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雨天来见你》 1、Chapter 1 “下大了,昨天天气预报也没报有雨啊。” “谁知道,中午太阳那么大,还好下午没洗车。” 简玟听着电梯中两人的对话,渐渐拢起眉来。 她刚换好衣服准备下班,这是她轮岗到前厅部的第三周。 夏日的雷阵雨总是猛烈且迅速,短短三周她就碰见了好几次。 走出电梯,透过大堂的落地窗看见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何时已经暗了下来,雨柱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打在玻璃上,朦胧一片。 那种没来由的沉闷感盘踞在简玟的心头,压得她胸口好似堵着块石头般不通畅,她停下脚步没再向前。 三三两两的客人驻足在旋转门旁,礼宾小孟忙着引导他们使用自助取伞机。 小孟瞧见简玟,问道:“要伞吗?” 简玟摇了摇头:“我等等吧。” 依照惯例,这场雨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简玟准备在大堂的休息区等雨停。 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打乱了不少客人的出行计划,他们和简玟有同样的想法,彼时休息区的沙发上几乎坐满了人。 简玟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向坐在角落的男人身上,这已经不是简玟第一次看见这位客人了,对他印象格外深刻是因为来前厅部实习三个礼拜,每次下雨天她都能瞧见他。 他总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不看书不看报,也从不看手机,一个人,一杯茶,直到雨停。 偶尔她的视线会和他撞上,他也不回避,总会给她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克制。 奇怪的是,明明是陌生的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可他的眼神会给简玟一种心安的感觉,仿佛是这阴雨天里的一方遮蔽。 许是感应到简玟的目光,男人缓缓侧过头,目光跃过一个个卡座笔直地落向简玟,随后朝她颔首。 出于职业习惯,简玟朝男人走去,今天的他穿着复古的暗菱格半袖衬衣,很有格调。 待到近前,简玟主动和他打起招呼:“您好,先生,经常能看见您,您是长期住在我们酒店吗?” 男人抬起头,他眼里的光有种直击人心的睿智,眼角的尖锐和流畅的弧度勾勒出深邃的眼瞳,承载着望不到底的秋月春风。 “我不住在这。” 男人的声音悦耳低沉,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让简玟片刻失神。 她很快回过神:“那是在这等人吗?” 她保持着和客人说话时半弯着腰的姿势,男人没有否认,为她拉开了面前的椅子。 简玟说了声:“谢谢。” 她坐下后,男人拿出了手机,是一款老式的按键手机,每按下一个键,键盘都会发出轻微的机械声。 简玟略感诧异,现在很少还能看见有人用按键手机了,这种早已淘汰的产物和面前这个气质斐然的男人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发了一条信息后,重新将手机收了起来看向简玟。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简玟,王字旁的玟,暂时在前厅部轮岗,不过现在已经下班了。” 她说话时男人始终含着浅笑倾听,简玟反问他:“您贵姓?” “蒋裔。” 说罢他用食指沾了点茶在深色的圆桌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简玟伸着头,目光追随着他的食指,他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虎口到手腕的弧度绷出一道偾张的筋络,带着锋棱之感。 运笔藏峰间,张弛有度的行书字体显现出来。 简玟恍然大悟:“啊,是这个‘裔’,不多见呢。” 桌上的字如昙花一现,简玟觉得有些遗憾,没来得及多看几眼。 有人靠近,简玟抬起视线,庄经理走到近前,简玟只在刚调来前厅部报道的时候和庄经理打过照面,他是比自己高上好几级的领导,一般情况下她接触不到。 简玟下意识起身,庄经理看清她后,神情微顿,转头不着痕迹地客气道:“下午好蒋先生,她是我们这里的实习生,没打扰到您吧?” 简玟从庄经理的口吻中已经察觉出一丝责怪的意味,她将头低了下去。 蒋裔瞥了眼拘谨的简玟,对庄经理说:“这是给她的。” 这句话将简玟从上司的压迫中解救了出来,简玟不无感激地递给蒋裔一个眼神,又迅速将目光移向庄经理手中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瓶果汁和一个水晶杯,还有一小杯冰块。 她诧异地看向蒋裔,他靠在椅背上,从容不迫地对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坐下。 然而面对大领导,简玟有些骑虎难下。 庄经理已经恢复职业的表情,将水晶杯放在简玟面前,简玟磨磨蹭蹭地坐了下来,庄经理亲自打开果汁为她倒上,询问她需不需要加冰,简玟竖起两根手指:“两块。” 然后又赶忙伸手:“我自己来。” 庄经理一改往日会议中的严厉,亲和地笑道:“你现在是蒋先生的客人,我来吧。” 于是整个过程,简玟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平日里高不可攀的领导为自己服务,如坐针毡。 庄经理放好冰块后,对简玟说:“请慢用。”就如同对待其他客人一样仔细周到。 然后转向蒋裔:“蒋先生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庄经理转身离开后,简玟依然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背影。 身边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提醒她:“你已经下班了。” 简玟这才捧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果汁压压惊,液体的香气唤醒了味蕾,这是她从没尝到过的口感,她不禁又喝了一口品了品,随后放下水晶杯,拿起果汁的瓶身瞧着。 “喜欢?”蒋裔端起面前新换上的茶随口问道。 简玟再次捧起水晶杯:“不错,好喝的。” 蒋裔眼尾带了点笑意,抿了口茶。 冰凉的液体驱散了夏日的炎热,堵在简玟胸口挥之不去的烦闷也一并消散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落地窗边,自成一道适意的屏障,隔绝了不远处交谈的声音。 茶杯里升起的袅袅烟雾和玻璃上缓缓滚落的雨珠融合成一幅写意画。 蒋裔转过头偏向窗外,视线却落在玻璃映射的人影上。 简玟的长相不算多惊艳,但流畅饱满的轮廓线条让她本就不大的脸蛋看上去有种甜而不腻的舒适感,长发编成几股挽在脑后,简约清爽。 似乎察觉到蒋裔的视线,简玟侧过头来看向他,近距离对视,他的鼻梁高挺,眉峰锐利,属于骨相突出的容貌,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威严,大多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这表情总是有些凝重。 不知道这和他等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他总是等不到那个人? 简玟看向他的时候,他收起了身上的凌厉感,挂上温和的笑。 简玟放下水晶杯问道:“你等多久了?” 又补充道:“我是说你等的人。” 蒋裔收回视线,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沉寂的眸子望向她,瞳孔里仿若藏了亿万年的流光,照进简玟的眼底,深沉却也难懂。 简玟感觉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只是这一次与紧张无关,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好像灵魂被吸进了他的眼窝中,迷失了方向,不知所踪。 半晌,蒋裔才动了下唇:“很久了。” 简玟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她努力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不知道这很久是多久,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亦或是更久? “或许你可以打个电话给他。”她提议道。 “我没有她的电话。” 蒋裔的话让简玟有些意外。 “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吗?我也许可以帮你问问。” 蒋裔唇边的笑渐渐扩散开来。 “谢谢。”他说。 除此之外他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简玟便也不好再打探别人的隐私。 窗外的雨逐渐停歇了,临走前简玟将杯子中剩余的饮料喝掉,对蒋裔说:“我该回家了,希望你能尽快等到......” 简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人,姑且接道:“你要等的人。” “再见。”蒋裔目送她起身。 简玟又突然折返回来,指了指饮料瓶:“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当然。” 蒋裔拿起瓶子递给她,简玟探身接过,两人的指尖短暂地接触,又再度分开。 “再见。” 简玟说完便离开了,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蒋裔才垂眸摩挲着指尖的温度。 ...... 简玟是真心觉得这瓶饮料味道不错,她打算回去后在某宝搜搜看,然而搜索结果是“没有找到相关产品”。 她不相信在电商如此发达的时代,还有在网上买不到的东西,于是她又将瓶身的fuelosophy输入到某度的搜索框中,百科显示这是一款高档果汁,原料来源于全世界最优质的水果,每年每种味道仅生产一万瓶,售价四千多。 当简玟得知自己十分钟就喝掉了一个半月的实习工资时,拿着饮料瓶僵硬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简玟的爸爸是电机厂的工人,妈妈是超市收银,她的家庭并不算富裕。 这瓶饮料对于蒋裔来说或许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然而对于简玟来说却是过于奢侈的馈赠,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一瓶小小的饮料可以价值上千元。 简玟决定下次再见到蒋裔她要当面答谢他,否则她心里不安,然而直到她轮岗结束都没能将这句感谢说出口。 在她离开前厅之前,曾跑去问过吧台,同事告诉她吧台并没有售卖此款果汁。 简玟没有勇气再去问庄经理,于是这件事便随着她的离开压在了心底,她觉得大概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慷慨的蒋先生了。 2、Chapter 2 简玟以为她会轮岗到客房部,毕竟这是每个实习生都无法避免的流程,但几个实习生中只有她被分去了高尔夫俱乐部。 原因是俱乐部那里有同事休长假,现在急需一个英文较好的接待,而她无疑是几个实习生中实力最强的。 来到俱乐部一周多的时间,简玟基本上都在学习服务流程,熟悉球场知识,协助同事做一些琐碎的事情。 只有一次来了个外国客人,她被主管安排跟在一位球童后面,必要的时候做一些翻译工作。 那个球童叫郑航,能够用英语进行基本的交流,用到简玟的地方不算多,加上她刚调过去三天,对球场十分陌生,整个过程都不太能插不上话。 好在第二个星期她就迎来了第二次接待客人的机会,主管通知她,这次的两位客人身份特殊,其中一位是英国人,让她务必服务周到。 经过一周多的学习,简玟对球场的知识和一些专业名词已经比上周要熟悉了,她本来挺希望这次能有她发挥的机会,然而客人的球童还是上次那位搭档郑航。 主管亲自领着他们来到接待室,向客人介绍道:“蒋先生,球童到了,还特地为remmer先生安排了一位随行翻译。” 简玟跟在最后面,听见“蒋先生”三个字,她侧了下头,目光撞上那双黑如墨的眼睛,她瞬间就笑了。 简玟没想到换了个岗位还能看见蒋裔,他再次出现在了她工作的地方,在这么一个不期而遇的午后。 蒋裔的嘴角也扬起了弧度,但很快郑航的身影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他热情地向蒋先生问好,并带领他们前往发球台。 三位男士走在前面,简玟被落在了最后,她的目光看向蒋裔,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衣裤,清爽精神,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着如此休闲,好似每种风格都能驾驭得恰到好处。 他们来到俱乐部门口,郑航为他们拉开玻璃门:“蒋先生、remmer先生,请。” 蒋裔正在和remmer交谈,余光察觉到落于身后的简玟,他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简玟也随着他停下脚步。 蒋裔侧过身子,对她扬起个适度的笑:“ladyfirst.” 蒋裔这么说,remmer也只得跟着侧过身去,给身后的女士让道。 酒店行业本就属服务业,在简玟不算长的工作生涯中,从来都是客人优先,何曾有过客人反过来让她先行的道理,她立马推辞:“你们先请。” 蒋裔转过头看向remmer,玩笑道:“如果这位女士大发慈悲的话,我们也许能在日落前碰到球杆。” remmer笑着回应:“相信这位善良的女士会体谅我们。” 简玟只有快步走出大门,祈祷别给主管看见。 打球过程中蒋裔和remmer说话,郑航站在蒋先生身侧,简玟只有跟随remmer先生。 他们在谈论关于香港启动“北部都会区”的事,言谈之间简玟发现蒋先生对于港股的波动了如指掌,更让她惊讶的是蒋裔的英文发音。 他说的是比较纯正的receivedpronunciation,而remmer说的是cockney,如果不看他们,甚至分辨不出来谁真正生活在英国。 简玟一直想找机会和蒋裔说句话,她原本想借用替他拿球杆的时机,然而郑航直接从她手上拿过蒋先生的球杆。 虽然是很自然的一个动作,但简玟还是感觉出了郑航的防备。 蒋裔的视线短暂地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继续和remmer的对话。 简玟的目光不时被蒋裔挥球的姿势吸引,她来这里两周时间,看过不少客人打高尔夫,但鲜少有人的动作如蒋先生这般养眼,力量与优雅并存,游刃有余操控着球杆与球之间迸发的力道。 终于在蒋裔又一次挥杆结束后,他将球杆往后递去,简玟就站在他侧后方,她顺手接过,刚想跟上他的脚步,郑航立马夺过了简玟手中的杆。 之所以用“夺”这个字,是因为郑航的动作并不友善,甚至还用眼神敲打了一下简玟,简玟着实有些无辜,她只想私下和蒋先生道句谢,并没有要抢客人争小费的意思。 蒋裔一边漫不经心地脱下手套,一边瞧着简玟略显无辜地跑去捡球了。 她穿着俱乐部的工作服,白色贴身的弹力衫,下身百褶裙裤,腰间挂着个放手机的小腰包,跑动起来蛮腰羸弱,一蹲一起,裙摆翻飞,双腿笔直白嫩。 蒋裔眼眸微侧,听见remmer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蒋裔收回目光转而看向remmer,眼中挂上一丝不太明显的沉意,和remmer说了几句话,随后交代郑航:“remmer先生想去休息间,你带他过去。” 郑航有些诧异:“我吗?” 蒋裔没有看他,低头整理手套,声音不大,但足以压迫:“有问题?” “没,没问题,我这就带他去。remmer先生,这边请。” 简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郑航就已经领着remmer先行离开了。 她回到蒋裔身边瞧了瞧已经远去的两人,扭过头的时候迎上了蒋裔深厚的眼眸,他问道:“会玩吗?” 他逆着光,轮廓清晰明亮,白色的裤子拉得双腿修长,简玟晃了下眼,摇头:“在练习场试过几次,没真正上过球场。” “想试试吗?” 简玟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回道:“我在上班。” 蒋裔把球杆递给了她:“周围没人。” 简玟承认她心动了,但职业操守不允许她懈怠,她婉拒道:“还是不了,万一被主管发现要扣钱的。” 蒋裔眉眼蕴出笑来:“扣的钱我补上,来,站这。” 他的声音像会催眠,在他的指令下,简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蒋裔把黑色球杆交给她,简玟刚试着摆姿势,蒋裔看着她的手开口道:“等等。” 他再次接过球杆放在一边,对她说:“手伸出来。” 简玟不知所措地抬起手,蒋裔将他的手套套在简玟的手上,他低着头的时候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她,简玟好似能嗅到他身上琥珀木香的味道,很熟悉,像来自无垠的旷野。 简玟有些局促,尽管蒋先生的动作非常绅士,整个过程甚至都没有触碰到她,可她感受着手套的触感和还未散去的温度,感觉自己被放置在火架上炙烤,更热了。 戴上后,蒋裔看着空荡荡的手套,不禁笑道:“有点大了。” 随后又安慰道:“戴着吧,防止脱杆。” 简玟从前没有玩过这项烧钱的运动,来到俱乐部后也不好意思耽误教练的工作,虽然她一直想试试,苦于没有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场地太空旷的原因,一开始简玟的视线总是有误差,打了好几次空杆,她觉得有些丢脸,蒋裔并没有任何调侃,专注地帮她调整动作。 他是个有耐心的好老师,不断鼓励她:“不要急,慢点来,高尔夫讲究快走慢打,你比我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简玟知道这是一句安慰的话,她摆好姿势问道:“这样可以吗?” “右肩可以再低一点。” 简玟调整了一下右肩的高度,对蒋裔说:“我有时候看见来练习的客人,教练会从身后握着她们的手带她们找感觉。” 蒋裔眼里浮着几许笑意:“你在暗示我服务不到位吗?” 简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后来几乎是简玟在打球,蒋裔替她拿球杆,两人之间的氛围比刚才四个人轻松多了,不像是服务与被服务,更像是认识好久的老友。 但其实细算起来,他们真正说上话还是第二次,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蒋裔面前,她总是感觉很自在,她把这归结于磁场吻合。 往前走的时候,蒋裔问她:“你现在的工作主要是接待外国客人?” “算是吧,当然没有外国客人的时候,我就是颗螺丝钉,哪里缺人补哪里了。” “看来你的英语不错。” “我觉得酒店业这行,如果英语学好的话可能会比较有上升的空间,所以经常看美剧、英剧锻炼口语。” “我从初中开始就是英语课代表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颇为骄傲,有种小孩子在大人面前邀功的意味,惹得蒋裔眼里的笑意蔓延开,由衷夸赞道:“有前途。” 他这么说,简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的口语在蒋裔面前还是有差距的。 她及时转移话题:“蒋先生是做什么的?” 蒋裔告诉他:“我做的生意比较杂,总的来说是靠码头起家的。” “货运生意吗?” 蒋裔迟疑了片刻,回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把球杆递给她,简玟在出杆前总要磨蹭半天,反复确认:“这样可以吗?” 在得到蒋裔肯定的回答后,她才会挥杆。 球刚打出去,简玟就听见一声“漂亮”。 她还处于懵懵的状态,不停找自己打的球,蒋裔已经向她指出:“离球洞不到3码了。” 简玟立刻雀跃了,表示要赶紧补一杆,她步伐轻快地小跑过去,一阵风吹过,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球被吹进了球洞之中,简玟的脚步戛然而止,蒙圈地回过头去看蒋裔:“被风吹进洞了,这怎么办?我还没打呢!” 蒋裔立即朝她鼓起掌来:“恭喜你,一杆入洞。” 简玟有些怀疑:“这也算吗?” 蒋裔朝她走了过去:“显然,大自然都在帮你,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简玟还是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简玟的鼻尖早已热出了汗珠,她皮肤偏白,一晒就容易红,蒋裔看着她泛红的脸颊,问道:“还玩吗?” 简玟意识到不早了:“不玩了,谢谢你让我过了把瘾。” 她把球杆还给蒋裔,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简玟再次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老式手机,直到他挂了电话,她才说道:“你的手机......很复古。” 蒋裔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下,对她说:“一个重要的人送的。” 简玟点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她觉得蒋裔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吧,她想起了上次他在酒店等人的场景,便问道:“对了,上次那个人你有等到吗?” 蒋裔垂着视线,睫毛掩隐着流动的光,告诉她:“那天比较幸运。” “那就好。” 高尔夫球车来到近前,蒋裔让简玟先上,然后从前排接过一瓶冰饮打开后递给她,简玟愣了下,问道:“我能先了解下价格吗?” 蒋裔不解地看着她:“饮料是你们这里的。” “上次那瓶饮料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她看了眼开车的司机,压低声音凑到蒋裔面前:“也太奢侈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风吹着她刘海四处乱飞,撩到了蒋裔锁骨处,有些发痒,他抿了抿唇低下头,瞧见她v领下若影若现的曲线,声音克制:“你今天陪我打球就当还礼了。” 夕阳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缓缓下落,夏日的余晖依然灼晒着大地,斜斜地射进高夫球车内,蒋裔的身子向前倾了些,一片阴影落在简玟的身上,挡去了刺眼的光,她并没有在意身边人的动作,只是喝着冰饮吹着小风,想着准确来说是蒋裔陪她打了好一会球,让她体验球场真正的魅力,却把这一切不着痕迹地隐藏在“还礼”两个字中,她很好奇蒋先生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慷慨? 简玟把蒋裔送到休息间门口,她就不方便再进去了。 蒋裔停下脚步,听见她试探地问道:“你经常来这里打球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下次还会来吗? 蒋裔默了片刻,将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包交给她,对她说:“帮我寄存在你们这吧。” 简玟接过球杆包和他道别:“那不打扰你了,再见。” ...... 简玟抱着高尔夫球包太显眼,郑航从她身后叫住了她:“你拿的什么?” 简玟停下步子说:“蒋先生的球具,我帮他办理寄存。” 郑航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你知道蒋先生一支球杆的价值吗?他的球杆蒋先生的朋友想试打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从来不办理寄存,所以刚才在球场上我暗示你别乱碰他的东西。” 简玟目光怔愣地盯着郑航,无法判断他的话中夸大其词的成分到底占了多少,毕竟她用了一下午蒋先生的球杆,还是当着他的面,她并没有察觉出慷慨的蒋先生有任何不悦。 短短十秒内,简玟的表情不停变幻,最后憋出一句:“要是球被风吹进洞算分吗?” 郑航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求知欲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拿出前辈的姿态告诉她:“原则上算,但也分情况,比如蒋先生他们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是不算的,虽然不用罚杆,但要把球拿回来。在他们的规则中,风和水之类的外力条件不能影响比赛结果,这种情况得因人而异。” 简玟的神情有些恍惚,所以刚才蒋裔搬出大自然的赠予是在哄着她玩吗? 3、Chapter 3 那天下班前主管找到简玟和郑航,他们两都拿到了十张红票子,主管说是蒋先生给他们的小费。 球童本身是明码标价的,大多数客人并不会额外给小费,除非客户大佬们对服务很满意,会给个一两百意思下,很少有客人会像蒋先生这么慷慨,每人都能领到一千小费,比他们一天的工资都高不少。 简玟作为实习生,本身是没有小费的,同事们都说她运气好,因为蒋先生今天带了一位外国客人,她才有机会接触到他。 不过蒋裔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她并不在意同事们怎么说。 再次看见蒋裔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他的大手笔让俱乐部的同事争相为他服务,简玟被带去他的专属休息间时,不少同事都盯着她交头接耳。 推开休息间的门,主管先进去和蒋裔打了声招呼,对他说:“小简是我们这里的实习生,我们可以为您安排更专业的球童。” 蒋裔抬眸,温和地说道:“没关系。” 客人如此说,主管不好再坚持,退出去前和简玟交代:“仔细点。”简玟点点头。 休息间的门关上后,蒋裔看着还杵在门边的简玟,锋棱的轮廓柔和起来:“不会说话了?过来坐。” 简玟抿了下唇角朝他走去,她今天头发没扎起来,半披着只将颊边的两缕头发绑在脑后,坐下来的时候,发丝微垂,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蒋裔看着她的新造型,回想起来好似每次看见她发型都不太一样,她似乎还是格外爱惜自己的头发。 简玟坐下后小声说道:“外面同事估计都在议论我,认为我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才能让蒋先生钦点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来服务你。” 蒋裔半垂着眸倒茶,嘴角漾起淡淡的弧度:“你在意吗?” 他将茶放在她面前,简玟当即弯起了眼:“我当然不在意,他们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他故意问道。 简玟端起茶杯,对他笑道:“嫉妒我能喝到蒋先生斟的茶。” 她绕过了小费这个话题,而是用手中的茶回了他的话,这股机灵劲儿让蒋裔的笑容深了些。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叫来了服务生询问道:“有荔枝吗?” 服务生弯腰回:“蒋先生需要的话我们立即去安排。” 蒋裔点头:“麻烦了。” 简玟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果盘还未动过,不禁问:“现在不去打球吗?” “不急,外面太阳大,再等一会。” 于是简玟便说道:“蒋先生也喜欢吃荔枝?” 蒋裔顺着她的话反问:“你也喜欢?”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吃荔枝。” 蒋裔眼底浮起笑意:“巧了。” “可不是嘛,不过小时候爸妈工资低,那会荔枝算是比较贵的水果。” “他们不经常给你买?”蒋裔问道。 “相比而言,他们更常买苹果香蕉,我妈总说苹果里面该有的营养都有了,荔枝上火。 我大学的时候给家门口的小孩做家教,一个小时60块钱,荔枝刚上市的时候不是很贵吗?我就全买荔枝了,所以后面的家教费我再也没看到过,小孩家长直接打给我妈了。” 蒋裔端起茶:“因为60块钱的荔枝?” “除了荔枝,我还总喜欢吃刚上市的草莓,水蜜桃,等这些水果真正大面积上市后,我反而不吃了,我妈总说我没有小姐的命,得了小姐的病。” 蒋裔望着她把茶送到了嘴边,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服务生将荔枝端上来后,蒋裔不着痕迹地把荔枝推到简玟面前:“尝尝。” 简玟拿起一颗新鲜的荔枝边剥边问道:“蒋先生是我们酒店b级以上的vip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从前厅部到这里,很多领导都认识你。” 蒋裔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简玟将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清甜的味道立即四溢开来,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肉多核小。” 然后拿了个最大的递给蒋裔,他笑着接过,在手中把玩。 简玟用舌将小小的核子顶到齿边,蒋裔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她嘴里的核,就好像是一种早已形成的默契。 简玟愣了下,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她的迟疑让蒋裔恍过神来,当即收回手拿过一旁的纸巾递给她。 简玟将核子吐掉后,抬起视线偷瞄着蒋裔,他已经端起茶,好似刚才一幕不曾发生过。 一盘荔枝大多都给简玟吃了,蒋裔只尝了两颗就没再碰过,简玟怀疑有钱人的喜欢和她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她喜欢一样东西一定会一直渴望得到,越多越好,而蒋先生的喜欢只是点到即止。 日头稍缓后,他们前往球场,蒋裔这次过来为简玟带了一副白色的女士高尔夫手套。 简玟有些犹豫,为他服务是工作份内的事,可收下他的礼物总感觉性质就变了。 她顿了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以前听一个学长说过,通常情况下,男人无缘无故送女人东西都是有所图的。” 蒋裔看着她笑道:“那你觉得我图你什么?” 简玟本想以玩笑来回绝蒋裔的好意,可反倒把自己弄尴尬了。 她垂下睫毛,声音含糊地说:“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蒋先生图的。” 蒋裔把手套拍在她手中,告诉她:“我的确对你有所图,我需要一个球友,一个人打球多没意思。” 说完他便转身拿起球杆。 “我的技术大概还不够格成为你的球友。” 蒋裔回过身来瞧了她一眼,随后将球杆递给她:“那就努力够上格。”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炽热的电流,让简玟的血液沸腾起来。 由于他们没有球童,简玟又一知半解,所以如何判断球道距离,观察果岭的任务就落在了蒋裔的肩上,他教简玟怎么测距选杆,怎么观察球线。 打完9洞太阳都快落山了,简玟觉得可能是她浪费了时间,回去的路上她问蒋裔:“你一般打完9洞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简玟粗略地算了下,他们今天大约用了三个小时。 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打球本来就是休闲,怕耽误时间我就不会过来了。” 蒋裔总是能三言两语减少简玟心中的罪恶感,这大概也是简玟觉得和他待在一起舒心的原因。 那天蒋裔临走前照例在球包上放了一千块的小费,只是这一次没有通过主管之手,自然那些眼红的人也失去了嚼舌根的机会。 简玟后来收起那双高尔夫球手套的时候,才发现手套的边缘有一个哥特体的刺绣字母“j”,正好是她名字的首字母,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蒋先生没来俱乐部的日子里,简玟除了日常工作就是泡在练习场里努力精进球技,因为蒋先生的那句“那就努力够上格。” 她决定要配得上这一千块的小费,努力为他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好在练球算是员工福利,下了班后想要练球的员工都可以免费练习。 蒋裔第三次来的时候给简玟带了一支练习用的高尔夫球杆,因为总给蒋裔寄存球具的原因,简玟认识这支球杆的牌子,和蒋先生用的一样,只不过蒋先生的球杆都是黑色的,她这支是白色的。 之前郑航提过这个牌子球杆的价值,所以简玟知道她这支球杆不会便宜。 蒋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在她开口前就对她说:“不用有负担,送你球杆是为了让你能够发挥出最好的水平陪我打球。” 简玟嘟囔道:“蒋先生总是这样,让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唇角含笑:“那就不要拒绝。” 到球场后简玟才发现这支白色球杆的杆身上也印有一个哥特体的字母“j”,和她手套上的一样,她这下不觉得还是巧合了,因为这个品牌名中并没有字母“j”。 起先她认为是蒋先生的私人订制,所以会有他的名字,然而在打球的过程中,简玟注意到蒋先生的手套和球杆上并没有字母“j”的字样。 简玟心中氤氲而生一种大胆的猜测,可旋即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和蒋先生的交情还没到让他如此上心的地步。 打到过半,她实在忍不住,还是试探道:“这个。” 她指着杆身上的字母“j”,对他说:“和手套上的字母一样呢,不会是订制的吧?” 蒋裔撑着黑色球杆,笑而不语。黑色的polo衫塞进白色休闲裤里,他原本就不错的比例这样显得双腿更加修长,他的衣着都是复古的调调,即使打球时换上休闲衣也总是有些老派的穿法。 但可能是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气质,让他这份老派多了重优雅的沉淀感。 简玟被他这么瞧着,感觉心脏被人攫住了,她眼尾带笑,弯成灵动的月牙状:“蒋先生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蒋裔朗声笑道:“误会什么了?” 简玟怀疑他在明知故问,故意逗她,她偏偏不上钩,马尾一甩拿起球杆,像个矜傲的小狐狸。 临别前,简玟对他说:“你别给我小费了吧,我也没为你做什么,你还自己捡球了,我受之有愧。” 蒋裔依然将小费放在球包上:“你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这比其他服务都值得。” 仍是让简玟无法拒绝的回答。 简玟逐渐摸清了蒋先生来打球的规律,他一般一周会来一次,通常会在周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查看日历的习惯。 她把这种心情归结于自己财迷心窍,毕竟蒋先生每周一次的小费,一个月加起来比她实习工资还高。 其他老员工当然眼红,蒋先生让她上场打球的事主管都已经默许了,同事们私下里说她和蒋先生有不正当的关系。 加上她有年轻的资本,业务能力成长迅速,不少客人会特别留意到她。 有两次她和陶艳服务同一批客人的时候,只有陶艳拿到了小费。实习生是没有提成的,拿不到小费等于白白陪着客人晒几个小时。 有其他同事暗中提醒她,一般愿意给小费的客人不会只给一个人,所以她的小费基本上是被陶艳独吞了。 陶艳是他们俱乐部业务最好的女球童,很多大客户来玩会指定她陪同,人如其名,她长得很艳丽,工作服总会被她替换成紧身裙,露出一双吸睛的大长腿。 有业务的地方就存在竞争关系,尽管在同事眼中,这个可怜的实习生已然成为了陶艳压榨的对象,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帮简玟得罪陶艳。 反倒不少人暗地里使劲地戳简玟,巴不得她去找陶艳闹,然而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个新人出奇得能沉得住气,对所有人的暗示一笑了之。 简玟不是无所谓,只是她不会当这个炮灰,真闹到主管那里,陶艳固然面子上难看,但主管也绝对不会偏袒她,到时候只能是损兵折将,给看戏的人做嫁衣。 况且光蒋先生一个人的小费足以让她尚且不计较那些得失。 然而好不容易盼到了周五,直到下班蒋先生都没有出现,陶艳见她一下午跑来门厅好几次,路过简玟身边的时候,冷嘲热讽了一句:“蒋先生又不是滨城人,你还指望他特地从外地赶过来跟你打场球?” 简玟这才得知,蒋先生每次都是从外地过来的。 4、Chapter 4 蒋裔这周没能来让简玟有些失落,不过当得知他并不住在滨城后,简玟猜想他应该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让她意外的是,周日下午她才从采购部回来就听说蒋先生来了。 她办理完交接工作后踏着轻快的步伐去见他,还没到休息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门是开着的,她放缓步子停在门口,看见陶艳坐在蒋裔对面,笑逐颜开地同他讲话,紧身半截裙包裹着的长腿就那么翘着,十分撩人。 蒋裔察觉到门口的身影抬眸朝她看了过来,陶艳止住了声音也回过头,看见是简玟便对她说:“你去忙吧,蒋先生这里有我。” 简玟没想到陶艳会把手伸到蒋先生这里来,这种明目张胆抢客人的行为虽然不太道德,不过她这个实习生在正式工面前是没有话语权的。 简玟缓缓撩起眼睫,弯眉一耸直直地看向蒋先生,自然的扇形双眼皮勾勒出澄澈的眼瞳,纯净的眼溢出委屈的光,任谁看着都会心疼。 她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便已然转过身。 蒋裔眼里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道:“你来。” 简玟的嘴角快速扬了下,又克制地压了下去,一板一眼地走进休息间,还没到近前,蒋裔就把一杯加了冰的果茶递给她:“外面热吧?” 简玟一路抱着东西回来,刚放下就跑来这里,热是显而易见的,她接过果茶笑意清甜:“谢谢蒋先生。” 陶艳方才刚进来,服务生就端来两杯茶,其中一杯便是这果茶,蒋先生特地又让服务生加了少许冰块,陶艳还奇怪,蒋先生没询问她需不需要加冰怎么就擅作主张了,原来这杯果茶并不是给她的,她再赖着就没有意思了,于是陶艳站起身对简玟说:“蒋先生就给交给你了。” 简玟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转而对蒋裔说:“陶小姐接待了你这么久,还是让她为你服务吧。” 蒋裔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应声。 明明前一刻还因为别人接替了她的工作而委屈,这会倒是又大度起来。 陶艳同样诧异,停住脚步瞥了简玟一眼,复又看向蒋先生。 简玟接着说道:“我的活都忙完了,如果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随行。” 蒋裔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也由着她。 陶艳没想到简玟主动把大客户分享给她,她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反而指派简玟去取蒋先生的球具,简玟也不恼,乖乖去拿东西了。 等她背着一大包球具过来的时候,陶艳已经和蒋先生站在休息间外的大厅了。 陶艳本想先领着蒋先生去往球场,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不过蒋先生没有挪动步子,她也只能干陪着。 直到简玟背着球具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蒋裔才提步朝外走,陶艳赶忙跟上他,殷勤地与他攀谈。 简玟的身高不如陶艳,背着球具多少有些笨重。 蒋裔再次停下,回过头朝简玟伸出手,示意她把球具给他。 简玟没有递给他,而是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蒋先生的好意,我的确有点拿不动了,可是哪能让客人自己拿呢,这不合规矩的。” 说罢她看向陶艳,蒋裔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收回手。 气氛有几秒的僵持,陶艳只得从她手中接过球具。 简玟甜甜地说了声:“谢谢陶姐。” 在蒋先生面前,陶艳即使不痛快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大方地回一句:“没事。” 简玟收回视线直接走到蒋裔的另一侧,他垂下眸子瞧着她傲娇的小表情,无声地笑了。 上了球场后蒋裔照例让简玟先开球,之后便是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蒋裔这次来发现简玟的进步很大,无论是挥杆的动作还是对球场的熟悉程度。 他不禁道:“最近下了不少功夫。” 虽然他的夸赞不太明显,但简玟很受用,于是告诉他:“我每天下班都会练的。” “有戴手套吗?” 简玟心虚地笑了下:“有时候忘了就懒得拿了。” 蒋裔提醒道:“当心磨出水泡。” 他们的对话轻松自然,陶艳很难融入,简玟和蒋先生一起打球,陶艳记分、补沙。 在她去捡球的时候,蒋裔瞧向简玟:“看来她得罪你了。” 继而说道:“能讲给我听听吗?” 陶艳之前仗着业绩好对新人的打压的确有些过分了,但简玟觉得在客人面前搬弄是非也挺没品的,所以只是回道:“能不说吗?” 蒋裔好脾气地说了声“好”也就没问了。 简玟又开口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蒋裔爽快地答应。 简玟笑了起来:“慷慨的蒋先生,你还没问是什么事,万一我问你要房子呢?” 蒋裔听闻也笑了:“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简玟只当玩笑话,听过也就算了,转而认真道:“我想麻烦蒋先生,待会不要给我小费。” 蒋裔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眼远处的陶艳,没有追问为什么。 陶艳往回走的时候,简玟岔开了话题:“听说蒋先生不住在滨城?” 蒋裔告诉她:“我在香港出生,二十岁后搬到广东定居。” “啊,广东,不近呢,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过来吗?” 蒋裔回身弯下腰,拿起矿泉水拧开后递给简玟,便自然地将话题带过,问道:“有去过香港广州一带吗?” “还没去过,不过一直想去那里体验一下早茶文化。” “下次去记得告诉我。” 简玟玩笑道:“蒋先生做我的导游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 简玟就是以后有机会去当然也不好意思麻烦蒋先生,不管他的话中有多少是客套,依然不妨碍这是个得体的回答。 那天打球结束蒋先生应简玟的请求,没有给她留下小费,既然没有给简玟小费,自然也不大合适单独给陶艳。 所以陶艳给他们捡了一下午的球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不如去服务其他客人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法对简玟发泄,因为她同样没得到小费,样子却比得到小费还要愉悦。 陶艳再看这个刚毕业的小丫头时,心境俨然和之前不同了,那之后她没再明着动过简玟的小费。 ...... 周一下班后,简玟照例去练习场打球,天渐渐暗了下来,她并未在意,通常她都要练到太阳快落山,直到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她才停下动作抬头望了眼不远处黑压压的云层,然后赶忙收拾东西往回走。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是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暴雨还是压了下来,一道闪电照得更衣室骤亮,紧接着便是阵阵悚然的惊雷。 她的眼前开始晃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扑来,扼住她的喉咙,无边的恐惧不断袭击着她,她再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像浓雾将她包裹,找不到出路,不远处的手机响了,她知道一定是妈妈担心她来电话了,她跌跌撞撞去拿包却撞到了凳子,疼得蜷缩在地上。 时间在她的世界静止了,她的眼前出现了很多血腥的场面,挥之不去,直到一个声音将她唤回。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大步走来,她嘴唇哆嗦冒出一个字:“裔......” 男人来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涌动:“你叫我什么?” 简玟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喃喃道:“蒋先生?” 蒋裔深锁着眉,牢牢盯着她的双眼,好似在她脆弱的瞳孔中寻找着什么。 他单膝蹲着,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像一道无坚不摧的屏障,阻隔了那些吊诡怪象,她再次嗅到了他身上来自旷野的味道,甘洌纯粹,让她逐渐安定下来。 简玟的脸色依然煞白,额上有汗,但头不晕了,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蒋先生怎么来了?” 蒋裔直起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我在附近办事,想到你下班会练球,过来看看。” 简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太想被蒋裔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蹲下身去整理包里掉出来的东西,仓皇地说:“我以为你昨天就回广东了。” “今晚的航班。” 他蹲下身来帮她捡起滚到角落的喷雾,走廊灯光昏暗,递给她的时候,他碰到了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简玟始终低着头,刘海落在颊边遮住脸,声音有些沉闷地说:“你......没被吓着吧?那个......我有点害怕下雨,特别外面打雷闪电的时候,我会不太舒服。” 