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 1. 第一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1999年,三月十六日,离岛。 戎玉怡将会永远铭记这一天。 早上六点,戎玉怡戴着墨镜,背着旅行大挎包轻装赶到离岛北火车站乘坐大巴。这是她第二次企图逃离离岛这座人人皆发白日梦的城市。 七点,大巴行驶在公路上被伏击扎穿车胎,公路两边窜出几个头戴丝袜的人,手拿大砍刀和大声公,让每个人乖乖蹲到椅子底下,双手抱头。 按理来说,车上乘客近五十人,制服几个劫匪是轻轻松松的,起初戎玉怡压根不知怕字怎么写,她的手已经悄悄摸到包里的匕首。 可她刚对邻座抛出眼神,邻座眼露惊恐,瑟瑟发抖赶紧摇头。戎玉怡很失望,那种失望就好像,几只牧羊犬上了一辆羊车,大丰收。 戎玉怡默默把匕首塞回去,一脸淡然抱头,想到包里接近三十万现金即将插上翅膀离她而去的画面,一阵肉痛,后悔搭上这班车。 钱要紧,命也要紧。就在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劫匪支着刀来到她面前的刹那,外面传来警笛声,一时间劫匪们四下逃窜,离门近的走门,离窗进的跳窗,陆续钻入草丛,消失地无影无踪。 稀里糊涂地,三十万又飞回来了。 九点钟,配合警方调查完毕,戎玉怡又买了一张车票,上车。结果车子临时胎漏气。 一行人被赶下车,等待车站作出调整。戎玉怡站在人群中却觉得,或许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给她的警告,当机立断转身提包回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她才知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逃离失败,一成不变的生活就要继续。回到学校销假。教授关心问她发烧好了?假是昨天请的,今天好了很合理。戎玉怡微笑点头,回答是的。 晚上,戎玉怡前往金钟大酒店参加前夫的堂兄的妻子的二十三岁生日宴。袁家宴请的客人很多,三层楼高的拱形宴会厅回声效果很好,偏台上有支小型弦乐队兢兢业业拉了一晚上巴赫,压住人声鼎沸。 送完生辰贺礼,戎玉怡坐下愤怒痛灌一杯香槟,心想哪里来的暴发户做派,一点软饮都不提供,全是香槟。 九点钟,戎玉怡从酒店溜出来,想要回家,正在路边发呆等的士,旁边走来一家三口,母亲抱着孩子,男人啷当着铁甏求她施舍一点。戎玉怡没有带零钱,不敢贸然在流浪街头乞讨的人面前拿出钱包,怕给自己引起无妄之灾,便朝三人摇头。孩子脸脏兮兮的,眼睛却很亮,就在戎玉怡犹豫要不要掏出面值一百元的时候…… 麻袋罩头,一双手把她推进黑车中。 后来再回想起这一幕,戎玉怡首先想要感叹的不是某人神经病,而是世态炎凉,这一家三口眼睁睁看着温铩羽从黑车下来,拿出麻袋走到她身后站着,耐心等待这一家三口施展连招。 第一步,由父亲开口祈求她爱心施舍,戎玉怡婉拒在他们意料之中;第二步,母亲利用女人的同情心,“大人饿也就饿了,小孩不能饿啊”之类的话术;第三步,小孩可怜兮兮地叫“姐姐,我好饿,两天没吃过饭了,求你了……” 长达一分多钟的交流,这之中没有但凡一个人想要提醒她,厄运在她的后头。 甚至她被推进车里之后,戎玉怡也没有等到阻止或呼救的声音,后来听神经病说,他们只是默默看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里一汪死水,仿佛一家三口在冰冷的水潭边看着手拿相机的人、没有感情地拍下这张照片,定格在戎玉怡的印象中。 戎玉怡不怪他们冷漠,因为当时的她也冷漠,如果当时她痛快地掏钱,或许这一家三口的反应会不一样,不过因为是温铩羽主导的绑架事件,所以最终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一整天下来的经历使得戎玉怡疲惫不堪,可经历的事情又让她肾上腺素飙升,一整晚仿佛置身于没有记忆的摇篮当中,被混乱和快感充盈,感官天旋地转,镜头摇摇晃晃,乃至于再有实感,仍在荡荡漾漾,戎玉怡甚至以为夜没过去。这一天可真漫长啊。戎玉怡不禁心想。 感想一闪而过,到睁开眼睛仅仅只过去几秒钟,戎玉怡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坐起。轻薄的蚕丝被顺着肩胸往下滑,戎玉怡眼疾手快拉起遮掩在裸.露的胸前,神经绷紧,环视周围。 内部装潢陈设像极船屋,船身随着不知是江是河或是海的水中荡荡漾漾,身下是木板床,而戎玉怡是寸丝不挂处于这个空间当中。 她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戎玉怡头脑清醒得出这个认知,而其实究竟发生过什么,戎玉怡也记得清清楚楚。 昨日夜里,她被五花大绑掳到这里,做了一些让耻辱感伴着水声在心底里泛开来的事, 2. 第二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离岛,戎玉怡立马约精神科医生做全套检查,脑CT,功能MRI检查,DTI,PWI……能做的,戎玉怡几乎做了个遍。 戎玉怡曾经研究过这个课题,如果真要用精神分裂来解释当下的状况,也不是不可能,逻辑上完全可以自洽。 然结果让她很失望,医生表示她数据和图像显示十分正常,完全是正常人水平,像内侧前额叶的自发活动降低、双侧壳核的活动升高、这些可能导致患者认知和情感调节能力的异常,戎玉怡统统没有,更没有像精神分裂症患者那样多个脑区的脑白质异常,这些异常可能影响神经信号传导,导致患者出现幻觉、妄想等症状。 倘若非要说有什么不正常,需要节制的—— “顶多是近来性生活比较频繁。” 什么?戎玉怡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白大褂,有一种被戳破脸皮的赧然,眼神里裹带着浓浓震惊,仿佛在说:有这么明显吗?医生。 医生一脸见怪不怪,解她的惑:“略会一点中医,而且图像显示,你大脑皮质长期处于兴奋状态,这样不利于血液循环,就会消耗身体元气,还有呼吸急促、肌肉紧张也会消耗元气,建议减少到一周一到两次比较好,有用的性生活有利于缓解疲劳,过度只会增加疲劳。” “……好。”戎玉怡低下头,指尖刮膝头,膝头刮红了。 医生依然一脸‘我从业这行二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你这种小儿科’的淡定表情推了推鼻翼的眼镜,说:“戎小姐,如果你仍对此抱有困惑,建议你去挂心理医生的号,或者,你可以到东区东山教堂找神父倾诉。” 神父?戎玉怡长这么大从没信过教,生活中接触过最多的非佛教莫属,因为西游记。 至于神父,戎玉怡连对方从属什么教都不知道,耶稣吗?这不重要,根据戎玉怡对神父的浅显了解、影视剧中的角色形象分析,能出场的神父通常结局不会有好下场,这是一个高危职业,或死于听过太多秘密,或死于被换身份。 戎玉怡担心神父一朝被绑架,不经意间把她的事全抖出来…… 还是算了。 神父不能找,那么……神婆? 神婆也不行。神婆更危险,一眼便全让对方给瞧出来了,无事不登神婆家。 至于心理医生嘛…… “戎小姐,你的意思是,你近来常见到你的死鬼丈夫?” 不大不小的面诊室布置温馨,装潢地毯陈设触目可及的一切采用白色绿色设计。戎玉怡坐在侧边白色沙发,膝头顶着心理医师给她倒的温水,手扶住杯子,一点没喝。 “……是死去的丈夫,不是死鬼丈夫。”戎玉怡纠正医师。 可以说字面意思差不多,语境上却天差地别。前者是真的死翘翘,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了,而后者还活着,是一种调侃,打是亲骂是爱的戏谑。 她认为温铩羽是前者,可现在现实告诉她,有可能是后者。 “好的,您请继续说。”医师点点头,表示了解情况。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由于我太想他了,导致我出现幻觉。但是——”在医师温和的注视下。戎玉怡不禁一阵恍惚,失声道,“一切那么的真。” 第一次发生在两个月前,傍晚时分,戎玉怡刚告别朋友回到家门口,站在写着‘出入平安’的红色地垫上翻包找钥匙。彼时的她对危险无知无觉,正在思考白天收到的辩论题备用题库第三条,正过到第四条‘关于自杀到底是不是一种自卫,因为你杀死了想要杀死你的那个人’。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戎玉怡便忽然手脚无力,视线模糊,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卷入漩涡当中,紧接着视野倾倒,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她被人从后面接住。 等戎玉怡醒过来,已是次日清晨。 戎玉怡住在大学附近的商业街楼上,这边几条街道治安还算可以,不过有舍有得,每天迎接她的不是鸟语花香,而是跑车高调的引擎声浪、没有耐心的喇叭声和重机的怒吼。 戎玉怡睁开眼还带着一点沉睡过后苏醒的茫然,不 3. 第三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次发生在一月末,戎玉怡装病一周,‘大病初愈’,不得不出门了。在师母的盛情邀请下,这周将和教授师母、实验室里的师兄姐弟们一同爬山露营。 出发前夕,陈师母给她通电话叫她什么都不用带,家里都有,都备着,她人愿意出来走走就行。 闻言戎玉怡哭笑不得,丧夫是三年前,不是三天前,她早走出来了,走不出来的是那些以为她走不出来的人。 也许,戎玉怡偶尔会想起那个男人,偶尔会深夜为他买醉,但绝没有过哪怕一点想要殉情,或一辈子为他守身如玉的想法,她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至于为什么三年没有结交新对象,戎玉怡倒是曾在拒绝过学长的那天,深夜剖析过自己的内心,得出的结论是,全赖温铩羽。 怪温铩羽长得太好看了,虽然人品素质极差,但想要发展一段长期的关系,尤其是短暂的枕边人,除去人品素质外,是有许多东西是需要考量的,比如相貌身材,比如生活习性,比如智商、财力,再比如……总之,戎玉怡认为温铩羽各方面恰到好处,人品素质扣分,但其他方面加分,温铩羽方方面面长在她喜欢的点上,她能有什么办法?戎玉怡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亦不愿意将就委屈自己。 其二是……戎玉怡良心不安。 或许三年时间还是太短,戎玉怡不得不这样安慰自己,再过一阵,再过两年?三年,很绝望,或许还要五年,她的硕博连读才会迎来尾声,届时才可以离开离岛这座伤心地。但是,戎玉怡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她还如此年轻,怎么可能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戎玉怡无感任何户外运动,虽有过几次露营经验,但一直没有买过属于自己的帐篷,要么向营地租借,要么是陈师母嫌租借浪费钱,刚好自家有多余的,给戎玉怡带一个。 这也不是实验室第一次团建,教授和师母二人热爱户外运动,又没有自己的孩子,于是便对她们这些学生关爱有加,总爱张罗师生们一起出来度过难得的周末。 戎玉怡对这个帐篷还算熟悉,且帐篷是单人款,小巧轻便,自己也能搭好。 “学妹,我来帮你吧。” 戎玉怡回头一看,是书良朋。那天被拒绝过后,书良朋没有放弃。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戎玉怡认为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下去便不礼貌了,二人是一个实验室的,朝夕相处,戎玉怡不愿把同学关系搞得太僵。 况且,实验室里那么多危险物品,随时可以要她命,戎玉怡可不敢想不开。 “我来吧,体力活。”书良朋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牙齿,“师母那边在搭烧烤架,你去帮忙吧。” 戎玉怡不想跟他共处,只好点点头,到天幕下帮师母的忙。 陈师母把一切看在眼里,笑说:“良朋这孩子务实,眼里有活,追求你好几年了吧,这么坚持还没有打动你吗?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戎玉怡心里有点烦躁,控制着不挂上脸,笑得很无奈:“师母,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 陈师母说:“感情虽勉强不来,但你也不能当一头倔驴啊,是时候要敞开自己的心扉了,良朋这孩子不错的,咱们知根知底,不是知道他好,师母还不替他说话呢。” “嗯嗯。”