。 单青挠头笑道“当真使得?” 秦佑臻笑道“太使得了。落儿大难不死,定有无穷后福。” 单青眉开眼笑,轻轻在落儿额头一吻,柔声道“乖乖,姑姑的话不会错,将来咱们定能遇难成祥平顺安康。” 三人缓慢行来,忽一日进到秦州城。但见人声鼎沸,车马如龙,落儿被热闹吸引,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环顾不暇。 在客栈中,因不少人议论各大门派遇袭之事,常湛便向人打听弥蓝山近况。那人打量常湛一眼,饮干杯中残酒,咂嘴道“弥蓝山自然不怕那虎威镖局。权家小儿虽死在常湛剑下,到底事出峨眉,是以权总镖头聚集帮手上峨眉讨要说法,实在,” 不等说完,旁边一人拍桌道“明明是万锦棠勾结番贼偷袭峨眉,虎威镖局竟也算在里头,真他娘的死有余辜,何必自讨没趣?” 单青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话道“敢问兄台,那峨眉到底怎样了?” 有人叹道“唉,死伤无数。” 三人一惊,急道“冯二中呢,也死了么?” 那人一笑,摆手道“不是峨眉的人。有邹允关寻两位将军固守,峨眉固若金汤。先时官府鹰犬被打的七零八落,连那峨眉弃徒画天师太也讨了个大没脸。嘻嘻,现今大小道姑唯邹关马首是瞻,这两人还真是洪福齐天。”说到这里,面现猥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另一人白了一眼,摇头道“胡说什么,小心被官府听去,也像如来圣手甄刚那般,好端端一家,展眼妻离子散。” 秦佑臻大吃一惊,急道“甄家怎么啦?” 那人摇头叹道“说是得罪官府,一夜之间,死的死,亡的亡,一个不剩。” 秦佑臻惊骇变色,不及多问,急奔出店,拉马跃上,一声吆喝冲向大道。 常湛单青忙也跟出。才走不远,忽听落儿哇哇大哭起来,秦佑臻勒缰下马,接过孩子,哄劝道“乖,落儿不哭,”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常单对望无语,忽见一匹马儿飞奔略过,跑出不远,猛的打转调头,马上之人惊喜跃下,却是赫九生。 不等人站定,单青急道“甄府当真出事了么?” 赫九生看了秦佑臻一眼,点头道“是。” 四人一阵沉默,各自拉马向前。走到一处无人地,秦佑臻站住,轻声道“到底发生何事?” 赫九生皱眉摇头,叹道“甄府出事,众说纷纭。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谁也说不清。只知当晚一场莫名大火,除去甄家夫妻去向不明,余下满府老小无一幸存。” 见秦佑臻惨然变色,单青忙劝慰道“江湖传言,不可当真。妹妹千万保重。”又向赫九生道“可有派人打听?” 赫九生忙道“雅儿霄儿正暗中寻找,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传回。只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单青皱眉道“说。” 赫九生躬身道“属下听见峨眉弟子私下议论,好似甄府出事,与一本图册有关。” 秦佑臻道“《七宝八相图》?” 赫九生点头道“正是这个。”又道“不过是道听途说,姑娘不必太当真。”说完想起一事,忙从怀中掏出封书信,递给常湛道“邹将军来书。” 常湛接过看罢,随即收入囊中。 单青关切道“怎么?” 常湛道“邹允特书一封报平安。” 单青默然点头,见秦佑臻看着落儿发呆,劝道“妹妹放心,不管真相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秦佑臻慢慢点头,望向前路,思忖道“明姐姐要找,更要保落儿安危。只是,眼下还有件大事未了,”说着看向单青。 单青忙道“若有用处,妹妹直管吩咐。” 秦佑臻正色道“我要二哥接掌峨眉。” 单青一呆,只当自己听岔,惊笑出声道“妹妹说什么?要我做什么?” 赫九生更是神情古怪,忍笑道“姑娘是说,要统领做峨眉道姑头目。” 秦佑臻瞪眼道“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又肃声道“我说,要二哥掌管峨眉。” 单青摇头摆手,连连退后道“妹妹别开玩笑。我,她们,唉,不行不行,万万做不得。” 秦佑臻道“悲天师太之死,你我都有责任。如今峨眉内忧外患,可说朝不保夕,能否续存,都在二哥一念间。” 单青细思语塞,却又觉得此事太过滑稽出格,愁道“这实在于理不合,” 秦佑臻道“二哥若不肯,我只好杀了李心婵,还峨眉一个公道,自此两不相欠。” 单青急道“别别别,有话好商量。” 赫九生忽然插话道“统领,属下觉得姑娘的话在理,咱们不能不管峨眉。” 单青怒道“滚。” 落儿听声一怔,随即睁眼大哭起来。单青慌忙接过抱在怀中,亲了又亲,满面笑容道“落儿不怕,不怕,二叔不是骂落儿,落儿不怕。” 秦佑臻见单青松动,忙劝道“二哥也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峨眉。来日后继有人,便可功成身退,也算对悲天师太有个交代。” 单青连声叹气,待要不允,可想到悲天师太惨死,心中愧疚难当,思来想去,万般无奈道“只好如此。” 四人商定已毕,常湛带着樊林碧骨灰和画卷独自返回弥蓝山,秦佑臻则陪同单赫赶赴峨眉。行至岔路,各道珍重,见常湛犹自呆立,赫九生拱手笑道“常大侠放心,此番上山,绝不容贵掌门有失。” 常湛勉强一笑,拱手道“后会有期。” 眼见秦佑臻三人消失道中,方跃上马背,一声催喝,疾奔而去。 这一日,秦单赫带着落儿来到洛阳城。才在客栈坐定,忽听店伙敲门道“客官,宁府来人求见。” 赫九生开门道“什么宁府?” 见来人奉上拜帖,随手接过,道了声辛苦,便摆手送客。回身递给秦佑臻,笑道“宁公子有心了。” 秦佑臻瞪眼道“有什么心?” 赫九生语塞,讪讪笑道“我是说,前番姑娘出事,多亏宁家出手相救,” 秦佑臻冷笑截话道“你是说,宁泊远救我,别有用心?” 赫九生啊了一声,摊手道“那倒没有,自是宁公子对姑娘,” 秦佑臻上前一步,沉脸道“对我怎样?” 赫九生吓了一跳,躲去单青身后,莫名其妙道“宁泊远对姑娘之心天下皆知,何必如此逼问?” 单青见状一笑。秦佑臻忽然怒道“二哥笑什么?” 单青一呆,回头向赫九生道“我笑了么?” 赫九生怔怔摇头道“没有。” 秦佑臻哼了一声摔门出去,只留二人目瞪口呆。见落儿冲自己格格直笑,单青高举头顶,哄逗道“我落儿也看出姑姑害羞了,是不是?” 赫九生笑道“简直是恼羞成怒。” 话音未落,猛见秦佑臻满脸怒气推门而入,吓得两人不由得抱紧落儿缩身榻上。秦佑臻见状忍不住笑起来。 至晚间,三人并未前往宁家赴宴。次日一早,收拾妥当上路,只是没走多远,便见宁泊远迎面赶来。 不等秦佑臻开口,宁泊远将一块玉佩递上。 秦单一愣,下马道“公子找到大哥了?” 宁泊远环顾四周,轻声道“此处多有不便,还请家中一叙。” 秦佑臻迟疑片刻,点头道“那就搅扰了。” 来到宁府,让客入厅,众人分宾主落座,丫鬟献上茶点。 宁泊远端详落儿道“这可是明姐姐孩儿?” 秦佑臻似乎并未听见问话,只望着手中玉佩发呆。 单青道“公子可知甄家祸事因何而起?” 宁泊远惊讶道“原来几位并不知情?”说完叹道“都是《七宝八相图》惹的祸。” 赫九生啧道“公子就别叹气了,有话快说吧。” 宁泊远哦了一声,忙将所知和盘托出。三人听罢面面相看,赫九生奇道“这么说,甄家夫妻是被大内侍卫抓走的?” 宁泊远道“不错。只是听说孩子却被万锦棠掳去,至今下落不明。”说着又看向落儿。 赫九生皱眉道“这里又关那万琴山庄鸟事?” 宁泊远道“将军有所不知,万锦棠已拜鲁国公做干爹,非但得赐永定将军,还替亡母樊林青讨封诰命,可说风光无二。”说着伸手轻抚落儿脸庞,端看道“这孩子,” 落儿忽向一旁闪躲,小嘴一扁,一面冲单青伸手一面大哭起来,口中不住发出啊大啊大的声音。 只因啊大发声同单青母族阿爸的叫法极为相近,赫九生打趣道“小公子竟然会叫爹爹了。” 单青并不在意,只接过孩子,眉开眼笑道“我落儿最乖。” 宁泊远听赫九生称呼落儿公子,又见单青神情,便不在追问。 只听秦佑臻道“《七宝八相图》于常人无益,何以官府堂皇抢夺,连孩子也不放过?” 宁泊远叹气摇头,忧心道“正是这话。” 秦佑臻想了想,起身道“既如此,咱们也不便久留。”说着便欲告辞。 宁泊远急道“秦掌门意欲何往?” 秦佑臻道“眼下江湖动荡,诸事悬心,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宁泊远道“家母业已赶往京城,不日便可传回消息。秦掌门何不暂留等待?” 秦佑臻看了宁泊远一眼,正色道“公子自觉磊落,不畏人言,只我身为弥蓝山掌门,又是女子,着实畏惧,”见宁泊远登时红脸,秦佑臻便不再续说,拱手辞出。 第26章 才出城门,察觉有人跟踪,三人放马狂奔。行至一处窄道,秦佑臻独自向前,单青赫九生下马隐身。不多时,七八人蜂拥而至,单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登时将人杀散。 为安全起见,三人昼宿夜行。如此过了五六天,见再无人跟上,这才沿大道赶往四川。 秦佑臻问起先时来人,赫九生思忖道“奇哉怪哉,怎么好似西夏东星堂的人?” 秦佑臻道“那是什么人?” 赫九生看了单青一眼,叹道“信王御林军。” 秦佑臻道“你们本就敌对,有什么奇怪。” 赫九生摇头不语,忽儿笑道“中原人常说,他乡遇故知是喜中大喜。我们虽各为其主,却也算老相识,所以奇怪。” 秦佑臻一呆,随即笑起来,伸双拇指赞道“九将军学贯东西,真乃旷世奇才。” 赫九生挠头讪笑,见单青沉脸,不禁打个激灵。 秦佑臻见状也不理会,收了笑容催马向前。单青赶上道“为何不去京城,难道妹妹不信宁泊远的话?” 秦佑臻摇头道“不是的。”说着望向落儿,叹道“眼下首要,是保孩子周全。况,若对方真是冲《七宝八相图》而来,大哥和明姐姐定还活着。”见单青不解,压低声音道“若得图册,何必掳人灭门烧家?” 单青听闻,只觉当胸一捶。低头看着怀中熟睡落儿,心中一阵难过。 彼时赫九生探路回来,勒马道“姑娘,前面道中设卡,查拿走失人口,连婴儿也不放过。” 秦佑臻伸手摸枪,皱眉道“若要硬闯,胜算几何?” 赫九生心中大快,拍胸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姑娘瞧好吧。”说完调转马头飞奔去了。 待到单青赶至,见关卡已被冲散,忙将落儿抱紧,催马向前。如此跑了两天,行经一处县城,遥见大道两旁官兵林立,正对所有过往人轿车马挨个盘查。 赫九生勒马笑道“这回可是大买卖。” 单青下马,聚目打量,皱眉道“此处设有埋伏,不可莽撞。”说着低头看落儿。小妞妞甜睡方醒,惺忪中打着呵欠,不觉冲单青咧嘴一笑。 见单青喜不自禁,秦佑臻啧啧道“二哥这么喜欢孩子,何不早日成亲,生她十个八个。” 单青也不理会,只将孩子自包袱中抱出,又裹好外衣,柔声道“好乖乖,渴不渴?饿不饿?二叔这就给落儿弄吃的。”说罢甩缰道“先找地方暂歇,只等天黑再说。” 赫九生笑应一声接过缰绳,三人引马朝树林走去。行至荒僻处,放马自去,煮水烹茶,围着落儿逗乐。 见秦佑臻瞅着自己笑,单青道“又有什么话说?” 秦佑臻道“没有。” 单青白了一眼,喝茶道“那你看什么?” 秦佑臻叹道“若当年二哥与皇姑格尔格成亲,现在孙女都比落儿大了。” 单青一口茶汤喷出来,瞪眼道“谁说的?” 秦佑臻道“皇姑因二哥拒婚愤而出家的故事比美猴王大闹天宫都热闹,我岂能不知?” 单青扑哧一笑,哼道“倒也忘了,秦掌门最是爱热闹的。” 秦佑臻翻了个白眼,不悦道“总比二哥麻木无情好。” 单青一笑,叹道“小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有情无情?” 秦佑臻正欲再说,赫九生低声道“有人。”才要拔剑,听得两声呼哨,不觉喜道“自己人。”跟着呼应两声。 稍顷,两个黑影一闪,却听赫九霄和乌布雅的声音道“属下见过统领。” 赫九生道“叫你们打探甄府消息,怎么此刻来到?” 两人冲单青一躬身,向秦佑臻道“回禀姑娘,甄家夫妻的消息断于京畿。咱们不敢擅闯,只得无功而返,听闻姑娘带甄家千金回川,为保万全,特来相迎。” 见秦佑臻笑而不语,赫乌面面相看,不觉红脸低头。 赫九生并不在意,又问道“峨眉情形如何?” 两人赞道“有言四侠和邹关两位助守,可说固若金汤。”又皱眉气道“只恨小人口舌,言语多有龌龊。” 见单青听闻不觉皱眉,秦佑臻点头叹道“也是,人言可畏。若二哥畏惧反悔,就当我先前的话没说。” 不等单青答言,赫乌齐声道“什么话?” 赫九生笑道“咱家统领已答应接掌峨眉。此番上山,就是要做一众女弟子的头头。” 赫乌好似听见世间最古怪的新闻,全都愣住。 单青见状沉脸道“做便做了,何来畏惧?” 赫乌忙躬身道“属下失态,望统领恕罪。” 赫九生笑道“以后没有统领,只有掌门。”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等到天黑,简单吃过晚饭,落儿因见了新面孔,便不肯就睡,加之赫乌抢着哄抱,越发精神起来。 赫九生笑道“这才对嘛,女人家,就当嫁汉生子,做什么弄武骑马,不成体统。” 乌布雅气道“哼,只因天下男子皆同九将军一般,是以不敢就嫁。” 赫九生奇道“我怎么了?” 赫九霄撇嘴笑道“哥哥好的很呢。” 赫九生拉住乌布雅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乌布雅瞪眼道“你哪里都好,怎么不见给霄儿娶回几个嫂嫂?” 赫九生气的跺脚道“才离家几日,你竟也反了?” 乌布雅亦跺脚道“统领都做了掌门,谁来理你?” 二人争的面红耳赤,落儿却看的津津有味,乌溜溜的黑眼珠儿左右滚动,叽叽咯咯拍手笑不停,秦单见状皆忍俊不禁。 耐到夜深,大家商量已毕,整装上路。行至关卡,赫九生一马当先,乌布雅紧随其后。见两人硬闯,顷刻间乱箭齐发,官兵喊杀着涌上阻拦。单青赫九霄自后而上奋力拼杀,登时砍倒一片。 秦佑臻见机撒马狂奔,直跑出十多里地,方勒马停歇。低头见怀中落儿兀自沉睡,不觉长出一口气。等了一顿饭功夫,五人聚齐,连夜赶路不提。 昼伏夜出的走了两天,忽见言崇飞奔来见,倒把秦佑臻吓了一跳。问及缘故,只说听闻常湛回山,因此放心不下掌门师姑,是以下山相迎,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 赫九生笑道“言四侠也忒的小心,纵常大侠不在,咱们都是草包不成?” 言崇道“守护掌门师姑乃我辈弟子本分,至于九将军如何,言崇不敢多问。” 一句话堵得赫九生火冒三丈,忍气哼道“言四侠非但武功了得,口角也恁地锋芒。” 言崇道“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赫九生咬牙道“好得很。” 言崇还欲再说,见秦佑臻看着自己,只得把话咽回,气鼓鼓站去一边。 单青见状躬身一礼,诚然道“此番悲天师太遇害,单青万死难赎,实不敢求谅,还望言四侠看臻妹面上,容我等补偿一二。” 言崇忙还礼道“统领言重。” 秦佑臻向言崇道“即便没有李心婵,师太也命不久矣,以后,再不可迁怒旁人。” 单青等听闻都是一呆,齐声道“为何?” 秦佑臻叹道“师太临终前曾与人比武受伤,自觉大限将至,特留书一封给我,想不到尚未送出,便遭不测。” 单青道“曾与哪个比武?” 秦佑臻摇头道“师太没有说,峨眉弟子更毫不知情。” 赫九生愤然道“当今世上,能重伤师太的寥寥无几,定是遭人暗算。” 言崇叹道“师太一身傲骨,实在令人敬佩。” 秦佑臻忽然气道“敬佩你个头啊。” 五人都是一呆,面面相觑道“难道另有隐情?” 秦佑臻猛的站起身来,瞪眼道“你们这些死脑筋,真是烦人。”说完自去一边生闷气。 五人大感莫名其妙,单青正欲追问,言崇慌得摆手阻住,压低嗓音道“切莫多言,否则掌门师姑真的会吃人。” 见几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秦佑臻也不理会。回想踏足这里后的桩桩件件,几次三番险些丧命,思及未来,又悔又怕,不觉滴泪。忽觉包袱一动,忙打开来看只见落儿睡眼惺忪的望着自己,继而甜甜一笑,伸手来摸自己的脸。刹那间,心事融化,烦恼尽数抛散。 如此又走了五六日,入得川境,路上倒也太平。这一天午后,终于来到峨眉。 行至山门,见两个道姑慌慌张张跑下来,跪倒急道“秦师叔回来的正好,再晚一刻只怕要出大事。” 言崇慌道“怎么?又有贼人捣乱?” 道姑急道“那倒没有,是我们大师姐同他们大师姐打起来。” 赫九生笑道“什么你们他们的,不过是两个女人打架。” 单青道“混说什么?”说完带人抢先上山。 待秦佑臻赶到,见赫九霄正替冯二中裹伤,另一边的椅上也坐着一个伤者,七八个白衣女子正捧药递水的忙做一团。 一见人来,冯二中忙起身迎上道“小师叔,你总算回来了。”说着气狠狠瞪了那些白衣女子一眼。 白衣女子听闻忙闪身一旁,秦佑臻这才看清椅中之人的模样。但见一个清秀女子,白衣上血迹斑斑,正怒气冲冲的朝自己打量。 冯二中见状怒道“毋天良,这位是弥蓝山掌门秦师叔,哼,连你师父见了都要拜三拜。怎么,还要小师叔向你见礼么?” 不等毋天良答话,秦佑臻皱眉道“我只当贼寇来犯,原来是自己人闹个天翻。” 峨眉众弟子纷纷上前禀明原委,秦佑臻摆手道“一个一个说。” 杨品婷上前见礼道“小师叔,黛眉谷的人三番两次不请自来,一上山来便污言秽语百般羞辱,大师姐忍无可忍,这才动手的。” 秦佑臻望向毋天良,皱眉道“你们是画天师太门下?” 毋天良也不起身,冷冷道“正是。”说完看着单青赫九生,哼道“不请自来的只怕另有其人。堂堂峨眉,如此不知廉耻,难怪沦为江湖笑柄。” 峨眉弟子听闻,登时拔剑涌上。秦佑臻阻住道“姑娘们,打狗还要看主人,不可妄动。” 众人一呆,随即笑起来。 毋天良指脸怒道“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啪啪两声脆响,脸上已挨言崇两个耳光。 见言崇身手如此之快,在场的人都是一呆。 毋天良心内惊骇,捂着肿脸,咬牙道“多谢赐教,来日必当如数奉还。” 赫九霄喝道“还不滚?” 峨眉弟子也纷纷喝骂,毋天良同白衣女子不敢再强,忍气奔出大殿。 秦佑臻看看左右,问道“怎不见邹允几个?” 有人回道“三位将军因说有事,先后下山去了。” 秦佑臻慢慢点头,环顾一周,朗声道“师太临终遗言,要我代管山中事务,当日在场之人皆可作证。敢问一声,大家可有异议?” 峨眉弟子齐声道“弟子辈谨遵师父遗命,听凭秦掌门差遣。” 单青听闻飞身跃起,向殿中匾额后摸出一个紫绸布包。秦佑臻恭敬接过,打开层层包裹,从内里一个小小黑木匣中取出一块紫金令牌。 峨眉弟子望之变色,随即跪倒一片,叩头道“紫令峨眉,莫敢不从。” 秦佑臻正欲开口,忽听殿外有人笑道“秦掌门大驾光临,画天有失远迎,见谅则个。” 话音未落,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身穿青绸衫的道姑走进来,口中寒暄,目光却紧盯紫金令不放。 见画天师太现身,又见毋天良等去而复返,冯二中怒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画天师太笑道“中儿,你大师姐一片好心为峨眉,怎底如此不知好歹?” 冯二中气的颤声道“呸!哪里来的大师姐,当真不要脸。” 毋天良怒道“冯二中,你忒得狂妄,竟敢对师伯无理?”说着便欲拔剑。 画天师太喝道“住口。当着外人吵嚷什么,不怕叫人笑话?” 冯二中把脖子一梗,强压怒火道“家师临终遗命,将峨眉托付小师叔,小师叔是我峨眉发号施令之人,何来外人之说?倒是你们这些峨眉弃徒,” 画天师太一笑,截话道“中儿,秦掌门确是对我峨眉有恩,可人家堂堂弥蓝山掌门,怎好一辈子赖在我山中,你说对不对?” 这话虽是说给冯二中,却是看向秦佑臻。 秦佑臻一笑,点头道“我听懂了,师太是想做峨眉掌门?” 第27章 画天师太颜色微变,忙笑道“秦掌门此话怎讲?” 秦佑臻不耐烦道“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做峨眉掌门?” 画天师太冷笑一声道“如今峨眉困境虽解却损失惨重,若不尽快委任贤能领袖,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门户凋零。” 秦佑臻点头道“师太的话不错。只是,我问的是画天师太你到底要不要做峨眉的掌门?” 画天师太一愣,见所有人望向自己,不觉满脸堆笑道“老道姑虽离山多年,却是峨眉派唯一的长辈。但比起先师尚有不足,不敢妄自尊大,” 秦佑臻截话道“既然师太自觉能力有限,那我便正事任命单青接任峨眉掌门。”说着将紫金令交到单青手中,朗声道“紫金令下,” 大殿内所有峨眉弟子连同赫九生几个听令跪倒,齐声呼道“莫敢不从。” 说完起身整理仪容,复又跪向单青,叩头道“峨眉弟子拜见掌门。” 画天师太气的浑身乱战,变色道“秦佑臻,你好狠毒。竟将我峨眉拱手让与害死师姐的仇家,我老道姑便是拼上性命,也绝不容紫金令落入番邦贼子之手。” 冯二中起身怒道“我呸!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峨眉掌门,绝轮不到你。” 秦佑臻道“师太,这就是你的不对。我再三问你要不要做峨眉掌门,你推三阻四,说什么‘才德无一领导无章,峨眉弃徒难以服众,传至江湖贻笑大方’,怎么忽然又后悔?紫金令既出,别说你这外人,就算悲天师太在世也没有不从之理。” 画天师太气的发怔,咬牙恨道“你,你,” 秦佑臻忙向后退了两步,躲在单青身后道“我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多管闲事。单掌门,都是女人家,下手不要没个轻重。”说完抱起落儿一溜烟跑走了。 至晚间,紫云殿中灯火通明宴席齐备。冯二中率领一众弟子挨个向掌门敬酒,单青酒来碗干,不一会儿便有了三分醉意。 赫九生正自兴高采烈,见言崇满面愁色,不悦道“今日是我峨眉大喜之日,言四侠若看不惯,不妨回家去,何苦蹲在这里扫兴?” 言崇瞪眼道“你峨眉?” 赫九生笑道“统领既掌峨眉,我等自然归纳门下。况此事全仗贵掌门玉成,言四侠还有甚说?” 言崇气的把脸一扭,不再理会。 赫九生哼道“书生愚见,可悲可叹。秦姑娘既做得弥蓝山掌门,我统领有何不可?” 言崇耐不住道“两人怎可相提并论?” 乌布雅插话道“言四侠此言差矣。若我统领德才无一,秦掌门怎肯与之结拜,又怎会远赴西夏舍命相救?由此可见人以类聚,英雄相惜。” 赫九生大笑拍手道“说的好。” 一语惊动众人,纷纷朝这边侧目。赫九生顺势起身道“众位师妹,言四侠说无以为贺,特奉演弥蓝剑法一套为咱们新掌门继任助兴,”说着亲自斟酒一杯,递到言崇面前,似笑非笑道“独演无趣,赫九生愿舍命相陪。” 峨眉众弟子听闻无不欢腾,围上来拍手叫好。言崇气的咬牙,又不好当众分辩,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秦佑臻心中有事,只略坐了坐便悄然离席。回到房中躺下,想到峨眉未来有依,悬心稍落,可虑及明叶天,复又焦躁起来,翻来覆去,竟一夜不曾合眼。 好容易挨到天明,随即告辞下山。单青抱着落儿送至山门,落儿见秦佑臻上马,便也抓紧单青衣襟,只当同往常一样也要驭马随行。 单青见状笑道“乖,咱们到家了,只姑姑一人回去,快向姑姑道别。”说着抓住落儿小手挥了又挥。 这些日子以来,只要落儿挥手,秦佑臻必来相抱,可这次等了半天,忽见人催马离开,落儿登时大哭起来。 秦佑臻鼻子一酸,眼泪涌出,咬牙催喝一声,调头奔远。言崇策马跟上,两人眨眼消失在山道中。只是,秦言并没有即刻赶往京城,而是去了甄府。 来到府门前,见一片残垣断壁,早已不见家宅模样。秦佑臻盘亘多时,方怅然离去。傍晚,二人找了家客栈,临窗对坐吃饭。 掌灯时分,客人陆续多起来。见五六个官差站在门口,店伙迎出笑道“几位官爷里头上座。” 官差并未进店,只在门口条桌旁坐下,解下长刀,环顾四周道“罢了。今日当值,赶紧吃了还要巡街。” 店伙斟茶倒水,擦拭桌面道“官爷稍候,饭菜马上就得。”说罢告罪自去。 秦言正好与官差隔窗而坐,只听一人抱怨道“都这些天了,毫无所获,还他娘的查什么?若真被女鬼缠住,那才倒霉呢。” 一人笑道“又不是你放的火,缠你做什么?” 一人压低声音道“你说怪不怪,当晚巡防营赶到,府内竟空无一人,救火到一半,听见有女人哭喊,唬的人跑个精光。” 一人低声喝道“少混说。叫大人听见,还不打你个稀烂。”说罢轻声一叹。稍时,饭菜上桌,众官差吃喝玩笑不提。 见秦佑臻神色凝重,言崇低声道“自打甄府出事,谣言四起,掌门师姑不必太过介怀。” 秦佑臻点头,半晌,自语道“离奇大火?无一生还?” 言崇道“都是这样说的。” 秦佑臻忽然起身道“咱们走。” 言崇不敢多问,忙付了饭钱跟出来。行至一处窄巷弯道,言崇并马道“掌门师姑先行,弟子随后赶上。” 秦佑臻知是有人跟踪,比出留下活口的手势,轻纵缰绳,闪身巷中不见了。过了片刻,果见言崇带回二人。 问其缘由,一人急忙答道“咱们并非图财害命,只是收钱放信,还望秦掌门明察。”说着磕头不跌。 言崇怒道“收了谁的钱,放出什么信,其他人呢?” 二人对望不语。秦佑臻起身道“走吧,没时间啰嗦。” 见言崇拔剑,两人争先答道“是两府总都阴灵。咱们还有六个兄弟,一半蛰在甄府左近,一半伏在城门,专盯打听甄府消息的人。至于阴灵,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秦佑臻道“就是那个奉命彻查甄刚勾结辽国奸细一案的阴都督?” 两人点头道“正是。” 秦佑臻道“当日除甄刚夫妻和孩子外,家下二十一口皆丧命火场,不知尸首如何处置?” 两人对看一眼,低声道“听说前日方验尸完毕,尽数烧埋于东郊义庄后的乱坟场。” 秦佑臻点头道“可否请两位半个时辰后再报知我等去向?” 两人叩头道“不敢,不敢。” 言崇道“照做便是,哪里来的啰嗦。” 两人忙道“是,是,小的遵命。” 说罢直看着秦言果真离开,这才长舒一口气。 见秦佑臻纵马奔出东门,言崇道“掌门师姑,真的要去义庄?” 秦佑臻道“怎么,害怕了?” 言崇笑道“哪里的话。” 秦佑臻道“既如此,翻尸盗骨的勾当就交给你。” 言崇惊道“啊?” 秦佑臻不理,一声吆喝疾奔向前。不多时来到义庄,绕过停棺堂后的大水坑,果见不远处是一片乱葬岗。尚未走近,令人作呕的焦腐气息迎面扑来,秦佑臻不禁打个寒颤。伸手在马鞍下一摸,掏出块磁铁递给言崇,指沙土坑内一堆新近烧埋的尸骨道“细细扫一遍,看看有何异样。” 看着沙土下若隐若现的人骨,言崇也不禁汗毛竖立。虽不知掌门师姑是何用意,只得依言行事。 不多时,忽听哒的一声响,磁铁吸起一根遗骨。言崇随手一甩,见两者竟不能分开,不觉呆住。 秦佑臻道“拿来我瞧。”说着取出手帕,摘下磁铁,将遗骨包好。 正要说话,猛见两个黑影悄无声息扑将上来,剑光一闪,直奔秦佑臻。言崇大喝一声,拔剑迎战。 秦佑臻抬手一枪,击中一人小腿。那人身子一震,踉跄着向后摔倒,满目惊疑的望着伤处,随即呼哨一声匆匆召唤同伴离开。 言崇还欲追赶,秦佑臻阻住道“不必理会。” 望着两人背影,言崇自语道“受伤的那个好像在哪里见过?” 秦佑臻并不在意,只将遗骨收好,圈马道“走。” 两人打马如飞,跑至天将大亮,才在一处僻静地暂歇。见秦佑臻劈开遗骨,取出一支精巧铁管,又见铁管壁薄如纸,拔下管塞,随即露出一卷图册,言崇登时惊的目瞪口呆。 秦佑臻低声道“这就是《七宝八相图》。”说着复又收好,交给言崇道“速速回山,交由腾善妥善保管。” 言崇道“掌门师姑不同弟子一道回去么?” 秦佑臻黯然道“我要去打探明姐姐下落。”说着轻叹一声,叮嘱道“图册绝不可有失。” 言崇躬身道“是。” 秦佑臻道“回到山中,即刻令常湛前往京城与我汇合。” 言崇答应一声翻身上马。走出两步,复又调头道“小师姑此去千万当心啊。” 秦佑臻默然点头,目送言崇离去,呆立片刻,跃上马背,风驰电掣般朝京城飞奔。如此日夜兼程的赶了三天,路逢一处集市,便歇马采买日用所需。 事毕,依旧上马赶路。谁料行至一处岔道,难辨去向,本欲寻人问询,可苦等半日竟无一人经过,只得冒选其中一条前行。奔出两三顿饭的功夫,道路忽然变的窄涩,向前看时,唯见杂草丛生碎石堆叠,一条极浅的溪流蜿蜒至远处密林。 秦佑臻下得马来,轻抚马鬃道着便欲折返。走了两步,忽见马儿静立回头,心里一突,忙伸手摸枪,见四下并无动静,方小心翼翼走下坡道,隐身石后翘首观望。 过了好大一会儿,遥见一人负重踉跄着从林中奔出,一面跑着一面不住回头张望。待人靠近,秦佑臻方察觉来人并非负重而是背着一个人。正自好奇,林中接连闪出五六个人影,个个黑衣长刀,一言不发急速追行。 见不是冲自己而来,秦佑臻心下稍宽,可见那二人似乎伤重不支,虽不明善恶来历,却也看的揪心。 眼见双方越来越近,被负之人忽然翻滚落地,颤声吼道“别管我,快走!” 背人者不为所动,抢步上前将人拽起,拼尽全力携肩同行,只是没走几步,双双趔趄倒地。 追兵展眼来到,慢慢围上,齐齐举刀,狠狠砍将下去。便在此时,枪声先行响起,顷刻间,黑衣人尽数倒地。 地上两人见状惊喜变色道“秦掌门!?” 原来这二人不是别个,却是邹允关寻。两人一怔之下,忽然挣扎跪倒,一面叩头一面忍不住伏地哭泣。 秦佑臻心内大骇,拉住道“常湛出事了?” 二人一呆,忍泪道“秦掌门从何得知?” 秦佑臻听闻好似当胸一锤,身子一晃,颤声道“常,常湛怎么了?” 二人对望一眼,复又叩头哭道“前日定安公主因和亲之事心生绝念,特传书大哥,恳求临终一见,且说有关乎贵派清誉的秘事相告。咱们看过不敢耽搁,急托赫将军转交。大哥接到传书即刻赶往京城,谁知,竟中了鲁国公圈套,” 秦佑臻惊道“什么?” 邹允垂泪道“鲁国公诬陷大哥挟持公主私奔,蓄意破坏辽宋盟约引发两国争斗,官家听闻大怒,下令剿杀,以平辽邦之愤。” 关寻哭道“我等得知消息后赶往相助,不想尚未踏入京城,便遭伏击。后听闻秦掌门赴川,正要前往禀明求援,谁料,”说到这里再难忍耐,不禁放声悲戚。 秦佑臻听闻无语,只走去追兵尸首前一一查看,见个个佩戴腰牌,思忖道“这些都是内廷侍卫?” 关寻道“是。” 秦佑臻点头,忽道“两位可曾与他们对话?” 邹关面面相觑,摇头道“这倒没有。” 秦佑臻沉思片刻,唤来小白,将二人扶上马背,寻路离开。眼见天色渐暗,便找了僻静之处替邹关疗伤。二人吃过药后,强撑片刻随即昏沉睡倒。 次日天亮醒来,邹关见秦佑臻独坐一旁发呆,料她一夜未眠,皆又愧又悔,蓄泪道“此番祸事皆由我等而起,求秦掌门暂且息怒,容我等救出大哥后再行领罪。” 秦佑臻心内一叹,诚然道“两位深知常湛脾性,纵知其中艰险,也必不肯听劝。将军冒死奔走,待常湛情义可见一斑。” 邹关流泪道“只要能救出大哥,我等任由差遣。” 秦佑臻看着二人,正色道“此话当真?” 邹关齐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佑臻点头道“常湛之事我已有计较。至于两位将军,望安心养伤,痊愈后再做打算。” 两人相看无语,半晌点头道“咱们听秦掌门的便是。” 秦佑臻望向四周,遥见西面山坡下炊烟袅袅,叹道“两位重伤不宜远行,需得寻妥当之所安置。”说罢扶人上马,慢慢朝人烟处走去。 第28章 因偏离大道,三人且行且观望,脚下不觉穿林爬坡蹚溪过河。忽儿眼前开阔,但见草滩绵延牛羊成群,接天处碧波闪闪扁舟荡漾,成片鸥鸟翱翔嬉戏。不远处并排柳树下,几间瓦舍若隐若现,蓝底白字的幌子迎风飘舞,走近看时,却是一家茶铺。 秦佑臻不禁叹道“好个悠闲去处。”看罢前往,解马歇息。进到舍内,才发现并无主客,唯见门侧立着块牌子,上书茶水自取。因见柜台上敞匣内放着散币,也便掏出铜钱丢在里面。 三人对桌喝茶,偶见一两个猎户牧童路过,皆是放下银钱喝了茶水悄然自去。 关寻道“想来这里民风纯良,实乃安居乐业之福地。” 话音未落,一辆马车徐徐而来。赶车的少年信马由缰,盘腿横笛,当真安闲自得。 听了一回,邹关不由寻笛张望,相看笑道“都道他乡遇故知,咱们是他乡遇故音。” 正说着,笛声戛然而止,少年跳下马车,快步走来,躬身道“小的斗胆,冒问一句,公子可识得邹延关邙两位将军?” 见邹关凝望不语,少年忙又深施一礼,恭敬道“公子莫怪。因见两位公子样貌与故人十分相似,这才贸然发问,不敬之处,还望见谅。” 两人相看一眼,正色道“我等正是邹关后人。” 一句未了,车上跃下一男子,顶冠玉带,面容俊雅,急步上前,难掩喜色道“允弟寻弟,真的是你们?想煞哥哥也!” 两人一怔,继而惊喜变色道“岳大哥?” 男子点头蓄泪,忽见二人伤痕累累,关切道“怎底伤重如此?” 关寻摆手道“不打紧,小事一桩。”说罢忙向秦佑臻引荐。 原来此人乃邹关故交,名叫岳之平。 大家见过,复又落座。因见三人谈的热络,又见岳之平对自己多有顾忌,秦佑臻便借口饮马自去不提。 过了好大一会儿,见邹关冲自己摆手,这才走回茶铺。听闻岳之平诚邀二人前往家中静养,又听得邹关已然答应,秦佑臻不便多说,只叮嘱二人保重,便欲告辞。 才刚上马,忽见先时赶车少年急奔而来,阻住秦佑臻道“公子留步,我家主人稍候便到。” 岳之平望其来路,不解道“你说爹爹来了?” 少年擦汗道“是。主人言说要亲来迎接两位少主,还说,”说着忍不住打量秦佑臻一眼,续道“还说,千万留住这位贵客。” 岳之平一时语塞,见邹关面带微笑看着自己,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自思量,听得身后一阵马蹄促响,二男一女流星赶月般奔来,远远下马,急步上前。 邹关一看来者,正欲行礼,为首的白发老者连忙扶住,喜道“允儿寻儿,自家人不必客气,况你等有伤在身,切莫拉扯。” 不等邹关答话,身后一男一女涌上相见,喜笑颜开道“之安,之蕙见过允哥寻弟。” 邹关忙也还礼,笑道“多年不见,怎底没了当日的双生模样?” 女子笑道“咱们兄妹长离了模样也是寻常,倒是两位将军竟越发像亲生兄弟。”说罢自己先叽叽咯咯笑起来。 白发老者笑嗔道“蕙儿,不可胡说。”说罢收了笑容,整理衣衫,朝向秦佑臻跪倒行礼。 岳家儿女望之变色,围上阻道“爹?!” 老者道“快来拜见弥蓝山秦掌门。” 岳之蕙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少年公子,惊讶道“你是秦佑臻?!” 老者皱眉道“不得无礼。” 秦佑臻侧身避让,躬身道“先生不必多礼。” 原来这白发老者乃前朝开国大将岳华然后人岳百农。当年华然将军临终遗命,令岳家军解甲归田,世代隐居芳林。因弥蓝老主对岳华然曾有活命之恩,是以岳百农此刻大礼相见。 三人见状忙也跪倒磕头。 秦佑臻复又闪身,颔首道“请起。”说罢抬眼张望,叹道“原来这里便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芳林镇。” 岳百农起身笑道“荒僻乡下,叫秦掌门笑话。今日既有缘相遇,还望秦掌门不弃,同往舍下一叙。” 岳之蕙插话急道“爹,岳家祖训第一戒,便是不许江湖中人踏足芳林,难道爹爹忘记了?”说着复又打量秦佑臻,满脸不屑。 邹允关寻才要说话,秦佑臻用眼阻住,拱手道“岳先生盛情,秦佑臻心领。只是要事在身,实不敢耽搁,还望恕罪。”说着向邹关道“两位将军既有岳先生照拂,再无担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完向岳百农一躬身,不等人答话,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不多时回归大道,马儿好似明白主人心思,四蹄腾空,如同驾雾般奋力疾行。日夜不停的跑了七八天,这一日晌午,来到应天府。 在一家客栈吃饭,才刚坐稳,见店伙端了四盘八样精致点心放在桌上,堆笑道“客官慢用,茶钱已经有人付过了。” 秦佑臻点头笑道“多谢。”说完也不多问,选了一块糕饼放在嘴里嚼起来。 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秦姑娘好胆色,不愧是弥蓝山掌门。” 秦佑臻并不回头,又拣了块酥饼吃了,赞道“好美味。宁公子对这些吃喝的确有一套。”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宁泊远。听秦佑臻这么说,宁泊远直接在对面坐下,刚要说话,忽见秦佑臻双眼一翻,痛苦的张了张口,登时倒在桌上。 宁泊远大惊失色,急道“秦姑娘?!” 秦佑臻猛然抬起头来,笑嘻嘻道“做什么?” 宁泊远瞠目结舌,半天才道“姑娘,你这是?” 秦佑臻喝了口茶,笑道“公子玩了一路的躲迷藏,既然这么有兴致,我也陪你玩玩。”说着又拣颗蜜饯填在嘴里,点头道“软软糯糯,还有荷花的清香,好吃。” 宁泊远收了惊讶之色,叹道“我看兴致不浅的是姑娘吧。” 秦佑臻盯着宁泊远道“看来我的话公子并没有听进去。” 宁泊远脸上一红,低声道“泊远并非不知廉耻之辈,更不敢有辱秦掌门清名。只明叶天是我义姐,如何置之不理?我知姑娘要去京城救人,是以特来助一臂之力。” 秦佑臻笑道“助我什么?” 宁泊远急道“如今京城内外皆是鲁国公的人,姑娘只怕进城都难,”说着从腰间一摸,掏出块令牌,低声道“有了它,就可以通行无阻。” 秦佑臻接过令牌看了看,点头道“那就替明姐姐谢过。”说完起身便走。 宁泊远追上道“姑娘不肯令我同行么?我虽不会武功,可,至少能帮姑娘引路。” 秦佑臻翻身上马道“谢了,我可用不起你这贵重的人工导航。” 宁泊远不明所以,拉住缰绳道“姑娘,鲁国公因《神草集》之事恼羞成怒,况他真正要对付的便是弥蓝山。姑娘此去,岂非羊入虎口?” 秦佑臻看了宁泊远一眼,心中暗道“常湛下落不明,明姐姐朝不保夕。若救不出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抖缰催马而去。 宁泊远一路紧追,虽擅骑术又配得悍马良驹,却始终落后百里。这一日,进到开封城。沿街走来,不觉行至从前的常府门外,见门楣换新另做别苑,早已不似往昔模样。正自观望,忽听巷口一阵人马嘈杂,行人叫嚷着闪躲避让。 这边大门响动,两个家丁探身出来,张望两眼,一人唉声道“不知又是谁家遭殃。” 秦佑臻上前道“敢问一声,这是出了什么祸乱?” 那人见秦佑臻锦衣白马相貌堂堂,拱手道“公子有所不知,近来为着辽国奸细一事,弄得城中鸡犬不宁。” 秦佑臻道“抓到了么?” 那人叹道“听闻有人逃脱,是以才这般日日搜捕。”说罢回身掩门不提。 秦佑臻呆了片刻,上马离开。在城中各处逛了半日,见天色将晚,便找客栈歇下。尚未坐定,便有宁泊远风尘仆仆的追来。秦佑臻也不理会,走去柜台冲那店伙交代几句,回来坐下慢慢吃喝。 宁泊远急道“姑,公子当真要闯鲁国公府救人?” 秦佑臻微微摇头,见宁泊远还欲再说,皱眉道“公子何必非要纠缠?” 宁泊远红脸道“公子明知故问。” 秦佑臻点头道“随便你吧。” 宁泊远才要说话,忽见一位老者走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一见宁泊远满脸堆笑,上来躬身道“哎呦哟,真是公子!公子何时上京的?路上可还好么?快随老奴回府,老爷正等着呢。”说着不容分说,连拉带拽将人拖去。 秦佑臻吃过饭,愁眉苦脸的回到房间,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回身躺下,伸展四肢,叹道“先睡饱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警醒,听得三声更响,忙起身收拾停当,悄然出离客栈,直奔鲁国公府正门。 方勒马停下,就见里头蹿出来四个官兵,喝道“什么人?” 秦佑臻横马静坐,打量半晌道“公爷好睡?” 对方一怔,面面相觑,不觉退后几步,斥道“哪里来的疯子,敢在这里撒野?” 秦佑臻心中念诀,口中呼哨,霎时间,猛见一片豺狼虎豹迎门涌上,守门官兵无不惊骇变色,大叫着逃散开去。 秦佑臻亦看的胆颤,俯身向两只白毛赤目犼道“多谢小朋友。” 暗夜中,乍见群兽如潮水般涌入,公府内登时乱作一团。见白毛赤目犼直奔后花园,秦佑臻忙催马跟随。 七拐八转,来到一处精致别院。忽听女人们尖叫不绝,跟着一众丫鬟从厅中跑出来,个个慌不择路,惊叫道“快来人啊!” 二十多个官兵和一队弓箭手闻声赶到,惊见满眼猛兽,不禁吓得连连后退。 秦佑臻拉住一个丫鬟道“公爷还在里头么?” 丫鬟吓得神志不清,哪里说得出话,只不住点头。 秦佑臻急奔入内,见鲁国公衣衫不整的正欲向暗格内躲避,盛怒之余大喝一声,抬手一枪正中其手臂。 鲁国公痛的惨叫不绝,回身惊怒道“你,你好大胆!来人,来人啊。” 秦佑臻哼了一声,又一枪打在其发髻上,喝道“再要乱叫,立刻送你见阎王。” 鲁国公吓的魂飞胆丧,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忽听内里一个女人尖叫奔出,只跑了几步便瘫倒昏死过去。 秦佑臻冲慢慢走出来的犼儿道“小朋友,这样欺负女人可不好。”见白毛赤目犼望着地上的女子发愣,不觉笑道“请小朋友们各自散了吧。” 因见鲁国公悄悄去抓壁上机关,秦佑臻道“若公爷毒发,只怕神仙难救。” 鲁国公定睛一瞧,见伤处黑血涌出,不禁颤声道“你,你是谁?到底要对本公做什么?” 秦佑臻沉脸道“我要常湛和明叶天。” 鲁国公打量两眼,恨道“你是弥蓝山掌门秦佑臻?” 秦佑臻道“正是。” 鲁国公强道“我没见过常湛,更不知明叶天。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秦佑臻将吸龙匕一挥,登将鲁国公两根手指削去,疼的他哀嚎阵阵,痛呼道“秦掌门,常湛掳走我儿,至今不知去向。那明叶天,羁押在牢内,”说着从贴肉处摸出一块令牌,续道“秦掌门可自往查实。” 秦佑臻怒道“再不把人送来,就将你千刀万剐。” 鲁国公吓的急吼道“快,快把奸细押上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果见两个官兵抬了一人放在门外。秦佑臻抢步上前查看,才刚俯身,猛见那人翻身坐起,手中一把利刃直刺而来。与此同时,雕翎如雨而至,逼得秦佑臻就地翻滚,重新回到房内。 一见鲁国公正欲遁逃,气的上前揪住头发拖至门口,一刀插入其右足,咬牙恨道“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呢?” 鲁国公呼天抢地,涕泪横流道“别,别再砍了,我叫人送来便是。” 稍顷,见抬过两人来,为保万全,秦佑臻将半死不活的鲁国公拽起挡在身前,这才慢慢上前查看。一见明叶天容颜,激动的一颗心几乎蹦出胸腔,忙俯身呼唤道“明姐姐?” 明叶天慢慢睁眼,打量好久,如梦痴语道“臻儿,是你?” 秦佑臻扑上去抱住哭道“是我,是我,” 忽然瞥见一旁昏死的鲁国公,明叶天陡然变色,浑身乱战道“杀了他!杀了他!” 秦佑臻一怔,待要说话,忽听另一人微弱的声音道“秦佑臻?” 秦佑臻听声轻轻放下明叶天,定睛细看,不觉惊讶道“都花郎?” 说着近身急道“常湛呢?” 都花郎听问怔住,呆望半晌,凄然苦笑道“原来你早已知晓。” 秦佑臻冷冷道“知晓什么?他们三个待你情深义重,不惜以命相酬,你却布局多年,一朝赶尽杀绝?” 都花郎目光游离,眼角滴泪,伸手紧紧抓住秦佑臻衣襟,痴痴道“常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里眼光一暗,渐渐没了气息。 第29章 秦佑臻心中一叹,回身将明叶天身上锁链挑断,唤来小白,将人扶上马背。 明叶天死死瞪着鲁国公,双目喷火,垂泪挣扎道“杀了他!” 秦佑臻见状一阵难过,回身手起刀落割下鲁国公首级,抬脚踢入池塘。明叶天如释重负,却再难支撑,俯身瘫倒在马背上。 惊见鲁国公身首异处,又见秦佑臻飞马离去,公府官兵皆不知所措,一面惶惶然整理尸首一面叫嚷着派兵追赶。 来到城门,值守护卫见到宁泊远所赠令牌,不敢多问,随即开门放人。秦佑臻才从门缝挤过,忽听身后聒噪大作,追兵蜂拥而至,叫嚷道“强匪杀了鲁国公,万不可纵凶离城。” 只神驹无敌,眨眼冲出城门,驮着秦明二人,撒蹄狂奔而去。一口气跑出五十多里地,猛见前面火光一片,秦佑臻心中一凛,勒马掏枪,默然待立。 正自翘首观望,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道“秦姑娘?!” 秦佑臻悬心落地,翻身下马道“宁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一见昏迷不醒的明叶天,宁泊远忙接下马道“马车齐备,请姐姐暂往静养。” 秦佑臻将令牌归还,回望道“多谢。只怕追兵展眼就到。” 宁泊远道“不劳吩咐。”说完一挥手,火光尽数熄灭,千数官兵皆尽隐身半坡之上。 秦佑臻下马换车,顾着明叶天先行离开。走不多时,明叶天缓缓醒来,见秦佑臻手臂渗血,忙挣扎坐起,替她包扎伤口。 见人面如死灰,丝毫没有重逢的喜色,秦佑臻心里一阵难过,强颜欢笑道“明姐姐,落儿,孩子找到了,妞妞一切都好,现在二哥身边照料。” 明叶天眼中一亮,随即黯然道“是么?孩子,孩子,”话说至此,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秦佑臻含泪道“二哥给孩子取名落儿,落儿很乖,长大了好些,”说着在包袱中一通翻找,拿出张影像道“看,这就是落儿。是二哥特地叫人画了带给姐姐看的。” 明叶天忙擦泪抬头,双手捧过影像上上下下打量,含泪点头道“果然长大了好些。” 秦佑臻道“孩子最爱喝牛奶,一顿能喝一大碗。