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重声道:“这不是病啊,我小时候就这样,我家人带我去大医院查过的,这顶多算是......心理障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以前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也试图和同学解释过,但依然有不少同学害怕接近她,在她小学到高中这个阶段,身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说她会犯病,传到后来不少人说她有精神病,不敢靠近她。 直到上了大学,她才学会伪装和回避,真正融入到群体之中,没能被身边人发现异样。 今天的事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蒋裔会突然出现。 见他半晌都没出声,简玟攥着包带忐忑地看向他。 这一眼,让简玟的心头发颤,蒋裔浓黑的眉紧紧拧着,眸子里像无端起了一场骇浪,伴随不知从何而来的翻涌。 简玟攥着包带的手更紧了,她不知道蒋裔现在会怎么看她。 在她再次垂下眸的时候,听见他说:“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胆子没你想的那么小。”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声波的频率安定可靠,一瞬间,简玟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的指节渐渐松了,人也稍稍轻松了些,她鼻尖微红,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蒋裔看着她穿着单薄的短袖,问她:“今天降温,没穿外套吗?” “早上起迟了,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蒋裔直接将身上半长的风衣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对她说:“先吃饭。” 简玟迟疑道:“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总要吃饭。” 5、Chapter 5 蒋裔带简玟来到一个中式庭院内,饭店隐于市,绕过几株凤凰树里面别有洞天。 服务生早已候在门口,恭敬地喊了声:“蒋先生,晚上好。”然后领着他们前往包间。 包间里光线偏暖,色调稳重,没有窗户,听不见屋外的雨声,好似与世隔绝,让人心安。 蒋裔告诉她:“这里粤菜做得不错,要不要尝尝?” 简玟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说道:“都可以。” 菜上得还算快,这里的焗龙虾、烧鹅看上去和外面的粤菜馆不大一样,色泽富有食欲,摆盘颇具禅意。 简玟拿出手机拍照,蒋裔对她说:“趁热。” 简玟拿起筷子尝了尝烧鹅,外脆里嫩,香而不腻,处理得非常到位。 蒋裔并没有动筷子,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简玟抬起头,问道:“能不能来点酒?” 蒋裔眼尾上挑:“女人跟男人单独喝酒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简玟不以为然道:“难道蒋先生还会乘人之危了?” 蒋裔嘴角泛笑:“不好说。” 简玟明知他在开玩笑,但还是因为这三个字心头浮过一丝涟漪。 随后蒋裔为她点了果酒,送上来的时候被烟雾缭绕着,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简玟抿了一口:“杨梅的味道,好下口。” 蒋裔提醒她:“还是有度数的,不比啤酒低。” 简玟直接喝了一大口:“没事。” 简玟没有跟外人提过自己的心理障碍,就是上学那会,也是同班的女生偶尔发现她不对劲才传开的,除了家人,她从不会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 在她看来,这件事怪异到难以启齿,她很怕别人会觉得她精神不正常,所以这么多年来处处谨慎。 但不代表她不想倾诉,实际上她很想找个人吐吐苦水,显然,蒋先生是很好的人选,起码以他的心智和阅历不会被她吓到,也不会对她另眼看待。 两杯下肚后,简玟感觉身体热了起来,絮絮叨叨道:“我六月份出生的,那时候正值黄梅天,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在月子里的时候我老是哭,我妈说我经常哭得浑身发紫,哄都哄不好,我爸连睡觉都抱着我,就怕我哭得太凶,一口气上不来。 出了月子黄梅天结束了,我也不哭了。 我家人以为我月子里太小才总哭的,但后来才发现我闹腾和天气有关,比如我一开始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哭,不出一个小时外面准下雨,我奶奶要是抱着我在外面玩,我一闹她就赶紧回家收衣服,比天气预报还准。” 蒋裔沉寂地听着,眉宇轻皱。 简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肚,继续道:“这种情况直到我上幼儿园也没见好转,一到下雨天老师就搞不定我,说我会打扰到其他小朋友,因为这个事我被两家幼儿园劝退过,只上了一年就被领回家了。 我妈担心我这种情况会影响上小学,就带我去医院瞧,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医生就说我体质弱,缺钙,要多晒太阳。” 蒋裔听到她连幼儿园都无法正常入园时,目光发沉:“所以你在家待了两年?” 简玟一边嘬着酒一边说:“是啊,晒了两年太阳,成了我们那片最黑的小孩,还有个外号叫黑皮大鸭蛋。” “......”蒋裔沉默不语。 简玟自我安慰道:“还好我现在白回来了。” 说着她伸着两只胳膊,喝酒的缘故,她的皮肤透着红润,更显水嫩。 蒋裔视线扫过,给她夹了一片最嫩的生菜心:“别光顾着喝酒。” 简玟低头将翠绿的生菜送入口中,还不忘赞道:“还是脆嫩的菜心好吃,有的生菜发苦,有的不够嫩,有的颜色不对,你挑的这家做得不错,对了,这是我的必点菜。” 蒋裔听着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眼里带笑:“是吗?” “对呀,我刚才说到哪了,哦,我奶奶,她现在已经不在了,我小时候她可没少为我操心,她总说我是中邪了,有一天她终于找来个人,说是算命算得准,要他给我看看,我分明记得他是家门口垃圾回收站旁边炸鱼丸的大叔。” 蒋裔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要在垃圾站旁边炸鱼丸?” 简玟又不自觉去摸酒杯:“我小时候陪奶奶去菜场的路上也问过这个问题,我奶奶说高人做事都是高深莫测的。这不重要,正是因为那种垃圾混合着鱼丸的香臭味,我对那个人印象很深呢。” 服务生将石斑鱼端了进来,蒋裔拿起筷子问道:“所以这位高人对你的情况有何高见?” 简玟失笑道:“他断言我命里带煞活不过23岁,我今年都23了,不是好好的。”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蒋裔的手顿了下,鱼眼落在了鱼身上,他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敛了视线重新将鱼眼夹给简玟,问道:“有说怎么破解?” 简玟自然而然地将勺子中的鱼眼送入嘴里。 “没有,你说气人不?我妈和我奶奶还吵了一架,说她找了个江湖骗子来家里找晦气。” 话音刚落,简玟便愣了下,指了指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眼?” 蒋裔神色平淡:“女人不都喜欢吗?” 简玟疑乎地瞧着他:“看来蒋先生接触过不少喜欢吃鱼眼的女人。” 也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她说话间有股娇嗔的味道,蒋裔无声地瞥了她一眼,端起水杯喝了口,继而问道:“那个人现在还住你家附近吗?” “他早走了,回去没几天就嗝屁了,我妈说他肯定就一骗子,连自己的命都算不明白。” “你是说那个算命的回去以后没几天就离世了?” 简玟点点头:“我奶奶还去他家吊丧的。” 蒋裔的眉心渐渐蹙起,若有所思。 简玟眼带迷蒙地拖着腮,语气不满地抱怨道:“就因为这事我十几岁的时候总是很自卑,高中暗恋我们班男同学都不敢表白。” 蒋裔缓缓撩起睫毛看着她微醺的脸,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你还挺遗憾的?” 简玟用食指转动着桌上的玻璃摆件,眼神发直:“当然了,我给他写过很多情书,一封都没敢送出去,现在还锁在抽屉里呢,要是我那时候胆子能大点,现在说不定......” “咔嚓”一声,简玟手上那个玻璃摆件竟然亮了,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丢掉问了句:“这什么?” 蒋裔似有若无地睨着她:“你醉了。” 简玟立马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这酒根本没有度数。” 刚说完服务员已经出现在包间门口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 简玟这才反应过来,这玻璃摆件是个服务铃,她尴尬地摆了摆手:“没有,按错了。” 服务生离开了,简玟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蒋裔“嗯”了声低头舀羹,就听见“砰”的一声,他立即回过头去,看见简玟撞到了门上。 “需要扶吗?”他问。 “我清醒着呢。”简玟故作潇洒地走出包间。 走廊的灯在简玟眼前晃悠,蒋先生没有骗她,这果酒的度数不比啤酒低,因为好下口才更具迷惑性。 她去洗手间用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意识稍稍回笼了点,好像她刚才话有点多了,虽然蒋先生一直耐心地听着,但这貌似已经超出她和客户之间的相处范围。 她缓了一会往回走,路过露天的景观台,清幽的绿色氛围灯点缀着细叶棕竹,围成一个僻静的吸烟区。 简玟的脚步顿了下,看见蒋裔修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他不打球的时候穿黑裤子居多,衣服大多也是低调的深色,偶尔带有复古印花也是不太明显的,但都质地精良,处处透着考究。 蒋裔手中的烟缓缓燃烧着,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惊恐样子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将烟抽进去,好久才随着叹息吐了出来。 隔着好远的距离简玟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她朝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面色凝重。 蒋裔听见动静,侧眸看见她,灭了烟。 简玟走上观景台问道:“我还没见过蒋先生抽烟呢。” “很少。” 他打量了她一番,对她说:“回去吧,外面凉。” 简玟提步走下楼梯,氛围灯照得她眼花,脑袋晕乎脚也就踩空了,她惊出一身冷汗,腰上突然多了一重力道,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蒋先生扶住。 她身后是露台的拐角,身前是蒋裔高大的身躯,她被圈在一臂之内,面上还是受惊的样子,眼里却全是蒋裔近在咫尺的轮廓,清晰立体的线条被光影照着,迷人却也神秘。 她以为他会松开她,毕竟蒋先生就是偶尔玩笑,也总是拿捏着分寸,然而腰间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忽然收紧了力道。 简玟看见他一向克制的眼眸中出现了一种近乎陌生的痴狂和深情压向她的心脏,让她甚至不能呼吸。 隔着削薄的布料,简玟细窄的腰被他宽阔的手掌拿捏着,她不敢移动分毫,血液冲进了大脑,酒劲的作用夹杂着那幽淡的烟草和竹叶的气息,融合成致命的化学反应,让她沉溺在这说不清的氛围之中,身体轻飘飘的,像梦境。 然而仅仅是片刻的失神,蒋裔便松开了她,直起身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清醒着吗?” 简玟的耳膜被心跳的声音覆盖了,直到回到包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她离开包间时的那句豪言壮语。 重新回到包间后,简玟没再喝酒。 刚才的插曲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简玟没再去看蒋裔,而是一个劲地吃菜,一盘白灼生菜几乎都被她一个人承包了。 但是蒋先生就是蒋先生,心理素质比她好多了,几句不着痕迹的话又将他们之间的气氛缓和回来。 两人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随口聊起酒店的工作。 蒋先生问她:“在俱乐部还适应吗?” 简玟点点头:“还行。” 然后又努努嘴:“不过总有人拿我和蒋先生说事。” 蒋裔听闻轻挑了下眉:“看来我给你造成了困扰。” “没有,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说我是不在乎的,只不过有些明明没有的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要真有说说也就算了。” 简玟微醺地抚了抚发,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姿态放松,笑容更加灵动真实。 蒋裔唇边的笑意扩散开来,这话听上去好像他不跟她有些什么都对不起那些流言蜚语。 吃完饭上了车,雨早已停了。蒋裔问她住哪,简玟报了个地址后就缩在副驾驶冲瞌睡,直到车子停下她才猛然惊醒,迷糊地看了看窗外:“都到了啊。” 她去解安全带,蒋裔问道:“要我送你上去吗?” 简玟醉眼朦胧地说:“不用,我刚才没走稳是在俱乐部撞到腿了,不是喝酒喝的。” 蒋裔见她还在嘴硬,笑了下,干脆道:“要么我送你上去,要么你打电话给你家人下来接。” 简玟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就她家这个老小区,要是蒋裔送她上楼被人瞧见,明天保准整个小区的老头老太都知道她半夜跟男人厮混了。 于是她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蒋裔下车陪她等了一会,简妈随手拎着垃圾下楼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简玟匆忙和蒋裔道了别就向老妈走了过去。 简妈刚把垃圾扔了就看见简玟这蛇形走位,她骂骂咧咧向简玟迎了上去:“你看看你,你这是喝了多少?” 简玟靠在妈妈身上挽着她就把她往家带。 “没有多少。” 简妈可没那么好唬弄,当即回过头去,看向远处立在车门边的男人就问道:“那个送你回来的是谁?” “行了,妈,客户。”简玟说着不停拽着简妈快速往家走。 简妈又回过头警惕地打量了蒋裔一眼,这一次蒋裔朝她礼貌地点了下头。 简妈收回视线,故意压低声音对简玟说:“什么客户深更半夜拉着小姑娘喝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殊不知,她刻意压低的嗓门依然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进了蒋裔的耳中。 他愣了下,随即听见简玟幽怨的声音:“妈,他是正经人,我情愿他不正经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 6、Chapter 6 前一天晚上狂风大作,第二天又艳阳高照,不过对于简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她刚到俱乐部就被告知在这里的轮岗结束了,从下周一开始她需要去客房部报道。 这个通知让简玟感到意外,按照流程怎么也得到月底,这次的调岗显得蹊跷,她只能和同事办理交接工作,再将自己的物品整理出来。 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私人物品不少,她拿起那支白色球杆,想起了蒋先生,前一晚他的航班恐怕要耽误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广东。 如此匆忙,周五他也许不会再过来了,她离开前可能都很难再跟他道声别。 正在简玟出神之际,不远处响起一声冷嗤,简玟侧过头,陶艳拿着水杯靠在储物柜上,语气颇讽地说:“你以为和蒋先生打过两场球他就会高看你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个陪练的,你走了,很快就会有其他人取代,不过就是支球杆,他能送你也能送别人,在他们那种人眼里就是一顿饭的事。” 陶艳说完放下水杯锁上自己的柜子,扭动着腰身离开了,简玟眼眸暗淡地盯着那支球杆。 一直到周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因为她要离开的原因,同事不怎么找她做事,她也失去了积极性,熬到周五,她几乎认为蒋先生不会来了,然而下班前的一个多小时,主管突然通知她,蒋先生在练习场等她。 简玟赶忙跑去替他取寄存的球具,又回去拿自己的球杆,等跑到练习场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蒋裔穿着深色衬衫坐在遮阳篷下的黑色竹编椅上,他今天的穿着看上去有些商务,坐在那沉稳内敛,骨子里透出的卓越气质又让他显得与众不同,让人过目难忘。 他一抬头,一笑,简玟也跟着笑了。 蒋裔放下手中的茶:“我不赶时间,不用这么急。” 简玟轻喘着说:“急啊,快关门了。” “抱歉,今天有事耽搁来迟了。” 他本不需要解释,顾客至上,他想什么时候来是他的自由,周五打球至多算是一种习惯,甚至谈不上约定,更没有必要对她说抱歉。 这是简玟干服务业以来第一次尝到被客人尊重的感觉,说不动容是假的。 她蹲下身为他整理球具,回道:“我以为蒋先生这周不会过来了。” “让你失望了。” 简玟立马抬起头:“当然不是,蒋先生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对上蒋裔明显带笑的眼,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她知道自己上当了,眼神一勾,露出轻盈的娇俏感。 简玟本就刚大学毕业的年纪,身上有着令成熟男人着迷的青春气息,眼眸澄澈的样子干净纯粹,她蹲着身,纯色百褶裙被风撩动,露出若隐若现的腿部线条,隔壁发球台的中年男人瞧了过来。 蒋裔眼神微偏,漆黑的目光压了过去,简玟也顺着他侧过头,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简玟疑惑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 蒋裔敛了神色对她说:“起来吧,别弄了,今天来迟了,不去球场,就在这玩玩。” 于是营业结束前的最后几十分钟他们只在练习场待了一小会,虽然蒋裔今天穿着衬衫,但发球的姿势依然养眼,布料勾勒出的背脊轮廓透出成熟男人挺括的身形,这是简玟从前在学校那些男生身上从未见过的魅力。 她若有所思地站在蒋先生身后,在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她将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我下周一要调去客房部了。” 蒋裔顺手把球杆放在一边,抬眉看向她:“这么快就轮岗结束了?” 简玟点了点头,视线跟随着他移到休息椅上,她本以为蒋裔会说些什么,但他坐下来后只是拿起了茶,并没有开口。 简玟走到他面前垂着视线对他说:“我走后会有其他人接替我的工作,你的物品也会有专人负责,请蒋先生......放心。” 她虽然公事公办地交代着,但眼神一直仔细观察着蒋裔的反应。 经过上次的晚饭,简玟觉得他们的关系会有一点点的不一样,起码比普通客户要更像朋友。 但蒋裔也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甚至没有问她要一下联系方式。 这不得不让简玟想起了陶艳的那句话“你就是个陪练的,你走了,很快就会有其他人取代。” 客人越来越少了,蒋裔对简玟说:“今天结束吧,不耽误你下班。” 他照例从身上拿出小费放在球包上,简玟将他送到练习场门口,回身整理球具的时候发现球包上的小费是平时的两倍。 她停顿了几秒,拿着小费就追了出去,快跑到俱乐部门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掠了过去,简玟停下步子,肩膀刚塌下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找我?” 简玟倏地回过头,看见蒋先生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正在和主管说话。 简玟赶紧将拿着小费的手背到身后,喊道:“江主管。” 蒋裔对江主管点了下头,江主管随即就起身离开了。 主管走后,蒋裔的视线落向站在一边的简玟身上,她几步挪到他跟前,将手里的小费放在他面前,对他说:“太多了。” 蒋先生今天过来一个小时都不到,却给了平时两倍的小费,简玟感觉无功不受禄。 蒋裔根本没有去看那些小费,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加上上次的。” 简玟立在他身前,压低声音:“上次不是说不用了吗?” 蒋裔眼里泛出笑意:“闹归闹,小费该拿就拿着。” 他的眸光有着落于人心的穿透力,虽然简玟上次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让他别给小费,但显然,睿智的蒋先生了然于胸,却还愿意配合让她解气,甚至不问原因。 简玟有些心虚地说:“我是仗着蒋先生的关照才能讨回一次公道,以后就没这么走运了。” 蒋裔坐在沙发上,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努力的姑娘运气不会太差。” 一辆黑色的车子在俱乐部门口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来请他,蒋裔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对简玟说:“收起来吧,再给你同事看见又得拿我们说事了。” 简玟赶紧拿起小费和蒋先生道别。 ...... 简玟调去客房部后,工作上最大的变化就是没完没了的夜班。 老员工在排班计划上占有绝对的优势,相比其他家里有小孩有老人要照顾的同事,简玟这样的未婚青年被安排夜班的次数要稍稍多一些。 不过她也不会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同事和她一起值班,只不过另外那个同事通常干些接听客户电话,整理值班记录之类的工作,需要跑腿的活一般会落到简玟这样的新人头上。 日夜颠倒的工作占据了她大多数的精力,只有偶尔路过大堂的时候,她会突然想起那位慷慨的蒋先生,但后来再也没见他出现过。 有一次开会的时候,领班对她们这些年轻姑娘强调,不要把男客人的善意当作什么友好的信号,男人莫名其妙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释放善意只有一种目的,最好和异性客人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有同事故意在下面起哄问道:“领班,什么目的啊?我不懂。” 对面一个已婚的老员工笑骂道:“睡你,还能什么目的?你们这些年轻丫头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特别那些vip客人,劝你们别动糊涂心思,弄不好吃了亏工作还丢了。” 同事八卦道:“王姐,展开说说,我们这里之前有姑娘吹过亏吗?” 王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导道:“多了去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有钱人跟你们玩玩就跟喝白开水一样随意。” 简玟虽然一言不发,但同事间的对话多少还是在她心里投下了波澜。 在俱乐部和蒋先生相处的那段时间,她有时候能感觉到蒋裔对她有种特殊的偏袒和照顾,她一度以为蒋先生起码对她是有好感的。不过随着调来客房部以后,她慢慢想通了这种关系,像蒋先生那样成熟多金有魅力的男人身边肯定不乏年轻漂亮的姑娘围着转,他对她笑,施以慷慨,或许只是一种生活中的调剂品,他可以有很多种调剂品,但并不代表他会放在心上。 那之后,简玟对待男客人多了一重防备,再遇到男客人送她小礼物,她都坚决拒收。 简玟调去客房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有天已经下班的经理又突然杀回头,还叫上了准备换衣服下班的领班一起前往了总统套房。 几个领导在总统套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从卫生情况到所有设施和物资,还又让全员加班,针对所有客房和走廊,包括电梯的卫生情况进行逐一排查。 简玟听同组的前辈说,一般这种阵仗就是要来大人物了,不是政要就是上面集团来人,不论哪种情况,来人身份地位肯定不低。 简玟的职级还没有资格服务总统套房的客人,她只知道那位客人入住的第一天,整个客房部的氛围都异常紧张,领班更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巡查,弄得人心惶惶的。 所有同事都在祈祷那位尊贵的客人能够尽早退房,还他们自由呼吸的空间,简玟没见过这阵仗,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扣工资,也希望这紧张的气氛能早日结束。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客人入住的第二天晚上,她就被临时安排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当时值班的只有她和王姐,大管家来电让他们送一瓶红酒去总统套房,王姐让简玟去跑腿,简玟想到客人的身份,停在总统套房的门前还特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才按响了门铃。 不多久门自动开了,简玟推着红酒入内,屋内很安静,简玟没有看见人,便停在门厅处说了声:“您好,您要的红酒。”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简玟总感觉这声音有丝熟悉感。 她推着红酒往里走,入眼处便是宽阔奢华的客厅,180度的落地玻璃映出滨城繁华的夜景,她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这还是简玟第一次在夜里进入这间房。 但随即她便怔住了。 7、Chapter 7 简玟的脚步停住,目光怔然地看着坐在那张深色单人沙发上的蒋先生,另一张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陶艳。 虽然已经入秋,陶艳依然露着一双大长腿,穿得妖娆,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出现在蒋先生的房间,孤男寡女点了红酒要干吗自然不言而喻。 复杂的情绪涌上简玟的心头,让她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一种空前的窒息。 陶艳看见来送酒的人是简玟也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她眼里便覆上一层挑衅,对简玟说道:“好久不见啊,那就麻烦你帮我们倒酒咯。” 简玟在陶艳开口前已经收起所有表情,公事公办地走到他们面前。 陶艳清楚简玟并没有在餐饮部待过,倒酒是门技术活,礼仪姿态样样讲究,她料定简玟会在蒋先生面前露怯。 然而简玟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一手托住瓶底,另一只手扶住瓶身,身体微弯,背脊却依然挺立,不卑不亢,瓶口与杯口始终掌握着距离和角度。 在她倒酒时,房间很安静,只有液体细微的声音滑进杯中,陶艳观察着她的动作。 蒋裔微沉的目光落在简玟身上,整个过程简玟没有看他一眼。 倒完一杯后,简玟迅速旋转瓶底适时收口,没有洒出一滴酒,竟让陶艳找不到任何错处,她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拿起红酒晃了晃。 简玟刚欲去倒另一杯,听见蒋先生开口道:“不用了。” 简玟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红酒,垂着视线道:“你们慢用。”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停留一秒。 她不知道陶艳和蒋先生什么时候这么熟的?想到之前还在蒋裔面前和陶艳置气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王姐见她脸色不好,立马问道:“这是怎么了?总统套房的客人刁难你了?” 简玟转过身去咕哝道:“没有,就是有点困了。” 王姐松了口气:“待会没什么事你先躺会儿。” 简玟闷闷地“嗯”了一声。 王姐刚把躺椅拿出来,电话又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后对简玟道:“还是总统套房的客人,让你送份餐上去。” 简玟唇际紧绷,王姐见状问道:“是不是那个客人难缠?要么我去吧。” 简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用了,我去。” 她倒想看看陶艳还想怎么整她,难道大半夜的让她为她切牛排不成? 简玟推着餐车再次来到了顶楼的总统套房,这次套房的门是开着的,她依然停在门口按响了门铃,没立马进去。 直到听见蒋先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关门。” 简玟将餐车推进去,又把门关上。 当她再次走入客厅的时候发现陶艳已经不在了,那杯红酒放在茶几上不曾动过,另一杯也依然是空的,和她离开时并无他样。 蒋先生从里间的卧室走了出来,他换下了刚才的西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针织开衫,她没有见过他居家的一面,好像她不小心闯入了他的私人领地。 简玟仅瞧了他一眼便撇开了视线,语气生硬地说:“您要的餐,请问放哪里?” 蒋裔抬眸看向阳台:“外面吧。” 于是简玟便将餐车推到阳台,再将餐盘摆放在阳台的餐桌上。 餐桌上垫着纯白色的桌布,花瓶里的鲜花和散发着幽香的烛台将这宽敞的阳台烘托得浪漫舒适,不得不说,总统套房的设计处处透着尊贵和享受,但这一切和简玟无关,她的表情并不算多好,只是机械化地为面前的男人服务。 蒋裔坐在桌边无声地瞧着她,她穿着客房部的藏青色制服,头发全部盘了起来,弯腰的时候,制服贴在身上有种禁忌的味道。 蒋裔高耸的眉骨在这霓虹的夜景下显得愈发深邃,刚才倒红酒简玟都没有手抖,这会被他毫不避讳地瞧着,简玟反倒不自在起来。 她迅速做好一切,刚准备撤退,蒋裔在她开口前出声道:“能否请你帮个忙?” 简玟没有看他,回道:“蒋先生请讲。” 蒋裔把她才打开餐盖的法式鹅肝端到了她面前,说道:“很多餐厅会用肥鸭肝代替鹅肝,我对食材有些挑剔,还请你帮我尝一尝。” 简玟从来没有听过客人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她解释道:“蒋先生放心,我们酒店经常举办大型晚宴和活动,食材的选用方面格外严格,不会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 蒋裔把餐具调转到她的方向,对她道:“凉了会影响口感,你不希望再跑一趟吧?” 简玟只能弯下腰拿起刀叉,蒋裔适时提起手边的椅子放在她旁边:“坐。” 简玟回得干脆:“不用了。” 蒋裔忽而笑道:“你挡着我欣赏夜景了。” “......” 简玟只得坐下身来,尽量沿着鹅肝的边缘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蒋裔坐在她的对面,眉眼之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就这么看着她。 可能实在太小的缘故简玟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来,她放下刀叉,还没发表看法,蒋裔便将刀叉重新拿了起来,本就不大的法式鹅肝被蒋先生切开,他不着痕迹地将最优质的部分叉了起来送到了她的唇边:“你得吃这块才能品出口感。” 简玟没有动,撩起目光,棕色的睫毛扑棱间,扇形的眼睛明净透亮。 蒋裔看着她的眼神变柔,声线低悦:“赏个脸。”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电流般蛊惑,甚至有种哄人的味道。 夜影朦胧,月色清浅,洒下一层旖旎的光,这一帧画面在简玟眼中定格了,就好像曾经发生过般熟悉,她鬼使神差地叼走那片鹅肝,柔嫩细滑的肝香在舌尖化开,她清秀的眉却渐渐皱了起来回味着,仍然在记忆中搜寻不到任何踪迹。 直到味道散去,她才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对蒋先生道:“不是鸭肝。” 蒋裔这才将餐盘接了过去说道:“那就好。” 简玟看着他自然地拿起自己用过的餐具,赶忙说:“蒋......” 蒋裔抬起视线问道:“怎么了?” 简玟提醒他:“这是我用过的,我再为您换新的。” 蒋裔笑了下:“不要紧。” 简玟从没和异性共用过一副餐具,这样的亲昵在她的认知里只会出现在恋人之间,更何况说起来是让她试菜,蒋裔却为她切去了最好的部分,分明在用这种方法欺哄她。 她站起身干巴巴地对他说:“蒋先生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蒋裔放下餐具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提议道:“如果不忙的话,不如待一会,等我用完餐,你再一并收走,免得来回跑麻烦。” 简玟语气疏离:“我不嫌麻烦。” 蒋裔望着她这副倔然的表情,想起那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垂下眸牵了下嘴角。 而后抬起视线耐心地对她说:“她是你们陶总的女儿,原本今天是陶总约的我,他临时有事,安排他女儿来给我送资料,我还住在人家屋檐下,多少得卖陶总几分薄面,不好将她女儿拒之门外,更何况只是工作上的交集。至于那瓶红酒,是她在我查阅文件的时候点的,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会让你跑一趟。” 简玟紧绷的表情有了细微的破碎,她反应过来蒋裔口中的“她”指的是陶艳。 她的确听说过酒店老总姓陶,但大老总那种人物对于他们这种实习生来说只活在传说中,她压根没机会见到,这下猛然从蒋先生口中听闻陶艳居然是陶总的女儿,这的确有些颠覆了简玟的认知。 但她并不想在蒋先生面前承认自己的情绪是受到陶艳的影响,这等于承认她在乎他。 简玟撇开视线,盯着桌上的鲜花,语调没有丝毫感情地说:“为客人服务是我的本职工作,不管哪个女人半夜探访蒋先生都是蒋先生的自由,您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明明上一回见面她还热络地说想见他,今天她再次用回了“您”这个称呼,故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蒋裔的神色敛了起来,反问道:“你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空气突然陷入静谧,简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断加快,她不想过分解读蒋先生的这句话,可又不得不去揣测他的意思。 最终,她选择回避,礼貌恭敬地对他说:“也许蒋先生只想找个人聊聊天,不过我还有其他工作,如果蒋先生用好了,那么我就收了。” 蒋裔没有动,于是简玟便在他沉静的注视下将桌上的餐盘收拾妥当,欠身道:“蒋先生晚安。” 说罢她推着餐车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蒋裔瞧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轻吐出一句:“小没良心的。” 简玟脚步顿了下,复又怀疑自己听错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蒋裔突然出声道:“我明天下午两点退房,到时候你要是气消了,来见我一面。” 走出房间进了电梯,简玟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瞧了半天,她的样子像生气了吗?明明就没有。 8、Chapter 8 简玟下了大夜班后,原本第二天下午四点才上班,然而因为前一晚蒋先生的话,她过了中午就开始焦躁起来。 蒋先生让她如果气消了就去见他一面,她不去就做实了她在生气,去了主动权等于交给了他。 蒋先生布的棋让她无论怎么走都落于他的棋盘之上,这种处在下风的感觉让简玟不太痛快。 她虽然是两点出的门,但是磨蹭到三点才到酒店,尽管离上班时间还早,但她想蒋先生应该离开了,这样她也不用天人交战了。 然而刚进酒店,大管家就候在大堂处叫住了她,论职级,大管家要高于她,他们通常只服务高楼层的vip客人,简玟之前和大管家并没有接触过。 她脚步顿住,转过身问道:“喊我吗?怎么了?” 大管家不声不响地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现在才到?” 简玟莫名其妙道:“我四点才上班,现在还早。” 大管家匆匆对她说:“蒋先生在等你,跟我来吧。” 简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蒋先生还在等她,她跟随大管家来到三楼的咖啡厅,大管家在吧台处突然停住:“我问句不该问的,如果冒犯到你的隐私你也可以不用回答,你和蒋先生什么关系?” 简玟不觉得她和蒋先生的关系有什么好避讳的,于是直截了当道:“之前在俱乐部实习的时候,我曾为他服务过。” “就这样?” 简玟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就这样。” 她的坦荡让大管家找不到破绽。 但他依然狐疑地提了句:“蒋先生从一点就开始等你了。” 简玟愣住了,大管家催促道:“你快去吧。” 简玟走进咖啡店,这会咖啡店没什么人,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靠里的蒋裔,他穿着深色格纹衬衫,身后立着黑色的行李箱,好似随时准备离开,却因为她的迟到待到现在。 简玟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她从没让人等过她这么长时间,她也压根没想到蒋先生会等她。 原本心里那股别扭劲儿被压了下去,她快步走到蒋先生面前。 蒋裔抬起眸看向她,她没有穿工作服,紫色拼接外套配上鲨鱼裤,双腿笔直匀称,少了几分职业的味道,多了些年轻的时尚感,还兴致不错地化了个妆。 她停在他的面前,一时无言,蒋裔靠在沙发靠背上,开了口:“气消了?” 简玟拉开他对面的沙发凳,强调道:“我没有生气。” 见蒋裔不说话,她继而补充道:“蒋先生怎么能认为我会因为陶艳生您的气呢?就算我生陶艳的气,也是合理怀疑我的调岗和她脱不开干系,毕竟如蒋先生所说,她是陶总的女儿,我是没有背景的实习生。但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您。” 蒋裔沉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对她说:“我前阵子去了趟亚马逊,耽搁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回国。”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叫来了服务生,问简玟喝什么,简玟随口说道:“摩卡,谢谢。” 蒋裔皱了下眉脱口而出:“少喝点甜的。” 简玟故意回道:“生活已经够烦心了为什么不能来点甜的?” 她老气横秋的回答让蒋裔眼里浮上纵容的意味,他对服务生点了下头,很快咖啡就上来了。 简玟喝着冰摩卡,还在思索着刚才蒋裔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最后她得出一个答案。 他在向她交代行程,交代他消失这些天去了哪里。 蒋裔对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好像他总能迅速找出问题,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种觉悟,很多直男可能连女朋友生气了都察觉不出来。 简玟试问自己真的因为这件事才转变态度的吗? 她承认,是有点,毕竟她不想被蒋先生当成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蒋裔见她不说话,手指抚过咖啡杯,将杯子挪到一边,对她说:“手头压的事情太多,我今天得赶回广东处理。” 简玟垂着视线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液体,纤长的睫毛耷拉着:“蒋先生去了哪里,或者要去哪里,不用向我交代的,我们本身就......没什么联系。” 蒋裔的神色荡了过来,带着点压迫感,端详了她片刻,开口道:“手机借一下。” 简玟拿出手机递给他,没一会蒋裔身上那个老式按键手机突兀地响了。 他将简玟的手机递还给她,对她说:“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如果觉得和我有交集是种负担,也可以随时删了。” 他绅士地将选择权交还到她手上,而后结账起身,对她说:“再见。” 行李的滚轮从身边掠过,简玟攥着咖啡杯的手渐渐握紧,胸口弥漫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这种感觉竟然像是外面正在狂风暴雨,可透过窗户分明看见窗外晴空万里。 简玟侧过头去,蒋裔的身影已经走到咖啡店外,大管家陪伴在侧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交代几句,又转头看向简玟,简玟立马收回视线端起咖啡。 简玟的工作依然很忙碌,只是夜班的次数减少了,不知道是不是领班突然良心发现,开始会照顾他们这些新人,并告诉他们年底之前就要转正评估了,到时候会正式分配他们所入职的部门,如果他们有特别的意向也可以申请。 简玟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申请,她其实挺喜欢俱乐部的工作,不过想到陶艳,她觉得批准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十月中旬的一天,她刚下班回到家中就看见舅舅和舅妈都在家里,火急火燎的样子,老妈叉着腰教育舅舅:“就你平时惯着他,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跟你说迟早要出事。” 舅妈站起身打圆场:“姐,你少说两句,帮忙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深圳那么远,要在滨城我们还能找找人。” 简玟放下包,问道:“梁辰怎么了?” 老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是跟人打架把自己打进局子里了,对方鼻梁断了,开口就要十万,不给就起诉,你说辰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舅舅急道:“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万一辰辰真坐牢可怎么办啊!要留案底的。” 舅妈看向简玟,插道:“玟玟啊,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同学朋友住在深圳能帮我们先去了解了解情况的?明天到深圳的机票不知道有没有人退票,没有的话我们就得坐火车过去了。” 简玟摇了摇头:“深圳啊,不认识。” 梁辰是去年去的深圳,说是要过去搞投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放贷,奈何梁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尽干不靠谱的事。 不靠谱归不靠谱,他这个表弟打小就对简玟好,她也不希望他坐牢。 简玟翻出手机通讯录,划拉了一圈,又滑了回来,停留在蒋裔的电话上。 自从上次蒋裔把号码留给她后,简玟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一来怕打扰他,二来她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联系他。 蒋裔是广东人,他是简玟唯一能想到离深圳比较近的人了。 简玟当即回房,关上房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蒋裔的号码,那头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就在简玟准备挂断的时候,手机突然被接通了,简玟清了下嗓子,说道:“蒋先生。” 电话里传来一个偏老的声音:“蒋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是?” 简玟愣了下,随后告诉她:“请转告他我姓简。” “稍等。” 对方也没挂断电话,简玟不知道什么情况,拿着电话等了一会,不多久电话里传来一阵吵杂,随后又突然安静下来,蒋裔沉磁的声音传来了过来:“简玟?”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简玟松了口气,握着电话转了个身看着夜色弥漫的窗外,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你。” “我说过,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简玟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在广东吗?” “我在滨城。” 简玟的心又悬了起来:“啊,你不在广东啊。” 