戎玉怡不好反驳,只好连连应声。 见学生不欲再谈此事,陈师母也不想出来玩还闹得不痛快,很快转移话题。 入夜,营地里相当安静。 帐篷搭得建立在有私人空间的基础上,又很有安全意识,发生什么吼一嗓子,射程起码贯穿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帐篷。 睡前,戎玉怡小酌过几杯,不晕,只是躺下后便渐渐生出尿意来,本想忍一忍,睡过去到天亮,但与帐篷干瞪眼睛半小时后,戎玉怡实在憋不住了。 好在她知道营地的公共厕所在哪里,离她们扎营处不远,戎玉怡不好意思叫人陪自己,鼓起勇气离开被窝,迈出帐篷。 一路夜灯照明,戎玉怡不怎么害怕。其实这山她几年前与温铩羽一起爬过几次,那时他们还是纯洁的兄妹关系,她十六,温铩羽二十二,应温姨的带她拓展课外活动。后来第二次来关系已经变质。约会。温铩羽是这么说的,她并不这么认为,她是被强迫的。 抛开那些难堪的回忆,戎玉怡对这片营地印象很好,其一是营地里的公共厕所很干净,内部装潢与酒店一样,香薰给足的同时空气流通,没有难闻的异味。当时她这么对温铩羽感慨,温铩羽说老板就是吃这口饭的,自然不会砸自己招牌。 四下无人,静悄悄地,月光浇在头上,地上影子很淡,头顶路灯一盏接一盏,接二连三将她的影子旋转,飞快与路边的花草重叠。 进入卫生间,和几年前没什么不同,依然干干净净,只是装修陈旧了许多,不敌时光荏苒。 尽管一路走来没发生任何怪异的不对劲,但处于陌生的环境,格外静谧的深夜,还是在卫生间这种有很多故事的地方,纵使戎玉怡如何在心底里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该怕还是得怕。 心里斧头打鼓似的,戎玉怡万分急迫想要尽快回到帐篷。 然而还真是应了那一句怕什么来什么,上完厕所,起身抽裤子,转身冲水,动作一气呵成,下一步便是打开隔间门到外头盥洗池洗手。 门打开,门口却杵着一个人。 接下来发 4. 第四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好在来电显示的号码戎玉怡记得。 康定。 戎玉怡拿起话筒,卷着黑色电话线:“喂?” “玉怡,我得癌症了。”康定的声音通过话筒那头九卷十八弯的黑色细细电话线惆怅地传来,平日开朗朝气的声音此刻经过这三弯九转迂回曲折的加工而变得怊怅若失。 戎玉怡震惊,这头同样弯曲的细细电话线霎时被她扽直。 “出来喝酒吧。” 戎玉怡一愣,看了看话筒,以为自己听错。 “你认真的?” “呜呜……” 戎玉怡看了看卧室露出一个小角的行李箱,无声踢了一脚空气。 “……好吧,我现在过来,你在哪里?” 梳妆换衣、下楼、路边拦截的士、出发前往康定口中的大排档,这一路起码占据她人生中的三刻钟。大嗱嗱三刻钟,她给小鼠做开脑壳手术、缝针缝得糙一点,也就四十分钟上下。 这三刻钟她不断陷入犹豫、彷徨、动摇、怀疑的挣扎中,最后皆被康定打败。 无论怎么说……康定这些年也帮了她很多,和温铩羽的帮不一样,康定是温家的佣人,明面上,他理应听戎玉怡吩咐。 戎玉怡却始终觉得不应该,在她眼里,倘若不是温姨看在她是女孩子,让她成为“三小姐”、“表小姐”、“人上人”,她的下场应该和康定一样,成为温家的佣人,甚至还要因温家让她有食裹腹、有瓦遮头而感激涕零。 这么多年,她或多或少也曾把康定当佣人使,但大家早已成为朋友。 康定坐在大排档边上的桌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蓝色塑料椅,他头望天,相当惆怅。戎玉怡过去拍了他一把。 “什么癌?” “玉怡,你一上来就问啊。”康定坐正身姿,苦笑。 “还能治吗?” “当然可以。”康定点头如捣蒜,他可不想真的死。 “什么癌?” 康定拿起菜单的手一顿,抬头看她一眼,两人笑了起来,也不知因何而笑,总是这一眼就是好笑。 “就,脑子里长了一颗瘤子。”他抓了抓脑袋,叹一口气,“先点菜。” “医生怎么说?良性还是晚期?” “良性。” “那还好,你不至于太悲观,现在医疗很发达,离岛治不好可以跟家里说去美国,温家肯定会给钱你去治的。” “当然。”康定附和。 “反正,”戎玉怡从菜单移开视线,悄悄溜他一眼,“反正现在温姨,大哥二哥都不在家,是你爸管着温家上上下下,批这笔钱肯定很快。” 康定的父亲是温家的管家。 “最好连离岛都不用出啦。”康定似乎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致,“我爱国爱岛,不想去什么美国。” 这话说的,让四十分钟前才打算跑到瑞士永远不回来的戎玉怡心一虚。 “服务员,下单。”康定惊说多错多,连忙对路过的服务员翕手,“吃什么?这家大排档生意超火爆,晚点就要没位置了。” “生意火爆?会不会打起来啊?”戎玉怡左顾右眄两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我在,你怕什么?”康定切了一声,不屑一顾,“羽哥虽然走了,但羽哥的羽翼还在,你放心吧,没人敢动我们。” “那最好啦。” 服务员元气满满来到这张圆桌,从裤兜抽出圆珠笔和本子,微笑问:“两位客人吃点什么?” “我最近气火旺,上火,不陪你吃这么多,就,一份豉椒炒蚬,一份粥好了,艇仔粥吧,四人份的。” “行。”康定补充,“一份炒芥兰,一份炒牛河,再来一份粉丝蒸扇贝,紫苏田螺,煎酿三宝。再来两打啤酒,不冷不要喔。” 服务员走后,戎玉怡说:“吃这么上火就算了,你还喝酒?” “喝酒消愁啊,不是有个成语叫‘盏里忘忧’吗?” “有吗?”戎玉怡怀疑地看他,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以康定混出来的高中文凭,贫瘠的词汇量里居然有一个词是她不知道的,这让戎玉怡感到有点意外。 “有吧。”康定也不确定了。 康定酒量算不上好,两打啤酒是他能保持清醒的量,再多就不行了。 “玉怡,你将来会离开离岛吗?” 吃饱喝足,两人坐在街头望天,城市的天被城市的光照得发白,地上的人被生活折磨的没有色彩。 “不知道。”戎玉怡摇了摇头,却在内心点了点头。会。她会。她会离开离岛。 “真好。”康定讷讷道,“以前,羽哥常跟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一个人环游世界。” 戎玉怡一顿,盯着像是被稀释了黑色丙烯颜料的天,镇定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他死了。” 两人一静。 康定揉了揉眼睛,叹气:“不该说这个。” “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敞开了说。”戎玉怡盯着他,正色道。 “嗯。”康定沉出一口气,继续说:“其实在你来温家之前,羽哥也去过很多地方,像冰岛,法国,瑞士,挪威什么的,我还记得他带回来的录像,英国的白崖,南极的冰墙……” 戎玉怡陪着喝了两杯冻啤,哪怕她酒量再差不至于醉,不过身体温度却比来时高了一点。康定说的那些录像,她也看过,温家的放映室里有拷出来的光盘,透明壳子上标记着年份地点。 拍摄却很是片段式的碎,有时候是他在法罗群岛上用刀叉吃三明治,喝咖啡,有时候是黄昏后沉沉的橘光笼罩天际一线 5. 第五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晚上就着前尘往事,戎玉怡喝了不少酒,至少微醺起步,走路不至于天旋地转,却也轻飘飘的。 当戎玉怡意识到自己半醉不能再喝时,隔壁几桌已经打起来了。 这架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戎玉怡压根不知道,只知道打起来的时候,波及的范围相当大了,暴风第一桌砸酒瓶,砸到隔壁的大哥,大哥是个暴脾气,一触即发,两桌打起来,不知道谁踢到第三桌的椅子,恰好是某个喝上头的大汉,抄起酒瓶加入战争,第四桌凑热闹,混杂着一堆劝架的。 戎玉怡这桌是第五桌,被打趴的大哥扑着过来,大半截身体飞桌上,抓了一把紫苏田螺,愤怒扔地上,再抄起桌上快要粥见底的砂锅回到风暴中心。 康定一句“顶你个肺”就要加入风暴,戎玉怡反手攥住他的衣摆。 “嫌命长啊?走了!” 回到家,酒意挥发大半,戎玉怡闲心洗了个澡,出来与摊在地上的行李箱四目相对,付之一叹,转身倾倒在大床上。 想了想,戎玉怡又坐起身来,开始翻箱倒柜。 半小时后,她终于从一个柜子里找到温铩羽曾使用过的电话簿,那是一个活扣本,根据二十六个字母排序,戎玉怡轻易便翻到J开头的页面,顺着密密麻麻的中文名、英文名和阿拉伯数字顺下来,终于在第二页找到离岛机场热线。 坐到沙发旁拿起话筒欲拨出这串号码时,戎玉怡顿了顿,据她所知,机场的运营时间并非二十四小时,现在凌晨一点,对面大约已经下班了。 罢。戎玉怡放下话筒。而且,这个电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迁思回虑后,戎玉怡决定把出逃日定在礼拜五。 次日,戎玉怡照常上学,时间一天天流逝,咖啡是苦的,花是香的,马路早晚几个时段是塞着的,早上一定是先被喇叭声吵醒的,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转眼到礼拜五。 戎玉怡下午没课,合上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整理好的行李箱,直起腰来时后腰酸爽极了。机票还没买,目的地未知,戎玉怡没有任何渠道得知今天的离岛机场将有什么航班,几点从哪里飞到哪里,只能到机场的航空公司售票处通过机票销售系统现买。 原本她可以通过电话或访问旅行社进行机票的查询和预订,但戎玉怡想了想,她更希望她的去向于离岛人而言是秘密。 最终她还是没带那么多房本和金银首饰,只带了少许用来傍身,换算大约价值两万欧元,藏在行李箱各个角落、衣服裤子口袋、袜子,甚至卫生巾里也藏了一点,她想就算真那么倒霉遇上抢劫,除非整个行李箱被抢走,否则劫匪应该不会连女人的卫生巾也劫走吧? 十二个小时后,戎玉怡将后悔产生过这个想法。 *** 玻璃上的人影是半透明的黑色,随着戎玉怡不断靠近,五官才逐渐浮现在玻璃上。 室内白灯拉得通亮,室外路灯亮着橘黄的光,暴雨经过这阵黑夜的黄昏晕染,连绵的细雨在灯光下拉出银针。 下雨了,特大暴雨。 一月末的离岛温度介于零上零下之间,由于湿度较高,体感温度会感觉更冷,戎玉怡失策,裹着黑色夹克,穿着牛仔裤,在机场大厅里瑟瑟发抖。 头顶广播播放着机械的男女声,来回替换,表示今夜所有飞机停止运作,退票和延期请到各航司售票处办理。 戎玉怡有点不甘心,来都来了,让她这么回去不可能,然而问过负责人员,对方表示倘若明天雨停,她依然可以乘坐最早的班机。 也只能这样了,戎玉怡心想,今晚她将在机场入睡。不止戎玉怡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几乎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打算今夜留宿机场,毕竟这年头机票并不好买,谁不是有急事、重要事才来乘坐飞机的? 行李箱已托运,又发回。戎玉怡身 6. 第六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事到临头,戎玉怡也不讲究面子不面子了,在几条裤子里拣中一条递出去之前,戎玉怡仔细翻过每个口袋,边翻边为这个行为找补:“怕有纸巾什么的,失礼。”她笑得勉强,对方倒坦荡多了,礼貌一笑什么都没说。 小心谨慎果然没错,这条裤子里有一枚戒指。对方并未看到她藏在手里的戒指,道谢后赶忙跑去十几米远的卫生间,路上遇到人,连忙把屁股藏到墙的这面。 戎玉怡摊开手一瞧,手心躺着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周围一圈碎钻,值钱极了。 最近她似乎有点倒霉,凡事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哪怕不是百分百对应上,也足够不顺利了。 令戎玉怡没想到的是,更不顺利的还在后头。 戎玉怡买的机票目的地是加拿大,原本想着尽快登机才买的最近时段,没成想一场大暴雨打乱了所有行程安排,现在广播通知加拿大飓风,飞往加拿大的所有航班今日停运。 机场一时间哀声连篇,戎玉怡倒无所谓,去不了加拿大,她可以去美国,去西班牙,德国甚至摩纳哥都行,反正都是免签,能有直飞瑞士的航班就更好了。 找到机票上的航司售票处,戎玉怡说明来意。 前台礼貌微笑:“退票和转签是吗?请出示证件。” 戎玉怡把证件递出去。 过了一会儿,对方抬起头,保持微笑:“戎女士。” “嗯?”戎玉怡有点饿了,正左顾右盼附近有没有饮食店开门营业。 “女士,是这样的,温家特地通知了所有航司,最近离岛不平,建议小辈们不要轻易踏出离岛,否则一不留神被捉了,温家不会救人。” 这话乍一听怪怪的,什么叫离岛不平,建议不要离开离岛?正常情况下不平不是更应该疏散出去么? 然仔细一想也是,出了离岛,温家手再长,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放狠话了一概不救,戎玉怡是不相信的,倘若真有温家人出事,温家人会选择不救?她半个字都不信。可若果是她出事,温家人倒是可能真的会一定不救,毕竟她也不是温家人,顶多被当未亡人看待。未亡人死了不就一举两得?以后不用再赡养,还能下去陪自家人,岂不是美哉?简直一箭双雕啊。 拿什么开玩笑也不能拿命开玩笑,戎玉怡灰溜溜拉行李箱走人。回到撇雨街,戎玉怡相当好奇是怎么不太平,于是给康定拨去电话。 原来是离岛四大百货之一的陈氏创始人或许命不久矣,子孙们正在夺权阶段,不止内忧,还有外患,其他大家世族亦在虎视眈眈。 这种商业斗争,与她这种小人物是毫无关系的,不过思虑再三,戎玉怡决定放弃出国,起码这段时间必须打消这个念头,毕竟温家人都在机场把关了,她这么光明正大坐上飞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差直接差人告诉温家说,她要跑了。戎玉怡只能另寻出路。 何况……她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产生癔症。然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第三次便找上了她。 第三次发生在从学校回公寓的路上,论文缠身,戎玉怡不得不夜战图书馆,晨早流流才从学校离开。 路上经过李记,戎玉怡买了早餐预备回家食用,再睡个好觉。 有人在跟踪她。戎玉怡知道,发现的时候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到一百八,顶到嗓子眼,堪比在夜环飙车,呼吸急促跳动,戎玉怡摸出手机准备给康定打电话。 不管真假,戎玉怡需要有人证明,有除了她以外的人来证明,如果是假的,是病,戎玉怡也认了。 但如果是真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和第一次一样,戎玉怡的身体迅速软了下来,被人从后捞起。早餐砰然掉落在地,戎玉怡被人从后托起塞进路边的黑色保姆车,像极电影里的绑架剧情。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人身穿西装白衬,捡起地上的早餐,好斯文败类的样子,放在路边垃圾桶上。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很模糊,戎玉怡塞有口球,千百个疑问在胸腔里闷着发不出,身体绵软无力,可还是很有感觉,戎玉怡视线失焦,浑浑噩噩地想,被子躺在一边,遮挡一部分视线,她努力看清面前的人,他的伤还没好,白色纱布斜着从前胸绕到后背,很大一片,包裹他练得不太偾张的胸肌,延伸到一部分恰到好处的薄肌,边抽动边抽烟,烟头向下,抖了点儿灰在她的胯骨上。 不疼,戎玉怡没什么感觉,她痴痴地看着这熟悉的身影,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声音控制不住泄出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好色,还是说被温铩羽带坏了,几次三番做梦,都是这种难以启齿的梦,害得她找医生都不知该如何将病症道出口。 戎玉怡胯骨上有个刺青,黑青字色,刺着KillFeather。意为杀死羽毛。花体字母,又潦又草,让外人来看还真瞧不出什么名堂,大约会以为是彝语梵文一类的祝福。 有回温铩羽也是这么来找她,戎玉怡亲手给他包扎,而后躲在卫生间里哭。吓的。温铩羽吃过消炎药左右等不来她,过来找人才发现人哭得梨花带雨,不免心旌荡漾,哄她就叫她宝贝心肝椗,老婆,慢慢推上床,让她放心,他命硬,就算死也是死在她身上,死在深入浅出的这里,指尖沿着身体的曲线向下,落到她的胯骨上。 被夹得紧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停下摸她略微平坦的腹部,喃喃真想死在你身上。 后来 7. 第七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戎小姐,你的五拼饭啊!”原来是楼下快餐店伙计。 “……” 墙壁挂钟嘀嗒响,中午十二点。戎玉怡回来忘记看时间,此刻才感到惊讶,原来已经四个小时过去,她在车里睡了多久?车子戎玉怡检查过了,那是一台迈巴赫,有行车记录仪,戎玉怡没来得及看。 戎玉怡凑到猫眼眯起眼缝,确认是楼下快餐店老李没错,个子比戎玉怡矮,提着塑料袋在门口抖腿。 “稍等一下,我找钱。”戎玉怡隔着门板说。 “无事。”熟人生意,老李十分慷慨。 门口鞋柜的抽屉里放有零钱,多是整张五十的面值,戎玉怡拿出一张,敞开门一手拿外卖,一手付钱。老李拿到钱就走了。 戎玉怡厨艺不佳,对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任何食欲。过去与温铩羽同居的日子里,要么是温铩羽下厨,要么是下馆子。 后来,人没了就没了,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戎玉怡即痛快又难过,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撇开那层她所厌恶的关系,她和温铩羽至少明面上做过几年兄妹,这么多年的真心付出不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但一时难过可以,戎玉怡绝不允许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戎玉怡认为自己还是最爱自己的,于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戎玉怡订了楼下的几家餐饮,一三五这家这家这家,二四六那家那家那家,周日是垃圾食品日。 不过很快戎玉怡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自己,否则头一年怎么会老是习惯性站在学校门口的老梧桐树下发呆,同学走近了问她怎么站在这里不走,她才从烦人的课题里恍然回过神来……啊,对,她在这里干嘛?等人吗?等谁?无论等谁,温铩羽都不会再来了,从此往后的每天,不会再有人来接自己放学,无论日晒雨淋,街头突发打架群殴,不会再有人为她撑伞,护她周全。 不仅如此,她吃剩的东西不会再有人骂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边骂边收尾。考试周熬夜温书、通宵打游戏看电影也不会再有人管她宵夜,不会再有人惩戒她打她屁股。从前戎玉怡觉得自己真贱,怎么能被人打到湿,也太没骨气了,湿了居然还要哭兮兮求饶,清醒后脸皮发燥,恨不得他去死。现在人死了她更觉得自己贱,居然怀念从前那些被全方位管束的日子。 经常不由自主的把时间浪费在一些已经过去的事,这让戎玉怡觉得全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不自爱,更可悲的人了,她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学习,拿到毕业证北上发展,离开离岛这座伤心地,还有,早日忘记这薄命郎。 不过忘记这件事,想也知道不太可能有什么进展,她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几年前买的小婚房。没办法,谁叫她囊中羞涩。倒也不至于穷到连搬家都搬不起的地步,只是学校附近的房子确实不好找,加上钱当然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没了温铩羽,她现在一日三餐生活住宿靠自己,哪还经得起挥霍? 温铩羽含着金钥匙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在岛上出生,半山别墅里长大,不时到国外庄园度假,当初婚房想要买在半山,这还是考虑到她还在读书,上下山跨区都不方便,否则他要把婚房定私人小岛上。 戎玉怡不知情,也不同意,她大学都没毕业,难道要她日日起早?戎玉怡主张离学校近一点,温铩羽则认为闹市公寓没保障,没安全感,想要绑架一个人,想就能要。 大哥温折戟做惯和事佬,送她一套学校附近的公寓读书用,婚房依然定在半山——其实是私人小岛。 半山那套房子如今只得一个屋壳,前院倒是栽种了一棵巨型纯银的树,枝头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绽放金属花,日光下璀璨金光,月光下诡异银光,花孔做了设计,往下流香水,整个屋子被宜人清香笼罩。 < 8. 第八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戎玉怡再也坐不住了,她拿出迈巴赫的行车记录仪储存卡,通过读卡器连接电脑,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看眼前的影像。 这辆车大概从落地到嵌进行车记录仪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又或说车里的行车记录才刚装上不久,总之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甭说没有拍到温铩羽本人,里头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戎玉怡很失望。 吃饱喝足,戎玉怡换了一身常服,戴上墨镜出门。外头风和日丽,戎玉怡先是去了一趟老字号钟表铺,钟伯刚好在店里,远远瞧见她,惊讶打招呼:“戎小姐,好日不见。” 戎玉怡不爱戴表,嫌看手机麻烦,而且,由于工作要求,她想不在乎时间的流逝都不被允许,退而求其次日常佩戴一些便宜轻便的表。 便宜的表坏了也就坏了,不心疼,没有花钱维修的必要,于是没了温铩羽这号大冤种,她和钟伯也就没了生意往来。戎玉怡把表交给钟伯,措辞都生疏了许多。 近三年不见,钟伯老了许多,两鬓花白,戴着老花镜,手表放在灯下细细地瞧。戎玉怡闲时参观店里,门店不大,多了几个小师傅,估计是钟伯的徒弟,墙上裱着许多证件,相片,昭示着这家店的不同寻常。 钟伯是五六十年代偷渡到离岛来的,戎玉怡第一次见他是在隔壁街区的钟表铺里,那时钟伯已不年轻,她离岛白话也没现在标准。 “没问题,能修,不过等零件来要些日子。”钟伯笑笑,冲开眉间的严肃,“毕竟是百达翡丽。” 单据收好,戎玉怡离开钟表铺,没着急回家,开车去了弋华道。 1994年,温姨出家两年后,温铩羽不知发什么癫,在全国范围内大肆买房盘商铺,海外新马泰澳日英美等亦追加了一两栋庄园。戎玉怡问,他便说是给出门在外的兄弟们一个落脚的地方,总之数下来温铩羽有满满三抽屉房本。现在想来,大约是在为当时的梦想环游世界做努力。 其中弋华道有个三层商铺开了一家漫画cd店,是堂口兄弟们平日的常驻地,戎玉怡去过几次,烟酒十六圈是基础配套氛围,戎玉怡欣赏不来,怕多去几次能肺癌而终,去过几次便怎么说也不去了。 去的那几次,通常是咯仔在一楼逗猫玩,旁边是罗马坐在红白机前玩93年版的二代《松鼠大战》,游戏主角是两只特别可爱的花栗鼠,奇奇和蒂蒂,不仅罗马喜欢,咯仔的猫98k也很喜欢,经常在罗马打机的时候扑电视机。 旁边还有几个喝酒哈哈大笑的年轻人,桌面堆了一些杂志,花花公子、阁楼、龙虎豹封面很醒目。由于色情物品太过泛滥,离岛于85年成立淫审署,在杂志出版前先行审理,后又成立了色情及不雅物品审裁处。戎玉怡常见到有学生哥和中年男人出入杂志店,鬼鬼祟祟在色情区域晃悠,出来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二楼不对外营业,摆了几张麻将桌,康定指定在其中搓麻。三楼是温铩羽的私人空间,不常来,只有谈事时需要避着人才会上来。 如今再来,店还开着,却冷清了许多,杵在收银台的收银员换了一张新面孔,一楼没有罗马和其他人的身影,只有咯仔抱着猫在沙发区域闷头睡觉,还有几个顾客在试读漫画和听cd。二楼不再沸反盈天、隔着楼梯都能品到乌烟瘴气。 咯仔没真睡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睁开眼来,“阿嫂。” 咯仔年纪小,长得白白净净,越长大越安静,平时没大表情,不爱说话,大伙乐他就跟着乐,大伙说话他就听着,戎玉怡对他印象极好。 “康定呢?” “二楼,我叫他下来。” 他放下猫起身,奶牛猫也唰地跳了下来,尾巴在戎玉怡脚边打转。戎玉怡记得这只猫叫98k,中文名叫狙,是咯仔中学捡的,彼时还是一个月大小奶猫,他父母在他念国二时赌博欠债跑路,丢下他跟年迈的爷爷,同年阿爷心梗归西,咯仔没钱读书便出来混了,这只猫一直陪在他身边。 康定很快下来,咯仔拿了两支豆奶过来,给戎玉怡一支,随后抱着猫在一边游魂躺尸。 戎玉怡也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Feather回来了?” Feather是温铩羽的英文名,戎玉怡对外是这么叫他的,以前对内叫哥哥,后来叫死变态。 她觉得温铩羽这个名字不吉利,听着很失败,铩羽,铩羽而归,释义是指“失败或不得志而归”,近义词是大败而归,出师不利,而反义词却是锐不可当,凯旋而归。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温姨在两个儿子出生时给算过命,两个孩子命里顺风顺水,需要借‘东西’压一压这顺风顺水的命,否则顺过头了,阴阳两极,物极必反,于是温姨给取了这两个不太吉利的名字,但名字太晦气又嫌不好,梅姨提议用姓氏压一压,于是用了温姨的姓,冲一冲这名字的煞气。 戎玉怡说出 9. 第九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整个二月中到三月中旬,离岛不太平的发生了许多事,抛开陈家内忧外患,往宏观上看,1997年对冲基金在亚洲各国和地区发起了连番狙击并获得巨大成功,使泰马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几十年来积存的外汇一瞬间化为乌有,1998年迎来有史以来第一次全球性暴跌,称得上是全球性金融危机。 今开年离岛便遭国际金融炒家三度狙击,在汇市、股市和期指市场同时采取行动,利用金融期货手段,用三、六个月的期货合约买入货币然后迅速抛空,致使货币利率急升,恒生指数暴跌,从中获取暴利。 同时间,多地发生多起命案,一时人心惶惶,其中以泰生百货一尸两命最为出名,新闻报纸头条上频繁出现大事记三字样,足以在多年后被拿出来到酒桌上侃侃而谈一笔。 以上发生的种种,对不炒股、专注自己生活的小市民来说算是几天的茶余饭后,毕竟餐搵餐食餐餐淸、乞儿不留隔夜米的人在这座岛上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 不愁吃喝衣食无忧的戎玉怡每天在学校、家、餐馆子之中三点一线,在这暗潮涌动的形势紧张中不动声色地回到正常生活轨迹。 不过戎玉怡也未能幸免,多多少少被这笼罩在离岛上空的倒霉氛围给波及到,戎玉怡将此称之为个人的不幸,是她命里带的。 前脚刚打发走不愿见到的人,后脚戎玉怡便接到了堂嫂闫梧桐的电话,对方约她周五在罗环大厦见面。 闫梧桐与戎玉怡年纪相仿,二十三岁,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二人私底下联系不多,尤其是这不用维系亲戚关系的三年里,几乎只在逢年过节的家庭聚餐中才能见到。 戎玉怡开着凭空出现的迈巴赫来到罗环大厦,远远便瞧见闫梧桐坐在大厦门前的空地,咖啡厅的露天区域,周围塑料绿植堆砌装饰,闫梧桐一身姹紫嫣红,像丛中一枝花。 戎玉怡在室内点了一杯鸳鸯,穿过几张桌子来到室外,走近打了个招呼。 二人摘下墨镜,戎玉怡发现对方笑得勉强,且憔悴。 “怎么了,堂嫂。” “玉怡,你要帮我。” 闫梧桐双手从桌底下摆上来,越过桌子中间的马克杯盆栽装饰,握起戎玉怡的双手。 戎玉怡不习惯有人离自己太近,更别说亲密接触,她下意识躲避,然而就像山撞雨,躲不开,她双手指尖被闫梧桐攥住,闫梧桐的手冷得吓人。 这位堂嫂,其实按关系来说是她丈夫的堂哥的妻子,戎玉怡随丈夫称呼对方为堂嫂。如今她那位丈夫在法律上已经凉的不能再凉,所以她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显然闫梧桐不这么认为,她攥戎玉怡的手紧得就像是攥住生命最后一根稻草。 戎玉怡还没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但生活早已对她千锤百炼,炼就她铁石心肠,戎玉怡扪心自问她与圣母玛利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更没有对方的圣母基因,所以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答应帮闫梧桐的忙? “堂嫂,你别急,有话慢慢说。”戎玉怡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 “我没法不急。”闫梧桐皱紧眉头,“袁康曜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戎玉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闫梧桐为什么要约她出来了。 生活在戏耍戎玉怡的同时,也没有放过其他人。 半个月前,袁家拥有实际控制权,全权掌握营业方针的泰生百货发生一桩命案,袁康曜的情妇一袭白裙于百货中庭三楼坠落,当场一命呜呼,鲜红的血浸染全身,犹如在人间被扼杀的天使。不久后有独家新闻报道那天系一尸两命,此事接连一周频登各大报纸杂志头版封面。 警方封锁现场三天后,百货开门迎客却门堪罗雀,袁家花大价钱和人脉请来当红明星站台代言,又做了个春季大酬宾才堪堪把事摆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消几日,第二大股东日资宣布撤股引起轩然大波,其余小股东嗅到现在跑还来得及的尾气、再等下去恐怕血本无归,因此不安地紧随其后,再看各大报纸舆论造势,离岛四大百货之一的泰生百货内部或将面临分裂危机,股价大跌,股民们纷纷趁着血亏前赶紧抛售手里的余货。 袁康曜傻眼,不明白怎么短短一月不到,泰生百货就要从离岛四大百货的名号沦落到面临破产的境地,急得焦头烂额,四处寻求帮助碰壁,袁家上上下下乱成一锅蚂蚁。 “袁家这回百分百要亡了。”闫梧桐笃定道。 戎玉怡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在金融和做生意这方面没有头脑,温铩羽常说她脑子单纯简单,此话非贬义,是说她不适合做生意,老实待在实验室里比什么都要强,那才是她的舒适区。 戎玉怡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这时,服务员端着餐盘出来,打断二人的交流,闫梧桐松开戎玉怡的手。今日天出太阳,回温,戎玉怡点了一杯冻鸳鸯。鸳鸯由咖啡和奶茶按照特定比例混合而成,外表看上去像是奶咖的颜色。 服务员走后,戎玉怡端起鸳鸯,等闫梧桐出声。闫梧桐却久久没话说 10. 第十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罗环大厦位于离岛商圈中心,高楼林立拔地起,群厦鳞次栉比地环绕其中,不同于其他街道竹架子傍身,成日施工灰尘漫天,这边城建更像是走在时尚前沿的打扮,充满磅礴未来感,让人没来由地心神向往,建筑外壳窗明几净,每日人来人往,送外卖的、白领、销售,各色各样为生活奔波的上班族。 近年流行牛仔和喇叭裤,满大街牛仔衫、牛仔裤、喇叭裤、牛仔喇叭裤,长的短的。戎玉怡端起冻鸳鸯,迎面路过几个穿中短牛仔裤的年轻人,不经意间与她对视,大方地朝她露出笑容。 其中一个女孩儿盘靓条顺,一身名牌,戎玉怡认得她身上的衣服,橱窗里卖一万二。换作是几年前,十年前?还在江州生活的自己,想都不敢想,八十年代万元户已是富豪,九十年代穿一万多上街,相当于背一套房在身上。 不过,因为这里是离岛,所以没什么稀奇的。不如她1989年从江州到离岛来,假装十六辍学在麦当劳打工,经理说出时薪十六元给她带来的冲击更震撼。 十年下来,十六元,二十六元,二百六,二千六,二万六,又能算什么呢? 1989年,她从海水里被捞出来,浑身湿漉漉,温姨将她带到东山别墅,那天艳阳高照,温折戟递给她毛巾,眉眼弯弯笑着说这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妹妹,温铩羽在一旁用下午茶,风和日丽的白云下,他一声不吭,荡她一眼敛回眉目,像看一粒尘埃,无动于衷,看得戎玉怡难堪极了。 后来温折戟问她叫什么名,她声音小小的说自己叫玉怡,戎玉怡。那人又瞅她一眼。温折戟笑着说好巧,“他名字里也有个羽字。” ……明明读音都不一样。 她的房间所在楼层和兄弟俩不在一处,在更高一层,当天晚上睡不着,戎玉怡抱着膝盖蹲坐在窗前看月光,一偏头,那人在楼下庭院抽烟,手里有个大哥大,说着她听不懂的离岛白话,偶尔几句英文,晚风拂来,他的声音都挂着笑声,和白天的冷漠截然两幅样子。 大哥大,那是一个戎玉怡只在影视剧里见过的东西。后来温铩羽送了她一台,说是方便联系。戎玉怡不敢收,说实在的,倘若温铩羽送她房,送她车,她可以二话不说的收下,唯独大哥大不敢收。 笑话,这是个双向收费的东西,打过去哪怕人没接也要收费,她在网络上看过了,每个月话费至少一千到一千五,还是有需要才开机的费用,像温铩羽那个用法,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一个月话费起码五位数起步,这种烫手山芋她怎么敢接手? 无法,温铩羽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上学带传呼机,不然哪天被人绑架,先奸后杀,抛尸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说话太恐怖,戎玉怡欣赏不来,尽管戎玉怡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可能性极高,因为她也是温家的一员了,但这不妨碍她讨厌温铩羽。 讨厌一个人,哪怕眼睁睁撞见他扶老奶奶过马路都会觉得他假慈悲。 比起一肚子坏水的温铩羽,大哥显得温柔多了,更具有绅士风范,风度翩翩的温折戟每天被美女姐姐环绕,成天收到情书巧克力,连带着作为‘妹妹’的她也备受照顾。 相反,没有女孩子敢轻易接近温铩羽,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气场却不轨不物、谲而不正,像条奸诈的恶狐狸,人称外号瘟神。戎玉怡听过有人在背地里叫他傻鱼。比如袁康曜。 显而易见,这两人是有仇的,最早的仇具体追溯到多久以前,戎玉怡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两人互不待见。 袁康曜觉得他贱格,他觉得袁康曜小人。 “行。”戎玉怡点点头,答应了,“希望你口中的这个我的秘密,不要令我失望。” 她的语气变得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是柔和的,是恬然的,那么现在冷静,却隐隐约约压着什么,不悦?怒火?闫梧桐抿了抿唇,知道对方该是不高兴了。但闫梧桐不后悔,她都快无路可走了,就算她把戎玉怡得罪,对方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温璇不在,大温小温没了,她在温家的身份地位甚至不如温老太太养的一条狗。 戎玉怡无权无势,她手握戎玉怡的把柄,这正是她找上戎玉怡的原因。思之及此,闫梧桐简直称心如意。不过当下是求人办事,事情没办完,轻佻高傲可要不得。 闫梧桐苦笑:“玉怡,你这话说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想要给自己树敌?老袁这些年变得太多了,倘若大温还在,泰生话事权不至于落到袁康曜这个死鬼手里,他狂妄自大,容不得半点质疑,实际上他屁都不是,那群日本人早就对他不满,这次藉由命案一事发挥罢了。”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因为色!袁康曜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儿,外面沾花惹草彩旗飘飘便算了,只要家产最终落到自己孩子手中,由自己的亲生骨肉继承,她闫梧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这一切还轮得到她的孩子们吗?恐怕泰生都活不过今年吧。古人有云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没错,现在不就是因为袁康曜个色鬼,害得袁家每个人头上都有一把悬而未决的刀么? 咖啡杯搁置杯垫,清脆的声响。