二哥为此专门叫人养了七八头奶牛,唯恐妞妞吃不饱。” 明叶天听了脸色渐缓,望着影像呆呆道“孩子由你们照料,我便再无忧心。” 秦佑臻流泪道“旁人再好,怎能胜过亲娘?” 明叶天将落儿影像抱在怀里,蜷缩流泪,怔怔摇头道“我清白尽毁,无颜苟活。既知孩子无恙,”说到这里伸手拔下发簪。 秦佑臻扑将上去,夺下发簪哭道“你不想见落儿一面么?孩子每每梦中啼哭,焉知不是在找妈妈?况此事皆因我而起,就算要死也是我该死。”说完将发簪反转,刺向自己咽喉。 明叶天惊骇抱住,哭道“万万不可!傻丫头,此事与你何干?” 秦佑臻哭道“若不是为着《七宝八相图》,怎至今日?姐姐一心求死,妹妹只好相陪。” 明叶天摇头痛哭道“臻儿,你又何苦相逼?” 秦佑臻道“我心意已决,姐姐不必多劝。” 明叶天无奈,只好叹道“我答应你活着便是。只是,从此不许孩子认我为母。” 秦佑臻忙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说着替明叶天挽发插簪,温言商量道“姐姐此去暂居峨眉,既可时常见到孩子,又不必与外人唠叨,可好?” 明叶天凝望落儿影像,含泪点头。 待到天光大亮,宁泊远赶来,说起追兵暂退,又说明叶天体弱不支,为保万全,提议即刻赶往洛阳。 行将傍晚,一行人并未寻客栈暂歇,而是找了户农家住下。彼时宁泊远只在城外等候,并不知鲁国公死讯,此刻听说,惊的半晌无话。 正说着,忽见宁府随从走来,捧个盒子道“回禀公子,外头有人送了支百年山参,并山猪黑羊和各色干货,拜送弥蓝山秦掌门。” 秦佑臻接过礼单,见署名五都山大王铁子七奉上,不觉笑道“这铁大王倒是有心了,明姐姐正要好好补养。” 说话间,送礼的络绎不绝。秦佑臻应酬半日,看着一张张拜帖和堆积如山的礼物,挠头道“这我可真就不懂了。” 正自百思不解,忽听门外一个熟悉声音惊喜大叫道“小师叔,你在这里么?” 秦佑臻听声向外迎出道“是啦,冯大师侄,我在这里。” 冯二中一见之下,欢喜磕头道“师侄见过小师叔。我家掌门要师侄向小师叔问好,还要替小小师妹向姑姑问好。” 秦佑臻笑道“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音刚落,忽见赫九生喜滋滋走来,躬身道“见过姑娘。” 冯二中推他道“什么姑娘?要叫小师叔。难道这也要大师姐教你么?” 赫九生瞪眼道“我是大师兄。冯师妹,这一下山,你就不服管教了?” 冯二中气道“说的好,咱们正要请小师叔评评理。” 秦佑臻摆手道“别来问我,你们自家的事自己了。” 冯赫互瞪一眼,忙掏出一张字条递上道“小师叔请看。” 秦佑臻见那字条上写着“秦佑臻有难,速往京城救援”一行小字,不禁望字出神。 赫九生跺脚道“咱们紧赶慢赶,到底晚了一步。” 冯二中叹道“还好小师叔平安无事。” 赫九生道“姑娘当真宰了鲁国公那狗贼?” 不等答话,冯二中道“小师叔的神器和万灵大法遍传江湖,大家都恨无缘一见。” 秦佑臻不理,只问道“落儿还好么?可有甄刚下落?” 赫九生忙道“大小姐一切安好,至于甄大侠,始终没有消息。” 正欲再说,忽见宁泊远带官军走来,赫冯都是一愣。 不等秦佑臻说话,宁泊远向赫九生道“将军别来无恙,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又向冯二中道“想来这位便是峨眉冯女侠?泊远久慕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气度不凡。” 冯二中笑道“公子真是人贵事多,上年曾在万琴山庄见过,怎底忘了?” 宁泊远一呆,回思道“是啦,是啦,冯女侠莫怪。” 正说着,听见门外有人说话,转身看时,冯二中笑道“哈,大家都来了。”说罢忙快步迎上。 只见梵净山麦掌门座下大弟子花善之同二师弟麦子广,同南柱山门下大弟子封盈泉和四师弟古声泉以及峨眉白仪如季赛珠两位师姐妹一齐涌进来,纷纷向秦佑臻见礼。 众人相见礼毕,花善之道“回禀秦掌门,少林了空了慧两位大师听闻掌门出离险境,已在前日回山复命。” 秦佑臻看着六人,点头道“辛苦了。” 冯二中向白季两位师妹道“你们又来做甚?” 季赛珠脆声道“掌门说,只怕大师姐同大师兄吵起架来误了正事,要咱们来告诉一声,若真如此,就,就叫两位不用再回山了。” 这季赛珠年方十五,生的秀丽可爱,又是最小的师妹,因此最受大家喜欢。此刻当众毫不留情的把这话一说,登时羞的赫冯红脸低头。 见众人强忍笑脸,秦佑臻摆手道“想笑就笑,省得憋出内伤。” 众人听闻轰然一笑。 季赛珠脸上一红,看了白仪如一眼,回思道“师姐,我可有落下什么话么?” 大家越发笑的前仰后合。 说笑了一阵,花善之道“那日山中忽然收到飞书,家师着实吓了一跳,不知秦掌门前往京城所为何事?” 秦佑臻便将救出明叶天的事约略说了,只不提常湛失踪的话。 大家又惊又喜道“真是造化。” 秦佑臻叹道“只是此刻人在病中,不便相扰。” 众人忙躬身道“是。” 方才落座,见农户主人走来堆笑道“公子,外头又有送礼的。” 秦佑臻掏出些银两,递给主人家道“请代为酬谢来客,就说姓秦的已经离开,不敬之处,还望见谅。” 见主人家出去,赫九生笑道“姑娘杀了狗贼的消息遍传江湖,大家心里高兴,这才赶着来送礼的。” 花善之皱眉道“鲁国公为了一己之利营私结党残害忠良,此次更是毫无忌惮的围剿少林滥杀江湖豪杰,若他不死,只怕中原武林再无宁日。只可惜,唉,少林的无尘大师重伤不愈,终究圆寂。” 秦佑臻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花善之道“半月之前。方丈大师知秦掌门要事缠身,不忍相扰。” 秦佑臻沉默良久,想到少林之失,心中越发沉郁。 彼时宁泊远早已令人收拾了饭菜招呼众客。席间大家围坐说话,季赛珠道“小师叔怎么一人独往,腾师兄他们如何放心?” 赫九生抢话笑道“比起我家姑娘,小师妹更叫人担心呢。” 季赛珠红脸笑道“大师兄忒的看不起人。咱们一路行来,可是小心的很呢。” 冯二中笑道“是啦,早知掌门派季女侠下山,我们就不用走这一趟。” 大家又都笑了。 因麦子广问起女儿麦留秧,秦佑臻赞道“山中有她帮忙,不单腾善省心,连我这掌门都轻松不少。” 麦子广起身道“秦掌门谬赞。秧儿自小由爹爹教养,少不得淘气惯了,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掌门教诲。” 秦佑臻笑道“亲家客气,咱们称谢还来不及呢。” 大家说笑间吃过饭,论及未来打算,赫九生道“洛阳虽是静养的好去处,只夫人想念女儿,还是尽早回峨眉的好。” 冯二中亦道“正是。宁公子盛情,只好下回再领。” 宁泊远皱眉道“姐姐病体孱弱,怎堪颠簸,还是到府暂养的好。” 一语未了,主人家匆匆走来,急道“公子,夫人不好了。” 秦佑臻丢下众人忙去探视。一进门,正见明叶天昏沉中惊悸叫道“求你救我孩子,救我孩子,” 秦佑臻上前扶住安慰道“孩子没事,孩子一切都好。姐姐不要怕,不要怕。” 明叶天忽然睁眼,慌得坐起,紧握秦佑臻手道“臻儿,我要见孩子,我要立刻见到孩子。” 秦佑臻含泪抱住,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启程。” 宁泊远还欲再劝,冯二中道“公子不见夫人心急如焚么?”说着冲白季道“备马雇车,立刻回峨眉。” 两人对望一眼,望向秦佑臻。 赫九生瞪眼道“等什么,大师姐说话不管用?”两人一吐舌头,转身向外跑了。 宁泊远见众人去意已决,只得作罢。大家告辞已毕,各自上马分道而行。秦佑臻本欲将明叶天托付众人后自去寻常湛下落,又恐其再生绝念,思来想去,只得同往。 因明叶天体弱难捱,是以马车走的极慢。众人围随前后,说说笑笑,浑然不觉秦佑臻心中烦恼。 只听白仪如道“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母女相聚,真乃峨眉一大喜事。” 季赛珠道“论理,宁公子今次可是帮了大忙,何以大师姐那般冷淡?我瞧人家温和谦逊,比言师兄也差不多少。” 冯二中扬鞭瞪眼道“胡说什么?” 季赛珠拨马躲去赫九生旁边,噘嘴道“大师姐,珠儿说错什么了?” 赫九生笑道“谁叫你提言崇?在你大师姐眼中,除了言四侠,余下男人都是傻瓜。” 白季格格笑起来。冯二中朝前望了望,心幸花善之等不曾听见,红脸气道“我瞧你们是找打。”说着甩鞭走远了。 听赫九生依旧口无遮拦拿冯二中玩笑,秦佑臻自马车中探头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欺负人家,就把你丢去阎王山喂狼。” 赫九生苦脸道“姑娘明鉴,她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啦。”说的白季笑个不住。 这一天傍晚,遥见一处村落,秦佑臻便命寻店住下。路过村口,见一个姑娘搀着对老夫妻满目悲切的朝荒野密林走去。 秦佑臻纳闷道“这天都要黑了,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见秦佑臻张望回头,白仪如并马道“小师叔,怎么啦?” 秦佑臻指那三人道“跟上瞧瞧,别有什么事才好。” 此时古声泉正好在侧,听见这话,忙也翻身下马,同白仪如一道往林中查看。 众人一行在村内蔡记老店歇下,冯二中见掌柜娘子满目含泪走来斟茶,皱眉道“内掌柜有什么烦心事么?” 娘子流泪悲戚道“不瞒客官,实是为着我那大儿。今儿一早便被抓丁的带走了。” 话音未落,掌柜走来斥道“胡说什么,还不去准备饭菜?”又向众人拱手道“诸位莫怪。只因我家大儿被征兵的带去,所以老婆子从早哭到现在,实在对不住。”说完告罪出去。 冯二中道“男儿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乃生之本色,又何必难过?” 赫九生点头笑道“我瞧师妹比男人还强三分。这要是投了军,还不把,”说到这里见秦佑臻瞪着自己,便不敢再说。冯二中吐舌一笑,冲赫九生做了个鬼脸。 正说着,见白仪如走来,封盈泉望其身后道“白师妹,古师弟呢?” 第30章 白仪如忙道“古师兄随后就到。”说着走去秦佑臻身边,轻声耳语几句。 秦佑臻一怔,皱眉道“当真?” 白仪如点头道“古师兄特往村中打听,众乡邻惧怕杜家势力,十分顾虑。古师兄怕小师叔等急,特命师侄先来回禀。” 冯二中问道“什么杜家?古师兄去了哪里?” 白仪如未敢就答,只看着秦佑臻。 秦佑臻略思片刻,向季赛珠道“珠儿可是第一次下山?” 季赛珠听闻一愣,脸红道“是。师父在世时,常说江湖险恶,又说弟子年少且武功尚浅,是以从不许珠儿下山。” 秦佑臻点头道“师太说的不错。只是,眼下有件小事,想要峨眉季女侠相助。” 季赛珠第一次听人称她女侠,不觉两眼放光,急道“小师叔有何吩咐?” 秦佑臻向白仪如道“如儿,你说吧。” 白仪如答应一声,将自己与古声泉在树林中的见闻叙说一遍。原来秦佑臻所见三人本是这村有名的制香匠人蔡老爹夫妻和女儿蔡春桃。他们进到密林不为别的,却是要一同寻死。蔡老爹只有一儿,前日征兵离家。谁料前脚才走,便有城中财主杜国包登门采买更香。他们不但所要数量极大,且要求在三日内交货,更说这更香乃进贡之礼,若有半点延误,便要将蔡老爹全家治罪。 冯二中不等听完,愤愤道“岂有此理!” 白仪如续道“只因采买数量巨大,别说三日,便是三十日也难以交付。过了两日,那杜国包复又登门,言说若要不想获罪也容易,就是将女儿蔡春桃许杜家为妾,” 冯二中拍桌怒道“天下竟有如此狗屁之事?这不就是要强抢人家闺女么!” 白仪如气道“杜国包已六十有三,曾几次三番上门提亲,皆被蔡家大哥严词拒绝,不想这老鬼色心不死,竟设下圈套来抢人。蔡家三口走投无路,便欲齐家自尽。亏得小师叔察觉,才免去一场祸事。” 冯二中气的破口大骂,吓得掌柜的跑来作揖不迭“求姑娘悄声些吧,若被杜家知道,非但姑娘揽祸,连小的也要遭殃。” 冯二中斥道“瞧你吓的这脓包样,便知杜老爷平日是如何横行霸道。” 掌柜唉声叹气,摇头道“杜家京城有皇亲仗腰,连知府大人都畏惧三分,何况你我?”说完惶惶走开。 秦佑臻向季赛珠道“你说此事要怎么办才好?” 季赛珠一愣,想了想道“须得想个法子,叫那姓杜的再也做不得坏事。” 秦佑臻点头道“此事交与峨眉三女侠处置。”说完如此这般叮嘱一遍。 旁人听了尚可,季赛珠双目放光,又惊又喜又叹又忧,踌躇道“这,这实在越矩,若掌门知道,可是要重罚的。” 赫九生笑道“小师妹放心,咱们替姑娘办事,纵然掌门知道,也于你我无碍。” 说话间,古声泉快步走来,白仪如急道“古师兄,蔡老爹他们如何了?” 古声泉料知众人已知前情,向秦佑臻一躬身,忙道“暂且无妨。只蔡老爹十分惧怕杜家,” 话说至此,冯二中截话摆手道“古师兄不用担心,咱们已有对付杜国包的法子。” 古声泉道“冯师妹有何妙计?” 赫九生推冯二中道“哎,师妹,我劝你还是别告诉古少侠。他知道了想去又去不得,岂不着急上火?” 古声泉不解道“赫师兄此话怎讲?” 赫九生不答,只看着封古二人发笑。 季赛珠道“古师兄,我大师兄实是为你好。若你跟咱们去办了此事,回来仇掌门知道,定要重重责罚的。” 古声泉凛然道“不会的。家师向来嫉恶如仇,若知杜老贼仗着皇亲势力,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绝不会袖手旁观。” 季赛珠道“恕小妹无礼,斗胆问一句,古师兄要怎生管法?” 古声泉一愣,半晌无语。思来想去,望向季赛珠道“依季师妹所见,该当如何?” 季赛珠一笑,将方才秦佑臻的话说了一遍。古声泉皱眉语塞,心中暗道“这般行径,同山贼强匪无异。我堂堂南柱弟子,岂能苟同?” 赫九生见状笑道“都说不要告诉古少侠,你们偏不听。南柱山门规甚严,怎好同你们胡闹?” 见花善之等亦面露难色,秦佑臻摆手笑道“此事既交由峨眉三侠去办,旁人就不用操心了。” 冯白季躬身喜道“是。” 吃过晚饭,见冯二中三个收拾妥当出了客栈,秦佑臻唤来赫九生,递上手枪,叮嘱道“千万跟紧,别叫她们吃了亏。” 赫九生欢天喜地将枪收好,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古声泉犹疑片刻,起身道“秦掌门,晚辈愿同赫师兄一同前往保护师妹。” 秦佑臻心内一笑,点头道“再好不过。”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见封盈泉立在客栈外张望,秦佑臻笑道“封大侠不必担心,古少侠最知分寸,绝不会做出有辱师门的傻事。” 封盈泉脸上一红,忙道“叫秦掌门见笑。” 正说着,忽见季赛珠一马当先奔了回来,还未下马,便冲秦佑臻脆声笑道“小师叔,大功告成啦!” 话音未落,冯二中几个也到了近前,众人满面喜色的下马来,拥着秦佑臻进到客栈,不等落座,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开来。 季赛珠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掏出一叠银票道“小师叔,咱们本来是一文不要的,可那寨主和山大王说,‘峨眉女侠把这么桩泼天的买卖便宜了咱们,若连点子茶水钱都不肯赏脸收下,便是瞧咱们不起啦’,所以,”说着将银票塞到秦佑臻手中。 秦佑臻反手相还,笑道“盛情难却,季女侠就别推拒了。” 季赛珠慌的摆手道“不不不,这茶钱也太多啦,只怕十辈子也喝不完啊。” 秦佑臻笑道“喝不喝得完,是季女侠的事,我就不管了。” 季赛珠只得接了,又塞给赫九生道“大师兄,还是你收着吧。” 赫九生笑道“咱们每人都有,小师妹的自己留着吧。” 封盈泉听了望向古声泉。冯二中见状,晃着手中一叠银票,笑道“古师兄死活不肯收,为此险些跟人家寨主动起手来。”说着递给秦佑臻。 秦佑臻接了,向赫九生道“把这银票统统换购骡马牛羊分散给众乡亲,就说是南柱山古大侠的一点心意。” 赫九生忙笑接了,答应一声出门去办。 又过了一日,众人起身上路。蔡老爹与乡邻送出一程又一程,直走出好远才洒泪相别。 一路上,别人倒还罢了,只是季赛珠初次下山便做了件行侠仗义的好事,兴奋之余整日围着秦佑臻叽叽喳喳说个不住。 秦佑臻笑道“好好好,季女侠不妨留着这话回家同你掌门说去,也叫他高兴高兴。” 提及掌门,季赛珠忽然泄气,愁眉苦脸道“只这勾连强匪一条,便犯了峨眉大忌。”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赫九生哈哈道“小师妹,有这会儿苦恼的,当日带头纵火的劲头哪去了?” 冯二中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赫九生笑道“对啊,一人二十大板一共八十,一律由冯大师姐替咱们受用。” 冯二中瞪眼道“我只替如儿珠儿担着,赫大师兄的板子自己去领。” 赫九生笑道“也对,这八十板子打下来,只怕有人要,要,” 冯二中知他没好话,不等说完,急的一扬鞭子,气道“你找打。” 赫九生一面催马向前,一面笑道“只怕有人要心疼啦。” 冯二中气的咬牙切齿,吆喝一声追上去。众人见状无不哈哈大笑。 一路行来,每逢市集,白仪如同季赛珠必要大肆采买,几天下来车中马背皆堆满各色衣食玩物。这天见二人又在一家点心铺前停留,冯二中便欲上前阻拦。 赫九生阻住道“难得宽裕一回,随她们去吧。况多半都是买给山中姐妹的礼物,便是掌门怪罪,有姑娘在,料也无妨。” 见冯二中叹气点头,赫九生笑道“师妹也该买两匹绸缎装扮起来,省得人家言兄弟,” 冯二中红脸截话啐道“谁要你来啰嗦?”说完催马向前,冲白季斥道“如此磨磨蹭蹭,几时才能到家?” 两人吓得兜起点心匣子便跑,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大笑。 如此又走了七八天,方得入川,路遇茶寮,一行人停马暂歇。忽听道中马蹄声近,只见峨眉杨品婷和武四有喜笑颜开迎上道“师侄见过小师叔,向各位问好。” 季赛珠喜出望外,忙上前拉住道“二师姐,四师姐,你们怎么来啦?” 杨品婷笑道“山中接到消息,说各位贵客驾临,掌门特令前来迎候。” 武四有笑道“近来峨眉季女侠除暴安良的故事遍传江湖,咱们都羡慕的紧呢。” 季赛珠拉着武四有的手,脸红道“四师姐,连你也来笑话人家?” 众人相见礼毕,几个姑娘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猛见秦佑臻等早已歇罢上路,忙急急追上,告罪不迭。 这一天,来到峨眉山下,秦佑臻将明叶天安置在半山小院,这才随众上山。寒暄过后,单青设宴款待花善之等,又令一众弟子作陪,自己则同秦佑臻抱着落儿往半山相见。 一见孩子,明叶天紧紧抱在怀中,泪如泉涌。落儿见妈妈落泪,小嘴一抿跟着大哭起来。 明叶天忍泪强颜欢笑道“乖,好孩子,娘不哭,都是娘不好,叫落儿伤心。” 落儿抬头看向单青,扁着小嘴伸手要他来抱。 单青忙笑道“落儿,这是娘啊,好好跟娘亲一亲。” 落儿听闻越发大哭,挣扎向外。明叶天忙送至单青跟前,垂泪道“好孩子,快跟二叔去吧。”说着推秦佑臻道“你们都去吧,以后,再不必叫落儿认我为娘。” 秦单实不忍明叶天悲戚,忙抱着落儿告辞出来。谁知走到门口,落儿忽然朝明叶天张手,眼中犹自带泪,却又抿嘴而笑。明叶天稍一迟疑,抢步上前抱住。见落儿伸手替自己拭泪,早已泣不成声。 秦佑臻令乌布雅留下照料母女二人,又叮嘱再三,这才同单青离开。 彼时单青因恐一众女弟子不便,独在山左云流斋居住。两人回到斋中,见秦佑臻愁容满面,单青叹道“妹妹无需烦恼过甚,都道‘母子连心’,有落儿牵绊,嫂嫂不会再生绝念。” 秦佑臻只是摇头,半晌叹道“在我回来之前,姐姐就拜托二哥照料,千万小心才好。”说罢起身向外。 单青阻住道“妹妹何往?” 秦佑臻苦笑不答,轻拍单青肩膀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 单青道“妹妹放心吧。只是你,” 秦佑臻不愿单青忧心,勉强笑道“我身为掌门,离山多日,需得回去看看。” 单青点头道“如此,二哥送你下山。” 秦佑臻摇头笑道“妹慕峨眉夜色已久,很想独自赏玩。” 单青一笑,摆手道“秦掌门请便。” 行至山门,秦佑臻忽然道“画天师太已死,悲天师太大仇得报,二哥功过相抵,再无遗憾。还望日后专心协领门下,将峨眉发扬光大。”说罢上马离去。 单青听的发怔,再要追问,哪里还寻得见人? 离开峨眉,沿山道信马由缰,只是溶溶月色和徐徐清风,却掩不住吹不散秦佑臻满面愁容。想到常湛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忍不住俯身悲泣。 寂静的暗夜中,哭声传出好远。小白回望主人,眼中满是惆怅。忽然,道旁林中一阵窸窸窣窣,有人挑灯走来,轻声斥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秦佑臻一愣,抬头泪眼观看,心中气道“喧哗?荒山野地三更半夜,又不是你家,还不叫人哭啦?” 只见两个佩剑男子一人提灯一人举着火把来到近前,打量秦佑臻两眼,看她满面泪痕依旧不住抽泣,相视笑道“这位小公子,可是夜深道窄,吓的不敢走了?” 秦佑臻点头道“是又怎样?”说完继续放声大哭。 两人一呆,提灯之人上前一步道“我说小公子,要哭请往别处,休在这里搅扰。” 秦佑臻伸手摸枪,气道“不好意思,本公子想在哪里哭就在哪里哭,用不着你管。” 举火把之人复又打量一眼,伸手弹出一枚铜钱,打在马儿腿上。马儿虽然吃痛,却只抖腿一颤,将尾巴一甩,依旧立在原地,回头冲两人喷了声鼻哨。 秦佑臻一腔暴躁正无处发散,见状抬手开枪射向灯笼,怒道“找死么?” 枪声响处猛见灯笼烧起,两人忙扑灭明火,拔剑在手道“好小贼,你可知咱们是什么人?” 第31章 秦佑臻冷脸道“管你是谁?难不成是阎王殿的黑白无常?” 两人口中呵斥,便欲动手。忽听有人轻嗽道“放人去吧。” 两人听说忍气闪身道“公子请。” 秦佑臻道“我偏要在这里哭到天亮。” 两人气道“小公子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佑臻秀眉一轩,抱臂道“我什么酒都不吃。” 两人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两眼,喝道“难不成你是侯爷的人?” 秦佑臻笑道“猴爷马爷没听过,阎王爷倒是认得。” 其中一人怒道“谁要跟你啰嗦。”说着拔剑涌上。 秦佑臻虽不会武功,却手握利器,闪身躲避的同时猛的将吸龙匕挥出,登将来剑削去一半。 两人见状呆住,相看一眼,收剑恭敬道“敢问公子与弥蓝山常大侠有何瓜葛?” 秦佑臻没好气道“常湛师姑秦佑臻是也。” 两人惊讶变色,跪倒磕头道“段满周义见过秦掌门。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秦佑臻并不下马,只盯着两人道“这又从何说起?” 先时举火把的忙笑道“秦掌门见谅。咱们是北定王爷驾下护卫,在下段满,这是周义,同常兄弟乃多年至交好友。” 周义急道“正是。方才有眼无珠得罪秦掌门,实在该死。”说话间早又磕了几个头。 秦佑臻见状心内咧嘴,忙翻身下马,陪笑道“原来如此。哎呦,这,这倒是我莽撞了。两位看常湛薄面,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将两人搀起,拱手作揖不迭。 段周被眼前这位威震八方的掌门言行逗乐,登时心生好感。三人正说着,忽见身后走来两个官军,躬身道“将军,王爷王妃请秦掌门一见。” 段满周义听闻笑向秦佑臻道“咱们随王爷王妃回京,路过此地,王爷雅兴骤起,正在林间湖边夜钓,不想竟得遇秦掌门。王爷为人宽厚随和,最爱结交江湖豪杰,今日有缘相聚,还望不吝一见。” 秦佑臻心内皱眉道“好嘛,我家常湛生死未卜,你家王爷半夜三更不睡觉带着老婆侍卫跑来钓鱼?还要见我?算了吧,我可没这闲功夫。” 想到这里向段周一拱手,回身跃上马背,抖缰笑道“秦佑臻草莽之流,实不堪一见,两位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催马离开。四人面面相觑,再想追赶,已是不及。 行至天明,秦佑臻早已心神俱疲,随便找了片空地暂歇。倚树而坐,本欲闭目养神,只一合眼,都花郎临终时的情形便在眼前乱晃,搅的她心烦意乱。 原来当晚都花郎曾紧抓秦佑臻衣襟不放,似有所指,又似无心。想到此节,秦佑臻不禁低头打量,自语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轻抚衣襟。那朱红罩衫乃寻常绸缎裁成,上面绣着流云百福的花样。细看之下,除那圆形福字上拇指大小一块血渍隐约可见外,再无异常。 看罢多时丝毫无解,秦佑臻苦恼更甚,抱头伏膝,叹息连连。忽儿一瞥,猛见四人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登时惊出一身冷汗,翻身站起,失色道“干什么?” 四人相视而笑,其中一人道“我等特来送秦掌门一程。” 秦佑臻后退两步道“送我去哪里?” 四人越发笑起来,目露鄙夷,讥讽道“当真草莽之流多荒诞,蚯蚓也敢妄称龙。” 秦佑臻打量来人几眼,哼道“地龙也是龙,不知你们是什么虫?啊,不对,是什么龙?” 四人收了笑容,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留着这些胡话说给阎王听吧。”说着各亮兵刃围将上来。 马儿见主人被困,稀溜溜一声冲将过来。其中一人一面喝道“好畜生”一面横刀跃起,朝马儿狠狠砍去。秦佑臻大怒,顾不得自己安危,拔枪激射。虽将砍马之人击毙,可余下三把刀剑已然到了面前。 便在此刻,呼喝声乍起,三个人影一闪,自秦佑臻身后跃出,挡住来人利器,两厢登时战在一处。 秦佑臻惊魂稍定,拉马跃上,撇下众人不理,催马离开。不知跑了多久,见身后并无追兵,这才松了口气。 路遇一处清潭,下得马来整衫洗脸,解下水壶灌了一通,望着水中倒影,拍头自语道“秦掌门,可要打起精神来啊,不然常湛没找到,自己先丢了性命。” 说罢起身,掸了掸衣裳,因瞧见袍角沾满泥印,便撩起来揉搓。复见那圆形的福字,口中叹道“圆福啊圆福,你到底,”话说至此,忽然愣住,猛的拍手喜道“啊!原来是这个意思,一定是它!” 马儿在旁喝水,见主人如此,不禁直勾勾盯着观望。秦佑臻上前搂住,喜笑颜开道“小白,咱们这就去京城找常湛。” 马儿仰头嘶鸣,前蹄微屈,见主人跃上,忙四蹄撒开,绝尘而去。不分昼夜的跑了五六天,终于来到皇城外。 因见城门处贴着出入搜验的告示,又见内外官兵罗列,且连城墙之上都暗藏弓箭雷火,秦佑臻忙圈马掉头。 正自一筹莫展,忽听身后有人道“秦掌门。”转身看时,却是段满和周义。 两人躬身一礼,笑道“我等特来护送秦掌门入城。”说着摆手恭敬道“请。” 秦佑臻打量二人半晌,这才翻身下马,一言不发跟着进了城。 来到一处无人地,周义掏出块金色令牌递上道“此乃官家御赐,威比尚方宝剑。王爷说,秦掌门若有需要,大可暂借为用。” 见秦佑臻并不接令牌,段满诚然道“常兄弟曾于王爷有恩,王爷存心图报,还望秦掌门不要拒人千里。”说完将令牌放在秦佑臻手中告辞而去。 走了两步,段满回头道“来日见到常兄弟,还请替我等问声好。” 秦佑臻收好金牌,匆匆赶至先前的常府门前。果见院门改头换面,匾额上两个鎏金大字袁府。 门前守卫见她下马,忙上来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秦佑臻亮出令牌低声道“快叫你家袁都督来见。” 守卫一怔,答应一声跑了进去。 不多时,见一官员慌张出来,打量秦佑臻一眼,躬身道“不知御使有何吩咐?” 秦佑臻牵马进了府内,冲那官员道“袁大人?” 官员忙道“正是下官。” 秦佑臻看了看左右,肃声道“烦请大人后院凉亭说话。” 袁大人忙屏退左右,见秦佑臻轻车熟路的穿堂过府径直向后院走去,心中虽然纳罕却也不敢发问,只跟在后头暗揣其来意。 来到凉亭,秦佑臻低声道“官家接到密令,说大人府中藏有辽国奸细,” 不等秦佑臻说完,袁大人惊慌失色道“官家明鉴,下官忠心耿耿。” 秦佑臻摆手道“大人不必慌张。北定王爷在官家面前力保大人清白。王爷说,这其中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是以派我赶在侯爷之先入府搜查。” 袁大人擦汗道“多谢王爷恩德,下官,下官,” 秦佑臻低声截话道“此事万不可张扬。若果真查出辽国奸细,我自然带回王府问话,以便抓出幕后主使,还大人清白。若查无出处,大人也可放心。” 见袁大人眉头微皱,秦佑臻忙道“王爷固守边关多年,京中并无多少亲信,大人武将出身,初来乍到,王爷意思,” 袁大人忙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日后定当为王爷马首是瞻。” 秦佑臻点点头,附耳低声几句。 袁大人听闻大惊失色,颤声道“竟有此事?”说完忙回身叫人,又向秦佑臻道“此乃下官亲信,御使大人尽管放心。” 来者二人听了袁大人吩咐,忙将凉亭旁的石桌移开,又掀起地上铺着的石块,扫去浮尘,果然露出一个洞口来。 袁大人惊慌道“快,快下去看看里头有没有人?” 秦佑臻见两人面现惧色,忙道“两位跟在我后头便是。” 袁大人拱手道“那,那就有劳御使大人。” 秦佑臻三人下到洞中,不多时竟然真的背出两人。 袁大人惊惧变色道“这,这......” 秦佑臻忙道“大人不用担心,我这就带人去见王爷。” 袁大人连声称谢,忙亲自带人备好马车,犹似送瘟神般将秦佑臻送出了府门。 秦佑臻回身低声道“窝藏辽国奸细乃是死罪,大人切莫走漏风声,以免被侯爷等拿住把柄。” 袁大人脸色惨白,点头不迭拱手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秦佑臻赶马来到巷深处一家小客栈,店伙正在门前打盹,一见客来喜的迎上拉缰。 秦佑臻掏出银子递上道“我家公子酒醉不醒,劳烦小哥送去客房。” 店伙一见赏钱,忙不迭叫人来帮忙。进到客房内,待人离开,秦佑臻转身关上房门,走去榻前急推两人道“言崇?白涣?” 原来从袁府地洞内带出的二人不是别个,却是白言。见人毫无反应,秦佑臻心内大骇,慌忙灌下护心丹。正自等的焦躁,忽见白涣睁眼,惊讶道“掌门师姑?真的是掌门师姑!快,快救三弟,” 秦佑臻声音发颤,急道“是我,常湛怎么了?” 白涣挣扎道“几日前,他们带着三弟离开地洞,不知去了哪里。” 秦佑臻听了悔的恨不能当场自尽,慢慢扶起白涣道“他们是谁?” 白涣挣扎道“来敌一共六人,有辽王赤达木和他的两个随从,还有三人,一个是宫中太监总管林茂知,一个便是,便是,”说到这里咬牙恨道“便是那都花郎。”说着又回想道“还有一人,头戴面具,始终不曾开口说话,”正说着,忽儿瞧见一旁躺着的言崇,惊呼道“四弟!?” 见人身子摇晃,秦佑臻忙扶住道“言崇无碍。” 白涣微微点头,眼泪涌出,续道“当日我同四弟中敌圈套,三弟为救我二人身中剧毒,那时他已神志恍惚,” 秦佑臻急道“常湛可曾说过什么?” 白涣哽咽道“三弟只说要告诉小师姑,来日,来日南回再相见,”说着忙从怀中摸出一片破碎的绸布,垂泪道“这是我在四弟口中发现的。”话说至此,再难忍耐,伏在枕上呜咽出声。 秦佑臻一见那片绣着樱花暗纹的淡青绸布,泪如雨下,心痛道“这可是常湛当日所穿?” 白涣哽咽道“是。” 秦佑臻已然明白常湛用意,收好绸布,强忍眼泪道“把当日情形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 听罢叙述,秦佑臻半晌无语,轻声道“这么说,赤达木一伙为躲避查拿,一直藏身常府地洞?” 白涣点头道“那日都花郎出外打探却再未归来。赤达木等藏匿多日,不知为何前日忽然带三弟离开。” 秦佑臻道“因为鲁国公死了。” 白涣吃惊道“怎么死的?” 秦佑臻不理,只是垂首沉思,忽然道“方才你说赤达木下令毒杀言崇却留你性命,是为了传消息给我?什么消息?” 白涣一怔,忙在身上翻了一通,惊慌道“我明明记得有封书信的,难道落在地洞中?”说着忍痛跳下地来,又细细搜看一遍,急的额头冒汗道“不会错的,当时虽已昏沉,却清清楚楚记得有人在我胸口放下一封留信!” 秦佑臻想了想,扶白涣重新坐下,轻叹道“不必找了。” 白涣恍然悟道“是了,定是被三弟毁了!掌门师姑,求掌门师姑一定救回三弟。”说到这里早已哽咽难言。 秦佑臻回望一眼,黯然道“言崇中毒极深,若非你倾力替他解毒,恐怕此刻早已丧命。你内力暂失,急需静养恢复。我要你在这里好好歇着,待到言崇苏醒即刻返回弥蓝山,不得违令。”说完走到床边放下两颗丸药,转身离开客栈。 一路狂奔至城南树林中,找到棵不起眼的樱树,扒开覆草从土中挖出一个骨灰坛。见上面血迹斑斑,想到常湛为从辽人手中抢回藏有十一颗樱珠的骨灰坛命悬一线,不由得伏地大哭。 哭了片刻,忙取出樱珠收好,又将骨灰坛复原,垂泪磕头道“大师姐,若你有灵,就保佑常湛平安归来。”说完起身上马,辨明方向后疾奔去了。 这一路之上秦佑臻好似发疯般朝北狂奔,思及常湛,眼泪长流。想到他毁辽人传书,显是不愿自己以身犯险,便又忍不住悲泣,心中痛道“傻瓜,你若身死,我岂能独活?” 哭了一会儿,复又想道“若常湛遇害,我自当随他而去。既要同生共死,又何必这般哭哭啼啼?”想到这些,心中忽然平静,愁云尽散。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宋辽边境。过了两国交界之所,在荒漠直跑了四五天才看到人家。 又走了两日,忽然一队辽兵拦住去路,为首的打量秦佑臻两眼,问道“来者何人,一路打听我家王爷做什么?” 秦佑臻冷冷道“回去告诉赤达木,就说秦佑臻来了。” 跟着辽兵穿过一片树林,来到太白峰下,望着山顶耀眼的积雪,秦佑臻暗道“它竟也在十二山图中。现在想来,这十二山虽曾各有所属,终究都回归了中国版图。” 转过山坳,忽然出现一片土色宫殿。离着殿门尚有一段距离,便见林茂知同两个辽将迎出来,尖声笑道“秦掌门果然守信,我家王爷久候多时。” 第32章 秦佑臻并不答言,只拉马径入殿门。来到大殿中央,见辽王赤达木正立在石桌案旁的台阶下盯着自己打量,随手扯下面纱,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道“王爷,常湛呢?” 赤达木一呆。 林茂知在旁微微点头,又笑向秦佑臻道“秦掌门,我家王爷久候多时。” 秦佑臻看着林茂知,点头道“原来公公是辽人。你们这么折腾,只是为了《七宝八相图》?” 林茂知变色道“如此说来,秦掌门知其下落?” 秦佑臻弯腰捶腿,走到座椅前,向赤达木道“王爷,我能坐下说话么?跑了这么多天,腿都发僵了。”说着也不等答话,便自行坐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皆自疑惑这位小姑娘当真是大宋神峰弥蓝山掌门? 秦佑臻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向林茂知道“公公潜入中原拜在天琅山门下,又化名林茂知净身入宫做了太监,熬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就是为了一本书?啧啧啧,恕我秦佑臻不懂你老人家的心啊。” 林茂知哼了一声,凛然道“为我大辽称霸天下,这点牺牲算什么?” 秦佑臻点头道“也是。连都花郎,不,应该是姑布德郡主都能舍,可见你们辽国真是没人了。” 林茂知怒道“哼,我姑达布德郡主为国献身,此番大仁大义,岂是你等汉人能明白的?” 秦佑臻笑道“我干嘛要明白这些?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上辽国政治课?”说着忽然沉脸道“公公,《七宝八相图》你已经得了,为什么还要同我弥蓝山过不去?怎么,还要觊觎吸龙壁宝藏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见赤达木望向自己,林茂知忙道“王爷此番亲往汴京无不知情,中原人诡计多端最是狡诈,万不可中她离间。” 秦佑臻笑道“你家王爷又没疑你,公公何必着急辩解?别是心中有鬼?” 林茂知喝道“你胡说什么?” 秦佑臻目不转睛的盯着林茂知,怒道“有没有胡说,公公心里清楚。纵然图册珍贵,甄刚护妻爱女心切,怎敢不给?” 林茂知与赤达木对望一眼,呵呵笑起来,不屑道“秦掌门年少得志,哪里懂得江湖水深?你我言归正传,闲言少叙,王爷要的东西呢?” 秦佑臻稍一迟疑,正色道“你要的东西我已带来,常湛在哪里?” 赤达木一笑,面露得意之色,点头道“秦掌门果然爽快。既这样,只要还我大辽那十一颗樱珠,本王即刻放人。” 秦佑臻惊道“十一颗?!十二幅美人图中各藏一颗,一共十二颗,怎么,都花郎没有告诉你们?”说着一呆,骤然暴怒,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摔的粉碎,怒吼道“常湛,常云飞,你这见色忘义背叛师门不忠不孝的大色魔!你给我滚出来!你早就知道都花郎是女人,二人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竟然想要瞒天过海私吞天下至宝的十二樱珠?常湛!你给我滚出来!令你相思入骨爱到神魂颠倒的狗屁顾不得郡主已经死啦。别说一颗樱珠,便是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她也看不到了......常湛常云飞,你这天下第一混蛋。枉我秦佑臻千里迢迢带着樱珠来救你的狗命......”说到这里扯下荷包,从中倒出十一颗樱珠猛的摔出去,冲赤达木喝道“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都拿去吧,全都给你!少了那一颗,还留着这些废物做什么!” 在场的人被秦佑臻这一通咆哮弄得莫名其妙,见她竟将世人梦寐以求的樱珠尽数抛洒,更是惊的目瞪口呆。 秦佑臻瘫坐在椅中,沮丧道“都拿去吧,都拿去......常湛,你好毒,你好狠的心啊,少了那一颗樱珠,一切都白费了,全都白费了。”说着拔出腰间吸龙匕丢在地上,哈哈笑道“都给你们,全都拿去吧。”说罢呆呆朝殿外走去。 忽听赤达木道“快,快把常湛带来!” 侍卫听了转身向后殿跑去。 赤达木拦住秦佑臻道“秦掌门留步。” 秦佑臻又哭又笑,拉住他手,疯癫道“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们宁死都要在一起,我为了他什么都能舍,连樱珠也给了他。” 赤达木本来疑心秦佑臻使诈,可一见地上散落樱珠和吸龙匕货真价实,心中又喜又急。想到常湛若死,樱珠残缺,自己多年心血化为乌有,忙叠声喝道“快把常湛带回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两人抬着一人走进大殿。侍卫满脸惧色,惶惶道“王爷,人已经,” 赤达木推开侍卫,在人鼻下一探,神色剧变,忙在怀中摸出一支骨管,向人口中蘸了蘸,可等了好半天却依旧不见动静。 秦佑臻一见常湛,一颗心砰砰乱跳,袖中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忽见赤达木变色叹气,眼前一黑,几欲栽倒。 林茂知等见解药已不起作用,心知常湛中毒太深太久命已不保,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见秦佑臻自顾发怔,赤达木便冲左右使了个眼色,令林茂知等忙悄悄搜捡十一颗樱珠,自己则将吸龙匕偷偷藏起。 秦佑臻慢慢走向常湛,跪坐在地上轻轻拉起他的手,望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泪如泉涌。 赤达木冷笑道“常湛已死,弥蓝山微不足道。纵然樱珠残缺,吸龙壁宝藏本王也势在必得。秦掌门,只要你归降我大辽,来日本王承继天下,自然有你说不尽的好处。” 秦佑臻暗暗咬破嘴唇,俯身在常湛唇上一吻。起身环视一周,流泪点头道“不错,常湛已死。既如此,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在场的人听闻只当是她伤心太过的疯癫之语,不禁对望而笑,目露鄙夷。 赤达木正要说话,忽然惊叫一声,看着发青的双手恐惧道“有毒,匕首有毒!”其他人跟着一片惊呼,失声道“樱珠也有毒!” 秦佑臻冷笑道“没有解药,你们都将变成腐尸。” 林茂知伸手拔剑,谁知才一运气,胸口剧痛难忍,口鼻跟着渗出滴滴黑血。见状心内惊惧交加,身子一晃,栽倒在地,登时人事不知。赤达木等吓的额头冒汗,忙将手中之物尽数丢弃。 秦佑臻捡起匕首樱珠重新收好,呼哨一声唤来小白,横放常湛在马背,恨道“想要活命,切莫乱动。” 赤达木生性狠辣,见人催马离开,恍然醒悟被骗。心中恨急,忍痛怒道“给我生擒贱人!” 一时间狼烟骤起号角齐鸣,数不清的辽兵喊杀震天蜂拥而来。 秦佑臻跑了一阵,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心中暗叹“想不到终要死在这里。”可低头望见爱人就在眼前,复含泪笑道“也好。”说罢,一面紧紧揽住常湛,一面纵马疾行。忽觉触手冰凉,心头一颤,俯身哭道“常湛!” 此刻天已黑透,抬头望见不远处隐隐是一座山峰,秦佑臻一抖缰绳冲出大道,奔着山峰撒马而上。来到半山一处平地,将常湛放在一块大石上,轻抚爱人面颊,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滑落,轻声呼唤道“常湛,常湛?”喊了两声再难忍耐,伏身痛哭。 哭罢多时,回头见一轮圆月照亮荒漠,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不断涌来。秦佑臻轻叹一声擦干眼泪,伸手替常湛理鬓,凝望半晌,俯身额头一吻。 她一低头,颈中绑着的掌门令垂落下来,正好点在常湛口中。秦佑臻看了一眼,随手摘下令石塞入马鞍,轻抚马儿,垂泪道“即刻返回弥蓝山,不得有误。” 小白忽然把头一昂,前蹄跪倒在常湛身旁,口衔衣角用力拉扯。 秦佑臻抱住马儿,痛哭道“是我害了他。”说完一推小白道“你若不听我令,我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见小白昂首去蹭主人衣襟,秦佑臻狠心道“快走,快走!”小白向前一跃,只跑了两步随即站住回头。秦佑臻怒道“go!”马儿一声低鸣,顺着山道跑了下去。 直望着马儿消失在夜色中,秦佑臻才回转身来背起常湛,半拖半扛向山顶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没了道路,俯身下望,原来不知不觉已走上绝壁。她累的几近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半天才爬起来,擦汗道“这求死也不容易。” 坐在断崖边,望着清幽月色,想到两人相识至今,不觉面露微笑,心如止水。再次整理好仪容,将两人的腰带连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轻声道“从今往后,你我永世不会再分开。”说完把心一横,抱住常湛滚下悬崖。 可就在坠崖的瞬间,秦佑臻手臂一松,竟然自己抢先掉下去,独留常湛在崖边。再想去拉常湛已是徒劳,情急之下嚎啕大哭起来。她心里明白,时间一长,两人相连的腰带势必断裂,到那时自己独身坠亡,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终究化为泡影。 坚持了一会儿,忽觉两人相连的腰带越勒越紧,想到自己跳崖不成反被勒死,吓得绝望哭道“常湛,常湛,你小师姑我,真的要死了,可,这么蠢的死法,我,我,下辈子,也没脸见你啦......”说到这里,拼尽全力伸手去够常湛衣襟。 便在力竭之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只听常湛昏迷中微弱呼唤道“臻儿?” 秦佑臻听到声音心中一颤,只当死亡来临前的幻音,眼见腰带越勒越紧,眼前一黑,渐渐没了知觉。 一阵急促马蹄声响,竟是小白去而复返。原来马儿奔下山后,听见主人哭声,本能使然即刻掉头折返。冲上山来见常湛躺在崖边,马儿跪下前蹄去蹭他的头脸。 常湛昏沉中想要拉起秦佑臻,却丝毫使不出内力,挣扎向小白道“快,快拉掌门小师姑上来。” 待到秦佑臻悠悠转醒,惊见常湛正凝望着自己,四目相对,登时泪崩。 此刻辽兵早已追至山下,将道口围的密不透风,但因暗夜之中惧怕秦佑臻使诈,是以迟迟不敢上山。 缓了半日,秦佑臻坐起身来,掏出护心丹喂常湛服下,垂泪笑道“我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快活。” 常湛流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师姑了。” 两人浑然不顾身处险境,相拥而泣互诉离别之苦。 常湛纳闷道“小师姑怎会坠下悬崖?” 秦佑臻扁嘴道“你不用知道。”说着望向山下辽兵,岔开话题道“他们是要等到天亮才来捉咱们么?” 常湛恍然奇道“臻儿,你不会是,是,” 秦佑臻气道“是啦,是我太笨。本来要一起跳崖,谁料力竭难撑先掉了下去,还差点被勒死。” 常湛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啊的一声,捂住肩头开裂伤口,痛的伏地喘息。 