蒋裔听出不寻常来,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简玟踌躇了几秒,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道:“你在深圳有朋友吗?就是......我表弟和人打架进局子了,现在不知道情况严不严重,我舅舅舅妈刚才没买到机票,在我家干着急,如果你有朋友在那,能不能......麻烦你朋友帮忙去看一下。” 然而简玟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和蒋先生的关系都不能算是可以随便麻烦的朋友,更何况蒋先生的朋友。 她当即改口道:“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你忙吧,我挂了。” “简玟。”大概是怕她直接挂断,蒋裔喊了她一声。 “我在。”她拿着手机绕着窗帘上的花边。 “你在家?”蒋裔问道。 “在的。” “十五分钟后,下楼。” 9、Chapter 9 简玟匆匆和家里人说了声就出了小区。 蒋先生上次下雨天带她去吃饭开的是一辆很普通的大众,她以为他还会开大众来,于是伸头张望,直到黑色的迈巴赫在她身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径直走了过来,态度恭敬地问道:“您是简小姐吧?” 简玟打量老人的同时,老人也在打量着她,她点点头告诉他是的,于是老人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弯着腰谦卑地说:“请。” 简玟看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对她个小辈如此,着实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说:“不用客气。” 上了车简玟问他怎么称呼,老人告诉她:“我姓谢。” “哦,谢伯,我们马上去哪?” 老人扶着方向盘顿了下,随后纠正道:“您可以叫我谢方年,蒋先生在隆晟。” 谢方年和简玟明显差着不只一个辈份,却仍然让简玟直呼其名,对于老年人奇奇怪怪的坚持和固执,简玟也只能尊重。 至于隆晟,简玟倒是听过,是滨城最大的夜场,里面表演、会所、娱乐一应俱全,是有钱人挥金如土的地方,前几年还闹出过事,相传这座黄金帝国要被查封,结果却安然无恙发展到现在,规模还越做越大,传闻每晚都一座难求。 车子停在隆晟入口处,几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蓝牙耳机的壮硕男人迎了上来,为简玟和谢方年打开车门,一口一个“谢老”称呼谢方年,他们下车后,立马有人跑去停车。 谢方年穿着改良款的黑色中式唐装,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简玟面前,欠身摆了个手势:“请。” 周围几个壮汉神色讶异,几道目光落在简玟身上,纷纷猜测能让谢老这么恭候着的姑娘是什么身份。 简玟颇感别扭,尴尬地笑了笑快步往里走,深怕再慢一步被路人看到要落个目无尊长的帽子。 迈入隆晟后简玟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酒吧街区人满为患,各种穿着暴露的男女扎堆,气氛比过节还热闹,和隆晟外寂静的大街简直天壤之别。 谢方年并没有带简玟从街区而过,而是带她上了接驳车,绕过这些靡靡之音直奔主楼。 主楼的安保措施非常严格,有两道身份识别,过完安检门还有人拿着探测器再全身过一遍,最后效验完入场券方可入内。 然而谢方年并没有走这些流程,人刚下了接驳车,门口安检人员就立即为他打开了vip通道,谢方年躬身请简玟先过。 四周工作人员投来异样的目光,全在打量简玟,简玟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如此参观过,她不禁对谢方年说:“谢伯,您能别这么客气吗?” 谢方年回道:“规矩不能坏,请叫我谢方年。” “......” 一进内场,简玟的视线就看不过来了,舞台正中有真人表演,男人赤.裸着上半身,皮肤呈现古铜色,泛着油量的光泽,舞姿配合着音乐野性十足,dj、人浪、光影融合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随处可见都是人影,吧台、舞池、卡包、二楼甚至还有三楼错落有致,整个场子都在沸腾,男男女女扭动身躯,交杯换盏。 简玟正在思索那跳舞的男人身上到底抹了多少油,就听见谢方年弯下身来提醒道:“蒋先生还在等您,如果您感兴趣,待会我安排舞者单独为您表演。” 简玟赶忙收回目光,不再停留。 一路上有谢方年开道,即使人很多,所到之处依然畅通无阻,路过的人看见谢方年都要驻足尊称一声:“谢老。” 谢方年一开始还点点头,后来大概嫌烦了,理都不理那些人,似乎在这里有着德高望重的地位。 穿过表演场,过道处指引楼上是ktv包房,往里是休闲水会,泡汤的地方,还有3d光感桌游,简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被空中长廊上的发财树吸引了,那颗巨大无比的树仿若纯金打造,在夜里闪着璀璨无比的光泽,震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谢方年和善地笑道:“您还是这么喜爱黄金。” 简玟回过神来:“黄金可是硬通货,谁能抗拒呢。” “这边请。” 谢方年带她走出主楼绕到楼梯侧面,打开了一扇不大起眼的门,类似于保安室的那种生了锈的防盗门,一进屋内简玟就看见里面站着两个黑衣人,面前是一扇非常隐蔽的电梯门。 简玟发现这两个黑衣人的气质格外凶悍,虽然穿着和门外那些安保并无他样,但眉眼之间透着让人不敢对视的犀利。 黑衣人叫了声“谢老”然后为他们打开电梯,电梯的打开方式是人脸识别,谢老带着简玟入内。 电梯上没有显示楼层,但简玟感觉他们在下降,根据读秒时长,下降深度不算低。 终于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了,简玟好奇地跟着谢方年走出电梯,入眼的是一个低调的长廊,没有壁画没有装饰,也没有会所的宣传广告,就连吸顶灯都显得那么平平无奇。 拐过长廊,是一扇对开式高约四米的雕花木门,谢方年掀开一旁的立式密码锁,先输入了一串数字,又进行了人脸识别,随后木门“咔嚓”一下开了。 简玟感觉这里处处透着不寻常,有些过于谨慎和隐蔽了,她猜测难道里面是个地下赌场? 正在她狐疑之际,谢方年对她说:“请进吧。” 简玟问道:“您不进去吗?” 谢方年脸上的褶子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告诉她:“我不能入内,您请吧。” 说完他退了几步,简玟犹豫着回头瞧了谢方年一眼,谢方年再次告诉她:“蒋先生就在里面。” 简玟这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刚踏入门内,吵杂的声音就扑面而来,她仿佛瞬间穿越到了一个斑驳百怪的世界,奢华的装修和摆件映入眼帘,有雅致的古典格扇,文艺复兴时期的雕花廊柱,庞贝式风格的沙发和洛可可式的手工雕刻。 各种奇奇怪怪的元素融合在一起,混乱繁杂,却意外拼凑出一种十分和谐且奢而不庸的视觉效果。 屋内放眼望去足足有几十号人,有人闲聊,有人打牌,有人在作画,往里看去竟然还有个室□□箭场。 更让简玟感到惊奇的是,有些人的穿着,看上去不太正常的样子,可以说是奇装异服了,比如穿着背带裤,裤脚还短上一截露出大头皮鞋的中年男人,还有胸前插着羽毛眉毛修成一道细线的年轻小伙子,亦或是穿着旗袍头发弄成手推波浪卷的成熟女人。 初给简玟的感觉就是,这里像是个私人俱乐部,带有变装性质的,但随即她就发现大多数人还是正常的,只有个别人奇奇怪怪,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何种穿着,这些人身上都透着一种不凡的气质。 简玟目光一转看见了蒋先生,他坐在射箭场旁位置最佳的看台上,瞧见简玟后,对她招了招手,彼时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简玟,朝她投来探询的目光。 简玟尽量降低存在感低着头快步朝蒋先生走去,就在快要走到蒋先生面前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简玟赫然抬头,看见一个身高约185的男人,男人身材偏瘦,穿着复古的小马甲,头发二八分,眉眼细长,气质阴柔。 他立在简玟面前,对一旁的蒋裔道:“不给外人进来的规矩是蒋先生定的,怎么还带头打破了?” 随着男人的一句话,场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边的事情,顷刻之间,吵杂的环境变得鸦雀无声,空气中的磁场仿若震了一震,无声的电流蔓延过来,简玟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目光钉在原地,一种怪异的感受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蒋裔掀起视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她不是外人。” 话音刚落,气流涌动,交头接耳的声音随之响起,简玟感觉四周的目光顿时变了味,就连面前穿着马甲的男人都弯下腰来眯起眼睛牢牢盯住简玟,好像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简玟被看得心底发毛,不禁后退了一步,马甲男眼里出现一抹贪婪的惊喜,对她笑道:“你就是凌......” “砰”的一声,蒋先生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马甲男的声音,马甲男悠悠然地直起身子笑得高深莫测:“临时过来玩的小妹妹啊?” 末了又从上到下将简玟看了个遍,简玟穿着剪裁合体的高腰针织裙,斜挎着一个链条小包,虽然不是名牌,但她衣品不错,看上去时髦精致。 男人“啧”了一声:“走大街上都认不出来了。” 简玟听着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说的像他们是多年未见的亲戚。 她皱起眉防备地盯着他:“我不认识你。” 马甲男莞尔一笑朝简玟伸出手:“那就认识一下,我叫修聿。” “简玟。”她简短地介绍道。 修聿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伸着的手朝她面前递了递,简玟快速看了眼蒋裔,刚伸出手,手腕就被蒋先生攥住,连同整个人都被带到了沙发上,耳边是蒋先生警告的声音:“别吓着她。” 而后他松开简玟,对她说:“不用理那个人。” 修聿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往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笑看着简玟,一脸暧昧不明的表情。 蒋裔眼皮一抬,威严道:“滚。” 简玟还是第一次见蒋先生如此对人说话,也噤了声僵直地坐着。 修聿不怒反笑,边起身边摇头:“老蒋啊老蒋,你还真是百年如一日。” 蒋裔纹丝不动,一个眼神都懒的给他。 修聿走开后,蒋裔问简玟:“你清楚你表弟被带去哪个派出所吗?” “有的。” 她把记在手机里的信息拿给蒋裔看,蒋裔扫了眼,问道:“需要马上保他出来吗?” 简玟锁着眉想了想,对蒋先生说:“我倒不担心梁辰,他在里面不会饿着自己的,我更想知道那个和他打架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听说鼻梁断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简玟转过身,弯弯的眉毛拧了起来:“我舅妈身体不好,舅舅工作也不稳定,就希望儿子在身边,梁辰非要出去瞎混,如果真是他的原因,在里面受点教训说不定能收收心,该赔多少医药费也得认,但是现在我们搞不清楚那边的状况,就怕对方不肯和解故意讹钱。” 蒋裔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他便起身去一边打电话。 简玟瞧了瞧四周,发现仍然有不少人在盯着自己,她不大自然地往里挪了挪看着面前的紫檀木桌,桌上放着喝到一半的红酒、和田玉的摆件,还有造型独特的铜质烟灰缸。 蒋先生回来的时候见简玟挪到了沙发里面,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外面,阻隔了那些打量简玟的视线,对她说:“在这待一会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简玟转过头说:“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坐姿循规蹈矩,背没有靠在靠背上,只坐了三分一,膝盖并拢在一起,透肤的打底裤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蒋裔目光掠过,眼神含蓄中透着耐人寻味。 “要不要喝点什么,红酒?” 简玟“哦”了声:“都可以。” 蒋裔让人送了杯子来,这一次他亲自为她倒酒,然后将红酒递给她,问道:“学过倒酒?” 简玟接过杯子,知道蒋先生说的是上次陶艳让她倒酒的事,她回道:“在大堂实习的时候和吧台小哥比较熟,聊过。” “幸亏之前留心了,不然让陶艳刁难住,给蒋先生看笑话了。” 蒋裔拿起酒杯往她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下,笑道:“看来陶大小姐惹你不快了。” 简玟抿了口红酒,唇色愈发红润。 “我也不想招惹她,对了,她为什么会待在俱乐部?” 蒋裔放下酒杯,倚靠在沙发上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唇上:“俱乐部那边能接触到比较优质的客户资源,这大概是陶总把她放在那里的原因,后面她要调到总经办任职。” 简玟端起酒杯闷闷地想,有背景果然不一样,以后怕是要绕着陶艳走了。 很快蒋裔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后对简玟说:“你的猜想可能还真是那么回事,和你表弟打架的是个本地人,鼻梁断没断还要等伤残鉴定出来,不过那个人的鼻梁是假体。” “假的?”这倒让简玟没想到。 “那人可能性取向有些问题,骚扰你表弟在先,你表弟下手有点狠,把人打得看相不好,但是没什么大碍,我已经安排人处理了。” 简玟松了口气放下酒杯:“那就好,我得赶紧回去告诉舅舅。” 蒋裔对她说道:“外面下雨了。” 简玟愣了下,老妈的电话当即就追了过来,简玟接起后,老妈问她:“你跑去哪了?” 简玟看了眼蒋裔,对老妈说:“在朋友这,梁辰的事情打听过了,应该不严重。” 老妈在电话里咋呼道:“外面下大了,你别出来了,你朋友那好睡吗?” 梁女士的声音过于嘹亮,以至于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到身旁男人的耳中,蒋裔抬眸瞧向她,简玟仓皇地对老妈说:“行了,我会注意的,你甭管了。” 挂断电话后,简玟尴尬地解释道:“我之前雨天出门晕倒过,所以我妈比较担心,每次都会来电话。” 善解人意的蒋先生将红酒重新递给她,眼里沉溺着深邃的光:“那就多待会。” 10、Chapter 10 简玟感到奇怪,这里明明没有窗户,蒋裔是怎么知道外面下雨了? 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他告诉她:“刚才电话里小谢提了句。” “小谢?” “方年,你不是见到了?” 简玟恍然:“谢方年谢伯啊,他比我爸还大不少,居然还没退休?” 蒋裔沉思道:“嗯,是该退休了,不过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简玟欲言又止地问:“你平时就叫他......小谢?” 她很想说谢伯都可以当你父亲了,哪里小了? 谁料蒋裔听到她这么问居然笑了出来。 虽然简玟不知道哪里好笑了,不过能看出来蒋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蒋裔的面相很有骨骼感,下颌略方,极具张力,盯着人瞧的时候有种无法抵抗的侵略性,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今天或许是喝了红酒的缘故,他的坐姿更加松弛,少了点侵略的意味,眼眸里的光变得扣人心弦。 红酒有点上头,才几口简玟就感觉身体发热,她垂着视线试探道:“蒋先生会不会觉得我有事了才来麻烦你?” 蒋裔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了几道,他放下红酒看着她:“我很高兴你有事能想到我。” 他的大度和包容一扫两人之前的不愉快,简玟抬起目光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瞳黑亮,像浸在水里,蒋裔嘴唇动了动,问道:“所以我们能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吗?” 他一笑,她也跟着笑了,人放松不少,那股别扭劲儿荡然无存。 简玟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人,她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玩扑克,定睛一看又不是扑克,好奇地问:“他们在玩什么?” 蒋裔告诉她:“叶子戏,听过吗?” 简玟伸着脑袋往那瞧:“是什么?” 蒋裔跟她解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老式的纸牌,想玩吗?” “来钱的吗?我没带现金,支付宝可以玩吗?” 蒋裔笑了,他起身带着简玟朝那走去,本来桌子四周围满人,见蒋先生过来,人群中腾出空隙来,蒋裔把简玟让到里面,那些人在玩的时候,蒋裔立在简玟身后为她讲解道:“从那边开始抓牌,暗牌不出,叶子出来后再比大小,牌分‘以、像、四、时’,类似扑克中的四个花色。” 简玟看得认真,研究一圈下来后,她身子向后微微倾斜问道:“有点像麻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打麻将或者用扑克牌?” 蒋裔低头道:“他们觉得叶子牌抓得顺手。” 他的声音悬在她头顶,简玟向后倾身的时候几乎要撞到他胸口,发丝间铃兰的香气萦绕在蒋裔的鼻息,他喉结微动低眉看着她兴味盎然的神态,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简玟看了一会后,回身对蒋裔说:“我好像会了。” 蒋裔对在场的几人说:“哪位能让简小姐露一手?” 简玟赶忙用唇语对蒋裔说:“低调,我牌还没认全。” 面前的男人起身让位,蒋裔为她拉开椅子的同时,在她身侧低语道:“有我在。” 简玟坐了下去,活动了下手腕,扫视了一圈,对面的男人蓄着小胡子,胡角微曲,脑后扎着一个低低的辫子,穿着质地精良的长袍子,造型介于摇滚和牧师风格之间,身旁的茶桌上放着他的帕拉梅拉车钥匙。 简玟左边的中年女人脸涂得惨白的,发际线颇高,黑直的头发一直到腰部以下就这么挂在背后,活像贞子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直接上了牌桌,她的手上戴着闪瞎人眼的鸽子蛋。 右边那位大叔,脖子上挂着条比狗绳还粗的金链子,长相很是粗旷。 牌桌上的人目光沉寂且瘆人地盯着她,简玟再次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氛围。 有人为蒋裔搬来把椅子,他在简玟身边坐了下来。 简玟吞咽了下,探手拽了下蒋裔的袖口,他弯下腰来,简玟小声问道:“来多大的?” 蒋裔对她说:“没多大,安心玩。” 简玟摸牌的动作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打牌的态度却格外认真,叶子牌上的图案为水浒人物,遇到不确定的牌,她便侧下身子。 为了不给其他几人知晓她的牌面,蒋裔弯腰在她耳边提醒她,这一来一回,简玟感觉耳朵都烫了。 蒋裔发现她并不是在说大话,除了有的牌不太熟悉,牌技是有的,几轮过后,她牌认全了,逐渐上了手,牌运一来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活灵活现。 蒋裔见状便放任她一个人玩,刚才是见她坐着拘谨让她喝了点红酒,这会就上脸了,他起身去为她弄杯茶,还没回牌桌就听见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声,长发女用福建话骂对面的金链子,金链子面无表情,胡子哥两手交叠放在袖管里,皮笑肉不笑。 简玟身后围的全是人在看她的牌,她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然后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当终于寻到蒋裔的身影时,她对他粲然一笑,整个人都鲜明起来,蒋裔的神色恍了下,朝她走去。 还没到近前,简玟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对他说:“你看我的牌,我这是不是相当于麻将中的十三幺,扑克中的同花顺啊?” 蒋裔笑着将茶递给她,她没接,依然兴高采烈地说:“你快帮我算算。” 蒋裔干脆将茶喂到她嘴边,直发女还在用福建话同她说话,简玟没太在意蒋先生的动作,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抬头问道:“她说什么了?” 蒋裔把茶放在一边告诉她:“她问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简玟眉头一拧便道:“怎么出老千了?我这是麻将世家传承的天赋,我七岁的时候看我妈打牌,她一要放炮,我就对她做鬼脸,她牌友还说我上辈子是赌鬼投胎呢!” 话音刚落,一桌子的人忽然都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眼神颇有幽怨之感,就连蒋裔都挑了下眼帘。 简玟被他们盯得毛毛的,眼皮子跳了下,侧身问蒋裔:“他们......怎么了?” 蒋裔嘴角敛着笑说道:“他们可能打累了,想休息一会。” 简玟起身的时候目光掠过那杯茶,心头微动,她貌似、好像、大概刚才无意间喝了蒋先生喂到嘴边的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简玟的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修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双臂驻足在桌旁看牌。 他的目光从简玟脸上飘过,复又转向蒋裔,笑得揶揄:“怪不得蒋先生去完亚马逊家都不回直接来滨城,原来是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说完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简玟的脸上:“大赢家没有赢完就走的道理,不知道待会幸运之神是会光顾你,还是我了。” 蒋裔轻拍了下简玟的背将她带回看台,不轻不重地扔下去:“你得先有本事赢。” 修聿嘴角微斜,看着简玟的背影。 简玟抬起头问身边的蒋裔:“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裔告诉她:“通常情况下最大的两个赢家之间需要抽牌定输赢,这是他们一贯的玩法。” 果不其然,简玟回头看见修聿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牌桌上,桌上的人已经又换了一批。 简玟刚痛快的赢了一场,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那个阴阳怪气的修聿。 她不禁问道:“他说我是大赢家,我赢了多少?” 蒋裔笑着将她让到了沙发里面,回过头伸了下手,不一会有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刚才那个直发女手上的鸽子蛋。 简玟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吧?” 蒋裔告诉她:“那个同你打牌的女人是恒盛食品的实际控股人。” 简玟刚欲伸手,突然又缩了回来,恒盛这个品牌是百年老字号了,专注于风味豆豉、辣椒制品、小菜之类的,家喻户晓。简玟对这个品牌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家里吃粥必备一瓶恒盛的辣椒酱或者腐乳,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同恒盛背后的大佬在一个桌上打牌,还被怀疑出老千。 简玟的表情明显有些僵住,继而问道:“这是直接输掉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吗?刚才要是输的人是我......” 她看了下自己,确定自己今天出门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带。 蒋裔挥了挥手让人把鸽子蛋收掉,对她道:“我说过有我在。” 简玟心有余悸道:“幸亏我没有把蒋先生输掉。” 他眼里含着笑意:“戒指是打算直接换钱还是改托?” 简玟仍然无法相信自己一会功夫赢了枚钻戒,她脑袋发晕地说:“我不知道。” 蒋裔接过一旁友人递来的雪茄,道:“那我替你决定了。” 简玟再次直起背环顾了一下四周,拧起眉问道:“这里是你们企业家的私人聚会吗?” 蒋裔沉吟了几秒:“只是一群投缘的人定期小聚罢了。” 简玟一进来就发现这里的磁场比较奇怪,要细说也说不上来,和她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大一样,这些人的目光异常清冷,有种波澜不惊的沉淀感,就是太平静了,缺少了点烟火气,给人感觉深不可测。 要说起来蒋先生身上也有这种气质,在简玟没有和他说过话之前,每次在酒店大堂看见他的时候,她就是这种感觉。 简玟拿起自己之前喝的那杯酒,余光看见蒋先生打开桌上那个古朴的木盒,又从里面拿出一片木条,他划燃火柴的姿势潇洒自如,而后他点燃了木条,这才低下头用木条燃雪茄。 简玟觉得新鲜,边喝酒边观察他的动作,蒋裔下颌硬朗的线条配合着他优雅的动作,尽显气派。 她问他:“原来抽雪茄这么麻烦?还要用木条去点?” 蒋裔轻吹了下茄角,均匀的火圈透了出来,他把雪茄拿到离她远的另一只手上,告诉她:“现在的丁烷打火机可以直接点,但我更习惯用雪松条,能保留雪茄的风味。” 简玟想起蒋先生那个老古董手机,笑了:“蒋先生的习惯还真是传统。” 她拿起未燃尽的雪松条闻了闻,有种淡淡的雪松木香,还挺好闻的。 她好奇地侧过脑袋:“什么味道?我是说雪茄。” “想试试?” 简玟没说话,只是用清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跃跃欲试写在脸上。 蒋裔把雪茄换到左手递给她,简玟接过雪茄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撅起嘴吸了下,那模样笨拙可爱,惹得蒋先生发笑。 她似乎感觉没有吸到什么,刚准备再试试的时候,手上一空,雪茄被蒋先生又拿了回去。 简玟只能作罢,问道:“蒋先生在亚马逊也有生意吗?” 蒋裔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生意,过去办些事。” 简玟实在想不出蒋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去亚马逊办,她只能联想到人类禁区亚马逊雨林,可谁会没事往那种地方跑。 只是她很疑惑刚才修聿的话,说他从亚马逊回来家都没回,好像是因为她似的。 蒋先生的确入住了他们酒店,可要说是因为她的原因似乎不太可能,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关系,他怎么可能专程为她赶来滨城,她倒觉得为了陶艳的那份文件可能性更大。 如此想着,简玟感觉脑袋愈发晕乎了,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感。 蒋裔拿起雪茄抽了一口,雪茄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将雪茄拿开目光掠过她被红酒浸染的唇。 简玟觉得蒋先生把雪茄拿走是明智的,她才抽了一口就感觉有些飘了,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雪茄的原因,亦或是都有。 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反而让她放松下来半倚在沙发上,神色多了几分柔媚:“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和你保持距离吗?” “说来听听。” “我们领班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时,说男客人对我们释放善意只有一种目的。” 蒋裔难得糊涂地“哦?”了一声。 简玟看着他下巴微扬:“为了那个,不负责任的那种。” 蒋裔唇边的笑容扩散开来,简玟见他不说话,故意问道:“蒋先生对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蒋裔仍然笑看着她,眼里的温度有些灼人,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的沉默让简玟心跳漏了半拍,她继而接道:“我要是蒋先生才不会选择......”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蒋裔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不会?” 简玟故作难缠地说:“像我这种没什么恋爱经历,对感情又特别有执念的人,万一被我赖上......” 她端起酒杯故意拉长语调,眼眸狡黠:“那就完了。” 她抬起头喝酒,白净的脖颈间经脉起伏,诱人的色泽延伸到锁骨。 蒋裔的嗓音沉而磁,像风撩动着她的心脏:“吓唬我?” 11、Chapter 11 简玟的确在故意吓唬蒋裔,因为她无法确定蒋先生是不是在跟她闹着玩。 周围全是人,可蒋裔偏偏能不着痕迹地掀翻她的心跳,这种刺激的感觉在两人之间你来我往。 简玟不接他的招了,笑而不语,目光移向射箭场,有几个人在那射弓箭,拉弓的姿势非常专业的样子。 蒋裔手肘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她的长发落于肩,就在蒋裔的手边,她一扭头,柔软细滑的发丝搔过他的指缝,他动了下手指,捉住,轻轻绕着。 她的手很巧,总是能给自己编出各种各样的发型,几乎每次见她都不重样,几股辫纠缠在一起,明明看着蓬松自然,却又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有人走了过来,简玟感觉到动静回过头,目光和蒋裔撞了个结实,他没有回避,手指还绕着她一缕发丝,眼神却有些凝滞,里面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 简玟脸颊微烫,拨过长发嘀咕道:“看来要剪了。” 蒋裔皱了下眉,手上的雪茄缓缓燃着,氤氲而生的幽蓝烟雾让他更显深邃。 他对简玟说:“这要放在过去,在男人面前提断发可不是什么好的暗示。” 简玟被他认真古板的说法弄笑了,她歪着头撩起自己的发根问道:“怎么说呢?” “古礼,亲脱妇之缨,而结发。” 简玟当然知道结发的意思,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只有原配称之为发妻,成亲要行结发礼,那么断发可想而知,不会是好兆头。 紫檀木桌上雅致的竹编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烟影绕指,浮光流动。 她在问他断发,他却提起了结发。 简玟眼里泛着潋滟,单手拖着下巴,长发落了下来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柔美,她笑问他:“蒋先生有发妻吗?” 蒋裔缓缓抽了口雪茄,良久烟雾才飘散出来,他垂眸看她,目光耐人寻味。 “你很在意?” 简玟的眼神偏向那盏竹编灯:“你希望我在意吗?” 简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承认对蒋先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好感,但这一切的底线在于她不会成为他婚姻以外的调剂品。 紧接着,她听见他说:“我目前未婚。”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简玟松了口气,弯着眼角拿起红酒。 牌桌上的修聿抬起头朝简玟的方向看来,简玟侧过头,他随即对她露出个挑衅的笑。 简玟收回视线问蒋裔:“你刚才说怎么定输赢来着?” 蒋裔对她说:“两张叶子牌,一张是桃树,另一张是陶小姐,抽到陶小姐算赢,这叫抽美女牌,他们沿用的是道光年间的玩法。” 这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纯凭运气,简玟搓了搓手,目光朝修聿瞪了回去,不甘示弱。 “筹码是什么?”她问道。 “赢的人定。” 蒋裔刚说完,有个男人走了过来,弯腰不知道在蒋裔耳边说了什么,他随即放下雪茄对简玟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简玟点点头,目送他走出了那扇高大的木门,她只能无聊地喝红酒。 不多久,修聿从牌桌站起身,抬起拇指和食指朝简玟吹了个十分嘹亮的口哨。 不少人都朝简玟看了过来,她放下酒杯起身自言自语了一句:“还真给他赢了。” 待到近前,修聿大度地让简玟先抽,简玟也不跟他客气,左右衡量,直接拿起一张叶子牌贴在身前,颇有种考完试不敢查分数的心态。 对面的修聿不紧不慢地拿起另一张牌,目光一扫便挂上了势在必得的笑容,而后缓缓将牌反转过来,简玟看见牌上是一个古代美女的图案。 她当下拿起自己的牌,果真是一颗桃树。 修聿将牌丢开,往牌桌上一坐,本就阴柔的长相,再一笑露出虎牙,孽感纵深。 他轻飘飘地对简玟说:“可惜了,你的好运气不在身边。” 简玟爽快道:“说吧,赌注多少?” 她想着还有刚才赢来的一枚钻戒,应该能抵不少钱。 谁料修聿身子一让,看向射箭场:“赌钱多没意思,来点好玩的,射箭怎么样?你能中靶十箭,赌注一笔勾销。” 简玟看向那一排靶子,修聿并没有说一共能射多少箭,也没说一定要射中靶心,只要箭射在靶上,那应该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简玟当即应道:“你说的。” 修聿朝箭场的人点了点头,简玟看见那个男人走向箭场里面的一个铁栅栏旁,他不知道按动了什么按钮,铁栅栏徐徐向上升,栅栏后面黑洞洞的,透着股不太寻常的感觉。 不一会,简玟就听见了一阵“嗒嗒嗒”的声音,似有活物往外走,她的心随着声音悬了起来。 两匹高大的骏马一黑一棕从铁栅栏后走了出来,皮毛光亮,头细颈高,浑身肌肉发达。 即使简玟这种不懂马匹的人也能看出这两匹马的血统不一般。 修聿一个哨声,两匹马昂着优雅的脖颈朝这里走来,停在简玟面前,眼前高大的马匹让简玟颇为震撼,修聿对她说:“只有一个要求,骑在马上射出十箭,任意靶。” 这看似是个很宽松的要求,然而简玟只在动物园里骑过马,没有任何技术可言。 修聿直接把两匹马的缰绳拴在场边,说道:“它们不会乱跑,只不过马身上略有晃动,你总不会认为站在平地上让你随便射吧?那也太没有难度了。” 简玟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此时周围的人群慢慢聚拢过来,修聿抱胸笑道:“来,选一匹,其中一匹是蒋先生的马,但我情愿你选到另一匹,他的马可不会听别人的话。” 简玟的目光在两匹马之间来回打转,她先是伸手试探了一下棕色的马,棕马很有个性地扭了下头,鼻子里呼哧了一声,把简玟吓了一跳,赶忙收回手,她又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黑马的身体,黑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依然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 权衡之间,简玟选择了黑马。 修聿刚要扶她上马,简玟直接让开了他的手,利落地说道:“我自己来。” 修聿也不着急,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马身太高,简玟拽着缰绳试了好几次都踩不到马镫,急得抱怨了一句:“见鬼了,这么高。” 黑马似是有灵性般,缓缓垂下了脖子,简玟顺势握住马鬃拼命一拽踩了上去,高度的落差让简玟刚上马就压下身体有些恐高。 马身后侧挂着箭筒,修聿将弓递给她,简玟刚接过弓又趴下,虽然黑马并没有乱动,但坐在这么高的马身上很没有安全感。 简玟缓了缓,刚准备去摸箭,忽然缰绳一松,黑马仿若遭受惊吓毫无征兆向前跑去,简玟身体瞬间后倾,一股惯性又将她甩了回来,险些落马。 她死命拽住缰绳,大脑一片空白,双手被缰绳磨得火辣,人东倒西歪,身体几度跃离马背,周围的景象全在晃动,她被恐惧扼住了喉咙,一身冷汗。 远处响起一声呵斥:“赤骝!” 简玟眼前发花,呼吸时断时续,灵魂仿佛从身体中颠了出去,黑马渐渐慢了下来,一道残影快速逼近拉住缰绳一跃而上,紧接着她晃得快要虚脱的身体跌入宽阔的胸膛中。 蒋裔收紧手臂将她拢在身前,一转马身面向修聿,向来淡雅如雾的神态此时俨然换了一个人,充满张力的轮廓凌厉冷峻,周身好似燃起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修聿逼迫而去。 修聿无辜地摊摊手,扬起眉梢:“不过玩玩嘛,难道你不想再看见她骑马的样子,你怕是做梦都......” 修聿没再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蒋裔拿起简玟按在身下的那把弓,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带着杀气死死盯着他。 修聿脸色微变,一个闪身,箭贴着他耳侧飞了过去,身后人群四散开来,修聿拿起地上的弓,翻身就上了另一匹棕马。 还没坐稳,第二只箭就射了过来,修聿仰身,眼睁睁看着箭从自己的鼻尖飞过。 简玟还没将气喘匀,黑马又跑了起来,她绝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修聿拿弓射他们,她惊叫一声,蒋裔迅速将她护在怀中躲开箭,游刃有余地控制着身下的马匹。 两匹马在场中跑动起来,带起一片尘土,简玟只有一个感觉,不要命了,这里的人都不要命了。 她被蒋裔压在怀里,呼吸越来越急促,刺激而惊恐的情绪冲破她的血管,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越来越不真实。 蒋裔和修聿的马术几乎不分伯仲,只是相比起来,蒋裔的实战经验更加丰富,那把弓在他手中成了锐不可挡的利器,带着嗜血的危险性。 只听见重重的摔落声,棕色马匹上的人跌落下马,简玟余光闪过,双眼一黑,蒋裔单手拉着缰绳操控着黑马走回场边,英挺的身姿带着所向披靡的威慑力。 他先下马,然后去扶简玟,简玟脸色煞白,从马身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蒋裔环住她的腰将被吓得不轻的她直接打横抱起。 修聿的马甲已经被射穿了,他坐靠在场边,狼狈地脱下马甲,在蒋裔抱着简玟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开了口:“我和她睡过......” 蒋裔指节骤然收紧,眼底灼着赤红的光扬长而去。 12、Chapter 12 简玟缩在蒋裔的怀中,五脏六腑都感觉错了位,刚才一场惊心动魄把红酒的后劲儿都给逼了出来,此时更显头晕。 尽管如此,她的意识尚存,她听见了修聿的那句话,她并不知道修聿口中的“她”是谁,但显然那个女人能够轻易影响向来沉着冷静的蒋先生,从木门出来,蒋裔始终眉眼深锁,漆黑的眸子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里面盛着让简玟无法读懂的幽寂,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蒋先生是孤独的,这种感觉没来由,却清晰。 周围的环境对简玟来说变得模糊,直到她被蒋先生放在一张大床上,她才透过床头微弱的灯看见蒋先生带她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 蒋裔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低头凝视着她,低声安抚道:“吓着了吧?” 安静的环境让简玟惊魂未定的脸上终于透出了点血气,她眼色泛红地说:“刚才抽牌我输了,修聿拿到了陶小姐,姓陶的总是针对我......” 她娇俏的模样投射在他的瞳孔里,驱散了那些阴霾,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蒋裔面上终于回了温,看着她不忘记仇的小模样,他眼里有了笑,声音纵容:“那就别理她。” “我选的那匹黑马是你的吗?” “它叫赤骝,从小就跟着我,惯坏了,脾气有些倔。” “我一开始摸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呢。” “它熟悉我的气味,你一整晚跟我待在一起,它能分辨出你身上的味道。” 简玟将双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给他,眼里浸着委屈:“你看。” 她柔嫩的掌心被缰绳勒出血红的印子,蒋裔眼眸紧了下,抬手握住她:“饿它三天能让你解气吗?” 简玟故作生气:“不能,得四天。” “好,四天。” 简玟收回手扭动了下身躯,半阖着眼:“我开玩笑的。” 蒋裔给她调暗了床头的灯,对她说:“这里不会有人过来,睡吧。” 简玟没再出声,闭上眼的样子安静乖巧。 蒋裔离开了一会,再次进来时手上拿着药膏,他坐在床边将简玟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替她上了一层药。 在他合上药膏的时候,听见微弱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你还在意她吗?” 蒋裔弯下腰来问道:“你说谁?” 简玟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下:“修聿说的那个人,是你前女友吗?” 简玟不指望蒋先生的情史一片空白,她只想知道那个女人在蒋先生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少。 然而等了半晌都没听见回答,她缓缓睁开眼,他悬停在她上方,眼里的光千丝万缕,织成一张无边的网将她罩在其中,勾人心魄。 她被沉醉的雪松木香环绕着,床头的暖光剪碎成无数细小的光影涌动在两人之间。 简玟轻轻昂起头,微甜的气息混合着醉人的酒香不断靠近他,澄澈的眼委屈起来,牵动人心。 她有些哀伤地说:“要是蒋先生心里有别的女人,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她的眼睫垂了下去,被灯影打散成易碎的蝉翼。 她的故作退缩在蒋裔眼里,是耍着小脾气。 温热的指腹抚上她的下巴,她的脸被轻轻提起,对上他温柔入骨的眸子。 他哑然一笑,倾下身,吻上她的唇。 怦怦的心跳声让她无处安放,所有感官都在沉沦,眩晕的感觉使她浑身发颤。 不知道是不是简玟的错觉,蒋先生握着她的手也在轻颤,一种浓烈复杂的情感向她包裹而来,她的眼角竟不自觉沁出泪,心脏一阵绞痛,来得突然。 她昂起头想探寻这未知的悸动,然而蒋裔已经松开了她,浅尝辄止。 他抚去她眼角的泪,轻哄道:“别瞎想,睡吧。” 像一场惊悚且旖旎的梦,一觉醒来,简玟甚至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鸽子蛋,又在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 她盯着那颗鸽子蛋仔仔细细瞧了好一会,总感觉和昨晚那个女人手上的鸽子蛋不大一样,她记得那个女人的鸽子蛋是有些微色的,此时眼前的钻石呈纯冰色,给人感觉更加冷艳,不过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光线的原因。 蒋先生昨晚说他来决定,简玟没想到他竟然让人一个晚上就改好戒托。 她深刻的怀疑蒋先生并不知道将戒指戴在女人左手无名指的含义。 简玟起床后才发现自己昨晚被蒋先生安置在会所内的套房,还好今天白天她轮休没耽误上班,她梳理一番下了电梯,隆晟的白天异常安静,电梯一路下来她都没有碰上什么人。 不过刚到一楼,她就瞧见谢方年靠在躺椅上,放着戏曲,手指轻轻打着拍,身后一个年轻小伙子帮他捏着肩,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小伙子看见简玟停下了动作,谢方年掀开眼帘,缓缓从躺椅上起身对简玟道:“简小姐好啊,睡得怎么样?” 简玟客气道:“还行,蒋先生呢?” “蒋先生回广东了,让我转告您,他后天回来给您带荔枝干。” 简玟弯起了眼角,谢方年躬身道:“您是回家还是去单位?我送您。” “不用了谢伯,我是说......谢方年,我自己回去。” 谢方年认真道:“这是蒋先生交代的。” 简玟只能麻烦谢老送她回家,回家后她就把那颗鸽子蛋收了起来,实在是戴着太招摇。 简玟并没有在家休息,刚到家没多久她又被领班叫回去加班,明天亚太港口科技论坛将在酒店举办,主办方邀请了百多位代表。 为了应对这次庞大的接待量,他们这些实习生全被调过去帮忙。 高峰论坛共计三天,头一天基本上是签到接待,简玟熟悉大堂工作,被临时调过去接待客人,她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累得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第二天是一整天的会议,在酒店最大的会议中心召开,所有位置上事先摆好了桌卡,水和纸笔,一大早会议中心的周经理就亲自到场,检查桌椅摆放角度和桌上的物品,细致到所有桌卡和矿泉水的摆放横竖必须在一条直线上,然后便是卫生状况,室内灯光等等。 并把所有工作人员叫到场,跟大家说,今天大老总会过来,让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细致周到,千万不能马虎。 简玟来酒店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陶总,原本还有些好奇,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他是陶艳的爸爸,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上午会议结束后,参会代表刚移步用餐,会议主管就带领大家收拾会场。 周经理过来特地叮嘱会议主管:“下午大老总发言,领导席上泡凤凰单枞,你安排个人专门盯着,水凉了或少了及时添水更换,别出岔子。” 