戎玉怡听得愈发无趣,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 也不想听。温铩羽说得对,实验室是她的舒适区,坐在 11. 第十一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戎玉怡不是看不出,其实闫梧桐心中早有抉择,恐怕她在致电自己之前就已做好带着子女远走高飞的准备。 至于为何在跑路前见戎玉怡求她卜一卦,戎玉怡猜测,闫梧桐需要有一个人来推动她的念想,需要有个人来承担这份人生十字路口重要选择的责任,好让日后即便发现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这一着是在当时当刻,那么至少错的最深的人不能是她闫梧桐本人,毕竟生活如此艰难,人总不能恨自己,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那么她需要有个人来恨,生活才有念想。 哪怕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了她的思维,戎玉怡也没法与这种做法感同身受,不过戎玉怡无所谓当这个假想敌。更何况,她有自己的打算。 任何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非要斗到你死我活的。她做不到像温铩羽那样赢两次,只能退而求其次力保双赢,这对大家都好,是戎玉怡更乐意看见的结果,如无必要,戎玉怡也不想给自己树敌,算一卦小心地把闫梧桐打发,将仇恨值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不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又能暗中偷到对方一个秘密,何乐而不为呢? “行。如果你坚持要算,我可以帮你卜一卦,但我解读出来的卦面仅供参考,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心头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闫梧桐喜上眉梢,长吁一口气,“你能理解就真的太好了,玉怡,谢谢你,真的。那我们找个地方开始吧?咦,这是? 戎玉怡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个儿身上,没看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颈后有一枚快要淡去的吻痕。 戎玉怡尚未出声,闫梧桐倒先感慨道:“也是,都三年了,不能真为死人守寡不是?哈哈,我家婆之前还想着要给你介绍个小开,据说家里是做暖通系统,在北京那边。她想的挺好,拿你去成人之美。不过现在看来她想法要泡汤了。” “让她想法泡汤。”戎玉怡点点头说。 戎玉怡把对方载回撇雨街,车在楼底下停着,不安,怕哪个想不开的从十八楼跳下来,砸坏她的车,犹豫片刻还是开到地下停车场。 闫梧桐一路游神,这会儿下到停车场,视野昏黑,感官拉回来,忽然发现这辆车的内部结构很熟悉,这不是她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新款车吗? “玉怡,这车是你的吗?怎么来的?”下了车,闫梧桐暗暗记住车牌号,回头笑,“你别误会,我不是问你这些,就是上个月我去汽贸问过,都说国内没有现货,所以现在很惊讶,你是怎么搞来的?能帮我弄来一台吗?” 戎玉怡沉默。好巧,她上个月也去过汽贸和代销点,皆因她在论坛上看到这台车,很是心仪。 还去过东区的4S店,这家店规模极大,去年才在本埠开业,品牌特点是整车销售(Sale)、零配件(Sparepart)、售后服务(Service)、信息反馈(Survey)等为“四位一体”为核心的汽车特许经营模式,去年在欧洲那边传来的时髦花样,结果她去问了,还不是没有。 啊,撒谎,现在不就有了吗? 戎玉怡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她干笑两声:“我说凭空出现的,你信吗?” “讨厌。”闫梧桐也笑,娇嗔道。 既然戎玉怡不说,闫梧桐识趣地没有再问,而且她心仪这台车,却架不住现在手头紧张、不宽裕,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没到手,袁康曜说下周会给她,闫梧桐却隐隐约约觉得,不会有了,不仅这个月没有,下个月、下下个月都不会再有。 “你就住在这里啊?”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戎玉怡走在前头快步拐进逼仄破旧老巷,握手楼间一线的天,抬头要么是阳台管道,堆积着比人生还要乱的电线,要么是衣服,奋力才能觊觎那狭窄的天。路边不时出现烂沙发、老单车,霉斑的木柜……不知路过多少铁门台阶,最终戎玉怡走进其中一扇。 迎面是楼梯,左边打开门做生意,闫梧桐张望两眼,发现是做餐饮的,不少食客在用餐,这建筑结构忒奇怪了,采光不好,人却不少,百十八道声音混在一块儿,沸反盈天。 “不是。”戎玉怡给了她答案,也懒得说为什么而来,“待会你就知道了。” 楼道里静悄悄地。闫梧桐忍住好奇心没问,亦步亦趋紧跟其后。楼道老旧,电箱半敞,里头乱七八糟的电线跑出来,瞧着不太安全。 不过闫梧桐也不是没有去过更旧的地方,凭着这楼道空气中没有异味,灰尘味,叶子味,除却一些修下水道备案开锁的小广告,也没其他见不得光的东西,便可得知这地方每天有人打扫,至少可以证明这是有法理人情在的地儿,没那么糟糕。 闫梧桐悄悄安了心,随着戎玉怡上到五楼才歇步,戎玉怡拍了拍门板。 从三楼往上数起便是住人的地方,每家每户双重子母门紧闭。 五楼这扇门区别于其他门,没有对联,没有秦琼和尉迟敬德门神,更没有倒过来的福字,在这乱世里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隔着门板,闫梧桐甚至嗅到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她开玩笑说不搞那些门神财神守在门口,连空气都是香的。 戎玉怡看了她一眼,想笑。 这时有人走近门后,低声问了一句谁。 “我。Yui.” Yui是戎玉怡的英文名。她的本名用离岛话读出来有点拗口,于是戎玉怡去掉姓氏,再以普通话的读音取了接近玉怡的英文名,如此 12. 第十二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离岛许多学校背后有宗教背景,尤其是历史悠久的名校,不是信天主就是信基督。戎玉怡不信鬼神,没有信仰,这注定她与一部分神校失之交臂。 后来戎玉怡才知道,原来温家两兄弟当初就读的便是宗教学校。有天采访温铩羽,温铩羽说他是大派位划分进去的,通俗来说是就近入学,被划分到所属学区内最近的学校,刚巧那是一所教会学校而已。 “每个礼拜有圣经课,查圣经、看经文,唱圣诗,听讲道,除却以外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说……好像在传教,逐渐洗脑中。”戎玉怡由衷表达。 “差不多,不过学校是提供一个了解的渠道,不会强迫学生们信神。”他说,“学习是自己的,信与不信自己决定。” 圣经由许多故事组成,有人当童话,有人当寓言,当八卦,他当西洋版西游记。像温铩羽一样被划位进去、没有宗教信仰或为师资力量、为名校头衔而来的同学不在少数,他有不少同学在中五那年决志表明要成为教徒,而像他一样直到毕业仍是无神论者的亦不在少数。甚至那几年教会学校日常他脖颈佩戴母亲送的翡翠玉观音,校长见到也从没说过什么。 戎玉怡听完,久久回不过神。这次谈话,是戎玉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死脑筋,早知如此,她何必去上那劳什子学校。 学校财政拮据,校园设施缺乏,一栋教学楼,一个操场,被铁丝网包围,就是她的中学。学校是离岛话和英文授课,戎玉怡初来乍到跟不上,偏偏学校生活也乏味,家政课要么是炒鸡蛋、蛋炒饭,最多最多做个蛋糕,再多就是没有经费。 戎玉怡在那所学校待了两年,实验室只进过一次,老师最常说的话要么是没有这个仪器,要么是缺其中某种材料。 唯一进实验室的那一次,是化学老师说学校进了新机子,带她们去做‘铁在纯氧中剧烈燃烧,火星四射,放出大量热,生成黑色固体’的实验。 结果是两台旧机子,有些地方甚至在搬运过程中摩擦过度致使漆脱落成斑驳的锈色。设备上有一串字母刻着「MadeInWestGermany」,戎玉怡对这串字母不陌生,WestGermany,西德,去年到今年年初全校人乃至于社会新闻也在热议,柏林墙推倒,两德统一,这意味着这台机器至少是1990年之前的产品。 为了自己,戎玉怡人生第一次对温姨提出要求,以学校有人欺负自己为由而想要转学。这也不是撒谎,学校里确有小团体霸凌自己,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做过最过分的事是把她的试卷和书本扔到操场,倒水在她的课桌上,并未与她本人有过直接接触——一群小人。戎玉怡说着都觉得心虚,因为这些小伎俩还在她可抗压范围内,不至于到转学的地步。 倒是温折戟看出她的心虚,替她说话,一旁用刀叉切荷包蛋的温铩羽想起什么,笑着说:“是该转学,她们学校老师英文也太烂了,还没有我们家玛丽莎好。” 玛丽莎是温家的菲佣,她听不懂雇主说什么,但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同年,戎玉怡转学到另一所女子中学,依然是传统学校,不过这回是名校,校服是旗袍样式,虽没有其余学校那么西化,但圣诞节舞会之类的该有还是会有。 那年戎玉怡赶上五年没有举办过的联校圣诞舞会,学校组织邀请了隔壁混校的学生进行联谊交际活动。 在这场舞会中,戎玉怡认识了毕桂玲。毕桂玲家是做香薰的,她身上亦香香的,俩人在舞会上一见如故,后续发展成好友。 这间屋子平日充当小库房使,不睡人,小房间里放了沙发床和小茶几,戎玉怡偶尔会来坐坐。她熟门熟路在沙发旁就地而坐,茶几两旁放了两个坐垫,一人一个。茶几上有两本书、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一杯香薰蜡烛。 戎玉怡说:“还是那句,我学艺不精,只负责排卦断褂解卦,但准不准,可就说不准了。” 闫梧桐也跟着坐下,不太想开玩笑,却还是笑着道:“你越谦虚,我越觉得你可信。相反那些上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没有可信度。” 戎玉怡手肘靠后支着沙发,若有所思问:“你就不怕我算出来你的秘密?你找王婆好歹可以花钱摆平,找我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不就是跟你秘密换秘密吗?”闫梧桐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这几年作为袁康曜的枕边人,闫梧桐听过不少秘密,袁康曜谅她不敢吃豹胆,这几年根本没想过避着她。戎玉怡这个秘密便是从袁康曜那里听来的,有照片为证,闫梧桐着实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戎玉怡胆子这么大。 “你要是问怕不怕,我肯定是怕的。但说实话,比起怕你,我更怕老袁。”闫梧桐付之一叹,“虽然老袁说不是他,但我真怀疑那个死在百货里的女人……”话音戛然而止。闫梧桐低下头,撩了撩耳畔的鬓发。 小房间里没窗,空有右上角一个排气风扇,偏偏毕桂玲还在屋里点了香薰,闻着应该是助眠的冷杉。 闫梧桐最早接触这些神神化化的东西还要追溯到中学时代,约同学去冰室,经过八人街天桥底下的榕树头,撞见一堆神婆打小人,她们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嘴里念着:“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成世无出头,打你只小人眼,打到你好快眼坦坦,打你只小人手,打到你运气通通走……” 后来甚至衍生出英文版本:“Beatyourlittlehead,Yourworknevergoahead……” 再长大一点,父亲迫不及待把她送到袁家,与比她大一旬的袁康曜结为连理。 袁康曜一家迷信,不仅是袁家,整个离岛被封建迷信囊括其中,有钱人比穷人更信命,小富靠勤,大富靠命,他们认为人的大起大落是天注定的,大富大贵不在于学历、能力、见识乃至努力,主要看的是命。 