秦佑臻慌忙替他裹伤,口中气道“谁叫你笑话我的?活该。” 见伤口不再渗血,两人都松了口气。望着山下叹道“只怕他们是想将咱们围困至死。” 常湛忍痛笑道“那倒也不怕。只是,小师姑再要寻死,切记先将弟子推下悬崖。” 秦佑臻气道“你还说?”回想方才情形,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常湛收了笑容握住秦佑臻手,叹道“臻儿,你怕么?” 秦佑臻点头道“嗯。” 常湛揽爱人入怀,轻吻额头,柔声道“可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两人相依无语。半晌,见常湛昏昏睡去,秦佑臻取来披风替人盖好,两人一马静候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只觉马儿猛的跃起,秦佑臻随即惊醒,发怔的功夫,几个人影一晃便到了近前,其中跑在最前面的竟是段满周义。 秦佑臻喜出望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段满急道“辽兵援军眨眼便到,有话容后再叙。”说着将常湛背起,引路朝山下飞奔。 跟着段周的一队人马向南而行,直走了三四天才在一处营寨前停下。 段满向秦佑臻道“常兄弟伤势沉重实不宜长途跋涉,暂请在我营中将养。” 秦佑臻点头道“多谢将军。” 第33章 大家来到帐中歇息,秦佑臻再三道谢。周义叹道“秦掌门太见外了,早知是来救常兄弟,说什么也要助一臂之力。” 段满推他道“秦掌门自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常兄弟平安无事就好。” 周义点头道“正是。” 秦佑臻诚然道“两位情谊,弥蓝山感激不尽。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实不敢张扬。若非两位及时赶到,后果难料。” 段满道“说起来多亏甄大侠,若非他及时送信,咱们也不能来的这么快。” 见秦佑臻发怔不语,只当她奔波劳累,两人也就辞出。送走段周,秦佑臻回身在椅中呆坐良久,望枪出神。 歇了几日,常湛伤势稳中转好,秦佑臻悬心稍落。 这日早起,忽见营中官兵聚集,又见段周盔甲罩身,虽料知有事发生,因军机非比寻常,是以不便贸然相询。 正自犹豫,周义迎上道“辽主因赤达木之死动怒,派大将乌克率兵马讨要说法,” 段满插话道“秦掌门不必理会。辽主忌惮赤达木,两人不睦已久,此番寻衅不过借机滋事。” 秦佑臻愧道“此事因我而起,连累将军,实在无言以对。” 话说至此,忽听身后一人笑道“姑娘这话,岂非信不过我赵家军?” 三人看时,却是北定王爷赵存让。段周忙躬身行礼,秦佑臻奉上令牌,拱手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周义接过令牌交到北定王手中,笑道“有王爷在,便是辽主御驾亲征也是徒劳。” 身旁众将官齐声呼道“王爷威名远播,辽兵闻之胆丧。”。 赵存让一笑,摆手道“听闻常湛伤重,可有好转?” 周义道“回王爷,常兄弟好多了。有秦掌门照料,便是死人也能转活。” 段满看了周义一眼,低声道“王爷面前,胡说什么?” 赵存让微微一点头,转身进到帐中。 彼时常湛正躺着看书,一见人来,忙起身下地,躬身致谢。 赵存让亲自搀扶,和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又含笑道“秦姑娘请坐。” 见众将官都站着,秦佑臻道“我等一介草莽,王爷面前,焉敢放肆?” 赵存让笑道“此乃北定大营又非朝堂,况姑娘乃常湛师姑,哪有站着的道理?” 段满也笑道“是啊,秦掌门,不必太过拘礼。” 秦佑臻一笑谢坐。 几人曾是故交,今番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谈来谈去论及常湛辞官离京之事,赵存让道“今日当着秦姑娘面,小王有一事相求。” 常湛道“王爷请讲。” 赵存让道“如今辽夏对我大宋虎视眈眈,可叹朝廷人才凋零大不如前。所谓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国事为重,云飞文才武略出众,何不趁此良机大展抱负?” 段周听闻皆凛然道“常兄弟,王爷说的不错。兄弟雄才,非我等可比,来日战功赫赫,不愁封公荫侯彪炳史册。” 常湛拱手道“王爷抬爱,将军谬赞,常湛愧不敢当。身为男儿,理当图强报国。只常湛自小投师弥蓝山,蒙师门养育教导成人,此生来去皆以掌门号令为首要己任,恕常湛不敢越矩自专。” 众人点头,不禁望向秦佑臻。 秦佑臻沉思片刻,点头正色道“王爷所言极是。论人品德行论风度才情论天赋技能论气质样貌,盖天下能敌得过常湛的只怕还未出生。说到男儿本色,常湛更是当仁不让的真英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常湛在内登时愣住。尤其段满周义,脸都白了。心想这秦掌门是怎么了?纵然你是常湛掌门师姑,可这种话如何能当众出口,尤其当着北定王爷的面? 见众人目瞪口呆,秦佑臻置若罔闻,自顾续道“既蒙王爷看重,能为国为民出一份绵力也是常湛分内之事。不过,身为弥蓝山弟子,三番两次不遵号令,连累同门险些丧命,实在罪不可恕。” 常湛听闻躬身道“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秦佑臻道“看王爷金面,本不该罚你。可若饶过,别说门下不服,只怕日后再难管教门下。” 常湛跪倒道“弟子一错再错,理当重责。” 秦佑臻道“起来吧。待你回山领罚后,再来拜随王爷。” 常湛叩头答应。 众人听闻皆自欢喜,却又忍不住好奇,不知秦佑臻会如何责罚常湛。只此乃人家内务,谁也不好开口相询。 少时,金鼓齐鸣炮声震天,赵存让亲率兵马出战,秦常目送众人离开。 回到帐内,常湛拉秦佑臻道“你心中当真这样想?” 秦佑臻瞪眼道“当然啦。怎么,你还不知错啊?是不是要看着我们都因你而死才高兴?我死了,你好去做那顾不得郡马,两人双宿双息在这大漠之中逍遥快活?” 常湛呆道“顾不得郡马?那是什么?”说完随即想到是都花郎,不觉一叹,摇头道“姑达布德名为辽王郡主,实不过辽王争名夺利的棋子。当日赤达木拿她挡箭,后惨遭抛弃客死他乡。” 秦佑臻气道“你这么心疼她,干脆把樱珠送她好了,干嘛拼命夺回来?还有那定安公主,何不将错就错,一同私奔,从此浪迹天涯,夫唱妇随。”说完摔手便向外走。 常湛急忙拽住,笑道“瞧你,说好不再生气的。” 秦佑臻道“我气我自己多余,气我自己坏了常大爷的好事。” 常湛忽然捂住胸口趴在桌边,痛道“小师姑,我,我不成啦。” 秦佑臻惊慌失色,扶住道“怎么啦?你哪儿疼啊,快说话啊!” 常湛痛不欲生道“小师姑还是杀了我吧。” 秦佑臻更慌了,托住手臂,关切道“伤口又裂开了么,快让我瞧瞧?” 常湛指着心口道“这里。每次小师姑生气的时候,这里就痛如刀割。长此以往,终难长命。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小师姑大发慈悲,干脆杀了我吧。” 秦佑臻一呆,扑哧一声笑出来。常湛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气鼓鼓道“把常湛气死,小师姑就这么高兴?” 秦佑臻向外瞧了瞧,上前拉常湛手道“不过开个玩笑嘛,常大侠何必当真。” 常湛转过身来,瞪眼道“玩笑?这么说方才那什么真英雄大英雄的话也是骗人的?” 秦佑臻眨巴眨巴眼睛,故作不懂道“什么英雄?” 常湛气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心中当真是这么想的?” 秦佑臻笑眼弯弯道“啊,原来云飞师侄问的是这个?” 常湛气呼呼道“小师姑只会耍弄人。” 见人真的生气,秦佑臻笑的东倒西歪。常湛哼了一声,自向榻上躺倒。 秦佑臻忍笑抱臂道“你对掌门师姑这是什么态度?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罚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算本掌门无能。” 常湛慢慢坐直身子,瑟瑟道“小,小师姑要怎样?” 见秦佑臻不住冷笑,常湛起身拉住,结巴道“臻儿,小师姑,要怎么责罚?” 秦佑臻打量半晌,忽儿在人脸上一吻,嫣然笑道“本掌门罚你终身禁足弥蓝山!”说完笑嘻嘻出去了。 过了几日,赵存让大败乌克凯旋归来。营中上下欢腾一片,接连数日摆酒庆贺。 席间赵存让听着不绝于耳的称赞,心中欢喜非常,喝起酒来碗到必干,不多时便有了七分醉意。 段满见状劝主回帐歇息,赵存让摆手笑道“都说段家神剑天下无敌,可在秦姑娘眼中,似乎弥蓝山剑法更胜一筹。今日机会难得,何妨较量一二?” 周义等听闻齐声叫好,叠声催人取剑。 段满瞪了周义一眼,躬身道“王爷恕罪。弥蓝剑法威震江湖,属下甘拜下风。况常兄弟重伤未愈,” 北定王爷皱眉截话道“尚未动手你便认输,难道北定王驾下就这点胆色?” 段满不敢再说,躬身答应。 常湛见状起身接过长剑,拱手笑道“请将军赐教。” 听闻两人较量,大帐内外登时挤得水泄不通,掌声赞叹声响成一片。 唯秦佑臻不为所动,只望着常湛出神。剑气到处,裹挟的轻风拂面而来,正好将她面纱掀起,红烛影下,一张雪白俏脸越发明艳绝伦。赵存让瞥眼瞧见,身子一震,不禁呆住。 忽听常湛收剑笑道“段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段满诚然道“常兄弟承让。” 赵存让恍然拍手道“好,好!” 众人见王爷兴致大起,争先下场比试,直闹到半夜方止。 次日午后,赵存让醉酒初醒,不及梳洗,便令段满周义去召常湛。 周义笑道“王爷真是醉了?秦掌门同常兄弟清早已告辞离开。” 赵存让忽然怒道“谁放他们走的?” 段周吓了一跳,躬身道“昨夜宴后,秦掌门当面请辞。王爷还说要送常兄弟一程,怎么?” 赵存让自觉失态,轻咳一声道“许是本王宿醉未醒,昨日的事都不记得了。走便走了,你们也去忙吧。” 且说秦常快马疾行,不几日入得宋境。回望来路,均感恍若隔世。如此走了四五天,忽一日繁华重现人烟不断。两人心情大好,也不再急于赶路,只信马由缰,且行且赏玩。 一日路过一处村庄,忽听哀乐震天,迎面走来一群男女老少围追着一副敞棺走过去。 秦佑臻见那棺材只有寻常的一半高矮,轻声道“怎么这棺材如此奇怪?” 常湛看了一眼,皱眉道“没瞧见里头是个大肚妇人么?想必是要赶在妇人断气前将她沉尸河底,以此驱鬼辟邪保家安宁。” 秦佑臻惊道“你说那女人还活着?” 常湛一指载着棺材的木车,皱眉道“你瞧那血水。” 秦佑臻忙回身细看,不觉头皮发麻道“什么狗屁邪魔,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常湛道“这一带风俗如此,旁人也理会不得。” 秦佑臻抖缰横马,拦路道“都停下。” 众人一愣,哀乐也随即止住,一时间都茫然望向她。 秦佑臻翻身下马,走到棺前看了看,伸手掀开覆在女人身上的白凌。两个男子见状怒道“你做什么?” 常湛跃下马来拔剑在手,朗声道“想知道做什么,就好好在一旁看着。” 两人不过庄稼汉子,一看长剑,都吓了一跳,谁也不敢再说。 秦佑臻三根手指在那女人腕上一搭,又轻抚肚子,向常湛道“这母子或许都能得活。” 常湛回身道“谁是丧主?”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道“这是我娘,求你们不要带走我娘,我要娘。” 秦佑臻忙道“小妹,你家人呢?” 人群中有人道“她爹才死了,家中只剩一个瞎眼的婆婆,咱们乡邻看着可怜,这才凑了人钱帮忙的。” 常湛听了高声道“烦请诸位暂且将人抬回,咱们自当设法医治。” 带头的老者倒也伶俐,忙陪笑道“大家不过好心帮忙,既有英雄在此打理,自然最好不过,最好不过。”说着命人收了哀乐,将妇人抬转回家。 常湛见院外围观的众人越聚越多,拉秦佑臻低声道“小师姑,若救不活这母子,恐怕今日被沉河底的就是你我。” 秦佑臻瞪眼道“还不去烧水?” 见孩子一只小脚已然露出,不禁心中叹了一声,对那小女孩道“小妹,你去帮忙烧水好不好,我一定替你救活妈妈。” 小女孩跪地哭道“多谢姐姐。”说完起身跑去柴房忙碌。 秦佑臻掏出颗丹药喂妇人吃下。稍顷,妇人微微睁眼,虽满面惊恐,却不禁挣扎道“姑娘......求你救救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婴孩啼哭,秦佑臻急道“热水呢?” 常湛应声端水走来。一见满身裹着羊水血水拖着脐带的男婴正自闭眼啼哭,登时变色,丢下盆子转身便跑,任凭秦佑臻如何呼喊也不肯再回来。 左邻右舍见秦佑臻当真起死回生,惊喜之余皆交口称赞。一场丧事展眼变成喜事,众人进进出出,喜笑颜开的帮忙照料母子二人。 走在路上常湛抱怨不迭,向秦佑臻道“掌门师姑再要救人,可别拉上我。” 秦佑臻笑道“堂堂常大侠,竟然害怕刚出生的婴儿?” 常湛拱手道“小师姑您可饶命吧。便是师祖在世,他老人家也不会叫我去给妇人接生。” 秦佑臻笑道“忙乱了这么一通,我都饿蒙了。到了前头镇上,小师姑请乖师侄吃大餐。” 常湛摇头摆手道“小师姑自己吃吧,师侄没胃口。” 第34章 秦佑臻在马上笑的东倒西歪,吆喝一声,催马向前。 两人向南走了数日,天气越发炎热。常湛唯恐秦佑臻劳苦,便雇车续行。不一日,大道豁然开朗,人来车往热闹非常,前行不远,便来到汴京。秦常并未进城,只去到南门外林中寻回樊林碧骨灰,即刻启程返回弥蓝山。 马车行至城外十里长亭,忽见两名将官疾马而来,拦住去路道“秦掌门,常大侠,我等奉了北定王爷之命敬请两位前往凤湖小舍一叙。” 常湛下车道“王爷不是去了边关巡哨么?” 其中一人道“下月乃太妃生辰,王爷特地赶回贺寿。” 常湛点头道“原来如此。” 秦佑臻在车中道“多谢王爷盛情,只我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还请两位代为禀明。” 两名将官互看一眼,下马道“秦掌门,王爷已在小舍等候。这里此去不过半日路程,还望掌门赏脸。” 秦佑臻听闻心生不悦,皱眉道“你家王爷有什么事么?” 两人愣道“这个,属下不知。” 秦佑臻笑道“那就请回去问明白再来告诉一声。”说着催常湛道“走吧。” 常湛说了声得罪,回身跳上马车离开,一面赶车一面道“臻儿,咱们这么走了是不是有些对王爷不住?人家几番相帮,又如此多情,” 秦佑臻截话道“若非你行下春风,他也不会赠这秋雨。你我江湖中人,还是不要跟官府走的太近。况他是官家兄弟,比之一般王公大臣又有不同。” 常湛点头道“掌门师姑说的是。” 两人走出二十多里,忽听身后有人疾奔而来。 一见常湛,来人下马拱手笑道“常大侠,咱们奉了北定王爷之命,特来给秦掌门送礼。”说着一摆手,四名从军各自捧着两个大锦盒走来递上。 常湛认出来人,推拒道“向将军见谅,恕我掌门师姑实不敢就受。” 向将军笑道“常大侠,王爷说了,这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敬请秦掌门笑纳。”说着不等答话,令人将礼物放下,拱手一礼带人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赵存让不断差人送礼。常湛看着礼物,纳闷道“这又是绫罗又是笔墨还有古今难得一见的匕首宝剑,王爷这般殷勤到底为何?” 两人正自猜测,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铃铛响,段满高声叫道“常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秦常听声回头但见段满领着两队人马奔来,中间一人端坐马上,正是北定王爷赵存让。 段满下马见礼,满面春风道“秦掌门,常兄弟,段满特来向两位道喜。” 秦常面面相觑“道喜?喜从何来?” 段满一指道旁不远处的凉亭,笑道“借一步说话。”说完跑去赵存让面前,躬身道“请王爷移驾亭内。” 来到亭中,见赵存让满面含笑,向常湛道“小王奉官家口谕,特向常郡马道喜。官家下旨,要将金陵郡主许配常湛为妻。” 段满喜笑颜开道“恭喜常兄弟,恭喜秦掌门。” 常湛一头雾水,只望着赵存让,不知如何接话。 秦佑臻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王爷,段将军,啊,还有官家美意,只是此桩婚事我弥蓝山绝不同意。若官家因此动怒,秦佑臻自当领罪。”说完冲常湛道“咱们走。” 见秦常扬长离去,在场所有人皆吃惊变色。段满慌忙追出,看了一眼赵存让,向秦佑臻低声道“秦掌门千万三思啊。抗旨不遵乃欺君大罪,可是要,” 秦佑臻笑道“段将军,我们不过草莽之流,难道官家为了强逼常湛娶那什么郡主,会大举来山问罪?” 段满当众不好深说,只皱眉道“秦掌门切莫意气用事。” 赵存让走来含笑道“秦掌门坚拒赐婚,难道连官家也不放在眼中?” 秦佑臻转身打量两眼,冷冷道“王爷多虑。常湛与我已有婚约,想来官家圣明,绝不会逼人退婚另娶的。”说完走去马车,将连日来收到的礼物原封不动放在地上,同常湛跳上马车,一声吆喝赶车奔远了,只留下赵存让愕然呆立。 常湛一面赶车一面不时望向秦佑臻,难掩喜色道“小师姑。” 秦佑臻抓住衣领,闪身道“你好好赶车看路行不行?怎么还色眯眯的,小心掌门师姑我揍你。” 常湛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拉秦佑臻道“臻儿。” 秦佑臻甩手笑道“放开我,你这大色狼,再不放手我可喊非礼了。” 常湛收了笑容,轻轻握住秦佑臻手,满目柔情道“咱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秦佑臻抿嘴一笑,心中甜蜜无限。 这一天行至傍晚也不见客栈,又走了二十多里依旧没有人烟。常湛四下张望道“今晚恐怕要委屈小师姑露宿荒山。” 秦佑臻打了个呵欠,向后躺下道“睡在车里也是一样的。” 又赶了一段路,常湛将车停在一处河滩,解缰令马儿自去吃草,回身掀开帘子一看,见人早已酣甜入梦,不觉哑然失笑。 不知过了多久,秦佑臻睁开眼来,只觉四周虫鸣蛙叫此起彼伏。忙爬起来揭帘一瞧,见常湛正坐在篝火旁翻烤野鸡,阵阵焦香扑来,忍不住笑道“好啊,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常湛也不回头,只盯着烤鸡笑道“小师姑醒的还真是时候,这野鸡也烤得了。”说着撕下鸡腿递上。 秦佑臻接过来咬了一口,只觉满口流香,笑嘻嘻道“小常烧烤天下第一。”说完跳下车来,坐在常湛身边,撕了块鸡肉塞到他嘴里,点头赞道“以后闲来无事,你便去山外集市卖烧烤,保证每天客人爆满。” 常湛一笑,低声道“只怕贵客已经来到。” 秦佑臻一愣,回头望了望,皱眉道“是冲咱们么?” 常湛点头道“夤夜赶路,来头不小。” 秦佑臻忙在鸡腿上咬了一口,气道“真晦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吃饭的时候来搅扰,真是不懂礼貌。” 常湛起身整理衣衫,笑道“小师姑慢慢吃。” 秦佑臻把鸡腿举在常湛口边,叮嘱道“饿着肚子打架可不好。” 常湛点点头,顺势咬了一口,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片刻,果见十来个蒙面人悄然来到,将秦常围在中间。 秦佑臻一面啃着鸡腿一面问道“你们找谁啊?” 来人一愣,为首的哼道“姓秦的,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秦佑臻道“那你可记得来给咱们磕几个头,也算尽一尽孝心。” 来人怒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话还是留着说给阎王听吧。” 话音未落,忽听砰砰砰三声枪响,两人应声倒地,还有一人丢下手中长刀,捂住肩膀疼的浑身乱战,余下的人见状不觉后退几步,猛然叫道“大家一起上!” 常湛拔剑迎敌,秦佑臻在一旁看着,高声道“云飞师侄,你把九十九路折云手从头到尾耍一遍,让这些朋友好好瞧瞧。”来人听了又气又怒,出手越发狠辣,恨不能登将常湛了断。 月色篝火映照下,常湛一把长剑好似银龙飞舞又似闪电穿梭,将几人团团罩住,内力到处逼得众人唯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秦佑臻看的眼花缭乱,摆手道“好啦,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常湛答应一声敛气收剑,跟着哗啦啦一阵响,几人手中长刀一起脱手,扭卷在一处落了地。那些人望着地上的兵刃颜色大变,忽然转身就跑。 常湛走到被秦佑臻打死的两人尸首前,拉开其中一人蒙面黑纱,惊讶道“牛将军?”忙又去查看另外一人,越发不解道“这两位都在北定王爷驾下效力,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佑臻瞅着常湛道“能有什么误会?还不是我推拒赐婚,不愿你娶他同父异母的妹子,他一生气,想着干脆杀了我。” 常湛道“小师姑又来胡说,王爷可不是量窄之人,再说赐婚是官家的主意,与王爷何干?” 秦佑臻一笑,点头道“常大爷所言不错。”说完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只怕一杀不中第二波很快就会赶到。” 常湛犹自不信,见秦佑臻起身牵马走进一片矮树丛,招手道“快来这里等着瞧热闹。”常湛半信半疑的灭了篝火,跟着躲起来。 两人藏身树丛中慢慢吃着鸡肉,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听常湛低声道“当真有人来了。” 又过了片刻,二十多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围向马车,猛然扯下帘子一通乱砍。惊觉内里空无一人,为首的气极四望,低声怒道“追。” 常湛大惑不解道“难道他们也是北定王爷的人?” 秦佑臻笑嘻嘻道“说不定是金陵郡主前男友们和现今追求者。” 常湛忍俊不禁道“就爱胡说。” 话音才落,忽听又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眨眼功夫到了马车前,但见两人勒马急道“不好,还是来晚一步。” 秦常听声忙招呼道“段将军,周将军。”说着从矮树丛中走出来。 段满周义翻身下马,惊喜道“常兄弟,秦掌门,你们无事就好。” 常湛道“二位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段周互看一眼,叹道“王爷说,官家因抗旨一事震怒,下令捉拿你们回京。如今官道已设下关卡,只怕,”说到这里忙从各自身上取下令牌道“两位乔装改扮后带着这个速速离开吧。” 常湛忙道“万万不可。既是官家下令,若叫人察觉,岂非连你们也要获罪?” 周义望了一眼来路,急道“常兄弟,你们快走,有王爷在,便是官家责怪也不会有事的。”说着将令牌塞在常湛手中,又取来一个包袱递给秦佑臻,回身上马拱手道“两位保重,后会有期。”说完不等回话匆匆离开。 常湛望着两人去影躬身一礼。秦佑臻打开包袱,见里头两身黑衣同先前两拨人的穿戴无异,心中自是感激。可想到欺君之罪,不觉忧心道“他们不会被杀头吧?” 常湛正欲说话,忽见秦佑臻身子摇晃,忙扶住道“臻儿?” 谁知只喊出这两个字,猛觉天旋地转,随即倒地不支。 过了片刻,有人来到秦常近前,俯身查验道“两人俱已昏迷。” 又有一人慢慢走来,低声道“都退下,不叫不许靠近。” 先时那人答应一声悄然离去。这人看着地上瘫倒的秦常,不觉冷笑一声,猛然拔剑朝常湛直刺下去。 便在剑落瞬间,秦佑臻忽然翻身坐起,替常湛挡下这致命一击的同时,反手一枪,正中来人前心。见人倒地,顺势将段周所赠令牌塞入其衣襟,因见一群黑影涌上,忙将常湛扶上马背,抖缰自去。 这一天行至弥蓝山外百里长亭,远远瞧见白涣等正翘首等待。乍见常湛脸色惨白,全都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将人送回山中。 过了几日,常湛毒清痊愈,白涣等前来看视。 因一直未见腾善,常湛向包俞蓉道“嫂嫂,大哥呢?” 不等包俞蓉答话,腾贤抢话道“爹爹因不遵上令私纵二叔四叔下山,险酿大祸,被掌门师姑祖杖责二十,禁足碧水阁。” 常湛愧道“此事皆因我而起,实在对不起大哥。” 包俞蓉正欲说话,忽听小童儿道“掌门师姑来了。” 一语未了,秦佑臻已走进大厅,众人忙施礼问安。 秦佑臻向常湛道“可大安了?” 常湛躬身一礼道“是。” 秦佑臻回身落座,环视一周,正色道“既然大家都在,正好有几件事要说。一来,兹定初九日,迎接本门弟子樊林碧灵位归宗,二来,明日一早,勤功台考较门下剑法和医理,三来嘛,”望向常湛道“常湛违令不遵累及同门,罚吸龙绝壁思过一年。” 众人听闻都是一惊,白涣跪倒磕头道“掌门师姑容禀三弟虽大错铸成,可助本门迎回大师姑遗骨功不可没。况当日为救弟子等,三弟以身犯险,求掌门师姑明鉴。” 腾益等三代弟子亦皆跪倒求情,秦佑臻并不理会,续向常湛道“待到大师姐祭祀礼毕,即刻领罚上山。谁再多言,一同受罚。” 众人听闻不敢再说,只默然起身垂首站立。 秦佑臻一面令小童儿去请腾善,一面向腾益道“你身为三代首徒,切不可懒怠。一会儿当着你爹和师叔,可要看看你们玄天阵练的如何?” 腾益忙躬身道“是。” 见正事完毕,秦佑臻走到姜里子跟前,打量她鼓起的肚子笑道“再过几个月,山中可要热闹了。” 不等姜里子答话,腾贤低声笑道“回掌门师姑祖,师娘这些日子整日愁眉不展,没人处还偷偷掉泪呢。” 姜里子皱眉道“死丫头,不许胡说。” 秦佑臻忽然瞪向白涣道“干嘛惹你家娘子生气?女人怀胎十月多不容易,不说好好照顾,还把人家弄哭?到时候西川镖局来人揍你,我可不管。” 一通话说的众人哄堂大笑。 白涣横了腾贤一眼,忙道“掌门师姑真会说笑,弟子哪敢欺负她了?” 腾贤忙道“掌门师姑祖,这事不怪我师父,都是我娘的错。我娘说师娘腹中定是个女儿,师娘听了便难过起来。” 包俞蓉气的在女儿脸上一拧,气道“你还说?” 腾贤捂着脸躲在秦佑臻身后,续道“我师父早就看出来了,连四叔和哥嫂都知道,可咱们大家知道师娘想要个男娃娃,怕她心中不痛快谁都不说,偏我娘要说出来,哼,这不是娘的错又怪谁啦?” 第35章 包俞蓉气的跺脚道“你师娘整日追着我问,我再不说,她岂非更上火?你这丫头,看我不叫你爹骂你。” 腾贤吐舌笑道“既拜了师父,我爹也管不着。” 话音刚落,只听腾善道“谁说我管不着你啦?” 腾贤一惊,忙跑去白涣身边,急道“师父救我。” 白涣才要笑,见腾善走来,大家彼此相见。 常湛上前躬身道“大哥。” 腾善一把拉住,上下打量,含泪道“好,好,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众人闲话一回,便有腾益领着霍奇郤责和腾贤三人去到勤功台演练剑阵。 彼时除了秦佑臻外个个看的热血喷张。尤其见到常湛白涣下场亲身演示,连腾善都跟着叫好连连。 秦佑臻强打精神看了片刻,便觉困顿,向麦留秧道“言崇虽未痊愈,却已无大碍。晚上请厨房准备酒菜,好叫他们兄弟聚一聚。”说完独自回了揽月阁。 至晚间,腾白常言围席共坐一贺常湛平安归来,二贺腾善出得碧水阁,三贺言崇重伤初愈。兄弟四人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直到深夜方散。 次日午后常湛来揽月阁请安。说起那夜遇袭中毒之事,秦佑臻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不是段满周义所为,反正与咱们弥蓝山为敌的,明里暗里多不胜数,不用太过计较。” 常湛皱眉思忖道“今次赤达木筹划多年的盘算功亏一篑,辽王未必肯善罢甘休,也许,”想了想,续道“比起辽人,似乎北定王爷的行径更奇怪?” 秦佑臻叹了一声,推常湛道“你身子才好些,别胡思乱想。回去睡个午觉,晚饭我给你做竹笋鸡汤粉,好不好?” 常湛听了笑道“那我可等着吃喽。” 见人出去,秦佑臻回身在桌案前坐下,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摸出块金色令牌,放在桌上呆望出神。原来当晚将秦常毒倒并对常湛痛下杀手的正是北定王爷赵存让。 展眼到了初九日,众人一早沐浴更衣,来到碧水阁拜迎樊林碧灵位。礼毕,腾善等自往门外等候。 秦佑臻独自跪在弥蓝老主灵牌前,叩头道“师父,徒儿已将大师姐寻回,您老人家也可瞑目了。” 正自发呆,听得童儿在外轻声道“回禀掌门,有人送来木匣一个,叮嘱要掌门亲收。” 腾善接过捧给秦佑臻看,但见盒上放着一张拜帖,里面却是两块令牌。 常湛见了奇道“这不是段满周义所赠么?” 白涣打开拜帖,念道“北定王爷盛邀弥蓝山掌门独自前往京城赴宴?” 众人听了不禁围上来。白涣莫名其妙道“这太妃的生辰宴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再三叮嘱要掌门师姑独自前往?”说着向常湛道“三弟,这可是皇家的规矩?” 腾益等笑道“这算什么规矩。北定王爷若嫌弃江湖草莽难登大雅之堂,何必特特拜请掌门师姑?” 常湛忽然沉脸道“掌门师姑,这两块令牌为何在此?” 秦佑臻不答,只接过木匣,轻声道“祭礼已毕,都散了吧。” 众人答应一声便要离开。见常湛拦住掌门去路,不由得停下张望。 常湛拉住秦佑臻追问道“掌门师姑想要独自赶往京城赴宴?” 秦佑臻不理,只向腾善道“即刻派人送常湛上山思过,无令不得探望。” 腾善躬身答应。白涣忙道“大哥,我送三弟上去。” 腾善点头道“好。” 谁料常湛甩开白涣,急道“我哪儿也不去。待常湛陪同掌门师姑从京城回来,自会领罚。” 腾善忙拉他道“三弟,这是怎么了?快随你二哥上山去。” 见秦佑臻转身,常湛抢步上前阻道“秦佑臻,我不许你去。” 众人一惊,连腾益几个也慌忙上来阻劝道“三叔,你这是怎么了?快向掌门师姑祖赔罪。” 见秦佑臻趁机抽身,常湛怒道“我绝不许你独自下山,” 在场的人听闻惊的目瞪口呆,不等常湛把话说完,腾善白涣忙将人拉去一边,跪倒磕头道“掌门师姑见谅。云飞几次三番中毒受创,只怕神志未清,绝非有心顶撞!” 秦佑臻不理,望向常湛道“我若非去不可,你要怎样?” 常湛怒不可遏,痛道“你非去不可?好,好!”说着推开腾益几个,上来一字一顿道“秦佑臻,你若想要下山,除非先与我拜堂成亲。” 此话一经出口,犹似平地炸雷,在场的人无不愕然,全都瞠目结舌的望向常湛。 秦佑臻半天结巴道“你,说什么?” 常湛一眼不错的看着她,淡定道“我说,掌门师姑若想要下山,须得先同我拜堂成亲。” 秦佑臻回头看了一眼,喝道“愣着看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口头答应不迭,却犹自呆立不动。 秦佑臻轻叹一声,转向常湛道“此事关乎段周性命,我非去不可。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应付,不会叫他得逞。” 常湛点头道完拉人进到碧水阁中。 众人鸦雀无声跟在二人身后,见常湛在弥蓝老主灵前跪倒,叩头道“师祖在上,徒孙常湛常云飞倾慕秦佑臻已久,特向师祖求取小师姑为妻,恳请师祖应允。”说完又向秦佑臻磕头道“掌门师姑,弟子常湛欲求取秦佑臻为妻,望掌门师姑应允。” 因秦佑臻良久不语,常湛直身道“难道掌门师姑不同意弟子这门婚事?” 话音未落,见言崇拄着拐杖匆匆走来,急痛吼道“三哥,你真疯了么?!你,你这般忤逆师尊已是重罪,竟敢逼娶掌门师姑?”说着流泪道“掌门师姑容禀,三哥定是邪祟上身,还望掌门师姑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便要挣扎跪倒,白涣冲霍奇郤责使个眼色,两人上来一边一个架起言崇飞奔向外走去。 言崇一面挣脱一面痛哭流涕道“三哥,快向掌门师姑赔罪认错,求她原谅啊!” 腾贤瑟瑟望着常湛,轻拉腾善衣袖,颤声道“爹,三叔真的中邪了么?” 腾善瞪眼道“住口。” 白涣忍笑悄道“放心,你三叔好的很呢。” 秦佑臻叹了一声,苦笑道“同不同意,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 常湛起身将人点住,躬身道“掌门师姑恕罪。弟子愿替掌门师姑前往京城北定王府走一趟。” 秦佑臻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 常湛怒道“难道要我眼看你羊入虎口?” 秦佑臻急道“我自有主张。” 常湛道“什么主张?他如此大费周章,哼,总之我不会放你下山。”说完从秦佑臻手中抢过木匣转身便走。 秦佑臻向众人急道“给我拦住他。” 麦留秧急道“三叔,有话慢慢好讲,先把掌门师姑祖解开吧?” 腾贤亦急道“是啊,三叔,你再不住手,只怕掌门师姑祖一生气,要你终身留在吸龙绝壁不许下来。” 见常湛充耳不闻执意下山,又见腾白并非其对手,秦佑臻忙高声道“都别打了,我答应拜堂成亲。” 在场的人又都愣住,虽觉此事有一万个不妥的理由,可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常湛听闻跳出圈外,上前道“当真?” 秦佑臻点头道“你先放开我,我便同意成亲。” 常湛摇头道“小师姑聪慧过人,常湛自问不如,还是等你我拜过天地师尊,再放人不迟。” 秦佑臻咬牙切齿道“云飞师侄何必这么谦虚?你把掌门师姑逼到这等地步,还敢说自愧不如?” 常湛不答,向腾善道“大哥,掌门师姑已应允云飞婚事,望大哥替云飞主持。” 见众人面面相觑,秦佑臻道“你们谁能解开我穴道?” 又见腾善等摇头不语,秦佑臻叹道“那我只好拜堂咯。”说着望向常湛,瞪眼道“还不给我解开穴道?” 常湛伸手在人背心肩头点了三下,秦佑臻随即复常,拉常湛在老主牌位前慢慢跪倒,叩首道“师父在上,天地为证弟子秦佑臻今日同常湛结为夫妻,愿从此相伴白首不离,望师父应允。”说着两人一同拜了下去。 拜完起身向众人道“师父在世时,早已答应我同常湛的婚事。至于常湛,婚事自然由我说了算,只不知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惶惶不知所措,忽听腾益高声道“掌门师姑祖容禀,益儿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不光腾善白涣皆怒目而视,连众人都不觉皱起眉头。 腾益忙道“爹,二叔,你们等我说完再骂不迟。” 常湛冷冷道“你要说什么?” 腾益不禁打个寒颤,堆笑道“三叔,你也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说着躬身向秦佑臻道“掌门师姑祖,益儿就是想问一句,既然掌门师姑祖同三叔成了亲,那日后,咱们该如何称呼呢?是叫掌门师姑祖为三婶娘,还是叫三叔为掌门师姑丈祖?” 众人听了相视而笑,不住点头。 腾益见状得意道“瞧,爹,大家都糊涂了吧?” 常湛哼了一声,一把揪住腾益耳朵,怒道“臭小子,掌门师姑说的不错,你就该下山去茶楼说相声,省得在这里一天到晚消遣我。” 腾益惨叫求饶,大家轰然大笑。腾善等忙上前跪倒,向掌门行恭贺之礼,常湛则在一边跪倒还礼。 待到恭贺礼毕,秦佑臻道“热闹也看完了,都散了吧。” 腾益急道“掌门师姑乃堂堂弥蓝山一派掌门,婚礼大典自然要请八方来客上山共贺,怎可如此潦草?不行不行,爹,这是咱们弥蓝山百年不遇的大喜事,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三叔。” 常湛飞起一脚,吓得腾益躲去秦佑臻身后,急道“掌门师姑丈祖,您这是做什么?难道这么大的喜事连杯酒都不肯请咱们喝么?” 白涣笑道“益儿,你再胡闹,小心你掌门师姑丈祖罚你跪祠堂。” 腾益一面向外跑一面叫道“掌门师姑丈祖好大威风,益儿不服。”众人一笑,忙也辞出。 见人散尽,秦佑臻沉脸道“常湛,你好大胆。” 常湛一面后退一面慌道“我迫不得已。北定王爷居心叵测,此去凶多吉少,我怎能坐视不理?” 秦佑臻气道“那又怎样?你当着众人令我这掌门颜面尽扫,还逼我立刻成婚,常大爷才是好计谋。” 常湛躲去廊柱后,急道“臻儿,你听我说,那混账王爷手段毒辣,你绝非他敌手。” 秦佑臻抓起茶碗丢过去,常湛忙接住道“这可是供奉先祖的,掌门师姑别坏了规矩。” 秦佑臻气道“你逼娶掌门就不怕遭天谴?” 常湛理直气壮道“门规律法也没说不许娶掌门师姑?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咱们不是说好了回来就成亲的?” 秦佑臻恨道“就在这祠堂成亲?好,常湛,我瞧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根本觉得成亲不过是,不过是......”说到这里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常湛一愣,上前截住道“是你要在这里拜堂成亲的。怎么又气我?我明白了,你这么想去拜寿,这么不顾一切要下山,哈,秦佑臻,你早就知道那狗王爷对你居心不良,是不是?如今想来,狗王几次三番救你性命,又百般讨好,可见对你倾心已久。” 秦佑臻忍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理?” 常湛怒道“我不讲理?秦佑臻,试问天下哪个男人看着自己妻子以身犯险却坐视不理?” 秦佑臻道“既然你我已经拜堂成亲,现在可以放我下山了吧?” 常湛伸手又将人点住,顺势抱起,轻声道“掌门师姑应该明白,既已成亲,从今往后大事小情都由我这夫君说了算。你家夫君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许下山,更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秦佑臻急道“放开我!信不信罚你这辈子都呆在吸龙绝壁?” 常湛忽然一笑,柔声道“好啊,只要娘子在常湛身边,哪怕生生世世呆在上面都心甘情愿。” 当晚,弥蓝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在大家拥簇下秦常正式拜堂完婚。席间白涣领着一众后辈轮流敬酒,将常湛灌的酩酊大醉,最后还是腾益等搀扶着进了洞房。 进到房中,见红烛盈盈,新娘头顶盖头端坐无语。常湛喜从心来,上前拉新娘衣袖道“臻儿......” 见新娘一言不发,只抽身躲避,常湛笑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说着伸手抓住新娘衣袖,掀开大红盖头,猛见言崇一张白脸正惊恐的望着自己。常湛见状酒都醒了,发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臻儿呢?” 言崇瑟瑟后退道“三哥,这都是掌门师姑逼的,你别生气。” 常湛急道“我问你臻儿呢?”话音未落,忽觉一阵清香扑鼻,跟着眼前发黑,便有些站立不稳,慌忙挣扎道“四弟,狗王会害死臻儿的,”说到这里再难支撑,随即昏倒。 原来秦佑臻令言崇等困住常湛,自己则连夜下山直奔京城。路上思来想去,不觉愁道“此次要救人当真难比登天。”如此一面盘算一面赶路,直走了三天还是苦无头绪。 第36章 这一日路过一处偏僻村庄,沿途二十余里只零落散住着七八户人家。见天气异常炎热,便下马寻水喝。走了一会儿,远见一棵大枣树下有人正在井边摇动辘轳,笑向小白道“这下可要喝个饱。” 任马儿自去饮水,秦佑臻则坐在枣树下乘凉。忽见往京城方向的大道上奔来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直向西行。正看着,跑在后头的马儿慢慢停下来,马上主人摘下草帽朝秦佑臻高声道“敢问这位公子可认得川里的人么?” 秦佑臻一怔,恍然想到这是西川镖局的切口,忙起身回应。 两人听闻打马掉头赶至近前,方才喊话之人不及下马便拱手道“姜澈见过秦掌门。” 秦佑臻惊喜道“老英雄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两人乃是白涣岳父西川镖局总镖头姜澈和他的大弟子原海。原海并未认出秦佑臻,听师父这么一说,忙下马磕头。 秦佑臻躲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小师妹又不在,不必多礼。” 姜澈看看左右,奇道“怎么只秦掌门一人?” 秦佑臻点头笑道“我正要赶往京城。姜老英雄这西川白鹰的称号当真名不虚传,老远竟能一眼看出我来,实在佩服。” 姜澈捋须笑道“惭愧。老朽能认出秦掌门,实在是因为掌门的宝马太过不凡。”说着同在阴凉处坐下。 谈起各自行程,姜澈把自己这趟出门的缘由说了。 秦佑臻听闻笑道“看来这里头定是天下难得的至宝,不然也不敢劳动姜总镖头和原大侠亲自走这一趟。” 姜澈同原海听了相看一笑。 想到镖局行走江湖最忌打探主家保物,秦佑臻忙歉然道“恕罪恕罪。” 姜澈摆手笑道“秦掌门何须如此。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得的?只是今次这趟镖走的,实在,” 原海也笑道“说来真是哭笑不得,秦掌门猜猜他们保的什么?嘿,竟是一坛子腌菜。” 姜澈捋须大笑,摇头道“若非青城山真一道长亲自找老朽来说,老朽断不肯走这一趟的。” 秦佑臻也笑起来“要姜老英雄亲身保一坛腌菜?这哪里是杀鸡用牛刀,简直是用青龙偃月刀砍杀跳蚤。” 两人听闻秦佑臻以关羽的宝刀作比,心中自是喜欢,不禁畅然大笑。 姜澈摇头道“按说咱们镖局什么奇怪的镖没有走过,可叫老朽亲自送一坛子腌菜到三清观,还真是头一遭。” 秦佑臻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道“那三清观可是在离京百里的凤湖小舍?” 原海点头道“正是。只不过离着观中还有五十里,便有官兵来接镖。”说到这里摇头笑道“也不知这腌菜到底有何玄妙。” 秦佑臻点头笑道“有趣。” 三人闲谈一回,姜澈起身道“不知秦掌门只身赴京有何要事,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敬请吩咐。” 秦佑臻起身笑道“不过是去北定王府赴宴。只是老英雄难得出川,何不往弥蓝山走一趟,看看你家大姑娘?” 姜澈心中自是一万个愿意,口中推辞道“哎,哪有这样的道理?老朽贸然前往,只怕搅了山中清净。” 秦佑臻笑道“老英雄不必客气。白家娘子近来郁郁不舒,见到爹爹和师兄,或许能开些心,” 不等秦佑臻说完,姜澈急道“里儿怎么了?” 秦佑臻笑道“里儿无事,只不过,要恭喜老英雄就快做外公了。” 姜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忙拱手道“同喜同喜。如此说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这丫头,此等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又烦恼什么?” 秦佑臻将原由说了,姜澈叹道“傻丫头。” 秦佑臻道“老英雄,若镖局无事,还望两位多留几日。等我从京城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话。” 姜澈喜不自禁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先在这里告扰。”三人闲话一回随即告辞分别。 秦佑臻一面飞奔赶往凤湖一面由衷感叹“真乃天无绝人之路。” 原来北定王爷赵存让母家祖籍四川,且与青城山颇有渊源。多年来最能讨太妃欢心的便是这一坛盛夏时节家乡的时令腌菜。因今年太妃生辰前亲往三清观还愿小住,而青城山真一道长又因身体抱恙不能亲往,是以才特地秘托西川镖局的姜澈前来。 风驰电掣般赶到三清观,离观尚远,便见各处官军罗列,防备森严。秦佑臻隐身暗处预备见机行事,只挨到天黑,也未见太妃行踪。 正自踌躇,忽听大道上一阵吱呀马车响动,探头看时,却见十几个侍卫和七八个侍女挑灯围随着辆黄盖八宝翡翠车徐徐而来。经过秦佑臻隐身之处,那包裹严密的车中忽然传来一声老妇人轻嗽。 秦佑臻不及多想,呼哨一声,眨眼间两只白毛赤目犼犹似一道白光纵身跃上。众侍女吓的花容失色,惊叫着四散逃散,登时灯火熄灭乱作一团。侍卫吵嚷着“保护太妃”,却被犼儿吓的连连后退。 秦佑臻趁乱抢上,见车中老妇人满脸惊骇,忙安慰道“太妃莫怕,我并非歹人。” 老妇人抬头猛见白毛赤目犼血目圆睁,啊的一声,倒身昏厥。秦佑臻忙将人拉上马背,喝退神兽,抖缰便走。才奔出一射之地,忽听叮叮叮一阵铃响,夜幕中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连人同马一起罩住,随即拖拽倒地。 见数十弓箭手涌上,秦佑臻拼力挥动匕首,将网子豁开一角,冲马儿吼道“go! go!go!” 