主管巡视了一圈,将形象较好的简玟叫到了面前,一番嘱咐后,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倒茶这个工作极为基础,却又十分讲究,要拿捏好茶温,不让领导喝到冷茶,倒茶的时机便尤为重要。 台上的领导席一共五个座位,简玟事先准备好了茶杯,依照主管的交代,放上凤凰单枞,在领导入场前就完成了洗茶的工作,将热水和茶杯备好,准备随时上茶。 简玟之前也为客人倒过茶,但从来没有这么麻烦过,顶多冲个茶包,或者直接热水泡开,可想而知大老总的待遇到底是不一样的。 会议两点开始,提前二十分钟就有参会人员开始入场,直到会议前的十分钟台上几个席位上的领导才陆续入座。 简玟看见了陶总,陶艳眉眼和陶总神似,但陶总要胖些,他一走进来主管几个就主动上前招呼他,而后他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落座。 这让简玟有些意外,她以为陶总会入座领导席,毕竟主管跟她说大老总来了,才特地选泡的凤凰单枞。 彼时领导席位上已经有四位领导入座,有主管部门和行业协会的领导,中间那个位置是空着的,简玟刚想去看看中间那位领导的桌卡,就见主管对她招手,她几步走到场边,主管问她热水够不够,她应了两句。 最后两分钟的时候,几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入场内,主管催促简玟:“人来了,赶紧去。” 简玟回头的时候先看到的是陶艳,她今天穿着一身职业套裙,跟在那个身材挺立的男人身后对他说着什么,简玟愣了下,感觉那个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她没有多看走到场边拿热水壶,陶艳并没有跟上台,在陶总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男人径直走上台,领导席上的人纷纷起身和他寒暄,几人刚重新坐下,简玟便提着热水朝男人走来,当她不断逼近看见男人俊朗立体的轮廓时,她的脚步停住了。 男人侧过视线看向她,眼神微顿,随后眼里便覆上几不可见的笑意。 简玟稳了稳心神朝他走去,她垂头替他倒茶的时候看见他面前的桌卡上写着国际港务理事长、广港集团执行总裁、安华集团董事长,蒋裔。 旁边的领导正在和蒋先生说话,蒋裔侧身倾听,在简玟倒好茶的时候,他又适时转头对她说:“谢谢。” 简玟的眼神从他深邃的眼滑落到他唇际分明的线条,心脏像被烙铁烫着,复杂的情绪汇聚到胸口,她有些沉闷地回了句:“不用谢。”便转身走回场边。 简玟实习的安华酒店是滨城最大的五星级生态酒店,当初面试加笔试好几轮才获得实习机会,在培训的时候简玟就学习过安华酒店的历史,安华酒店的前身为安华宾馆,坐落在广州,38年广州沦陷,安华宾馆被侵占,一年后彻底炸毁。2000年左右老安华宾馆的后人重建安华酒店,后又成立安华集团,这才陆续有了其他城市的安华酒店。 然而她从没认为过她工作的酒店和蒋先生有什么关系,她一直以为他只是酒店b级,甚至a级的vip客户。 可直到这一刻望着稳坐在领导席上的男人,她才将许多被她忽视的细节全部串联起来。 初次与蒋先生交谈,他仅仅一个电话就能让百忙之中的庄经理亲自下楼来为他服务。 在俱乐部的时候,江主管待他总是格外重视和殷勤,每次蒋先生过来都鞍前马后。 她调来客房部后,因为他的下榻,整个部门全员加班,同组的前辈说这种阵仗,来的不是政要就是上面集团的人,她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在后来大管家谨慎地询问她和蒋先生什么关系时,她都没有察觉出来蒋先生的背景和身份。 蒋裔穿着平整服帖的深灰色格纹西装,驳头翻折自然饱满。他谈起港口行业的转型和升级,自动化改造等话题,声音沉稳,游刃有余,眼里的睿智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骨子里的清贵之气溢于言表。 简玟站在不起眼的场边望着那个难以触及的男人,忽然觉得她和蒋先生之间隔着千岩万壑。 13、Chapter 13 随着会议逐渐深入,简玟见识到了蒋先生在专业领域的深度,他声音舒缓,语句简洁明了,引人深思。 他对于国内乃至国际港口的历史进程了如指掌,仿若脑子里装着千年古籍,知识储备量惊人,无论台下参会者如何发问,他都能轻易找出相应的港口运营模式给予解答。 简玟渐渐出了神,目光凝滞地看向地面,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蒋先生遥不可及,想到他们相识以来那么多相处的点滴,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轻轻眨了下眼,回过神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蒋先生在看她,他坐在领导席,在百来号人的面前目光落在她站着的方向,简玟的心脏紧了下,直到他毫无痕迹地收回目光。 中途休会的时候,几位领导被安排移步到隔壁的商务会客区休息,主管让简玟跟去备茶。 会客区有一圈沙发,简玟准备好凤凰单枞,其他同事端上了果盘就出去了。 领导们陆续来了,蒋先生和陶总最后进来,他们说着话径直走向沙发,简玟匆匆看了眼蒋裔便拿起壶走了过去。 她穿着接待中心统一的深紫色制服,交叠收腰的西装上衣配上剪裁合身的半身裙,领口中式盘扣的设计,大方温婉。 离了严肃的会议氛围,男人们都放松下来,陶总抬眼扫了下简玟,对她说:“茶快点。” 而后对其他人道:“早上过来堵车,一口热水都没喝上。” 戴着眼镜的吕部长笑看着走来的简玟,对陶总说:“你们的员工长得挺水灵啊。” 简玟刚走到陶总身边,蒋裔便抬起视线冷肃地瞧着陶总:“最近人手不足?” 蒋先生的声音不大,面上淡淡的,但陶总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他抬臂挡了下简玟刚欲倒茶的手,转而对她说:“蒋先生口渴了,你去把他服务好。” 说完他又让外面多安排了两个人进来。 简玟拿着壶转过身,蒋裔的眼神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她身上,明明没有表情,可他的眼神好似会灼人,简玟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循规蹈矩地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对他说:“蒋先生好。” 蒋裔无声地笑了下,简玟替他倒茶,直起身的时候看见其他同事已经进来了。 蒋裔侧了下身子对她说:“你去拿点水果来。” 简玟将壶放下,拿了一个果盘过来放在蒋裔身边的茶桌上,等她再想去帮忙的时候发现其他人的茶都已经倒好了。 她只有待在蒋先生的身边。 吕部长端起茶来说道:“刚才听蒋先生发言如获至宝啊,不知道蒋先生有没有听过一个人,叫陈少昭,据说1932年,滇桂军阀入侵广州后,同香港之间的航运一度中断,这个陈少昭做了不少地下工作。” 蒋裔眼眸微顿,放在膝盖上的食指轻轻敲了两下,回道:“略有耳闻。” 一旁脸型方正的刘部长问了句:“这个人是什么背景?” 吕部长放下茶杯说道:“从前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跟我提起过,日军入侵华南沿港后,一部分船只被民国政府征用,一部分被日军炸毁,日军封锁珠江,限制中外船只进入,华资航运遭受重创,那时候不得不依靠走私,这个陈少昭利用和日本人的关系建立分红机制向内地运送物资,逐渐形成了庞大的走私链。 在国人眼里他投机倒把形同倭寇,吃人血馒头,在那个大家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他积累的财富相当可观,沿海地区的小孩还编了首童谣专门来骂他。 后来日本人突然全线封锁他的船只下了逮捕令,那时候才有消息走漏出来,说是陈少昭故意让日本人尝到甜头对他放松警惕,那两年间给我军输送了大量武器补给。 我父亲小时候有幸见过他一面,他那时候在码头玩,冲撞了日本人,那个日本人喝得酩酊大醉,提起我父亲就要扔进海里,被刚下船的陈少昭碰见,三言两语将我父亲救了下来,我父亲说,他一边和日本人周旋一边就不着痕迹地把他拉到了身后,那日本人喝多了,几句话一绕也就把我父亲忘了。 日本人走后,陈少昭从口袋里抓了几颗巧克力给他,让他以后出来玩离码头远点。 据我父亲回忆,陈少昭这人风度翩翩,言谈举止不似常人,是个传奇。 那时候经常有小孩在码头失踪,我父亲后来总说陈少昭救了他一命,到老都念念不忘。 就听说他逃去了英国,蒋先生知道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蒋裔偏了下视线,余光瞥向简玟,她也在专注地听吕部长说的这个传奇人物,颇感兴趣的样子。 在她看向他的时候,蒋裔收回了目光轻描淡写道:“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随后便岔开了话题:“虽然他当时搭建了航运渠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增加了港华的船舶数量,但从后来的发展来看也有不少弊端,49年以后华南动荡,匪盗猖獗,这也留下了隐患,任何事情有利有弊。” 刘部长问了句:“蒋先生对港航那段历史很了解嘛?” 陶总接道:“蒋先生的父母是香港人,他在香港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刘部长恍然:“怪不得,那蒋先生后来是怎么想到来内地定居?” 蒋裔眼底蕴着几许温度,回道:“根在这。” 几位部长笑着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简玟脚上穿着高跟鞋,虽然根子不高但也站了一天,双腿有些发酸,左右□□替着变换重心。 蒋裔看向陶总玩笑道:“我们在这闲聊,让小姑娘跟着罚站,不太像话啊。” 陶总立马看向简玟对她说:“蒋先生让你坐。” 蒋裔身边的沙发倒是空着的,不过简玟当然不可能和这些部长领导坐在一起,于是她把墙角的椅子搬来,坐在蒋先生身后。 虽然她依然坐姿挺立,不过双腿总算得到了解放。 不多一会,有人进来请吕部长,他叫上刘部长一道离开了。 趁陶总和另外一个老总交谈之际,蒋裔侧身从果盘里叉了一块橙子递给简玟,简玟愣了下,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毕竟她还在工作。 但见蒋先生的手就这么举着,她也只好接过他手上的叉子。 简玟忙了一下午一口水都没时间喝,口渴也只能忍着,此时看见手中饱满多汁的橙肉,她悄悄吞咽了下,然后抬起手。 她将手中的橙肉咬住的同时,陶总正好回过视线,目光和简玟撞个正着,简玟眼角跳了下,不知道该放下还是吞下去,面上略显尴尬之色。 陶总干酒店业这么多年,早已是个在各色人物之间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他目光往蒋先生那落了一眼,含笑起身对身旁的男人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上面看一下。” 说罢陶总转身:“那蒋先生先坐会,我带冯总去转转。” 蒋裔点了下头,没说话。 陶总走后,偌大的会客厅只余下他们两,蒋裔开口对简玟说:“过来坐。” 简玟有些拘谨地起身绕到蒋先生身前,蒋裔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她没有动,于是他端起手边那杯茶递给她:“渴了吧?” 她给他倒的茶,他一口没喝,现在又端给了她。 蒋裔见她不接,笑道:“现在没人。” 简玟接过茶,咕哝灌下一大口茶水,这才舒坦了些。 她放下茶杯听见蒋裔提起:“喜欢单枞吗?你们酒店的单枞不算好,那晚你喝的是黄枝香单枞,有黄栀子花的蜜香,你要是喜欢,我让人送些给你。” 简玟想起那晚玩叶子牌,蒋先生给她喂茶的场景,她居然让董事长给她喂茶了,怎么想怎么荒唐。 简玟垂着视线闷闷地说:“不是我们的酒店,是你的酒店。” 他看着她,对她道:“我在安华有些股份,但并不参与经营,顶多偶尔做些决策性的指导。” 简玟两只手放在身前,攥着那根叉子来回搓着,嘀咕道:“在俱乐部的时候我问蒋先生是做什么的,你可没说过。” 蒋裔温和地笑了笑:“我也没骗你。” 简玟想起他那时候告诉她,他做的生意比较杂,总的来说是靠码头起家的,刚才桌卡上写着他另外两个身份,国际港务理事长、广港集团执行总裁,他的确没有骗她。 “可是我一直把蒋先生当作酒店的客户,我还跟你抱怨过工作和领导。” 简玟越想越觉得荒唐,她不禁接道:“我之前不知道蒋先生的身份,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蒋裔深沉的目光敲打着她,良久,问道:“你想跟我划清界限?” 简玟知道蒋先生是个生意人,或许很有钱,尽管她有过顾虑,担心自己成为蒋先生众多调剂品中的一个,但她仍然愿意尝试靠近他。 但她没想到他的背景和地位如此复杂,甚至高不可攀,更没想过去招惹集团一把手。 简玟咬了下唇,对他说:“我只是......如果早知道蒋先生手上有着酒店的决策权,我会对你......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影响工作。” 蒋裔拿起手边的提子在手中颠了两下,眼神中透出玩味:“胆子就这么小?” 简玟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我是个死脑筋,蒋先生可别拿我寻开心了,我玩不起。” 蒋裔的眼神无声地打量着她,那晚她还敢在他怀里使小性子,现在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看他,又缩回了壳里。 他起身缓缓扣上西服,逐渐笼罩住她,声音悠然:“你啊你。” 在他离开前丢下句:“晚上我让小谢来接你。” 14、Chapter 14 蒋先生没有给简玟犹豫的机会,晚上谢方年驱车来到简玟家才告诉她,他已经到了。 简玟又不好让个老人家大晚上地站在街边干等,只好快速换了身衣服出门。 谢方年依然是那副恭敬的模样为简玟拉开车门,然后将她送去隆晟。 只不过这一次谢方年带她避开人群直接上了三楼的vip卡座,三楼卡座位置都极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台上的真人表演,视野开阔。 简玟穿着米色的针织套裙,长发落在肩上,两边各编了一道鱼骨辫,用精巧的山茶花造型的小发夹汇聚在脑后,她本就是淡颜系耐看的小圆脸,怎么打扮都不会觉得夸张,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精致感。 当她出现在蒋先生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应酬,身边几个中年男人,还有几个作陪的年轻女人。 谢方年走进卡包对他说:“简小姐到了。” 蒋裔的目光瞧了过来,看着她温温柔柔的样子,他眼里有了笑意,让谢方年将她带去了隔壁没有人的卡包。 简玟并没有干坐着,她来到看台边上,对楼下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她几乎不会有机会来夜场,所以这里舞动的人群,摇骰子的男女,斑斓的灯光配合着台上的真人秀,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没多一会儿,身后响起了蒋先生的声音:“听小谢说你对台上的表演感兴趣?” 简玟转过身,他的深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若影若现的锁骨,比起白天他在大会上沉着严谨的模样,此时的他眉眼间轻荡着醉人的气息,让人捎上一眼便心猿意马。 蒋先生在卡包坐了下来,简玟朝他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在另一边。 蒋裔看着她,发笑:“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怕我。” 简玟眼观鼻:“之前我也不知道蒋先生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领导。” 谢方年安排人给包间里陆续送来水果酒饮,然后亲自端来一盘饱满的荔枝干。 蒋裔拿起荔枝干弯腰剥着对简玟道:“不和你说,是怕你有顾虑。” “幸亏我没有在你面前说领导坏话。” “领导有时候需要具备被员工骂的属性,不是吗?” 他将剥好的荔枝干递给她:“让人找的最好的糯米糍。” 简玟看着眼前的荔枝干,心情有些复杂,好像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没有人对她如此上过心。 简玟接过荔枝干问道:“糯米糍?我以为最好的是妃子笑。” “广州是糯米糍荔枝的主产区,侵华期间被砍了不少,建国后慢慢又恢复了种植,尝尝。” 蒋裔带来的荔枝干肉肥核小,口感嫩滑,吃起来很过瘾。 简玟口齿之间是满满的荔枝味,沁甜的味道让她的表情柔润了些,她拿眼神偷偷去看蒋裔,他又捻了一颗剥了起来。 她瞧了眼隔壁包间,问道:“蒋先生待在这里没事吗?你不是还有朋友在隔壁?” “小谢会招呼。”他剥荔枝的动作慢条斯理,侧脸线条利落。 “女朋友呢?”她又问道。 蒋裔低着头牵起笑,反过来问她:“你说的是哪种女朋友?”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简玟的意思,上次问他有没有结婚,这次是问他有没有不固定的女人。 见她不敢进一步试探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没有女伴。” 说到女伴,简玟想起了陶艳白天跟随在他左右的模样,就连蒋先生开完会离场,陶艳都跟着他一起离开的。 她嘀咕道:“怪不得蒋先生对陶艳的去向这么清楚,当初我和陶艳置气的时候蒋先生要是提醒一下我,我就不惹她了。” 蒋裔笑道:“然后呢?就被她欺负?” “被欺负也好过她去总经办后给我穿小鞋,我今天看见她一直跟着你,是陶总把她安排给你了吗?” 蒋裔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侧眸开口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简玟将手递给他,蒋裔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摊开。 简玟的手背贴着他的手心,他的掌心宽大,烫人的温度几乎能完全包裹住她,她撇过脸,听见他说:“消下去不少,还疼吗?” “不疼了,我这两天都正常干活了。” 蒋裔查看完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覆盖而来,就这么把简玟的手握在两掌之间。 简玟没被男人这么握着,蒋裔身上成熟的男性气息像诱人犯罪的蛊。 他忽然问道:“想不想来我身边?” 简玟目光闪烁,心跳止不住地加快,无处躲藏的悸动在心口蔓延。 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蒋先生这句话是指情感上还是工作上。 蒋裔见她不说话,对她道:“虽然我不插手酒店的管理,但是他们定期还是需要向我汇报经营数据,这就需要一个和我对接的人,陶总的意思是安排她的女儿来担任这个工作,当然,他有他的私心,无论是私人情感方面还是为了工作便捷,面子上,我不好驳了他,除非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简玟听出了蒋先生的意思,陶总让陶艳接近蒋先生,可能是希望陶艳跟蒋先生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另外关于酒店的经营情况也可以选择性地汇报,毕竟陶艳对于陶总来说是自己人,这其中操作的空间很大。 简玟有些飘忽的感觉,迷茫地问道:“可是为什么是我?我还只是个实习生。” 蒋裔摩挲了下她干净的手指,声音里带着笑:“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她就是天选之人,但简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基层工作她还能游刃有余,这要是突然到了总经办,周旋在那些老总之间,她可就没底气了。 蒋裔见她犹豫,倾身对她说:“要拔房上草,需看房下人,有我在你慌什么?” 简玟想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她不能让陶艳总是对着蒋先生谄媚。 简玟眼珠子转了转,弯起眼睛歪着头问道:“我如果是你的助理,职级是不是要比陶艳高了?” 她脸上绽开明媚的笑意,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蒋裔也跟着笑了,对她说:“如果有需要她配合的事情,原则上,你可以安排她去做。” 简玟不可思议地收回视线,两天前她还在担心自己以后的转正之路不会顺利,两天后她居然可以指派陶艳了,这是什么魔幻的走向? 蒋裔低头看着她空荡的左手,问道:“戒指没戴?” “那天的戒指是蒋先生替我戴上的吗?下次蒋先生可别乱戴了。” “为什么?” 简玟抽回手,神情认真地向他科普道:“左手无名指是已婚的意思,你只能给你婚娶的爱人戴。” 蒋裔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他的笑容像羽毛扫过简玟的心间,痒痒的。 谢方年再次出现在卡包外,这次他带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穿着胸前开衩的紧身衣,肌肉健硕,浑身透着骚劲儿,简玟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在台上表演的那个人。 谢方年领着男人走进卡包,对蒋裔道:“我让阿燃来给简小姐助助兴。” 蒋裔瞥了眼简玟,她眸色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燃,于是他没说话,默认让阿燃留下。 阿燃先跟蒋先生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坐到了简玟的身边,他身上那狂野的香气随即扑面而来,简玟还没有遇过如此热情似火的男人,神经都紧绷了。 要说起来阿燃长得还不如蒋先生养眼,但他一身骚劲儿,见简玟有些放不开,主动要为她跳舞热场子。 那天远远瞧上一眼简玟就觉得这男人太妖娆,今天就在她面前,专为她一个人跳,那勾人的舞姿和赤.裸裸的眼神简直让她不忍直视。 阿燃越跳越嗨,因为蒋先生在一旁,为了体现自己的职业水准,他比平时更加卖力,浮夸的动作让简玟频频笑出声。 阿燃直接把那件本就薄透的紧身衣给脱了,露出油量健壮的肌肉,一边扭动一边拽住脱下来的紧身衣,然后将那一头扔给简玟,简玟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见他朝自己扔衣服,也就下意识接住了,阿燃将衣服另一头往自己面前一拽,连同简玟一起拽了起来。 他颇为兴奋地对简玟喊道:“很少来玩吧?别害羞,多玩玩就好了。” 音乐和灯影交错,霓虹迷醉。 阿燃很会带动气氛,没一会就让简玟放松下来,为他拍掌叫好。 他们在玩闹的时候,蒋先生独自坐在一边,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兀自喝着,面上神色寡淡,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刚进来的时候阿燃还吃不太准蒋先生和面前女人的关系,但现在他基本上可以肯定,蒋先生和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在他看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大度到为自己的女人找乐子。 这样想着阿燃便对简玟更加大胆,他开始贴着简玟跳舞,不断挑逗她,比起和上了年纪的女人玩闹,简玟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更能激起他的挑逗欲望。 简玟面上笑着应付,脚上不断后退,眼看她就要撞到茶几上,阿燃赶紧朝她伸出手,在他还没有碰到简玟的时候,一只手臂已经横在了简玟的腰上,带着她避开了茶几角。 简玟心有余悸地跌坐在蒋先生的身上,蒋裔的手轻搭住她的背,目光深沉地对阿燃说:“你去吧。” 阿燃快速捡起自己的紧身衣,看见蒋先生轻拍了两下简玟的背,似安抚又似轻哄。 阿燃面色一紧,当即鞠了一躬:“对不起蒋先生。” 蒋裔没再看他,朝他挥了挥手。 阿燃离开后,蒋裔垂下视线问道:“好玩吗?” 简玟这会反应过来自己跌在了蒋先生的身上,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背后,她突然有种动弹不得的感觉,低着头回答他:“大概就是被我妈知道了要打死我的那种,她肯定会说我正经恋爱没谈过就学会玩男人了,我出息了。” 蒋裔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把刚才剥好的荔枝干拿到简玟面前,简玟发现蒋先生似乎并没有放她下去的打算,她心跳得快要冲破喉咙,整个人僵硬得不敢乱动。 她低头看着荔枝干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又停顿住,犹豫了几秒,还是一鼓作气地问道:“我其实不太明白蒋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蒋裔看着她,眼里盛着摄人心魄的光:“我以为我追你已经够明显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简玟的心情像在坐过山车,耳朵延伸到脖子都染上了烫意。 第15章 Chapter 15 慷慨大度的蒋先生追女人的方式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简玟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男人追女人会为她找乐子,她在玩乐,他在一旁安静地守着,为她剥了这么多荔枝干。 这一刻,简玟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她要上房揭瓦,蒋先生可能都会由着她。 尽管每个女人都希望被人捧在手心,但这份特殊的宠爱来得太不费吹灰之力,让简玟感觉不太踏实。 她昂起头认认真真地瞧着他,试图通过他幽深的眸子看进他的心底。 “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能入蒋先生的眼?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对你自己还不够了解。”他语气颇为含蓄,却又斩钉截铁。 楼下霓虹闪烁,声浪阵阵,包间内,她和他对视着,温度升腾,气氛暧昧。 淡紫色的射灯覆上她的眸,勾出几分媚气,她问他:“蒋先生多大?” 蒋裔默了片刻,回她:“比你大15岁。” 简玟眼里闪过一抹讶色,她从蒋先生的言谈和阅历猜到他可能会比她大一些,但确实没想到会大这么多。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每次见他都是挺拔整洁的模样。 北人南相,南人北相,皆属贵相。 蒋先生是南方人,五官精致,然而轮廓却立体开阔,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难得的平衡感,举手投足之间是难掩的清贵之气,让人难以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简玟在心里默默算着他是哪一年出生的,蒋裔见她凝神的模样,问道:“算出来了?” 简玟有种被人窥见心思的羞愧感。 蒋裔若有所思道:“介意啊?” 距离太近,他身上琥珀木香的味道比酒香还要醉人,独一无二,让人目眩神迷。 “要是我介意呢?” 她的唇泛着淡淡的裸茶橘色,一张一合之间色泽诱人。 简玟抬起视线落在他喉结处的同时,看见蒋先生清晰的喉结上下缓缓动了下,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无比性感。 蒋裔低头凝视着她,俯身,呼吸缠绕上来,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在她嘴唇微启时,他的呼吸闯了进去,那一瞬,简玟的心尖都在发颤。 他的温柔得像溪水潺潺,微风缭绕,融进她的灵魂,让她浑身发烫,心脏悬浮在半空,人是晕的,几乎无法喘息,被他一寸寸地沁润着。 这一次,蒋先生的吻温柔且彻底,放开她的时候,简玟脸烧得潮红,心跳的频率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接吻的感觉比她想象中要沉醉,他的唇很软,触感也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她是第一次接吻,蒋先生待她温柔,这种温柔的亲昵让简玟脸红心热。 她仿佛是干了什么心虚的事一样,抱着荔枝干坐到了一边,明明脸上绯红一片,偏偏表现得极为正经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阿燃刚才为什么要跟你道歉?他不是挺卖力的?” 蒋裔抿了抿唇:“你还替他打抱不平了?” 简玟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他为我跳了这么长时间的舞,我是不是......该给他小费啊?” 蒋裔沉默地瞧着她,而后叫来谢方年对他说:“去给阿燃拿点小费。” 末了,又道:“就说是简小姐给的。” 谢方年立马去办了。 他走后,简玟也缓过了劲儿,胆子变得大了点,往蒋先生那挪了挪,挨着他问道:“你这算不算......潜规则啊?” 蒋裔低头瞧着她红润的小脸:“听过元规则吗?” 简玟回答道:“元规则是胜利者的规则?” “决定规则的规则,不想试试吗?” 蒋先生的说法让简玟心动,他没有把她放在较低的位置,用潜规则来诠释他们这段关系,而是抛出了元规则,这个说法更为绅士,当然也更具有吸引力。 简玟还认认真真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大多数人不可能和一个男人相处就和对方白头到老的,如果都要经历几次恋爱的话,和蒋先生在一起我能因为你的身份少走很多弯路,说不定还能搞很多钱,反正蒋先生没有结婚,我也没有道德上的约束,等以后蒋先生对我腻味了,我有钱有事业,怎么想都是不亏的。” 蒋裔眼底浮上笑意:“你算得倒门清,说来听听,打算从我身上搞多少钱走?” 简玟眯起财迷的眼睛,笑看着他:“那得看慷慨的蒋先生有多少了。” “人不大胃口倒不小。” 简玟收起笑容,突然正色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又急需一套房了?” 简玟笑道:“当然不是。” 说罢她放下装着荔枝干的碟子,从头上取下了那枚山茶花造型的小发夹递给蒋裔:“要是哪天蒋先生不喜欢我了,你把它还给我,我就知道了。” 蒋裔没有立马接住,她的动作让他神情凝结,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恢复如常,拿过她的发夹问道:“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简玟笑得清甜。 他没有对她承诺会永远喜欢她,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那些,他只是把发夹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简玟不需要承诺,比起那些看不到以后天花乱坠的承诺,她更在乎现在的蒋先生眼里有她。 兴许是刚才下发夹的时候勾到了头发,简玟耳边的发丝有些凌乱,蒋裔抬手替她整理的时候,简玟就在他的臂弯下,她抬头盯着他的唇看,她从前没有特别留心过他的唇型,主要原因是也不大好当着面总是盯着男人的嘴唇瞧,现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关系,她便肆无忌惮起来。 蒋裔的唇际线分明,上唇是性感的唇型,唇峰和唇沟都很明显,微微一翘便感十足。 那种温柔入骨的触感再次浮了上来,让她怦然心动,她缓缓凑近,蹭了蹭,像求撸的小猫。 蒋裔垂眸看着她莹动探寻的眸子,扬了下嘴角,满足了她的探寻欲,反身将她圈禁在沙发上,身影笼罩着她。 谢方年给完小费绕回来汇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蒋先生把简小姐揽在怀里拥吻着。 这幅画面让一把年纪早已看淡世事的谢方年为之一振,旋即,他背过身去,默默地守在卡包门口,不让来人打扰。 当晚蒋先生把简玟送到楼下,谢方年将车开了过来打算送简玟回去,简玟回过身望着蒋裔,对他说:“我走了。” 说是要走,她眼神里的光仿若拉着丝,瞧着有种不舍的味道。 蒋裔偏了下视线对谢方年说:“你下来吧,我来送。” 简玟浅浅一笑,拉住蒋裔的袖子,他反手将她握住。 谢方年下车若有若无地扫过两人的手,抬眸提醒道:“蒋先生,明天一早的航班,别太晚了。” 蒋裔递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谢方年没再说什么,躬身为他们拉开车门。 路上的时候简玟反而安静下来,只是脸上依然是烫着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吻上。 她原本以为第一次的吻已经够让人头晕目眩了,然而第二次蒋先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秒天堂一秒深渊,他可以时而激烈时而轻缓,相比第一次的温柔相待,后来他吻她的时候带了,这种疯狂的感受让简玟不知所措。 显然,蒋先生的吻富有层次,让人愉悦甚至享受,简玟不禁猜想他这么会,是不是个经验老道的情场高手,想到蒋先生有可能对别的女人这样,简玟忽然感觉胸腔涨涨的。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蒋裔侧眸看向她绷着的小脸,问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这副表情。” 简玟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说道:“在想蒋先生在我之前有过多少女人。” 可随即她又快速接道:“不过我不想知道。” 她刚要去拉门把手,手臂被蒋裔握住,他的身影压了过来,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在她额上落了吻,声音荡在她的耳畔:“不许胡思乱想,听到没?” 简玟点点头:“知道了。” 蒋裔松开她后,简玟刚想下车就看见老妈拎着个超市塑料袋晃晃悠悠地从车前走过,吓得简玟下意识就弯下腰倒向驾驶座。 这大概源于高中时期留下的心理阴影,她在草稿纸上写着对暗恋男生想说的话,然后被梁女士发现,断定她早恋,跑到学校去找班主任,虽然她打死不说那个男生是谁,但一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了她写的东西。 那之后,在关于男女之情方面,她一直抗拒和梁女士沟通,天知道她又会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简玟下意识地将脸埋了起来,不想给老妈撞见,她的脸悬在蒋先生的双腿上方,温热的呼吸不断喷洒在他较为敏感的地方。 蒋裔清了清嗓子,沉沉地叫她:“简玟。” “嗯?” “走了。” 她这才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已经看不见老妈的身影了,她匆忙对蒋裔说:“拜拜,你开车慢点。” 然后就拉开车门往家走了,全然没有在意蒋先生逐渐升温的眼眸。 ...... 简玟睡了一觉醒来后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感觉都不太真实,两个多月前,她只是对那个每逢雨天坐在酒店大堂的男人产生了好奇,后来他成了她的大客户,再后来她得知他的身份,然后昨晚他们又突破了这重关系。 这一切进展不过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好像有点快,却又自然而然发生了。 简玟心情颇好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她五官清淡,如果只是随便图个粉化个唇眉差别并不大,所以她很少会在这张脸上花费太多功夫,不过只要她精心化了,原本清淡的五官就会立马变得明艳。 早上刚到酒店,领班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特地又盯她瞧了眼,说道:“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待我们这这么久我都没发现你底子不错,以后多化化妆。” 简玟不明所以地问:“我有什么喜事了?” “收拾下东西去人事部签转正协议吧。” 简玟去人事部办理转正的同时还顺带办理了转岗。 她本就是211酒店管理毕业,专业对口,又具备会计证和人力资源证书,英语也过了专业六级,招进来的实习岗位是储备干部,只要实习期间人够机灵被分到职能部门也是有可能的事。 加上这次高峰论坛接待工作中她表现突出,所以对于简玟结束实习直接转岗到总经办,同事们并没有太多议论。 不过这就意味着她和陶艳被分到了一个办公室,好巧不巧办公桌就隔个过道。 和其他同事相比,陶艳看待简玟就没那么单纯了,趁着简玟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时,陶艳就扭动着身姿靠在她的办公桌边上,语气淡淡地说:“听说蒋先生之前在办公室养过一只流浪猫,那猫啊很会找时机,在蒋先生下车的时候从花坛里蹿出来对着蒋先生翻肚皮,蒋先生大概觉得小猫讨喜就随手带回了办公室,还让人给小猫洗澡驱虫,养得肥肥胖胖的,蒋先生不在的时候,那猫就跟皇帝一样瘫在蒋先生的办公桌上,见谁都不爱搭理,只对蒋先生打呼噜,蒋先生也惯着它,和人谈事情,那猫都能大摇大摆闯进会议室跳到蒋先生腿上睡觉,你猜后来怎么着?” 简玟将擦完桌子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陶艳自顾自说道:“后来呀,那只肥猫恃宠而骄抓伤了蒋先生的一位客人,大家都以为蒋先生不会责怪那只猫,结果他转手就叫人将猫送走了,再也没人见过那只猫。” 简玟停下手中的动作,忽然抬起头盯着陶艳,陶艳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便问道:“你这样看我干吗?” “你很闲吗?” 陶艳抱着胸一甩长发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说道:“别以为你能一直靠着蒋先生。” 说完又拿起笔记本傲娇地丢下句:“开会。” 简玟莫名其妙地看着陶艳妖娆的背影,开会就开会嘛,用得着啰里八嗦一大堆吗? 她还没有领到电脑,只能快速翻出本子和笔跟上去。 简玟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很多领导都已经在了,她诧异地看见了蒋先生,他坐在长长的会议桌末端,陶总站在他身边跟他说着话。 蒋裔余光瞥见了抱着本子走进会议室的简玟,她今天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露出白净光洁的脖颈,配合着精致的妆容让人眼前一亮。 陶总顺着蒋先生的目光回过身去,看见简玟后,叫了她一声:“小简啊。” 简玟赶忙走过去喊道:“陶总好。” 然后又快速地对蒋裔笑了下,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蒋先生好。” 蒋裔面上温和,没说话,陶总对简玟道:“蒋先生难得来例会旁听,你全程陪同,做好记录。” 简玟点点头:“好的,陶总。” 陶总刚转过身,蒋先生就将身旁的椅子无声无息地转向简玟,简玟心领神会地坐在他旁边,悄声问了句:“不是说早上的航班吗?” “改签了,傍晚走。” 他说话的时候,眉梢上染着笑意,很浅,但足以让简玟心猿意马,甚至脑中闪过一些片段,还莫名红了脸。 她撇过头认真地盯着前面滚动播放的ppt。 陶总走到会议桌顶头主持会议,先进来的是财务部的人,汇报了一轮工作后,又换成了工程部的人,然后依次是营销部、客房部、餐饮部等。 简玟第一天到总经办报道就在会议室待了整整一天,她的会议纪要做得规规整整,每个部门的议题和会议进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几个小时的会议,她几乎没有松懈过,全神贯注地做着纪要。 虽然简玟清楚开会前陶艳的一番话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但陶艳有句话让简玟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她不可能一直靠着蒋先生,蒋先生为她搭了个梯子,她得在这个位置坐稳还得靠自己。 蒋裔见她一刻不停地写着,偏头朝她本子上瞧了眼,她的字算不上多好看,但圆润整齐,每个字上下一般高,全写在格线内,一眼瞧去倒是很舒服。 蒋裔的手机震动了,他便出去接电话,半个多小时后他才回来,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瓶酸奶,进来后很自然地放在简玟面前,也没人注意到。 这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动作让简玟感觉有些刺激,却又无法抗拒。 后来简玟发现蒋先生并没有关注会议内容,即使他坐在会议桌上也在处理其他事情,比如他手边放着一个平板,她瞧见他一直在看股票,还回了几封邮件。 后来他把平板锁了放在一边,翻开手边深棕色的本子,从西服里拿出一支笔低头记录着什么。 简玟偶尔在部门经理发言的间隙去观察蒋先生,他低头写字的姿势严肃板正,虽然他坐在会议桌末端,但陶总和他比起来,气场到底还是差了一截。 在前厅部庄经理做汇报准备的时候,简玟放下了笔,侧身想瞧一瞧蒋先生笔下张弛有度的行书。 然而让简玟诧异的是,蒋先生并没有在记录什么,他面前的本子上勾勒出了一幅眼前正在开会的场景,无论是结构还是明暗关系的处理,甚至人物的呈现都生动写实,没有过硬的功底很难做到。 蒋裔瞧见被她发现了,收了笔将本子一合,转眸对她勾了下唇角。 简玟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你学过画画?” 她把本子递给他,他在这几个字下面写道“儿时学过”。 简玟没想到这个会议已经让蒋先生无聊到连儿时的技能都给逼了出来。 他将本子挪给她,而后他并没有收回手,就这么随意地搭在会议桌上,简玟拿起笔的时候看见他带着锋棱之感的指节,轻轻蹭了他一下,蒋先生目光看向投影,眼底却有了笑意。 会议结束时已经不早了,刚回办公室陶艳就抱怨道:“搞什么嘛,居然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 简玟问了句:“不是例会吗?” “例会是每个部门负责人总结近期工作,你有看过哪次开例会把整个部门的核心骨干一起拉过来汇报工作的?还是这么多个部门轮流来,要不是蒋先生心血来潮想要了解酒店的经营结构,至于这么折腾吗?” 简玟愣了下,想到无聊到画画的蒋先生,他可能并不是想了解酒店的经营结构。 简玟放下本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就冲了出去,陶艳在后喊道:“你去哪?还没下班。” 简玟返回会议室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只有行政部的姑娘在收拾会议桌,她问了句:“陶总他们呢?” 行政姑娘告诉她:“走了啊。” 简玟又跑到了楼下,才到大堂就看见陶总一行人驻足在送蒋先生上车,她只能停下脚步站在电梯旁。 蒋裔刚转过身便发现了她,他回身朝简玟站着的方向瞧了眼,随后不知道和陶总他们说了句什么,那些领导便离开了。 陶总他们走后,蒋裔提步走向大堂的侧面,那里有个长廊连通着外面的花园,简玟走出长廊蒋先生就没影了,她刚准备往石桥那头寻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她一回头,人被蒋先生带到身前,他立在棕榈树下,眉骨投下一片阴影,深看着她:“来送我?” “不是的。” 蒋裔眉梢轻挑,松开她:“不是的?” 简玟昂起头说道:“你不是早上要回广东吗?为什么又临时召集了这次会议,陶艳说之前例会没这么繁琐的,你这是......” 她轻喘了下:“是......为了让我熟悉业务吗?” 虽然简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蒋裔开口道:“刚才赵总提到的本季度成本增加的原因是什么?” 简玟将气喘匀了,回想了一下,说道:“岗位编制增加,截至目前用工成本同比上涨6,用水同比增加一千二百多吨,用电同比增加两千多瓦,工程部那升级了一批灯具。” 蒋裔半垂着眸,慢条斯理地问道:“利润率呢?” 他看着她一副准备随时答辩的小表情,不急不忙地等着她的回答。 本季度还没有结束,利润率只能估算,刚才会议中并没有答案,这完全得看简玟对几个小时会议内容的掌握程度,只有将每个部门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才能对酒店全局的利润率进行评估。 她低着头拧起眉想了一会,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有了光。 “虽然成本增加了,但是本季度利润率并没有下降,应该还是上升的状态,这个月和上个月我们承接了两次大规模的会议,前两个月客房出售增加的收入可以抹平维修成本,其实这样看是差不多持平的,但是我记得在俱乐部实习的时候和恒源签订了一份团单,加上那笔收入,到年底应该是正增长的状态。” 蒋裔眼里有了笑,捏了捏她的脸,忽然弯下腰来对她说:“你难道没发现你在酒店经营上......有种与身俱来的天赋?” 简玟疑惑地眨着眼:“我有吗?” 蒋裔的笑容更加深邃:“我说你有,你就得有。” 简玟舔了舔唇,眼神移到了他的唇上,蒋裔看出了她的意思,抬眼瞧见了装在棕榈树上的摄像头,他直起身子落了句:“你们酒店为什么要在树上装监控?” 简玟听见有监控赶紧退开一步,老老实实地回道:“是您的酒店,蒋先生。” 蒋裔不再纠正她的说法,笑了下跟她道别。 简玟仿佛是被蒋先生洗脑了,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经营酒店的天赋,为了验证这种可能性,她工作态度极为端正,没事还把酒店历来的经营数据扒了一遍。 因为蒋先生的缘故,她很容易得到这些数据,加上简玟年纪小,长相比较单纯,极具迷惑性,大家对于这样一个新人没什么太多的防备。 有次简玟去财务部拿文件,瞥见有个出纳正在做表格,那些过往的数据她已经烂熟于心,出于好奇她就扫了几眼,总感觉哪里奇怪。 回到办公室后她便调出了当年的全部财报,找到了同类别的数据对比,按理说那项类别每个月的浮动不会太大,只是和那个出纳做的表格内容有所出入。 她不声不响,将事情压在了心底,隔天财务将当月的数据发来,她再次翻到了几天前有疑问的那组数据,心就一沉。 她需要转交给蒋先生的这份财报中,那个类别项的数据和她无意在出纳电脑上看到的并不一致。 简玟对着电脑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如果说那个类别的数据被人动了手脚,那么其他数据呢?整份财报的真实性呢?她是不是可以怀疑财务那边有阴阳两份财报。 