古人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所谓的努力读书在命运面前不值一提,可若果再不努力读书,就什么都没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信命与认命 13. 第十三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这时,小房间门被从外推开,毕桂玲端了一壶茶、两个空茶杯进来,笑着说:“慢用。” “你想算什么?”待毕桂玲出去,捎上门,戎玉怡也不想浪费时间了。 “袁康曜的寿命。” “忘记告诉你,寿命国运不算。”戎玉怡翻开手中的书本,慢条斯理道。不是不能算,而是——前者晦气,后者不尊重,也不会算。 闫梧桐知道这一行大大小小有自己的顾忌,寿命国运轻易不能算,她倒也不是非要算这个,闫梧桐主要是想看看袁康曜这人的财运,命都是其次的。 “财运是吧,行,八字。” 闫梧桐连忙打开包,从里取出一张红纸来递给戎玉怡。戎玉怡展开这张单行纸,纸上写着袁康曜的四柱八字,精细到出生那一分钟。 闫梧桐说:“我花好大力气才从我阿妈手中套来的,还好当年算我俩八字的时候,我妈留心记了下来。” 戎玉怡没理她,将红纸摊开,蜡烛压边,对着袁康曜的八字默默排盘。 闫梧桐喝着毕桂玲送进来的普洱茶,苦苦涩涩的,不好喝,她喝了两口便放到一旁。戎玉怡拿到红纸后便没再抬过头,左手翻书,右手攥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排气风扇在运作,偶尔楼里传来没点轻重的动静。 如此过了几分钟,戎玉怡终于停下唰唰的笔,抬起头来喝了口茶,说:“金旺而坚,但金旺无制,可能导致固执己见,不利于聚财。袁康曜是大富大贵的命,可惜来的快,去的也快。” 闫梧桐心里一个咯噔,眉头紧皱:“这么说,泰生这次没得救了?” “我算的不是泰生吧?”戎玉怡盯着卦象皱眉,摸了摸下巴。 “哦,对,说老袁。你直说吧,我受得住,老袁到底能不能撑过这次,以后还有没有钱吧。”闫梧桐的耐心似被架在火上烤,“当初算命的说我命里旺袁康曜,但也没说过能旺多久啊。” “要我帮你起一卦吗?”戎玉怡抬头看她,反正费不了多少时间。 “那不用。”闫梧桐知道八字时辰给到这些人,基本等于人生透明,甭管戎玉怡算得准不准,万一准呢? 戎玉怡倒没坚持,低下头盯着卦象说:“你的八字应该是补充了袁康曜的命局。” “什么意思?” “他金旺无制,辛金过于旺盛,导致金多木折,需要火来克金,以及土来生金……以达到阴阳平衡。如果是你的八字补了他的命局,当初给你们算命的命理师这么说的话,倒也合理。”戎玉怡沉吟琢磨片刻,“嗯,合理。如果没你影响,这八字挺难看的。不过说这些没意思,有你是他命中注定的,所以从某种程度来看,袁康曜还挺幸运的。” 这番话听得闫梧桐狠狠一愣,前半句是听不懂,后半句是茅塞顿开、如梦初醒。她一直被禁锢在自己的八字会旺袁康曜命局的思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旺不旺,竟是取决于自己怎么做! “现阶段财运很好,这次撑过这道坎没有任何问题。将来,将来,唔……”戎玉怡声音升起又降落,故作停顿,沉吟片刻。 “将来怎么样?”闫梧桐浑然不觉自己被她故弄玄虚的语气带入了氛围,连忙追问。 “先不说那么远的,卦象显示,他下半年还有一道坎。” “什么?”闫梧桐狠狠一震,瞪大双目对着戎玉怡,“那,那?” “放心,能迈过去,反正人活着。”就是会有牢狱之灾。 戎玉怡把最后几个字堵在喉咙,没说出去。又补充:“这个你可千万不能提醒他,否则让你顶灾就不好了。” 闫梧桐被蒙住,连忙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既然最终能迈过这道坎,那就意味着他最终也没事嘛,我何必提醒他?” 他何止没事,他甚至相当长命。 戎玉怡笑笑,说:“将来财运平平,收入稳定,”监狱会给劳动工资,“不过显示子女宫有钱,所以也可能放权了吧。” “那就好。”闫梧桐松一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感谢上天保佑。” “那我就说到这里了?我的秘密呢?是什么?”戎玉怡合上书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凉。 “说得太少了吧!”闫梧桐有些不满。 “已经够多了。”戎玉怡提醒她知足,“你问的我都给你答案了。” “行吧。”闫梧桐撇了撇嘴角道,“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动刹车片之前,有算过你会把大温也害死吗?有算过你谋害人命的时候,会有人在你的背后拍下你的行为吗?” …… 闫梧桐以为她是害怕恐惧说不出话,连忙道:“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那么僵,你放心,玉怡,我绝对不对外说,只要你也守口如瓶,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戎玉怡却笑了。她靠着身后沙发,对着漆黑的天花板笑了一声, 14. 第十四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第四次便是船屋。那天说来也巧,是闫梧桐二十三岁生日。袁康曜在金钟大酒店为妻子设宴,戎玉怡收到邀约,一身旗袍出席,并在宴会上见到二人年幼的孩子。 袁康曜是大富大贵之命,他的人生,他的命运,注定潮起潮落又潮起,上半年便是他的起——这是戎玉怡凭着卦象解读出来的,也是这么对闫梧桐说的,尽管说了一半藏了一半,但戎玉怡也说了,她不保准和真,所以闫梧桐信不信,是闫梧桐的事,就像猴子捞月是猴子的事。 闫梧桐信了,她没法不信,不信的风险代价很大,她赌不起。 那天,回去的路上要过桥,前方追尾,堵得水泄不通,闫梧桐在车上想得很清楚,她决定这次要与袁康曜共进退。回到家宅,闫梧桐便把新买来的香薰搁到仓库积灰,浴缸倒满牛奶,出浴后穿上情趣内衣,点燃自己常用的香氛蜡烛助兴,她知道袁康曜不爱她,但没有男人不爱年轻的身体、放荡性感的女人。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已过头三个月,袁康曜动作依然谨慎小心。这不是他第一次操弄怀孕的女人,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妻子,他没有忘记算命说的,这是旺自己的女人,袁康曜比谁都怕她死了,更别说是死在自己的床上。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闫梧桐供在祠堂吃好喝好,长命百岁。偏偏他受不了妻子大着肚子的诱惑,两眼放出邪火,骂着这个婊子女人,边□□边死死盯着圆鼓鼓的肚子。 事后,袁康曜想起母亲说的,近日晦气事太多,是时候冲冲喜。冲喜,拿什么冲?当然是闫梧桐肚子里的孩子。 于是有了今天。 二十三岁,两个孩子的妈,如今肚子里居然又怀了一个,宴上宣布喜讯,将在六个月后新增一名新成员。 所有人在堆笑祝福,戎玉怡也不例外。她知道闫梧桐怀有身孕,但她得装作不知道。 戎玉怡送的是篆香一盒,据闻打香篆可以减压和放松心情。不过到底是一种香料,也不知宜不宜孕妇所用,戎玉怡扶额:“我真是不应该。” “这有什么?”闫梧桐乐呵接过,辩不出戎玉怡这愧疚含量有多高,也不在意,“怪我没事先说,生完再用也是一样的。咦,居然是陆家的吗?” 闫梧桐一家信佛,礼物是正中下怀。 “是啊。”戎玉怡点点头,笑道,“纹样是佛教六字真言,还有福、禄、寿、喜和梅花字样。” “还是你有心,玉怡。”闫梧桐笑着说,“陆家的篆香本就难买,像这种特订一年接不了几单更是上山捉蟹,难。我很欢喜。” “你喜欢就好。” 不知道袁康曜私底下具体做了什么,反正表面上一轮法事过后,泰生百货重新开业,每日都有不同面孔的演员明星、知名人士去泰生购物一事,通过电台传播到离岛每个角落,粉丝们跟发了疯似的每日在附近蹲点,想要偶遇自己的偶像拿到合照签名,一时间泰生百货的日流量碾压另外三大百货。从前一尸两命血案仿佛从未发生过,袁康曜回到从前日进斗金的日子,行情大涨。 雨无情,稀里哗啦地下,铺天盖地的,即要打在人身上,打的人无路可逃,又要掩盖人的哀嚎。 雨一过,天晴,天空如被洗过一般明亮,又是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席间高谈阔论的,互相恭维的,逢场作戏的,吹得天花乱坠。旁边两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提到,花堂银行大楼月前竣工,据传下个月招标,最迟今年年底开业。 花堂银行大楼,这几个字相当耳熟,戎玉怡觉得自己是否在哪里听过,可又着实想不起来,有如一个黑雾谜团环绕着她。 那天十六号,相传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日子。戎玉怡怀揣疑云踏出金钟大酒店,没等她从脑海里搜刮出一星半点关于花堂银行的讯息,迎面而来一家三口流浪之家,乞钱未果,眼睁睁看她被五花大绑塞进车中。 丝巾和眼罩夺取戎玉怡的所有视野,听觉却异常清晰,她听到自己冷静地问那人是谁,然而车里安静极了,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戎玉怡恨死了,换着花样骂对方祖宗十八代,骂到最后喉咙嘶哑,被塞进一枚安眠药,她不吞,那人也不把事情做绝,胶带封住嘴巴,药丸随着口水稀释。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上来,戎玉怡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感官摇摇晃晃,戎玉怡立即意识到自己在船上,就是不知到底是在湖面的船上,还是大海的船上…… 戎玉怡憋得好辛苦,男人居然没有捆她的双手,亦没再给她戴上口球,戎玉怡被顶两下便泄出惊呼,只能自己捂着口鼻,怕浪.叫肆无忌惮再跑出来,压过船身的浪.叫。 但这些她绝无可能对心理医生说,太羞耻了,于是戎玉怡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能说出三年前死去的丈夫自今年开年来便频繁 15. 第十五章 《杀死羽毛/Kill Feather》全本免费阅读 兴许是佛祖保佑,那种置身于虚实交错的幻境居然真的消停了一段时间。手头项目告一段落后,教授组织聚餐,地点定在一家路边阶梯上的铁皮屋,铁皮锈迹斑斑,顶全靠铁柱当承重,瞧着岌岌可危,环境两面漏风,足以可见台风天会变水帘洞。不过师母说这家咖喱不错。 戎玉怡对咖喱一向不排斥,今天却不知怎的感觉空气中的咖喱味太冲,冲上脑子晕晕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只点一份虾仁叉烧滑蛋双拼饭敷衍胃部。 一旁书良朋见她颓颓地,提不起精神来,自顾到隔壁甜品店买了几份甜品回来,让大家分着吃。师母见了便开始变着法子夸书良朋细心,懂得照顾人。 书良朋对戎玉怡的心意在整个研究院都不是秘密,师母这么说了,其他人接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实验室里年纪比较大的师姐出来解围,“哎呀,师母,现在市面流行的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太会照顾人也不行哒!虽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生活是需要刺激的,就得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这才是生活的真理啊。” 实验室关系融洽,师妹下不来台,师姐出来解围,其他学弟学妹见状赶紧附和。 “就是,哈哈。” “师姐你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 师母却不同意:“你们一看就是年纪轻,不懂生活,什么刺激不刺激,真真假假的,有句话叫做万事两难全,命运是不可控的,你想求刺激,要真真假假,弊就弊在生活多数只会给你假,什么真真假假又真真,混在一起全是泡沫假象罢了,冬冬啊,你要是这种想法找男人,迟早要吃亏哒啊!” 教授笑了,握住妻子的手,笑说:“收收,乡音都出来了。好啦,现在这么多声气没用的,一个个那么年轻有为,正是向往大世界离经叛道的时候,不会听的,你看我们旧时,我当年为人也不怎么样,称不上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你爸妈也不乐意你跟我走,你还不是一意孤行跟我到离岛?我看啊,等她们四处碰壁,就会一个个回来抱着你哭,届时你再说也不迟。”