眼见马儿消失在夜色中,忽听一阵大笑声起,但见火把燃处,北定王爷赵存让闪身出来,拍手道“江湖尽传弥蓝山掌门秦佑臻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本王却非鲁国公可比。” 秦佑臻哼了一声,猛觉触手温热,低头看时惊见太妃背心中箭,不觉惊怒交加,高声斥道“赵存让,你竟忍心射杀亲娘?” 赵存让冷笑道“明明是秦掌门掳人不成害死太妃,怎好嫁祸本王?况你抗旨不遵在先偷盗金牌在后,本王奉命捉拿归案,说不得只好牺牲小我,力保大宋官家威严。存让忠心惟天可表,相信太妃在天有灵自会体谅。” 秦佑臻冲口骂道“好个佛口蛇心的畜生。” 赵存让走至跟前,皮笑肉不笑道“秦掌门欲掳太妃交换段周,比之本王又有何不同?其实何必如此麻烦,只要依了本王,自然事事听从姑娘。” 秦佑臻恨道“那天竟没能将你一枪毙命,当真苍天无眼。” 赵存让伸手抚胸,哼道“本王天命所在,不劳秦掌门费心。倒是常湛,若不能五马分尸,实在对不住他大侠威名。”说完仰天大笑,亲自将人押去严加看守。 进到地牢,一眼望见铁栏内吊着两人,秦佑臻惊呼道“段将军,周将军!” 见二人毫无回应,不觉痛恨交加,破口大骂道“赵存让,你不得好死!我定要拆了你的骨头喂狗,剥了你的兽皮糊墙,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存让掸了掸衣袖,恨道“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玉簪欲替秦佑臻插好。 秦佑臻兜脸啐道“滚!你敢碰我分毫,常湛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赵存让凶光毕露,将玉簪捏碎丢在地上,得意道“待本王活捉常湛,你自会明白谁才是天下第一英雄。” 秦佑臻听闻死盯着赵存让上下打量,好似听到世间最滑稽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赵存让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忽见一个官兵跑来附耳说了几句,脸色微变道“老匹夫,当真不知死活。”说完瞥了秦佑臻一眼,咬牙恨道“贱人,有你哭的时候。” 待赵存让离开,秦佑臻稍稍松了口气。举目四望,见段满周义浑身血肉模糊,想到狗王为己私欲竟毫不顾惜亲娘性命,不禁一阵恐惧,暗悔不听常湛劝告,只怕此次性命难保。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段满轻哼一声,秦佑臻急道“将军?”说着便欲起身查看,却忘记自己被傅,猛的重重跌倒,疼的龇牙咧嘴,在地上趴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想要挣脱手足绳索,反被勒的更紧,急痛之下险些哭出来。可想到赵存让嘴脸,生生将泪逼回。 又过了片刻,段满勉强睁眼道“秦,秦掌门,” 秦佑臻就地滚到铁栏边,忍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将军。” 段满闷哼一声,半天喘息道“王爷,假传圣旨,又在我等令牌包袱上做了手脚,所为种种,皆要对秦掌门不利......实是无颜再见常兄弟,只求速死谢罪。” 秦佑臻痛道“不。这都是赵存让的错,是他背叛两位将军,辜负将军一片赤心。常湛此生能得两位青目,真是天大的福分。” 段满泪光闪烁,发了会儿呆,慢慢垂首,再不肯多言。 秦佑臻见他心生绝念,忙十分劝慰一番,可不管如何开解,对方始终默然。 秦佑臻想了想,忽然坐直身子提高声音道“我听闻神农舍人门下的小徒穆水生对将军倾心多年,不知将军为何拒人千里?”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铁链响动,段满忍痛苦笑道“拒人千里?秦掌门,真是,真是,” 秦佑臻道“真是胡扯八道?” 段满忙道“不,不,” 秦佑臻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将军这些年一直不肯成亲,难道盖天下的姑娘没一个能让将军动心?还是说,将军压根儿不喜欢女人?” 段满虽对秦佑臻为人早有耳闻,可此刻听她竟然在这暗无天日地牢内公然议论自己私情,不觉又惊又羞,猛咳一声,牵动伤口,疼的一阵乱战,苦笑道“不是的,” 秦佑臻叹道“听说近来因穆水生年纪渐长,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都要把神农门的长生桥踩塌了。” 忽听周义迷糊道“那,神农舍人同意了么?” 秦段听了都是一惊,关切道“你怎样了?” 周义半晌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强撑道“秦掌门,段满心中唯有穆姑娘,只是,咱们大限将至,”说着挣扎抬头,向段满道“你何不痛快说给秦掌门知道,便是死了,也可叫穆姑娘明白你的心。” 段满始终不答。周义缓了半日,用微弱的声音道“当年段满与穆姑娘一见钟情,回来即刻求请王爷派人前往神农门提亲。神农舍人听闻是王爷驾下登时翻脸逐客......后来,王爷请了青城山真一道长前往说情。不料行至长生桥,竟遇神农门伏击险些丧命,自此两厢结亲不成反变仇人。” 秦佑臻哼了一声,冷冷道“神农门备受江湖尊崇,自恃身份不肯与官府结亲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后来官兵夜袭神农门,焉知不是狗王因提亲被拒自觉颜面扫地而从中作梗?神农舍人性情虽烈,却绝非不分青红之人。真一道长为何被揍,难道将军至今还想不通?” 段周听闻呆住,回想当日情形,不觉互看一眼,皆默然无语。 秦佑臻道“此事皆因狗王而起,其间误会,只等段将军走一趟神农门,仇怨自然开解。” 不等说完,段满苦叹道“多谢秦掌门美意。只是,此刻别说危在旦夕,便是有命出了牢坑,唉,神农舍人心目极高,只怕段某此生与穆姑娘无缘。” 秦佑臻叹道“将军文武双全人品贵重,乃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若蒙不弃,来日秦佑臻愿随将军同往提亲,替两位再续情缘。” 段满听闻一阵欣喜,想到若秦佑臻果愿亲往,此事再无不妥。可又想到眼下处境,不觉黯然灰心。 见人不语,秦佑臻啊了一声恍然道“对啦,到时候再请少林方丈大师,南柱山梵净山掌门同往,你看怎样?” 周义抢先惊喜道“当真如此,再好不过。” 段满苦笑道“秦掌门恩情,只好来世再报。” 秦佑臻摇头道“咱们不说来世只问今生。”说完忽然大叫一声俯身倒地不起。 段满周义齐声惊道“秦掌门?” 门外守卫听闻喊叫,连忙冲进来查看。伸手往秦佑臻鼻下一探,不觉轰去魂魄,摆手叫道“快来人!” 七八个官军慌张涌入,见秦佑臻气绝,登时乱作一团。 便在此刻,只听得门外呼喊声乍起,有人高声急道“快快快,快放箭!” 跟着有人惶恐尖叫道“快放火来烧!” 暗牢内的官军正自束手无措,猛见一片白影呼啸而入,定睛一看,皆是浑身雪色却叫不出名的怪兽。再要抵挡已是不及,顷刻间被兽群冲散。秦佑臻忽然翻身坐起,抬手急道“小朋友,快替我解开绳索。” 见白毛赤目犼獠牙狰狞,段周急道“秦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却见秦佑臻双手已然脱困,抽出吸龙匕挑断脚链,起身笑道“多谢担心。”说着开锁进到铁栏内小心翼翼放下二人,负在神兽背上,匆匆出离地牢。 来在外间,段周举目四望,不觉大吃一惊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将三清观围的水泄不通,把守官兵死的死伤的伤,余下则早已逃散殆尽。 眼见神兽还在不断涌来,秦佑臻一声呼哨,冲白毛赤目犼一摆手,轻声道“多谢了。” 犼儿仰天长啸,各路灵兽竞相呼应。不一会儿功夫全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秦佑臻拉来马车,将段周安置妥当,这才驾车离开。 行至天将大亮,才转过一处山坳,猛见道旁寒光一闪,数十支雕翎激射而来。秦佑臻不及闪躲,肩头中箭,痛的惊呼着摔下马车。 赵存让兜马来到近前,冷笑道“秦掌门,这就要走么?” 第37章 秦佑臻咬牙拔下箭头,痛得几乎昏厥,颤声怒道“狗贼,今天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赵存让哼了一声,回身令人抬来一捆炸药放在马车下,笑道“只要灵兽一到,本王即刻送段满周义上西天。” 秦佑臻虽已恨极,可想到赵存让连亲娘都能舍,强压怒火道“只要你放了两位将军,我愿同你回去。” 赵存让冷冷道“贱人,事到如今,哪里还由得你?若非狗奴叛主,也不会多出这些啰嗦。” 段满忽道“王爷,属下死不足惜,只,秦掌门若有差池,别说弥蓝山,只怕西夏御林统领单青都饶你不过。” 赵存让听闻触及往事,抢过侍卫手中火把,恼羞成怒道“背叛本王者,唯有死路一条。”说着狠狠将火把丢向马车。 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镖直直钉入赵存让右眼,跟着四个身影分自东西南北跃出。 其中一人踢开火把,朗声道“弥蓝山弟子在此,掌门师姑不必慌张。” 秦佑臻听声惊喜交加,心脑气血激荡,只喊了声救命,随即昏死过去。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腾白常言。言崇伤重初愈,是以并不与敌斗狠,抢步上前扶起掌门师姑放上马车,俯身斩断炸药火捻,尽数抛向远处,一面观战一面持剑守护。 彼时赵存让被常湛镖中右眼,早已疼的坠马乱滚。众将官见弥蓝山四徒同时现身,哪里有心再战,纷纷四散逃窜。 北定王见状怒不可遏,忍痛道“杀常湛者,赏金万两。” 腾善冷冷道“王爷还是留着银子替自己请医问药吧。” 赵存让吓得顾不上疼痛,一面后退一面催喝亲信侍卫迎上招架。 常湛无心恋战,早已奔去替秦佑臻治伤。乍见段周遍体血肉模糊,不觉惊怒交加“好狠的狗王。” 秦佑臻虽已转醒却不敢睁眼,只趴在车上装昏听动静。感觉常湛跳下马车,如逢大赦,才将睁眼,猛见一双星目气哼哼瞪着自己,不禁啊的一声叫道“言崇救命。” 言崇一探头,见常湛瞪眼,忙又缩身,苦脸道“这里有三哥守护,万无一失,弟子去帮大哥二哥。” 秦佑臻眼珠一转,满脸堆笑去拉常湛衣袖,讪讪道“官人,你来啦。” 常湛不理,只默默替段周裹伤,惊见二人手足皆断,忙叫言崇道“四弟快来。” 言崇听声转身回来道“怎么?” 常湛急道“两位将军四肢断裂,若不及时接上,只怕再难复常。” 言崇伸手在段满腿上一摸,心下惊骇,忙跳上马车替二人接骨。 秦佑臻在一旁恨道“将军不齿狗王行径,更不忍加害常湛,是以落得如此下场。” 正说着,忽听周义一声呻吟,痛苦道“常兄弟,是你么?” 常湛忙扶住道“周大哥切莫乱动,常湛这就替你医治。” 周义挣扎道“段满伤的更重,先救他再说。” 言崇正替段满包扎,听闻忙道“周将军放心吧。” 周义听声,喘息笑道“最好不过。” 见两人伤体沉重,言崇皱眉道“若不及时安置精心用药,只怕,”说着望向掌门师姑。 秦佑臻想了想,向常湛道“官人,你说该当如何?” 常湛依旧不理,只替两人喂下丸药,便欲跳下马车。 忽听段满道“常兄弟,大哥求你一件事,” 说到这里,秦佑臻黯然插话道“常湛,此番下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虽为掌门师姑,可既做了你的妻子,便该恪守妇道爱惜名节,若你因此嫌弃休妻,我也无话可说。”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 言崇听闻,猛然向外跃出,暴怒道“狗贼王,胆敢欺我掌门师姑,今日要你碎尸万段!” 段周对望一眼,又惊又愧,随即闭目不再出声。 常湛跃下马车,阻住言崇道“闪身一旁。”又向腾善道“劳烦大哥二哥护送掌门师姑和两位将军去到三清观疗伤,云飞随后就到。” 腾善点头,招呼白言赶车离开。 秦佑臻趴在车内高声道“常湛师侄,二哥送我的那块玉佩被狗王搜了去,请务必找还。” 赵存让惊见常湛变色,心下一凉,不顾眼伤剧痛,踉跄着去追马车,声嘶力竭道“段满,周义,你们怎能丢下本王不管,”转身见常湛宝剑出鞘,不禁双膝一软,跪倒道“常大侠,本王对天发誓从未碰过那贱,那秦姑娘分毫,段满周义皆可作证,只要你肯饶本王一命,日后荣华富贵,” 只是“贵”字尚未完全出口,剑光闪处一声惨叫,登时气绝身亡。不多时,闻腥而来的虎狼围着尸首一通撕咬,霎时瓜分殆尽。 常湛驱马奔至三清观,见秦佑臻双目红肿的呆坐在石阶下出神,正欲上前说话,忽见言崇走来,拉他急道“三哥,狗王如何了?” 白涣听声出来,一见秦常情形,推言崇道“大哥叫咱们替两位将军熬药,快随我来。”说着连拖带拽拉人离开。 常湛也不看妻子,只拴好马儿便往里走。 秦佑臻阻住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常湛冷脸道“弟子不敢。掌门师姑好生歇着养伤吧。” 秦佑臻小嘴一扁,眼泪滚落,拉常湛手道“我知错了,你原谅我一回?” 常湛轻轻推开妻子手臂,一言不发朝里走。 秦佑臻哇的一声哭出来,把在一旁的小白吓了一跳,上来围住主人,冲常湛不住喷鼻哨。 秦佑臻拉住缰绳哭道“既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等我死了,常大侠再娶十个八个听话懂事乖巧美貌的大姑娘。”说着便要跃上马背。只她手臂中箭,稍一用力便扯动伤口,不由得大叫一声仰面摔倒。 常湛飞身接住,眼见妻子伤处鲜血渗出,拥在怀中急痛道“臻儿。” 秦佑臻大哭道“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心里好难过,比胳膊断了还疼一万倍。” 常湛轻叹一声,忙替妻子重新止血裹伤。见人脸色惨白痛楚难捱,疼惜道“我只恨自己晚来一步,叫你受了这些委屈。” 秦佑臻含泪一笑,故作轻松道“不疼了,你一看就都好了。” 常湛擦去妻子泪珠儿,揽入怀中,轻吻额头道“你若有个长短,叫我怎么活?” 秦佑臻抿嘴一笑,靠在常湛肩头,心中欢喜无限。忽又抬头道“赵存让呢,你不会饶了他吧?” 常湛凝望妻子半晌,恍然道“秦佑臻,你又耍花招?” 秦佑臻急道“若不如此,你定不忍杀他。” 常湛长叹一声,点头不语。 腾善见秦常走来,忙起身道“回禀掌门师姑,两位将军虽无性命之忧,但因饱受皮肉折苦,加上手足断裂,只怕非月余难以康复。” 秦佑臻慢慢点头,一面思忖一面打量四下道“怎么一个道士都不见?” 白涣笑道“想是被掌门师姑的灵兽吓跑了。” 秦佑臻笑道“是啦,我怎么忘了。”又看向段周道“既如此,只好暂居观中调养。我和常湛留下照顾病患,你们先回家吧。” 话音未落,忽听言崇道“有人来了。” 腾白听闻抢步出去查看。少时,白涣匆匆走来,躬身笑道“掌门师姑,神农门掌教神农舍人同门下弟子路过三清观暂歇,听闻掌门师姑在此,特求一见。” 秦佑臻惊喜道“神农舍人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说着连忙出外相迎。 说话间神农舍人一行已进到观中。常湛言崇躬身行礼,对方还礼笑道“搅扰搅扰。”又见秦佑臻手臂带伤,关切道“怎么,秦掌门身体抱恙?” 秦佑臻摆手笑道“小意思。唉,真是,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我正要往山中拜望,不想竟在此地相遇,真乃天意。” 神农舍人哈哈大笑,捋须道“秦掌门还是这么风趣率真。” 秦佑臻一面朝里让客,一面笑道“大先生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啊?” 神农舍人同门下弟子听问相视而笑。 秦佑臻纳闷道“怎么?难不成大先生正是要往我弥蓝山一逛?” 神农舍人笑道“正是。”说罢看向常湛,欲言又止。 常湛躬身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神农舍人一拱手,笑道“老朽先告罪。若说错了,还望秦掌门见谅。” 秦佑臻笑道“不必客气。” 神农舍人点头道“前日因听闻江湖出了件旷世不遇的大喜事,是以欲赶往贵山中道贺,不想却在这里遇见。” 秦佑臻愣道“大喜事?” 神农舍人见状自觉唐突,只看着常湛,不知如何往下说。 常湛恍然道“舍人可是在说常湛同我掌门师姑的婚事?” 神农舍人慢慢点头,转而望向秦佑臻。 秦佑臻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确是已结为夫妻。” 神农舍人眉目舒展,拱手道“恭喜秦掌门,贺喜常大侠。” 其门下弟子也跟着齐声拜倒恭贺,常湛还礼不迭。 腾善忙躬身道“掌门大婚本该拜请江湖朋友观礼,只事出有因,未及公告,不敬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神农舍人笑着点头,环视四周,不解道“秦掌门来此何干?” 言崇笑道“这是小孩儿没爹又没娘,说起来话更长。”一言未了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来到观中厢房,众人落座,常湛便将事情始末简略说了。因知赵存让同神农门结有梁子,是以并不提其名姓。 神农舍人听罢沉思片刻,点头赞道“这两位将军倒也不失男儿本色。” 腾善诚然道“将军恩义,咱们弥蓝山自当还报。” 神农舍人恍然道“如此说来,两位将军正在此观中养伤?” 言崇道“正是。” 神农舍人拱手道“秦掌门有伤在身,理应早日回山静养。况两位婚讯早已传开,只怕不日江湖豪众便会不请自来,若山中主人不在,岂非叫大家失望?” 腾善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 白涣忙道“不如我同四弟留下,掌门师姑和大哥三弟即刻返回家中待客。” 神农舍人摆手笑道“不妥。此番秦掌门大婚,腾白常言四位须得悉数在场。”说着向秦佑臻道“若信得过老朽,倒可令我门下代为照看,不知可使得?” 秦佑臻点头道“一千一万个使得。神农门医术卓越,门下弟子个个比扁鹊赛华佗,能得照料一二,实是将军造化。只是,”说到这里面现难色,欲言又止。 神农门弟子本来听到秦佑臻亲口夸赞,个个神色怡然,忽见人垂首丧气,不觉齐声道“秦掌门有何为难?” 秦佑臻向神农舍人正色道“大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里间,秦佑臻将事情和盘托出,叹道“实非刻意隐瞒,只段周垂危之际方看清狗王嘴脸,又恐被先生厌弃,是以方才不敢明言。不想机缘巧合,大家竟在这里相遇。” 神农舍人听闻良久无语,轻叹道“咱们江湖中人虽不齿与官府为伍,倒也不至青红不分。当年段满为人老朽也曾有所耳闻,谁料他偏偏是狗王赵存让的部下,是以决计不肯。”说到这里目光陡然凌厉,满脸仇恨。 秦佑臻忙道“若因此令大先生不快,实在是我的过错。” 神农舍人摆手叹道“不知者不怪。”说罢长叹一声,摇头道“说起来,此间因由,多半都是老朽的错。” 秦佑臻不解道“大先生何出此言?” 神农舍人眼中忽然蓄泪,怔怔道“此事在老朽心中压抑多年,今日不妨说与秦掌门明白。” 原来当年神农门与青城山一向交好。那一年舍人带着徒儿赶往四川替真一道长拜寿,不想正遇到赵存让。彼时赵存让虽未封王却也风流倜傥,一见舍人徒儿夏半柳,便再难忘。舍人师徒经不住真一道长一再挽留,直住了月余才返回山中。谁料回家不久,惊察徒儿夏半柳已有身孕,逼问之下才知是赵存让所为。正自惊怒之际,忽闻京城来人提亲,说是赵存让加封北定王,意欲求娶半柳入府。舍人想到豪门水深官宦薄情,待要不允,怎奈徒儿以死相求,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见神农舍人眼泪涌出,秦佑臻叹道“想来这夏姑娘定遭始乱终弃,不得终局。” 神农舍人衣袖微颤,满目含怒,痛心道“赵存让表面谦谦君子,实则好色成性淫逸无度。柳儿生下一女后,他便将母女二人赶出王府安置在城外别苑置之不理。后来柳儿无意间发现别苑暗牢中关押着众多被赵存让掳来的女子,惊骇之余立刻着人送信至神农门,谁知半路被赵贼截获,暴怒之余竟将柳儿毒哑后发配军中沦为官妓。” 听到这里秦佑臻不由得啊了一声,冲口骂道“当真畜生不如!” 神农舍人抚胸痛哭,握拳恨道“老朽得到消息一路追去大漠,却只抢回柳儿的尸骨......” 秦佑臻轻声道“那半柳姑娘的孩子呢?” 神农舍人擦泪叹道“不瞒秦掌门,那孩子便是水生。” 秦佑臻哦了一声,皱眉道“这可难办了,常湛宰了狗王,岂非成了穆姑娘杀父仇人?” 第38章 神农舍人惊道“你说什么?赵存让死啦?!” 秦佑臻点头道“尸骨无存,渣都不剩。” 神农舍人脸上阴晴不定,双手发颤道“老朽多年来几次三番杀狗王不成,今日大仇得报心愿得偿,实在......”说着便欲跪倒行礼。 秦佑臻忙阻住道“别别别,大先生倒是了了心事,我以后可睡不踏实了。” 神农舍人一怔,发问道“此话怎讲?” 秦佑臻愁道“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狗王虽死有余辜,到底是水生姑娘的生父,来日得知真相,脑子一热记恨起常湛,我弥蓝山岂不头大?” 神农舍人一呆,忙摆手道“秦掌门放心,水生不至糊涂至此。况且,”说着伸手向怀中一扯,撕开衣襟取出一物,递到秦佑臻面前。低声道“此乃当年半柳遗留血书,赵存让既死,世上唯有此物可证明水生身份。” 秦佑臻看了看,疑惑道“大先生要将遗书交给水生姑娘么?” 神农舍人长叹一声,摇头道“狗王害得我神农门已经够苦了。”说着双手一合将血书搓成碎片尽数抛入火盆。 两人说罢多时出来,见神农门的男弟子正围着常湛请教剑法,女弟子则追着言崇演练拆招。 看秦佑臻走来,言崇如释重负,跑来苦脸道“掌门师姑,咱们赶紧回家去吧。” 秦佑臻道“我又没捆着你,要走便走。” 白涣走来推言崇道“怎么病了一场这么啰嗦?”说完躬身道“回禀掌门师姑,两位将军清醒许多。” 神农舍人点头道“那就照老朽的话,令本门弟子留下看护伤者。待到行动方便,即刻送至我山中静养。” 秦佑臻笑道“大先生恩义,弥蓝山心领了。” 神农舍人笑而不语,又向弟子道“水生,你同猛儿赞儿两位师兄要好生照看二位将军。” 三人忙躬身道“是。” 穆水生走来笑道“师父,还是徒儿自己留下吧。师兄久慕弥蓝山,此番不能前往,岂非遗憾?” 猛师兄笑道“小师妹还不是一样。” 众人一笑,因见大事已了,便出离三清观,向弥蓝山而行。 这一日行至百里亭,但见人马车辆络绎不绝。秦常正自纳闷,忽听赫九生高声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爷,咱们峨眉来送礼啦。” 见赫九生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远远便躬身作揖不迭,常湛忙下马还礼,笑道“同喜,九将军一路辛苦。” 赫九生笑道“哪里还有什么九将军。姑爷,现在我可是峨眉的大师兄。” 常湛笑道“赫大师兄恕罪。” 忽见冯二中走来急道“别听他的,掌门已经交代的再清楚不过,要叫他赫二师兄。” 赫九生正要争辩,见秦佑臻瞪眼,哼了一声道“谁要理她,好男不和女斗。”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朗声道“阿弥陀佛。老和尚这边有礼。” 见是少林方丈,秦佑臻忙下马相见,笑道“难不成大师也是来送礼的?” 方丈大师哈哈大笑,又望向常湛,点头道“听闻两位喜结连理,老衲心中着实欢喜。不请自来,还望秦掌门勿怪。” 秦常相看一眼,向众人道“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 冯二中喜笑颜开道“西川镖局说的啊。如今江湖周知,都赶着要来向掌门小师叔和,和常师弟贺喜呢,不过,”说着挠头道“不过,方丈大师,咱们以后要怎么称呼常师弟?” 方丈大师沉吟半晌,皱眉道“这,可难住老和尚了。” 众人听罢都笑起来。 因见客人越聚越多,大家一面说笑一面慢慢行来。行出没多远,遥见腾益领着霍奇郤责和腾贤飞马而至。 相见礼毕,腾益拉常湛笑道“三叔,这里没有外人,你还是快回山中待客吧。我娘忙的发昏,众朋友都等着要见新郎官呢。”说罢急拉言崇道“四叔,你同三叔的帐算清了么?” 言崇咬牙恨道“偏你这小猴儿话多。”说着扬鞭欲打,吓的腾益转身便跑。 冯二中不解道“言师弟怎么了?” 霍奇笑道“四叔得罪我们掌门师姑丈祖,这回可要惨了。” 大家纳闷道“掌门师姑丈祖?”随即想到是常湛,不觉哑然失笑。 秦佑臻向赫九生道“二哥呢?” 赫九生笑道“我家掌门同大小姐甄夫人早两日就到了。” 秦佑臻心中喜欢,告罪道“贵客慢来,秦佑臻先行一步。” 众人皆笑道“秦掌门请。” 一路飞奔回到山中,姜里子一见便欲跪倒。 秦佑臻拦住道“你这孕妇能不能不要吓人?” 姜里子愁道“掌门师姑恕罪。都是我爹多嘴,听说掌门师姑同三弟成婚,立刻便要回西川筹备贺礼。这一去,竟闹的沸反盈天。” 秦佑臻笑道“亲家公这一闹,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姜里子转忧为喜道“多谢掌门师姑不怪。” 秦佑臻本欲去见明叶天,不料小童儿接二连三来催,回说仙宴阁早已高朋满座,只等主人来到。秦佑臻无奈,只得简单装扮了前往待客。 众客一见人来,齐齐涌上恭贺,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人人喜气洋洋,山中登时热闹非凡。 不多时见单青抱着落儿来到,秦佑臻忙接过孩子亲了又亲,笑问道“妈妈呢?” 落儿指着单青啊了一声。 单青笑道“娘亲在揽月阁等姑姑,对不对?” 落儿又啊了一声,便伸手要单青来抱。 彼时腾益正忙着应客,见腾善走来,便叫道“爹,我娘四处找你,要问何时开宴?” 见腾善顾不上答应,忙又提高嗓音道“爹?”。 此刻单青才将落儿接过来,忽见孩子小嘴一咧,脆生生道“爹。” 秦单一怔,奇道“落儿方才叫什么?” 落儿望着单青笑,用力发声道“爹。” 单青双手微颤,激动笑道“了不得,了不得,我落儿将来必是个非凡人物,这么小就能开口叫爹爹了。” 秦佑臻亦喜不自禁,拉住落儿小手道“叫姑姑,姑姑。” 落儿格格笑着,却只反复学语道“爹,爹。” 秦佑臻道“大哥呢,听说他前日回川,怎么没同你们一起来?” 单青见周围人多,只轻声叹道“一言难尽,闲时再说吧。” 至晚,仙宴阁席开两边,一面男客一面女眷,秦常穿戴鲜艳出来谢客,大家闹到深夜方散。 弥蓝山如此接三连四的盛宴直延续了十二天方将各路贺客打发下山。 次日一早,见众门下齐来揽月阁求见,秦佑臻莫名其妙道“忙乱了这些天都不去歇着,又来做什么?” 众人默然跪倒,腾善道“望掌门师姑收回成命,免去三弟责罚。” 白涣道“掌门师姑向来赏罚分明,此番三弟及时赶到救下掌门师姑,于公于私,功过也该相抵。” 言崇急切道“三哥救下掌门师姑便是救了咱们弥蓝山,救了弥蓝山便是救了咱们这许多人......若掌门师姑非要责罚,弟子愿替三哥赎罪。”说着磕头不迭。 秦佑臻好笑道“你这口才倒是见长。” 常湛横了言崇一眼,冷脸道“谁要你这会儿来卖好?” 言崇上前拉常湛衣袖道“三哥,你气也该消了吧。假扮新娘是掌门师姑的主意,我怎敢违令?再说你若早说明内情,咱们岂会将掌门师姑置于险境。” 见众人七嘴八舌苦苦求情,秦佑臻道“行啦,大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既如此,就罚思过一个月。” 言崇忙起身笑道“三哥,我送你上去。” 常湛甩手道“很不必。”说完向上一礼离开。 众人哄笑而散。 回到房中,见乌布雅正抱着落儿玩耍,秦佑臻道“明姐姐呢?” 乌布雅叹道“方才听见有人来,夫人便独自躲去后院。”回身见单青走来,知他兄妹有话要说,忙带着落儿辞出。 见人出去,单青道“这些天总不得闲跟妹妹说上话,况是你和云飞的好日子,也不想令你烦恼,唉,” 秦佑臻道“怎么?” 单青叹道“我把大哥打伤了。” 秦佑臻笑道“确定是打伤不是打死?” 单青啧了一声,苦笑摇头道“你还有心玩笑?只怕大哥再也不肯认我这兄弟。” 秦佑臻心下明白,若有所思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预料不周。” 单青不解道“是我鲁莽行事,与你何干?”说完将甄刚如何回到峨眉,如何同明叶天起了争执,又如何同自己动手的经过说了。 回想当日情形,犹自气恼道“落儿吓得大哭,口齿磕破鲜血直流,大哥竟毫不理会,真不知中了什么邪魔。” 秦佑臻气道“别说了。哪有什么邪魔,不过为了《七宝八相图》。” 单青呆了一会儿,叹道“只要大哥日后善待落儿嫂嫂,一家和睦过活,单青愿替他寻回图册。” 秦佑臻心内一叹,半晌不语,瞅着单青,忽然道“二哥,你有喜欢的姑娘么?” 单青迷茫道“什么?” 秦佑臻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单青莫名其妙道“我这里愁的冒火,你这丫头没头没脑打什么岔?” 秦佑臻道“上回在地下沉宫替你看伤,发现半片耳环,是哪个姑娘送你的?” 单青不觉伸手在胸口一摸,背过脸道“胡说八道。二哥一事未成,何来谈情?” 秦佑臻双手环抱,摇头道“那你就等着在峨眉孤独终老吧。”说完抬脚便走。 单青一把拽住,越发不解道“这算什么话?你倒是说清楚啊。” 听见房门响动,明叶天便是一怔。秦佑臻看在眼中心里一阵酸楚,忙笑道“姐姐,是我。” 单青跟着进来笑道“还有落儿二叔。” 明叶天起身笑道“来的正好。才煮了些清粥小菜,大家一起吃些。” 单青笑道“那我也跟着沾个光。” 秦佑臻翻个白眼,笑道“谁说每日只用看着落儿就饱了,既如此,何必糟蹋粮食?” 乌布雅笑道“几日不见,姑娘越发逗趣。” 秦佑臻笑嘻嘻道“是嘛,你觉得我有趣,还是关寻有趣呢?” 乌布雅脸上一红,跺脚道“可跟姑娘说不得话。”说完转身便走。 秦佑臻笑道“叫你端粥,跑什么啊?” 明单齐齐瞅着秦佑臻,叹道“堂堂掌门,一离了众人就没个正经?怪道整日把云飞气的半死。” 秦佑臻道“好啊,他还学会告状了?看我不罚他面壁三年。” 明叶天拉住秦佑臻上下端详,见她越发仙姿玉容,自是由衷欢喜,含笑道“臻儿,虽说你贵为掌门,又是云飞师姑,可毕竟做了人家妻子,万不可再胡闹,看叫外人笑话。” 单青点头道“嫂嫂说的对。女人嫁夫随夫,云飞是你夫君,以后凡事都要从他敬他,这才是本分。” 秦佑臻瞪眼道“二哥又没结过婚,怎么这多废话?” 单青气笑道“瞧瞧这秦掌门的话,若叫外人听去,岂非笑掉大牙?还不如咱们落儿呢。” 落儿正自把玩绣球,听见单青的话抬头一笑。单青满心喜欢抱起来亲了亲,笑道“还是落儿最乖啦。” 明叶天从桌上拿起两个鸳鸯相思绣荷包,笑道“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做了这个,你同云飞一人一个戴着玩儿吧。” 秦佑臻惊叹道“哇塞,这可不能掉在水里,不然上面的鸳鸯可要游走啦。” 一句话说的明叶天笑颜如嫣,伸手在秦额头一戳,嗔道“鬼丫头。” 单青亦是赞不绝口,叹道“恐怕妹妹再投胎十次,也学不到嫂嫂这手艺。” 秦佑臻抬腿一脚,气道“要你管。” 单青笑着躲开,向落儿道“瞧瞧,你这姑姑拿不动剑捏不住针,饶是这般没个正经,不但做了弥蓝山的掌门,竟然还,还嫁了个天下女人神往的夫君,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秦佑臻瞪眼道“二哥想哭就哭,爱笑就笑,哪个拦着你了?” 单青慌的抱着落儿围桌椅转了一圈,落儿看着热闹,伸手搂住单青脖颈格格直笑,惹得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正自说笑,乌布雅端了清粥小菜来,笑道“前日夫人还说呢,要是姑娘不做这掌门,就能跟咱们长长久久住在一起,那该多好。” 秦佑臻道“这话虽然不错,可我若不做这掌门,常湛岂不早就被人抢走啦?若当真如此,这辈子也只好陪着二哥孤独终老。” 第39章 乌布雅笑道“如此说来,姑娘做这掌门就为嫁给姑爷?” 秦佑臻正色道“当然啦。不然我整日拼死拼活,图什么?” 明叶天笑道“又胡说。” 单青冲落儿笑道“姑姑好不羞,咱们不学她。” 秦佑臻哼了一声,冲乌布雅道“你家掌门从前就没有过意中人么?” 乌布雅不敢接话,只抿嘴笑道“姑娘还是自己问吧。” 秦佑臻抓住她道“少装傻,我听说有个叫什么卓的姑娘,” 明叶天忙瞪秦佑臻道“还不坐下吃饭,当着孩子胡说什么?” 、秦佑臻白了单青一眼,放开乌布雅,笑道“暂且放二哥一马。” 四人围坐吃饭,明叶天道“只可惜云飞不在。明天我做几样常州地方小食,臻儿替我送上去。” 乌布雅道“原来姑爷是常州人。” 明叶天点头笑道“当年我成亲之时,云飞年纪尚小,跟在老主身边总是不肯多说一句话。没人的时候,却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我,还央求老主,要带我也一起上弥蓝山呢。” 大家笑起来。 秦佑臻痴痴道“原来我家官人从小就这么憨厚可爱招人疼。” 乌布雅笑道“姑爷为什么想带夫人上弥蓝山?” 明叶天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最喜欢吃我做得素饼和汤粉,希望每天都做给他吃。” 单青哈哈大笑,冲秦佑臻道“原来你家官人不过是个贪吃的草包。” 秦佑臻一挥拳头,怒道“二哥,这里可是弥蓝山,小心我赏你满头包。” 乌布雅笑道“怪道这些日子姑爷总要时不时来问咱们做什么吃的,原来是想吃家乡饭菜。” 单青笑道“秦掌门可要好好跟嫂嫂请教,不然你这娘子可做不牢靠。” 秦佑臻瞪眼道“去。” 明叶天道“青弟,你这可错怪臻儿了,人家早就用心在学。” 乌布雅忽然想起一事,向秦佑臻道“说起吃的,姑娘先前做的叫什么面包蛋糕的,咱们峨眉姐妹都爱吃的不得了。珠儿临走还嘱咐我呢,要姑娘不吝赐教,回去好做给大家吃。” 秦佑臻笑道“好啊,等吃了饭咱们就去做,明姐姐一看便会。等她会了,回家再交给武四有几个。” 乌布雅噘嘴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人家就学不来似的。” 秦佑臻笑道“学不学有什么要紧。还是那句话,你看好落儿便是大功一件,旁的无需理会。” 乌布雅忙笑道“是。姑娘的吩咐,雅儿时刻谨记在心。” 四人吃过饭,秦明去到厨房准备做糕点所需之物,单青同乌布雅则陪着落儿在园中玩耍。 忽见小童慌忙走来,急道“回禀掌门,姜家娘子出事了。” 秦佑臻忙道“怎么了?” 小童儿也说不清,只愁道“说是突然腹痛不止,大师兄几个一筹莫展。” 明叶天忙推秦佑臻道“快去瞧瞧。” 秦佑臻洗手出来,匆匆赶往水烟阁。 一见人来,包俞蓉迎上低声急道“掌门师姑,里儿见红了。” 姜澈顾不得见礼,急的满头大汗,拉秦佑臻道“秦掌门,求你救我里儿。” 秦佑臻忙安抚道“老英雄不必惊慌,待我替她看诊。” 进到里间,白涣眼中含泪,轻声叹道“掌门师姑,恐怕孩子保不住了。” 秦佑臻不理,忙上前查看孕妇情形,伸手在腕处一探,半晌无语。 姜里子流泪道“掌门师姑,里儿无用,害了我的孩子。” 好半天,秦佑臻眉头渐舒,叹道“孩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想早点到这世间来见爹爹和妈妈。” 姜里子惊喜道“掌门师姑是说,孩子,还活着?” 秦佑臻点头道“不错。只是,若能在你腹中多呆一天,便有一天的好。”又替姜里子擦泪道“别哭了,孩子不会有事的。妈妈难过,宝宝心情就不会好,这样岂不害了宝宝?你只要打起精神来,能撑一天算一天,到时候自有办法保住孩子。” 姜里子听了精神一震,忙点头道“掌门师姑放心,我不哭,我要宝宝好好活下来。” 秦佑臻亲自开方煎药,看着孕妇喝下,这才离开。见大家鸦雀无声的候在厅外,轻声道“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见众人散去,秦佑臻向白涣道“早间还好,怎么忽然这样了?近来里儿都吃了什么,喝过什么,见过什么外客?” 白涣一呆,低头回思。姜澈皱眉道“秦掌门怀疑里儿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白涣思忖道“不会的,里儿饮食一向由我和大嫂亲自照料。这几日虽然忙乱,却也不曾疏漏分毫,况我岳父守着,谁会对里儿下手?” 秦佑臻想了想,叫来丫鬟,问道“昨天今日都有谁来过这里,或者有什么异常?” 丫鬟回思道“除去多了姜老英雄进出外,其他同平日无差。” 秦佑臻沉思不语。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老英雄从家中带的特产可否令我瞧一瞧?” 姜澈忙起身去柜中翻出几个盒子,一一摆在桌上,急道“这几样点心都是里儿自小喜欢的,秦掌门请看。” 秦佑臻尝了一遍,指着一盒粉白糕饼道“这是什么做的?” 姜澈忙道“酸枣山药糕。里儿最喜欢这个,这几日吃了不少。” 秦佑臻又拣了一块细细咀嚼,摇头道“这里面不是酸枣而是山楂。” 姜澈听闻惊的说不出话来。 白涣道“岳父,这糕饼可是岳父亲自采买?” 姜澈慢慢坐下,回思半晌道“难道是达儿?不可能,不可能。” 白涣道“岳父,可是西达师兄?” 姜澈脸色惨白双手发颤,摇头道“不,不,达儿向来待里儿最好,他,他怎会?” 秦佑臻道“我听说,这位西达师兄,曾向老英雄求娶里儿为妻。只因里儿坚拒,这才不了了之?” 姜澈猛然将桌上糕饼掀翻,捶胸顿足咬牙恨道“我待他犹胜亲生,不想竟养了个野子狼羔!” 白涣忙劝慰道“岳父稍安勿躁,切不可为了这样的人伤身。” 秦佑臻道“此事尚未水落石出,请老英雄暂且忍耐,若叫里儿知道,岂不坏了大事?” 姜澈不住点头,拉起白涣,眼中蓄泪道“涣儿,岳父对不住你,对不住里儿。”又向秦佑臻道“秦掌门,孩子真能保住么?” 秦佑臻道“里儿一向身子康健,只要见红止住,保养得宜,理应无碍。”想了想,又叮嘱两人道“此事万不可令第四人知道,至于真相如何,我自会派人查个清楚。”两人忙点头答应。 次日一早,秦佑臻又替姜里子把脉看诊,见人心情平复不少,点头道“妈妈安心,宝宝也放心了。” 姜里子笑道“多谢掌门师姑。” 腾善道“这里由我和二弟守着,掌门师姑熬了一夜,也该回去歇歇。” 秦佑臻点头,又叮嘱几句,方返回揽月阁。 明叶天见人回来,忙上前询问姜里子安危。秦佑臻叹道“还不是最糟糕,最坏的打算便是早产。” 明叶天叹了一声,望向落儿道“妇人产子,哪个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秦佑臻默认点头,忽然打了个呵欠,笑道“明姐姐来了这么些天,只在房里闷着,如今天气凉爽,不如带落儿四处转转,也不枉来山一趟。” 乌布雅端着茶点走来,笑道“我家掌门也是这样说,可夫人若不去,只怕落儿待不了片刻便要急着找妈妈。” 秦佑臻伸个懒腰道“要怎样,你们自己同夫人商量,我可要去睡了。”说完自顾回房歇息。 正巧赫九生同冯二中一前一后走来看落儿,听见这话笑问道“要同夫人商量什么?” 乌布雅将方才的话说了,两人兴致大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明叶天起来。 秦佑臻一觉睡到傍晚方醒,出来见阁内一片安静。小童儿回说明叶天等去了百里三秋游玩尚未归来,秦佑臻奇道“明姐姐也去了?” 小童儿笑道“几位师兄师姐硬拉夫人去的,走时准备了好些茶果,还说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秦佑臻笑道“谁要理他们。” 问起水烟阁状况,小童儿道“白师兄午错后来说一切都好,叫掌门师姑放心。” 晚饭后秦佑臻来到水烟阁探视,见姜里子脸色好转,正靠在枕边吃药,便不肯打扰,只在厅中同白涣姜澈说话。 正说着,见小童儿走来道“掌门,大师兄派人来说,邹允关寻求见,现已到了响水台。” 白涣听闻忙向姜澈道“岳父,这两位是三弟的好兄弟,小婿陪掌门师姑前往迎待。” 姜澈点头道“要的要的,秦掌门请自便。” 秦白来到响水台,才踏进门厅,忽见一个年轻公子格格笑着迎上来,拉手道“掌门妹妹!” 白涣伸手一格,震的那公子啊的一声向后退开。 腾善阻道“二弟,这位是芳林镇岳家千金之蕙姑娘,不可莽撞。” 白涣瞅了岳之蕙一眼,拱手道“岳姑娘见谅。” 岳之蕙双手一分,笑道“弥蓝山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倒要领教高招。”说着挥掌涌上。 邹允急道“胡闹,还不住手?”说着走到两人中间,皱眉道“蕙儿,快来见过秦掌门。” 岳之蕙一噘嘴,收了招式,冲秦佑臻拱手道“这些日子,听得都是秦掌门的故事。先前算蕙儿失礼,还请掌门妹妹勿怪。只是,你身为常湛掌门师姑,下嫁弟子辈为妻,当真不畏人言?” 白涣忍怒道“我派家事,不劳岳姑娘费心。” 邹允脸色煞白,作揖不迭道“秦掌门恕罪,蕙儿自小长在芳林,不懂说话,看邹允薄面,千万不要计较。” 关寻在旁幸灾乐祸道“还是叫她同白大侠打一架来的更好吧。 秦佑臻一笑,冲邹关道“两位伤势都好了么?” 邹关恭敬道“多谢秦掌门挂念,早已康健如常。”说完又捧上礼物,笑道“虽晚了几天,还是要衷心祝贺二位终成百年之合。” 秦佑臻正要说话,岳之蕙皱眉插话道“怎么不见常大侠人呢?在家这段日子允哥寻弟天天大哥长大哥短,听得人家耳朵都起茧了。谁知来的路上,恨不能整个江湖都在夸奖常湛如何,好似盖天下只他一个男儿似的。”又向邹允道“若我见了常湛,没你说的那么好,哼,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说到这里脸色微红,满目含春。 秦佑臻等见状已猜出几分,都看着邹允笑。 白涣道“咱们是不是也该恭喜邹将军啊?” 邹允只做不懂。 岳之蕙不解道“允哥何喜之有?”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大家分宾主落座,见岳之蕙一直追问常湛下落,腾善笑道“不巧的很,三弟受命下山办事,一时半刻难以转还。来日人回,定转达岳姑娘恭贺之意。” 不等岳之蕙答话,邹允沉脸道“蕙儿,你再多言,咱们即刻下山。” 岳之蕙一吐舌头,噘嘴道“你生什么气么?人家不说就是。” 白涣笑道“听闻岳家世代不得踏出芳林,岳姑娘此来,只怕回去难见令尊。” 关寻笑道“有允哥哥在,自然无碍。” 邹允白了关寻一眼,皱眉道“哪里来的这些啰嗦,喝你的茶是正经。” 众人相视而笑。心知芳林守备森严,若非岳百农应允,岳之蕙插翅难离。 大家闲谈一回,秦佑臻便令人摆宴。关寻想起一事,忙起身从外间捧来十几个点心匣子,摊在桌上笑道“路上买的,不成敬意,捎给各位和大哥尝尝。” 秦佑臻一眼瞧见其中四盒裹着西川名点梅记的签子,又见酸枣山药糕在列,随手打开尝了一口,点头笑道“好吃。”拣了几块放在盘中,递给白涣。 白涣会意,忙端着糕饼前往水烟阁。 稍顷,秦佑臻在响水台摆酒宴待客,关寻道“怎不见言兄弟,难道也下山去了么?” 腾善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今日一早奉令陪着峨眉掌门和几位师兄妹往山中各处游玩。” 邹关相视一笑,喜道“冯女侠也来了?” 腾善点头笑道“正是。” 岳之蕙道“就是那个人称黄面判官的冯二中么?”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冯二中高声笑道“谁在背后说我呢?”说着一阵风般跑进来。乍见邹关,喜不自禁道“这些日子你们去哪里了,怎么才来啊?” 一语未了,言崇走来,抱拳笑道“两位一向可好?未能远迎,见谅则个。” 岳之蕙转身望见言崇,不觉一呆。 第40章 邹允拉起岳之蕙,向众人介绍了一翻。冯二中听说,喜的拍手跺脚道“好,到时候咱们一定登门拜望。” 言崇叹道“芳林镇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去就去的?” 见冯二中含笑默然点头,众人忽然爆笑如雷。 关寻笑的摆手道“几时冯女侠做了言兄弟师妹么,怎底这么听话?” 冯二中脸红道“数你最坏。人家言师弟是主人,难道不听他的,听你的?”大家才收了笑容,听了这话又笑起来。 言崇也红了脸,横了关寻一眼,收了笑容向秦佑臻道“掌门师姑,单掌门几个带着落儿去了镇上,说八月十五就要到了,要给落儿买几个灯笼,叫我和冯师姐先回来告诉一声。” 关寻听了不觉道“乌布雅也来了么?” 言崇道“是。” 冯二中笑嘻嘻道“关将军,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寻忽然脸色通红,皱眉道“我,我以为是季师妹或是别个师姐妹,想不到是她。” 众人听罢越发哈哈大笑起来。 久别重逢,大家自有说不完的话,席间吃饭谈笑,直到深夜方散。 第二天一早,白涣来见秦佑臻,回说岳父姜澈昨日连夜下山。 秦佑臻点头叹道“老英雄爱女心切,虽然激愤难当,也深知此事关联甚广,相信一定能妥善处置。” 