摆在简玟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将这件事立刻汇报给蒋先生,但是她缺乏证据,她不可能凭空污蔑整个部门,更何况如果酒店内部真存在阴阳两份数据,那么绝对不可能只有财务一个部门参与,势必会有更高级别的指示,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她和蒋先生这重特殊的纽带就想撼动酒店集团的利益,似乎有点天方夜谭。 那么她也只剩下第二个选择,按兵不动,走一步算一步。 再次见到蒋先生是一周后,下午的时候陶艳就冷嘲热讽地对简玟说:“蒋先生来滨城了,没告诉你吗?” 她绕了一圈回来又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他助理,他去经开区开会都不叫上你。” 简玟被她念烦了,拿起文件框里的文件夹,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抽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然后递给陶艳,对她说:“麻烦陶助理帮我复印三份。” 然后又对她莞尔一笑:“我要拿给蒋先生的。” 陶艳瞪了她一眼,一脸不痛快地接过文件。 下班的时候简玟接到了谢方年的电话,说他在楼下接她去蒋先生那里。 简玟哼着小曲将包收拾妥当,临走时甜甜地对陶艳说了声:“我下班了哦,陶姐姐。” 陶艳见她笑魇如花的模样,随口问了句:“去见谁啊?高兴成这样。” 简玟走到门口,回过头对陶艳抛了个媚眼:“你说呢?” 然后她便像阵清风徐徐飘走了,徒留陶艳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抱怨了句:“我就不该问。” ...... 谢方年将简玟接去了开发区那新开的中式酒楼,仿宋的建筑,布局错落有致,一楼是散客,二楼三楼是包房,最上面一层还有亭台楼阁,很有意境。 谢方年没进去,把简玟送到那,告诉她上三楼,然后就走了。 简玟顺着别致的装修一路往上,刚拐到三楼就看见蒋先生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口大缸面前看着里面的白云金丝鱼,他穿着深色的呢绒大衣,身高被拉得修长。 简玟停在楼梯口处看着他,这几天,他不找她,她也从不主动找他,她总觉得蒋先生并没有煲电话粥的习惯,他好像也不大发短信,不见面的时候,他们感觉是生活在两个时空,再看见他,简玟反而生出了情怯。 蒋裔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来,瞧见简玟的头发变卷了,长长地落在身前,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娇俏。 他转过身的时候,她已经扬起了笑意:“蒋先生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在赏鱼?” “赏鱼。”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朝他张开双臂:“主要是等你。” 简玟迈开步子朝他走去,待到他身前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蒋裔笑着将她抱住,简玟这才委屈地靠在他胸前说:“你是不是白天就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裔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下午的会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又太枯燥,怕你无聊。” 她又问道:“陶艳怎么知道你来滨城了?” “我在机场的时候陶总给我来过电话。” 简玟抬起头望向他:“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蒋裔松开她带她往里走:“会议上遇到几个老朋友,他们在这请我吃饭,听说这里东星斑不错,想让你来尝个鲜。” 简玟停住脚步,问了句:“所以还有其他人?” 蒋裔回过身对她说:“不需要你应酬,喊你来是吃饭的。” 简玟随蒋先生来到包间外,门口的服务员为他们拉开包间门,蒋裔刚走进去,里面就响起了声音:“蒋先生总算来了,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动筷子。” 蒋裔回道:“不好意思,接人。” 随后包间里的人都将视线往蒋先生的身后瞧去,简玟穿着一身香芋紫的套裙,淡雅如雾的打扮,又因为她的小圆脸,无形中透出一丝介于女人和少女之间的特殊气质。 有男人打趣道:“蒋先生的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个靓女?” 最后两个字这人故意说了广东话。 蒋裔还未开口,一声“简玟?”将他的视线引了过去。 简玟也顿声望去,当看清喊她的人时,脸上突然燥热起来。,. 第16章 Chapter 16 蒋裔瞧见简玟的反应,侧眸问了句:“认识?” 简玟收回视线,低着头“嗯”了声。 蒋裔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带着她落座,简玟没再看向对面的季霄。 桌上有人问了句:“季少认识这位美女?” 季霄笑道:“认识啊,当然认识,高中同学。” 季霄的父亲季总看向简玟问道:“你也是市一中的?” 简玟快速瞥了眼季霄的父亲,应了声。 季霄插道:“她是我们班的好学生,英语课代表,我去她那背书她还经常给我放水,是吧,课代表?” 简玟不尴不尬地朝他扯了下嘴角,季父在旁教育道:“你还当什么光荣的事呢!” 要说起来简玟见过季霄的父亲,他来带季霄开过一次家长会,是有司机送他来的,后来同学之间就传季霄家里是做生意的,挺有钱之类的。 很多同学因此巴结季霄,简玟反而对他越来越疏离,现在想来,可能是自尊心作祟。 服务员端着分酒器过来要给简玟倒酒,蒋裔抬了下手,对他说:“换果汁。” 季霄的眼神落向蒋先生,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听朱菁说你调到你们酒店总经办当助理了,不会就是蒋先生的助理吧?” 简玟想都没想就承认了,大概除了这个身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蒋先生的关系,她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甚至当着同学爸爸的面说自己是蒋先生的女朋友。 蒋裔没说什么,只是侧眸瞧了她一眼,简玟有些心虚,随便应付了一句:“你和朱菁怎么认识的?” “她老公是我大学师哥,前几天出来吃饭才聊到你。” 简玟曾经在朱菁待的部门实习过,不过没有太多交集,只是大概知道对方的情况。 季总招呼道:“来,我们吃我们的,给他们年轻人聊去。” 简玟悄悄瞥了眼蒋裔,他脱了大衣,穿着深灰色的衬衣,领口和袖口绣有同色系的暗纹,低调精良。冷峻的轮廓没有多余的表情,也判断不出来他的情绪。 简玟低头专注地吃着面前小碟子上的菜,没再抬过头,主要是怕抬头视线和季霄对上,又不得不说话。 周围都是长辈,特别是蒋先生就坐在她身边,她实在不知道跟季霄说什么,她以为再也没可能和季霄碰面了。 东星斑上来后,大家都在招呼蒋先生先尝,将鱼转到了他面前,蒋裔拿起筷子把鱼眼夹给简玟。 有人说笑道:“蒋先生挺照顾助理嘛?” 蒋裔笑了下,笑容并不达眼底,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年纪小,照顾下不是应该的吗?” 这句话似乎是默认了简玟助理的身份,她的心情突然五味杂陈起来。 偏偏季霄又找她说话:“我记得上学那会我们背单词那叫个费劲儿,好像就没见你刻意背过,你是不是记性特别好?” 简玟含糊地回:“还行吧。” “我就奇怪了你后来怎么学了酒店管理,你英语那么好,怎么没读个外语专业?” 简玟也说不上来她为什么学了酒店管理,高中三年她对自己的人生都没什么方向,后来家门口一个姐姐结婚,在安华酒店摆酒,简玟同家里人一道去吃喜酒。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安华酒店,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这个当地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消费很高。 那天去正好碰上安华酒店周年巡展,在大堂的东侧面专门开辟了一个展区,摆放的是老安华宾馆的一些文献和旧物,简玟趁着开席前溜了进去。 明明是一些老物件,却像有着某种特殊的魅力吸引着她,看着那些东西她仿若掉进了旧时空,直到老妈来电话催她快上去。 后来报志愿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报了酒店管理,爸妈对于她读哪所学校什么专业完全没有干预,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个大学上就行。 毕业后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去其他酒店就直奔安华,想来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只不过这些事她觉得没必要对季霄说,也只是随意回了句:“分数够就上了。” 为了避免季霄继续跟她聊起高中的事,她借故去洗手间便起身离开了包间。 简玟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往回走的时候,季霄站在过道处一扇屏风面前喊住了她:“简玟,跟你说几句话。” 简玟转眸看向他,紧了下唇朝他走去。 季霄和高中的时候变化不算太大,依然是瘦瘦高高的样子,只不过高中的他头发更长,穿着更随性,那时候他玩击剑,在同学中算是比较小众奢侈的运动,有次他比完赛不知道抽什么风,衣服没换穿着击剑服就来了学校,大家一起扒在窗户围观,他迎着阳光把面罩一摘,飘逸的刘海随风一甩,迷倒一片小学妹。 而简玟,由于心理障碍始终无法克服,不想被大家当成异类,高中三年始终默默无闻。 除了学习上必要的交集,她好像从来没有单独和季霄说过话。 简玟停在他的面前,季霄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笑了:“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简玟没有看他,而是瞥着不远处的那口缸:“哪里不一样了?” 季霄眼神微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上学那会的你吧,没什么存在感,跟你说话,你也不理人。” “没有吧。” 季霄自顾自说道:“不记得了?有次我给你可乐,你接都不接,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待见我。” 简玟记得,记得很清楚,那瓶可乐是隔壁班张舒雅给他的,她不愿意拿别的女生给他的东西。 季霄见她不说话,轻叹了声:“毕业以后我才知道你给我写过情书,你怎么不直接给我?” 简玟倏地扬起视线,眼里的光闪烁而警惕,像受惊的兔子。 “你听谁瞎说的?” 季霄见她不肯承认的样子,笑道:“任老师,我有次回去开证明,聊到这事,她总不能骗我吧。” 简玟看这事圆不过去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视线闪躲开:“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不愿意提,季霄也没逼她,拿出手机说:“那加个联系方式,有空联系。” 简玟盯他看了看,回道:“不了吧。” 季霄听见她干脆果断的回绝,立马笑了起来:“你看,你还是不爱搭理人。” 简玟垂下了视线,以前不搭理他,多少是因为自卑,怕自己的缺陷被他发现,所以不敢靠近,而现在是觉得没有必要。 季霄也不生气,收起手机,又突然问了句:“你和那个蒋先生没什么关系吧?” 简玟敷衍地“嗯”了声。 然后便听见屏风后面响起一道声音:“抱歉蒋先生,让您久等了,这是小票,您看下。” 简玟一个激灵,后退一步朝屏风另一边瞧去,蒋裔立在木廊边,接过服务员递到面前的小票,说了声:“谢谢。” 而后抬起目光,简玟的脸腾得就红了,僵在原地。 季霄也听见声音绕了过来,看见蒋裔,他倒是自然很多,还开了句玩笑:“蒋先生怎么也听人墙角?” 蒋裔双手抄在大衣口袋中,气质冷然:“我在这有一会了,你非要到我面前来说给我听,我好像也不便打扰。”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偏有种望而生畏的气场,眼神里的压迫感透着季霄这样刚进社会的年轻男人所没有的沉稳自若。 季霄没再继续逗留,说了声“我先进去了”然后便走了。 蒋裔的视线落在简玟身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审视,他一句话都没有,可简玟却感觉自己被他瞧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她看他一眼,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蒋裔目光沉静:“你在他面前跟我撇清关系,我还没说什么,你反倒委屈上了。” 他收回视线转过身,简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她才跟了过去。 三楼往上是个仿古的天台,有假山凉亭石桥,供人拍照的,只不过这会正是饭点,没人上来。 简玟走上去的时候,看见蒋先生靠着亭柱点燃一根烟,他似乎有随身带烟的习惯,但简玟很少看见他抽烟。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蒋先生把烟换到了另一只手,没有看她。 简玟眼圈立马就泛了红:“我不是想要和你撇清关系,我是没有底气在别人面前说和你的关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蒋先生对我的喜欢有多少。而且我和你社会地位悬殊太大,我也不想别人认为我是贪图你的身份和金钱才跟你的。” 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满心满眼都写着委屈,睫毛轻轻一眨,浮上了一层雾气。 “那是因为什么?” 蒋裔转过眸看向她,像是故意诱她说出心里话。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了。”她语速颇快。 那毫无保留,甚至有点耿直的语气让蒋裔牵起唇,他灭了烟,说道:“我以为你对那个,什么高中同学还有念想,毕竟你说过挺遗憾的。” 简玟无法为自己开脱,她的确在蒋先生面前说过这话。 她突然赌气道:“我对他有念想,蒋先生现在会放我去找他吗?” “你试试看。”他抬眉睨着她,眼神轻佻。 简玟当真抬步朝楼下走,只不过还没走两步腰上一紧,蒋裔直接提起她的人把她抱到了身前圈在亭柱上。 “你还真敢。” 他低头撬开她的唇,炽热的温度侵占着她的意识,他很少抽烟,偶尔几口,尼古丁的味道很淡,似木头的香气混合着清冽成熟的男性气息在她身体里流窜,简玟被他吻得腿软,几乎站不住。 蒋裔把她抱坐在亭凳上,简玟抬起手攀着他再次贴上他的唇,像要不够的小妖精,勾人得很。 她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蛮腰,蒋裔的手滑了下去,落在那处,轻轻一抚,她软哼了声,听得人苏到了骨子里。 季霄回到包间后半天也没见蒋先生和简玟回来,虽然简玟说和蒋先生没关系,但季霄毕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往往有种敏锐的嗅觉,特别在对待女人方面。 他找了个借口再次走出包间,在三楼绕了一圈后往天台踱步而去。 季霄刚上天台,蒋裔就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简玟的上衣往下拉,遮住她的蜂腰,而后轻瞥了季霄一眼,将简玟束缚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简玟从前不知道接吻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事情,可以短暂地忘了周遭的环境,仿佛沉溺在绵软的海洋。 每次和蒋裔接吻,她都能感觉到他浓烈的情感,她喜欢这种被他温柔以待的感觉。 虽然她的回应有些笨拙,但只要她索要,他都会给予,像个耐心且经验丰富的导师,一点点带着她沉沦。 简玟忘记吻了多久,她脑袋晕乎,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模糊,只知道一凑近,蒋裔就会重新吻上她,直到她快要窒息。 当她终于不再挑战他的吻技时,才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蓄满了水汽,柔媚动人。 蒋裔的眼神从她水色的眸子扫过,对她说:“你那个高中同学刚才上来过。” 简玟怔了下,混沌的大脑突然就清醒了一大半,脱口而出:“被他看见了?” “嗯。” 简玟下意识就要从他身上下去,蒋裔的手臂没松,她便动弹不得,他哂笑道:“这么紧张他?” “当然不是,我是在想待会回包间见到他多尴尬。” “那就不回去了。” 简玟干脆也不起身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姿势亲昵地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单我都买过了。” 简玟看了眼他身上的外套,不禁问道:“所以你刚才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 “你在那不自在,还待着干吗,小谢应该到楼下了。” 他将简玟抱起放在地上,她挽上他的胳膊同他一道下楼。 路上的时候她对他说:“我刚才没跟季霄说实话,其实我报考酒店管理和安华还有点关系呢。” 蒋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么说?” “我高中时看过酒店的周年巡展,那次巡展让我对这个行业产生了兴趣。我看到一份文献上记载着民国时期的安华宾馆曾经是抗日爱国人士,还有很多文化界人士的避难所,那时候的宾馆老板为了打通和外界的联系还偷偷修建了密道,转移了不少地下党。就是被日本人侵占期间,宾馆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老板了不起啊! 入岗培训的时候,培训讲师说我们酒店是宾馆老板的后人创立的,你不会就是那个后人吧?” 蒋裔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回道:“不是。” “我想也不是,你姓蒋,我当时在展窗里看见宾馆创始人的遗物,是一幅扇面刺绣,我记得那上面绣的是山水图,针脚细密像是女人绣的,但是构图很恢弘,有种气吞山河的感觉,又不像出自女人的手。 落款叫......凌安,对,凌安,姓凌,是这个名字,这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蒋裔的脚步忽然顿住,随后他将简玟挽着他的手握在掌心,收紧了力道,声音里多了几分清冷,对她说:“小谢在等了。” 简玟抬头果然看见谢方年立在车门边,见他们出来拉开了后座车门,上了车后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行驶在经开区新修的大道上,道路倒是宽敞,就是两旁的路灯还没正式投入使用,周围都是一片待开发的状态,黑漆漆的。 简玟的左手被蒋先生攥在掌心,她一会摸摸他的掌纹,一会捏捏他的虎口,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又将手指从他掌心钻了出来去挠他的腹部,她刚才在天台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他腰腹之间,很紧实的触感,不过当时意识混乱并不能确定,她想确认一下,于是手指顺着他衬衫纽扣与纽扣之间的缝隙滑了进去。 蒋裔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向她:“一刻都不能老实。” 简玟轻笑道:“正经的蒋先生。” 她边说边抽回手,还没将手完全抽回又被蒋裔攥住,他的声音扫过她的心脏,很轻很撩人:“你想让我怎么不正经?” 车内的温度随之升高,朦胧旖旎的氛围弥漫开。 明明是她挑逗在先,蒋先生一句话便将她弄得手足无措。 刚才是因为谢老在开车,她才敢偷摸做小动作,她还没有胆子在别人听着的情况下和蒋先生,于是飞速扫了眼谢老,脸色发烫,闭了嘴。 谢方年倒是像没听见一般,依然将车子开得平稳。 蒋裔余光看向规规矩矩坐着的简玟,发笑,便对谢方年说:“找个地方停一下,你去买烟。” 谢方年应道:“好的,蒋先生。” 很快谢方年就将车子开进一条断头路,附近还未开发,连个鬼影都没有。 谢方年停下车子拉开车门就走远了。 简玟还奇怪这附近哪里有卖烟的,话还没问出口人已经被蒋先生一把捞到了身上,滚烫的温度碾过她的锁骨,强势而下。,. 第17章 Chapter 17 月光稀疏,芳草萋迷,万籁俱寂的苍穹布着星辰。 车外是静谧漆黑的夜,偶有凉风习习,让这个秋夜平添几分寒意。 车内却热气腾升,玻璃上蒙了雾,阻隔了窗外的荒凉,劈成只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 蒋裔的衬衫被她扯开,硬朗的线条在阴影的勾勒下紧实性感,她终于得以窥见蒋先生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大着胆子去触碰他微拢的腹肌,带有力量感的滚烫温度让她脸红耳热。 他的脸一半在暗处,一半被朦胧的月影描绘出利落清晰的轮廓,不安分的小手让他眸子里覆上了一层汹涌的火光。 他也没让她好过。 简玟那件香芋紫的外套早就不知被扔去了哪,小吊带也滑落了下来,肤上红印点点,眼里尽显迷离。 他带着诱人的音调问她:“喜欢这样?” 她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就变了音,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陌生羞涩。 车内温度太高,她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那几分脆弱和柔媚的样子勾得人想要摧残。 大概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她紧张得血气上涌,甚至对于在这逼仄的空间到底要怎么完成这件事都感到一头雾水,加上周遭的环境和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谢老,简玟感觉既刺激又害怕。 蒋裔察觉到她的情绪,问了句:“确定在这?” “不确定......”声音又颤又软,脸烫得不敢看他。 “怕疼吗?”他又问。 “怕......”她声音弱小,几乎快要被喘息声淹没。 蒋裔笑了,挑事的是她,枪真上了膛,人又怂了。 他将她的吊带拉了回去,找来她的外套给她穿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扣好自己的衬衫,叫回了谢方年。 当然,谢方年手上并没有烟,简玟心虚得头都不敢抬了,让个老人家在车外等了这么久,幸亏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不然她可能再也没脸见谢老了。 直到将简玟送到家门口,她一句话都没再说过,就怕自己一说话,声音暴露了刚才发生的事。 车子停下,她道了声别就想下车,手腕被蒋先生握住,谢方年已经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脸颊又烫了起来,听见他说:“我待会直接去机场了。” “又走了吗?”她嗓音柔柔,反手抓住了他。 蒋裔垂眼看着她的动作,弯了嘴角:“舍不得啊?” 他眼尾带了几许笑意问她:“跟我走?” 简玟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可还是因为这句话心动。 蒋裔见她不说话,问道:“你一般怎么去酒店?” “公交下来转两站地铁。” “这么麻烦?明天开始我让小谢接送你。” 简玟慌忙拒绝道:“那像什么样子,我有腿有脚,怎么能麻烦个老人家来回折腾,再说,我一个助理上下班还有人接送,这要是让同事看见了,我怎么解释?” 蒋先生默了几秒,又问:“有驾照吗?” “有的。”她回。 “天冷了,我让人给你拿辆车。” 说罢他捏了下她发烫的耳垂:“这样总行了吧?” “唔,那......谢谢蒋先生关心。” 他的手背滑到她的脸上,碰了碰,笑道:“刚才对我可没这么客气,去吧,等你进去我再走。” 简玟一直走到小区深处,回过头的时候,蒋先生的车子仍然停在那,她心里溢出满满的安全感来。 不认识蒋先生时,她一直以为他就住在滨城,在大堂实习的时候她时常能看见他。 得知他并不住在本地后,他每周来,她都认为他有工作要过来处理,顺便来打球。 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才发现他并不插手酒店的管理,他的家和事业都在广东,她一度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每周都要花这么多时间来回两地,有时候可能只是待上短短半天。 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蒋先生过来只是为了和她相处短短两三个小时,起码在她调到客房部之前,以当时他们两的关系,这根本没可能,她还没有魅力无边到让一个背景显赫的男人为她辗转两地。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蒋先生恰巧需要过来参加一些会议或者活动。 ...... 第二天一早简玟刚出小区就见一个小伙子在那等她了,她见过这个小伙子,上次在隆晟过夜,见他给谢老捏肩,是谢老的人。 小伙子人挺机灵,叫严纲,谢老安排他来送车,他对简玟说:“这辆车蒋先生没用过几次,基本上是新的,说是先给您用着,您要是不满意再换别的。” 简玟看见是那辆熟悉的大众,她觉得就这辆挺好,够低调。 于是对严纲:“不用换了,上下班代个步,没那么多讲究。” 简玟开到酒店停车的时候,庄经理正好也将车子停在她隔壁的车位,见简玟从车上下来,他还特地绕到她这里左右瞧了瞧车子,又看了下内饰。 简玟看他这反应,怕不是他认出了车子是蒋先生的,短短几秒钟,她已经在脑中设想好了回答,就等着庄经理问她怎么会开蒋先生的车。 结果庄经理只是问了句:“你这车落地多少钱?” 简玟随便估了下,张口就道:“二十来万吧。” 庄经理看她一眼,丢下句:“你哪天不开了转给我。” 简玟笑了笑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中午的时候她特地买了奶茶去财务部,找那个叫龚钰的出纳,向她请教,说是领导总会冷不丁问一些问题,她这几天光对着什么利润表、资产负债表、所有者权益变动表就已经头大了,更别说什么月报、季报、中报、年报,她完全晕头转向。 她还把自己的电脑也带来了,拿给龚钰看。 龚钰比简玟大不了两岁,碍于财务部的规定,简玟凑过来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顺势按掉了电脑屏幕,然后侧过头看了眼简玟的笔记本,发现她的电脑上近半年来几十张表格错综复杂。 简玟还主动打开一份表格给她看:“我做了个汇总,你看看这样弄行吗?” 表格做得很精细,类目繁杂,但井然有序,就是还有大片数据没有完善。 龚钰看在奶茶的份上,帮她检查了一遍,突然发现有一列的函数公式有问题,她提醒了一下并顺手帮简玟改了,至于里面的数据她可没时间帮简玟核查。 简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我先前怎么算都对不上,原因在这啊!还得是专业的,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找出了问题。” 她颇为激动,给龚钰一种帮了她好大忙的感觉。 龚钰不禁问了句:“你之前做过文职吗?” 简玟回道:“我之前一直在操作岗位轮岗的。” “怪不得,你有得弄了。” 简玟不再耽误她午休,临走时问道:“我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再来问你吗?” 简玟态度客气,又是总经办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龚钰也客气了一句:“行吧。” ...... 简妈提前一天就提醒简玟有雨,通常雨天简玟出门都会十分当心,比如尽量不要让自己单独待在昏暗封闭的环境里,那样不舒服和恐惧的感觉会增加。 然而近来这种感觉好像又加重了,上午的时候陶艳嫌办公室闷,把窗户打开,中午刚过外面就落了雨。 明明办公室灯光大亮,除了陶艳,还有两个同事也在,但简玟依然感觉身体一阵阵痉挛,四肢百骸像被人用钉子贯穿,连着骨头的疼,以前好像并不会这么疼,可真细细体会,这种皮肉的疼痛似乎是不存在的,却又无比清晰,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恐惧。 窗外的雨声越大,她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简玟趴在办公桌上,声音虚弱地对陶艳说:“窗户......能关一下吗?” 陶艳还在对着文档敲击,随口回道:“自己不会关啊?” 见简玟半天没动静,她停下动作,侧头瞧了眼,这一眼让陶艳惊了,简玟脸色煞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皮子耷拉着,紧紧锁着眉,那模样有些吓人。 她不禁问道:“你没事吧?” 简玟扭过了头,朝向墙里面趴着,轻声回了句:“痛经。” 陶艳嘀咕道:“你这痛经跟中了毒一样。” 随后她起身把窗户拉上又继续工作了。 简玟闭着眼忍受着这种无法抗衡的折磨,运气好的话也许几十分钟后这种折磨会自动消失,运气不好也许会过上几个小时,来无影去无踪,没有规律。 每当这时,周遭的一切就会变得模糊,她会掉进一个无垠的黑洞,甚至眼前会出现隐隐约约的幻象,一个四四方方的框子,不知道是什么,看不清摸不着也毫无头绪。 蒋先生来电话的时候,简玟调成了静音没有接,她现在接会暴露自己的状况,她想等好点后再给他回过去,尽管蒋先生知道她的情况,但她仍然不愿意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放在他面前。 好在下班前这种感觉就消散了,简玟去洗手间洗了下脸,还没回办公室远远就看见钱主任领着人往他们这里走,那阵仗引得不少准备下班的人都重新正襟危坐起来。 简玟刚准备拐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听见钱主任介绍道:“这间办公室是总经办,我们这里人比较少,归属总部管理,再来就是配合管理层处理日常事务。” 简玟停住脚步,出于礼貌回过身刚准备和访客问声好,当她目光落在钱主任身后时,神情愣住。 蒋先生穿着深棕色的双排扣大衣,双手置于身后,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谢老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着她。 简玟的颊边染上一抹红晕,钱主任说道:“这是我们的简助理,蒋先生应该见过的。” 蒋裔缓缓点了下头,眸色未曾从她脸上移开,简玟眼神闪躲了下,说了声:“蒋先生好,钱主任好。” 钱主任询问道:“要么去会议室坐会?” “好。” 蒋裔便将视线从简玟脸上收回往前走去,钱主任回过头来嘱咐简玟:“给蒋先生泡杯茶。” 简玟在茶水间泡茶的时候,陶艳凑进来问了声:“这都快下班了,蒋先生怎么突然过来了?” 简玟想到中午那通没有接的电话,心跳隐隐加快。 但又觉得就是她再得蒋先生的心,他也没可能因为她特地从广东赶来,只是错过一个电话而已,并不是大事。 这样想着,便回了陶艳一句:“不知道。” 陶艳疑乎地看了简玟一眼,念叨着:“你不是他助理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简玟将茶端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落下句:“蒋先生的事我要是什么都知道,你现在应该叫我蒋夫人。” “......” 简玟去送茶的时候看见不少人从工位上站起身探头张望。 相比陶总,酒店里认识蒋先生的人并不多,他不常来酒店,也几乎不会参与管理层的会议,职级较低还有基层操作岗的员工大多都不认识他,他更像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但是今天,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亲临职能部门,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引得整个楼层的人之间都在询问出了什么事? 关于出了什么事,此时坐在蒋先生面前的钱主任也一头雾水,他只是接到上头指示接待一下蒋先生,至于蒋先生为什么要搞突击,他也在疑惑,甚至还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坐下来有足足五分钟了,蒋先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随手翻看着酒店新版的宣传画册,而随行的那位老人更是立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像督查组开展督办工作的节奏。 这五分钟内钱主任都在猜测蒋先生此行的目的,总部其他领导也没有跟着来,瞧着不像下来巡查的,就是总部领导要下来巡查,通常情况下陶总那边肯定是能事先接到消息,不会这么突然。 蒋先生的沉默和他身上颇具威严的气场让钱主任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不停扫视着会议室的卫生状况,就怕哪个细节不到位落在蒋先生的眼里。 直到简玟端着茶进来,蒋先生的目光才从宣传册上抬了起来,钱主任找准时机问道:“蒋先生这次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蒋裔的视线落在简玟的双眼上,她眼角泛红,像是哭过,他眉头轻皱了下,钱主任便心口一紧,试探道:“是我们的工作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蒋裔这才收回视线,语气淡淡道:“你自己份内的事心里不清楚?” 钱主任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变,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还请蒋先生指导。” 简玟弯下腰来将茶放在蒋裔面前,发丝垂落,铃兰的淡香萦绕而来,蒋裔嘴角勾了下,这不经意的表情落在钱主任眼中如临大敌。 他磕磕绊绊地说:“是不是......上个月预算超支?我跟财务部的赵总说明过,那是正好我们有一批办公耗材需要更换,就做到了一个月里,方便审批,这个月运营成本保证不会超。” 见蒋先生依然没有发话,钱主任赶忙找补道:“当然,我们也有问题,应该更加节约使用,减少更换频率,我后面一定会出一套详细的器材使用手册,将操作规范化。” 蒋裔缓缓抬起眼,轻轻一瞥,瞳眸深不可测。 钱主任被他瞧得心头发潮,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上个礼拜通知日期发错的事?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撤回了通知并替换了内容。” 刚说完又连忙补充道:“但这肯定是我们的失误,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起草通知的员工和审核的领导都有推脱不开的责任,这个月会对他们进行考核,我自己也会检讨。” 简玟给谢老泡了杯茶,将茶端给他的时候,发现谢老眼底有笑意,她立马明白过来,赶紧轻咳了声提醒钱主任。 钱主任余光瞧见简玟对他挤眉弄眼,也反应过来什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接着听见蒋先生对他说:“你去把旧的册子找来。” 钱主任松了口气,立马起身让蒋先生稍等。 他离开办公室后,蒋裔侧过脸对站在门边的简玟道:“你倒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简玟扬起笑:“蒋先生要是再继续保持沉默,我们钱主任大概要把从业以来所有过错都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了,您这是阎王审小鬼不打自招,工作层面来说,钱主任可是我们自己人,蒋先生才是外人。” “你恐怕忘了你是谁的人。”蒋裔对她招了招手,让她离近些。 简玟走到他面前,娇脆地说了声:“你的。” 那声音带笑,说完又羞涩地瞥了眼谢老,发现谢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了身去。 简玟又正经道:“也不怪钱主任,外面都在议论出了什么事,连陶艳刚才都神经兮兮地跑来问我。” 蒋先生抬眸瞧住她:“你怎么说的?” 简玟伸出食指碰了碰他放在会议桌上的手背,蒋裔垂眸看着她亲昵的小动作,听见她说:“我告诉她如果蒋先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她应该叫我声......蒋夫人。” 她的声音绵软,像故意要糖的小孩。 蒋裔眼底的笑意化开,嗓音沉到她的心尖:“想当蒋夫人?” 简玟扭过头:“我可没说。” 蒋裔手背翻转握住她的手:“哭过?” 简玟并不是哭的,而是来自于身体不断遭受折磨产生的生理性泪液,不过她刚才已经洗过脸了,没想到还是被蒋先生看了出来。 她不愿提起这件事,便岔开了话题:“所以蒋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过来?不会是因为我没接你电话吧?” 说完她就觉得有点自作多情了,蒋先生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他这个年龄的男人不会因为刚相处没多久的女人兴师动众。 很快她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当然不可能,我随便说说的。” 蒋裔靠在椅背上默然地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眼神让简玟的心跳不禁加快。,. 第18章 Chapter 18 钱主任把旧册子拿来后,蒋先生翻看了一会,然后便放下册子离开了,徒留心有余悸的钱主任。 简玟回到办公室发现陶艳居然已经下班了,她将自己的东西也收一收,刚出酒店就看见一对白晃晃的大腿,她一直不大明白陶大小姐都不怕冷的吗?这十来度的气温整天露着腿,也不怕老了得关节炎。 彼时的陶艳站在蒋先生面前,不知道对他说着些什么,谢老立在车边等着,天色渐暗,一阵风而过,陶艳缩了缩身子往蒋先生面前靠。 谢老转眸瞧见了简玟,走到蒋先生面前躬身低语了一句,蒋裔抬眸看了过来,简玟立马闪身回了酒店大堂,蒋裔拢了下眉。 再侧眼时看见她从侧门绕到了陶艳的身后,对他摆了个“嘘”的手势。 陶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依然自顾自说道:“那蒋先生去哪里呢?把我捎到竹山西路也行。” 蒋裔眸光微动,嘴角泛起了笑。 陶艳见蒋先生笑了,应该是答应带她,刚准备开口,右肩突然被人一拍,吓得她惊叫一声:“妈呀。” 简玟突然从她身后蹿了出来,对她笑道:“陶姐今天下班好早,赶着约会吗?” 谢老拉了拉衣襟跟着笑了。 陶艳尴尬地瞥了眼蒋先生,说道:“我今天没开车,让蒋先生带我一程。” 简玟热情地说:“你去哪?我送你吧。” 陶艳挪了挪步子,和简玟拉开距离:“不麻烦你了。” 简玟诚恳道:“不麻烦的,你刚才不是还帮我关窗户了嘛,举手之劳,走吧。” 蒋裔顺势说道:“正好,我也不顺路。” 陶艳见状假意翻了翻包:“算了,你先走吧,我东西没带,回去一趟。” 说完她便折返回了酒店大楼。 简玟回身看着她,直到陶艳的背影完全消失,她才回过视线,模仿陶艳嗲嗲的声调抬起头道:“不知道蒋先生去哪呢?方不方便把我捎到竹山西路?” 蒋先生还没说话,身后的谢老已经笑着为简玟拉开了后座车门,她弯着眼钻了进去。 一坐进车里简玟脑中不禁浮现上次和蒋先生在车上疯狂的行径,虽然大学的时候她也经常在宿舍里听见舍友讲述和男朋友之间的荤段子,但自己真正经历了才知道这事多么不受控制,想到上次差点和蒋先生擦枪走火,简玟脸上就闪过一抹燥热。 蒋裔上车便扭过视线瞧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件间色罗纹的收腰a字裙,衬得她时髦洋气,本就是最好的年龄,怎么打扮都适宜。 就是这安安静静的样子,有点反常,他问了句:“在想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脸更红,简玟生得白净,脸一红遮都遮不住,蒋裔垂眸笑了,不用她回答也知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车还开得惯吗?” 简玟直起身子:“挺好开的。” 说完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们酒店的庄经理没见你开过那辆车吧?” “应该没有,怎么了?” 简玟告诉他:“我开去酒店第一天,他就盯着车瞧,我还以为他认出来车子是你的呢,还好他只是问我车子多少钱。” “你说了?” “说了啊,我说了二十几万。” 简玟话音刚落,蒋先生和谢老都笑了,她嗅出一丝不对劲来,试探地问:“我说错了?是说少了吗?那辆车不会很贵吧?” 蒋先生宽慰道:“不算太贵,就比你报的价高一点,那辆车我几乎用不到,如果开得惯,回头让小谢把车子过户给你。” 谢老应了声:“好的,蒋先生。” 简玟诧异道:“蒋先生对女人都这么大方的吗?认识没多久就送车了?我不能要的。” 隐有笑意在蒋裔的眉目间漾开,他声音荡着几分让人心悸的磁性:“不是说要从我身上搞走很多钱吗?” 简玟瓮声瓮气地说:“我说着玩的,我要真是图你的钱,那蒋先生难不成当冤大头给我机会了?” 蒋裔眉眼舒展开来:“我比你大这么多,你跟了我,怎么都是我占便宜,我要不对你好些,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简玟并没有觉得跟蒋先生在一起受到了什么委屈,反而因为他成熟的年龄和丰富的阅历,让她在这段关系里得到了更多的包容和享受。 和当初送她高尔夫球杆一样,他总是能用语言的艺术减轻她的心理负担,直至她接受他的给予。 车子停在一个小广场前,简玟问道:“我们去哪?” 蒋裔告诉她:“带你去吃饭。” 广场周围亮着许多店铺,简玟路过一家连锁配饰品牌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蒋先生说:“我想进去逛一下。” 蒋裔顺着她:“好。” 简玟本以为蒋先生会在门口等她,毕竟这家店里全是年轻女人佩戴的发饰、耳环和项链,男人不会感兴趣。 但让简玟意外的是蒋先生不仅跟着她踏进了这家店,还一直耐心地陪着她逛。 大概很少会有这样穿着周整的成熟男性光顾,店里两个年轻的店员一直偷偷瞄着他们,低声议论着两人的关系。 明明女人叫男人蒋先生,从称呼上判断不似情侣,但每当女人拿起发夹在镜子中比划的时候,男人总是双手背在身后含笑看着她,那目光隔着距离都感觉到灼人。 简玟虽然拿着一个贝珠款的发夹比了又比,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色泽鲜亮的锆石发夹。 结账的时候蒋先生要付钱,简玟赶忙拦住他说道:“这个我来付。” 蒋裔眉梢微挑:“又跟我客气了?” 简玟拦在他面前转过身对他说:“我没跟你客气,这个是要送人的,我可不想你为别的女人买单。” 蒋裔抿嘴勾笑,不再跟她争。 简玟付完钱接过包装袋,年轻的店员笑眯眯地对她说:“你男朋友真体贴,陪你选这么久。” 简玟瞥了眼蒋先生,蒋裔也转眸看向她,随后她眼里闪着笑对店员说:“不是男朋友,是我领导。” 店员一脸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 再看向蒋裔时眼神从暧昧变成了古怪。 蒋先生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在简玟转身的时候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只余满脸惊异的店员。 蒋先生见招拆招的功力让简玟眼里染上笑,四周是光彩耀目的发饰,但都没有此时简玟眼里的光耀目,她一笑,卧蚕饱满,平添几分甜美可人。 虽然今天下了一场雨,让她不太舒服,不过傍晚的时候见到了蒋先生,她心情又好了起来,刚出了店就对他说:“我还有两天就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吧。” 蒋裔唇角泛笑:“你确定要请我吃饭?” 简玟眼尾一斜:“小瞧不起人了,我现在拿得可是转正工资,请你吃顿饭还是能请得起的。” 蒋裔笑得隐晦:“让你破费了。” 简玟豪横地说:“你放开点,今晚全场简女士买单。” 蒋裔看着她闹腾,笑而不语。 拐过一个理发店,电梯门就在步行街边上,简玟望着这奇怪的电梯门,问道:“我们要去哪吃啊?” 电梯颤颤悠悠停在一楼,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打开,蒋裔揽着简玟走进去对她说:“这家据我所知应该是你们这里最老的一家西餐厅了,我很久以前来过。” 简玟看着电梯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诧异道:“你是怎么能找到这种地方的?” 电梯停在二楼,门又开了,上来一群醉醺醺的男人,一进电梯就有视线瞄着简玟,简玟还在跟蒋先生说话并没在意,只感觉到他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她身侧的扶手上,将她笼罩在身前,俯身对她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的老板总能搞来很好的红酒。” 他说话时下颌流畅的线条也跟着拉扯,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无声的电流蔓过简玟的心脏,她踮起脚尖似乎还是够不到他,蒋裔迁就她放低了身姿,她的鼻息贴了上来,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想有什么动作又不敢动。 蒋裔看着她欲出又止的样子,哑然而笑,他唇角扯起的弧度性感迷人,眼里的纵容仿佛鼓励引诱着她作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她双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大衣,垫着脚尖轻轻磨着他的唇,很慢很柔,像云沉沦在海洋。 