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还想让我嫁给五十岁三婚老头,十八嫁五十老头,多造孽。”师母有点生气,哼一声。 尽管上餐前气氛不佳,但席间一桌美食呈上来,飘香吹散众人的不快。 明天就是清明节,散席后教授师母要去庙街买纸钱,实验室里有些师兄姐想趁着这次项目告一段落,向教授多批了两天假动身启程回祖籍地祭拜扫墓。书良朋尾随在她身后,想要送她回家。婉拒书良朋的好意,忽略对方脸上的失落后,戎玉怡独自一人搭上电车。 天际乌云憔色未歇,乘坐两站后戎玉怡换乘下了月台,迎面便是一个艺术家手握小提琴拉着德彪西的月光。她驻足停留欣赏片刻,又想起温铩羽,这人的祭日也快要到了,四月末。思之及此,戎玉怡转乘去了弋华道。 刚才只吃了一人份的虾仁叉烧滑蛋双拼饭,根本不够她填饱肚子,戎玉怡下了电车,在路边买了一根热滋滋的烤肠和几个鸡蛋仔,散步一样慢悠悠朝门店走去。 门口有人在烧纸,戎玉怡走近一瞧,是康定和阿猫阿狗,康定站着双手抱肩,阿猫蹲着在铜盆旁边,手里拿着小棍划拉盆里的纸灰,阿狗给他递折好的黄纸船。 “阿嫂。”阿猫阿狗叫人。 “玉怡,你怎么来了?” 戎玉怡朝几人点点头,把几份鸡蛋仔分给康定,自己留一份,恬静地说:“来买碟。你们怎么在这里烧纸?”几份鸡蛋仔给出去,她朝着门店望去,忽然发现店里挤满了人,人头攒动,乌泱泱地清一色黑,有点尴尬,不知该不该把鸡蛋仔拿回来,“今天这么多人?清仓大酬宾?” “说什么呢,清什么仓?清明!”康定笑,“这不是就快清明,我寻思明天大伙要各回各家扫墓去,就组织带着兄弟们今天集体给羽哥上香,让羽哥多保佑保佑店里生意、大伙安危。而且给羽哥烧钱嘛,这日子不嫌多,有它几天我烧足几天,要不是街道办叔婆们不允许,我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烧。” “就是。”阿猫应声。 “哦。”戎玉怡咬了一口烤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往没在清明节期间来过门店,给温铩羽祭拜会选在祭日当天去墓地,而不是来这里,不知道原来除了康定、还有一大批人对温铩羽感情如此深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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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兆兴骗了你!他骗了你啊温生,那个天杀的狗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玉怡主意,我没办法啊!我欠李兆兴的钱再还不上,他就要伙同老八断了我其他手指,这只是缓兵之计,是李兆兴个狗杂种,以为温家不护她了,起了淫心,想父债女还,个狗杂碎……” 温铩羽极轻地笑了一下,口吻和善地轻声道:“你意思,是黑狗得食,白狗挡灾?我冤枉你了?” 戎明杰叫苦不迭,“出今晚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的,李兆兴打个电话就能摇来一百多号人,我怎么敌的过……” 真是无药可医。戎玉怡咬着烟,岔着打火机。 大约温铩羽也是这么想的,他缓缓摇头,嘴角却仍衔笑,藏着些许讥嘲。整只腕表从他修长白皙的手松脱出来,下一秒却又将它套回到右手手背,表带卡着指骨,多余的部分折叠握在手心。机械表盘在手背指骨上,他松闲转了转手腕。 这个动作一把将她从悲凉勾回到这个心荡神摇的夜晚,戎玉怡藏在阴影中,她低头吸了一口烟,心情就像这根烟,有一点迷茫,一点不祥的预感。温铩羽下一刻的动作则印证了她的预感。 他单膝跪在戎明杰身上,修身西服随他骨架身躯的张力,肌肉的起伏崩出无法被忽略的侵略感,似蓄势待发,随着胳膊肘抬起而更加握紧的拳头,擦着戎明杰的脸颊嘴巴狠狠地落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戎玉怡闭上眼睛,打着绷带石膏的手盖在眼上。表盘撞在骨肉上的奇怪声音,宛若昨晚洪力敏在厨房打肉泥。 再睁开眼。 一汪血水从戎明杰的嘴巴涌出,犹如温泉迸出,向嘴角两边喷溢。 犹如小丑的笑脸。 34. 第三十四章 一周后的下午,戎玉怡从学校实验室出来先回家拾掇拾掇自己,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漂漂亮亮,再背上小包前往街口巴士站等待毕桂玲的到来。 毕桂玲瞧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围着她转了两圈:“怎么搞的?你的手?” “摔了。”戎玉怡叹气。 毕桂玲意外:“怎么摔的?” “楼梯。”戎玉怡撒了个小谎。 “怎么这么不小心。”毕桂玲一跺脚,“疼不疼啊?” 戎玉怡笑:“放心,虽然疼,但医生说了不严重,再过一两周应该就拆石膏了。” “你要早说我就不约你出来了,让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已经在家躺一周,无聊死了,再休息下去我精神要出问题。走吧。” 两人约好下午到后巷背街的冰室吃下午茶,晚上看球赛,有一支球队从西班牙过来,毕桂玲是这支球队的球迷,戎玉怡看不懂这些,不过还是答应了毕桂玲去凑热闹,反正她放学了也无处可去,正闲得慌。 温铩羽又失踪了。 再次音讯全无。 自那天从小岛归来,戎玉怡便没再见到过他。问康定,康定也说没找到人,说是人不在离岛。 康定坦白:“其实你出事那天,他也不在离岛,是墨超提前收到风声,知道李兆兴几人打你主意,从别的岛一路快艇浪里白条回来的,要不然他那天也不回来。你知道的,现在离岛太多人盵着他了,都以为他死了,结果现在诈尸,我听到有人在问是不是他借尸还魂,什么说法都有。” …… 戎玉怡只好作罢,不再打听,经过这一劫,戎玉怡决定老老实实做人,不再干缺德事——除非有人逼她。 听说洪力敏带着两个儿子回江州了,康定说的。戎玉怡不太关心,她默了默,问:“那几个人呢?” 虽然她没有说出名字,但康定却很清楚她指的是谁。 “没了,有的被杀,有的自杀。” “自杀?”戎玉怡不相信。 康定说:“说出来你不相信,但他们几个死了真跟老大关系不大,你知道的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 康定边说,边朝她丢个眼神。戎玉怡意会,懂了,温铩羽根本不用干别的,钱就是这几个人的命,砸了他们的饭碗,就等于什么都做了。 康定说:“对这种中年人来说,中年失意随时都是要跳楼自杀的,这种你还见得少吗?新闻报纸天天登的,死之前要拉个垫背,也很正常嘛。李临走前收了使计子的康,要不是张抛弃妻儿跑得快,张也没了,结果转头出门被没了手的戎明杰抹了脖子,然后戎跳楼没了。” 康定感叹:“人生真是无常啊。” 戎玉怡握着杯子,沉默良久,应声:“没了也好。” 今天是这人再度失踪的第七天,上次玩失踪还知道假造死亡现场,立了个坟,虽然是假的。 这让戎玉怡想起来,三年前有差人上门找她做过笔录,问温铩羽最近有没有树敌,近日来仇家有谁,请家属列个名单,好配合警方侦查,将凶手捉拿归案。 戎玉怡心想:树敌?那可真是太多了,多到数不清。 哪怕一大家子关上家门,也能各自心怀鬼胎。 戎玉怡觉得自己真有意思,着实贱得慌。人在的时候恨死对方,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人死了却想念,多少个在墓地睡觉的夜晚,自己都数不清。人真回来了她又想割席,远走高飞,结果捅出那么大个篓子,戎玉怡都替自己觉得丢脸。这下他真不出现了又寂寞,连戎玉怡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份金银蛋,茄通,一份薯条。”戎玉怡盯着墙上的手写菜单,对老板说,“再来一杯苦瓜茶。” “苦瓜茶?”毕桂玲在看收银台的菜单,闻言抬起头来揶揄道,“你最近口味重了些少。” 不大不小的冰室,不少师奶阿伯在里头看报,叹下午茶。花色小片瓷砖,发黄的墙面,白绿格菱地板,墙上贴有许多漫画电影海报。戎玉怡虽不看漫画,但温铩羽学生时代有一书柜漫画,戎玉怡在其中见过龙珠和寄生兽。 “败火啊。”戎玉怡失神欣赏墙上的漫画电影海报,没精打采道。 “没问题。”老板对着有一定年纪的收银机指指点点,尽管店里并没有苦瓜茶产品,但既然客人已经提到,后厨临时发挥新菜单也不是不行,毕竟客人是上帝嘛,老板扭头望向毕桂玲,“这位小姐呢?” “好,到我。”毕桂玲也不着急问她怎么上火法,扭头对老板说,“冻茶走一杯,今日烧味有什么?” “叉烧,烧鸭?今日鸡中鸡翅也不错。” “来份双拼,走青,再来份鸡翅。再来个菠萝油。” 点好单,二人在店里坐下,白色卡座,旁边便是绿色百叶窗,幽幽小巷子艳阳的光,六月初,天气逐渐升温,春天渐渐走到尾声。 戎玉怡点的金银蛋和番茄通心粉很快呈上来,金银蛋其实是鸭蛋与鸡蛋混合炒出来的滑蛋,虾仁与菜心粒点缀,有的冰室和茶餐厅可能会在基础上加入河粉,河粉炒碎混在其中口感很特别,不过这家没有。 戎玉怡今日没什么心情品尝美味,她食不下咽,味同嚼蜡,脸上愁云密布,想温铩羽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想自己会不会又要成寡妇。 她可以成为寡妇,这没问题,可在同一个人身上二度成寡妇,这合理吗? “说说吧,怎么了?”毕桂玲品着这家的冻茶走,舌尖砸吧砸吧,觉得一般般,“还能走楼梯走到骨折。” “一言难尽。”戎玉怡摇摇头道。 “上次你也这么说。” “上次?” “就是上次去拜神,你说你最近很倒霉。” “哦。”戎玉怡想起来了,“确实。” 戎玉怡不喜欢对朋友诉苦,她烂事太多了,总伴随自己左右,与其一直对朋友倾泻垃圾,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说,而且其实毕桂玲也帮不了她什么。 苦瓜茶也来了。戎玉怡端起绿油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在毕桂玲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毕桂玲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看来你确实很倒霉,且倒霉的很绝望,很有感染力。” “咕噜咕噜谢。” “不是在夸你。” 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555384|1315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瓜茶在口腔里含了几秒,戎玉怡低下头,把没咽下去的部分吐回杯子里。 “噫——”毕桂玲嫌弃地弹开。 “真难喝!”戎玉怡一抹嘴巴,直抒胸臆。 当晚球赛很顺利,双方球迷没有打起来,可喜可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超不再藏着掖着,改光明正大在门口等她。 先把毕桂玲送回家,才绕路回撇雨街。毕桂玲为支持心仪的球队在门口买了一打啤酒,戎玉怡看球时凑热闹喝了一点,出来风一吹便上头了,皮肤表面热热的,脸也热热的,思绪开始往外跑,不着边际的漫延。车厢乌漆麻黑的安静,衬得她脑海喧嚣至极。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戎玉怡睁开眼,打定下一步主意。 她让康定留个心,倘若温铩羽回岛,必须知会她一声。完事,戎玉怡想起年初二月份,她来门店问过康定,温铩羽是不是回来了,戎玉怡记得那时康定回以困惑的沉默,现在看来……屁的困惑! 她把这事拿出来秋后算账,叨得康定不得不连连保证,这次绝对站她这边,耶稣来了也不好使。 又两周,戎玉怡去医院拆石膏的路上收到康定的信息,石膏被打掉的那一刻,戎玉怡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大胆的举动,她居然跟踪起温铩羽。 这种勾当原本该是私家侦探该接的活,她亲自来即不熟练又不专业,容易把人跟丢,且没有人脉,查不到以前的事,这里头技术含量高多了。 可仔细一想,私家侦探毕竟是外人,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反手卖给他人,那她戎玉怡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说温铩羽也是温家人,她可以陷温铩羽不义,但不能于温家不忠,她可以做个烂人,但不能做那种吃碗面反碗底的烂人。 “好心人,给点吧。”路过一个乞丐,铛啷着碗求她给点钱。 