白涣叹道“岳父待那西达犹胜亲子,且因里儿坚拒求亲一事深感亏欠,三年前特意替他求娶了陕南百花堂戚堂主的千金为妻,婚礼当日江湖各大门派悉数到场,可说风光无二,没想到他竟然做下如此狠毒勾当。” 秦佑臻叹了一声,望着白涣,半天才道“如此说来,里儿比他爹爹看的明白。” 过了几天,见姜里子情绪平复胎气安稳,秦佑臻才松了口气。 忽一日邹允关寻前来请辞,递上封留书道“请秦掌门转交大哥。” 秦佑臻接过收好,诚然道“难得相聚,何不多留几日?” 别人倒还罢了,岳之蕙恨不能长久住下,听见主人挽留,忙上前点头道“是啊是啊,允哥,掌门妹妹说的如此恳切,何苦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况寻弟还想同峨眉派的朋友一起上路,既然如此,” 一旁的乌布雅不等说完,上来截话道“那可不行。我家夫人不喜欢人多,两位将军是知道的。”说着白了岳之蕙一眼,低声嘀咕道“这位姑娘忒爱说话,且句句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同行,咱们可有罪受了。” 岳之蕙听得清楚,噘嘴道“这位峨眉雅师姐,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来了这几日,你家夫人从未理我一理,怎么吵到她了?你倒叫众人评评理。” 乌布雅叉腰道“正怕你不敢当着众人说呢。还不是你说话讨人厌?我且问你,昨日你在厨房说什么来着?哼,当咱们是聋子么?” 邹允一见两人当着秦佑臻吵架,忙上来向乌布雅躬身赔礼道“雅姑娘恕罪,看我薄面,不要跟她计较。” 岳之蕙猛的推开邹允,气道“谁当你是聋子?我不过说看着你家夫人同单掌门好似一对恩爱夫妻,这有何说不得?” 乌布雅气的跺脚道“你还说?!哪里来的没眼色的丫头,若非在弥蓝山,看我不要你好看。” 岳之蕙奇道“这有什么好气的?是便是,不是你就告诉我一声,省得人家心里瞎琢磨。” 乌布雅咬牙道“你找打!” 岳之蕙摆开招式道“哪个怕你?” 邹允急的两头劝阻不迭,忙转身向秦佑臻求救。谁知抬头看时,众人早已散的干净,连门口两个小童儿也不见了踪影。 因见关寻溜的最快,秦佑臻笑道“你也太不够意思。” 关寻回头看了一眼,叹道“允哥还是自求多福吧。” 稍晚,秦佑臻从吸龙绝壁送饭回来,见乌布雅头发凌乱的在后院堂中朝西跪着,冯赫则躲在花厅一旁窃窃私语。 一见人来,忙抢上低声道“姑娘,你可回来啦。” 秦佑臻看看四周,问道“姐姐同二哥呢?” 冯二中气道“还能去哪儿?掌门去向人家赔罪,夫人忙碌半晌做了许多好吃的给人家送去。” 秦佑臻笑道“这么说来,乌布雅打赢啦?” 赫九生喜道“这是自然。不过雅儿也吃了一拳,姑娘不见眼睛都青了?” 冯二中恨道“还不是邹允那家伙碍手碍脚,师妹怎会躲不开?哼,也怪我听说的晚,不然绝饶不了那丫头。” 忽听单青气道“我看你也想跟她一起跪着。” 冯赫吓了一跳,忙垂首而立,不敢再说。 秦佑臻忍笑道“落儿呢?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明叶天走来叹了一声,轻声道“麦家娘子和贤儿姑娘带去水烟阁了。” 秦佑臻哦了一声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去接小妞妞回来。” 见单明离开,冯赫忙追上秦佑臻道“姑娘替雅儿说句话吧,不然真要跪上三天三夜呢。” 秦佑臻笑道“我去说只会火上浇油。”说着一指明叶天房门,转身走了。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节。秦佑臻为了方便姜里子走动,特意将家宴设在水烟阁。明叶天因乌布雅同岳之蕙争执一事心中大感自责,宴席当日生怕两人再起口角,虽心中不愿却也勉强带了落儿一同就坐。席间岳之蕙听说单青等节后回川,也不管邹允如何使眼色,便又提出一同上路的话。 明叶天点头笑道“如此最好不过。此番故旧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 岳之蕙瞅了乌布雅一眼,眉开眼笑道“夫人明明贤惠亲和,偏偏有人多事挑唆。” 见邹允在岳之蕙身后作揖不迭,大家忍笑道“是啊,有岳姑娘陪着,夫人也能开心些。” 明叶天忙替岳之蕙布菜,含笑道“姑娘大人大量,万不可同雅儿计较。若不嫌弃,还请同往峨眉逛逛,也好叫咱们略尽地主之谊。” 不等岳之蕙开口,邹允乌布雅齐声道“万万不可!” 明叶天暗暗瞅了乌布雅一眼,向邹允道“将军无须多虑。岳姑娘难得出来一趟,峨眉风光虽不敢同芳林相提并论,倒也不辱天府盛名。” 岳之蕙眉开眼笑道“是是是,蕙儿正想去峨眉看看呢。”抬头忽见冯二中瞪着自己,忙又道“可是,夫人并非峨眉山人,说到底不过同蕙儿一样也是客家,恐怕难以做主吧?” 冯赫乌三人忽然起身道“届时峨眉上下自当恭迎岳姑娘大驾。” 岳之蕙一愣。见包俞蓉姜里子同麦留秧等都面带不悦望着自己,忙也起身还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晚宴散去,冯乌一回到房中便大发岳之蕙的怒气。 明叶天叹道“纵她有一百个不是,毕竟是邹家故交之女,看云飞面上,也要容让三分。况雅儿又打伤了人家,若回去同她爹爹说上一句,岂不叫臻儿为难?” 冯二中气道“哼,若非如此,我早就教训她啦。” 乌布雅怒道“听闻芳林乃名将之后名震天下,想不到她家的大小姐竟然这般无礼骄横。还要跟咱们去峨眉,呸,看我到时怎么收拾她。” 明叶天叹了一声,沉脸道“都给我住口。你们懂什么,只知道信口胡说?” 两人自与明叶天相识,从未听她说过一句重话,此刻见人发火,不由呆住。 明叶天道“听闻岳家后人男儿居多,只岳百农得此一女。观其言行,便知是家中独宠。若听说掌上明珠在弥蓝山挨了打,这笔账定要记在臻儿头上。此事到底因你我而起,何不哄得她开心,把这不快一笔勾去?” 乌布雅沉默片刻,低声道“夫人,雅儿知错了。” 明叶天叹道“你们还怪臻儿偏袒。若真偏心,又怎会容你跟岳姑娘动手?” 冯二中笑道“我就说嘛,还是小师叔最明事理啦。” 乌布雅道“咱们姑娘可不会怕那芳林岳家。” 明叶天愁道“臻儿不怕,我怕。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们来。” 两人不敢再说,忙躬身称是。 中秋家宴散后,秦佑臻独自去了吸龙绝壁。见妻子深夜来到,一言不发的在石桌前坐下,常湛正要开口相问,忽听人幽幽道“我不想做这个掌门了。” 常湛吓了一跳,惊讶道“出什么事了?” 秦佑臻默然摇头,双手支腮,望月出神。忽然想起一事,掏出封留书道“邹允关寻给你的。” 常湛一面移灯拆看一面道“芳林镇送来的?” 秦佑臻呆呆道“不是的。他们两个现在山中做客,因你不在,特意留书一封。”说着又将篮中点心取出,放在桌上道“这些是专门买来给你的,说是大哥家乡土产。” 常湛哑然失笑,望着妻子道“是不是因为没有送掌门师姑的家乡土产,所以才闷闷不乐?” 秦佑臻噗嗤一笑,取下发簪拨亮油灯,站起身来走到崖边,俯瞰夜色下的群山,但见森森嶙峋沐浴在银光中,越发显得寂静深沉,不禁一叹。 半晌,常湛看信已毕,叹道“原来如此。” 秦佑臻回头道“怎么?” 常湛起身走去妻子身边,望向远方,微笑道“邹允自小与人指腹为婚,想不到对方竟是岳百农之女。” 秦佑臻奇道“你是说邹允也不知道这人是岳之蕙?” 常湛点头道“若非岳百农出示两家结书和邹家父母生前所赠信物,只怕邹允现在还蒙在鼓里。” 秦佑臻哦了一声,又道“俎元帅难道毫不知情?至少应该留有岳家结书和信物啊?而且,岳家为何不一早言明?” 常湛摇头道“邹允曾问过元帅,元帅说并无此事。如今元帅已死,更无从问起。” 见妻子皱眉,常湛笑道“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掌门师姑烦恼什么?” 秦佑臻听问便把连日来发生之事一股脑儿倾诉一回,扁嘴道“你说我这掌门做的窝不窝火?” 常湛皱眉道“竟有此事?看来那西达必死无疑。可这样一来,岂非得罪陕南百花堂?” 秦佑臻愁道“是啊,真真左右为难。” 常湛拇指在妻子微蹙的眉间轻轻划过,柔声道“难为你了。” 秦佑臻连连点头道“是啊,可怜我不会武功,又不懂什么江湖,全凭电视评书武侠小说和历史课上学来的大杂烩勉强应付到现在,”说着拉常湛手笑道“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有我官人全心全意爱护我,才勉强挨到今天,不然也不知死过多少回啦。” 常湛笑起来,嗔道“一离了人,便只会胡说。” 秦佑臻扁嘴道“谁胡说啦?”说着拉常湛坐下,笑道“前日同二哥和明姐姐说话,提起当年你大败江南双雄,一战成名,那时才十六岁,是真的么?” 常湛一笑,抬头望着圆月,轻声道“什么一战成名,那都是江湖传言,不过是少年无畏。” 秦佑臻两眼放光,急道“二哥说的口沫横飞,连明姐姐都知道的事,怎会是传言?”说着摇晃常湛道“速速把当日情形一字不落说一遍,不然我这弥蓝山掌门可真成呆瓜了。” 常湛笑道“这话怎么说?” 秦佑臻噘嘴道“我对自己官人大人高光时刻都一无所知,不是傻瓜是什么?” 常湛笑着摇头道“掌门小师姑想要听什么?” 秦佑臻双手划圆道“全部。” 常湛哈哈大笑,揽住妻子道“只怕说完天都要亮了。” 秦佑臻笑眼弯弯道“难得月圆,今夜本掌门就陪常大侠畅谈通宵。” 次日一早,常湛正在崖壁旁打坐,见言崇慌慌张张跑上来,急道“三哥,你还有心练功?掌门师姑不见啦。” 常湛哼了一声,双目紧闭,爱理不理道“早饭呢?” 言崇哭笑不得道“你还有心吃啊?” 常湛皱眉道“为什么不吃?大清早空手上来,在这里叫嚷什么?” 言崇伸手摸常湛额头道“三哥,你没事吧?不见的可是你家宝贝娘子掌门小师姑。” 常湛起身横了一眼,冷冷道“掌门师姑不见了,大家都慌着找,唯你跑来这里瞎聒噪?” 言崇一愣,拉常湛道“三哥,我这是特地跑来告诉你。” 常湛甩手道“明知我不能下山,却先跑来告诉我臻儿不见了,到底安的什么心,要亲眼看我急的跳崖你才高兴?哼,本来掌门师姑还说待我思过期满便替你往峨眉提亲,我看啊,大可不必。” 言崇听闻又惊又喜,慌得上来作揖道“苍天可见我心。三哥,我,你别着急,我这就下山去找,你放心,我一定把小师姑找到。”说完也不等答话,转身便跑。 待到日上三竿,常湛从吸龙台练剑回来,见妻子犹自沉睡不醒,不觉一笑,走去洞中推她道“臻儿,快起来了。” 秦佑臻睁开一只眼瞧了瞧,翻身道“人家正做好梦,却被你打断。” 第41章 常湛拉妻子起来,笑道“三弟说因不见了掌门师姑,大家正四处乱找呢。” 秦佑臻抱头道“我不要下山去,不要做什么掌门,我要留在这里。” 常湛摘下妻子发髻上干草,笑道“那还了得?”又替妻子理鬓道“听话,快下山去,省得叫人知道了笑话。” 秦佑臻一骨碌爬起来,果见日头早已升的老高,展臂伸个懒腰,回头冲着常湛嫣然一笑,拎起竹篮下山去了。 回到揽月阁,明叶天正坐在临窗榻上做针线,见人进来,忙起身道“快去洗漱了出来吃早饭。” 秦佑臻笑嘻嘻点头道问道“二哥和落儿呢?” 明叶天笑道“去摘果子了。” 秦佑臻哼道“两个没良心的,妹子姑姑不见了,也不找一找?” 明叶天伸手在人额头一点,低声道“还不着人去告诉一声,唬的大家疯了似的四处乱找。” 秦佑臻叹气道“大姐啊,我同常湛可是正经夫妻,又不是私通,有什么好怕的?” 明叶天急的上来捂住口道“快去梳洗了出来。” 才吃过早饭,岳之蕙便赶来追问明叶天何时动身,秦佑臻笑道“我这山中不好玩么,这么急着离开?” 岳之蕙噘嘴道“好玩是好玩。可大家好似都忙的很,谁也不肯同我玩。允哥还总给蕙儿脸色看,再三叮嘱不要来搅扰掌门妹妹,哼,如此呆着,有何趣味?” 明叶天忙笑道“岳姑娘来的正好,咱们商量着午后就下山,姑娘看如何?” 岳之蕙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现在就走也使得。”说完抬脚便走,笑道“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秦佑臻向明叶天道“你同落儿留下多住些时日,我还有话没说呢。” 明叶天替秦佑臻整理发髻,拉手道“姐姐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着走去房中取来一封信函,递给秦佑臻道“来日见到甄刚,替我转交。” 见明叶天眼中蓄泪,秦佑臻痛心道“姐姐这是何苦?” 明叶天忍泪道“甄刚所为,看落儿份上我可以不再计较。只是,今生缘尽于此,以后,再无瓜葛。”正说着,听见单青抱着落儿从外头回来,忙擦泪回房。 秦佑臻将信函收好,迎上笑道“落儿摘了什么果子,给姑姑瞧瞧?” 落儿笑嘻嘻张开手来要抱,单青道“告诉姑姑咱们就要回家去了,叫她以后不可再胡闹。” 秦佑臻白了单青一眼,见落儿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笑道“谁给妞妞编的这么好看的花儿帽?” 落儿回身指向乌布雅。乌布雅手上一晃,笑道“这个是给姑娘的。” 冯二中走进来,摇头晃脑道“瞧我这个才好看呢。” 众人看时,见人头上横七竖八插满大小红花,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落座,不等茶水沾唇,便见腾善等陆续赶来,见掌门师姑安然无事,这才放心。 因听说要同岳之蕙几个先行下山,冯二中心内有气,摘下头上的红花尽数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单青道“花儿又没招惹你,做什么这样?” 冯二中嘀咕道“这花,不好看嘛。” 众人相视而笑。 说话间,又有麦留秧等准备了礼物赶来相送,单明致谢不迭。众人知离别在即,秦明自有话说,随即辞出。 等到人散,见秦佑臻坐在那里发呆,单青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们走啊?” 秦佑臻道“我在想言崇和冯二中的婚事。” 单青收了笑容,叹道“冯二中执意要等三年孝满才肯成亲,就依了她吧。只是有点对不住言兄弟。” 秦佑臻点头道“言崇理会得。”又向明叶天道“峨眉都是女儿家,二哥虽为掌门,不便多说,以后姐姐可要多操心些。” 明叶天笑道“放心吧。只是,她们更愿听你这小小师叔的话。” 单青点头笑道“这话不假。” 午后,秦佑臻亲自送客下山。陪着走了一程又一程,明叶天催促再三,大家才忍泪相别。 回山路上,腾益并马叹道“掌门师姑祖,不是益儿背后说人,这岳姑娘实在骄纵无度,单掌门他们可是有的烦了。既知自己不受欢迎,怎底非要与人同行?” 秦佑臻怏怏道“你这老江湖都想不通的事,我小小年纪如何能懂?” 大家听闻先是一愣,继而哄然大笑。 秦佑臻想起一事,回身道“这段日子山中忙乱,你们师兄妹的剑法进展如何?下月便是武林大会之期,届时可不要丢脸。” 腾益喜不自禁,追问道“掌门师姑祖同意我们去么?” 秦佑臻道“不然呢,我去跟人家打啊?” 腾益忙下马道“掌门师姑祖放心,益儿绝不会令掌门师姑祖失望的。” 秦佑臻道“我当然不会失望,由你爹和三叔四叔带队,我就不信还有谁能打得过他们。”说完一抖缰绳跑走了。 腾益呆在原地,苦脸道“这么说来,还是轮不到我们上场啊?” 送走了明单,常湛又不在身边,秦佑臻登感失落,又无心他事,是以只看书消遣时光。一日午后,忽听人回甄刚到访,忙放下书本接出去。 一见秦佑臻,甄刚冲口急道“你嫂嫂呢?” 秦佑臻道“大哥来迟一步,姐姐早几日下山了。” 见甄刚转身便走,秦佑臻阻住道“大哥,《七宝八相图》虽为天下至宝,可以大哥今日今时资质,早已青出于蓝,若潜心开著,必能流芳百世彪炳史册,何必如此执着?” 甄刚盯着秦佑臻直看了两三句话的功夫,淡然道“既如此,秦掌门又何须千方百计寻回《神草集》?” 秦佑臻正色道“师父临终遗命,身为弟子责无旁贷。《七宝八相图》源自三境,难道大哥也是迫于使命?” 甄刚激怒道“你?” 秦佑臻诚然道“只要大哥放下执念,与姐姐,” 甄刚摆手截话道“多谢秦掌门训诫,甄刚之事不劳费心。”说罢抬脚便走。 秦佑臻追出,将明叶天留书转交。甄刚当场拆看,忽然哈哈大笑着将信揉成碎片,扬长而去。望着满地纸屑,秦佑臻怔怔流下泪来。 傍晚,秦佑臻亲往吸龙绝壁送饭,却不见常湛身影。扶栏仰望,但见夕阳下,绝壁云台剑光闪烁,便不肯搅扰,坐在石桌前悄然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一阵噼啪柴草响,秦佑臻急忙睁眼,见自己躺在草堆上,洞口篝火正旺,架子上铜壶里的水咕嘟嘟作响。 常湛听见动静,并不回头,只轻声笑道“娘子醒啦?” 秦佑臻翻身坐起,披着袍子走来,见常湛正在一盏灯笼上描画,挨身蹲下,笑道“也不叫人家一声。” 常湛笑道“听闻这几日掌门师姑昼夜用功苦读,想必是累坏了。” 秦佑臻笑颜如花,扁嘴道“又是言崇这大三八说的。” 常湛回身替妻子裹好皮袍,柔声道“如今天凉,万一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将灯笼递到妻子手上,又取来竹篮,叮嘱道“快回去,别叫大家担心。” 秦佑臻指着灯笼上才画好的两朵小小樱花,笑道“这一朵是我,这一朵是官人大人。”说完满心欢喜的提灯下山去。 行至半路,见腾益包俞蓉夫妻站在一棵樱树下说话。想到明甄夫妻情断,顿觉伤感。 路过水烟阁,问候了姜里子的情形,听说一切安好,才放心回去。 如此,又过了几日,常湛罚期已满,特往揽月阁问安。 众人听说赶来相见,论及起不日将在长安举行的武林大会,腾益等神采飞扬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展拳脚。 腾善道“此次武林大会旨在团聚江湖各门各派之力,共同防御外侵和邪恶势力,防备再次发生峨眉少林等惨案。只是江湖门派众多,分布极广,为求同心同力,这才提议召开大会,由众人推选出总盟主和东南西北四大分路盟主。” 腾益笑道“总盟主不敢说,这南路盟主,自然非咱们莫属。” 腾善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乱说什么?” 秦佑臻道“不管什么盟主,我们都不要。此次长安之行,皆由腾善号令,若有不从,别怪我秋后算账。” 众弟子忙躬身道“是。” 白涣听闻要他留在山中,急道“掌门师姑,里儿胎情稳定,且产期尚早,何不令我同行?况听闻这次大会各大门派齐聚,弟子不去,倒叫人家说咱们托大。” 不等秦佑臻说话,姜里子颤巍巍走来,急切道“掌门师姑容禀,” 秦佑臻摆手让座道“别急,有话慢慢好讲。” 腾贤忙扶师娘坐下。姜里子道“若为着我留下,传扬出去,官人岂非成了笑话?” 白涣亦道“是啊,家中有掌门师姑照料,万无一失。” 秦佑臻笑道“你倒撇得干净。” 众人听闻都笑起来。因见两人再三恳求,秦佑臻不便勉强,只得应允。 隔日一早,腾善师兄四人带着腾益师兄妹齐往揽月阁拜别掌门,而后下山赶往长安。 彼时因包礼感染风寒,是以不曾同往,只留山中静养。如此过了半月,又有太行镖局来人送帖,说是包老夫人寿诞,拜请秦佑臻赴宴。秦佑臻心知老人家想念女儿和孙儿,便备下厚礼一份,令包家姑侄代为拜上。 一日闲来无事,忽然想起多日未见小白,秦佑臻丢下书本出门闲逛。主仆在百里三秋跑了个来回,见日头西沉,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赶。 漫步在樱花林中,一面替小白梳理鬃毛,一面笑道“这些日子总不能带你出来溜达,是不是闷坏了?” 见小白不停低头去蹭树干,忙伸手阻住道“小心脑袋撞出包来。”说着轻抚马儿门鬃,不觉惊讶道“这是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抱住马儿额头细看,只见门鬃皮毛下竟长出一段洁白如玉的犄角。 便在秦佑臻触到犄角的同时,马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然脱缰,朝着一棵大树用力撞了上去。只听咔嚓一阵响动,酒缸粗细的树干断裂开来,惊起飞鸟一片。 秦佑臻吓了一跳,拉过缰绳道“你疯了?这些树木又没招你惹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癫?长个犄角就这样,若肋下生翅岂不立刻飞上天?” 小白望着主人,目光比之先前更加温顺,低头蹭了蹭主人的衣角,喷了两声鼻哨便不动了。 秦佑臻轻抚犄角,满心不解,只叮嘱道“再不可胡顶乱撞,若伤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马儿昂首回应,秦佑臻心中大快,跃上马背,呼喝道“go!” 马儿撒蹄飞奔,好似一段白光在洒满夕阳的林间闪过,令人心神飞扬。 如此一连数日,秦佑臻早出晚归,只在山中纵马游戏。 这一晚,因在水烟阁用饭,麦留秧特意做了几道家乡菜式请掌门师姑祖品尝。 姜里子一面吃一面赞道“多亏秧儿悉心照料,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享福了。”说完又悄声笑道“秧儿成亲在先,怎么还不见动静?” 麦留秧一愣,才要发问,忽然脸上涨红,低头不语。姜里子笑道“有什么怕臊的?”说着拉起麦留秧手道“请掌门师姑替你把一把脉。” 麦留秧挣脱道“婶婶还是好好吃饭吧。”说着便欲起身离开。 秦佑臻拉她道“快坐下。”见姜里子还要再说,便用目光阻住。 饭后,麦留秧挑灯送秦佑臻回揽月阁。行至无人处,秦佑臻道“我虽为掌门,却不好过问各家琐事。你自嫁给腾益,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姑叔要照料,还要帮忙协理山中内务,” 麦留秧听到这里忙躬身道“掌门师姑祖,这些都是秧儿分内之事,若哪里做的不妥,还望掌门师姑祖见谅。” 秦佑臻道“你没有做错,只是做的太多了。”说着拉手笑道“等腾益回来,你们就搬去清樱斋独住。” 麦留秧又惊又喜,可转念愁道“婆婆她,未必答应。” 秦佑臻道“我自会跟她说。” 正说着,忽见小童儿匆匆走来,低声道“回禀掌门,腾益四位师兄妹回来了。” 见小童儿脸色有异,麦留秧道“出什么事了?公爹和几位师叔呢?” 小童儿不答,只向秦佑臻道“腾益师兄已在揽月阁等候。” 还未进到阁中,腾益风尘仆仆迎上行礼道“掌门师姑祖,西川镖局出事了。” 秦佑臻道“怎么?” 腾益唉声叹气道“具体缘由我们几个小的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说陕南百花堂戚堂主集结百十多好手血洗西川镖局。” 秦佑臻惊道“姜总镖头呢?” 腾益摇头道“生死不明。我爹和二叔已赶往四川,三叔四叔去了陕南,不知能不能救回那岳家大小姐。我爹怕掌门师姑祖着急,特叫咱们先行回来通报。” 第42章 麦留秧忍不住奇道“去救岳之蕙?岳姑娘怎么了?” 腾益气得跺脚道“别提她了,若非这位大小姐口无遮拦乱管闲事,也不会惹出这多事端。” 秦佑臻见腾益也不甚明白,想了片刻,叮嘱道“腾善几个回来前,不许在姜里子面前胡说。” 话音未落,一个小童儿飞奔而来,急的拉秦佑臻道“掌门,不好了,姜家娘子昏过去了。” 秦佑臻心内皱眉,急忙前往探视。 才进大门,见腾贤正哭的不知所措,上来跪倒道“掌门师姑祖,贤儿不是有心的。” 秦佑臻顾不上理会,忙朝里间走去。 水烟阁灯明如昼,一夜未眠。直到天亮,姜里子悠悠转醒,痛哭道“掌门师姑,求你救救我爹。” 秦佑臻叹道“你若只顾伤心,只怕胎儿受损。贤儿也是道听途说,切不可再胡思乱想。” 麦留秧亦道“是啊,二叔和公爹业已赶往四川,定能保老英雄周全。” 姜里子恐伤及腹中宝宝,只得强忍悲戚。服下些汤水后,渐渐安稳睡去。 过了几日,包俞蓉得知消息后连同包礼连夜赶回山中。见女儿闯下大祸,正跪在碧水阁中自省,一张小脸哭的红肿,不觉又气又心疼,当众责骂了一顿,这才来到水烟阁看视。 因说起腾贤的过错,麦留秧道“婶婶并未怪贤儿,是贤儿自己要跪的,说是怕公爹回来责罚。” 想到腾善最重手足之情,回来知悉必不肯轻饶,包俞蓉心疼女儿,不觉急的落泪,向秦佑臻跪倒道“掌门师姑,贤儿大错铸成,论理不该求情,可,若她爹回来,听闻贤儿多嘴险些害死弟妹腹中孩儿,只怕,”说到这里不由得痛哭起来。 见秦佑臻不语,麦留秧忙道“娘,二叔最疼贤儿,况眼下二婶婶有惊无险,母子平安,娘就不要太担心了。” 包俞蓉收了眼泪,忙向秦佑臻道“求掌门师姑准许贤儿下山,往太行镖局暂避一时。” 麦留秧急道“万万不可。公爹若见贤儿逃避祸责,只会怒上加怒。” 包俞蓉横了麦留秧一眼,气道“你懂什么?” 秦佑臻起身道“腾贤就在碧水阁跪着吧。”说完径直去了。 山中诸人一面焦急等待西川消息,一面又怕噩耗传来,皆是忐忑难安。 又过了两天,秦佑臻正自郁闷,忽见腾益匆匆赶来,躬身道“掌门师姑祖,关将军有要事求见。” 秦佑臻忙起身相迎。见关寻和一位身披黑衣头戴黑兜帽的男子站在厅上,一怔之下惊讶道“岳大公子,你们怎么来了?”说着忙向书房让客。关岳一言不发,跟着进到房内。 岳之安摘下兜帽,跪倒道“若非逼不得已,也不敢惊扰秦掌门。千错万错都是家妹的错,还望秦掌门看家父薄面平息这场风波。” 秦佑臻听闻心下纳罕,拉起岳之安,急道“敢问蕙儿姑娘,她怎么了?” 关岳互看一眼,不觉默然。 秦佑臻心内大骇,冲口道“难不成她杀了常湛?!” 关寻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次多亏了常大哥,蕙儿姑娘才得保命。” 秦佑臻急道“到底怎么啦?” 岳之安只是磕头,半晌才道“家妹杀了陕南百花堂戚温庸。” 秦佑臻吃了一惊,急道“什么?” 关寻皱眉叹道“岳姑娘失手杀了百花堂戚堂主独子戚温庸。百花堂集结上千江湖豪侠,已将芳林镇围住,要岳家交出岳姑娘。” 岳之安急道“云王萩王素与戚堂主交好,俱已派人助阵,若动起手来,只怕两败俱伤。” 秦佑臻沉思片刻道“公子前来,可是岳先生的主意?” 关寻急道“岳伯伯并不知情,私自出离芳林非同儿戏,可是要命的。” 秦佑臻道“这么说来,岳先生决意迎战江湖群雄?” 岳之安皱眉道“是。爹爹一生孤傲,怎会轻易低头?” 秦佑臻沉默半晌,叹道“此事能否平息全在岳先生,秦佑臻纵有天大本领,恐也爱莫能助。” 岳之安呆立片刻,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关寻道“秦掌门可有话带给大哥和言兄弟?” 秦佑臻默然摇头。关寻躬身一礼,随即告辞。 腾益送客人下山,回来复命。秦佑臻若有所思道“传书常湛言崇,即刻赶往西川镖局。” 彼时腾益领命去了,麦留秧提着食盒走来,摆饭道“掌门师姑祖一天也不曾好好吃饭,熬坏了身子,如何使得?” 见秦佑臻盯着自己,麦留秧忙低头道“掌门师姑祖慢用,秧儿回去了。”说完不等回话便退了出去。 秦佑臻道“叫包俞蓉来见。” 麦留秧忙拦住小童儿,站在门口道“掌门师姑祖有何吩咐,秧儿回去说一声就是。” 秦佑臻叹一声,摆手道“无事,你回去吧。” 小童儿见掌门望着饭菜发呆,不觉也放下碗筷。 秦佑臻道“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个小童儿互看一眼,其中一个低声道“回禀掌门,包家娘子在厨房大发脾气,把麦家娘子骂哭了。” 秦佑臻道“怪道秧儿眼睛红红的。” 小童儿道“掌门不好过问,腾益师兄也该说句话才好。” 另一个小童道“腾益师兄才不敢说呢。就说成亲时梵净山陪送两个丫鬟,包家娘子说山中自来没这规矩,便把人打发去了太行镖局。可姜家娘子呢,不是照样带了四个在身边?掌门说,若麦家娘子回去说一句,人家梵净山能不怪咱们么?” 秦佑臻自语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过了两天,腾益来问安。因谈及包老夫人寿诞,秦佑臻道“前日因山中事多,便没叫秧儿同去。你从小在镖局长大,若不去磕个头,实在不像话。既如此,你们夫妻走一趟,也算让新妇认一认外祖家。” 腾益挠头道“掌门师姑祖,眼下这情形,实在不是走亲戚的时候啊。” 秦佑臻道“谁捆着你了?又不是立刻开天辟地,况你除了瞎着急,还能做什么?” 腾益一笑,点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 秦佑臻摆手道“不必。”说着拿出封书信道“去过太行镖局,你带秧儿回趟娘家。这是我给麦掌门的,一并带去吧。” 腾益一呆,忙接了信封,答应一声出去。 不大功夫,见腾益夫妻去而复返。秦佑臻不耐烦道“赶紧收拾了去吧。到了镖局,就说我的话,把梵净山陪嫁丫鬟带上,那样才好省亲。” 腾益夫妻对望一眼,忙磕头辞出。 彼时姜里子身子虽已无碍,只因挂念爹爹,日夜悲戚,任凭如何劝慰也不见起色。这一日,小童接腾善飞书,疾奔来报,众人得到信息,忙往揽月阁探问。听闻西川镖局姜老英雄虽受重创却无性命之忧,已由腾白护送至峨眉养伤,姜里子如释重负,却又忍不住放声痛哭一场。大家十分劝慰了一番,扶人回去静养。 见人散去,小童儿将另外一封信函奉上,秦佑臻看罢秀眉紧锁,半晌才道“即刻飞书腾善,务必力保峨眉安危。” 小童儿不解道“有人要对峨眉不利么?” 秦佑臻不答,只叹道“江湖群豪虽勇,却难挡凌坎三万铁骑之威。” 小童儿惊骇道“听闻凌坎官拜两省总督,这么说,官军是冲陕南百花堂么?” 秦佑臻点头道“只这勾连藩王伙同悍匪造反一条,都够戚家满门抄斩了。” 小童儿听说不敢再言,忙去传书不提。 想到岳百农为保女儿不惜触动官军与群雄抗衡,邹允关寻势必牵连在内,秦佑臻不免又添烦忧。 又过了两日,忽听洛阳宁府来人求见,秦佑臻迎至大门。 宁泊远急匆匆走来,拱手道“多日不见,秦掌门一向可好?”转身见霍奇郤责目光冷淡,施礼道“两位小英雄不要误会,宁泊远可不是凌坎派来的,更非要与江湖朋友为敌。” 秦佑臻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说着让客道“里面请。” 进到厅中,分宾主落座。宁泊远急道“在下来的唐突,还请秦掌门见谅。” 话音刚落,小童儿快步走来,向宁泊远一礼。走去秦佑臻身前,低声道“回禀掌门,有加急拜帖一封。” 宁泊远张望一眼,忍不住插话道“可是要秦掌门驰援百花堂的邀请函?” 霍奇冷冷道“此乃我山中内务,怎底公子也要过问?” 宁泊远急道“不不,在下此来正是要劝阻秦掌门,万万不可与官府为敌啊。今次芳林镇同百花堂之争惊动朝廷,官家密令两省总督凌坎率精锐铁骑,名为绞杀叛党,实则要将闹事的江湖豪客一举铲平。贵派一向与世无争,何必蹚这浑水?” 郤责气道“咱们要怎样自有掌门师姑祖做主,不劳公子费心。” 秦佑臻不理二人之争,只看着拜帖皱眉道“这柴林是什么人?” 霍奇忙道“便是此番武林大会选出的南路盟主,人称‘小诸葛’,也是总盟主苏全望的姐夫。” 秦佑臻听了慢慢点头,将拜帖递给宁泊远道“你说的不错。这新任武林盟主号令各路英雄齐聚长安,一来替陕南百花堂讨回公道,二来嘛就是要大家共同抵御官军。” 宁泊远也不细看,急道“秦掌门,千万不能答应啊。凌坎的铁骑英勇善战,加上岳百农老谋深算,此番较量,他们志在必得。” 秦佑臻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若你不来,我可能不会插手此事。可是你来了,我便非去不可。” 宁泊远不解道“此话怎讲?” 见秦佑臻不答,过了片刻,兀自黯然道“世人皆知,秦掌门心中唯有常大侠,他又何必如此计较?” 霍奇虽不懂宁泊远话中所指,听见议论三师叔,怒道“你胡说什么?再要出言不敬,休怪咱们不客气。” 宁泊远置若罔闻,向秦佑臻道“泊远若劝秦掌门速速前往,是否就可令掌门改变主意?” 秦佑臻一笑,摇头道“宁公子还是这般童心未泯。”说完收了笑容,正色道“戚岳两家闹到如此地步,于公于私,我弥蓝山都脱不了干系。” 宁泊远急叹道“说到底都是岳百农纵女无度。若非无视先祖重誓,逞的岳之蕙无法无天,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秦佑臻摆手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宁泊远急道“秦掌门有所不知,贵义兄如今虽为峨眉掌门,到底乃番邦叛将,且与凌坎结怨已久,今次他带兵平乱,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单青,还望贵派不要牵连太深。” 秦佑臻听了慢慢点头,思忖片刻,忽儿抬头道“宁公子,你饿了吧?”又向霍奇道“令厨房摆饭,款待贵客。” 宁泊远打量秦佑臻两眼,心知再难劝阻,却又忍不住嗐声叹气道“秦掌门身负重责,怎可拿贵派生死开玩笑?” 见霍奇郤责出去,秦佑臻道“公子盛情,弥蓝山记下了。” 宁泊远颓丧道“姑娘去意已决,在下何敢承谢。” 秦佑臻道“我说的是三清观一节。” 宁泊远不语,半晌才道“赵存让狡诈多疑,是以在下的调虎离山并未奏效。若非常湛及时赶到,只怕姑娘凶多吉少。” 见秦佑臻盯着自己,宁泊远被看的不好意思,拱手道“姑娘看什么?” 秦佑臻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这么怕我死?难道当真对我动了情?” 宁泊远听闻愕然呆住,登时脸红过耳,不觉后退两步,惊慌失措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 秦佑臻向前一步道“你既知我心中唯有常湛,就不该心存他念。况现今我已是常湛妻子,饶他心胸宽厚良善包容,可若因我受人诟病,我岂非罪该万死?” 宁泊远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半天才低声道“秦掌门保重,在下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秦佑臻望其背影,自语道“希望你再不要踏足弥蓝山。” 小童儿见客离去,这才走来道“掌门,柴林派来送书的人还在等回信儿。” 秦佑臻道“请他回去告诉一声,弥蓝山义不容辞。” 小童儿领命出去。顶头与一人险些撞个满怀,抬头看时,不觉喜道“腾益师兄,你回来了?” 腾益推小童儿道“快去忙你的。”说着大步向里,口中叫道“掌门师姑祖,大事不妙。” 秦佑臻皱眉道“谁叫你回来的?不是说在梵净山过年么?”说完看向门外道“你娘子呢?” 腾益急道“掌门师姑祖就先别管秧儿了,她好的很,好的不得了。”说着掏出两封信函,奉上道“这是我岳父和秧儿叫我带回来的。” 第43章 秦佑臻接过信来看,喜欢道“这回真要做掌门师姑太祖了。” 腾益抢过信来,急道“这次是真的不好。姓凌的总兵亲率兵马赶去峨眉,说要捉拿番邦叛贼,只怕这会儿已经到了川陕边境。梵净山南柱山收到消息,连夜派了花善之麦子广虎水灵麦子维和封盈泉黎明泉曾汇泉古声泉八位师叔伯连夜下山驰援。” 秦佑臻竖起拇指,赞道“这么好的口才,不说相声真是可惜。” 腾益苦脸道“求掌门师姑祖不要开玩笑,快想对策才好。” 秦佑臻苦恼道“我想了好几天都没个头绪,”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方才你回来时可遇见什么人?” 腾益道“没有啊,有客人要来么?” 秦佑臻摇头,只长叹一声,愁道“说不得只好正面刚。” 腾益不解道“这是什么破敌之法?” 秦佑臻拍手道“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磕到底呗。” 腾益听闻心中豪情涌上,躬身道“掌门师姑祖放心,益儿誓与峨眉共存亡。” 秦佑臻道“不必腾大侠献身。你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同霍奇郤责还有腾贤好好看家。” 腾益急的拉住道“此番交恶凶险无比,弟子怎能看着掌门师姑祖和爹爹师叔们冒险自己却在家中坐等?” 秦佑臻沉脸道“怎么你事事都有话说?” 腾益吓的一激灵,忙跪倒道“弟子知错,弟子遵命。” 秦佑臻点点头,又叫来霍奇郤责等叮嘱了些话,随即下山。 一路风驰电掣,来到河南境内。辨明方向,直奔少林。山下知客僧听闻弥蓝山掌门到访,慌忙上山回禀。 未到山门,早有方丈大师同无心大师迎出来,朗声道“阿弥陀佛。不知贵客驾临,恕罪恕罪。” 秦佑臻笑着还礼道“贸然到访,还望勿怪。” 进到禅房,三人分宾主落座。秦佑臻不等发问便将来意说了一遍。 方丈大师皱眉道“如此说来,此番官家与武林为敌竟是因岳家私情?” 秦佑臻叹道“若非如此,仅凭岳家之力如何保住岳之蕙?” 无心大师摇头叹道“焉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岳先生本意只为保住女儿唬退百花堂,可官军所到之处杀戮一片,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因此枉死。” 秦佑臻道“所以要即刻止损,不能再稀里糊涂赔上性命。若我辈中人一味逞凶斗狠,只怕过不了多久,世间再无中原武林。” 方丈大师连连点头道“不知秦掌门意欲何为?老衲愿闻其详。” 秦佑臻将想法细细说明,无心大师心悦诚服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咱们少林理当听从秦掌门差遣。” 方丈大师慢慢点头,迟疑道“现今武林盟主苏全望号召群雄奋力抵抗,若此刻撤回少林弟子,只怕来日相见不好交代。” 秦佑臻冷冷道“到时候咱们一个个死翘翘,留他做光杆司令才有滋味呢。” 两位大和尚相看一眼,想笑又不好笑,忙道“不错。江湖中人虽为草莽却并非当真鲁莽,既如此,少林便听秦掌门号令。” 秦佑臻笑道“号令不敢当,两位大师不怪我乱出主意就已经谢天谢地。” 方丈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劝说群雄暂避凶险之事就交由老衲来办,秦掌门大可放心赶往四川。” 无心大师诚然道“望秦掌门一路平安。” 秦佑臻道了声谢,匆匆下山。途经洛阳,瞧见城门悬着八颗人头,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便是蓬莱岛铁扇书生石中绵,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催马进城,正值掌灯时分,但见街巷繁华热闹如常,穿过两条街道,在一处店铺前买了些吃的,随即上马离开。 临近西门,忽听人群吵嚷起来。只见几个官兵追着一个小乞丐,高声斥道“小崽子,还不站住!” 守城官兵正欲拔刀阻击,见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心下一宽,随即还刀入鞘,立在原地笑嘻嘻抱臂看热闹。 那孩子慌乱中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察觉怀中揣着的瓷瓶滚落,急的回身去抢,可追兵展眼即到,两难之下忍不住哭起来。 官兵见状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追的呼哧带喘道“猴崽子,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秦佑臻在马上看的清楚,催马冲入人群,伸手向那孩子道“快上来。” 小乞丐一怔,竟空手翻身,一跃跳上马背,众目睽睽之下同秦佑臻飞奔出城。 见马儿疾奔如飞,小乞丐惊讶道“好神勇的宝马。” 秦佑臻笑道“小英雄好眼光。” 说着回头望了望,见并无追兵,这才勒马慢行,走入一处隐蔽荒林。 小乞丐下马行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来日咱们,咱们,必当还报。” 秦佑臻见他褴褛衣衫沾满血迹,稚嫩脸上难掩恐惧,一面说话一面不住后退,心中一酸,掏出止血伤药道“拿着吧。” 见孩子并不伸手去接,只盯着自己打量,随即将药瓶放在地上,回身拉马向林外走去。 才走两步,忽听小乞丐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倒在地,磕头道“求秦掌门救我师父,求秦掌门救我师父。” 秦佑臻吓了一跳,忙阻道“别哭别哭,小心招来虎狼。” 小乞丐戛然收声,一面看向四周一面瑟瑟道“秦掌门乃灵兽主人,难道也怕它们?” 秦佑臻拉他起来,笑道“小英雄真是见多识广。”又问道“你师父是谁,现在何处?” 小乞丐擦泪道“我师父是丐帮帮主慎游春。老人家遭人暗算,就快死啦,求秦掌门救我师父。” 秦佑臻大吃一惊,忙道“快带我去。” 小乞丐听闻抢先跃上马背,小白一个激灵将人甩落,见小乞丐翻身跳出丈许后稳稳站住,秦佑臻赞道“果然名师出高徒。” 照小乞丐所指,两人骑马朝南奔出二十多里,转过一大片田地,又走了五六顿饭的功夫,进到一处庄子。走至庄子尽头,映着月色,清晰可见房舍门头破败的匾额上写着王家祠堂。 小乞丐跳下马儿,向秦佑臻摆了摆手,示意稍作等待,自己则轻轻溜门而入。过了片刻,复又出来招手道“秦掌门,快来。” 进到祠堂,见供桌后一张门板上俯卧一人,秦佑臻忙上前查看,低呼道“慎帮主?” 那人气若游丝,只挣扎着微微抬眼,却并不答应。 小乞丐哭道“师父,师父醒醒啊,弥蓝山的神女来救你了。” 秦佑臻掏出点心,递到小乞丐手中,替他擦泪道“劳烦小英雄去到门外看守。” 小乞丐忙挺身站立道“是。” 掌灯细看,见伤者背上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撕开伤重处,惊见一段残留利器深刺入骨,秦佑臻不由倒吸凉气,忙放下油灯取出吸龙匕,轻声道“慎帮主,你可要忍住疼啊。” 忽听慎游春挣扎道“不,不可,这,笔尖有毒。” 秦佑臻恍然道“原来这是判官笔。”说着将手帕卷好塞入慎游春口中,皱眉道“我须得挖去腐肉取出残笔,帮主可能挺住?” 慎游春微微闭目,轻轻吸了口气,将手帕紧紧咬住。 听得师父闷哼一声显是痛楚难当,小乞丐扒住门框向里看,眼中泪珠打转,口中喃喃道“师父,师父。” 看秦佑臻起身打水替慎游春擦洗伤口,小乞丐慌忙跑来道“秦掌门,我师父会不会死?” 秦佑臻笑道“帮主武功盖世,且有小英雄守护,自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小乞丐听闻喜的跑去慎游春身边,想要去拉师父的手,忙又缩回,只哭道“师父,师父,您听到了么,神女掌门说您不会死啦。” 慎游春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不绝,听见徒儿声音,强撑睁眼,伸手轻抚小乞丐头脸,半天才道“来儿不哭,不哭。” 秦佑臻虽牵挂峨眉安危,可又不忍抛下这师徒离去,只好守在一旁等到天明。 见伤者沉沉睡去,轻声向小乞丐道“小英雄,慎帮主是怎么受伤的?” 小乞丐想到当日情形,不觉颜色更变,含泪道“咱们本来要去长安的,路上听闻裘舵主蓝舵主被官军抓去,师父便来搭救,”说着又哭起来,擦泪续道“那天夜里,我正睡的迷糊,就听师父同人说话,见是清关山的朋友,也就没多理会。可是,等我醒来,却不见了师父,我照着师父留下的暗记在破庙等了三天,忽见师父,师父满身是血的回来啦,” 见孩子哭的浑身颤抖,秦佑臻忙伸手揽住,轻声安抚道“不哭不哭,你做的很好。你把师父带到这里,又冒险进城替他找药医治,所行所为实在令人敬佩。” 两人正低声交谈,忽听慎游春梦中惊呼道“来儿快跑!” 小乞丐扑过去,握住师父手道“师父,师父,来儿在这里。” 慎游春睁开眼,满眼怜爱的望着徒儿。抬头看时,不觉惊道“秦掌门?” 秦佑臻笑道“见过慎帮主。” 小乞丐忙道“师父,是秦掌门救了来儿,又救了师父。” 见慎游春起身,秦佑臻忙阻道“不可乱动。此番多亏帮主以己深厚内力逼出毒气,又得小英雄悉心照料,若非如此,拖延至今,只怕神仙也爱莫能助。” 慎游春忙道“此乃小徒应天来。来儿,快替师父拜谢秦掌门。” 应天来听了跪倒磕头,秦佑臻并不阻拦,笑而受礼。 听罢慎游春受伤经过,秦佑臻叹道“韩文龙觊觎清关山掌门之位已久,此番投靠凌坎,自然要送上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慎游春慢慢点头,忽抬头道“秦掌门要事在身,为着老乞丐耽搁至此,实在,实在愧疚。” 秦佑臻正色道“慎帮主平安,便是整个武林之福。还望帮主即刻下令,召回帮中兄弟,以免无辜枉死。” 慎游春听闻,忙向应天来道“来儿,快去传令。” 见孩子跑出去,又掏出一块玉牌,诚然道“秦掌门所到之处,丐帮弟子任凭差遣。” 秦佑臻也不推辞,收好玉牌告辞道“后会有期。” 离开王家祠堂,纵马飞驰,不一日来到长安城。举目远望,见城楼亦是人头高悬,城门内外设有哨卡,人马车轿一片肃静,唯有官军的吆喝声,情形与洛阳大不相同。 提缰徐徐而行,走至门前,守城的一眼瞧见她腰间金牌,慌忙闪身一旁,毕恭毕敬道“公子请。” 秦佑臻抛出一锭元宝,甩缰扬长而去。 沿着朱雀大街走不多时,便来到陕南百花堂总舵。但见黑漆门上的两张白封贴分外醒目,门头匾额却早已不知去向。 稍一停留的功夫,不知从哪里蹿出一队官军,为首之人喝道“快将强匪同伙拿下。” 秦佑臻亮出金牌,那人忙跪倒行礼道“属下鲁莽,还望公子恕罪。” 秦佑臻道“大人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回来见到官家,自当论功行赏。” 