蒋裔身后全是高谈阔论的人,她缩在角落,没人能看见她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她像故意挑逗的小狐狸,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只是这样已经感觉够刺激的了,她不敢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根本不知道光这样有多磨人。 蒋裔轻叹了下,提起她的腰,他臂力惊人,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坚不可摧,将她提离地面垂下眼吻了回去。 相比她的小打小闹,他将这场亲吻进行到底。 虽然蒋先生在外向来注重言行,不会做出轻浮的举动,然而简玟还这么年轻,又是第一次恋爱,难免情难自禁,对什么都抱有好奇和新鲜感,她爱闹,他便陪着她闹。 电梯停下,那群醉醺醺的男人终于下去了,在电梯门再次关上之际,她整个人被蒋先生抱坐在了电梯扶手上,简玟躲在他怀里,微微喘息,心悸得快要爆炸,猛然抬头的时候才惊道:“呀!有监控。” 她立马像犯了错一样,在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率先冲了出去。 蒋先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简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他:“我们岂不是被监控室的人看见了?” 蒋裔嘴角蕴着笑:“看见了正好,可以为我作证,不规矩的另有其人。” 一直到在餐厅坐下来,简玟的脸都是烧着的,还不时被蒋先生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瞧着,看得她整个人都巨热无比,然而这种心口发烫的感觉在看见菜单后就瞬间凉了一截。 这家在外面几乎看不见招牌,位置又极其隐蔽的餐厅居然贵得惊人,一份和牛肋眼牛排要两千八,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这还不加上其他贝类海鲜等非主食的菜品。 蒋先生刚才说这里酒不错,简玟便抽过那张酒水单,确认过眼神,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价格,果真在楼下放出的话有些草率了。 怪不得蒋先生说让她破费了,现在简玟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客套啊! 但是话既然已经说了,即便蒋先生今天要开酒,她也会硬着头皮去刷信用卡的,毕竟蒋先生总是对她如此慷慨,难得请他吃饭也不能显得小气。 在她看菜单的这几分钟里,蒋裔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后来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比手边的菜单有意思,也就放下了菜单。 直到她终于将视线从菜单上移开,仿佛下了挺大的决心,对他说:“你点吧,你知道什么好吃,我都行,你别客气哈。” 蒋裔抬了下手,服务生过来了,简玟洋装不在意地将视线看向别处,听见蒋先生只是叫了两份普通的套餐,没有点酒,她暗自松了口气,回过视线时,瞧见蒋先生笑盯着她。,. 第19章 Chapter 19 蒋先生带简玟来的这家西餐厅气氛很特别,虽然价格堪比高档餐厅,但是就餐环境却没有那么拘束。 店里放着复古的爵士乐,慵懒中带着随性不羁的味道,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下来。 吃到一半时,蒋裔问她:“怎么样?” 简玟评价道:“这家牛排口感的确不错,除了贵,没毛病。” 她端起起泡酒坐到了蒋先生的旁边,这样她可以看见墙上投放的《断魂蓝桥》的片段。 当那首爵士乐循环放到第二遍的时候,她记住了调调,用食指敲击着酒杯跟着旋律晃动,享受着这种微醺的感觉,还不时用膝盖有意无意地碰一下身边端坐着的男人。 她总是喜欢挑战他正经的样子,直到他将手掌覆盖在她的腿上,摩挲着她圆润小巧的膝盖,她眼里才浮上了笑意。 她的长相不符合主流审美,既不是瓜子脸,也没有尖下巴,生来就是弯弯的柳叶眉,她也从来没赶过潮流把自己的眉毛修成平眉或者挑眉,反倒这样让她的五官更加和谐,看上去就是柔和舒适的东方韵味。 没有表情的时候圆润的眼睛澄澈淡然,但只要一笑起来就变成了勾人的狐狸,娇俏中带着点冲破禁忌的妩媚,揉成了她特有的气质。 简玟抿了口自己手中淡粉色的起泡酒,然后瞄着蒋裔面前的淡蓝色酒杯问道:“你的是什么味道的?” 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递给她,她接过后尝了尝,然后把粉红色的那杯换给了他,蒋裔不太在意地笑了下,听见她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他告诉她:“情投意合,上世纪的一首爵士乐,演奏者是自由爵士乐之父orean。” 蓝色起泡酒折射出摇曳的光晃在简玟柔嫩的侧脸,她弯着眼角道:“情投意合,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眼里纯真的光荡着火焰,只有跟她熟了才能瞧见的模样。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故作娇嗔道:“我好看吗?” “我眼光向来很好。” 简玟笑道:“你对爵士乐很了解?” 蒋裔收回手,捻了一片口香糖,对她说:“不算了解,只是听得比较早,这原本是19世纪黑奴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20年代在全球风靡后传到国内,广州那边开始有人自发组建了爵士乐队,算是国内最早一批玩爵士乐的。” 简玟一直瞧着他,他便将刚剥开的口香糖朝她递去:“要吗?” 她垂下头叼走了口香糖,她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指尖,他淡淡一笑,知道她是故意的。 简玟嚼了两下,疑惑道:“你都是听那么老的歌吗?” 蒋裔转眸看向她,默了片刻,说道:“最早接触在八、九十年代,那时候听刘元的。” “刘元又是谁?” “算是国内的爵士乐教父,和崔健原来组过乐队。” 简玟恍然:“啊,崔健,我知道。” 随后她又笑了:“你听歌的那个年代我还没有出生呢,我和蒋先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蒋裔手指夹着杯托,轻轻一晃,一串气泡蹿了上来,他笑了笑,没有否认简玟的说法。 简玟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朝他倾身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那个......比较复古的手机,你说是一个重要的人送的,是女的吗?” 蒋裔眼神裹挟深暗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沉静地注视着她。 简玟迎上他的眼神,片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然后她便再次拿起酒杯看向墙上投放的电影,没再提过这件事。 而他的视线却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陷入了一段难以抽身的回忆中。 直到听见她轻叹道:“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高中的时候,看完后几个晚上没睡好,罗伊战胜了战争,玛拉却输给了自己,结局也太悲了。” 蒋裔眼里的光慢慢聚焦,他偏头看向费雯·丽演绎下的玛拉,问道:“现在再看什么感觉?” “我依然觉得玛拉输给了自己,她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诠释对爱情的忠贞,现在我虽然能理解那个背景下她的处境。不过换做是我,我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我不忍心让我爱的人终身未娶,孤独到老,哪怕活着要承受天大的压力,我也会活着。” 蒋裔的神色顿住,随后她又转眸对他说:“当然,如果做妓.女的事情被知道了,我的爱人不能接受,我想我也不会自尽,他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他自杀呢?那就为自己而活咯。” 他抬眼看她,她喝酒上脸,哪怕度数不高脸上也泛着红,眼睛里是无畏的平静,他突然就笑了,笑意从眉梢蔓延到眼角,仿若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简玟不知道蒋先生为什么突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但是她也跟着笑了。 只是一声“陈老板”打断了他们的对视,简玟一开始以为不是对着他们这桌叫的,直到蒋裔转过头去,她才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一个成熟高挑的女人,简玟神情微滞,她确定在什么电视剧里看见过这张面孔,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蒋裔没什么表情地瞧着朝他走来的女人,直到这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停在他的面前笑道:“现在我是不是应该称你蒋先生了,我前段时间才找到修聿,听他说你最近经常待在滨城,巧了,还真给我碰着了。” 蒋裔淡淡地打量着她,没出声。 女人凑近他:“不认识我了?” 她转了半圈摆了个撩腿的动作,蒋裔微微昂起头:“你是胡......” 女人被认出来立即喜上眉梢:“婉莹呀,我是胡婉莹。” 她拉开简玟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颇为激动地问蒋裔:“我现在怎么样?和过去比是不是更好看了?” 蒋裔垂眸,脸上挂着止于礼貌的淡笑。 女人向服务生招了下手,说道:“你还和以前一样,想从你口中讨来一句赞美比登天还难,真是不解风情啊。” 简玟的眼珠子在女人和蒋裔之间转了转,嘴角扯起弧度,同样的问题她刚刚才问过,蒋先生可没有不解风情。 服务生来了后,胡婉莹先是扫了眼桌面,不解地瞥了眼蒋裔:“来这怎么就喝这个?” 随后叫了瓶红酒,简玟眼皮子跳了下,这里随便一瓶红酒都是五位数以上,胡小姐手一挥,她半年工资今天都要搭这了。 蒋裔余光瞥见她紧绷着脸的样子,将自己面前没动的水果沙拉拿给她。 那女人从坐下来就无视简玟的存在,和蒋裔闲聊道:“你现在都忙什么?” 蒋裔漫不经心道:“还是老本行。” 胡婉莹诧异道:“你那老本行现在还行得通吗?” 红酒上了,侍者给他们三人分别倒上,蒋裔心不在焉地回:“从水里捞上岸就行得通了。” 他们的对话让简玟云里雾里,也判断不出两人的关系,好像很了解对方的情况,又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蒋裔侧过头问了她一句:“饱了吗?需不需要再来点什么?” 简玟摇了摇头:“不了,晚上不能吃太多。” 这时胡婉莹才将视线落在简玟脸上,她瞧上去岁数不大,长相虽说还行,但乍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能让人惊艳的地方。 她轻笑一声,对蒋裔说道:“你现在口味变了嘛,不像你会中意的风格。” 她语气带着丝轻蔑,并没有把简玟放在眼里。 简玟淡漠地盯着她,将口香糖抵住吹了个泡,“啪”的一炸,对于胡婉莹的轻视显得十分淡定,引得胡婉莹侧目瞧着她,竟在这小姑娘眼里瞧出了一丝熟悉的锐利。 蒋裔语气颇沉地回:“我中意什么风格你又怎么会知道。” 仿佛是为了压住对面姑娘的气焰,胡婉莹故意说道:“蒋先生心里挂念的人......可不是什么秘密。” 简玟缓缓垂下眼帘,眼里的平静也被瞬间搅乱,胡婉莹嘴角轻勾。 慵懒的爵士乐依然不绝于耳,但桌上和谐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 蒋先生握住简玟放在桌子下的手,对胡婉莹说:“不奉陪了,你慢用。” 说完牵着简玟离开了餐厅,简玟还没反应过来,立马说了声:“我还没有买单。” 蒋裔告诉她:“我买过了。” 简玟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单买了。 下电梯的时候,简玟没有粘着他,她用劲咀嚼着那早已没了味的口香糖,像是跟这口香糖有多大的仇恨一样,随后拿出纸巾包上,出电梯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扔进垃圾桶里,连同那难以捕捉的坏情绪一起扔掉了。 关于餐厅发生的事,简玟一句都没提。 直到将她送到家,车子停下后,蒋裔侧眸看着她,开了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简玟撇开视线说:“没有。我走了,你回去慢点。” 说完她拉开车门径直往小区里走,秋风萧瑟,月影斑驳,罩在她的身上显得冷清,她越走委屈的情绪越浓烈,忽然鼻尖一酸回过头来。 蒋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靠在车门上望着她,一股热浪从心脏蹿至大脑,她回过身朝他走了回去,到后来脚步急促几乎要跑起来,他张开双臂接住她。 她急切地吻他,他弯下腰来让她吻得轻松些,在此之前,在大街上如此亲昵的举动在他的准则中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有伤风化,然而简玟身上那充沛的情感像有魔力不断突破他的底线,让他早已紧闭的心门被她硬生生闯开一扇又一扇。 他呼吸粗重地握住她的肩膀,低下头来问她:“愿意来总部吗?” 他在邀她去他的城市,或者说他想带她走。 这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无论是工作上,还是情感上,可这同时也是个不小的决定,简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蒋裔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声音像被重力牵引着,不断落在她的心间:“有点突然了,不急,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第20章 Chapter 20 那个胡小姐的话简玟想来是在意的,但这份在意不至于让她跟蒋先生发脾气。 只不过她有点可惜那一口没喝的红酒,如果那个女人不说那些败坏气氛的话,蒋先生不会连酒杯都没碰就带着她走人。 和蒋裔相处以来,简玟总能在他身上看到那种老派的绅士感,例如他待人礼貌谦逊,不高兴了也不会胡乱发火骂人,他总是能将克制体现在教养里,对待女士更是如此。 能让这样的蒋先生不留情面的离场,足以证明那个胡小姐和他并不熟,所以简玟在短暂的郁闷过后也就不纠结了。 打从她喜欢上蒋裔时就很清楚他的年龄和阅历注定了他的过去不会是一张白纸,她不想探究也不想知道,更不愿从别人口中来了解他的喜好,毕竟她不是和他的过去在交往,而是现在和未来。 这或许和简玟打小的心理障碍有关,她总是会在雨天不舒服,可在她生活的城市,雨天往往占据了一年中半数的日子,且有时候说来就来,她不能总活在雨天的阴影中,所以她学会了享受阳光,只要今天是晴天,为什么又要去纠结明天到底会不会下雨呢?如果总要下雨的话。 …… 简玟第二天去财务部的时候将那枚发夹带给了龚钰,说要不是上次她帮忙找出了问题,麻烦就大了。 龚钰扫了眼包装,客气推脱了几下也就欣然接受了。 简玟挑的小礼物不算贵重,但也有几百块,让人感受到心意的同时收着也不会觉得太有负担,还选了一款龚钰很喜欢的样式。 两人本就年龄相仿,一来二去也就熟了,简玟每次去找龚钰的时机都算得刚刚好,要么在她刚吃完饭没事的时候,要么临下班前工作都处理完的时候,每次都不会待太长时间,而且总会顺道给她带小零食、喝的。 后来简玟不仅限于向她请教财务知识,有时候路过也会过来和她闲聊两句,财务部的小姑娘跟她都混熟了。 有一次她前脚刚离开,赵总后脚就进去找张会计问事,老远瞧见简玟的背影有些熟悉,走进办公室便问了句:“刚才谁来的?” 几个丫头喊了声赵总,告诉他:“总经办的简助理。” 赵总驻足问道;“她来干什么?” “来拿果冻橙,我们找她拼单的,赵总你吃吗?” 赵总摆摆手:“怎么拼单还拼到总经办去了?你们和她很熟?” 龚钰回道:“她之前对财报不熟悉,总来问我们。” 赵总刚提步往里走,突然顿住回过头,眼神逐渐阴冷:“她是安排给蒋先生的助理,你觉得她会不懂财务?” 赵总扔下这句话就疾步离开了,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 没几天谢方年便安排人将那辆车过户给了简玟,关于她名下为什么莫名其妙多了一辆车这件事她也没有向家里人解释,爸妈问她车哪来的时候,她只说是领导的车,简妈还夸了句她遇上了个体恤员工的好领导。 夸完就告诉简玟,说是梁辰昨天回来了,这次回来后不打算瞎跑了,就留在滨城找个事干干。 简玟一听这是好事啊,随即简妈就告诉她:“听你舅舅说,你广东的那个朋友前阵子去深圳喊辰辰出去见了一面,不知道你那朋友说了什么,小辰辰突然就决定回来不在外面瞎混了,你舅舅让你谢谢人家,我想还是把人请到家里来吃顿饭吧,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 简玟神色复杂地瞧了老妈一眼,要是老妈知道她要请来家中做客的人就是她口中那位体恤员工的领导会作何感想? 她的确要谢谢蒋裔,不过请他来家中吃饭还是算了,简玟含含糊糊地应付老妈:“人家在香港怎么请?再说吧。” 蒋先生去香港了,这是谢老前几天给她送过户手续时告诉她的,他这次去要待一阵子,顺便探望他的父母。 期间,他给她来过一个电话,是某天的晚上,他周围很吵杂,似乎喝了酒,声音透出几分松弛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招待了几个大连来的合作伙伴,他们明天要逛中环,打算给太太买些东西,你想要什么?” 简玟握着电话躺在床上,他略带沙哑却又低醇的嗓音绕在她的心间,她翻了个身对他说:“我想你早点回来。”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又乖又撩,什么也没要,只要他的人。 旁边有个男人说了句粤语,简玟没听明白说的什么,就听见蒋裔声音里带着笑回了他句:“我嘅吕旁友。” 简玟听明白了最后三个字是“女朋友”,隔着电话她心头一热。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蒋先生说粤语,他普通话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都让她忘了他是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他说粤语和普通话感觉上完全不同,有种特别的韵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老港剧里面英勇神武的阿sir。 虽然简玟和蒋裔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但两人之间没有明确地确定过关系,互诉衷肠。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了,两个成年人之间相互吸引,有了好感后进一步试着接触。 又往往因为他的身份和酒店的关系,使得他们这段关系暂时只能放在暗处。 所以简玟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以男朋友来称呼他,她倒觉得她和蒋先生的关系更像暧昧以上,恋人未满,她不确定蒋裔对她的态度是否如此。 直到她听见他对香港的朋友称呼她为女朋友。 这是简玟第一次明确地听见他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自己,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蒋裔问她笑什么,她说:“下次回来你教我粤语啊。” 他也笑了。 …… 但让简玟再也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蒋裔会是那么个场景。 那天简玟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天气预报说今天有20的几率会下雨,但早上出门艳阳高照,简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适的地方。 调离操作岗后,她就没有晚班了,早九晚六,中午两个小时午休,没有特殊活动或者会议安排的话,她在午饭后会拿出头枕在办公桌眯一小会。 午休过后,她通常会给自己泡上一杯咖啡,驱散中午的困意,打起精神面对下午的工作。 只是今天在她泡完咖啡刚喝上一口的时候,突然从办公室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一进来就直逼简玟的工位,原本还在闲聊的陶艳他们全都噤了声,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将简玟围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说:“简玟简助理是吧?我们是法务部郑部长派来调查工作的,现在请你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将电脑和手机交给我们,跟我们去一趟法务部。” 男人语气生冷,在他说话的期间,另一个男人已经直接将简玟面前的笔记本卡上,连同她的手机一并拿走,这阵仗引得办公室里其余人全都屏息凝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办公室外的同事也都伸着头张望。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顷刻之间,简玟皱眉抬头问道:“你们有什么权利拿我手机?” “在确定需不需要交给警方之前,我们不会查看你的手机,只是暂为保管。” 年轻男人声音冷硬,简玟往椅背上一靠盯住他:“我做了什么你们要调查我?不给我个理由我不会跟你们走。” 那个拿着电脑的男人对她道:“我们现在怀疑你泄露酒店重要信息,具体的你还是跟我们到法务部谈吧,我们也不想在这么多同事面前为难你。” 简玟心脏一紧,无数道怀疑的目光瞬间朝她砸了过来,那些平日里相处不错,待她亲和的同事全都用一种冷眼旁观的眼神瞧着她,没有一个人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话和她扯上关系。 一道道震惊和怀疑的目光像要把她当场凌迟,简玟脸颊越来越烫,她低着头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对那两个男人说:“好,我跟你们去法务部,先让我喝口水。” 两人见她还算配合,也就在一旁等她。 简玟左手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右手摸索到第一层抽屉,咖啡入口的那一瞬她从抽屉缝隙里勾出一个东西攥在掌心,然后放下咖啡对他们道:“走吧。” 快走出办公室时,她突然回过头,眼神毫无征兆地射向陶艳,陶艳一脸惊骇地摊手。 简玟从学生时期一直到工作以后都算是在集体中默默无闻的存在,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被人关注的一次。 从办公室往外走的一路上,她遭受了无数的冷眼和非议,虽然所有同事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见法务部如此兴师动众派两个人下来直接收电脑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在所有人眼中俨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业间谍,亦或是叛徒。 彼时法务郑部长的办公室里,赵总正吹着杯中的茶叶沫子,垂着眼皮对郑部长道:“不要把事情搞大,咱们的目的很明确。” 郑部长点点头:“简助理看着还是很单纯的。” 赵总嘬了口茶,神情漠然:“看着单纯也要留个心眼,她这个位置比较敏感,宁可错杀也不能留隐患,趁这次机会换个知根知底的人顶上去。” 郑部长试探地问了句:“这事要不要知会蒋先生,说起来她是蒋先生的助理。” 赵总冷笑了声:“什么助理不助理的,蒋先生的工作重心又不在咱们这,哪里会管这种小事,她不过就干个上传下达的工作,蒋先生也没见过她几次,侵犯到酒店利益的事情蒋先生不会保她。” 顿了顿,赵总又道:“还是先让她签字吧,等她签了字后再跟蒋先生说声。” …… 法务部的会议室内,窗帘紧闭,气氛肃穆,简玟坐在空荡的会议桌边,她的对面是领她来的两个法务专员,一个大肚翩翩的男人阔步走进会议室,两个专员起身喊了声:“郑部长。” 简玟也慢吞吞地站了下,郑部长表情严肃地对她说:“你就是简玟吧,坐下来说。” 简玟重新坐下后,郑部长将面前的一份调查资料递给了她,公事公办道:“这里是技术那边给我们出具的一份材料,上面有关于你泄露公司财务信息和客户信息的证据,这件事对酒店来说是非常严重的违纪违规,甚至是违法的行为,我们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简玟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材料上,半晌,回了句:“我没做。” 郑部长身形较胖,脸盘子很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拿出了威严的气势敲打她:“不管是你刻意泄露,还是手误发错了,我们现在查到信息的确是从你电脑里,通过你的邮箱泄露出去的,证据确凿,你说你没做,你的电脑密码,邮箱密码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要知道光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立马报警,你明白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吗?” 简玟翻了一页继续看着,郑部长见她不说话,声音提了几分:“况且,这些信息除了财务机密,还有一部分知名人士的身份信息,这些私人信息一旦暴露造成负面影响,就不是酒店要找你问责这么简单了,那些明星的经纪公司和那些名人的律师不会善罢甘休,简玟,这不是小事,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全力配合。” 简玟将那份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看完了,她合上东西抬起头看向郑部长:“怎么配合?” 郑部长深锁着眉,眼镜后的双眼折射出锋锐的光来,对她道:“我们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就是想最大程度减小酒店的负面影响,不让这件事传到到客户方那里,关于泄露的信息我们部门和技术那边都在想办法交涉,至于你......” 郑部长敲了敲桌面:“你先离岗,我们将事情调查清楚,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危害,为了酒店的声誉,我们也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责任,不管你以后到哪里就职跟我们酒店也没有关系。 我想这件事出来,即使我们不对你做出处理,你也不可能待得下去。这是对大家最好的处理结果。” 说罢郑部长将另一份材料拿出来放在简玟面前,简玟看见材料上写着“离职协议”四个大字。 她轻轻一笑,翻都没翻,便对郑部长说:“我不签。” 郑部长想过简玟不会那么爽快地签字,但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 他复又将面前的小姑娘重新打量了一番,她的头发全部扎于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身上接近裸粉色的薄绒外套让她本就不大的年纪看上去又减龄了不少,说是在校大学生也不为过,偏偏瞧着如此稚嫩的一个姑娘,此时那淡定的气场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让郑部长心中骇然。 很快他便收起视线,厉色道:“目前你的确已经不适合再胜任这份工作,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纪,我们仍然保留对你的起诉权。” 郑部长把这句话丢出去后,面前的姑娘果真没再反驳什么,但也没有拿起笔签字,郑部长也不急,等着她做出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会议室内的气氛也跌至冰点,道道视线压迫着简玟,逼迫她去签这个字,她拿不回手机,也拿不回电脑,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一面放着可以将她定罪的证据,另一面放着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的离职协议。 空气里是沉闷的燥热感,她几度拿起笔又放下,周围几个男人的情绪也随着她的动作几起几落。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众人看见她终于低头在签名处落笔,郑部长勾了下嘴角。 简玟写完后盖上笔盖抬起头看向郑部长,疑惑道:“你们从头到尾都在说我泄露酒店信息,却只字不提我泄露给了谁,是你们还没查到,还是那个收件的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邮箱?你们不想知道我倒是挺想知道的。” 郑部长神色镇定:“这个我们当然会查清楚。” 简玟点点头:“那就好,相信以郑部长的能力,绝对不会拿着和尚当秃子打。” 郑部长多瞧了简玟一眼,没想到平时文文静静,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小姑娘会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随即他毫不客气地对她道:“协议给我,你暂时可以离开了,工作电脑就不予归还了,手机下班前你去人事领。” 简玟将离职协议丢在会议桌上,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郑部长当即拿起协议走回自己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赵总刚泡了第二杯茶,见他进来放下茶问道:“这么长时间啊?” 郑部长关上门说:“一开始不肯签,到底是刚进社会的姑娘经不起吓。” 说完将离职协议递给赵总,赵总随手接过翻开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将那份协议狠狠往桌上一扔,郑部长见状低头看去,就见签名处画着一个戴着眼镜的q版猪头,旁边还有个箭头指着,. 第21章 Chapter 21 那天下班前主管找到简玟和郑航,他们两都拿到了十张红票子,主管说是蒋先生给他们的小费。 球童本身是明码标价的,大多数客人并不会额外给小费,除非客户大佬们对服务很满意,会给个一两百意思下,很少有客人会像蒋先生这么慷慨,每人都能领到一千小费,比他们一天的工资都高不少。 简玟作为实习生,本身是没有小费的,同事们都说她运气好,因为蒋先生今天带了一位外国客人,她才有机会接触到他。 不过蒋裔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她并不在意同事们怎么说。 再次看见蒋裔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他的大手笔让俱乐部的同事争相为他服务,简玟被带去他的专属休息间时,不少同事都盯着她交头接耳。 推开休息间的门,主管先进去和蒋裔打了声招呼,对他说:“小简是我们这里的实习生,我们可以为您安排更专业的球童。” 蒋裔抬眸,温和地说道:“没关系。” 客人如此说,主管不好再坚持,退出去前和简玟交代:“仔细点。”简玟点点头。 休息间的门关上后,蒋裔看着还杵在门边的简玟,锋棱的轮廓柔和起来:“不会说话了?过来坐。” 简玟抿了下唇角朝他走去,她今天头发没扎起来,半披着只将颊边的两缕头发绑在脑后,坐下来的时候,发丝微垂,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蒋裔看着她的新造型,回想起来好似每次看见她发型都不太一样,她似乎还是格外爱惜自己的头发。 简玟坐下后小声说道:“外面同事估计都在议论我,认为我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才能让蒋先生钦点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来服务你。” 蒋裔半垂着眸倒茶,嘴角漾起淡淡的弧度:“你在意吗?” 他将茶放在她面前,简玟当即弯起了眼:“我当然不在意,他们是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他故意问道。 简玟端起茶杯,对他笑道:“嫉妒我能喝到蒋先生斟的茶。” 她绕过了小费这个话题,而是用手中的茶回了他的话,这股机灵劲儿让蒋裔的笑容深了些。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叫来了服务生询问道:“有荔枝吗?” 服务生弯腰回:“蒋先生需要的话我们立即去安排。” 蒋裔点头:“麻烦了。” 简玟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果盘还未动过,不禁问:“现在不去打球吗?” “不急,外面太阳大,再等一会。” 于是简玟便说道:“蒋先生也喜欢吃荔枝?” 蒋裔顺着她的话反问:“你也喜欢?”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吃荔枝。” 蒋裔眼底浮起笑意:“巧了。” “可不是嘛,不过小时候爸妈工资低,那会荔枝算是比较贵的水果。” “他们不经常给你买?”蒋裔问道。 “相比而言,他们更常买苹果香蕉,我妈总说苹果里面该有的营养都有了,荔枝上火。 我大学的时候给家门口的小孩做家教,一个小时60块钱,荔枝刚上市的时候不是很贵吗?我就全买荔枝了,所以后面的家教费我再也没看到过,小孩家长直接打给我妈了。” 蒋裔端起茶:“因为60块钱的荔枝?” “除了荔枝,我还总喜欢吃刚上市的草莓,水蜜桃,等这些水果真正大面积上市后,我反而不吃了,我妈总说我没有小姐的命,得了小姐的病。” 蒋裔望着她把茶送到了嘴边,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服务生将荔枝端上来后,蒋裔不着痕迹地把荔枝推到简玟面前:“尝尝。” 简玟拿起一颗新鲜的荔枝边剥边问道:“蒋先生是我们酒店b级以上的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从前厅部到这里,很多领导都认识你。” 蒋裔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简玟将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清甜的味道立即四溢开来,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肉多核小。” 然后拿了个最大的递给蒋裔,他笑着接过,在手中把玩。 简玟用舌将小小的核子顶到齿边,蒋裔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她嘴里的核,就好像是一种早已形成的默契。 简玟愣了下,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她的迟疑让蒋裔恍过神来,当即收回手拿过一旁的纸巾递给她。 简玟将核子吐掉后,抬起视线偷瞄着蒋裔,他已经端起茶,好似刚才一幕不曾发生过。 一盘荔枝大多都给简玟吃了,蒋裔只尝了两颗就没再碰过,简玟怀疑有钱人的喜欢和她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她喜欢一样东西一定会一直渴望得到,越多越好,而蒋先生的喜欢只是点到即止。 日头稍缓后,他们前往球场,蒋裔这次过来为简玟带了一副白色的女士高尔夫手套。 简玟有些犹豫,为他服务是工作份内的事,可收下他的礼物总感觉性质就变了。 她顿了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以前听一个学长说过,通常情况下,男人无缘无故送女人东西都是有所图的。” 蒋裔看着她笑道:“那你觉得我图你什么?” 简玟本想以玩笑来回绝蒋裔的好意,可反倒把自己弄尴尬了。 她垂下睫毛,声音含糊地说:“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蒋先生图的。” 蒋裔把手套拍在她手中,告诉她:“我的确对你有所图,我需要一个球友,一个人打球多没意思。” 说完他便转身拿起球杆。 “我的技术大概还不够格成为你的球友。” 蒋裔回过身来瞧了她一眼,随后将球杆递给她:“那就努力够上格。”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炽热的电流,让简玟的血液沸腾起来。 由于他们没有球童,简玟又一知半解,所以如何判断球道距离,观察果岭的任务就落在了蒋裔的肩上,他教简玟怎么测距选杆,怎么观察球线。 打完9洞太阳都快落山了,简玟觉得可能是她浪费了时间,回去的路上她问蒋裔:“你一般打完9洞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简玟粗略地算了下,他们今天大约用了三个小时。 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打球本来就是休闲,怕耽误时间我就不会过来了。” 蒋裔总是能三言两语减少简玟心中的罪恶感,这大概也是简玟觉得和他待在一起舒心的原因。 那天蒋裔临走前照例在球包上放了一千块的小费,只是这一次没有通过主管之手,自然那些眼红的人也失去了嚼舌根的机会。 简玟后来收起那双高尔夫球手套的时候,才发现手套的边缘有一个哥特体的刺绣字母“j”,正好是她名字的首字母,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蒋先生没来俱乐部的日子里,简玟除了日常工作就是泡在练习场里努力精进球技,因为蒋先生的那句“那就努力够上格。” 她决定要配得上这一千块的小费,努力为他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好在练球算是员工福利,下了班后想要练球的员工都可以免费练习。 蒋裔第三次来的时候给简玟带了一支练习用的高尔夫球杆,因为总给蒋裔寄存球具的原因,简玟认识这支球杆的牌子,和蒋先生用的一样,只不过蒋先生的球杆都是黑色的,她这支是白色的。 之前郑航提过这个牌子球杆的价值,所以简玟知道她这支球杆不会便宜。 蒋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在她开口前就对她说:“不用有负担,送你球杆是为了让你能够发挥出最好的水平陪我打球。” 简玟嘟囔道:“蒋先生总是这样,让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唇角含笑:“那就不要拒绝。” 到球场后简玟才发现这支白色球杆的杆身上也印有一个哥特体的字母“j”,和她手套上的一样,她这下不觉得还是巧合了,因为这个品牌名中并没有字母“j”。 起先她认为是蒋先生的私人订制,所以会有他的名字,然而在打球的过程中,简玟注意到蒋先生的手套和球杆上并没有字母“j”的字样。 简玟心中氤氲而生一种大胆的猜测,可旋即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和蒋先生的交情还没到让他如此上心的地步。 打到过半,她实在忍不住,还是试探道:“这个。” 她指着杆身上的字母“j”,对他说:“和手套上的字母一样呢,不会是订制的吧?” 蒋裔撑着黑色球杆,笑而不语。黑色的polo衫塞进白色休闲裤里,他原本就不错的比例这样显得双腿更加修长,他的衣着都是复古的调调,即使打球时换上休闲衣也总是有些老派的穿法。 但可能是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气质,让他这份老派多了重优雅的沉淀感。 简玟被他这么瞧着,感觉心脏被人攫住了,她眼尾带笑,弯成灵动的月牙状:“蒋先生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蒋裔朗声笑道:“误会什么了?” 简玟怀疑他在明知故问,故意逗她,她偏偏不上钩,马尾一甩拿起球杆,像个矜傲的小狐狸。 临别前,简玟对他说:“你别给我小费了吧,我也没为你做什么,你还自己捡球了,我受之有愧。” 蒋裔依然将小费放在球包上:“你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这比其他服务都值得。” 仍是让简玟无法拒绝的回答。 简玟逐渐摸清了蒋先生来打球的规律,他一般一周会来一次,通常会在周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查看日历的习惯。 她把这种心情归结于自己财迷心窍,毕竟蒋先生每周一次的小费,一个月加起来比她实习工资还高。 其他老员工当然眼红,蒋先生让她上场打球的事主管都已经默许了,同事们私下里说她和蒋先生有不正当的关系。 加上她有年轻的资本,业务能力成长迅速,不少客人会特别留意到她。 有两次她和陶艳服务同一批客人的时候,只有陶艳拿到了小费。实习生是没有提成的,拿不到小费等于白白陪着客人晒几个小时。 有其他同事暗中提醒她,一般愿意给小费的客人不会只给一个人,所以她的小费基本上是被陶艳独吞了。 陶艳是他们俱乐部业务最好的女球童,很多大客户来玩会指定她陪同,人如其名,她长得很艳丽,工作服总会被她替换成紧身裙,露出一双吸睛的大长腿。 有业务的地方就存在竞争关系,尽管在同事眼中,这个可怜的实习生已然成为了陶艳压榨的对象,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帮简玟得罪陶艳。 反倒不少人暗地里使劲地戳简玟,巴不得她去找陶艳闹,然而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个新人出奇得能沉得住气,对所有人的暗示一笑了之。 简玟不是无所谓,只是她不会当这个炮灰,真闹到主管那里,陶艳固然面子上难看,但主管也绝对不会偏袒她,到时候只能是损兵折将,给看戏的人做嫁衣。 况且光蒋先生一个人的小费足以让她尚且不计较那些得失。 然而好不容易盼到了周五,直到下班蒋先生都没有出现,陶艳见她一下午跑来门厅好几次,路过简玟身边的时候,冷嘲热讽了一句:“蒋先生又不是滨城人,你还指望他特地从外地赶过来跟你打场球?” 简玟这才得知,蒋先生每次都是从外地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准备另一篇稿子,有些不顺临时写了这本换换脑,所以没有告知大家,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就红包走一波。,. 第22章 Chapter 22 蒋裔抱她上车后,她便没再开过口,一路浑浑噩噩,偶尔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反而冰凉一片。 车子飞速行驶在街道上,溅起一片水花,直接驶入隆晟,夜生活还未开始,没了那些灯红柳绿和靡靡之音,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肃穆寂静。 有人看见了蒋先生的车子从远处驶来,赶忙拿着伞跑去撑开,蒋裔下车后绕到副驾驶,将迷迷糊糊的简玟抱了起来。 刚进隆晟,严纲就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瞧见蒋先生抱着的简小姐像是半昏迷的状态,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要叫医生吗?” 蒋裔回了句“不用”,然后对他说:“联系修聿,不管他在哪,让他晚上务必过来一趟。” 随后他带着简玟去了楼上的套房,进入电梯的时候,怀中的人抬了下头,睫毛上还沾着水汽,样子像还未睡醒,但蒋裔知道她是没有力气,连抱着他的力气都没有,身子软得不像样。 人都这样了还知道问他:“这是哪?” 他告诉她:“隆晟。” 她又重新闭上眼,根本不担心他会把她带去哪,只是问道:“为什么总来隆晟?” “这里是小谢经营的。” 简玟这才恍然大悟,她第一次被谢老接来这里的时候,从门口的侍应到保安,再到隆晟内部的服务生和经理,个个对他恭敬有加。 简玟记得隆晟开了很多年了,这里曾经还出过几桩有名的案子,那时候她还在上学,从新闻报道里听说有人喝大了后互殴变成群殴,差点闹出人命,还有当地鱼龙混杂的势力趁乱在隆晟里面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都传隆晟迟早歇业整顿,她爸爸有次和一个叔叔在家里聊天还聊到过隆晟,说隆晟背后势力庞大,这要换做一般的场子被人这么搞早关门了。 但隆晟不仅没有倒闭,这些事情后来还都被隆晟的老板摆平了,虽然早年间的隆晟汇集着各路牛鬼蛇神,正常人路过都要绕道而行,但近年来早已成了有钱人玩乐和消费的地方。 让简玟没想到的是,那位在当地传得神乎其神,势力滔天的老板竟然会是谢方年谢老,她甚至以为谢老只是蒋先生的司机。 不是说谢老看上去不像厉害的人物,他的年龄和风骨的确有掌舵人的样子,只是她想不明白这样背景深厚的谢老为什么要替蒋先生做事。 蒋先生做航运生意,谢老开夜场,似乎也不搭边,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背景才能让谢老这样的人物俯首称臣? 简玟的脑袋一片晕乎,所有信息揉在了一起变成了浆糊。 房门打开后,简玟扭动了一下,声音很小地对他说:“我要下来......” 蒋裔把她放在地毯上,然后检查所有的窗户,又把客厅和房间的窗帘拉上,再折返回来的时候,简玟蜷缩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 蒋裔找来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浸湿后回到沙发边上,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她眼里水雾一片,手指柔软地在他身上挠着,不断凑近他,不知道想抓住什么,偶尔难受地哼哼两下,像小猫的呜咽声,惹人心疼,他捏住她的手指低头亲吻。 她又用手去推他:“我刚才出汗了......” 明明急切地想寻求他的安慰,却又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矛盾的姑娘。 