戎玉怡喝着冷咖啡,抬眼见他手脚齐全,摇了摇头,把桌上三明治递给他。天热得她没胃口,吃不下。乞丐瞅她一眼,没接,走了。 不要拉倒。离岛每天都有这种人,以前她很善良,追溯到学生时代吧,满腔善意无处释放,见到乞丐流浪汉就要给一块两块,直到有天温铩羽对她说:“看到那个趴在温泉边上的断腿小乞丐没?再看十点钟方向,那个男的。你觉得小乞丐腿是怎么断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在长大的途中,收获一点什么,就会失去一点什么。现在她的善良快要所剩无几了。戎玉怡把三明治放回桌上,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却脑后。 倘若不是不能找私家侦探,她戎玉怡也不用顶着艳阳高照四处游荡。 令戎玉怡感到意外的是,她跟了温铩羽几天,后者几乎什么都没做,每天不是出街通处荡、后巷背街乘凉叹茶,就是去弋华道的门店晃悠。 他在弋华道盘了第二个门店,正在装修。据康定透露,傻子还是被豉椒炒鱿,炖冬菇了,绕弋华道一圈,所有门店都听过傻子的光辉事迹,没人敢要他,于是温铩羽打算开一家店。 戎玉怡只听说过‘为了这碟醋包了这顿饺子’,没听说过为了员工而开一家店。 甚至还没想好开什么店。 35. 第三十五章 戎玉怡自以为自己跟踪手段高明,殊不知,她暴露的很彻底。弋华道十字路口骑楼下的门店,康定趴在餐枱上,喝着外送来的解暑糖水,头面对正前方,余光却紧着九点钟方向,透过不太干净的玻璃看到街对面的戎玉怡。 她坐在咖啡店门口的位子,太阳伞下地摊文学扇风,被热风裹挟冲击,脸红红的。 相反,他和温铩羽却坐在屋壳里吹空调,怎么想都不太好意思。 1989年戎玉怡来到温家,大哥温折戟温柔地给她递毛巾,却能品得出礼貌的疏离,天杀的温铩羽轻飘飘扫她一眼,对她视而不见,倒是康定遛完狗回来,对她很新奇。 康定是温家的家生子,通俗说也就是佣人在主家所生的子女,这个说法不好听,像是人分三六九等,他生来就比人低一等,是生来即做佣仆、做下人,做狗的命。 长这么大,康定没少被人指着骂是温家的狗,但他没所谓,这是真的,他祖上两代,爷奶和老母的命皆是温家所救,管家老爸亦是家生子。 他生在温家,虽是仆人,却是自小在温家吃饱穿暖,没病没灾,有爹宠有娘爱,跟着少爷们天天吃香喝辣。 父母没得选而已,只能说他康定天生不是富贵的命,但生在这个时代,老天爷已待他不薄,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排队投胎能摇到这个号,康定相当满足。 他比戎玉怡大一岁,十四岁的康定跟在温铩羽身边‘上刀山入火海’,经常自诩没文化,很崇拜大温小温,大少彬彬有礼、绅士风派,对用人们慷慨,不过二少的手段更让他死心塌地想追随。 戎玉怡初来乍到,为尽快让她适应环境,温璇常将她带在身边与外人接触,也叮咛过兄弟俩周末带戎玉怡出去玩。 家里大部分人当她是表小姐看待,不知是温家哪位远房亲戚,康定却觉得她是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家里的人都青睐她。 外界很多人不知戎玉怡是什么路数,都在传她是谁的‘待年媳’,也就是所谓的童养媳。十三岁的戎玉怡倒跟‘童’这个字没什么干系,她发育的很好,十三岁一米六多,比十四岁的他还要高半个头。就是有点瘦了,梅姨说女孩儿这个岁数拔高的话很难长肉。 至于是不是真的童养媳,康定不得而知,因为当事人似乎没一个知情的,大少工作学习之余,和女友寸步不离,后分手赶时髦交了男友。二少醉心自由,无心恋爱,叫他别学大哥感情泛滥,以后要遭报应。而玉怡醉心学习,发展课外爱好,社会实践。 “要叫玉……阿嫂进来吗?”康定于心不忍,弱弱问。 “进来干嘛?” 康定回过头,温铩羽喝完糖水,正在看报,报纸新鲜出炉,墨水味浓重,报纸上头条是花堂银行大楼竣工。 康定说:“外面挺热的。” “自找的。” “羽哥。”康定叹了口气,“那可是阿嫂。” “阿嫂怎么了?爱跟就让她跟,又不是傻子,饿了晓得吃饭,渴了晓得喝水,落雨晓得打伞,困了晓得睡觉,难道累了不会跑吗?” 但是墨超也在外头啊……唉,康定没说话。 过了会儿,温铩羽折起报纸,拿下烟,看向康定仔。 “问你一个问题。” 康定佯装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羽哥,你读过这么多书,还要问我问题啊?” 温铩羽盯着他,没说话。 “你问。”康定嘿嘿赸笑。 温铩羽摸摸下巴,问:“我跟我哥,长得像吗?” 康定被问住,赸笑变得正色,脑子里像故障的直升机到处乱飞,一片嗡嗡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坏就坏在……这里头事情不简单。 康定的头像忘了涂抹香油的木门门轴,沉重僵硬地扭头瞥一眼门外,很快又回头望向即将耐心告罄的老大,摇摇头:“一点都不像,三分相像吧。” 听就是没走心的已读乱回,前言不搭后语。 “哪三分?眼睛鼻子嘴巴?”温铩羽死亡凝视地看他。 外头温度直升三十五,康定却觉得后背发凉,冷飕飕的,他瞅着温铩羽那双眼,仿佛下秒就要变成竖瞳似的,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就就就鼻子,和下巴!”康定抱着头,结巴道,“其他哪儿都不像。” “真的?” 康定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珍珠没那么真。” “那她怎么……”温铩羽皱了皱眉,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人躺在床上,爱意泛滥,对着他要溢出来的样子。 康定诚惶诚恐放下抱头的手,试探性问:“怎么了羽哥?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温铩羽抿了抿唇,低头吸烟。 “羽哥,你跟折哥一母同胞,长得有几分相像是很正常的嘛。” “我知道。” “那你烦躁什么?” “我哪有烦躁?” 温铩羽掀起眼皮凝他,他脸上蒙尘似的阴影,很平静,仿佛在说:你再放屁我就干死你。 康定屁股底下坐着的带轮椅立即向后弹射,瞬间离自家老大一米远,上下两片嘴唇向内翻折,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温铩羽敛回视线,有点幽幽的惆怅:“就算有烦躁,也是夏天对热意的烦躁,这是我对夏天崇高的敬意,你懂个屁。” “好。”康定点头。 他站起身,一手揣兜,一手捻灭了烟,“乱牙几个,又仆到哪里滚了还不回来?” “他们拿货去了,傻子也去了。”康定两脚蹬地,椅子慢慢滑回来。 只见老大指着桌上一桌糖水,说:“那你全部喝完再走。” 康定顿时苦不堪言:“老大……” “走时记得关门。”他向外走去。 “你去哪?”康定想跟上去。 “你阿嫂太无聊,带她找点乐子去。”温铩羽头也不回,手臂挥挥。 啊? 这几天因要干坏事,戎玉怡穿得很低调,几乎一身黑,出入学校都被调侃不像平时的戎玉怡,对此,戎玉怡唯有笑笑。 今天也一样。不过一身黑不代表她是乱穿搭,今日上身是假两件黑白拼色短T恤,外是黑色针织衫,内里看似内衣背心是白针织,戎玉怡上身前斟酌了几分钟布料,最后决意把文胸扔到一旁,两点上乳贴。下身搭黑色百褶半身裙,黑色锃亮的皮带过渡束缚腰身,不戴任何首饰,如此一身即时尚,可以很好的融入街头人群,又低调,融入人群中并不突出打眼,脚上再穿一双方便逃跑的跑鞋。 一切很完美。戎玉怡是这么认为的。 盯梢的门店走出目标人物,戎玉怡立即竖起手中的地摊文学,从中打开某一页,挡在脸前缩着脑袋,须臾又微微探出一双眼睛,如幽幽山林里睃巡的人,锁定高楼林立下毫无防备十分松弛的兽。 比起她的刻意低调,温铩羽显得高调许多,身上西装与过路人士与众不同,他打小不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身上有着大家族的典雅,却也有些浑不吝的随性,不像大哥那样成天西装三件套焊死在身上,他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哪怕西装里头是背心,西裤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574537|1315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穿球鞋,衬衫搭运动裤,亦没人敢落他面,骂他无厘贵格。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死’过一次,不知道如今的温铩羽会做什么。戎玉怡也想象不出来,这人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想一出是一出。眼见着温铩羽快要消失在视野中,戎玉怡将街上派发的地摊文学放在咖啡杯旁,起身快步跟上去,迈进人群中。 本以为今天的跟踪情报会和前几日大差不差,主要是大爷的遛弯日常,没想到人过了斑马线,却是在巴士站停了下来。 面前是红公仔,戎玉怡站在斑马线前,左顾右眄下一趟巴士,心里有点着急,怕赶不上趟,把人跟丢了,又惊温铩羽看过来发现她的存在,不得不缩着肩膀躲在人群中。 好容易公仔转绿,一辆红色双层巴士出现在戎玉怡的余光中,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在斑马线人群中穿梭。 那个身量单薄却挺拔的身形,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跟在队伍末尾慢悠悠上车。 巴士仍停在马路牙子边等待,还有半分钟才关门。二人擦肩而过,尽管,是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隔着车皮,戎玉怡用手遮着脸,佝偻着背,两步迈上三级台阶,投入硬币。 这时,温铩羽转身望过来。她睁大眼睛,匆匆别开脸,一手攥紧栏杆,驻足不走了的架势。 司机说:“小姐,后面空位很多,往里走走,别堵在上下口。” “哦,哦。” 戎玉怡的头一点点往左的方向扯,那里空空如也,还哪儿有人。经过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戎玉怡没敢上去。无视掉旁人古怪的打量目光,戎玉怡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巴士缓缓开出弋华道,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站?快十几个站过去了吧,戎玉怡逐渐出现一些不适,眩晕,大抵是低血糖,或是空气不够流通。真是奇怪,她自己开车从来不晕车,坐车却次次中招。前头有放学的小孩在吃炸物,丝丝缕缕的味道弥漫车厢。就在戎玉怡琢磨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旋转楼梯陆续下来人,其中就有那个熟悉的身形。 戎玉怡吓得低下头,趴在前面的靠背上,前面无人遮挡,她趴了一会儿怕车开走,连忙站起来跟上。两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有点多。直到戎玉怡下车,瞟了一眼站台名字,大发邨,才意识到这是这条线的终点站。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大发邨是二三十年前,本埠为那些迫于天灾人祸无家可归不得不迁徙流浪的游民所规划出来的安身之所,也就是所谓的‘徙置区’,最初只有几栋大楼,没有独立厕所或厨房。在顶层设有天台小学,方便住在徙置区的儿童上学。 后发展成公营房屋,提供给收入低于政府所定标准的人,一般是以家庭为申请单位。发展至今,大发邨遍地公共屋邨,集结了大量各行各业的人,但比起其他区的公营房屋,大发邨的卫生环境较差。 后来不断加建学校,所谓的天台小学被淘汰,改建为社区中心等公共设施。 不过大部分是‘突然’多出一个阁楼标间。阁楼冬冷夏热,因着带天台,价格和楼下的出租屋差不多。 就像,眼前这间。 戎玉怡站在天台上,不声不响盯着眼前这扇合上的铁门,白银漆的铁门,经过多年雨僝风僽的腐蚀,脱落成斑驳的锈色。头顶是金属架子,同样锈迹斑斑,罩着破洞的塑料薄膜,随着和煦微风轻轻刮打在架子上。 几分钟前,温铩羽进了这间屋子,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物什,戎玉怡躲在暗处,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温铩羽便没了踪影,消失在楼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