那人喜不自禁告谢不迭。 离开百花堂总舵,在一家客栈打尖。吃了顿久违的热饭,又洗漱一番,这才上马登程。因见大道宽敞平坦,秦佑臻直奔至深夜才勒缰暂歇。坐在一片土坡下张望,见不远处高低起伏的黄土岭在月色下朦朦寂静,忽儿想到常湛,不禁轻叹出声。 正要起身,见马儿支起头来望向坡顶,暗暗伸手摸枪,静立观望。过了片刻,数十支火把悄无声息的涌下来,将秦佑臻团团围住。 见来人皆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秦佑臻道“不知是哪里的朋友,可否报上名姓?” 其中一人冷冷道“少废话,交出金牌饶你狗命。” 秦佑臻道“诸位可是苏全望苏盟主部下?” 来人听闻不禁退后两步,恶狠狠急道“快将金牌交出来!”说完各摆兵刃,大有一哄而上将人乱刃分尸之意。 秦佑臻本欲自报家门,可此刻敌友难分,便不肯多言。正自犹疑,猛见两人持刀跃上,同时砍向自己面门。马儿见状,稀溜溜一声长鸣,后蹄扬起,狠狠踢向其中一人。那人口中一面怒道“好畜生”一面反手挥刀。 秦佑臻见状不及多想,抬手一枪射中他手臂。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弥蓝山掌门!?” 中枪之人捂住胳膊向后跃出,忍痛道“你,你当真是秦佑臻?” 秦佑臻拉住马缰,点头道“不错。”说罢目光扫向来人,朗声道“请问可有丐帮的兄弟?” 人群中五六个乞丐模样的互看两眼,上前道“咱们便是丐帮长安分舵弟子,不知秦掌门有何见教?” 秦佑臻掏出慎游春玉牌,轻声道“丐帮弟子听令即刻返回总舵待命。” 六人一惊之下忙跪倒道“遵命。” 正欲离开,人群中有人拦住去路道“绝不可轻信她的话。难道忘了咱们如何流落这般田地?秦佑臻贵为弥蓝山掌门,却身佩皇家金令,焉知不是同韩文龙一样归顺了朝廷?” 丐帮弟子互相望了望,转身向秦佑臻道“敢问秦掌门一句,帮主的玉牌为何会在掌门手中?” 想到慎游春重伤未愈避养在农庄,实不便当众言明,稍一犹疑,方才中枪之人怒道“说不定就是她出卖了慎帮主,又抢了玉牌招摇撞骗,大家万不可上当。” 第44章 正自吵闹不休,忽听长安方向一阵马蹄响动,有人惊呼道“不好,是官兵。” 人群激怒道“秦佑臻,你果然做了官府爪牙?” 一语未了,又见前路星火晃动,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秦佑臻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委屈诸位英雄看我眼色行事,便能安全离开此地,不知意下如何?” 丐帮弟子躬身道“一切听从秦掌门号令。” 余下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中枪之人忽然怒道“大家这么快就忘了韩文龙的伎俩么?” 众人听闻皆满面怒色道“迟早要杀了那厮替武林除害。” 中枪之人哼了一声,前后望了一眼,咬牙道“我沙不尽虽不是什么高门贵派真英雄,却也明白宁死不屈的道理,更不会装疯卖傻扮做朝廷鹰犬苟延活命。”说完瞥了秦佑臻一眼,满脸不屑。 秦佑臻情知生死关头不该与他争辩,却又忍不住冷笑道“那又何必带头来抢金牌?” 此话一出群雄都是一怔。 沙不尽脸色涨红,挥刀跃上,恨道“秦佑臻,旁人怕你弥蓝山,我幽灵门却不买账。” 丐帮两弟子一同迎上,急道“沙大哥,有话好说。” 沙不尽一面缠斗二人,一面回头道“兄弟们,此番祸事弥蓝山难逃其咎,咱们为朋友两肋插刀,到头来却要听这女人嘲讽?大家一起上,抓了她回去面见苏盟主,好替死去的朋友讨个说法。” 众人听秦佑臻方才的话已觉刺耳,此刻又被沙不尽点到痛处,皆愤然道“沙大哥说的不错。” 丐帮六人将秦佑臻护在当间,急道“戚岳之争与弥蓝山无关,长安之邀更是苏盟主之令。此刻大敌当前,怎可同道相煎?” 沙不尽怒道“你丐帮怕死闪到一边,用不着在这里向弥蓝山卖好。” 见多说无用,又见两路官军迫在眼前,秦佑臻轻叹一声道“说不得只好请小朋友帮忙。”跟着一声呼哨,高声道“都别打了。” 沙不尽等听闻跳出圈外,四下张望一番,冷笑道“秦佑臻,你还说自己不是官兵爪牙?” 话音刚落,两路追兵已到近前,将众人团团围住。沙不尽一伙意欲看秦佑臻如何行事,全都持兵刃默立,见人呆立不动,不禁面面相觑。 为首的官军伸手一挥,勒马喝道“草寇听了,若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秦佑臻含笑道“大人威武,咱们便是想反抗也打不过。” 为首军官撇嘴哼道“算你们明白。官大爷今日心情不错,若你们束手就擒,兴许能赏具全尸。” 秦佑臻笑道“那就多谢啦。” 正说着,忽听有官军望向山坡,低声道“那是什么?” 众人听闻皆回身张望。猛见一片白光眨眼间冲下来,登时阵脚大乱,惊慌失色道“是野兽是野兽,快跑啊!” 不等人群反应,马儿已是乱作一团。丐帮弟子亦观之变色,不觉向后退却。 秦佑臻忙道“大家都别动。” 沙不尽因中枪流血,引的两只白虎闻腥而来,见人怔在原地,便围住打转,忽儿仰面狰狞一吼,唬的身旁的人身心都是一颤。沙不尽哪里还能忍耐,手腕一翻横刀刺出。 秦佑臻急呼道“快住手。” 与此同时,一颗石子打中沙不尽虎口。他吃痛之下长刀撒手,引得白虎怒吼不止,吓的人颜色更变,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秦佑臻回头看时,不禁惊喜道“官人。” 说着抛下众人直奔向后。原来击落沙不尽兵刃的正是常湛。 常湛抢上握住妻子双手,上下打量满脸关切道“臻儿,可曾受伤?” 秦佑臻目弯如月,笑嘻嘻摇头道“我好的很,只是担心你。” 常湛不及多说,忙催促道“快令灵兽退去,官府弓箭手展眼便到。” 秦佑臻呼哨一声,朗声道“多谢小朋友相助,都回家去吧。” 此时两队官军早已被群兽冲散,逃之殆尽。常湛紧走两步,拉起沙不尽道“此乃我掌门师姑座下灵兽,若沙大哥伤其性命,只怕后患无穷。”说着又拱手告罪。 众人见困局已解,又亲见万灵大法威力,不觉暗自庆幸,一愣之下纷纷上前同常湛见礼向秦佑臻致谢。想到方才情形,沙不尽心中自是后怕,因碍于脸面,只一拱手,便不再说话。 常湛望向来路道“官军援手正朝这里行进,大家须得速速离开。”说着一指南面土坡,续道“转过坡下灌木林,自有人接应。”又向丐帮其中一人道“权堂主,若见到我四弟言崇,请叫他立刻赶往峨眉。” 权堂主拱手道“常大侠尽管放心。”说完转向群雄道“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齐声叫道“就听常大侠的。” 见众人离开,秦佑臻拉常湛手道“你怎么来啦?” 常湛轻抚妻子头脸,柔声道“听闻你只身赶赴峨眉,我实在放心不下。” 秦佑臻笑道“所以不听腾善劝阻执意下山来接我?” 常湛点点头,又摇头道“大哥也是牵挂掌门师姑的。只是怕我关心则乱在路上出差错,是以非要三弟同行才肯答应。”说罢看向来路,轻声道“臻儿,你且暂避,我去拦住追兵,好叫权堂主他们走远些。” 秦佑臻点点头,转身拉马上到山坡。 见一众官兵被打的七零八落,秦佑臻看的眼热,忍不住催马闯上。主仆二人一个挥动匕首砍杀,一个晃动犄角乱撞,所到之处官军非死即伤。 待到追兵散尽,常湛伸手去摸小白犄角,满眼赞许道“掌门师姑果然手下无弱将。” 秦佑臻跳上常湛后背,攀住脖颈笑道“常师侄,不带这样夸赞自己的。” 一路走来,常湛便将陕南百花堂因何夜袭西川镖局,岳之蕙又因何杀死戚温庸,戚岳两家争执至今的经过细说一遍。 秦佑臻皱眉道“这么说来害死姜里子孩儿还是其次,侵吞西川镖局和百花堂才是西达的最终目标,哼,好大的野心。” 常湛叹道“谁也想不到他竟狠心杀死妻儿嫁祸姜老英雄,又在戚温庸与岳之蕙面前百般挑唆,唉,终酿大祸。” 走了几步,秦佑臻忽然停住,歉然道“官人,对不起。” 常湛一脸茫然道“此事与你无关。” 秦佑臻摆手道“不是的。邹允关寻是你的好兄弟,此番戚岳之争闹到这般地步,你夹在当中实在不好做人。” 常湛一笑,拉妻子手道“娘子多虑了。”又叹道“他们两个已出离芳林,想来此刻已到峨眉。” 秦佑臻惊讶道“为什么?” 常湛摇头道“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只是前日得到消息,听闻邹允受了重伤。” 秦佑臻啊了一声,忙道“咱们快点走吧。” 两人各自上马,奔出不远,忽听身后言崇叫喊道“三哥,掌门师姑,等我。” 常湛圈马掉头,笑道“叫你自回峨眉,怎又追来?” 秦佑臻瞪眼道“真是没眼色。”说着一抖缰绳,喝道“go!”小白听声飞驰而去。 行至天明,在一处茶寮歇息,见言崇自顾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秦佑臻递上茶壶道“言大侠,您老人家渴不渴?” 言崇笑道“听掌门师姑这么一问,还真是有点口干。”说着早已接过茶壶倒水,恭恭敬敬送到秦常面前,抱怨道“三哥既知掌门师姑会走这条大道,就该明白告诉我,险些叫人家误了大事。” 常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谁说掌门师姑胆子最小,定是拣那荒僻小路避人而行?” 言崇一面偷看秦佑臻脸色,一面赔笑道“三哥误会了。我是说掌门师姑挂念峨眉,绝不会在路上横生枝节,肯定抄近路日夜兼行。万一同咱们擦肩而过,岂不多费周折?不过能救下几个江湖朋友,也算这一趟没白跑。” 秦佑臻哼了一声,瞅着言崇道“擦肩而过?你当是拍偶像剧呢?怎么下山跑了几趟,学的比腾益还油嘴滑舌。我看以后还是老实呆在家里的好。” 言崇苦脸道“人家也是担心掌门师姑安危。再说若不常在江湖走动,何时能比肩三哥。” 秦佑臻哦了一声,点头道“也是,若不混出点名堂,怎好迎娶峨眉大师姐。” 言崇一怔,脸红道“掌门师姑又来笑话人家。” 常湛一巴掌拍过去,皱眉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言崇捂着额头,苦脸道“人家怎么啦?三哥,不是我当着掌门师姑说你,为着假扮新娘一事你气我至今,哼,也忒小家子气。” 秦佑臻伸手在言崇胳膊上一拧,疼的他想叫不敢叫,只低声忍道“掌门师姑这是为何?” 秦佑臻瞪眼道“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大发常湛牢骚,若我不在跟前,还不定怎么诋毁。我告诉你,如今常湛不止是你三哥,还是你掌门师姑丈。” 言崇不敢再驳,只揉着胳膊道“不说就不说嘛,干嘛这么凶人家。”又向常湛道“掌门师姑丈息怒,言崇知错。” 秦常互看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如此赶了几日,沿途听闻江湖各门各派皆已陆续召回门人,又见官兵少了许多,秦佑臻心下稍宽。 这一天午后,因常湛打探消息未归,言崇等的着急,起身张望道“怎么三哥还不回来?”说罢忙又改口道“啊,是掌门师姑丈。” 秦佑臻不理,只望着天边云彩发呆,半晌转脸道“言崇,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言崇道“当然喜欢啦。” 秦佑臻看他一眼,淡然道“那你来做这个掌门,好不好?” 言崇一怔之下惊慌变色,跪倒道“掌门师姑,弟子知错,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不敢胡言乱语。” 秦佑臻轻叹一声,慢慢摆手,怔怔道“要是你愿意接掌弥蓝山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同常湛退隐江湖,再也不用理这些琐事。” 言崇吓的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磕头道“掌门师姑,言崇知错了。” 正值常湛回来,还未下马,猛见言崇扑到近前抱住腿道“三哥,掌门师姑丈,言崇再也不敢乱说话,求掌门师姑丈不要离开言崇。”说着竟哭起来。 常湛莫名其妙,挣脱下马道“你这又是着了什么魔?” 言崇回身指秦佑臻道“不是我,是掌门师姑,说要同三哥离开弥蓝山,自去逍遥快活。” 秦佑臻不理,只抬头冲常湛一笑,起身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说着走来踢言崇道“吃耗子药了?还不去给你掌门师姑丈倒茶。” 见秦常拉手坐在道旁说话,言崇登时傻眼。 重新上路,见掌门一言不发,常言只紧紧相随,谁也不敢多说话。忍了半日,言崇轻声道“岳百农授意凌坎抓了戚家老小逼着戚堂主撤离芳林镇已是卑鄙至极,竟然暗中派人将百花堂三百多号人全部剿杀。唉,三哥,他到底名将之后,怎能做下此等泯灭天良的骇事?” 常湛皱眉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言崇激愤道“芳林镇敢做不敢当,勾连官府公然与武林为敌,看他日后怎么有脸在这世间立足。” 秦佑臻忽然开口道“岳百农自恃不凡,到头来还是被官家算计。” 言崇一呆,在马上跌足叹道“不错不错,真乃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我怎么想不到此节?”说到这里又气恨道“可惜那始作俑者的奸贼西达还活着。险些害死我侄儿不说,惹下此等泼天大祸,来日定不能放过。” 常湛道“不用你动手,自会有人料理。” 言崇想了半天,不解道“三哥是说姜总镖头?” 常湛见妻子走远,忙催马道“自己慢慢想吧。” 入川后,因见各处道口明增关卡暗设防哨,秦佑臻便令常言扮做侍卫模样,自己则一身华服端坐马上招摇过市。行至半路,忽然回头盯着二人打量。 言崇被看的发怵,不解道“掌,啊,大公子,属下有哪里不妥么?” 秦佑臻摇头道“不是不妥,是妥的过头。” 言崇一呆,迷茫道“什么过头了?” 秦佑臻叹了一声,低头望着自己衣衫道“这算什么?侍卫竟比我这皇亲国戚的大公子还风流洒脱,简直没天理。”说着从包中摸出两张假面皮,递给二人道“快贴上,省得本公子看着心烦。” 两人一笑,忙下马接了在无人处装扮一番。走来相见,秦佑臻登时笑的前仰后合。 继续上路,因听见秦佑臻在身后窃笑不断,言崇勒马回头道“公子又待怎样?” 秦佑臻一脸嫌弃强忍笑道“别回头别回头。” 言崇哼了一声,忽见常湛看着自己,忙把脸一扭,撇嘴道“丑成这样,真是对不住大公子。” 第45章 说话间猛见常湛扬鞭,吓的催马便跑。 三人行至天黑,才要停下暂歇,忽见常湛抬手,秦言随即勒马静立。 等了片刻,听得阵阵嘈杂声传来。言崇遥望道“好似有人打架。” 秦佑臻翻身下马,把缰绳递到言崇手中“我同常护卫去去就回。” 言崇不情愿道“大公子偏心。为何不能是言护卫陪着?” 秦佑臻轻笑道“因为常护卫比你更丑啊。” 言崇笑道“这话原也不错。” 常湛下马走来,冷脸道“再这么啰嗦,掌门师姑丈罚你一辈子不许摘下假面。” 言崇一吐舌,气鼓鼓拉马走开。 秦常寻声走去,见是一队官军正同七八个商人模样的男子缠斗,常湛皱眉道“岳家剑法?” 秦佑臻听了不解道“哪个岳家?” 常湛又看了两眼,点头道“芳林镇岳家。” 秦佑臻正自纳闷,忽然望着其中一人道“是岳之安。” 话音未落,忽见一个官兵掏出信号烟花意欲引燃。常湛不及多想,拈石将其打落,跟着长剑出鞘,纵身跃入参战。 原来那八人正是岳之安同其手下。其中四个显然受伤不轻,剩下诸位虽骁勇狠辣,却被官军缠的渐难招架。岳之安心焦如焚,忽见一人闯上,登时解围。虽敌友难辨,却也因此得以喘息。 便在此刻,猛见人影一闪,常湛身边多出三人,一言不发朝着官军奋力砍杀。 常湛一呆,随即笑道“多谢。” 待到官军逃散,岳之安向常湛等拱手道“四位恩义定当还报,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常湛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岳之安听声重新打量常湛一眼,深施一礼领人离去。 先时那三人围上惊喜道“兄弟,别来无恙?想不到竟然在此相遇。” 岳之安听闻停下脚步,回头拢目打量。 常湛也不理会,只向三人笑道“先生可好?怎么你们也会来在这里的?”说着回身招手道“公子,你瞧谁来了。” 原来这三人正是段满周义和神农门弟子穆水生。秦佑臻早已听出三人声音,笑嘻嘻跑上来去拉穆水生。把个男扮女装的穆姑娘吓得连连后退,不知所措道“常大哥?” 秦佑臻笑道“这位小哥儿长得如此俊俏,来来来,让本大公子亲一个。” 段满周义心中一惊,待要阻拦却见常湛笑而不语,登时醒悟,忙上前躬身道“见过大公子。” 穆水生一脸惊愕,只望着段满道“满哥,你,你们?” 周义笑道“大公子看上你,实是你的造化,便让公子亲一下又如何。” 穆水生登时粉脸涨红,羞愤之余惊的不知所措。 段满附耳一语,穆水生听闻啊了一声,脸色越发涨红,忙走来跪倒行礼。 秦佑臻在她脸上一捏,笑道“这才对嘛。” 话音未落,忽听岳之安一伙有人骂道“无耻。” 秦佑臻不理,只向穆水生眨眼笑道“那我可真亲咯?” 穆水生又羞又好笑,缩身道“大公子,别开玩笑了。” 便在此刻,忽见一枚钢针朝向秦佑臻激射而来。常湛伸手弹开,喝道“岳公子这是为何?” 不等岳之安答话,其身后有人应声道“各位恩义咱们芳林自是感激不尽,可这位大公子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秦佑臻听他故意将“大”字拉长,不觉笑道“这位大爷想怎样?” 正说着,忽见言崇牵马赶来。一见地上钢针,丢下缰绳急切道“大公子,可曾受伤?” 岳之安等一见言崇不觉呆住。原来先时见常湛现身,观其形闻其声料定必是相貌堂堂,后来乍见容颜丑陋可憎,心内皆是一惊。此刻见言崇亦是如此,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纳罕至极。 乍听穆水生称呼言四哥,岳之安恍然警醒。忙快步上前撩衣跪倒道“之安见过秦掌门,不敬之处还望千万恕罪。” 秦佑臻瞪向言崇道“都是你,坏了本大公子雅兴。”说着拱手笑道“岳公子你好。” 岳之安手下见状个个瞠目结舌想不到眼前这位轻浮浪荡的公子竟然是弥蓝山掌门,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言崇捡起钢针,望了岳之安身后一眼,拱手道“敢问涂首信涂大侠,为何要暗伤我掌门师姑?” 这涂首信乃岳百农手下第一悍将,更是芳林四大护卫之首。听言崇叫出自己名讳,稍一迟疑,上前抱拳道“这位英雄,方才因见,因见,”说到这里不知如何措辞,只朝向秦佑臻躬身一揖。 常湛看了言崇一眼,向岳之安道“误会一场,诸位不必挂怀。公子等既着急赶路,大家就此别过。” 岳之安欲言又止,因见秦佑臻已然转身,脸上一红,躬身道“晚辈告辞。”说罢带人离去。 穆水生见人走远,气恨道“早知是他们,就不该理会。若非岳家勾结官府乱杀无辜,哼,大师兄也不会重伤昏迷。” 见秦佑臻皱眉不语,段满岔开话道“秦掌门是要赶往四川么?” 言崇抢话道“正是。为了方便闯关,公子定要咱们装扮成这般惊悚模样。” 三人听了笑起来。 常湛问道“不知三位在此何干?” 周义忙道“本来是赶往长安的,谁知在半路惊闻百花堂惨遭灭门,又听得凌坎率军围困峨眉,便欲赶去查探,”说到这里看向穆水生。 穆水生接话道“走到这里,忽然收到神农令,号令弟子即刻返回山中。正自犹豫,又碰上官兵追杀岳之安几个,因看不出他们底细,只好在暗中观察。直到信号烟火被打落,满,满哥和周大哥便疑心是自己人,但是,”说着忍不住掩口笑起来,续道“但是都觉得样貌实在不妥。” 周义一面点头一面不解道“怎么常兄弟方才所使剑法咱们从未看过?” 言崇苦脸道“还不是我家大公子说,又要别人看不出招数来历,还得耍出皇家味道。” 段满周义早已见识过秦佑臻言行,听说不禁笑起来,唯有穆水生暗自纳罕。 常湛拱手道“既如此,三位还是尽快返回神农门,以免先生惦念。” 周义向段穆道“你们两个回去吧,我要同秦掌门一起去峨眉。” 两人脸上都是一红,齐声道“要走一起走。” 周义笑道“我又不是神农门弟子。况今同你们一道也怪别扭,这下终于解脱。” 见穆水生羞的低头,段满亦红了脸,推周义道“胡说什么?” 常言见状均感莫名其妙,不由望向秦佑臻。秦佑臻不理,只低头想了片刻,冲周义道“有件事想要拜托将军,不知可否代劳?” 周义眉开眼笑,喜道“但凭秦掌门差遣。” 秦佑臻点头道“我想请将军同言崇一起查探岳之安行踪。” 周义躬身答应,又道“掌门是担心他们对峨眉不利?” 秦佑臻摇头道“岳之安涂首信同时出离芳林,只怕有事发生。” 段满忙道“既如此,段满也愿同往。” 秦佑臻不等周义说话,摆手道“此番长安之行,神农门弟子多有损伤,望将军即刻赶回山中,协助舍人看守门户,以防歹人趁虚而入。” 段满点头,转向周义,半晌才叮嘱道“一路多听言兄弟的话,万不可莽撞。” 周义心头一热,忽又学着穆水生口气道“满哥,我理会得。” 见众人大笑,羞的穆水生扭头便跑。 目送段穆离去,又叮嘱了周言一些话,秦常这才重新上路。 一路行来因见妻子闷闷不语,常湛当她忧心单青等安危,并马劝慰道“臻儿,有大家一同谋划,定能击退官兵保峨眉周全。” 秦佑臻一呆,点头道见常湛看着自己,不禁一笑,勒缰道“我根本不担心二哥。况且你也说,两省将官中多有俎老元帅旧部,如今邹关都在峨眉,恐怕凌坎未必心想事成。” 常湛不解道“那你为何愁眉不舒?” 秦佑臻叹了一声道“当然是为着言崇。” 常湛听了笑道“四弟近来的确比着先前憨顽许多,可只在自家人面前如此,倒也不必苛责。” 秦佑臻笑道“你这掌门师姑丈都发话了,我还敢说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秦佑臻续道“我是在想,来日言崇娶了冯二中后,该定居在哪里?” 常湛一愣,哭笑不得道“闹了半天,你竟在发愁这个?”说完哼了一声,抖缰自去。 秦佑臻赶上笑道“你别急啊,听人家把话说完嘛。先前我答应过言崇,从西夏回来便替他议亲,眼下虽出了些乱子,可终究没什么大事,” 常湛惊讶截话道“这还叫没什么大事?” 秦佑臻叹道“要发生的事情,不管你如何阻拦,终究会来到。就拿这次来说,便是没有岳之蕙,西达照样会挑起祸端;便是没有岳百农,官家也会寻机对群雄下手。这多年,不知有多少人对《神草集》吸龙壁虎视眈眈,难道为此咱们就只整日愁眉苦脸傻坐山中等着应对刀剑?” 常湛一时语塞,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师祖师父从小教导弟子需以天下事为己任,” 秦佑臻截话道“如此说来,你心中只认师祖师父,不肯听我这掌门师姑的话咯?” 常湛忙道“弟子不敢。” 忽见秦佑臻勒缰下马,常湛阻道“你去哪儿?” 秦佑臻甩手道“放开我。” 常湛吓了一跳,将妻子手臂圈住,摇头道“不放。” 秦佑臻跺脚笑道“那我只好尿裤子咯。” 常湛气叹道“秦佑臻,你能不能正经点?” 秦佑臻扁嘴道“我不正经?好啊,常湛常云飞,本掌门就罚你十天不许上厕所。” 常湛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响,不禁回头张望,秦佑臻顺势笑嘻嘻跑脱了。 不多时,但见一片黑压压的骑兵疾中有序的飞驰而过,除去马蹄阵阵再无他响。稍顷,秦佑臻回来,望见眼前情形也是一呆。 便在愣神的瞬间,猛见队伍中三人跃下马背,飞身纵起的同时剑光闪耀,全都朝向秦佑臻面门而来。 常湛早有准备,宝剑横出直刺中间一人咽喉。余下两人见状齐声大喝,一同向他举剑砍来。 秦佑臻不禁惊呼道“小心啊。” 常湛矮身躲过来剑,跟着右掌推出,掌风到处有人闷哼一声向后仰倒。 秦佑臻一面观战一面高声怒道“有种的报上名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以多欺少,当真不要脸至极。”她一面喝骂一面伸手摸枪,唯恐来人一起涌上令常湛吃亏。 可对方除去这三人外,竟无一人理会,皆各自肃声疾行经过。 正自纳闷,忽见两人跳出圈外,打量常湛道“敢问官爷同弥蓝山有何瓜葛?” 秦佑臻上前道“凭什么告诉你?怎么,打不过就想套交情?” 说话之人脸上一红,望了一眼她腰间的金牌,寻思片刻,拱手道“在下陆怀烈,想借公子金牌一用。” 常湛点头道“原来是千面郎君陆先生,失敬。”说着又向另外两位拱手道“见过杜田余散两位先生,方才多有得罪。”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不由得重新打量常湛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秦佑臻听罢拍手笑道“杜田余散?原来你们就是江南双雄?当年因败给弥蓝山少年随即隐退,想不到今日故旧重逢还是重演噩梦。哼,就凭这般强取豪夺的德行,只怕再修炼五千年,也是白给。” 两人听了恼羞成怒,尤其那余散,不顾身上有伤,挥剑便朝秦佑臻左眼刺来。常湛飞起一镖弹在他腕上,对方长剑撒手的同时,三人齐声惊呼道“常云飞!” 陆怀烈望着常湛容颜,冷笑道“想不到我千面郎君也有打眼的时候,只可惜常大侠竟做了朝廷鹰犬。” 秦佑臻哈哈一笑,双手抱怀道“堂堂正正做官家护卫,总好过偷偷摸摸狼狈为奸。” 原来这陆杜余三人同先时的涂首信一样,都是岳百农手下悍将。 此刻听闻秦佑臻出言嘲讽,早已怒不可遏,咬牙道“既如此,公子的金牌咱们是非得不可了。”说着一拍手,正自经过的人马忽然停住,慢慢围将上来,把秦常圈在当中。 秦佑臻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这便是芳林镇的做派。本公子倒要领教一二。”说着伸手击掌,便欲召唤灵兽,可转念想到邹允,不禁迟疑,向常湛道“要不就把金牌送给他们,省得日后难见朋友。” 常湛一笑,躬身道“公子要怎样便怎样,无需多虑。” 一语未了,忽见人马骚动,陆怀烈转身皱眉道“什么事?” 有人低声道“回禀二当家,有上千官兵向这里涌来。” 杜田余散冷笑道“来的好。” 第46章 陆怀烈一挥手,人马霎时闪到一边。 只听一阵哗楞楞铃铛响,道中一马疾驰而来。马上端坐一人,身穿软盔软甲,朗声道“秦掌门,大哥,关寻来也。” 秦佑臻听了噘嘴道“game over。” 陆怀烈三人见状面面相觑。 关寻飞身下马向秦佑臻行礼,又拉着常湛手道“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常湛轻拍他肩膀,打量上下,点头道“好,好。” 秦佑臻轻咳道“敢问这位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关寻一笑,回身看了一眼,正色道“听闻本将军辖内有强贼劫道,因此特来巡查以保民之安平。” 余散怒道“你说什么?” 秦佑臻大声道“他说这里有强贼,特来查拿。”又向常湛道“你干嘛震聋老人家耳朵?” 常关忍笑不答,只望着余散,唯恐他暴起伤人。 陆怀烈瞅了余散一眼,忍气上前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秦掌门恕罪。只是再料想不到弥蓝山掌门会扮做此等模样,实在误会一场。” 秦佑臻点头笑道“千面郎君说的不错。若我扮做强贼,就不会遭人强抢金牌。” 陆怀烈颜色微变,皮笑肉不笑道“得罪之处望秦掌门海涵,来日定登门致歉。”说完也不等回话,翻身上马,领人离开。 关寻见人走远,向身后一将官道“即刻赶往峨眉不得有误。” 将官得令,催马带人去了。 秦佑臻看着关寻,奇道“怎么穿成这样,难道也是为了蒙混过关?” 关寻笑起来,替秦佑臻拉马道“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路行来,关寻便将离开芳林镇的因由讲述一遍。听闻邹允被岳百农重伤,且一怒之下撕毁两家联姻契约,秦常都吃了一惊,急问道“为什么?” 关寻捶拳气恼道“就是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心烦。” 常湛沉默片刻,不解道“怎底又会奉命掌军?” 关寻若有所思道“当日行至川陕边界,两省总督亲来宣旨,加封我同邹允为镇南将军和南安将军,并密令即刻率军南下。我本欲不授,可邹允竟一口应允。后因邹允重伤不支实在不能太过劳累,是以由我领兵先行。途中听闻凌坎围困峨眉,便调遣铁骑入川,以防万一。” 秦佑臻半晌才道“官家忽然急召回两位所为何事?” 关寻勒马看看左右,低声道“说是岳百农勾连云王萩王意欲造反,官家特命我等南下平乱。” 秦佑臻听闻一言不发翻身上马,吆喝一声向前疾行。常关紧随其后,三人好似流星赶月般直奔峨眉山。 离山尚远,遥见一男一女迎上,远远便高声叫道“姑娘怎么才来?叫咱们好等。” 秦佑臻也不下马,只一点头便打马掠过。 常关忙勒马道“见过赫师兄雅师姐。” 原来赫九生同乌布雅奉命在此迎候。见秦佑臻飞过,向常湛道“姑爷又惹姑娘不高兴了么?” 关寻抢先笑道“没有的事。”说着看向乌布雅,未语脸先红,拱手道“雅姑娘别来无恙?” 乌布雅笑道“托公子的福,一切都好。听闻公子加封镇南将军,真乃可喜可贺。” 关寻忸怩道“什么公子将军的,都是自己人,同从前一样称呼就好。” 赫九生奇道“先前不也是叫做公子么?怎么公子倒忘了。” 乌布雅并不在意,只望向秦佑臻背影道“咱们快走,别叫姑娘久等。” 听闻山中困局以解,常湛悬心稍落,思忖道“你说凌坎前日退兵领人南下?” 乌布雅点头道“不错。咱们本来当他使诈,谁知派人一路跟去,竟然真的往南去了。” 常关相看一眼,默然不语。 来到山中,还未进到紫云殿,便见冯二中领着众峨眉弟子迎出。大家相见礼毕,独不见秦佑臻人影,赫九生道“姑娘呢?” 季赛珠笑道“小师叔同掌门往素心斋看望夫人。”抬眼见关寻打扮,恭喜道“关将军好威武。” 见一众师姐妹也围上来唧唧喳喳道贺不迭,关寻不好意思道“不过重操旧业,没什么好说的。”说着偷眼去看乌布雅,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说话便有些结巴。 大家正自说笑,听见单青在殿门外笑道“云飞,关兄弟,你们来了。” 峨眉弟子忙闪身一旁,常关迎上相见。 彼时秦佑臻探望明叶天回来,众人相见自有一翻话说。提及此番祸事,一众女弟子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见秦佑臻坐在高几旁一手支腮一手拨弄茶盘中的茶食发呆,单青推人道“妹妹想什么,这么入神?” 秦佑臻一怔,抿嘴一笑,环顾一周道“不管如何,困境已解,虽有损伤,可喜大家都还活着,既这样,言崇的婚事也该定了。” 别人都还罢了,冯二中一愣之下转身便向外跑,被赫九霄拦腰抱住,笑道“大师姐,姑娘话未说完,你去哪里?” 冯二中黄脸涨紫,跺脚道“快放手。” 乌布雅同杨品婷忙也拦住道“是啊,小师叔面前怎好失礼?” 见冯二中窘的几乎要哭出来,单青摆手道“胡闹什么?” 赫九霄几个一松手,冯二中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季赛珠正欲追出,赫九生道“由她去吧。”又忍不住啧啧道“这冯师妹竟然也有害臊的时候?真是奇哉怪哉。” 单青道“往后谁都不许再拿此事打趣她。若她恼羞成怒拒婚不嫁,看言崇不把你们都吃了。” 大家忍笑点头道“遵命。” 赫九生道“但不知弥蓝山要如何行这提亲之礼?我峨眉虽不比贵派地位显赫,却也是,” 单青笑道“也是什么?这么急着把冯二中嫁出去,不会是为了巩固自己大师兄的地位吧?” 见众人大笑,赫九生挠头道“我本就是大师兄,谁要同她争啦?倒是他们弥蓝山,既要娶我派大师姐,也该拿出点诚意。” 一语未了,忽见腾白走来,白涣笑道“只要峨眉肯应下婚事,弥蓝山无所不应。” 此话一出,峨眉众弟子兴致大起,当即围住白涣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常湛关寻站在人群外冲腾白一躬身,腾善笑着点头。好容易脱身出来,这才向秦佑臻道“见过掌门师姑。” 单青起身道“这些日子多亏两位在山中各处日夜值守,才保得上下安宁。” 腾善躬身道“单掌门不必客气。”又向秦佑臻道“掌门师姑可见过姜总镖头和邹兄弟?” 秦佑臻点头又摇头,皱眉道“邹允不愿见我。” 腾善叹了一声,气恼道“想不到岳百农竟是这等不堪之人。” 秦佑臻慢慢摇头,轻叹道“咱们是人,自然只能想到人事,谁能明白恶魔的心?”说完向常湛道“去看看邹允,兴许他愿见你。唉,都是我的错。当日只想到邹岳两家累世交好,便放心将人托付给芳林镇照顾,想不到弄成这样。” 腾常关三人道“掌门多虑了。” 单青轻嗽一声,低声道“多虑倒也未必。” 三人一愣,腾善皱眉道“单掌门此话怎讲?” 单青见常湛盯着自己,不觉后退一步,摊手道“这是你家掌门师姑自己说的,我只是赞同她的看法。” 常湛道“愿闻其详。” 单青笑道“本来嘛,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家掌门师姑又不认识岳百农,实不该随便认下邹岳婚约。” 关寻道“婚约乃两家先辈所定,理应遵从。” 单青道“这么大的事俎元帅怎能不知?既说没有此事,焉知不是深知岳百农为人不愿邹允深陷泥足。” 关寻若有所思道“若果真如此,也算及时止损。只怕邹允对岳之蕙用情已深。唉,自小到大,他这般灰心丧气还是头一遭。” 单青摆手道“你又错了。”说着看了一眼呆坐不语的秦佑臻,低声续道“邹将军出身名门,这多年什么样的皇女千金没见过,会为区区岳之蕙伤神?再者,既说邹岳两家世交,岳百农身为长辈,即便动手,怎能如此不知轻重,惹的邹将军愤而撕毁婚约?其中因由,只怕,”说到这里便不往下说,只低头弄茶。 关寻忽然剑眉倒立,伸手握住剑柄,一字一顿道“不错。如此,定要向岳家讨个明白。” 单青道“岳家隐居芳林多年,却可恣意调动兵马,手段非常人可比。若要弄清真相,当今天下,唯有一人可助两位心愿得偿。”说着望向秦佑臻。 常腾相看一眼,待要说话,忽见关寻上前冲秦佑臻跪倒,磕头道“秦掌门,关寻有事相求。” 这句话声音不高,可紫云殿内却忽然静下来,在门口站着的白涣赫九生循声而望,皆好奇关寻欲求何事。 秦佑臻正自出神,见状一愣,方欲说话,听季赛珠几个惊讶道“邹将军,你怎么来啦?” 众人听声看时,果见邹允颤巍巍立在台阶下,忙上前扶人进殿。 关寻起身关切道“才好些,别又挫动伤口。” 邹允不理,推开众人,挣扎跪倒,向秦佑臻叩头道“邹允誓杀岳百农,求秦掌门,”说到这里,颜色更变,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登时向旁栽倒。 关寻早已将人扶住,急痛道“邹允?” 常湛抢步上前在人背心一点,掏出颗丸药塞入其口中,轻声呼唤道“允弟,切莫动怒,有话慢讲。” 半晌,见人睁眼,大家都松了口气,季赛珠回身喜道“掌门,小师叔,邹将军醒啦。” 话音未落,见大家轰然一笑,季赛珠一呆,瞧见秦单就在自己身旁,不觉红了脸。 见邹允望向自己,秦佑臻不等他开口,点头叹道“我答应便是,你好生养伤吧。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关寻忙道“秦掌门但说无妨,便是要我二人性命,咱们也不会半点犹豫。” 秦佑臻道“两位可想清楚,若到时变卦,休怪我翻脸。” 众人素知秦佑臻行事古怪,见人神情凛然,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邹关互看一眼,肃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佑臻笑道“成交。” 众人一面替邹允担忧,又一面忍不住猜想到底秦掌门要他们答应什么条件? 秦佑臻令关寻送邹允自去修养,转身向单青,拉他手道“方才说到提亲之礼,我忽然想到一件。旁人不敢说,二哥肯定喜欢。” 众人听闻好奇心大起,登时围上议论纷纷。 单青笑道“妹妹请讲。” 秦佑臻朗声笑道“江湖虽尽知弥蓝山剑法精妙,却极少有人见过腾白常言同时出手。此刻虽言崇不在,不妨令三位师兄演练一番,当做送师弟的提亲之礼。不知单掌门意下如何?” 不等单青答话,众峨眉弟子轰然雀跃,连殿门外的小道姑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单青先是一喜,跟着颜色微变,挣脱向后道“使不得使不得。剑法乃弥蓝山绝学,怎能随便演给外人看?” 赫九生急道“掌门说哪里话?弥蓝峨眉本就亲戚,往后言兄弟同中师姐成了婚,亲上加亲,哪里还有外人?” 众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啊,都是自己人。” 见单青不住后退,常湛拉住笑道“这份聘礼,想来冯师姐一定喜欢。”说罢宝剑出鞘,拦住去路。 腾白分列两旁,笑道“久闻单掌门剑法精妙,说不得今日要领教高招。” 秦佑臻冲峨眉弟子高声笑道“来来来,替你家单大掌门呐喊助威。” 霎时间紫云殿人声鼎沸,欢腾一片。 关寻扶邹允本欲回房歇息,听了这话哪肯就走,围上高声笑道“弥蓝山既要表诚意,咱们峨眉也不能干站着,”说着望向单青道“掌门意下如何?” 不等单青答话,峨眉众弟子群情激昂道“当然要两厢较量才好。”关寻亦点头笑道“但不知峨眉派哪位迎战?” 女弟子听问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武四有笑道“自然是掌门和两位师兄师姐。只今日大师姐不便出面,”说着推杨品婷道“理应由二师姐替上。” 赫九霄阻道“应该是我大哥和杨白两位师姐迎战。” 不等众人开口,单青点头道“霄儿说的不错,就该峨眉弟子代为下场。况我身为弥蓝山掌门兄长,实在不妥。” 白涣朗声笑道“既如此,便请我派师姑丈领教峨眉掌门高招。” 不等单青答话,常湛冲他拱手道“请。” 见峨眉弟子欢呼雀跃满是期待的将长剑递到自己手中,单青再难推脱,只好摆开阵势,赔笑道“好妹婿,为兄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之处容后好说。” 众人只当单青客气,却听秦佑臻起哄道“事关峨眉颜面,单掌门也不必忒多礼。”说着晃动各色疗伤圣药,笑嘻嘻冲常湛道“为表诚意,定要好好招呼二哥。” 第47章 单青笑容凝固,暗冲常湛使眼色。常湛心内好笑,故做不见,飞身跃上。剑光到处,引得喝彩声无数。 掌灯时分,紫云殿中的欢腾才在意犹未尽中慢慢落定。明叶天亲自下厨张罗晚宴,众人团坐把酒言欢。席间难免提到戚岳之争引发的长安之乱,想到枉死的英雄豪杰,皆感慨万千。 说到武林新任盟主苏全望,腾善道“自打广发英雄帖后,他便没了消息。前日听闻南路盟主柴林被官兵抓去,南柱山封大侠同梵净山花大侠同往救人,险些中敌埋伏。如今同去的众位师兄弟也不知怎样了。” 赫九生道“凌坎虽是草包一个,可手下的琉璃塔和乌味子却十分棘手。尤其琉璃塔,一身白银亮光衣,晃的人眼花缭乱,一不小心就着了他娘的鬼道道,死在他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 白涣道“正是。听闻铁扇书生石中绵一招未出,便被他砍下头颅。” 季赛珠年纪最小,听到这里不觉啊了一声,颤声道“石大侠可是蓬莱第一好手,连言四哥都赞不绝口。”说着怔怔看向冯二中。 冯二中瞪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赫九生笑道“小师妹是想提醒你,以后遇见琉璃塔不要莽撞动手。” 冯二中怒道“谁来怕他?” 赫九生道“大师姐有所不知,这琉璃塔同乌味子好色成性,西海双刀门的两位女弟子惨遭荼毒不说,事后还被砍去四肢挖去双目,连,” 季赛珠捂住耳朵缩身道“大师兄,快别说啦。” 赫九霄揽住季赛珠,皱眉道“大哥,白白你吓珠儿做什么?” 关寻道“赫师兄此话不虚。以后咱们师姐妹下山,遇见这两人可要千万小心。”说着不禁望向乌布雅。 大家正说着,忽听落儿在里间哭起来。单青乌布雅同时起身,明叶天忙拉住笑道“都坐下,我去就好。” 乌布雅笑道“落儿平日乖的很呢,想必今儿个没有掌门陪着,这才不肯安稳睡下。” 单青听闻忙又起身,向秦佑臻道“妹妹陪着大家好好吃喝,我去去就回。”说着又向众人告罪。 大家笑道“掌门自便。” 见乌布雅也要跟随,单青摆手道“不必。” 看人急匆匆出去,秦佑臻暗自一笑,举杯道“邹允关寻皇命在身不敢多耽,这杯酒就算作践行,望两位所向披靡马到功成。” 腾善等皆起身相敬,关寻一饮而尽,见邹允挣扎起身,常湛阻道“安生坐着,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邹允点头,向众人拱手谢过。 因见邹关欲言又止,腾善起身道“两位将军明早便要下山,想来还有要事同掌门师姑商议,”话说一半,众人随即会意,皆起身辞出。 见众人离去,邹允忽然朝向常湛跪倒。常湛慌得闪身,忙又双手搀扶道“好兄弟,这是做什么?” 邹允双眼蓄泪,垂首不语。秦佑臻见状默然退出,房内只剩常邹关三人。 出来见腾白立在台阶下等候,摆手道“离别在即,随我去辞一辞姜老英雄。” 路上,白涣轻声道“掌门师姑,岳百农真的要谋逆造反?” 秦佑臻道“官家逼得他不得不反。” 白涣点头道“是啦,经此一事,芳林镇已成武林众矢之的,他也只好放手一搏。” 腾善道“只是他这一搏,正好落入官家圈套。唉,想不到岳家百年威名竟落得如此下场。” 秦佑臻半晌叹道“岳百农死不足惜。只是官家不该将邹允关寻算计在内。” 腾白不解道“掌门师姑此话怎讲?” 秦佑臻道“岳百农造反,不管是蓄谋已久还是绝境反击,势必拼死相搏。官家此刻召回邹关,且命南下平乱,你们觉得是何用意?” 腾善思忖道“平定云境萩境,铲除芳林,对邹关两家斩草除根?” 白涣骇然道“当真好计谋。可,既然如此,单掌门为何还要怂恿邹关求请掌门师姑帮杀岳百农?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会将掌门师姑置于险境?” 秦佑臻一笑,望向云流斋,气道“所以我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想到日间单青被常湛耍的狼狈不堪,腾白也忍不住笑道“丢了颜面事小,只是未来三天单掌门都会浑身痛痒难当。” 秦佑臻笑嘻嘻道“活该。” 说笑了几句,腾善道“掌门师姑既知其中厉害,为何还要答应?” 秦佑臻收了笑容,回身一望,皱眉道“瞧邹允那架势,若不相帮,只怕连关寻的性命也要搭上。二哥不愿他们莽撞送命,所以才出言怂恿。就算他不说,弥蓝山也不会袖手旁观。” 白涣不解道“这本是好心,为何单掌门不直接言明?” 秦佑臻道“二哥不是宋人,此事牵连甚广,自然不能拿峨眉冒险。”腾白听闻默然点头。 说话间来至客房,彼时姜澈正自坐在灯下发呆,听见秦佑臻声音,忙起身相迎。 秦佑臻笑道“我拜托老英雄替外孙儿取名字,不知可想好了么?” 姜澈叹了一声,摇头道“西川镖局出了这么个孽畜,接二连三惹出泼天祸端,只怕日后连我孙儿都要饱受牵连。老朽对不住秦掌门,更无颜面对江湖朋友。” 腾善道“老英雄不必太过自责。西川镖局亦因西达惨遭灭门,作孽的是西达,与旁人无关。” 白涣亦道“是啊岳父,大家恨的是西达,都替咱们镖局惋惜。” 姜澈眼中含泪,哽咽道“可怜原儿冬儿几个,唉,是我害死了他们。” 白涣道“原海江冬两位师兄之死,说到底都是戚堂主听信西达谗言之故。想不到他儿子戚温庸更加莽撞,以至终酿大祸。百花堂绝灭,可说是他们父子自食其果。” 秦佑臻点头道“苍天怜见,保得里儿母子平安。日后不论产下男女,只要老英雄愿意,便令孩子承欢膝下,将来承继大业,定能重振镖局。” 姜澈惊喜交加,两行热泪滚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哽咽道“秦掌门是说,是说,” 腾善笑道“掌门师姑意思,将来孩子若能得老英雄亲身教导,实是难得造化。” 姜澈感激不已,含泪躬身道“多谢秦掌门。” 秦佑臻闪身笑道“还是谢白涣吧,这都是贵女婿的功劳。” 见姜澈郁闷消减,大家也都松了口气,又说了回闲话,秦佑臻便告辞出来。 行至无人处,叮嘱腾白道“再过几日,你们护送老英雄回山,路上千万小心。” 腾白惊讶道“此去南境凶险难测,弟子等理应相随,” 不等腾白说完,秦佑臻摆手道“家,不可一日无主,腾益虽然老练,可山中现有两个孕妇,我实在不能放心。况且,”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轻声自语道“既然吉凶难料,弥蓝山更得有人承继。” 腾白惊慌跪倒,秦佑臻忙拉两人起来道“好啦,我知道你们担心,可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常湛?至于言崇,赶紧叫他回来,给我老实呆在家中筹备订婚。”说完沉脸道“这是命令,再要多说,就别叫我掌门了。” 见秦佑臻自去歇息,腾白两人默立良久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次日吃过早饭,众人皆来送行,唯独不见单青。赫九生忸怩道“掌门酒醉未醒,还望姑娘勿怪。” 关寻等不解道“昨日并未多饮,怎就醉成这样?” 腾善白涣心中明白,皆笑而不语。 明叶天拉秦佑臻手道“此去自当千万小心,”话说至此,已是哽咽难言。 秦佑臻忙抱住笑道“姐姐尽管放心,有你妹婿跟着,绝不会叫我吃亏。”说着轻抚落儿小脸柔声道“小妞妞,等姑姑回来再同你一道玩耍。”