蒋裔笑了,放下毛巾,俯身抱起她:“香的。” 他没有哄她,香汗淋漓这个词用在年轻女人身上正贴切,她的皮肤有种勾人的湿滑感,散发着沁甜的味道,诱人出界。 他问她:“还难受吗?” 她嗓音柔柔地说:“疼。” 他的手掌枕在她的脑后拧起眉,轻声细语地问:“哪里疼?” 简玟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疼,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肌肉的记忆却并未散去,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像是“余震”。 可她喜欢看见蒋裔心疼她的样子,她眼含水气,委屈地说:“哪里都疼。” 果然她这么说了,他眼里的担忧更加明显,他垂眸将她的发撩到耳后:“我能看看吗?” 简玟脸颊浮上红晕,睫毛轻颤,声音透着异样:“现在吗?在这?”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他话到一半,没有说完,眼里的光很烫,像在她心脏上放了一把火,她昂起头要他,他直接将她提起,压在身前,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急切而混乱地去吻他,似一个没有章法的纵火犯。 他干脆将她双手按在沙发上,教她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纵火者。 她在他的指引下目眩神迷,变化成了找不到出路的迷途少女,难受而无助地唤他:“裔......” 他身体一怔,眼里燃起火海:“你叫我什么?” “裔。” “再叫声。” 她低吟着他的名字贴上他:“裔.....” 他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扯去所有阻碍。 长发散落,细腻光润的曲线迷住了他的眼,他顿了一下将她背过身去。 光洁的后背上是那道血红色的印记,他的瞳孔剧烈颤动,呼吸越来越急促,颤抖地抬起手。 温热的手指触碰上那道印记时,简玟微微滞了下,侧过身子躲开:“你别看,那是胎记,我生来就有的,有点丑......” 蒋裔再次将她背过身禁锢在怀中,低头一寸寸,一点点,用他滚烫的唇描绘着印记的形状,温柔入骨,像痴迷的恋人在吻着他遗落已久的心爱之物。 她有些冷,身子打了个寒颤,他将她的衣服罩在她身上,简玟以为他要让她把衣服穿上,疑惑地拿着那可怜的布料遮住自己回过头瞧着坐在沙发上蒋裔,红着脸问他:“你刚才说要看看,就是......字面意思?” 她早已在他的掌控下成了快要搁浅的鱼儿,再看他,居然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好像刚才在她身上纵火的不是他一样。 他见她突然满脸羞愤的模样,嘴角微弯,反过来问她:“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他眼里是简玟从未见过的灼亮,藏着星罗密布的苍穹,浓烈炽热,一望无垠。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又不肯承认自己先思想不纯洁的,拿起衣服就准备往身上套,手还没举起来,人已经再次落进蒋裔怀中,他一手环着她,一手扯开自己的衬衫,狂热的吻厮磨着她的唇,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好似听见了他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她没有功夫探究他的情绪从何而来,人就沉溺在一种天翻地覆的境界之中。 窗帘摇曳,阻隔了外面的光线,从天亮到天黑,翻动的人影在哑光人字纹的墙壁上,沉沉浮浮,绘成缠绵悱恻的画。 ...... 简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蒋先生已经安排人换过了房间的床单,上面没了作案证据,蒋裔也已经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儒雅周整地喝着茶,若不是他抬起头瞧着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些没有尽兴的余温,她差点都没法将现在的他和刚才那个充满仅略性的他联系在一起。 蒋裔的眼神从她覆着潮红的脸落到白净的锁骨处,勾唇一笑,对她道:“我让人送了些吃的过来,你要是想睡会,先吃点东西。” 简玟走到他面前,他朝她伸出手臂,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问:“你呢?” 香软的美人投怀送抱,引得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个吻,告诉她:“我约了个人聊些事情。” 简玟故意凑近他蹭了蹭,浴袍松散开,沟壑幽深,若影若现,柔情又娇媚。 蒋裔眼里浮上纵容的笑意,妥协道:“陪你吃完饭,你睡着我再去。” 简玟满足地给了他一个吻。 他问她:“外面雨停了,还难受吗?” 其实刚才已经不难受了,耻骨相抵时,撕裂感代替了筋骨的余震,比起雨天才有的心理障碍,蒋裔给她的疼痛更加真实,彻骨,这种感受太强烈狂热,以至于她身体中那可怕的力量轻而易举就被他逼退了。 她依偎着他呢喃道:“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也就今年才有几次,会感觉到疼。” 她半低着头,反过来宽慰他:“我最近会去看心理医生的。” 长久以来的状况让她异常敏感,她总想传递给身边人一种她会努力克服这种障碍,不会拖累别人的想法。 蒋裔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眸底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心理医生并不能治愈她,但他却无法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从前他认为人活一世,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归途,才不枉此生。 后来时光蹉跎,人散曲终,他才明白,有时候糊涂着过未必是一件坏事,起码人心里有指望总比绝望强。 简玟抬起头对他说:“你到底跟梁辰说了什么?他怎么肯回来的?” 蒋裔收回思绪,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没什么,就是找他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简玟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梁辰那性格,整天喊打喊杀的,觉得自己在外肯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怎么可能被人三言两语劝回老家,蒋裔的说辞明显不能说服她,不过既然他不想提,她便也不问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她的唇贴上他下巴,那里有条美人沟,她从前听隔壁的姐姐说,男人下巴中间有美人沟多半长相帅气,那个姐姐喜欢的偶像就有,但是她并不能get到那位偶像的颜值,直到认识蒋裔后,她才体会到长有美人沟的男人多么性感,特别是在做那事的时候。 她娇声对他说:“我妈还要喊你去家里吃饭感谢你。” 蒋裔垂下头问她:“什么时候?” 简玟忽而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你还真去啊?” 他声音磁性悦耳:“不行吗?” 简玟唇角微扬:“你要登门的话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睫毛耷拉下来,阴影打散在下眼睑,揉碎了笑意:“意味着什么?” 简玟不理他了,转过头故意称呼他:“蒋先生吃过的饭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愿意吗?” 简玟扭头看他:“愿意什么?” 他敛了笑意,神情颇为认真地问她:“愿意我登门吗?” 四目相对,简玟眼里惊讶的光在瞳孔里悄无声息地散开,她心跳加快了几秒,不过后来她只当他开了一句玩笑,娇嗔道:“愿意呀。” 服务生送了晚餐进来,东西都是严纲让后厨现烧的,菜品丰富多样,但是简玟却并没有什么胃口,连手都懒得抬。 蒋裔让她坐过去吃饭,她不肯,就窝在他怀里,粘人得很。 她下午那个样子,精力已经耗光了,人被他带回来还不肯老实,他都没忍心要得太过,她便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这会再不吃东西,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 蒋裔夹起她喜欢的叉烧喂到她嘴边,她才肯张口吃一点。 服务生待会还要过来送汤,套房的门没有带紧,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停在门口敲了敲,蒋裔沉声道:“进来。” 谢方年风尘仆仆地推门,入眼的便是蒋先生正在给怀中穿着浴袍的年轻女人喂饭,那模样瞧着恨不得把怀中人宠上天。 他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先退出去,简玟却已经发现了他,她呛了一下,蒋裔拍拍她的背让她:“慢点。” 她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蒋裔的手臂扣住她,将她衣领拉好才放她下去。 这下简玟肯乖乖坐在旁边自己吃饭了,就是不大好意思去看谢老,总觉得自己和蒋裔刚才发生的事一定被谢老瞧了出来。 不过谢老心思通透,假装没看见,对蒋先生道:“安华那边的事情查出来了,牵扯到好几个部门,目前涉事的几个管理层已经暂时被控制住。另外,利用简小姐电脑往外泄露信息的员工也已经查到了。” 简玟抬起头问道:“这么快?谁啊?” 谢老转向她,躬身道:“马斌,您知道这个人吗?” “啊......他啊!” 简玟感叹了一声,这是个比她还没存在感的人,戴着眼镜,坐在公共办公区的角落,简玟对他一点都不熟悉,只知道他每次去茶水间都会泡上一大杯枸杞。 唯一的存在感大概就是有同事电脑需要重装系统的时候会叫他帮忙,怪不得他进她办公室弄她电脑,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谢方年随即说道:“钱主任明天一早会发公告说明今天的事,至于马斌,简小姐想怎么处理?” 简玟拿着筷子眨了两下眼,她甚至都想不起来马斌长啥样了。 蒋裔替她开口道:“今天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方年知趣地离开了。 他走后简玟也不想再吃了,她朝蒋裔伸出手,他起身把她抱到了床上,她眼皮子沉沉地闭上,又睁开拉住他的手,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对她说:“不走。” 她再次闭上眼之前,问了句:“那天见到的胡小姐为什么要叫你陈老板?” 人都累成这样了,脑袋瓜里还能搜出疑问来问他。 蒋裔默了片刻,告诉她:“原来做生意的时候用过那个称呼,很早以前的事了。” 简玟侧过身来,将脸贴在他的掌心里,嘟囔道:“神秘的蒋先生。”,. 第23章 Chapter 23 简玟睡着很快,闭上眼没多久人就意识模糊了,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古铜色的肌肤筋络分明,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她,裸.露的皮肤上是古怪的黑色图腾,头上戴着一圈野兽獠牙制成的头冠,男人在一片阴影之中缓缓站起身,结实的身材像座巨山,无边的压抑感向她卷来,恐惧到窒息的感受钻入心脏,男人瞬间绕到她身后,吊诡的气息贴上她,仿若远古的凶兽。 “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震荡出来,带着金属摩擦产生的噪响,刺耳尖锐,她无法动弹,看不见他的样子,一瞬间的恐惧攀升到顶峰,简玟猛然从睡梦中惊坐。 四周很昏暗,蒋先生离开前给她留了床头灯,正是透过那盏灯散发出的微弱光线,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意识稍稍回笼,她想起来这里是隆晟,突然的清醒并没有驱散梦里的恐惧,她当即掀开被子就下床往外走,就感觉那个可怕的幽灵就在这间屋子里,她没法单独待着。 蒋裔还没有回来,幸好客厅的灯亮着,简玟看见门是打开的,她朝大门走去。 这层楼的几间专属套房通常并不对外开放,也没有其他客人会来这里,此时门外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正对面的那间房门虚掩着,亮光从门缝溜了出来。 “她这样还有多久?” 简玟好似听见蒋裔的声音从对面那间房传来,低沉阴霾,听不大清楚,她踩在墨玉印花的地毯上朝那扇门走去,刚停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另一个声音:“顶多半年。” 简玟脚步顿住,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随即那张阴柔的面孔就浮现在她脑中。 修聿眼尾扫见门口晃动的影子,嘴角微斜:“如果哪天我告诉了她......” “我会让你提早进入轮回。” 简玟怔了下,说这句话的是蒋裔,可她从没听过礼貌谦和的蒋先生发出如此肃杀的声音,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情感,平静中带着寒意,简玟甚至觉得他并不是在威胁修聿,而是真的会杀了他,可是什么事情严重到要杀了修聿? 蒋裔很快从修聿带笑的眼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倏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猛地将门打开,简玟就立在门边,刚醒的脸色显出几分弱不惊风。 “我想出来找你的,你门没关......” 她刚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听他们说话,蒋裔直接打断了她:“站这多久了?” 他耸着眉,眼里是警惕的神色,简玟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她顿了下,回道:“没多久,我刚出来。” 修聿从蒋裔身后晃了出来,笑看着简玟,招呼道:“又见面了,缘分啊。” 简玟瞥了他一眼:“我并不觉得跟你有什么缘分可言。” 修聿“啧”了一声:“还为上次骑马的事情记仇呢?” 简玟一扯嘴角:“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这么说我是该好好记清楚。” 修聿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对蒋裔道:“你看她这浑身是刺的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蒋裔的目光更加暗沉,看向修聿:“不送了。” 修聿无所谓地将双手抄在牛仔裤兜里,视若无睹地对简玟说:“外面又下雨了,担心你不舒服,所以两边门开着好听着你的动静。” 简玟脸上一热,抬手拽住蒋裔的袖口:“他知道了?” 蒋裔沉默了下,对她说:“修聿认识比较权威的心理医生,回头让他安排你们见面。” 他说话间目光已经扫过她的身上,简玟还穿着那件浴袍,就是不知道浴袍里是不是和刚才一样空荡,蒋裔侧了下身子挡住修聿的视线,对简玟说:“我们聊完了,回去吧。” 修聿偏偏往旁边迈了一步,目光追随着简玟,上次见她只觉得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今天再见,她褪去了那些时髦的外衣,只着一件浴袍,美眸微扬,烟水茫茫,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当他的目光沿着她柔净的脸滑落到锁骨上那可疑的吻痕时,突然就跟炸毛的狮子一样,回过神就对着蒋裔逼问道:“你不是说她不舒服洗完澡就睡觉了吗?” 蒋裔神色淡然:“有什么问题?” 修聿刚才问简玟情况怎么样了时,蒋裔的确是这样回答他的,当然忽略了一些没必要告诉他的细节。 “你......” 修聿瞪着眼瞳,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出来,几乎咬牙切齿地直视着蒋裔。 他的愤慨来的莫名其妙,简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古怪的气氛萦绕在三人之间,随后修聿利落地收回目光,路过简玟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突然朝她伸出手,简玟还没去挡,胳膊已经被蒋裔握住,人直接带进他怀中被他拥着。 蒋裔眼角透出凛冽的光,隐含残冷。 修聿的手还悬在半空,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侧过头来:“她头发乱了,我就是想帮她弄一下,我又不会......把她拐走。” 他说完就慢慢悠悠地离开了,简玟品着修聿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再结合蒋裔的态度,基本可以猜测修聿大概率撬过他的墙角。 她也不知道那个女的眼神是有什么问题,放着家世外貌样样好,温柔体贴的蒋先生不要,偏偏勾搭男不男女不女的修聿。 为了以表她和那个女人不同,以及坚贞不二的态度,简玟昂起头对蒋裔说:“你放心啊,我才不会被他拐走,我既然认定你就不会移情别恋的。” 虽然简玟不知道蒋裔和修聿有什么不愉快的过节,可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将她毫无保留的情感拿到他的面前,热忱,纯粹,直击他的内心。 蒋裔望着她澄澈的眸子,眼底染上了欲,将她抱离地面,简玟的双腿顺势缠上了他的腰。 “小谢把你的手机拿回来了,我放在床头你看见了吗?” 简玟软软地趴在他的肩上:“没有,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什么梦?” 她将他抱得更紧:“不知道,就是很可怕。” 他耐心地轻哄道:“梦而已。” 她被他带回卧室时,浴袍便松了,果真如他所想,里面空空荡荡,玲珑的身段像勾人的妖精。 他俯下身问她:“怎么总不穿衣服?” 她脸上已经恢复了血气,笑意盈盈地抬手勾住他:“你脱起来方便。” 他眼中笑意散开,扣住她的脑袋,掠夺的吻落下时,她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一跃而出。 昏黄的灯像催人的魅影,他目光炯灼地扯开自己的衬衫,样子禁欲,宽阔的胸膛下是结实的腰线。 他把她放在床头,让她看着。 她抓紧枕头,视觉上的刺激让她紧张到发抖,他沉下身,肆掠着。 萤火聚拢,燃成势不可挡的烈火,融化的冰川流淌成银白色的汪洋,她在大海中起伏,如一叶扁舟,被无止尽的横扫,颠簸到几近缺氧。 他攫夺着她的呼吸,声音沉到她的心间:“跟我回广东。” 简玟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像被燃着了一样,迷糊的“嗯?”了声。 那声音更像是动情的靡靡之音。 他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烈火纵深,这一刻,他是她的王,她愿跟他去到世界尽头。 ...... 夜已深,简玟整个人软软地陷在被子里,四肢百骸像散了架,身上还残留着琥珀木香的味道,很醇厚,很好闻,她喜欢这种味道,让人沉沦。 她翻了个身小声说:“想喝水。” 刚说完蒋裔便起身下了床,她拉起被子遮住身体双眼弯起弧度看着他宽阔的背肌,没一会他端着温水进来坐在床边。 她没伸手,只是将脖子伸了过去,他便将水喂到了她的唇边,对她说:“你需要几天整理行李?当然不准备也没关系,可以买新的。” 简玟将脖子缩了回去,眨着眼问他:“整理行李干吗?我要去哪?” 蒋裔扬了下眉:“去广东,你刚才不是答应了。” 简玟将水润的嘴唇“喔”了起来,媚眼如丝道:“床上说的话你也信呀?” 她笑着说出的话像个十足十的渣女,蒋裔放下杯子,目光微沉地总结道:“还是欠收拾。” 她扯住他的手腕拉他上床,凑到他怀里对他说:“我妈这几天总是念叨欠我这位广东的朋友一个大人情,你这么快就来索要了。” 所以说人有时候不经念,简玟刚提起老妈,老妈的夺命追魂call就打了过来。 她刚拿起手机,扫了眼时间,眼皮子就跳了下,电话刚接通,简妈的大嗓门就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啊?不回来吃饭不晓得打个电话?都这么晚了还在哪?知不知道几点了......” 简玟拧着眉默默地把手机拿远了点,老妈明明在电话那头,看不见她这里的情况,但她仍然有种被偷窥的羞耻感,当即就坐了起来到处找衣服。 手中的电话却被蒋裔拿了过去,简玟惊地回过头,瞧见蒋裔声音沉稳地对电话里的简妈说道:“你好。” 简妈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两秒,问道:“你谁啊?” 简玟此时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直。 蒋裔开口道:“我是......那位广东的朋友。” 简妈一听是广东的朋友,语气立马客气了几分:“哦,哦,是你啊,你好你好。” 蒋裔伸手握住简玟将她拽到身前,对简妈说:“简玟有些不舒服,今晚就留在我这了,我会照顾好她,你不用担心,明天上午我把她送回去,顺便去府上拜访。” 简玟不可置信地瞧着他,心跳骤然加速。 蒋裔的语速不疾不徐,礼貌周到,却也轻易拿捏着主动权,让简妈竟然一时间磕绊起来,回了句:“那,那明天来家里吃饭。” “好。”他应道,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简玟。 简玟抓狂地接过手机就对他哭丧着脸:“你怎么没和我商量一声就要去我家了呢?” 蒋裔挑起眼睫,略为讶异:“我以为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简玟想起吃饭时他的确问过愿不愿他登门拜访,她当时以为他开玩笑的,根本没有当真,哪有人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就见家长的嘛! 她低下头有些胆怯地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向我家人介绍你呢。” 他笑意渐浓,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托到了身上,逼迫她看着自己。 “你想怎么介绍?客户?领导?还是广东的朋友?” 简玟刚要张口,他的声音敲打在她心上:“想好再讲。” 她感觉到苏醒的猛兽正抵着她,随时会要了她的命,她心悸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声音绵软:“我的男朋友......”,. 第24章 Chapter 24 简玟早上醒来时,蒋裔并不在她的身边,她依稀感觉到他似乎很早就起来了,后来他又折返回来在她枕边放了东西,她不想动,眼皮子也重,只感觉到他吻了她一下。 等她睁开眼后才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盒子贴在枕边,她摸了起来打开一看,迷糊中就被灿灿的黄金镯子闪了眼,人立马就清醒了一大半。 手镯打造成凤凰腾空而飞的样式,凤眼传神灵动,工艺十分精湛,看上去并不显俗气,反而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像是艺术品。 简玟将镯子拿起来往手上套了下,手腕顿时就重了不少,这要是戴出去不成了打劫对象了? 她又把镯子仔细收了起来,人刚下床酸软的感觉就在身体里流窜,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幕幕,蒋裔失控时的占有和温柔入骨的眼神让人沉沦和回味,她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 才迈入客厅,简玟就被这放满一地的东西惊到了,虽然她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她侈靡,但这些不同种类的大牌购物袋她还是一目了然的。 简玟走过去低头泛泛地瞧了瞧,全是女人用的东西,不乏衣服、包包、首饰,随便一样拿出来都够让她摆烂个一年半载了。 正在她打量之际,门外又有了动静,两个服务员打扮的女人刷开了套房的门,每人手上拎着几个购物袋走了进来,和那堆东西放在了一起。 简玟瞧着她们问道:“蒋先生让你们送来的?” 两个服务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头对着门外喊了声:“严经理。” 门外的严纲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简玟后说道:“把您吵醒了?我还让她们轻点。” 简玟表示:“没有,该醒了,蒋裔呢?” “蒋先生一早和谢老出去置办东西了,说十点钟回来接您,让我们不要太早叫您。” 简玟眼睛扫视着地上那些东西,问道:“这些就是他置办的?” 严纲笑道:“不是,这些是蒋先生在香港买的,昨天蒋先生回来的急,这些东西早上才托运过来,蒋先生说现在女人的东西五花八门,不确定你会喜欢什么牌子,干脆都买一些,省的还要费心思挑选。 还说您昨天的衣服脏了要是不肯穿,正好可以在这些里找件合适的,让我们在您睡醒前送进房间。 哦对了,还让我问问您,这些东西是打算运回家里,还是直接带去广东,您告诉我就行,我来安排。” 简玟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要去广东的事情,但是带去家里也不现实,爸妈瞧见了肯定要盘问一番,况且,家里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她犹豫了一瞬,说道:“不用送去我家。” 严纲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严纲就打算离开,简玟叫住他:“你多大?” 严纲迟疑了几秒,回道:“27,怎么了?” 简玟无语道:“你比我大好几岁,不用称呼我‘您’吧,随意点就好。” 关于这件事,其实上次严纲给她送车的时候她就想讲了。 严纲正色道:“那不合适,谢老看见您都得这么称呼,我是谢老的门徒,岂不是乱了套了。” 简玟不再跟他纠结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讲究。 十点钟谢老将车子开回来时,简玟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 她穿着一套d牌的丝绒哑光套裙,外面披着件v家秋冬最新款的羊毛大衣,难以驾驭的回纹元素穿在她身上时尚又前卫,头上还戴了顶乳白色羊毛毡的钟形帽,立体精致,衬得她的脸型也更加高级。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恬淡的气质仿若一个身价不菲且难以高攀的名媛,路过的人都要多盯她看上几眼,但没人有勇气上去搭讪。 直到她看见儒雅挺拔的蒋先生从车上下来,她才喝掉手中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走出隆晟。 蒋裔刚下车就瞧见她了,第一眼没能认出来,再看才发现是他的小凤凰。 人未到面前,声音先到了,脆生生地告诉他:“隆晟的咖啡真不错,你要迟点来,我还想再续一杯呢。” 人到了近前,朝他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昂起头笑意盈盈:“你要不要尝尝?” 咖啡融合着温软的香气凑上来,她索吻的方式别具一格,蒋裔抬手揽住她的腰,眼里掩隐着笑:“如果你不介意被人看着的话,我倒是愿意尝尝看。” 简玟这才将余光一瞥,谢老正立在旁边,不远处严纲和他的手下,还有门口的侍应和安保一群大老爷们都在一旁恭候,还有人露出姨母笑。 简玟立马红了脸,规规矩矩地将手缩了回来,蒋裔眉眼舒展地说她:“fppergirl.” 简玟眼波流转:“你在说我是才学会飞的小鸟?” 蒋裔为她拉开车门,她想的是在某件事上,她的确才学会飞。 上了车后,蒋裔才回答她的问题。 “上世纪二十年代,西方人把穿短裙,听爵士乐,喝烈酒,时髦开放的新一代年轻女孩称为fppergirl,她们往往追求新潮的事物,对旧社会的恶习嗤之以鼻。” 简玟忽略了刚才在车子下的一幕,轻描淡写地说:“我当你在夸我啰。” 随后又将手伸到他那边:“你买了那么多名牌给我,是想把我的眼光养刁,以后别的男人再送点什么给我,我都瞧不上了是吗?” 蒋裔握住她伸来的手,揉搓在掌心,笑道:“知道就好。” 随后又撩起她的袖口,扫了眼:“没戴啊?” 简玟侧过身子疑惑道:“那么重我怎么戴?手举不起来会影响我吃饭的。” 蒋裔将她的袖子重新拉好,复又握住她的手:“没那么夸张,镯子是让老工匠手工打造的,其实定了有一阵子了,这次回去才拿到。” 简玟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你为什么会送我个金镯子?” 蒋裔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你会喜欢金镯子。” “哦,当然,我当然喜欢,谁能拒绝黄金呢。” 但送人大金镯子这行为吧,多多少少有点老派,简玟还处在年少不知黄金香的年纪,虽然她承认蒋裔送她的金镯做工非常精细,不过金镯子和金条在简玟眼中等同于一样东西,除了黄金本身的价值,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喜好,要是她老妈的话,应该会很喜欢。 ...... 车子驶进简玟家小区的时候,她才发现严纲也开了辆大奔跟在他们后面,她还奇怪怎么蒋裔送她回来需要带这么多人? 然而当车子停下,严纲带着另一个手下将后面那辆大奔上的东西搬下车后,她才知道他们早上出去置办了这么多东西。 简玟家在一个老小区内,附近都是认识了十几二十年的老邻居,大多都是电机厂的职工家属,生活条件也都一般,突然看见有两辆豪车往小区里开,老头老太们都瞧了过来。 简玟一抬头,发现简爸站在阳台上抽烟,眼睛直瞄着楼下,还不时回头向家中传递情报,两秒过后,她家阳台上站满了人,简玟突然感觉一阵头大。 简妈昨晚挂断电话后,越琢磨越感觉电话里男人的语气不太像是简玟的普通朋友,况且,女儿夜不归宿,住在一个男人那里,男人第二天还要上门,这事多少是有些蹊跷。 于是简妈深更半夜打了个电话给简玟的舅舅和姑妈,让一大家子人第二天早点上他们家来,到时候一起把把关,瞧瞧看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当蒋裔被请坐在简玟家客厅的时候,本就不大的房子站满了人,全都像围观稀有动物一样盯着他,好在他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淡定自若地打量着这个简玟从小长大的地方。 简玟家住在七楼,当初建房的时候建了电梯井,但是由于开发商和物业的各种纠纷,反正自打他们住进来就没瞧见过电梯的影子,严纲他们已经来回上下楼跑了第三趟了,终于将车里的东西全都搬了上来,饶是他们身体素质不错此时也已经喘着粗气说道:“蒋先生,都在这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蒋裔点了下头,简妈不太好意思,赶忙开口留他们吃饭,严纲他们正左右为难,站在门边的谢方年手一挥,两人立马告辞了。 简玟的表弟梁辰打从蒋裔走进家门起,人就缩在阳台也不进来,鬼头鬼脑地瞧着客厅里的人。 简玟家的客厅本就不大,此时墙边上堆满了各种礼品,什么冬虫夏草、人参燕窝、高档烟酒茶叶都是整箱送来的,一样不少。 这架势简直像提亲一样,把简爸简妈直接整懵了。 简玟的小姑给蒋裔和谢方年泡了茶端来。 小姑招呼谢方年坐下喝茶歇歇,谢老也只是接过茶说了声:“谢谢,不用。” 沙发位置有限,除了蒋裔和简玟爸妈坐在沙发上,其余人要么坐在一边的饭桌椅上,要么站着。 蒋裔对茶叶的品质很讲究,简玟很少看见他喝外面的茶,比如上次他去他们工作的楼层搞突击,钱主任让她泡的茶,他就没动。 就是开大会周经理特地交代他们泡的凤凰单枞,蒋裔也只抿了下便没再碰过。 她正想着老爸这几十块钱一斤的茶叶招待他是不是有点寒碜了,就见蒋裔端起茶喝了一口,似乎是发觉到简玟在看他,他放下茶的时候抬眸对她笑了下,如沐春风。 简玟可以断定他在照顾她的感受,或者说在照顾她家里人的感受,她也对他扬起笑。 虽然蒋裔自从进门后就客随主便,但他往那一坐,客厅的氛围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原本七嘴八舌的舅妈和小姑都不再说话,走路声都变轻了。 尽管屋内人对他并不了解,但他久经世故沉淀出的从容和沉稳拧成一种让人难以攀谈的气场,所以自打刚进门寒暄过后,便没人再主动说话。 大家都看向简爸,他既然是一家之主,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在了他头上。 简爸自己也感觉很奇怪,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居然有种领导找他谈话的局促感,为了缓解这种局促感,他打算先从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入手,一开口就道:“楼下那辆迈宝路是你的车啊?” 简玟看着老爸嘴瓢的样子低着头笑了。 站在阳台上的梁辰笑得就比较夸张了:“大姨爹,你是在说迈巴赫还是万宝路啊?” 一边的小表弟跟着起哄:“大舅,你想抽万宝路了?” 简玟舅舅玩笑道:“老简,别紧张啊,这还没到嫁女儿呢!” 家里原本沉寂的氛围突然轻松了不少,蒋裔瞧着简玟躲在角落偷笑的模样,眉梢也染上笑意,宽慰道:“没事,叫什么都一样,代步工具而已。”,. 第25章 Chapter 25 如此闲聊几句后,蒋裔看向简家众人,开口道:“我和简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简妈和简爸都看向简玟,试图从她那得出答案,简玟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在交往。” 虽然瞧着这上门的动静,简家人已经猜到个大概,但亲耳从女儿口中得知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再看他的时候,心境还是不大一样的,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对未来女婿审视的目光。 简爸沉吟了片刻,忽然出声道:“冒昧的问下啊,你哪年的?” 尽管蒋裔看上去并不显老,深邃俊朗的五官让他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就十分养眼,但同时他身上那种从容的沉淀感透出几分深不可测和疏离,又让人捉摸不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和自家的女儿都不是同类人。 古话有云,门当户对。作为父亲,他不无担忧。 蒋裔也没有隐瞒,当他说出自己的出生年份后,一家人都沉默了。 虽然简妈在简玟高中时期一度担心女儿早恋,但当简玟步入大学后,简妈又开始操心女儿这不愿与人深交的性格能不能处到男朋友,对方又会不会介意简玟不定期发作的心理状态。 从本心上来讲,近年来简妈一直挺希望简玟能试着和异性处处看,但真没想过对方比自己女儿年龄大上这么多。 谢方年扫了圈简家人的反应,视线转回蒋先生身上,早上蒋先生让他准备厚礼,他只当为了体现初次登门的诚意,现在看来怕是蒋先生早料到简家人的顾虑,这样一来礼多人不怪,就算现下简家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让大家太下不来台。 蒋裔坐在那并没有显得局促,仿若没瞧见简家人异样的眼神,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给简家人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而后放下茶杯抬起头说道:“昨天下雨简玟状态不太好,她这样的情况我已经遇到过不止一次了,想必你们也清楚。” 简家人听闻他提起这件事脸色都变了,简玟的这个状况是简家人从不道与外人说的心事,担心别人拿有色眼光看待自己女儿,甚至之前有街坊想给简玟介绍对象,打听身体状况是否良好时,简妈一度难以启齿。 她从不认为这是简玟的缺陷,女儿四肢健全,漂漂亮亮,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刚毕业就能进入当地的五星级酒店工作,不比别家的女儿差,可当介绍人打听到简玟有心理疾病时,都借故推辞了,久而久之,这成了简妈的心病。 然而这件事被蒋裔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后,简妈无法回避,只能垂下头说了句:“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这么说,对我来说这不是麻烦,是要去解决的事。今天过来也是想和你们商量这件事,朋友在广东认识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的心理医生,我希望带简玟过去接受系统的治疗。” 简妈抬起头看向他,蒋裔墨黑的眼瞳看上去踏实可靠,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他周身的气场却让人不自觉产生信任感。 蒋裔语速不快,声音舒缓稳当,继而说道:“当然,你们也不用担心她的工作和生活问题,安华总部在广东,我会让人把简玟的人事关系转到集团总经办,不会影响她的职业发展。” 他的话让简爸疑惑地回过头看向简玟,简玟解释道:“他是我们集团一把手。” 空气再次凝结下来,短短半个小时,面前的男人已经第三次刷新了简家人的认知。 很显然,如果蒋裔上来就提要带走简玟,简家不会有一个人点头同意,但他抛出了目前简家人最担忧的问题,这的确让在场众人沉默了,一时间都无法判断怎么决定才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 其实简玟也很恍惚,她大学虽然住了几年校,但还是在滨城读的,每个周末都回家,有时候中午还能回家吃个饭睡一觉再去学校,所以基本上没离开过家,广东那么远,她一次也没去过,虽然对于未知的地方她有着好奇心,不过新鲜感和长住是两码事。 之前蒋裔跟她提过把她调去广东的事,不过他也说了不急,她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昨天以后,他便急于带她走,甚至连让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 蒋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主动缓解了气氛:“没事,再商量商量。” 他起身打量起客厅边上摆放的书架,而后看向发呆中的简玟,问道:“这些是你平时看的书?” 简妈也站起身说:“简玟啊,你带......” 简妈刚想说一声“小蒋”,又觉着蒋裔的气质这么喊有些别扭,还是称了声:“你带蒋裔到处看看,我还有几道菜,一会就吃饭。” 简玟回过神来朝蒋裔走了过去,舅妈也去厨房帮忙了,梁辰依然缩在阳台玩手机,被舅舅念叨了几句,简玟13岁的小表弟吵着要看电视,简爸给他找遥控器,家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简爸刚把电视机打开,瞥见还站在门边的谢方年,赶忙起身道:“哎哟喂,你看把我忙忘了,你是蒋裔的父亲吧?快来坐快来坐。” 谢方年否认道:“蒋先生的父亲在香港,近来身体不大好,不太方便来内地,我是替蒋先生开车的。” 简爸点点头:“这样啊,别站着了,秀琴,搬个椅子来给司机师傅坐。” 一声“司机师傅”让简玟回过头去,她很想告诉老爸被你唤做司机的人正是前些年你口中叱咤风云的江湖人物,但后来想想还是别解释了,本来蒋裔的身份已经让一家人局促不安了,再告诉他们谢老是隆晟的掌门人,这饭估计要吃不下去了。 简玟小姑搬来椅子,谢老才肯端着茶坐下歇歇脚。 简玟发现不仅蒋裔做事有些老派,他身边的人行为习惯也有种老派人士才有的礼节。 比如刚才蒋裔坐在沙发上同她父母说话,谢方年就坚决不同他们一道坐在主坐上,哪怕他是在场最年长的长辈。 仿佛在谢方年的规矩中,讲究的并不是长幼有序,而是尊卑有等,这让简玟一直不大能理解。 然后她就看见老爸热络地跟谢老聊了起来,不知道要是老爸了解谢老的身份,这天还能不能这么顺畅地聊下去。 简玟把蒋裔拉到里面,她家是三室一厅的格局,此时房门关着,简玟让蒋裔猜哪个是她的房间。 蒋裔瞧了眼,看向其中一扇门,简玟推开门诧异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裔告诉她:“感觉。” 她笑着让开身子让他进来:“你感觉对了。” 蒋裔却停在房门口,在他长久以来的认知中,随便进女孩闺房是一件不得体的事,简玟却奇怪道:“你进来呀。” 蒋裔这才笑了下,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落后了。 他背着双手走进房间,屋子里是年轻女孩的气息,无论是装饰到摆件,精致中透着温馨感。 简玟顺手将房门关上了,回身看见他这个样子,说道:“你像是领导来视察工作的,坐我床上吧。” 蒋裔瞧了眼平整干净的裸粉色床单,笑着回道:“不用了,坐半天了,站一站。” 简玟凑到他身前,昂起头问他:“谢方年说你爸爸身体不好,没大碍吧?” 她将重量靠在他身上,他只能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扶着她的腰,低头告诉她:“岁数大了,难免小毛病不断,怎么?想去看望他啊?” 简玟灵动的眼珠子一瞥:“你今天见了我爸妈,我要是再去见你父母,这是不是发展有点太快了?” 她眼里映着光,浅浅一笑:“难不成你要把我娶回家?” “好啊。” 他回得轻松,深邃的眼瞳射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真似假。 简玟的心脏骤然发紧,随后怦怦乱跳,他的应对自如反而让她不敢再进一步试探,随后她从他的掌心溜走,丢下句:“不开玩笑了。” 她打开抽屉翻找,问他:“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这里好像只有零食,你吃糖吗?” 她拿着包荔枝味的水果糖回过头,却看见蒋裔的目光停留在抽屉角落一沓捆着的信件上,漫不经心地说:“还留着啊?”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抬起眼睫时,眸光却微沉。 简玟立马将那沓高中时写给季霄的信拿了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抛进房间角落的纸篓里,回过头展颜一笑:“扔了。” 她走到他面前,往写字台上一跳,晃着两条腿:“你都能给我找男人玩乐,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蒋裔双手撑在写字台边,半弯下腰对她说:“玩归玩,走心就难办了。” 简玟被她圈在写字台边上,她搂着他的腰,眸色如水地望着他:“我就没见过在蒋先生这里难办的事,你是不是来之前就想好怎么说服我爸妈了?我要是不肯跟你走怎么办?” 蒋裔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背,随即压向自己,目光落了下来:“别逼我绑了你。” 他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无法阻挡的占有欲,勾得人心痒。 简玟俏脸泛红:“你会吗?” 蒋裔眼底的笑意荡在人心上,只要他想,大概外面的女人排着长队都会跟他走的,但这一刻,他只为她停留。 简玟贴上他的唇,伸出舌头试探地钻了进去挑逗着他,她接吻很有天赋,不过几次经验,就已经可以将这件事发挥得驾轻就熟,只是相比而言,更像溪水,轻柔而缓慢,轻易就被他反客为主。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与男人接吻,一门之隔是满屋子的人,这种紧张的刺激感让她的肾上腺素不停攀升,耳廓都发烫,仿佛正在干着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整张脸布上潮红的气息软在蒋裔的怀中。 她想起了曾经语文老师对她的评价,简玟是个乖孩子,但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比如她会告诉老师作业本收齐了,等那些漏写题的同学把作业补完了,再偷偷溜进办公室把作业本塞进去。 再比如运动会上,隔壁班男生拿石子砸他们班的运动员,她会趁着给运动员扔水的时候,直接将矿泉水砸向那个男生。 当然,这些事情没人知道,因为心理缺陷,她一直让自己站在阴影下,连同她那些不为人知的乖张。 直到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可以直视她的缺陷,接受她的与众不同,将她举到阳光下,让她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小叛逆小桀骜全部释放出来。 fppergirl. 这是她听过最精准的描述。 ......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在干吗?” 简玟惊地咬下蒋裔的唇,他“嘶”了声松开她,两人回过头看见简玟的小表弟正站在房门口盯着他们两。 简玟面上一热,就对他凶道:“郝建,你不知道敲门吗?” 小表弟嬉皮笑脸:“大舅妈让我来喊你们吃饭。” 然后还对着他们挤眉弄眼道:“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走了,简玟没好气地从写字台上跳下来,突然想到什么,眼眸一转,问道:“我去广东没地方住呢,总部有员工宿舍吗?” 蒋裔迟疑了几秒,告诉她:“有。” 简玟沉默了,就这么拿眼睛瞧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落了句:“那就好......” 蒋裔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 简家人刚请蒋裔坐下,舅舅就咋呼道:“呀,你嘴怎么破了?” 蒋裔抬手碰了下,淡然地回道:“小事。” 简玟的头已经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侧过头还看见小表弟一个劲地对她坏笑,她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舅舅今天听闻广东的朋友要来,为了表示感谢,一大早就去买了大闸蟹带来,彼时大闸蟹一上桌,大家就招呼蒋裔吃蟹,蒋裔客气了几句,简妈直接拿了个最大的母蟹放在他面前。 