说罢冲众人一摆手,转身便走。 邹允关寻跟着告辞,腾白拉住常湛叮嘱道“三弟,昨夜交代你的话可要牢牢记住。” 常湛躬身道“大哥二哥,云飞理会得。” 四人下得山来,翻身上马,一声吆喝疾奔南去。因恐邹允重伤初愈受不得颠簸,是以一路行来秦佑臻等并未使足全力。 这一日跑至天黑,见三人的马儿再难支撑,秦佑臻勒马道“前面有家客栈,好好歇一晚再走不迟。” 关寻四下望望,瞅着客栈门口的灯笼,笑道“大哥,这地方咱们好像来过。” 邹允听了抬眼细看,点头道“不错,那一年奉命前往云境公干,回来的路上,”说到这里见常湛神色有异,忙拉马向前,岔开话道“走了这些天,总算能吃顿热饭。” 关寻追上奇道“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难道忘了当日之事?大哥救下玉龙雪山飞灵子,人家还,还,”见邹允不住使眼色,虽不解其意,却忙也改口道“还是先吃饭吧,马儿也饿的不行啦。” 眼看秦佑臻先一步进到客栈,关寻低声道“你瞪我做什么?” 邹允皱眉道“偏你记性好,无端端提什么玉龙雪山?” 关寻恍然醒悟,伸手在自己额头一拍,悔道“想是赶路累糊涂了。”说着向里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大公子全没听到。” 邹允没好气道“最好如此。” 关寻嘀咕道“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再说,” 邹允急的踢他道“你还说?” 两人进到客栈坐下,瞥见秦佑臻神色如常,方悬心稍落。 四人对坐吃饭,忽见掌柜捧着装满银两的托盘毕恭毕敬走去门口,对着两个白衣白帽的女子默然下拜。其中一个女子接过银钱,另一个则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物递给掌柜的,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掌柜的双手捧接,望着女子背影一拜再拜,方满脸感激的起身回来。 秦佑臻心内好奇,举目追看。邹允见状低声道“她们是天女宫的阿姐。想是店家有人受了蛊毒,特向天女宫求药。” 正说着,惊见店家手中托着条红黑相间的毒蛇走去里面,秦佑臻不禁缩身皱眉道“区区一条蛇,真够贵的。” 关寻摆手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毒蛇须得上百种药材炮制方能制成解药,自然便宜不了。而且这一带常年受瘴气和五毒困扰,因此家家户户必备一种消瘴祛毒的盘香,而这独门秘籍的盘香便出自天女宫。” 秦佑臻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将军还真是见多识广。” 邹允暗暗瞅了关寻一眼,起身道“大哥同公子慢用,我伤口不适,要先回房歇息。”说着拉关寻道“你来替我换药。” 关寻放下碗筷起身告辞。 看着两人互相推搡争吵着向后院客房走去,秦佑臻皱眉摇头道“瞧这腻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儿呢。” 常湛一口茶喷出来,溅了妻子一脸水珠。 秦佑臻抹脸道“怎么,你这做大哥的不同意?” 常湛呛的一阵乱咳,半天摆手道“求大公子口下留德。” 秦佑臻道“总比岳之蕙强吧?” 常湛哭笑不得,轻声道“关寻已有意中人,来日还想求公子做主成全。” 秦佑臻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害的邹允还不够么?以后再不管这闲事。” 常湛道“此事错在岳家,实与公子无关。” 秦佑臻不语,只看着茶杯发呆。 常湛道“公子为何不问邹允誓杀岳百农缘由?” 秦佑臻呆了一回,答非所问道“原来你深藏至今视若珍宝的那个荷包,上面绣的飞字,竟是她的名字。” 常湛一愣,不解道“什么?” 秦佑臻嫣然一笑,低吟道“一语双飞情难当,愿,今世莫相忘。你是云飞,她是飞灵子,好个双飞令人羡。”见常湛颜色更变却始终不语,不觉一股无名火冲上来,起身便朝外走。 因妻子一身男装,不好当众拉扯,常湛情急之下只得将人点住,赔笑道“臻,公子也累了,属下扶公子歇着吧。”说罢强行把妻子拽回客房。 秦佑臻怒道“常湛,你好大胆!” 常湛撩衣跪倒,磕头道“弟子知错,甘愿受罚,还望掌门师姑息怒。” 秦佑臻气道“这么说,荷包当真是她的?” 常湛轻叹一声,低头道“是。” 秦佑臻眼中忽然蓄泪,半晌才道“求请常大侠替我解开穴道。” 常湛欲言又止,慢慢起身,方欲伸手,秦佑臻垂泪道“不许碰我。” 常湛一呆,只得隔空一弹。秦佑臻行动复常,冷冷道“多谢常大侠。”说罢开门自去。 次日清早上路,邹关见夫妻两人神色有异,却不敢出言相问,尤其关寻,比之邹允更是懊悔不迭。 如此走了七八天,忽见一队官军迎上,为首一人下马行礼道“副将焦朝衣见过两位将军。” 关寻看了看前路,皱眉道“怎会耽在这里?” 第48章 见焦朝衣看向秦常,邹允道“自己人,但说无妨。” 焦朝衣低声道“前日凌坎率兵击退萩王兵马,并将其逼退至回水山中,琉璃塔乌味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敌军几乎全部剿灭。消息传回,龙颜大悦,加封凌坎为长安侯。长安侯下令我等在此把守,说什么以防漏网之鱼入境。” 关寻道“云王人马如何?” 焦朝衣道“只听闻云王率部从山路进攻,岳百农欲从水路偷袭。至于实情如何,实在不得而知。” 秦佑臻听罢附耳说了几句,邹允随即朗声道“传令军中养精蓄锐,预备南下迎敌。” 焦朝衣迟疑道“咱们不听号令,只怕长安侯挑理。” 关寻轩眉道“量他不敢多言。” 焦朝衣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秦佑臻几个登高远望,见两山间一条大江蜿蜒曲折,关寻望之踌躇道“岳百农最善水战,若顺流而下,只怕难以阻挡。” 秦佑臻道“谁要理他?” 见邹关不解其意,常湛道“岳百农此番弃芳林南逃,便是要在南境立足。只待云王萩王一死,自然大势所趋。” 关寻连连点头道“不错。哼,中原是回不去了,我看他还想往哪里逃?” 邹允恨道“纵然追去天边也要取老贼狗命。” 秦佑臻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向关寻道“把回水山地形图拿来瞧瞧。” 邹允忙令人取来。四人摊开来细看,秦佑臻皱眉道“萩王久在山中盘踞,便是初来云境,也不至如此不堪一击。况回水山易守难攻,琉璃塔乌味子出身草莽,纵有凌坎大军做后盾,这般轻易得手,实在匪夷所思。” 关寻点头道“正是。两人皆为西域江洋大盗,整日混迹赌场妓院,后被凌坎搜罗来为己用,若说上阵杀敌,”说到这里不觉摇头。 秦佑臻沉思片刻,冲关寻道“你随我往山中一探。”又向邹允道“届时玉湖碰面共商御敌之计。” 见关寻起身拉马,邹允阻道“你我授命领兵,实不好擅离,还是令大哥同往,也可保公子万全。”一面说着一面暗暗使眼色。 关寻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若凌坎借机生事,岂非令焦将军为难?还是大哥去吧。” 秦佑臻哼了一声,抬脚便走,上马抖缰道“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干脆在一起得了。”说罢撒马下了高地,飞驰而去。 邹关面面相觑,向常湛道“大哥,你家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常湛一拱手,上马道“公子是说,愿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罢一溜烟跑走,只剩二人呆若木鸡。 秦佑臻纵马狂奔,常湛使足全力还是相距甚远。因见山道狭窄坑洼不平,不觉急道“秦佑臻,还不给我停住。” 秦佑臻勒马调头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常湛催马迎上,一脸赔笑道“大公子。” 秦佑臻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常湛飞身跃起,跳上妻子马背,拦腰抱住,柔声道“娘子若气恼难消,大可骂我打我,只是别折磨自己好不好?这些天你茶饭不思,若熬出个好歹,岂不是,” 秦佑臻冷冷截话道“岂不是随了常大侠心愿?只怕常大侠早已盼着我死,好去找那飞灵子。哼,死了这份儿心吧,我便真的死了,也不会叫你们如愿。” 常湛苦笑道“娘子,此事我真的冤枉。” 秦佑臻挣脱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冤你啦?” 常湛听了便不答言,拉住妻子,温言道“臻儿,我实在不能说。” 秦佑臻一抖缰绳,马儿猛的扬起前蹄,跟着不断跳跃,颠的常湛哎呦一声摔下马去。 秦佑臻瞅了一眼,催马向前。可走出老远,见常湛依旧动也不动,不禁勒马气道“常大侠还是别装了,我又不是你那娇滴滴的飞灵子,可不会上当。”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动静,又见常湛马儿咬住主人衣衫拉扯,惊叫道“常湛?”说着翻身下马,走上前查看。 正欲呼喊,忽见道旁山坡一道道亮光划过,接连几声巨响,燃烧的雕翎激射而来。 秦佑臻冲小白大声急吼道“!” 马儿跑开的同时,常湛揽住妻子一同滚下山坡。 伴着轰鸣雷声,一颗颗炸雷接连引爆,将方才秦常呆过的地方炸了个翻天。斗大的碎石混杂着泥沙顺坡滚落,常湛紧紧抱妻四下闪躲,直在一棵大树后才算站住。 眼见妻子发髻和公子巾上沾满鲜血,伸手一探,登时轰去魂魄,惊道“臻儿!” 便在此刻,巨石伴着轰隆声不断滚落。一根根浸透松油的火把从天而降,顷刻间将山坡遍燃成火海。两人栖身的大树很快被火舌吞噬,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妻子,常湛把心一横,纵身跃下山坡,坠入滔滔江水中。 入水的瞬间,一只巨大彩凰掠过火海俯冲直下,抓住常湛双肩拖拽出水面,眨眼飞远。见两人安全落地,彩凰盘旋一周向北而去,展眼消失不见。 惊觉妻子气息越来越弱,常湛一面慌忙替她止血,一面大声疾呼“臻儿!”见人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不禁痛哭道“是我该死,是我害了你,” 秦佑臻脑袋低垂,口中不断涌出江水,气若游丝道“常湛,我,不成了,等我死后,把我的骨灰送回弥蓝山,不要留在这里,看,看你同她双飞双宿,” 常湛心如刀绞,哽咽道“我心中唯有你......” 秦佑臻双目轻合,眼泪涌出,灰心道“她是天女宫圣女,我,在这世间,不过是个,是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孤儿...你们既然相爱难忘,” 听到这里,常湛早已五内俱碎,抱住妻子哭道“她,我,飞灵子早已身死,我只是答应替她保守秘密,” 话到这里再难把持,忙将往事和盘托出。 听罢许久,秦佑臻挣扎道“原来如此,这下我死也瞑目了。” 常湛哽咽道“我从未想过对你隐瞒,可,可此事关乎天女宫名节和那孩子生死,是以一直未敢坦白。” 秦佑臻才要说话,忽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倒在常湛怀中人事不知。睡梦中只觉脸颊处毛茸茸一片,睁开眼来一瞧,笑道“你们来啦。”原来是两只白毛赤目犼一左一右守在旁边,时不时用爪子轻轻去蹭主人的脸。 小白正自在不远处悠闲吃草,看主人醒了,便走来围住打转。秦佑臻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说着不觉脑后一阵刺痛,伸手抱头道“好疼。” 忽见常湛奔来,急切道“怎么啦?” 秦佑臻不敢转脸,欲哭道“头疼的厉害。” 常湛忙丢下手中野物,托住妻子下巴,向后查看道“不妨事。” 秦佑臻扁嘴道“说的轻巧,敢情不是你的脑袋炸开花。” 常湛扶人慢慢躺下,柔声道“那是被碎石溅到崩开的口子,很快就能好的。” 秦佑臻大哭起来,把两只犼儿吓了一跳,都望向常湛。 常湛长叹一声,佯装怒道“你再胡闹,我可真生气了。” 秦佑臻登时止住哭声,扁嘴道“人家毕竟被石头砸中脑袋,流了那么多血,惊吓之余又在江水中受了风寒,自然以为真的活不成了。”说到这里又抽泣起来。 常湛替妻子拭去泪珠,温言道“是我不好,别再哭啦。”说着拎起一只野鸡,笑道“你瞧,待会儿烤熟了吃,好不好?” 秦佑臻略微一点头,扯动伤口,忍不住抱头道“疼疼疼。”说完又慢慢抬头道“这是哪里?” 常湛一面生火一面笑道“回水山南麓。” 秦佑臻噘嘴道“看我受伤你就这么开心?哼,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被石头一砸,不变傻子也差不多。” 常湛白了妻子一眼,气道“你连自己夫君都敢算计,还说脑子不好使?” 秦佑臻嘻嘻一笑,看向四周,赞道“都说回水山富藏珍宝,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常湛一笑,亦点头道“这些年云王朝贺的珠玉翡翠等名贵宝石皆出自此山,是以长年派重兵把守,从不许寻常百姓靠近。” 秦佑臻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偷袭咱们的是官兵?可用的着如此大阵仗么?” 常湛摇头道“对方身居险峻高处,当真防不胜防。” 看着常湛收拾野味架在火上慢烤,秦佑臻想起一事,发问道“飞灵子既被逼自尽,为何现今的圣女也叫飞灵子?” 常湛皱眉道“大约不想被世人知晓往事,听说连当日同行的阿姐也一并处死了。” 秦佑臻摇头叹道“自家圣女惨遭暴徒荼毒,天女宫不为她出头,竟为名声自相残杀?哼,我倒想去瞧瞧这假冒飞灵子是何人物。” 常湛沉脸道“秦佑臻,你答应过我什么?” 秦佑臻嘻嘻笑道“不去不去,我只是气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常湛叹了一声,半天才道“只可惜,这些年始终找不到那孩子,是以荷包一直留着。若他侥幸得活,也该有七八岁了。” 秦佑臻道“幸而没找到,不然那孩子必死无疑。” 常湛听闻呆住。 秦佑臻见状拉手叹道“我官人生来心地纯善,只想保全人家名节,替人家完成遗愿,自然再无他念。” 常湛一笑,用竹竿在妻子手上轻轻一敲,笑道“油嘴滑舌。” 因见野鸡熟的刚好,撕下鸡腿递给妻子。正要说话,忽听砰的一声响动,一只野猪自山顶重重摔落,把秦佑臻吓了一跳。野猪体型肥硕,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常湛笑道“这家伙竟自己送上门来。”说着走去查看。 见常湛抬头望向山顶,秦佑臻啃着鸡腿走来道“怎么啦?” 常湛道“瞧这情形,好似中毒后四处乱撞跌落而亡。” 秦佑臻吓得忙将口中鸡肉吐尽,忧心道“这鸡会不会也有毒?” 常湛笑道“不会的。掌门师姑百毒不侵,怕它作甚?” 秦佑臻点头笑道“也是,这么香的烤鸡,丢掉实在可惜。”说着复又大吃大嚼起来。 常湛心下起疑,四处探视一番,回来将野猪掩埋,沉思道“小师姑所虑不错,萩王兵败事出有因。” 秦佑臻道“怎么?” 常湛替妻子擦去嘴角油脂,拉马道“咱们往云王府走一趟,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秦佑臻环顾四周,不舍道“人家还想在这里多呆几天。” 常湛不由分说将人抱上马背,笑道“以后事事都要听从你家夫君安排。” 两人回归山道,行了半日,见不远处半山林内隐着几户农家,秦佑臻喜道“总算看到人烟了。” 饶是如此,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家门前停下。彼时天色早已暗淡,因见屋内寂静无灯,常湛张望道“想是主人不在,”说着拉马道“去另一家瞧瞧。” 走去后面邻舍,见院门大开,房内依旧漆黑一片,秦佑臻皱眉道“什么味道?”说着忽然躲去常湛身后,瑟瑟望向四周,颤声道“好像是,是,” 常湛会意,取下房檐挂着的灯笼点燃,拉着妻子向里走去。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刺鼻腐臭弥散开来,熏得两人几欲作呕。不等看清屋内情形,秦佑臻啊的一声转身便跑,才到院门,便伏地呕吐起来。过了片刻,常湛快步走出,两人匆匆离开。 路上,秦佑臻犹自不解道“你说他们已经死了有些日子?” 常湛点头道“算起来,同萩王败退回水山的时间十分相近。” 秦佑臻道“这么说,是有人在山泉中下毒?” 常湛点头不语,秦佑臻道“那,那野猪怎能熬到今天?” 见常湛欲言又止,秦佑臻恍然惊道“是它吃了,吃了,”说到这里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强忍道“它吃了中毒的腐尸,对不对?” 常湛轻抚妻子脊背道“正是。” 秦佑臻渐渐平复,自语道“这么说,萩王兵败退至回水山也是有人早已设计好的?” 两人连夜上路赶往云王府,行至天色将明未亮,正在道旁歇息,忽见一队人马缓缓而至,随即隐身躲避。 不多时,听得嘈杂声临近,有人低声道“我只道王爷念旧,原来是惦记邢老六的女人。”说着干笑两声,越发压低声音道“此处离王府尚远,不如咱们先取乐一番?” 另外一人嘿嘿笑了两声,咂嘴道“还是等收拾了岳老贼再说,届时论功行赏,还怕王爷不给?” 先前说话的人低声怒道“他敢!” 两人阴阳怪气的笑起来,转身吆喝道“都给我精神点儿,王爷已摆好宴席替咱们接风。” 待到队伍离开,望人去影,秦佑臻皱眉道“竟然是两个和尚?” 常湛思忖道“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跟着上马道“咱们跟去瞧瞧。” 走了大半日,忽见群山隐退,露出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原,望着眼前葱葱郁郁不着边际的竹林,秦佑臻皱眉道“云王府就在这里面?” 见常湛远眺摇头,秦佑臻道“你不是王府的vip么,连这都不清楚?” 第49章 常湛一笑,拱手道“小师姑恕罪。云王府虽不比皇宫,到底乃云境首府,怎能一眼望穿?况且做客都在官厅,哪有在内苑乱逛的道理。” 秦佑臻点头道“听说云王有两妃六妾,可东南西北中才五苑,这住处如何分配均匀。” 常湛伸手在妻子脸颊一捏,笑道“这就不劳小师姑操心了。”说着望向竹林,又看天色道“若要硬闯,只好等天黑再说。” 秦佑臻想到一事,整理衣衫道“你不是说我男装很像云王妃圈养在宫中的弟弟么?正好,咱们这就去求见王妃娘娘。” 常湛忧心道“只怕云王起疑。” 秦佑臻笑道“光明正大的乱闯,总好过被暗箭所伤。况我堂堂弥蓝山掌门,谁来怕他小小云王。” 常湛笑道“届时还望小师姑照顾弟子周全。” 秦佑臻笑嘻嘻纵马而去,常湛紧随其后,不多时来到云王府正门。还未下马,便有侍卫冲上来围住询问。 常湛拱手道“京城苗府,特来求见我家郡主。” 侍卫稍一迟疑,瞥眼瞧见秦佑臻腰间金牌,忙赔笑道“原来是上亲,失敬失敬。”说着向身后两人道“速去报知王爷,说有京城贵客驾临。”又朝常湛拱手告罪道“斗胆请教大爷如何称呼?” 常湛笑道“在下苗府护卫,”又指秦佑臻道“这位是苗三公子。” 着人去了好半日,才跟着一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出来。一见秦常,远远便拱手赔笑道“不知上亲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常湛拱手道“尤管家别来无恙。” 那管家早将二人打量几个来回,听常湛这么称呼,堆笑向里让客道“托福托福。快快里面请。” 行至前厅,不等秦常落座,便有丫鬟来道“回管家,王爷去了佛堂,交代不得擅扰。” 管家摆手令丫鬟退下,轻叹道“王爷最重情谊,连日来延请高僧过府,替战死的将士超度亡魂。不敬之处,还望贵客见谅。” 秦佑臻自顾坐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点头道“刑老六一向同王爷亲如兄弟,此番身死回水山,想来王爷定是痛楚难当。” 一语出口,在场的人皆惊讶变色,管家慌忙跪倒道“公子明鉴,我家主子心向朝廷,同强贼绝无半点勾连。” 常湛伸手相搀道“尤管家请起。咱们奉上命来见我家郡主,只要娘娘安好,一切自然明了。”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侍卫肃声道“王爷驾到。” 尤管家如同大赦,忙起身下阶相迎。 秦常抬眼观瞧,见一浑身素服头戴金冠的男子阔步走来,满面含笑道“苗家阿弟何在?” 秦佑臻看了常湛一眼,慢慢起身笑道“恭书见过王爷。” 云王打量二人,捋须笑道“匆匆十数载,当日流湖公主下嫁云王府时,阿弟还尚在襁褓。” 秦佑臻笑道“我姐弟能有今日,皆蒙官家照料。” 云王点头一笑,径自坐下,皱眉道“只是,阿弟来的不巧,王妃往圣女宫上香,恐怕过几日才能回府。” 秦佑臻喜的拍手道“真的?那太好啦,我这就去飞龙雪山找她。” 云王冲口道“使不得。” 见常湛看向自己,云王忙道“此番祸乱,云萩两境流寇四窜。阿弟贵为郡王,若有差池,本王难向宋王交代。” 常湛点头道“是啊公子,咱们奉命前来,若耽搁太久,实在不好交差。” 秦佑臻不悦道“我来看姐姐,见不到她人,怎好就回?” 云王笑道“既这样,恭郡王不妨就在府上住下,待你们姐弟相聚已毕再返京不迟。” 秦佑臻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去圣女宫来的快。” 云王笑道“阿弟念姐情切,本王自不会阻拦。不过,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派人护送前往便是。”说罢不等回话,转脸吩咐道“流湖宫摆宴,款待贵客。” 尤管家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出得前厅行至花园,穿过一大片花障,只剩一条幽静翠玉甬道,顺道蜿蜒而行,又在抄手游廊转了好半天,这才来到一处别苑。见秦佑臻驻足仰望高悬匾额,云王笑道“这流湖宫专为你阿姐而建,宫中各色陈设同王妃在京中的故居一模一样。” 秦佑臻叹道“王爷有心了。” 进到花厅,晚宴早已齐备。见常湛立在秦佑臻身后,云王笑道“此乃家宴,不必拘礼。” 三人围坐,云王亲自把盏道“哑坐无趣,阿弟看惯了京中绝色,换换口味如何?”说完冲厅外一摆手。 不多时,七八个彩裙女郎拥着一位白衣女子飘然而入。来到近前冲秦佑臻舒眉浅笑,软语道“公子万福。”说话间罩纱浮动,艳丽容颜若隐若现。 舞至一半,白衣女子袅袅上前,媚笑摇曳中忽然将两颗绣球抛出,直奔秦常头脸。秦佑臻哎呦一声被绣球砸中,歌舞戛然而止。 云王一呆,皱眉道“不得无礼。” 彩裙女郎惊慌跪倒赔罪,白衣女子却只默立不动,目不转睛的望着常湛。 秦佑臻摸着额头,似笑非笑道“王爷现在才出言警戒,是不是晚了点?”说着拿起绣球向白衣女子道“姑娘技法超群,怎会砸不重我家护卫大哥?” 话说至此,忽见常湛身子摇晃,挣扎道“公子小,”“心”字尚未出口已然瘫倒。秦佑臻随即假装昏死,趴在桌边不动了。 只听云王哼了一声,宫中诸人随即退下。白衣女子扯下秦佑臻腰间金牌,盯着她的脸庞看的发怔,忽然拔下发簪狠狠刺下去。 云王阻住道“住手。” 白衣女子冷冷道“苗恭书被汉人豢养,到底是阿木台的嫡孙,若留活口,只怕后患无穷。” 云王呵呵一笑,接过金牌收好,得意道“阿木台唬的住皇帝老儿,却吓不住我云王。况他自小豢养宫中,哪里还有半分虎狼之心?” 秦佑臻听了心中暗道“二哥曾说阿木台乃金境先王,怎么会是苗恭书的祖父?难道苗郡马是金人?” 白衣女子冷笑不语,云王难掩喜色道“有了金牌,凌坎更加不足为惧,岳百农虽老谋深算,可被邹关那两个小子缠住,不死也要脱层皮,待到他们两败俱伤,哈哈哈,本王坐收渔利。”说着伸手去拉白衣女子,笑道“你助我毒杀萩王,并擒住言崇周义,此刻又拿下苗恭书,啧啧,本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白衣女子闪身道“只要王爷别忘了当日之约,小女子便心满意足。” 云王捋须笑道“大可放心。” 白衣女子望向秦佑臻道“王爷想如何处置?” 云王干笑一声,捋须道“自然要以这小子为饵,嫁祸皇帝老儿,挑起金境同大宋斗争。中原大乱之时,便是咱们一统天下之日。” 两人说的兴起,忽听有人匆匆走来,在宫门外轻声道“启禀王爷,长安侯凌坎求见,说有要事相商,人已在前厅等候。” 云王哼了一声,低声道“速将两人安置妥当,绝不可走漏风声。”说罢开门自去。 白衣女子见云王离开,呆呆望着秦佑臻雪白脸庞,忽然亮出匕首,寒光闪闪,悄无声息的划向秦佑臻左脸。 常湛弹指一镖打掉匕首的同时,秦佑臻惊慌失措的捂脸跳开,女子大惊失色,转身向屏风后逃去。秦常才要追赶,忽听砰的一声,大理石地面裂开一道尺宽地缝,女子纵身跃下不见了。 见地缝复常,两人找了半天也不见机扩所在,秦佑臻看向窗外,轻声道“别管她,打探言崇周义下落要紧。” 进到后院寝宫,见内里陈设奢华,却多半蒙尘。看视半天,秦佑臻纳闷道“怎么连件衣服都没有,难道王妃不住这里?”说着又往东面偏殿找寻。忽见一架百花斗艳的纱屏后张着一套华丽霓裳,不觉看呆。 常湛走来道“当年官家赐婚,加封苗家二郡主为流湖公主,且特许以我朝嫡公主之装扮行大婚之礼,想来就是这件衣裳。” 见妻子忽然凑上前探鼻一阵乱嗅,不觉笑道“怎么?” 秦佑臻点头道“原来殿中清香皆由此衣而来。只是,一时想不起是什么香料。” 两人四目相看,忽然齐声道“夜翠嵇。” 秦佑臻一手掩鼻一手拉常湛跑开道“快走,我可不想断子绝孙。” 来到宫门口,常湛伸手将廊柱灯笼打灭,两个值守丫鬟走来查看,随即被点住。 稍顷,二人换装出来,看着常湛丫鬟装扮,秦佑臻掩口笑道“我家官人不管怎样都这么好看,真是天生丽质。” 常湛拉扯裙摆皱眉道“这脸是丢定了。” 秦佑臻笑嘻嘻拉手道“常阿姐,咱们走吧。” 两人挑灯出离流湖宫,一路行至云王内书房,远远便有侍卫上前阻拦,只是话未出口,已被常湛点倒。见四下再无动静,两人闪身廊下,缓缓向前。 忽听里面有人高声怒道“王爷按兵不动,难道另有打算?” 云王呵呵一笑,低声道“不瞒侯爷,本王是想等邹关料理了岳百农再收拾残局。如此坐收渔利,岂不快哉美哉?” 那人哼了一声,冷笑道“岳百农岂是好对付的?剿叛不成,圣上动怒,恐怕本侯难辞其罪。” 云王道“所以才要侯爷即刻下令琉璃塔乌味子原地待命。” 那人呵呵一笑,气道“官家一向待王爷不薄,此番更是恩宠有加,王爷却只想隔岸观火?” 云王不答,过了片刻,忽听那人惊慌道“长安侯凌坎谨遵上令。” 听到这里,忽闻远处脚步声起。常湛拉住妻子飞身越过高墙,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来到一处偏僻之所,秦佑臻仰望星空呆立不语。 常湛轻握她手,安慰道“四弟和周大哥不会有事的,等咱们助邹允关寻退敌后,即刻赶来救人。” 秦佑臻勉强一笑,点头道“事分缓急,只好如此。” 两人出离云王府,寻回各自坐骑,一阵风般奔向玉湖。 行至途中,远远瞧见副将焦朝衣疾驰迎上,慌张下马道“大公子,你们可算来了。”不等秦常发问,急续道“早一日咱们接到探报,说岳百农领兵偷袭长安侯营寨,邹将军听闻即刻启程追去剿叛。关将军苦劝不住只好同往,临行前特令属下在此等候两位。” 秦佑臻气的在马上跌足,叹道“没一个省心的,他们甘心送死也就算了,却连带这些人无辜丧命。” 焦朝衣惊道“大公子何出此言?” 秦佑臻摇头不答,问道“邹关可有留话?” 焦朝衣躬身道“将军令属下一切听从大公子派遣。” 秦佑臻道“将军可愿听我一言?” 焦朝衣叉手道“不敢违令。” 秦佑臻慢慢点头,向常焦道“务必阻住琉璃塔乌味子,我这就去追赶邹允关寻。”说完不容答话调头便走。 常湛望妻背影默然半晌,这才转身离去。因见焦朝衣忧心忡忡,诚然道“将军放心,今次后果皆由我家公子一力承担,绝不令将军同众兄弟为难。” 焦朝衣摇头道“众将官多半出自俎元帅麾下,朝衣更是贱命一条。只要能保两位少主周全,但凭大公子差遣。只是,” 常湛道“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焦朝衣挠头道“两位将军再三叮嘱不许过问大公子身份,只是,焦某实在好奇,” 常湛笑道“想来将军心中已有答案。” 焦朝衣哦了一声,自语道“十七八岁,又生的这般模样,难道,是他?”说到这里又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常湛道“将军说的可是当日郡马府嫡子苗恭书?” 焦朝衣一惊,重新打量常湛,拱手正色道“恕焦某眼拙,敢问常兄弟大名?” 常湛轻声道“不敢欺瞒,在下常湛。” 焦朝衣惊喜变色,翻身下马便要磕头。 常湛飞身阻道“使不得。” 焦朝衣单膝落地,双目蓄泪道“两位少主能活到今日,全仗常大侠保全。此番恩德,焦朝衣代老元帅谢过。”说着便拜下去。 常湛侧身避让,双手相搀道“不敢当。”说着便将此番南下隐情陈述一遍。 焦朝衣连连叹息,满面愁色道“本以为官家召回两位少主乃爱惜栋梁之意,不想竟暗藏祸心。可惜允儿父仇未报,唉,老焦便是死了,也无颜面主。” 常湛替焦朝衣拉马,低声道“只要杀退凌坎来兵,或许便可助邹允手刃仇人。” 焦朝衣急道“此话当真?” 常湛点头道“待大事完了,邹允关寻自当将事情始末亲向将军禀明。” 焦朝衣慢慢点头,接过缰绳跃上马背望向前路道“咱们走。” 两人带兵离开玉湖,行至七郎关,见常湛下马四望,焦朝衣道“常兄弟,这里自古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狭道。琉璃塔乌味子虽为市井泼皮,应懂其中厉害。况凌坎身边还有云王军师米兆平指点,只怕咱们讨不到便宜。” 常湛笑道“将军知己知彼,果然文武双全。” 焦朝衣笑道“不敢承赞。” 第50章 常湛道“不瞒将军,在此布阵是我家公子之意。只不过阵法虚虚实实,连我也参不透其中奥秘。”说着便将秦佑臻的话详述一遍。 焦朝衣呆思半晌,不觉伸拇指连声赞道“好计谋,好计谋啊,大公子真乃诸葛在世。”说到这里忽然一拍额头,恍然悟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公子竟是贵派秦掌门?” 常湛点头笑道“正是。” 两人依计行事不提。单说秦佑臻追赶邹关而去,一路之上不顾窄道难行撒马疾驰,直奔到日头西垂才在一片湖滩停住。正要解马放饮,忽听来路噗通一声闷响,忙闪身张望,遥见一马一人同时栽倒在路旁。 秦佑臻顾不得多想,急走上前,一看那人浑身是血,再看行装,不禁失声道“邹允关寻何在?” 那人认出秦佑臻,忙挣扎道“禀公子,将军,将军,”才说了这几个字,猛听得小白稀溜溜一阵急鸣,跟着向后倒退几步,冲着湖边水草直喷鼻哨。 见小白口鼻染红,秦佑臻不觉一愣。走去湖边一探,惊出一身冷汗但见湖水中一具具尸体正随波回荡。 秦佑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跌跌撞撞走向那人,疾呼道“邹允关寻到底怎么了?”说着慌忙掏出护心丹,塞入人口中。 那人脸色渐缓,急道“咱们中了岳百农圈套,被困火狼峰,走了一天也未能找到出口。后来,后来邹将军和前锋营的兄弟们忽然不见了,关将军带人苦寻大半日,竟然还在原地打转,” 秦佑臻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那人迷茫道“我,我也不知为何,正在山崖处寻找,忽觉一脚踏空便掉了下去,”说到这里忽然痛叫一声,浑身颤抖不绝。 细看之下,见人双足断裂,秦佑臻忙扶人躺下,找来伤药替其包扎固定。 那人回头瞥见湖边尸首,惊骇道“上官兄弟!” 秦佑臻道“可是前锋营的人?” 那人垂首默然点头,忍不住又看向湖面,急切道“求大公子设法救我家将军!” 秦佑臻双唇紧闭,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圈,心中长长一叹,寻了处妥当之所将人安顿已毕,又将当时情形细细问过,这才重新返回湖边。 此刻明月微现,照向无边的水面,再看那浮尸,早已不见踪迹,只留暗红湖水随风逐岸。秦佑臻正自纳闷,忽见水面一翻,两节枯木露出来。待要上前查看,心中猛的打了个突儿,不觉急步后退,脚下一软,蹲坐在地上,倒把小白吓了一跳。 正欲爬起逃跑,忽又停住,转身叉腰道“嘿,我说水里的朋友,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原来那浮出之物并非枯木,竟是两只巨鳄。 秦佑臻定了定神,拍手道“有了。”说着连连呼哨。不多时,两只白毛赤目犼悄无声息来到主人身旁。 秦佑臻上前轻抚脊背道“小朋友,劳烦你们走一趟火狼峰,将关寻带离迷魂阵。”说着掏出关寻所赠腰牌系在犼儿颈上。 见犼儿离去,秦佑臻拉小白道“轮到咱们上场了。” 伴着秦佑臻召唤声起,暗夜中,数不清的飞禽涌向湖滩。稍顷,湖面暗流涌动,一只只巨鳄浮出水面,静静望向万灵之主。 秦佑臻看的头皮发麻,佯装淡定呼哨道“小白,快随我来。”说着拉马踩水,各自攀上一条巨鳄脊背。 那鳄鱼好似快艇,在水中划出一道道箭波,片刻间潜入湖中深处。秦佑臻站立不住,忙矮下身子,借着月色观望,但见远处一座孤岛,郁瑟凄森,隐约传来阵阵嘈杂声。 正自四看,猛觉岸边密林中黑影晃动,跟着一支雕翎激射而来,吓得她慌张趴下,鳄鱼瞬间沉水隐蔽,小白只露出口鼻朝向主人,不断发出警鸣。与此同时,半空中的飞禽遮天蔽月呼啸而至,一半冲向孤岛,一半掉头俯冲向雕翎来处。 巨鳄在湖面曲折而行,走了一段时间,周遭忽然一片肃静,只留阵阵风声水声。转过水中礁石,秦佑臻正自屏息观望,忽听有人高声喝道“秦掌门怎么才来,叫咱们好等。”话音未落,水面忽然冒出数不清的大小船只。 秦佑臻心中一惊,细细打量来人,强装淡定道“岳先生,你好。”话虽如此,脚下却站立不稳,险些滑落水中。 说话间,湖面忽然亮起无数火把灯笼,将秦佑臻同马儿罩在一片白光中。对方乍见她双足浮于水面,皆相顾变色,待到看清鳄鱼真容,不觉心内一惊。 只见岳百农黑衣黑帽立在一艘大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秦佑臻道“万灵大法果然名不虚传。” 秦佑臻摆手道“你我就甭绕弯子了,我只问你,邹允是死是活?” 岳百农脸上阴云一闪,随即笑道“活着怎样,死又如何?” 秦佑臻双臂左晃右摆,努力站定道“若还活着,麻烦先生把人送还。若死了,只好请岳先生陪葬。” 不等岳百农答话,右边一艘小船上有人怒骂道“呸,好大的口气,今日便要你同那小子一起死在这里。” 秦佑臻听出是江南双雄余散的声音,笑道“看来余先生的伤势已经好了,不然也没力气出来耍横。” 余散还要再骂,被杜田阻住道“兄弟稍安勿躁,听主公如何发落。” 秦佑臻道“主公?如此说来,岳先生当真要自立为王?” 岳百农半晌才道“弥蓝山同我岳家有恩无仇,况秦掌门身在江湖,何必涉足朝廷之争?”见秦佑臻不语,提高嗓音续道“邹关小贼不足为惧,是死是活,只在秦掌门一句话,” 秦佑臻摇头截话道“我不相信你。若同你这卑鄙小人谈条件,别说日后难见邹允关寻,只怕连这水中的朋友都瞧我不起。” 杜田余散齐声怒道“你说什么?” 岳百农抬手一挥,冷笑道“既然秦掌门一意孤行,就别怪岳某人狠心。”说完厉声道“来啊,将邹允沉入水中。” 杜田余散跳上大船,亲自从船内架出一人。 秦佑臻惊呼道“邹允!” 邹允垂首不动,听闻喊声身子一颤,咬牙强撑道“大公子,快走,” 余散哼了一声,将人塞入铁笼,用力抛入水中。 秦佑臻强忍悲愤,高声急道“邹允,我虽不知你为何非杀岳百农,但既已应允,势必助你心愿达成,你可信得过我?” 邹允昏沉中被湖水呛醒,全身剧烈颤抖,挣扎中不断点头,拼尽全力道“公子恩情,邹,邹允,来世定当还报,” 秦佑臻强忍泪水道“好。” “好”字尚未落地,只听一声枪响。在场的人皆惊骇变色,岳百农冲口道“你做什么!” 原来这一枪竟是射向邹允。 不等众人反应,猛听得半空一阵阵禽鸣,还未看清,脚下船只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岳百农喝命道“放箭。” 秦佑臻蹲身鳄背,连连呼哨,飞禽过处遮天盖月,渔灯火把尽数熄灭。霎时间,天空湖面漆黑一片。 岳百农一面指挥射杀冲撞船只的鳄群一面号令燃放火雷驱散飞禽。众手下虽擅水战,这般同禽兽交手还是头一回。尤其鳄鱼生性凶残,星火中瞥见个个獠牙喷张狰狞阴森,吓的人人心慌手颤。 秦佑臻无心恋战,趁乱入水,猛挥吸龙匕砍断铁笼枷锁,奋力将邹允拖拽上马背,推马儿道“go。” 眼见鳄鱼驮人马游回岸边,这才松了口气。谁料正要起身站立,脚下鳄鱼忽然打了个转,登时将人掼入水底。秦佑臻不解其意,才要挣扎出水,忽觉头顶恶风不善,跟着十来支利箭齐发而来,其中两支竟生生将鳄尾射穿。 血腥弥漫,很快引来其他鳄鱼吞噬死尸,秦佑臻不忍再看,出水疾声呼哨,一面回游一面驱散灵兽。 这一通混战,灵兽固然有损,岳百农却也没讨到半点便宜。因见鳄群嗜血而来,且越聚越多,为求脱身,竟下令将重伤昏迷者投入湖中喂鳄,这才得以退回孤岛避险。湖中鳄群追逐至岸边却不肯就走,暗中徘徊伺机而动。 秦佑臻乘鳄上岸,没走两步便瘫倒在地呕吐不止。抬眼瞧见不远处有口水塘,疾奔入内涤荡周身血水。马儿闻声慢慢走来,秦佑臻忙将邹允扶下马背,在他鼻下一探,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说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丸药尽数灌入其口中道“全都咽下去。”又推小白道“去那边水塘洗个澡先。” 小白在泥滩上滚了几个来回,待到浑身裹满泥浆,这才入水漂洗。秦佑臻哑然失笑“还是你的法子好。”一面说着一面寻来柴草生火。 静静等了一个多时辰,听得邹允昏沉中呻吟,秦佑臻轻声道“你醒了。” 邹允一动,登时痛的几欲窒息,额头汗水顺脸滚落。 秦佑臻叹道“放心躺着吧,岳百农跑不了。” 邹允大口喘息,忍痛急道“关寻他,他?” 秦佑臻才要说话,见来路白影一闪,两只犼儿飘然而至,抬手指道“正好,你睡里梦里想念的人回来啦。” 稍顷,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之人衣衫破损头脸肿胀,正是关寻。远远望见邹允,惊喜之下跌跌撞撞抢步扑上,话未出口,两人竟抱头痛哭。 秦佑臻蹲在地上拨弄柴草,等了半晌,忍不住轻嗽一声。关寻回头看见,忙翻身跪倒道“都是我的错,求大公子看大哥面上不要怪罪邹允,” 秦佑臻摆手低声道“你一个大将军嚎什么?”说着看向所剩无几的人马,从犼儿脖颈解下腰牌递还道“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邹关面面相觑,拭泪道“大公子,莫不是气糊涂了?” 秦佑臻望向湖面,怔怔点头道“是有点糊涂。”说着见两人呆呆望着自己,叹道“不过还好。” 关寻见邹允遍体鳞伤,肩头犹有鲜血泵出,忙扯下内袍衣襟替他重新包扎,气恨道“好狠的岳老贼。” 秦佑臻道“不要乱骂,这处是我打伤的。” 关寻惊道“公子打的?这,又是为什么?” 秦佑臻不答,望湖出神道“歇着吧,有话天亮再说。” 诸人早已疲累不堪,皆各自寻处睡下。秦佑臻背靠犼儿闭目养神,一会儿想到常湛,一会儿想到言崇周义,又想到今日一战险些葬送邹允性命,竟一刻不得安稳。 正自烦躁,瞥见犼儿雪白茸毛上殷红点点,伸手一捻,奇特的清香扑鼻而来,又见犼儿舔舐前爪,扒开看时,但见血迹犹存,心惊道“你受伤了?” 犼儿忽然立起头脸,呜呜低吼。 秦佑臻轻抚安慰道“不怕不怕。”想到万灵大法有云伤灵尊犼儿者,难逃九日之殇,心中好奇道“会是谁呢?”如此思来想去,直到天将大亮才勉强打了个盹儿。 清早醒来,关寻举着肉串道“大公子先吃。” 秦佑臻一脸嫌弃,躲开道“谢了,将军自己慢用。”说话起身去看邹允伤情。 邹允急道“大公子,咱们几时去捉岳百农?” 秦佑臻道“要看焦将军何时来到。” 关寻插话道“万一老贼跑了怎么办?” 邹允恨道“老贼损失惨重,此刻出逃,正好落入云王圈套,他可不会轻易送死。” 关寻看了秦佑臻一眼,轻声道“传闻岳老贼曾以家传阵法大胜盖源真人灵兽阵法。孤岛与火狼峰相连之势形同芳林,今番入阵遭袭,只怕早在老贼算计之中。” 回想当日遭擒,邹允气的浑身乱战,牙齿咯咯作响。 秦佑臻道“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不克制,别说手刃仇家,只怕挨不过明早。” 邹允盘膝而坐,垂首道“是。” 才过正午,关寻便有些焦躁。因见秦邹各自闭目养神,不敢搅扰,只得耐心等待。 好容易挨到日落,忍不住道“大公子,会不会出了差错?” 话音未落,见犼儿忽然起身。关寻警觉道“有人来了。”说着示意众人隐散。过了片刻,听得几声哨响,喜不自禁道“自己人。” 眼见焦朝衣领着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奔来,邹关迎上急道“大哥呢?” 焦朝衣忙道“常兄弟唯恐有失,殿后而行。” 因见秦佑臻站在不远处含笑点头,忙飞身下马紧走两步一言不发跪倒便拜。 秦佑臻料知自己身份暴露,一面侧身避过一面双手相搀道“将军辛苦了。” 不多时常湛带人赶到,大家围坐,叙说事情经过。听闻琉璃塔乌味子趁乱溜逃,关寻不屑道“鼠蝇之辈,只知逐腐逐臭,心中哪懂半点忠孝?” 焦朝衣点头道“由此看来这两人不过唯利周旋,并非真心投靠。” 秦佑臻听了反倒松了口气。想到两人心肠歹毒出手狠辣,若果真动起手来,不知又要赔上多少无辜性命。常湛看向妻子,见人容颜憔悴,兀自垂首发呆,想到昨夜恶战,不禁后怕。 焦朝衣躬身道“但不知大公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秦佑臻慢慢起身,肃然道“将军有何高见?” 第51章 焦朝衣环视一周,望着月色下的湖滩,仰天一叹,两行热泪滚落,苦笑道“天下之大,竟无我等立足之地。”说着慢慢朝西跪倒,哽咽道“朝衣九岁蒙邹老元帅收容,追随元帅十二年。白云关一战,元帅誓死不降,临终将朝衣托与副将俎清辉。匆匆二十六载,俎元帅恪守边关精忠为国,朝衣更不敢有一刻懈怠,只求官家念及旧人善待少主,不曾想,”说到这里,再难继续,伏地悲戚。邹允关寻一同跪倒,三人抱头痛哭,在场将官闻之无不伤心落泪。 哭罢多时,焦朝衣整理衣衫,向秦佑臻深施一礼,撩衣跪倒道“求大公子指条生路,许我主仆立锥之地。” 邹关忙也跟着拜了下去。 秦佑臻侧身避让,常湛则在一旁跪下还礼,又起身相搀道“将军请起。” 秦佑臻笑道“立锥之地?那这锥子也太大了点。” 三人不知所云,皆一脸茫然。秦佑臻收了笑容,正色道“生路是有,只怕三位不敢走。” 关寻昂首挺身,握拳道“刀山火海照闯不误。” 秦佑臻一笑,点头道“这个我信,可是,”说到这里扫过三人目光,轻声低语道“我要你做萩境之主,你可敢当?” 所有人闻之哗然。常湛也是暗吃一惊,望向妻子,不知她到底如何打算。 邹关焦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秦佑臻向邹允道“当日在峨眉紫云殿中,你曾当众许诺,只要助你杀了岳百农,便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可记得?” 不等邹允答话,关寻抢先点头道“记得记得,当然不敢忘。” 秦佑臻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的这个条件,便是要你们入主萩境,永不再踏入中原。” 焦朝衣一呆,叉手道“朝衣愿听公子号令,从此辅佐少主,生死相随。”说完随即向邹允跪倒。 余下将官跟着振臂呼喊愿保少主,生死相随。 秦佑臻摆手阻道“慢着慢着。”忙拉焦朝衣起来,诚然道“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对于邹允关寻,我并不十分放心,可眼下有了将军,便再无后顾之忧。论忠义,邹允关寻是少主,论人常,将军却是长辈叔叔。因此日后不管如何,一切都要尊将军为长,若非如此,只怕天地不容。”说罢看向邹关。 两人向焦朝衣叩头道“二叔在上,侄儿一切遵从叔叔教诲。”焦朝衣还礼不跌,坚辞不受。 秦佑臻甩手道“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焦朝衣无法,含泪向西磕了三个头,双手搀起邹关,大家相视而笑。 秦佑臻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笑,心中却百味杂陈。 次日一早,迷糊中闻见阵阵米香,秦佑臻翻身坐起,见身上盖着常湛披风,不觉低头一笑。 关寻跑过来,捻动竹签上焦香扑鼻的米糕,笑嘻嘻道“大公子睡的可好?这是大哥特意为公子准备的。” 秦佑臻抬眼见焦朝衣正自替邹允运功疗伤,接过米糕笑道“多谢寻王爷。” 关寻哼了一声,叉腰道“我要做大王。” 秦佑臻吃着米糕,点头笑道“便是要做天王,你家邹允也不会有意见。” 关寻一笑,蹲身在旁,递上水壶,轻声道“大公子,咱们何时起身登岛?” 秦佑臻踌躇半晌,叹道“邹允伤重须得静养,可是,他报仇心切,只怕一天都等不得。” 关寻连连点头道“大公子说的极是。公子不知道,前日火狼峰一见那岳百农,邹允眼珠子都要喷出血来,再等下去,”正说着,瞥见邹允走来,忙收了话题,只蹲在那里把弄水壶。 邹允看他道“你跟公子嘀咕什么?还不去帮大哥的忙。” 关寻道“我能嘀咕什么,不过请安问候。” 秦佑臻喝了口水,笑道“关寻说,来日做了萩境之主,你封萩王,他做萩王妃,这样一来,便可永不分开。” 见邹允好似看怪物般打量自己,关寻起身瞪眼道“看什么看,大公子的话你也信?” 焦朝衣闻声走来,笑道“怎么了?” 关寻放下水壶走开道“还能怎么,你家允哥儿又被耍了。” 邹允抬脚在关寻腿上一点,皱眉笑道“胡说什么。” 众人吃过早饭整理已毕,焦朝衣自领官兵赶往火狼峰埋伏。 秦佑臻递上一个锦囊,叮嘱道“照上行事,届时以烟花为号。” 焦朝衣双手接过,肃然躬身道“大公子放心。” 稍顷,秦佑臻唤来巨鳄,四人乘其登岛。见妻子一脸泰然,常湛道“想来小师姑已有对付岳百农的妙法。” 秦佑臻看着抢先离岸的邹关,慢慢摇头道“没有。不但没有,只怕此行有去无回。” 常湛一呆,轻轻握住妻子左手。秦佑臻拍拍常湛手臂,低声笑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行至一转弯处,关寻回身道“大公子,若被岳百农察觉,只怕暗箭伤人,不如潜水而行。” 秦佑臻道“他巴不得咱们登岛,才好一网打尽。” 关寻蹲身道“我可不是信不过大公子,而是信不过岳百农。” 话音未落,巨鳄忽然潜入水底,好大一会儿不见踪影,忽见关寻从水中伸出手来乱摆,急道“大哥,大哥,” 秦佑臻见状一拍手,巨鳄浮出水面。关寻呛的一阵乱咳,抹脸道“好畜生,险些被它害死。” 常湛皱眉道“臻儿,你不觉这兽儿有些古怪么?” 秦佑臻点头道“好似受过调教。”说完向关寻道“你再骑上试试。” 关寻咧嘴道“公子可记着唤它出水才好。”说着复又蹲身下去,果见巨鳄再次潜水不见了。 四人皆自纳罕,邹允皱眉道“说起来,多年前曾途经这里,从未留意有此湖滩。” 秦佑臻道“世间气象万千,地貌改变也是常有的。” 关寻撇嘴道“公子的话固然有理。可依我所见,就是有人刻意造湖,再放养这些个畜生好来吓人。” 秦佑臻笑道“天王高见。” 关寻一笑,还欲再说,见邹允脸色凝重,随即住口。 眼见孤岛近在眼前,四人凝神观望,除去风声水声再无他响。弃鳄登岛,仰望怪石嶙峋的崖壁,关寻皱眉道“这如何上的去?”又见崖下散落一地的藤蔓,气道“定是岳老贼砍断的。” 邹允抬头看了看,急道“公子,这,” 秦佑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四人凑在一处,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邹关听罢往南疾奔。 常湛向北跑了两步,回头望向妻子道“千万小心。” 秦佑臻含笑道“是。” 但见三人攀崖飞身直上,秦佑臻看的心惊,转过脸去,唤来飞禽乘空而上。还未望见崖顶,立刻引来无数利箭。黑压压的禽鸟遮天蔽日,虽遭利箭却毫不闪避,围随着载有主人的大鹏盘旋而下。 便在此时,号角声起,利箭忽然变换成无数小火球,越发猛烈的射向群禽。群禽羽毛被点燃,非但不知畏惧反向来箭处俯冲,所落之地浓烟四起叫喊声一片。 顷刻间,一群弓箭手扑打着周身火苗自树林中逃散出来。秦佑臻趁机跃下,召唤群禽入水淹灭周身余火。四处逃散的弓箭手被灵禽抓住拖拽至半空,惨叫着坠落湖中,登被群鳄瓜分殆尽。 彼时常湛三人先后登顶,见不断有人喊杀着涌上,各摆兵刃杀入人群。 秦佑臻躲在一块大石后聚神观战,忽见两只犼儿飘然而至,心下吃惊,忙道“小白出事了么?”说着向崖边跑去。 犼儿摇头摆尾拦住去路,秦佑臻不解道“那你们跑来做什么?” 见先时受伤的犼儿仰面低吼不断,秦佑臻四下观望,思忖道“难道伤我犼儿者此刻正在岛上?” 正自疑惑,忽听邹允怒道“岳百农,你给我滚出来,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落地,见涂首信陆怀烈同杜田余散领着数十人现身,冷笑道“小子,我主公名讳也是你胡乱叫的?识相的自己滚下岛去喂鳄鱼,省得咱们费事。”又向常湛道“难道弥蓝山也要趁火打劫,意欲在萩云两境分一杯羹?” 秦佑臻闪身出来,拍手笑道“说的对极了。” 四人一见不觉后退。涂首信手按绷簧道“秦掌门,我家主公一再礼让,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秦佑臻摆手道“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答应杀岳百农,怎可言而无信?” 杜田余散齐声怒道“好大的口气。要杀我主公,须得过了我等这一关。” 陆怀烈在一旁似笑非笑道“秦掌门一句话便将弥蓝山的私欲抹的干净,”说着瞟向常湛道“实在佩服。都道名师出高徒,常大侠深得盖源真人真传,这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之名嘛,”说到这里讥笑出声。 秦佑臻哈哈一笑,猛然抬手一枪,正中陆怀烈眉心。 在场的人连邹关都是一愣,涂首信等更是惊怒变色,喝骂道“秦佑臻,你好卑鄙!” 秦佑臻一叉腰,见把对方唬的一怔,忍不住笑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卑鄙的,先生要不要见识见识?” 涂首信不住后退,眼睛盯着秦佑臻,却指邹允道“小子,若真有种,便下场来斗,仗着旁人势力耍些邪门歪道,就算赢了也只会令世人耻笑邹家后人无能。” 一语正中邹允心坎,大喝一声挥剑闯上。涂首信等见秦佑臻在邹允身后举枪,顾不得多想,慌忙四散躲避。 邹允咬牙怒道“想跑,没那么容易。”说着直奔涂首信而去。关寻唯恐邹允吃亏,早已抢上相帮。 杜田余散回头见秦佑臻收枪观望,又见常湛拔剑,咬牙大叫着涌上,左右夹击,恨不能登时将人劈做三段。 斗到三十招开外,涂首信忽然转身便跑。杜田余散早已不支,见状忙也跳出圈外发足狂奔。邹关哪里肯放,随即追上。 常湛急道“穷寇莫追。” 关寻随即停住。可见邹允跑远,复又向前去了。 常湛皱眉道“只怕有诈。” 秦佑臻点头道“官人所言极是。” 常湛苦脸道“小师姑还有闲心玩笑?”说罢拉妻子手道“快走,只怕迟一步两人要吃亏。” 秦佑臻一面奔出一面回头吩咐犼儿道“不许乱跑,小心被人抓去烤了吃。” 原来这湖中孤岛三面环水,唯一的陆路便是东面的火狼峰。因山峰被水环抱,虽秀丽多姿却因地势陡峭而鲜有人烟踏足。 两人寻迹追至山中,远远听闻邹关呼喊之声却始终不见人影。常湛驻足道“不好,他们入了迷魂阵。”说着四下查看,终在林深处一棵樱树下发现九块碎石堆叠成塔,疑惑道“怎么这阵法倒似我派玄天阵中的七界阴阳局?” 秦佑臻伸手将最上面的碎石取下插入底端,四下一望,掏出两颗血樱珠,递给常湛道“此迷魂阵已乱,你设法将岳百农引回岛上,邹允能否手刃仇人,就看造化。切记,万不可莽撞。” 常湛躬身道“是。” 其实所谓岳家阵法正是弥蓝山九十九路玄天阵中的七届阴阳局。当年岳百农曾拜帖一张求请老主同盖源真人师徒到访芳林镇,彼时盖源真人年轻气盛,耐不住对方言语所激,便背着师父同岳百农较量,谁知落人圈套,终酿大祸。若非老主及时阻止,后果难料。岳百农却因此得窥玄天阵法,潜心钻研多年,更凭此阵法保得芳林镇固若金汤。 在原地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正自焦急,忽听常湛一声断喝,跟着一阵嘈杂,却见三个人影一闪而过,秦佑臻看的清楚,忙将九块碎石重新摆放一遍,转身朝西奔去。 不多时常湛赶来,两人同返孤岛。走出不远,遥见邹关正竭力狂奔,前面一人好似发疯般横冲直撞,正是岳百农。见岳百农忽然止步,邹关一呆,纵身迎上。 谁知岳百农毫不理会,竟对着一片树影喝骂道“官家言而无信,别怪岳百农翻脸不认人。”说完横剑就砍。 邹关齐声怒道“岳老贼,你装什么疯?纳命来!”说着两人三剑奋力砍将上前。 岳百农大叫一声挥剑格挡,剑剑相撞,好似搏命一般。邹关被震的连连后退,岳百农却浑然不理,只对着一旁树影奋力厮杀,咬牙吼道“婉儿心中只有延哥,连我爹也只赞邹延好,世人只知你邹延,却从未理过我岳百农,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邹关一惊,回身见秦常走来,关寻迎上道“大哥,公子,这,岳百农真的疯了么?” 话音未落,只见岳百农满脸惊惧,慢慢跪地道“延哥,你要怪就怪官家,是官家要你死,我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说罢爬起便跑,跌跌撞撞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 邹允扑通一声瘫倒跪地,放声悲痛道“爹,娘,你们死的好冤!” 原来当年岳百农嫉恨邹延才干,着人在官家面前进言,诬陷邹延功高震主图谋造反。官家轻信谗言,盛怒之下便欲剪除其党羽并将其满门抄斩。因忌惮邹延驻守边关手握重权,是以未敢妄动。岳百农得到消息秘密赶往京城,向官家立下军令状,愿亲往边关将邹延正法。因自知远非邹延对手,便设计将人引入岳家阵法,也就是从盖源真人处偷来的七届阴阳局,得手后将邹延人头献与朝廷。邹夫人听闻噩耗,将未满三朝的孩儿托付俎清辉,而后悬梁自尽。官家大悦,恩赐芳林镇密旨一道。而这密旨便是岳百农能够在同百花堂之争时调动官军的缘由。 第52章 见常关亦难掩悲戚,料二人峨眉那晚已知其情,秦佑臻愧疚落泪,自责道“原来如此。都怪我当日大意失察,竟将两人亲送虎口,险些命丧仇人之手。” 邹允痛哭道“不,不,若非大公子,邹家冤案只怕永世不得昭雪。” 关寻起身擦泪道“公子,岳百农这是装什么疯?” 常湛道“不是装疯,而是入了九十九路玄天阵中的九转乾坤局。入此阵法者,眼前所见皆为心中所想,也就是人常说的幻梦成真。” 正说着,忽见岳百农四下砍杀,声嘶力竭道“不是我的错,不是。都怪你,是你抢走婉儿,是你处处与我为难,邹延,你该死,我杀了你,杀了你,” 眼见岳百农衣衫凌乱发髻开散,一会儿砍杀树影,一会儿对着巨石出掌,碎石迸溅在头脸上,点点血迹渗出,使得一张苍白脸越发狰狞。 邹允起身正色道“求公子撤去阵法,求大哥成全。”又向关寻道“若是兄弟,就不要跟来。” 关寻流泪吼道“我不会让你自己去,不答应!” 见邹允看向自己,常湛伸手将关寻点住,又掏出七枚飞镖,分向镖出。邹允含泪拱手,转身便走。 秦佑臻阻住道“且慢。”说完取来常关宝剑,递上道“将军双剑传自爹爹,只是元帅一生清澈,怎容污损?这两把剑权当常湛关寻助你的心意。” 邹允点头,放下手中双刃,接过常关宝剑,飞身跃出,迎战岳百农。 岳百农入阵后为心魔所困以至神志全失,忽然转醒,猛见邹允手握双剑近在眼前,虽然惊骇却随即复常,与之战在一处。 邹允重伤未愈,岳百农精疲力竭,此时交手,全凭各自心气。斗过百余招,两人竟以蛮力搏之。 见关寻满目哀求,秦佑臻闭眼叹道“既是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就该最懂他的心。” 关寻霎时泪如泉涌。 缠斗中岳百农唯恐秦常出手相助,是以故作不敌之态,慢慢将邹允引向悬崖边。便在此刻,一声声炮响传来,半空升起浓烈黑烟。 岳百农忽然精神大振,拼命砍杀道“小贼死期到也。” 秦佑臻抬头皱眉道“这颜色实在难看,把咱们的放一放驱驱晦气。” 常湛答应一声取出信号烟花,随着清脆巨响,七彩烟雾袅袅直上,随风弥散。 岳百农见状心内疑惑,手脚便有些怠慢,忽被一块石头绊住,站立不稳向前摔倒。邹允大喜过望,挥双剑齐齐砍上。岳百农就势翻滚,邹允双剑落空,重重磕在石上。岳百农见状怪叫一声扑将上去,使出浑身力气抓住邹允双足发疯般将人抛向湖中,自己则在惯性使然下倒身崖边。与此同时,猛见关寻嘶吼着暴冲闯上,岳百农闪避不及,拼死扭打间,两人几乎同时坠下悬崖。群鳄张开血盆大口疯狂涌上,登时将岳百农吞噬殆尽。 秦常站在崖边朝下观望,见关寻一面大哭一面将邹允捞起拖拽上岸,皆是仰天一叹。 常湛见自己宝剑剑身忽然发暗,跟着散出一缕青烟,恍然笑道“原来小师姑做了手脚。” 秦佑臻点头叹道“邹允身为邹家唯一后人,手刃仇人固然重要,可我觉得,在元帅和夫人心中,更愿看到儿子好好活着。” 常湛点头,捡起关寻长剑,看向火狼峰道“咱们快去助焦将军一臂之力。” 走了几步,见妻子皱眉不展,常湛道“怎么?” 秦佑臻摇头道“是不对,邹夫人不叫婉儿,难道是她的小名?是啦,焦朝衣肯定知道,找他一问便知。” 常湛气的跺脚,自顾奔远。 秦佑臻追上道“对你掌门师姑就这个态度?好,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跑了两步忽又停下,看向四周,奇道“我犼儿呢,怎么都不见了?”说着轻声呼哨,忽见林中山石缝中跃出一个白影,秦佑臻迎上道“跑去那里做什么?你的小伙伴呢?” 犼儿掉头折返,引着主人进入山林。常湛远远瞧见,唯恐妻子有失,忙也快步跟上。只见另外一只犼儿蹲在一片碎石上动也不动,秦佑臻道“你哪儿不舒服啊?” 常湛一笑,推妻子道“犼儿定是发现了什么。”说着蹲身查看。犼儿见状,忙闪身一旁。 常湛扒开碎石,望着露出的青石板,轻声道“这里似乎是个洞口。” 秦佑臻轻抚犼儿脊背,笑道“想必伤你的人便在这里头。只是,不管你理不理论,他终究活不过九日,就别在这里蹲着了。”又向常湛道“把洞口压实。” 见常湛用巨石堆掩洞口,秦佑臻笑向犼儿道“可以走了吧?”两只犼儿从旁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来到火狼峰,远远便见焦朝衣抢步迎上施礼,秦佑臻远眺道“他们人呢?” 焦朝衣道“岳之安所率部众皆已入阵,此刻正在山中打转。”说到这里看向两人来路,关切道“允儿寻儿呢?” 秦佑臻轻叹一声,将两人宝剑捧至其面前。焦朝衣一见惊得倒抽凉气,常湛忙推开妻子道“将军莫慌,两人安然无恙。” 秦佑臻笑道“是他们两个自己说的,要把宝剑交给将军。这么沉的东西,难道叫我一直扛着?” 焦朝衣忙上前接住,躬身笑道“公子受累,公子辛苦了。”众人忍不住都笑起来。 彼时邹允关寻来到。见两人并无大碍,秦佑臻飞身上马,向三人道“余下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处置,十日后萩境不见不散。” 见常湛亦拉马跃上,关寻急道“大哥,可是有大事发生?我随你一道去。” 秦佑臻不愿提及言周被擒一事,不耐烦道“怎么哪儿都有你?打现在起,事事都要听从焦将军吩咐,再敢任性,全都丢去喂鳄鱼。”说着冲焦朝衣一拱手,撒马如飞。 想到言崇周义凶多吉少,两人一路无语,直奔云王府。行至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忽听得阵阵隐隐喊杀。 常湛翻身下马,攀上道旁崖壁,远眺片刻,向妻子道“好似王府出了乱子。” 秦佑臻喜道“太好了,我正想凑热闹。” 常湛阻住道“兵不厌诈,可不许胡来。” 秦佑臻点头道“听官人的就是。” 常湛一笑,将马儿安置妥当,拉妻子手道“你若莽撞胡为,我可真的会生气。” 秦佑臻正色道“是是是,我家官人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转过一片稻田,常湛停住回身道“好似有人马奔来,咱们且躲避再说。” 两人下到田中隐藏,稍顷,果见一队黑衣黑帽的人马肃穆浩荡而过,足有数百之众。 秦佑臻低声道“是云王的援军么?” 常湛微微摇头,不解道“怎么都是女子?” 秦佑臻听了不觉伸长脖子追望,自语道“你如何得知?” 常湛一笑,拉妻子走出去,轻声道“你瞧马儿奔跑的姿态和落地的蹄印,若是男子,绝不会如此轻浅。” 秦佑臻看了半天,还是没分别,噘嘴道“谁要理这些?快走吧。” 赶至云王府,却见府门大开,连值守的侍卫也没了踪影。 常湛道“好个请君入瓮。” 秦佑臻道“只怕这瓮不牢靠。”说着登门而入,直奔后堂。 行至花园,乍见遍地尸首,其中便有方才骑马经过的黑衣黑帽女子。 常湛惊讶道“原来她们是天女宫的人。” 秦佑臻指向其他服色的男女,回思道“这个蓝衣服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常湛上前查看,点头道“是岳家的人。” 一路行来,发觉死伤中不但有萩王余部,且有凌坎手下,想到各方权势明争暗斗算计不休,二人顿感无味。 两人转了大半天都不见半个活人,常湛侧耳听了听,奇道“怎么方才的吵闹声也尽了?” 正自不解,忽听得不远处的荷花池中有响动,举目看时不禁心内打了个突儿只见数不清的巨鳄源源不断爬上岸来,闻血扑上,肆无忌惮的吞噬死尸。 常湛思忖道“难道这荷花池通往孤岛湖滩?” 秦佑臻见几只巨鳄鱼贯爬向后院游廊,拉常湛道“跟上瞧瞧。” 兜转了半天,来到一处佛堂。巨鳄悄无声息越过虚掩的大门,秦常正自张望,忽听得几声女子尖叫,继而有男人喝道“好畜生,胆敢扫你家太爷雅兴。” 秦常对望一眼,齐声道“是大和尚。” 两人在佛堂内转了一圈,竟然查无一人,正自纳闷,忽见一只巨鳄爬进来,径直钻入佛案下的紫金敞口缸不见了。少时,女子惊呼声复起,只是没了先时的恐怖,反而多了几分嬉笑。 秦常一跃而入。原来这紫金缸下竟是通往密室的入口。顺阶而下,但见烛光影绰的密室内,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自调笑。乍见秦常,先是一愣,随即笑吟吟退去一边,只留下两个赤条精光的大和尚。 秦佑臻见其中一个和尚浑身是血,左手拎刀,右手握住半段鳄尾,皱眉叹道“好个不知廉耻手段毒辣的和尚,杀我灵兽,必遭天谴。” 和尚虽然意外却并无半点怯色,向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弥蓝山秦掌门。”说着将鳄尾丢下,扯下衣衫罩住下身,一脸猥琐道“大和尚有失远迎,叫秦掌门笑话,”一面说着一面不住上下打量。 常湛一镖弹出,那和尚摇身躲避的同时伸手去接,不想抓空,镖落之处正中上唇,登时门牙脱落,鲜血喷涌。旁边一个见状顾不得整理衣衫,口中骂道“好贼汉”,手中已然多了两把判官笔,恶狠狠扑向常湛。 不等秦佑臻看清楚,两人已斗过十招,那和尚一面缠斗一面冷笑道“久闻常湛大名,今日得以赐教,乃洒家三生有幸。” 先时那和尚大叫一声,忍痛将飞镖生生拔出,捡起地上长刀朝常湛兜头便砍。 见两人狠辣悍斗,秦佑臻心惊道“小心啊。” 斗至五十回合,常湛忽然喝道“你们便是双影飞客毋两换毋换两!” 两人听闻陡然变色,跟着狞笑道“小贼果有几分眼色,竟能识破太爷真身。哈哈哈,既如此,必不能再容儿活。” 秦佑臻并没有听过双影飞客名号,见两人缠斗不衰,不禁伸手摸枪,只等伺机出手。 斗到百余招上,手持判官笔的和尚忽然跳出圈外,在笔中一按,忽然从底端冲出两道热气,直喷在他上半身裸露的皮肤上,片刻间,热气竟然凝聚成一层银色铠甲。铠甲亮如银镜,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秦常冲口齐道“琉璃塔!” 原来这双影飞客当年为避祸逃亡西域,更名改姓为琉璃塔和乌味子。尤其这琉璃塔,也就是老大毋换两,偶然得到一部奇书,不但修得上乘武功,更凭借一身奇门亮银甲独步西域无人能敌。 见秦常被自己周身亮光晃的伸手遮挡,不觉哈哈大笑道“小贼,叫你知道太爷的厉害。” 秦佑臻灵光乍现,想到一物,忽也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啊,原来琉璃塔是这个意思。我说这位叫什么两层和尚塔的,刷层腻子就天下无敌了?若无我弥蓝山,或许可行,只是你运气不太好,碰上常湛,管教你琉璃塔变玻璃渣。” 常湛一眼不错的盯着二人,想到强敌凶悍,不觉将妻子护在身后。秦佑臻伸手取出一物,替常湛戴上道“试试这个。” 琉璃塔见状轰然大笑,指道“好乖儿,你若真心要讨太爷喜欢,不如把这小娘子送,”“送”字尚未出口,常湛宝剑已到面前。琉璃塔心内大惊,慌忙闪避,见下颌被划出一道血口,大叫一声,摇动身躯挥动判官笔迎上。 想到连日来琉璃塔杀人如麻,尤其铁扇书生石中绵惨死,秦佑臻愤恨难平,高声道“留下活口。” 话音未了,只听砰的一声响,琉璃塔整个身子直直向后飞出,重重落在地上,口鼻涌血,大睁双目瞪着常湛,浑身抽搐不绝。乌味子一见转身便逃,常湛飞身跃上,一脚踢在其腰窝,登将人点倒在地。 秦佑臻咬牙恨道“废去武功捆绑结实,来日带回洛阳,一丝不挂倒吊在城门上示众。” 常湛一笑,点头道“是。” 两人重回佛堂,才走到门口,常湛猛的推开妻子,挥剑格挡。只听得叮叮铛铛一阵响,数不清的竹镖应声落地。跟着七八个黑影闯上来,一言不发围斗常湛。 秦佑臻一见,高声怒道“我说天女宫的阿姐,再不住手,休怪我辣手摧花。” 门外白影一闪,闯进一个女子,怒不可遏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常湛,纳命来!”说罢一抖手中竹锏,对准常湛面门狠砸。与此同时又有几个黑衣女子冲进来,齐举兵刃砍向秦佑臻。 常湛踢飞香炉为妻子解围的同时,两只犼儿呼啸而至,一只护主,一只怒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吓的失声惊叫,唬的一众黑衣女子全都住手回望,齐声呼道“大阿姐!” 第53章 听到主人击掌,犼儿闻声而止。白衣女子虽未受伤,却被扯破衣衫,赫然露出赤色肚兜和一弯雪白臂膀。常湛见状急忙转身。 秦佑臻忍笑道“小朋友,不许耍流氓。扒人家衣服做什么,你又看不出名堂。” 一个黑衣女子横剑在手,气道“你胡说什么?再要轻薄,”忽见犼儿张开血盆大口狰狞怒吼,吓得连连后退,后面的话也就咽回。 秦佑臻轻抚犼儿脊背,望向白衣女子道“这位阿姐,咱们又见面了。在流湖宫未能得逞,还想对我犼儿下手?” 常湛一呆,恍然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子暴怒道“人面兽心的畜生!少在人前装模作样!你,你,”说着将一个荷包狠狠丢在地上,颤声道“常湛,你可认得此物?” 常湛一怔,捡起查看道“这,怎会在你手上?” 白衣女子面纱微颤,泪珠垂腮,强忍悲愤道“敢问常大侠,八年前冬月十六的晚上,你,你,”说到这里再难忍耐,愤然跃上,恨道“畜生,我杀了你!” 说话间,手中竹锏反转,露出两支竹钉,直刺常湛双目。常湛双掌推出,反手握住锏中,用力向外一分,跟着左肘一顶,撞在白衣女子肩头。女子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歪身摔倒。 常湛皱眉道“你这女子好不讲理。若常湛果有得罪,不妨当众言明,何必遮遮掩掩苦苦相逼?” 见白衣女子伏地痛哭,又见常湛手中荷包,秦佑臻已猜到三分。思忖片刻,轻声道“你便是飞龙雪山天女宫主飞灵子。” 白衣女子一怔,抬头看着秦佑臻,忽然揭开面纱怒道“不错,我正是飞灵子。” 常湛惊道“你没有死?” 飞灵子恨道“大仇未报,焉能就死?”说着回身厉声道“都出去。”黑衣女子听闻悄声退出大堂。 白衣女子又指秦佑臻道“你也出去。” 秦佑臻虽不情愿,可见常湛看着自己,把嘴一噘,转身走开。 等了好大一会儿,忽听得里头扑通一声闷响,秦佑臻才要近前查看,却被两个黑衣女子结结实实按在石凳上,气的挣扎叫道“姐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黑衣女子冷冷道“秦掌门恕罪,宫主圣令,属下不敢违拗。” 过了片刻,隐隐响起嘟嘟号角。众人寻声四望,正自疑惑,猛见身后围墙上耸起数十弓箭手,再要躲避已是不及,不少人登时中箭身亡。 身后两个黑衣女子却不为所动,忽儿横刀压颈,冲秦佑臻道“若敢擅动,立刻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弓箭手纷纷跃下高墙,将余下天女宫人砍杀殆尽。 忽听男子声音笑道“不得无礼,快把秦掌门放了。” 黑衣女子口中答应,却将人看的更紧。 秦佑臻打量来人,冷笑道“几日不见,姐夫越发光彩照人。” 云王皮笑肉不笑道“秦掌门不请自来,到底所为何事?云王府虽小,却也不是随意进出之地。” 一句未了,佛堂门忽然打开,飞灵子抢步冲将出来,怒指云王含泪道“狗王,你,你骗的我好苦!!” 乍见常湛将琉璃塔乌味子自内抛出,云王不觉呆住。 琉璃塔挣扎急道“当日王爷亲将飞灵子赏赐洒家,常大侠若不信,现可当面对质。” 乌味子呻吟道“不错,马车同荷包也是王爷事先安排好的,” 云王脸色乌青,佯装淡定道“秦掌门常大侠何许人也,怎会轻信无耻淫贼的话?”说着望向飞灵子,冷冷道“尽人皆知天女阿姐思慕常大侠已久,当日之事你情我愿,何来欺骗?” 飞灵子听闻神魂惧失,呆呆流泪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说话间忽然将手中双锏狠狠砸向云王。 云王侍卫同时出手格挡,竹锏被击落的同时,无数支竹钉破锏而出,其中几支正钉在琉璃塔和乌味子下身,两人哀嚎出声,痛到昏厥。与此同时,数十支利箭激射而来,飞灵子登时中箭身亡。 云王哼了一声,忽听身旁侍卫惊呼道“有鳄鱼。” 在场的人闻声望去,只见无数巨鳄狰狞涌来,一面吞噬死尸一面恣意扑咬。 云王急令放箭,召唤援军不迭。混乱中,两个黑衣女子为求自保,竟将秦佑臻抛向巨鳄,转身欲逃,却被犼儿撞飞,登时成为鳄群攻击的目标。 常湛抢上接住妻子,见人无碍,低声急道“飞灵子已说出言崇周义被困之所,快去救人。” 一路奔至流湖宫,打开先时飞灵子逃遁地洞,果从里面拖出奄奄一息的二人。常湛找来马车,将琉璃塔乌味子一并带离云王府。行至深夜,见身后并无追兵,这才停下暂歇。 见妻子始终一言不发,只看着篝火发呆,常湛走来替她裹紧披风,秦佑臻黯然道“若不叫他们追查岳之安下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常湛愁道“说到底,此事皆因我而起,若非恨我入骨,飞灵子也不至迁怒无辜,万幸周大哥无碍。” 想起飞灵子死前情形,秦佑臻若有所思道“只是,抢走孩子并以此对飞灵子相要挟的不是云王,又会是谁?” 常湛默然摇头,两人对望,皆疑窦丛生。 次日天明上路,言崇方渐渐转醒,一见秦常,未语脸先红,挣扎起身磕头道“弟子,弟子有辱使命,求掌门师姑责罚。”忽儿想起周义,急道“周大哥呢?” 秦佑臻道“死了。” 言崇目瞪口呆,向后瘫倒道“她答应过我,说会放过周大哥,” 秦常齐声道“她是谁?” 言崇脸红过耳,窘的不敢抬头,伏地哭道“弟子,弟子大错铸成,无颜再见掌门师姑,弟子愿,愿以死谢罪。”说着伸手拔剑,便欲自刎。谁知抓了个空,低头查看,惊出一身冷汗,颤声道“玉牌,玉牌呢?”说着一通翻找,忽儿又起身道“一定还在那里,我去找回来。”猛然起身,不觉一阵天旋地转,复又蹲坐在地上。 秦佑臻上前捧住人脸,气问道“你是要找剑?玉牌?还是她?” 言崇脸色涨紫,支吾道“掌门师姑,弟子,弟子,” 常湛一巴掌打下去,怒道“还不从头交代?” 言崇其苦万状,垂首道“是。” 说到一阵暖香入怀,秦佑臻忍不住笑出声来,常湛瞪妻子一眼,冲言崇道“谁要听这些?拣要紧的说。” 秦佑臻忍笑道“你说这香气同先时昏沉中闻到的不一样?那又是什么香?” 见言崇看着自己,常湛冷脸道“说啊。” 言崇忙道“回掌门师姑,这暖香乃兰花茶花红花混合而成,先时的,”说到这里苦思道“弟子闻所未闻。” 秦佑臻一笑,将常湛失而复得的荷包递给言崇,问道“同这个一样么?” 言崇接过在鼻下一探,惊讶点头道“正是。”不觉又翻看荷包道“三哥,这荷包你不是丢了么,还惹得小师妹大闹一场,怎么会在掌门师姑这里?” 常湛一脚踢在言崇屁股上,咬牙道“数你记得清楚。”说着不住偷眼瞟向妻子,见人自顾出神,方暗暗松了口气。 秦佑臻沉思道“兰花,茶花,红花?” 言崇爬起来跪直身子点头道“正是。弟子虽蠢,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秦佑臻盯着言崇,半晌皱眉道“往下说。” 待到听完事情经过,秦佑臻气得双手抱头揪住发髻一通乱扯。吓得言崇磕头不迭道“掌门师姑恕罪。弟子该死,弟子一时糊涂,真的是鬼迷心窍,才把血樱珠给了她,” 常湛揪住言崇衣领,怒道“你可说出血樱珠来历?” 言崇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哭道“没有没有,我只说是本门疗伤圣药。” 秦佑臻忽然警醒,拉常湛道“快走,若迟一步,只怕要坏事。”又指马车,向言崇道“务必照看好周义,别叫两个淫贼死了,顺便想想如何向冯二中交代。” 两人飞奔向萩境,只留下言崇呆跪在那里惶惶不知所措。 走在路上,常湛忧心忡忡道“四弟尚不知自己身中夜翠嵇之毒,丢失本派血樱珠也就罢了,又,又闯下大祸,只怕峨眉再难原谅。” 秦佑臻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原来这夜翠嵇乃世间罕有之情花,与之同处一室或在花香中沉浸半个时辰,即可令人情动,但是,若超过两个时辰,不论男女,便再无生育之能。 见妻子愁云满面,常湛欲言又止,秦佑臻叹道“也许是我思虑太过,希望骗走言崇血樱珠的女子并不知其来历功效。” 常湛忧心道“难道是受人指使?” 秦佑臻摇头道“世事难料。” 正说着,见三五成群的路人个个身背细软,行色匆匆。常湛上前询问,一人急道“你们还不知道么,听说七山八寨的头目联合阚王,要来造云主的反,十万大军已经在路上。”说罢慌张跑走。 秦佑臻看着络绎不绝的离乡人,苦笑叹道“果然世事难料。”说着跳下马来,伸展四肢道“也是,云境富庶惹人羡,阚王怎会错失良机?” 常湛听闻若有所思,慢慢摇头道“苦的都是百姓。” 先时因恐云王对邹关发难,是以秦常日夜不停赶赴玉湖之约。此刻听闻云境遭乱,也就不似先前那般着急。 傍晚,路过一处客栈,虽人去房空却柴米俱全,夫妻二人自己动手做了顿晚餐。常湛笑道“算起来,自打成婚,这还是第一次吃娘子煮的饭。” 秦佑臻拉手笑道“委屈官人啦。” 见常湛望己出神,秦佑臻嘻嘻笑道“怎么,后悔娶了我?” 常湛摇头叹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许,不必承受这么多。” 秦佑臻夹起一粒青豆放在常湛碗中,认真想了想,笑道“若我当初离开,只怕现在早已不在人世。” 常湛惊讶道“为什么?” 秦佑臻正色道“相思成疾,郁闷而死呗。” 常湛反手在妻子额头一敲,瞪眼道“只会胡说。”又忍不住抿嘴而笑。 吃饭闲谈间,天色阴沉,不多时,惊雷阵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秦佑臻拨亮油灯,找来针线,替常湛缝补破损衣衫。常湛双手支腮望妻出神,见她手下针脚歪歪扭扭缩成一团,不禁嗤笑出声。秦佑臻把嘴一噘,只说了个“不”字,竟把油灯吹灭。 两人都笑起来,常湛轻轻按住妻手,柔声道“娘子好耳力,竟然听出有人来了。” 秦佑臻一愣,侧耳听了听,将罩衫递上,寻思道“会是什么人?” 常湛理好衣衫,起身道“先躲起来再说。” 藏身已毕,等了片刻,听得有人勒马道“左近农舍甚多,叫弟兄们各找地方避雨,咱们就在这里暂歇。” 秦常听出这是岳百农手下涂首信的声音,相看一眼,心内奇道“他们竟然破了九转乾坤局?”忽儿醒悟道“是啦,拿走四弟血樱珠的女子一定与他们有关,可,又会是谁呢?” 这当口,涂首信同另外三人已进到客栈点燃油灯,微光中见妻子冲自己嘟嘴做鬼脸,常湛险些嗤笑出声,忙转目向堂内观看。 其中一人踢开桌前的板凳,将腰间系着的包袱囊丢在桌上,气急败坏擦脸道“真他娘的晦气,弄得一身泥汤。” 秦佑臻听闻眼睛一闭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说不用看,也知道是江南双雄杜田余散。常湛一笑,竖起拇指点头称赞。 说话的正是余散。见三人一言不发,拍桌道“怎么,几位后悔了?” 涂首信看了一眼门外经过的人马,低声道“你叫嚷什么?” 杜田叹道“主公一向待你我不薄,此番南面称王,大事未成身先死。实在,唉,早知如此,倒不如在芳林来的逍遥快活。” 余散哼道“你想得倒好。要怪就怪主公太背晦,斩草未能除根也就罢了,怎么偏偏他娘的惹上弥蓝山?”说到这里冲那包袱囊拱手道“不是余散无情无义,他娘的一个常湛就够人缠。眼下只这四百多人,别说报仇,只怕还没见到秦佑臻那小娘儿们,就被人家,” 涂首信不耐烦截话道“行啦。” 余散白了一眼,起身来到柜台,翻了半天,只找到半壶剩酒,也不管旁人,仰头灌了下去,咂嘴道“还是这个解渴。” 杜田看向门外,忽然向门口坐着的一人开口道“听闻琉璃塔被常湛一剑制住,难道弥蓝山当真有破亮银甲的魔法?” 不等那人答话,余散摔了酒壶,气道“什么他娘的魔法?真要这么厉害,当年为何没将两人正法?” 杜田道“以常湛为人,怎可能冲入万春楼拿人?” 余散哈哈笑道“如何不能?” 话到这里,忽然住口,堂内一片寂静。 半晌,一直未开口的男子低声道“涂大哥,咱们真的要去投奔熊三开?他虽自立为阚王多年,可毕竟是俎清辉的人。” 秦常对望,心中暗道“这人又是谁?” 涂首信冷冷道“俎清辉杀了他兄长,又将他扫地出门,哼,能得咱们青眼,是他的造化。” 听到主人击掌,犼儿闻声而止。白衣女子虽未受伤,却被扯破衣衫,赫然露出赤色肚兜和一弯雪白臂膀。常湛见状急忙转身。 秦佑臻忍笑道“小朋友,不许耍流氓。扒人家衣服做什么,你又看不出名堂。” 一个黑衣女子横剑在手,气道“你胡说什么?再要轻薄,”忽见犼儿张开血盆大口狰狞怒吼,吓得连连后退,后面的话也就咽回。 秦佑臻轻抚犼儿脊背,望向白衣女子道“这位阿姐,咱们又见面了。在流湖宫未能得逞,还想对我犼儿下手?” 常湛一呆,恍然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子暴怒道“人面兽心的畜生!少在人前装模作样!你,你,”说着将一个荷包狠狠丢在地上,颤声道“常湛,你可认得此物?” 常湛一怔,捡起查看道“这,怎会在你手上?” 白衣女子面纱微颤,泪珠垂腮,强忍悲愤道“敢问常大侠,八年前冬月十六的晚上,你,你,”说到这里再难忍耐,愤然跃上,恨道“畜生,我杀了你!” 说话间,手中竹锏反转,露出两支竹钉,直刺常湛双目。常湛双掌推出,反手握住锏中,用力向外一分,跟着左肘一顶,撞在白衣女子肩头。女子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歪身摔倒。 常湛皱眉道“你这女子好不讲理。若常湛果有得罪,不妨当众言明,何必遮遮掩掩苦苦相逼?” 见白衣女子伏地痛哭,又见常湛手中荷包,秦佑臻已猜到三分。思忖片刻,轻声道“你便是飞龙雪山天女宫主飞灵子。” 白衣女子一怔,抬头看着秦佑臻,忽然揭开面纱怒道“不错,我正是飞灵子。” 常湛惊道“你没有死?” 飞灵子恨道“大仇未报,焉能就死?”说着回身厉声道“都出去。”黑衣女子听闻悄声退出大堂。 白衣女子又指秦佑臻道“你也出去。” 秦佑臻虽不情愿,可见常湛看着自己,把嘴一噘,转身走开。 等了好大一会儿,忽听得里头扑通一声闷响,秦佑臻才要近前查看,却被两个黑衣女子结结实实按在石凳上,气的挣扎叫道“姐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黑衣女子冷冷道“秦掌门恕罪,宫主圣令,属下不敢违拗。” 过了片刻,隐隐响起嘟嘟号角。众人寻声四望,正自疑惑,猛见身后围墙上耸起数十弓箭手,再要躲避已是不及,不少人登时中箭身亡。 身后两个黑衣女子却不为所动,忽儿横刀压颈,冲秦佑臻道“若敢擅动,立刻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弓箭手纷纷跃下高墙,将余下天女宫人砍杀殆尽。 忽听男子声音笑道“不得无礼,快把秦掌门放了。” 黑衣女子口中答应,却将人看的更紧。 秦佑臻打量来人,冷笑道“几日不见,姐夫越发光彩照人。” 云王皮笑肉不笑道“秦掌门不请自来,到底所为何事?云王府虽小,却也不是随意进出之地。” 一句未了,佛堂门忽然打开,飞灵子抢步冲将出来,怒指云王含泪道“狗王,你,你骗的我好苦!!” 乍见常湛将琉璃塔乌味子自内抛出,云王不觉呆住。 琉璃塔挣扎急道“当日王爷亲将飞灵子赏赐洒家,常大侠若不信,现可当面对质。” 乌味子呻吟道“不错,马车同荷包也是王爷事先安排好的,” 云王脸色乌青,佯装淡定道“秦掌门常大侠何许人也,怎会轻信无耻淫贼的话?”说着望向飞灵子,冷冷道“尽人皆知天女阿姐思慕常大侠已久,当日之事你情我愿,何来欺骗?” 飞灵子听闻神魂惧失,呆呆流泪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说话间忽然将手中双锏狠狠砸向云王。 云王侍卫同时出手格挡,竹锏被击落的同时,无数支竹钉破锏而出,其中几支正钉在琉璃塔和乌味子下身,两人哀嚎出声,痛到昏厥。与此同时,数十支利箭激射而来,飞灵子登时中箭身亡。 云王哼了一声,忽听身旁侍卫惊呼道“有鳄鱼。” 在场的人闻声望去,只见无数巨鳄狰狞涌来,一面吞噬死尸一面恣意扑咬。 云王急令放箭,召唤援军不迭。混乱中,两个黑衣女子为求自保,竟将秦佑臻抛向巨鳄,转身欲逃,却被犼儿撞飞,登时成为鳄群攻击的目标。 常湛抢上接住妻子,见人无碍,低声急道“飞灵子已说出言崇周义被困之所,快去救人。” 一路奔至流湖宫,打开先时飞灵子逃遁地洞,果从里面拖出奄奄一息的二人。常湛找来马车,将琉璃塔乌味子一并带离云王府。行至深夜,见身后并无追兵,这才停下暂歇。 见妻子始终一言不发,只看着篝火发呆,常湛走来替她裹紧披风,秦佑臻黯然道“若不叫他们追查岳之安下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常湛愁道“说到底,此事皆因我而起,若非恨我入骨,飞灵子也不至迁怒无辜,万幸周大哥无碍。” 想起飞灵子死前情形,秦佑臻若有所思道“只是,抢走孩子并以此对飞灵子相要挟的不是云王,又会是谁?” 常湛默然摇头,两人对望,皆疑窦丛生。 次日天明上路,言崇方渐渐转醒,一见秦常,未语脸先红,挣扎起身磕头道“弟子,弟子有辱使命,求掌门师姑责罚。”忽儿想起周义,急道“周大哥呢?” 秦佑臻道“死了。” 言崇目瞪口呆,向后瘫倒道“她答应过我,说会放过周大哥,” 秦常齐声道“她是谁?” 言崇脸红过耳,窘的不敢抬头,伏地哭道“弟子,弟子大错铸成,无颜再见掌门师姑,弟子愿,愿以死谢罪。”说着伸手拔剑,便欲自刎。谁知抓了个空,低头查看,惊出一身冷汗,颤声道“玉牌,玉牌呢?”说着一通翻找,忽儿又起身道“一定还在那里,我去找回来。”猛然起身,不觉一阵天旋地转,复又蹲坐在地上。 秦佑臻上前捧住人脸,气问道“你是要找剑?玉牌?还是她?” 言崇脸色涨紫,支吾道“掌门师姑,弟子,弟子,” 常湛一巴掌打下去,怒道“还不从头交代?” 言崇其苦万状,垂首道“是。” 说到一阵暖香入怀,秦佑臻忍不住笑出声来,常湛瞪妻子一眼,冲言崇道“谁要听这些?拣要紧的说。” 秦佑臻忍笑道“你说这香气同先时昏沉中闻到的不一样?那又是什么香?” 见言崇看着自己,常湛冷脸道“说啊。” 言崇忙道“回掌门师姑,这暖香乃兰花茶花红花混合而成,先时的,”说到这里苦思道“弟子闻所未闻。” 秦佑臻一笑,将常湛失而复得的荷包递给言崇,问道“同这个一样么?” 言崇接过在鼻下一探,惊讶点头道“正是。”不觉又翻看荷包道“三哥,这荷包你不是丢了么,还惹得小师妹大闹一场,怎么会在掌门师姑这里?” 常湛一脚踢在言崇屁股上,咬牙道“数你记得清楚。”说着不住偷眼瞟向妻子,见人自顾出神,方暗暗松了口气。 秦佑臻沉思道“兰花,茶花,红花?” 言崇爬起来跪直身子点头道“正是。弟子虽蠢,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秦佑臻盯着言崇,半晌皱眉道“往下说。” 待到听完事情经过,秦佑臻气得双手抱头揪住发髻一通乱扯。吓得言崇磕头不迭道“掌门师姑恕罪。弟子该死,弟子一时糊涂,真的是鬼迷心窍,才把血樱珠给了她,” 常湛揪住言崇衣领,怒道“你可说出血樱珠来历?” 言崇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哭道“没有没有,我只说是本门疗伤圣药。” 秦佑臻忽然警醒,拉常湛道“快走,若迟一步,只怕要坏事。”又指马车,向言崇道“务必照看好周义,别叫两个淫贼死了,顺便想想如何向冯二中交代。” 两人飞奔向萩境,只留下言崇呆跪在那里惶惶不知所措。 走在路上,常湛忧心忡忡道“四弟尚不知自己身中夜翠嵇之毒,丢失本派血樱珠也就罢了,又,又闯下大祸,只怕峨眉再难原谅。” 秦佑臻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原来这夜翠嵇乃世间罕有之情花,与之同处一室或在花香中沉浸半个时辰,即可令人情动,但是,若超过两个时辰,不论男女,便再无生育之能。 见妻子愁云满面,常湛欲言又止,秦佑臻叹道“也许是我思虑太过,希望骗走言崇血樱珠的女子并不知其来历功效。” 常湛忧心道“难道是受人指使?” 秦佑臻摇头道“世事难料。” 正说着,见三五成群的路人个个身背细软,行色匆匆。常湛上前询问,一人急道“你们还不知道么,听说七山八寨的头目联合阚王,要来造云主的反,十万大军已经在路上。”说罢慌张跑走。 秦佑臻看着络绎不绝的离乡人,苦笑叹道“果然世事难料。”说着跳下马来,伸展四肢道“也是,云境富庶惹人羡,阚王怎会错失良机?” 常湛听闻若有所思,慢慢摇头道“苦的都是百姓。” 先时因恐云王对邹关发难,是以秦常日夜不停赶赴玉湖之约。此刻听闻云境遭乱,也就不似先前那般着急。 傍晚,路过一处客栈,虽人去房空却柴米俱全,夫妻二人自己动手做了顿晚餐。常湛笑道“算起来,自打成婚,这还是第一次吃娘子煮的饭。” 秦佑臻拉手笑道“委屈官人啦。” 见常湛望己出神,秦佑臻嘻嘻笑道“怎么,后悔娶了我?” 常湛摇头叹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许,不必承受这么多。” 秦佑臻夹起一粒青豆放在常湛碗中,认真想了想,笑道“若我当初离开,只怕现在早已不在人世。” 常湛惊讶道“为什么?” 秦佑臻正色道“相思成疾,郁闷而死呗。” 常湛反手在妻子额头一敲,瞪眼道“只会胡说。”又忍不住抿嘴而笑。 吃饭闲谈间,天色阴沉,不多时,惊雷阵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秦佑臻拨亮油灯,找来针线,替常湛缝补破损衣衫。常湛双手支腮望妻出神,见她手下针脚歪歪扭扭缩成一团,不禁嗤笑出声。秦佑臻把嘴一噘,只说了个“不”字,竟把油灯吹灭。 两人都笑起来,常湛轻轻按住妻手,柔声道“娘子好耳力,竟然听出有人来了。” 秦佑臻一愣,侧耳听了听,将罩衫递上,寻思道“会是什么人?” 常湛理好衣衫,起身道“先躲起来再说。” 藏身已毕,等了片刻,听得有人勒马道“左近农舍甚多,叫弟兄们各找地方避雨,咱们就在这里暂歇。” 秦常听出这是岳百农手下涂首信的声音,相看一眼,心内奇道“他们竟然破了九转乾坤局?”忽儿醒悟道“是啦,拿走四弟血樱珠的女子一定与他们有关,可,又会是谁呢?” 这当口,涂首信同另外三人已进到客栈点燃油灯,微光中见妻子冲自己嘟嘴做鬼脸,常湛险些嗤笑出声,忙转目向堂内观看。 其中一人踢开桌前的板凳,将腰间系着的包袱囊丢在桌上,气急败坏擦脸道“真他娘的晦气,弄得一身泥汤。” 秦佑臻听闻眼睛一闭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说不用看,也知道是江南双雄杜田余散。常湛一笑,竖起拇指点头称赞。 说话的正是余散。见三人一言不发,拍桌道“怎么,几位后悔了?” 涂首信看了一眼门外经过的人马,低声道“你叫嚷什么?” 杜田叹道“主公一向待你我不薄,此番南面称王,大事未成身先死。实在,唉,早知如此,倒不如在芳林来的逍遥快活。” 余散哼道“你想得倒好。要怪就怪主公太背晦,斩草未能除根也就罢了,怎么偏偏他娘的惹上弥蓝山?”说到这里冲那包袱囊拱手道“不是余散无情无义,他娘的一个常湛就够人缠。眼下只这四百多人,别说报仇,只怕还没见到秦佑臻那小娘儿们,就被人家,” 涂首信不耐烦截话道“行啦。” 余散白了一眼,起身来到柜台,翻了半天,只找到半壶剩酒,也不管旁人,仰头灌了下去,咂嘴道“还是这个解渴。” 杜田看向门外,忽然向门口坐着的一人开口道“听闻琉璃塔被常湛一剑制住,难道弥蓝山当真有破亮银甲的魔法?” 不等那人答话,余散摔了酒壶,气道“什么他娘的魔法?真要这么厉害,当年为何没将两人正法?” 杜田道“以常湛为人,怎可能冲入万春楼拿人?” 余散哈哈笑道“如何不能?” 话到这里,忽然住口,堂内一片寂静。 半晌,一直未开口的男子低声道“涂大哥,咱们真的要去投奔熊三开?他虽自立为阚王多年,可毕竟是俎清辉的人。” 秦常对望,心中暗道“这人又是谁?” 涂首信冷冷道“俎清辉杀了他兄长,又将他扫地出门,哼,能得咱们青眼,是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