桌上坐不下,梁辰和小表弟一人拿了一只螃蟹跑去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啃去了。 简玟分到了一只公蟹,这个季节吃螃蟹就跟开盲盒一样,果不其然,她运气不佳,没能抽到一只膏肥肉满的蟹,等她把手中的公蟹拆解完毕后,盘子里已经没有母蟹了。 简爸拿出了他珍藏的茅台,非要让蒋裔跟他喝两杯,蒋裔也没有拒绝,几杯酒下肚,简爸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跟蒋裔念着简玟这个下雨天的毛病,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海的医院都瞧过,没瞧出问题来。 蒋裔认真地听着,不时询问几句简玟小时候的情况,相比简爸越来越喝大的架势,蒋裔反倒没有任何醉态,简玟发现他似乎酒量很好的样子,几次跟他喝酒都没见他上过脸。 简玟的目光第二次扫过他面前还未动的螃蟹时,蒋裔终于拿起那只母蟹,慢条斯理地解开绳子。 当他翻开蟹盖的时候,几双眼睛同时瞧了过来,小姑立马夸道:“你这只蟹好。” 舅妈他们也议论道:“公蟹还没到时候,还得是母蟹有黄。”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蒋裔拉过简玟的碗,将母蟹中的黄全部挑给了她,然后将蟹放在她面前,桌上再次陷入沉默。 简妈随后说道:“你自己吃啊,你给她干吗,她都吃过了。” 蒋裔只是笑了笑,便端起酒杯和简爸喝酒了。 简爸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然而自打这个男人进门,他就感觉女儿不是他的了。 要说起来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反而彬彬有礼,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对简玟的包容和安排,仿佛认识女儿已久,他这个老爸才是个外人,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奇怪。 简玟吃完就去一边和两个表弟看电视了,不一会梁辰就对简玟使了个眼色走到阳台,简玟往嘴里扔了颗花生跟了过去。 梁辰朝不远处的餐桌方向瞧了一眼,放低声音对简玟说:“姐啊,你真要跟那个蒋先生去广东啊?你想好了没?” 简玟瞥了他一眼:“干吗这么问?”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他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简玟反问他:“我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什么样子?你想说什么?” 梁辰欲言又止了半天,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比你大这么多,你能吃得住他吗?你毕竟是女的,不是怕你吃亏吗,别到时候哭着跑回来。” 简玟趴在阳台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突然问道:“明天有雨吗?” “我怎么知道。”梁辰抽出一根烟趴在她旁边。 “你会因为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雨就不出门吗?” 梁辰低头点燃烟:“当然不会。” 简玟笑了:“是啊,当然不会,我也是啊。” 梁辰抬头吐出烟雾,好一会才侧过头问了句:“什么意思?” 简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你们为什么总带性别歧视去看问题呢?男人二十几岁多处几个对象是体验人生,女人为什么不可以?非要人老珠黄再去泡小鲜肉才叫不吃亏?我为什么不能在我最好的年纪享受我的人生呢?难道非要循规蹈矩找一个同龄人,平淡而无聊的结婚才叫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只想在我最好的时候去看看这个世界,同时也让这个世界看到我最好的样子,而不是人老珠黄的样子。” 梁辰夹着烟,一时间竟被她说得无言。 简玟眼尾一转,看向不远处的蒋裔,眼里泛出柔软的光来。 “况且,即使我们不能走到最后,能跟他有这一段经历也挺好的,我不能保证错过他我会遇到更好的,机会来了总得试一试呀。” 梁辰抽了口烟,又长叹一声:“我倒情愿你是为了他的钱。” 简玟笑出了声,蒋裔侧眸瞧了过来,随后他和简爸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了。 梁辰看见蒋裔走到近前,规矩地把烟灭了,叫了声:“蒋先生好。” 蒋裔眉眼温和地问他:“回来找事做了吗?” 梁辰低眉顺眼地说:“找了,现在跟朋友在二手车市场卖车。” “嗯,好好干。” 蒋裔说完就看向简玟:“我就先走了。” 谢老已经下去开车了,大家把蒋裔送到楼梯间,简玟回头说了声:“我送他下去就行。” 简家人便和蒋裔互相道别。 刚拐过楼梯口,蒋裔就牵住了她的手问道:“你表弟对你说了什么?” 简玟想了想,告诉他:“他希望我能多搞你的钱。” 蒋裔笑道:“那你要加油了。” 到了一楼后,蒋裔的脚步停了下来,简玟有些局促地问:“我家不大,你待着会觉得不自在吗?” 蒋裔捏了捏她的手指:“不会,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比你家小多了。” 简玟又说:“我家人问题比较多,因为我没有带男朋友回来过。” 蒋裔微微笑着:“我知道,你家人挺好相处的。” 简玟听见他这样说便也笑了,蒋裔目光深幽地瞧着她:“酒店你还去吗?” “要去的,我还有东西丢在办公室呢,总得去收个尾。” 蒋裔默了片刻,说道:“这次去香港待的时间有点长,我得先赶回广东,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你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忙完手头的事联系小谢,他会安排你过来。” 简玟没有听进去那些交代,只听见他又要走了,她眼里的光突然就暗了。 楼道寂静,灯影斑驳,他瞧着她,欺身吻了上去。 她被他揉进怀里,灼热的气息掠夺着她残存的意志。 纷乱中他厮磨着她柔软的唇瓣对她说:“别让我等太久。”,. 第26章 Chapter 26 在简家,简爸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凡事听简妈的,简妈的生活圈子就在菜场和超市之间转悠,家庭琐事她还能做主,真遇上什么大事她也是六神无主的,自打简玟成年后,家里有什么决策的事情往往都听她的。 例如人情往来应该怎么随礼,例如家里翻新应该找哪家装潢公司怎么弄,例如她的高考志愿,再例如她打算去广东。 如果今天蒋裔没有登门拜访,她决定去广东,简家人最终还是会尊重她,只是蒋裔的出现让简家人心里头踏实了些,女儿过去起码有人能照应着,不至于人生地不熟遇到事没个人在身边,当然如果能治好她这古怪的毛病就更好了。 晚些时候,在简玟准备睡觉前,简妈来到她的房间嘱咐了她一番,临走前,简妈还说了句:“再信任别人,也不能完全指望别人,给自己留点余地。” 简玟躺在床上想着老妈的话,她明白老妈是在提醒她在这段感情中要学会自保,可她完全想象不出有一天温柔体贴的蒋先生会收走对她的全部宠爱,光想一下就觉得有点可怕,索性她也不胡思乱想了。 简玟又在家收拾了一天,不过两天没去酒店,酒店的局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个中、高层接连被问责停职。酒店内身居要职,权势堪比二把手的赵总面临被调查起诉,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总经办一个默默无闻的助理。 据传这位简助理被当作商业间谍给法务部带走后,同天她便联合工程部找出了陷害她的人,同时揪出主使和利益链背后的输送关系,甚至直接惊动集团最大的股东空降滨城安华酒店将她当场保走。 关键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被调任总经办的时间并不长,居然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在一天之内让整个安华酒店来了场大地震,各个部门自上而下开始自查自纠,接下来便是人人自危的大换血,这是滨城安华酒店成立以来最大的人事变动。 这两天虽然简玟没有露过面,但整个酒店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她,她俨然成了酒店的话题人物。 在她曾经轮岗过的部门,但凡认识她的同事,不免俗的都要被各路人打听关于她的事,曾经的老同事在工作之余也乐于口若悬河的吹牛,说跟简玟关系如何铁,曾经简玟还帮他们买过咖啡云云,怕其他人不信,不少人还试图用部门团建的照片为证。 关于这位简助理和那位神秘的集团大股东之间的关系,这两天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说两人在前厅部的时候认识的,这个消息还是高层经理办公室传出来的。 一部分传言是说简玟在俱乐部实习的时候两人好上的,不少俱乐部的同事都站出来力证,说蒋先生送过简玟价值六位数的球杆,还是该曾经在球场看见两人拥抱过,短短时间内画风就越传越离谱。 其中还有一种说法是简玟本身就是蒋先生的人,蒋先生早察觉滨城的安华酒店内部有经营问题,故安排自己人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各部门暗查工作。 这个说法信的人最多,几乎完美解释了简玟为什么能在轮岗结束直接调任总经办,然后在短时间内撬动这场史诗级的地震,她背后的势力定然不简单。 最后大家都在猜测这件事的风波过后,简助理会不会高升? 和简玟一个楼层的同事都在传她回来后会直接取代钱主任的位置,这就让钱主任很郁闷了,自己也没掺合高层那些弯弯绕的勾当,怎么就锅从天上来,位置不保了呢?谁能知道平时看上去待人客气随和的简助理背景这么深,就说陶助理看上去都比她傲气,事发后钱主任还挺庆幸自己对简玟态度一直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被波及。 谁曾想一道调令直接从总部下发,简玟既没有升为主任,也没有继续留在酒店,而是直接被调去集团总部了,这件事让整个酒店的舆论又发酵了一波。 不过这些风云变幻简玟一概不知,她这两天都在查天气预报,然后思索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沉浸在即将飞去广东的期待中。 等她终于收拾好行李驱车前往酒店时,打从她一下车,周围的目光就瞬间朝她聚拢而来。 她准备拿完东西去人事部办个手续就闪人,和原来的同事也没什么好寒暄的,所以没打算久留,就把车子停在了酒店大门边的路面车位上。 当她身着敞开的焦糖色羊绒大衣,踏着黑色短帮靴出现在酒店门口的时候,门童小孟几步远就热情地朝她迎了上来:“你今天过来啊?我还以为你直接调走了。” 简玟还奇怪小孟怎么知道她要调走的事,就见他殷勤地为她拉开门:“你走了后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简玟笑了笑:“忘不了,我们也是有过革命友谊的。” 小孟立马高兴地露出一排牙齿,那反应好像捡了宝一样,让简玟感到一丝莫名。 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穿过大堂这几分钟,从行政前台到服务台再到水吧的同事都盯着她交头接耳,但凡她视线扫过去,那些人总能第一时间停止交谈对她露出笑意,那笑意细细品来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这两天简玟的照片早在各部门的小群里传开了,没见过她的同事也都把她认了出来,明明她身上这件大衣已经穿过好多次,但今天落在同事眼里,总感觉她走路带风。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职能部门,钱主任听说她回来了,特地从办公室出来迎接她,问她这几天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休息好,这一番嘘寒问暖下来,让简玟感觉非常不适应。 从钱主任这里简玟才得知,那天她被蒋裔带离酒店后,雷厉风行的谢老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排查到有几个在他们那层楼工作的员工,这几人近一周内收到过来路不明的款项。 谢老将那几个人逐一叫到会议室盘问,初生牛犊的马斌在身经百战的谢老面前,心理防线很快就崩了。 钱主任问简玟打不打算追究马斌的责任,简玟多问了句:“多少钱收买他的?” “一万。” 她诧异道:“一万块就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断送了?他是出了什么事急用钱吗?” 钱主任感叹了一番简玟的敏锐:“被你猜中了,不过不是他,是他妈最近要动手术,差钱。” 简玟思索片刻后,觉得这样没有原则的员工不太适合留在核心部门,如果他愿意去操作岗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至于其他责任她也不打算追究了。 这个安排理性中保留了一丝人情味,钱主任也认为这对于马斌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是好几年的同事,虽然他觉得马斌这事干得混账,他都没脸为马斌求情,但对于简玟的决定他还是替马斌道了声谢。 简玟回办公室整理东西的时候,不时有同事故意路过门口和她打招呼,或者看她一眼。 这和几天前她被法务部带走的情形可谓是天差地别,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句话,大家看待她的眼神都带着猜忌和鄙夷。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些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人在不知全貌和实情时往往只能看见自己所见的,相信自己所认为的,这是人性。 打从她走进办公室起,不少同事都找她说话,唯独陶艳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电脑,没有搭理她。 在简玟将东西全部收好,准备走人时,陶艳却忽然起身对她说了句:“不管你信不信,那件事我没有参与。” 简玟拎起一包杂物,缓缓侧头掠着她,目光凉薄:“那陶总呢?” 陶艳脸色微变,最终一言不发地目送她离开了这里。 简玟在等电梯的时候,高助追了出来将她的工牌递给她:“这个你忘拿了,不过可能对你来说也没用了,就当留个纪念吧。” 简玟接过工牌说了声:“谢谢。” 旁边上行的电梯有人出来,先是回头瞧了眼,发现是简玟后,几人走远了又特地回身盯她看。 简玟偏了下头问高助:“我不在的这两天大家怎么说我的?” 高助为难地看向她,简玟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我就问问,反正都要走了。” 高助这才告诉她:“大家说你手腕了得,来总经办没多久就扳倒了几个老总。” 电梯门开了,简玟跟她告别走入电梯。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眼前突然闪现出那晚在隆晟蒋裔让她来总经办时对她说的话。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打从他想换掉陶艳的那一刻起,恐怕对这个酒店的经营问题已经心中有数,只是缺少一个很好的动手时机,她不认为自己手腕了得,她只是有些小聪明,为他制造了这个时机。 ...... 简玟本以为谢老将她送去机场就回去了,没想到谢老跟她一道飞过去。 蒋裔上次临走时告诉她广东的冬天不太冷,不需要带太厚的衣服,如果到时候降温再在那边买,所以简玟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就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算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下了车后,谢老左手拎起她的箱子,右手是他自己的,简玟觉得过意不去,要自己拿,谢老却不给她上手的机会,他的说辞总是恭敬中透着无法反驳的坚持,让简玟无可奈何。 于是上飞机前她郑重其事地跟谢老商量:“我先说好了啊,待会登机你可千万别到了登机口还回过身跟我来句‘请’,要么你走我后面。还有,能不能这一路上不要对我说敬语,别人瞧着也太奇怪了,算我拜托您老了。” 谢方年笑而不答,果真一路上他没再用敬语,但也没有直呼简玟的名讳,总是巧妙地带过,这简直让简玟服了。 路上简玟本想睡一觉,可是想到即将抵达的新环境又有些睡不着,她便找旁边的谢老闲聊。 “蒋裔这个年龄,他家里人不催婚吗?” 谢方年沉吟了好一会才回道:“蒋先生的家人做不了他的主。” 她又问:“蒋裔是不婚主义吗?” 谢方年告诉她:“据我所知,不是。”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谢方年笑道:“这个问题我无法代替蒋先生回答。” 简玟见从谢老这打探不到什么八卦也就闭眼听音乐了。 飞机在白云机场降落,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来接他们,谢老还没走到跟前,保姆车上便下来两个露着纹身的彪形大汉,两人齐刷刷地鞠躬喊道:“谢老好。” 谢方年让开身子对他们道:“这位是简小姐。” 两人又对着简玟再次齐刷刷地鞠躬道:“简小姐好。” 简玟瞥了眼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们好。” 随后两个彪形大汉将他们的行李拎上车,车子一路驶离机场开了好久,久到简玟都睡着了。 那天她故意问蒋裔总部有没有员工宿舍,就是想问问,她过去以后住在哪,他既然没有提出要同居,她作为女孩子,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所以简玟以为他们会直接将她送去员工宿舍先落脚。 直到车子驶入一片杉木林开往深处,她才觉察出来这里不会是他们酒店总部。 穿过蜿蜒的山道,车子终于在一座庄严古朴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谢方年下车绕到车门边为简玟拉开门对她说:“到了。” 简玟走下车望着眼前这座既有古韵又融合了西式建筑风格的气派洋房,问道:“这是哪啊?” 谢方年告诉她:“这里是蒋先生的家。”,. 第27章 Chapter 27 简玟第一眼瞧见蒋裔住的地方就喜欢上了,这里依山傍水,空气采光都很好,庭院的草坪和两排金叶榆球修剪得整齐利落。 他们刚到的时候,家里正好有几个工人往外走,一个中年阿姨模样的女人将工人送了出来,见到谢方年后,笑着迎了上来,但不是对着谢方年,而是对着谢老身旁的年轻女人。 “你就是简小姐吧,可算来了。” 简玟瞥了眼谢方年,谢老很快会意,对她解释道:“这位是丁文竹,定期来蒋先生家里做事。” 简玟了然,和她问了声好,丁文竹个子不高,普通话说得不大利索,卷舌翘舌不分,还夹杂着潮汕话,她听起来十分吃力。 一路把简玟迎进家,她的嘴就没停过,但简玟只听懂了“蒋生在珠海,要夜里才能回”。 这让简玟多少有点失落,她以为飞机落地就能见到他呢。 她的行李被谢方年提了进来放在客厅墙角,丁文竹让她歇着,她去泡茶。 简玟则好奇地四处打量,一进到这个空间就给简玟一种沉稳雅致的感受。 这屋里的陈设和她想象中的私人豪宅完全不一样,除了正厅的落地玻璃,偏厅和饭厅采用的是民国时期标志性的彩玻璃,门窗是木质平开窗,家里随处可见的桃木和红木的桌椅摆件,一面水墨壁墙将这种新古典的层次感直接拉满,人在其中,好似能感受到一种奇幻的历史氛围。 家里既有旧时的中式韵味,也有西式的雅致奢华,内敛低调,形成一种特有的格调。 和蒋裔本人很像,处处透着种老派的精致感。 再往里的偏厅内简玟瞧见了一整面的红木酒柜,那规模令人叹为观止,堪比酒庄展示墙。 简玟逛到那处时,原本暗着的酒柜竟然自己亮了,射灯下那一整面的藏酒精致高档,她探头想看看年份,随便瞧了两瓶红酒瓶身上的标识,不禁咋舌。 她退了一步望着这一整面酒柜,忽然冒出来个想法,要是哪天蒋裔惹她不痛快了,她就找两瓶藏酒撒撒气,他应该会肉疼,转念一想,他估计不会肉疼。 酒架旁是一个可供品酒的吧台,绿漆白面,既张扬又含蓄,将新法调和民国范儿完美融合,自成相互和谐的风格。 简玟的手刚碰到吧台,氛围灯由暗转亮,这也太有意思了,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感应她。 于是她便满屋子乱转,试图再找到什么新鲜的玩意,人绕了一圈退到窗户边,衣服刚擦着窗帘而过,身后就出现了响动,她回过头去,将近四米高的暗纹复古提花窗帘正缓缓合上,这随处透着年代感的家中竟然具备了如此现代的智能系统,简玟驻足抬头,叹为观止。 在窗帘完全合上后,她突然起了玩心,故意抬起双手念了句“芝麻开门”,然后幼稚地用指尖一点窗帘,果不其然,窗帘又自己开了。她弯起眼角,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慧黠的眼眸透出几分贪玩的淘气。 正在她沉浸在探索的快乐中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好玩吗?” 简玟倏地回过身去,蒋先生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笑看着她。 简玟的脸瞬间就红了,站在原地碾了碾了脚尖,别扭地说:“你怎么不出声啊?” “怕打扰你的雅兴。” 蒋裔身着轻薄的烟灰色开衫,休闲干练,他总能将成熟男人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明才分开几天,猛然见到他,简玟竟然会有抑制不住的紧张兴奋感。 但为了不被他发现,她淡定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矜持地说:“丁阿姨说你夜里才能回来呢?” 蒋裔没出声,略显深沉的眸子里含着温和自若的笑意,摄人心魄。 她今天换了种风格,为了出行方便穿了宽松的长裤和运动鞋,下飞机时太热把外套脱了,上衣有些短,稍微动一下就露出蛮腰,又辣又酷。 她走向他,高高的马尾轻轻一甩,扬起动人的笑:“是为了我才提早回来的吗?” “不然呢?”蒋裔打量着她这一身大胆前卫的穿着。 他的回答打到她的心脏上,让她忍不住抿唇压着笑,她承认自己不想装了,刚凑过去想寻求小别重逢的温存,就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简玟又慌乱地退开一步和蒋裔拉开距离,将碎发拨弄到耳边以此掩饰自己逾矩的小心思。 男人脚步顿了下,问道:“没打扰你们吧?” 简玟这才侧过头瞧去,说话的是个眉清目朗的男人,长相白净斯文,一看出身就不错,他身后跟着谢老。 蒋裔看向他:“没有,你来得正好。” 说罢他向简玟介绍道:“这位是凌博彬,安华现任总经理,负责企业经营管理的全面统筹,接下来你进总部先跟着博彬后面熟悉工作,了解整个集团的运作模式。” 蒋裔在说话时,凌博彬的目光始终落在简玟身上,细细打量着她。 简玟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看向凌博彬:“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蒋裔和谢老同时抬眼瞧着简玟,空气陷入短暂的静谧,简玟再次开口道:“你姓凌啊,你就是咱们酒店创始人的后代吧?是重孙吗?” 凌博彬回道:“你说的是凌安?她没有子嗣,我是她庶出弟弟的后辈。” “庶出”这个词让简玟有些失神,蒋裔为她解释道:“过去一些商贾们会有几房姨太太。” 简玟绕过来这层关系了,问道:“那凌安是你的......” “我太爷爷的长姐,她办安华宾馆的时候,我太爷爷还小,旧社会深宅大院中看不惯女人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她和家里关系闹得僵,但是会经常让人接她最小的弟弟去听曲,也就是我太爷爷。” “啊!原来凌安是女的啊!我还以为是男的呢!” 谢老眼里闪过难以捉摸的笑意,蒋裔岔开话题道:“工作上的事你们回头慢慢聊吧。” 随后看向简玟:“飞这么久了,累不累?” 简玟精力旺盛地说:“不累,我能再参观参观吗?” 蒋裔笑道:“当然。” 丁文竹来请大家去食茶点,他们都移步去了茶室,家里每个拐角处都设有楠木雕花博古架,博古架上的摆件精巧别致。 他们坐下喝茶的时候,简玟停在一个粉彩镂空的转心瓶面前,弯下腰仔细观赏了一番,喃喃自语道:“这个瓶子是故意做旧的吧?真像古董。”因为她觉得不会有人把真古董放在这么暴露的地方,大概率是个装饰用的。 谢老扫了眼坐在一边的蒋先生,两人都无声地笑了,只有凌博彬依然凝神看着简玟。 她瞧见茶室外面还有个过道,想过去看看,又觉得第一次到别人家不好意思乱跑。 蒋裔瞧出了她的顾虑,起身道:“去吧。” 有蒋裔陪着,简玟自在多了,他们往过道那头走去,凌博彬的视线落在简玟的背影上,忽然说了句:“她给我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谢老端着茶瞥了他一眼,低头吹了吹茶叶,沉默不语。 ...... 简玟对这里好奇心爆棚,这个家处处暗藏玄机,在这些中规中矩的古典摆设中不时就会冒出一些智能化的设备,蒋裔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研究研究那个,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绕过楼梯有个暗门,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简玟停下脚步指着那扇门问道:“这里通向哪?是地窖吗?” 镶入式的木门上挂着复古的铜锁,有些神秘的样子。 蒋裔的神情顿了片刻,随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从前我会在这里作画,现在闲置了,用来存放一些不常用到的旧物。” 简玟奇怪道:“我以为画室都是那种有阳光有大窗户的地方,为什么会在地下室画画?” 蒋裔眼睫缓缓落下,出神道:“容易将想画的画出来。” “后来没画了?” “二十岁以后就很少碰了。” 简玟摸了摸那把沉甸甸的铜锁,问道:“为什么呢?” 蒋裔的目光紧盯着她,直到她松开铜锁,他才回道:“下海经商了,没功夫再弄这些。” 简玟举起双手碰了下那盏并不算高的铁艺壁灯:“你那时候已经不上学了?” “大学期间可能总共也没去过多少次。” 简玟还真看不出来他年轻时像是经常逃课的样子。 蒋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着她纤柔的腰身,笑道:“入秋了。” 简玟转过头来“嗯?”了声:“什么?” 蒋裔敛住笑意回道:“没什么。” 她的手从那盏铁艺壁灯收了回来说道:“你家很多东西都很复古。” 蒋裔手肘撑在楼梯扶手上告诉她:“这里是老宅翻新的,有些原本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怪不得呢。” 他眼里带着笑意对她说:“你要是喜欢这里,可以随时过来。” 简玟愣了下,表情有片刻板滞,随后昂起下巴傲娇地说:“如果我有空的话。” 说完便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又没忍住回过头,气呼呼地瞧着他:“那你还把我接来?” 蒋裔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眼里的笑意漾开,伸手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不住家里住哪?” 手掌的温度灼烫着她的肌肤,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好像这里也是她的家,简玟心头一软,就听见丁文竹的声音寻了过来,叫道:“蒋生,蒋生......” 蒋裔松开她的腰,应了声:“在这。” 丁文竹寻过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潮汕话,蒋裔回的也是潮汕话,简玟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丁文竹见她满脸疑惑的样子,又改普通话对她说:“蒋生说女孩子的东西多,这几天请工人来家里赶了一间衣帽间出来,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哪里要改的我好让工人明天再过来一趟。” 简玟拿眼瞄着蒋裔,他唇边含笑,简玟这才知道他是拿她几天前故意提起的“员工宿舍”在逗她。 简玟随蒋裔上了二楼,拐角处突然蹿出来一团影子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就朝简玟扑来,简玟吓得一个趔趄,蒋裔眼疾手快,揽住她的同时抓住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简玟惊恐地看去,竟然是一只肥胖的大橘,那猫一到蒋裔手中立马变得温顺起来,要去蹭他,蒋裔拿开它放在一边,回身问道:“吓着没?” 简玟心有余悸地说:“你家里还有猫啊?” 蒋裔轻抚着她的背:“上次你好像问过我。” 简玟反应过来:“是那只你捡回来的流浪猫吗?我以为你早扔了。” “我不会随便抛弃一个小生命。” “即使它对别人张牙舞爪?” 他眼里覆上纵容的意味:“那就带回家自己养着了。” 简玟霍然抬目,笑容在眼里绽放。,. 第28章 Chapter 28 新置的衣帽间在二楼,比简玟家客厅都要大上两三个,里面放着崭新的衣柜、鞋柜和首饰柜,严纲早已把蒋先生在香港买的东西运送过来,彼时简玟的行李箱也立在衣帽间里,她人未到,东西先了她一步。 房间墙壁是裸粉的色系,吊灯也是偏女性化的后现代水晶制品,简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区别,她的声线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试探:“这间房的风格和外面的布置不大一样呢。” 蒋裔眉骨微扬,戳破了她的试探。 “没其他女人用过,这间屋子本来陈设有些暗,不大适合你,改了新色调,还行吗?” 和蒋先生这样阅历成熟的男人交往最大的好处就是,即使她在绕弯子,他也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想法。 简玟回过身来,眼里又惊又喜,也就脱口而出:“你这么大改,万一我们掰了怎么办?” 蒋裔没进去,靠在门边目光淡淡地掠着她,简玟意识到自己说了扫兴的话,凑到他面前昂起头道:“我开玩笑的,你房间在哪?” 蒋裔回身带她上楼,那只大肥橘就跟在他脚边,跟不会走路一样,歪歪斜斜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倒,只要简玟稍微离蒋裔近一点,大肥橘就炸开毛对她嘶吼,那叫声仿若老烟枪,然而只要蒋裔低头看它,它立马又转换成夹子音,“喵喵”直叫,真乃是猫中绿茶本茶。 简玟郁闷道:“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蒋裔停住脚步,大肥橘以为要被宠幸了,尾巴翘得老高,蒋裔凉凉地盯着它,随后声音颇沉地说:“自己先去玩。” 大肥橘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喵喵叫唤,一副不甘心的模样,随后高傲地踩着猫步离开,路过简玟身边的时候突然露出獠牙对她“哈”了声,把简玟吓了一跳,立马就躲到了蒋裔身边。 蒋裔无奈地训道:“三少爷。” 大肥橘感受到他身上压迫的气场,一路小跑没了影儿。 简玟诧异道:“它叫......三少爷?” “嗯。” “......”还真是少爷脾气。 “为什么是三少爷?不会还有二少爷和大少爷吧?” 蒋裔侧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莫名笑了下,然后告诉她:“不在了。” 简玟也不知道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是跑了还是挂了。 蒋裔的卧室在楼上,不是单独房间,而是三进的套间,卧室里的东西摆放整洁有序,很有纵深感,比他们酒店的总统套房要宽敞气派。 如果说总统套房是各种装修和品牌堆砌起的奢华感,而这间卧室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养尊处优的品味,让简玟打从心眼里觉得舒服,特别是那间浴室,居然有个可开合的圆形天窗,天窗正对着浴缸,能想象在星辰中浸泡的惬意,她只能说有钱人真会玩。 她故意问了句:“我的卧室在哪?” 蒋裔瞅着她,说道:“楼下有几间房,你可以选一选。” 简玟点点头然后迈着步子往房门口走,只是她走得有点慢,一边走还一边拿余光瞄着蒋裔:“我以为这里才是我的卧室。” 蒋裔露出略为意外的神色:“原来你想跟我睡啊?” 简玟脸腾得红了,刚扭过头,蒋裔伸手将她拽了回来,笑叹道:“鬼机灵。” 简玟顺势缠上他,她本想跳到他身上,一次没成功,试了第二次,快掉下来的时候蒋裔托住了她,她去吻他蠕动的喉结,她总是觉得他喉结上下滑动性感得要命,蒋裔微沉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宠溺:“好了伤疤忘了痛。” 上次跟他在隆晟,她夜里不睡觉瞎兴奋,不停在他身上乱动,惹得蒋裔下半夜把她提起来就毫不留情地帮她释放精力。 她未经人事,初尝滋味三次哪能受得了,他还没怎么样,她就哼哼唧唧地说再也不要跟他那个了,还说他以大欺小,说哭就哭的本领也不知道哪里学的,一副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的模样折磨得他一个晚上邪火旺盛,而她,转个身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她的确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主动来招惹他,蒋裔将她翻身按在墙上,掀了她的小短衣,吻着她后背的印记,简玟哆嗦了下,听见他声音带着侵略的气息:“上次不是说要和我保持距离?” 简玟嗓音发颤:“唔......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她婉转的声音可比三少爷嗲多了,蒋裔可以对三少爷的撒娇无动于衷,却忽视不了面前的年轻女人。 简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对蒋裔产生独一无二的情感,他是她生命中除了家人外,唯一包容她古怪心理障碍的人,就连她背后那道她自己都不愿意看见的丑陋胎记,他也如此爱怜。 在她觉得羞于让别人看到的缺陷,他总是轻易地就接受了,简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他眼中有滤镜,总之他似乎很迷恋自己的胎记,每次看见后他的眼里都会覆上陌生而狂热的,只稍上一眼人便被烫得无力招架。 他从背后要她,浓烈的情感融进灵魂深处。 持久而失控的战争,他是驰骋疆场的将领,亦或是情场上骁勇善战的完美情人。 隆晟那夜,对于简玟来说更多的是初次跨越禁区的新鲜和刺激,要说享受,她还不太懂得体会。 然而今天蒋裔让她彻彻底底体会到了成为他女人的乐趣和快感。 这场绵长激烈的战争一直蔓延到浴室,他把她抵在盥洗台边,她看着镜子中的他失神道:“你,你......对别的女人......这样过吗?” 她话说不完整,他抬眼看着镜子中她蔼蔼水雾的眼,情意渐浓。 她咬着唇几乎用要哭出来的声音,娇滴滴地说:“以后......只能对我这样......”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占有欲。 疾风骤雨,他用行动填满了她的占有欲。 简玟几乎瘫软在盥洗台上,他猛然离开她走入淋浴间疏解,她明明都没有力气了,还是好奇地伸头看,他毫不客气地带上淋浴间的门。 再出来时,他已披上浴袍,径直走向她,给了她一个富有层次的深情一吻,她能感觉到分开几天他也是想她的,他不会直接表达,但是他会让她感受到,简玟突然有点感动,这种情绪来自灵魂深处,没来由的,复杂到她自己也捉摸不定,也许是生理混合着情感的反应,眼里竟泛上了泪花。 蒋裔愣了下,拇指覆上她的眼角,弯下腰声音轻柔:“哭什么?” 简玟轻微喘息着:“我就是......就是......想躺在那里看星星。” 蒋裔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吓人。” 他为她放好了水,将她抱了进去,告诉她哪个触控按钮是操控天窗的,哪个可以看节目。 于是简玟就躺在那里一会将天窗打开,一会闭合,觉着有趣。 浴缸是带spa水疗功能的,可以缓解她身体的酸软,她边捣鼓着天窗边嘀咕道:“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泡这个浴缸看星星了......” 蒋裔听着她念叨傻话,好笑地看向她,明明该做的都做了,但蒋裔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在地用浴巾将自己该遮的地方遮住,扭捏得可爱。 在天窗又一次打开的时候,简玟看见了星星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晚上了,她回过神猛地坐起来说道:“哎呀,谢老和凌博彬还在下面。” 她刚才说要去参观参观,然后就一去不返了,还把蒋先生也拐走了,那两人被扔在茶室会不会觉得奇怪? 蒋裔已经冲完澡换了家居服,清爽干净,就是看着她时眼里还有未退去的温度。 瞧着她跟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他嘴角渐弯,刚才闹腾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想到楼下还有两个外人在。 他捞了热毛巾披在她肩上,说道:“没那么不识趣,早该走了。” 简玟这才松了口气,蒋裔嘱咐她一句:“别泡久了,下来吃饭。” 简玟不想从水中出来,她撩起白嫩的腿,对他嗔道:“不要,我不下去,我看见丁阿姨会不好意思的。” 蒋裔的目光从她勾人的曲线上扫过,眼里有笑:“这里隔音效果不错。” 这句话仿佛在说她刚才的动静有点大,可明明是因为他的原因,简玟的脸又烫了起来,解释道:“我心虚,和隔音没关。” 蒋裔拿她没办法,下楼去替她将饭菜端上来。 丁文竹不住在这里,备好晚餐刚准备离开,见蒋先生下楼,问简小姐怎么没下来吃饭,蒋裔告诉她,累了,他端上去就行。 身边人都知道蒋先生的生活向来严谨,他有一些在常人看来对自己十分苛刻的规矩,不在卧室饮食就是他生活中不容更改的习惯,哪怕他再不舒服也会坚持下楼来用餐。 而这位简小姐第一天过来就让蒋先生破例,为她打破了坚持多年的规矩,丁文竹难免感到不可思议。 简玟本想晚上就把行李收拾好,但泡完澡后便不想再去折腾行李把自己弄脏,吃完饭后就很自觉地爬上床了。 简玟昨夜几乎没睡多久,她总是会在出行的前一晚睡不着觉,只要第二天要远行,她必定失眠。 刚来到这好奇心战胜了劳累,这会是真困了, 人一陷进柔软的大床,舒服地翻来覆去几次,便没有了动静。 蒋裔见她吃完就睡,本想开口让她歇会消消食,想想还是由着她去了,他刚起身准备去隔壁忙会,听见柔弱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别走嘛......” 他复又停下脚步,笑了下,走回床边,灭了灯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宁静的深夜,是蒋裔那老式手机发出的声音,简玟恍恍惚惚地眯着眼,看见蒋裔已经起身了,他蹙着眉一边听电话,一边往里间走去,等他再次走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简玟困顿地撑起身子,蒋裔见她醒了,走来坐在床边,俯身问:“吵醒你了?” 简玟眨了眨眼睛,想把困意眨掉:“你要出去吗?” 他将被子给她拉上,对她说:“出了点事要出去趟,你先睡,我一会回来。” 简玟将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抓住他:“我要和你一起去。” 蒋裔默了一瞬,她又问:“我不能去吗?” 他宽容地笑道:“穿吧。”,. 第29章 Chapter 29 夜色被一片薄雾笼罩着,厚重粘稠。 谢方年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看见蒋先生牵着简玟出来,轻皱了下眉:“这么晚了简小姐也去?” 蒋裔清淡地回道:“不妨事。” 于是谢方年为他们拉开车门,路上的时候,谢方年对蒋先生道:“四期码头的事情出了岔子后,两边都怀疑是对方动的手脚,昨天约在重庆谈判,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拢,黄老先生的一个手下动了远港的人,那人现在躺在icu。黄老先生听闻远港的人今天来了广东,担心他们先见了您后,对自己不利,晚上九点多直接从武汉飞过来,两边的人冤家路窄都跑到了粤和堂,唐老板将此事通知我,我本想压着,不打扰您和简小姐休息,明天再说。半个小时前他们又差点动手,说是今晚不见到您一个都不回酒店。” 蒋裔敛着神色揉了揉眉心。 简玟眼珠子骨碌转着,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上去很棘手的样子。 见简玟紧张好奇地伸着头,蒋裔握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我偶尔也要充当居委会的角色协调内部矛盾,你也听到了,这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你还跟我去。” 她将另一只手也递给他:“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家。” 她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散绵软,不禁让人感受到寒冬被窝里令人流连的温度,蒋裔的神情稍稍舒缓。 快到的时候,简玟才发现手机忘拿了,刚才怕蒋裔急着出门,她冲进衣帽间随便翻出衣服换上就跟他下楼了,手机忘在了卧室,没有手机,她待会能干什么打发时间呢? 此时夜已深,粤和堂除包间外的散客区本该早早歇业了,此时却灯光大亮,罗马式立柱和哥特风的欧陆塔被灯打得璀璨,整个粤和堂在寂静的夜里仿若一个中西合璧的风情钟楼。 门口停了几辆豪车,将粤和堂的大门堵满,就连隔壁通宵电玩城的入口也被远港人的车子堵上了,电玩城的老板也无可奈何。 唐老板领着手下早早迎在门口,看见蒋先生下车后,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他身边居然还带了位年轻姑娘。 再看蒋先生同她说话时的神态,唐老板暗自为里面的两波人松了口气,他们应该庆幸这个年轻女人的随行让此时的蒋先生看上去暂时没有任何不悦的迹象,否则以唐老板多年来对蒋先生的了解,出了这个事还闹到了广东,他不会让两边人舒舒服服地回去。 简玟随蒋裔走进粤和堂才知这里是一个广式茶楼,或者也不光是茶楼,一楼虽然明光烁亮,但所有木椅已经收到了桌子底下,没有客人了。 二楼却截然不同,各个包间鱼龙混杂,还没到楼梯处就听见了麻将的声音,他们刚踏上楼梯时,唐老板的一声:“蒋先生来了。” 麻将声骤停,几个包间鱼贯而出一帮飞仔,齐齐喊:“蒋生好。” 其中一个撒着拖鞋的飞仔嘴上还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样子,被旁边的板寸一巴掌呼飞了,骂道:“喺咪想死?” 蒋裔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迈上楼梯往三楼而去,然而这动静却让简玟侧目,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社会气息浓厚的大哥们包围着,这架势让她忍不住防备地四处瞧。 蒋裔停下脚步来等她:“看什么?” 简玟赶忙收回视线跟上他,问道:“他们都认识你呀?” 蒋裔牵住她的手,对她说:“都是粤和堂的人。” 看简玟有些警惕的样子,又补充道:“在这里不用拘谨,当自己家。” 上了三楼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过道上站满了穿着整齐的男人,个个板着脸,氛围紧张,他们喊的是“蒋先生”,发音不是广东话。 蒋裔并没有过去,而是转过身对唐老板交代道:“安顿好简小姐。” 随后对简玟说:“我去一下,你要是困,在包间里先睡会,我结束了来找你。” 简玟问他:“要很久吧?” 蒋裔瞧了眼迎出来的黄老先生,对她说:“可能要一会。” “那我能去隔壁电玩城玩吗?” 刚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懊恼道:“可是我没有带手机。” 蒋裔笑了下,从身上摸出一张黑金色的卡塞进她手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串数字。 他的气息撩在她耳畔让她心痒,直起身子前他的唇似有若无地从她颊边而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直到简玟看见他眼里的笑,才发觉他可能是有意的,只是顾及还有那么多人在,才表现得不太明显。 她垂下头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蒋裔问她:“密码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记住了。” “去玩吧。”他对她说。 而后看向唐老板:“找几个人陪着。” ...... 这家电玩城是下半年才开业的,电玩城二楼是网咖,夜里来打电动的人并不多,多半是去二楼包夜的。 老板是个外地人,平时不敢招惹隔壁茶楼的地头蛇们,见着唐老板都主动发烟,客客气气的。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深更半夜唐老板的人居然跟在一个年轻女孩的后面晃了来,他刚想上前招呼他们,就见两个男人停在门口,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来。 简玟掏出蒋裔给她的卡跟收营说:“买一百块钱的游戏币。” 想了想好像忘了门口站着的人,又回过头来问他们:“你们玩吗?” 她身上是慵懒松软的浅色毛衣裙,站在灯下面氛围感十足,说的是普通话,轻轻柔柔的嗓音,目似清水,弄得两个大男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对她摆摆手。 于是简玟回过头确认道:“那就先拿一百的吧。” 说是一百的游戏币,但是老板端给了她一箩筐,沉甸甸地抱在怀里,两人男人走上前接过去帮她捧着,然后一路跟着她。 她夹娃娃的时候,两个男人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椅子上陪着,娃娃机的灯打在她柔和的侧脸,轮廓恬静清澈,晚上出来她没怎么打扮,穿得随意素净,像个大学生的模样,其中一个男人说道:“蒋生的女朋友这么年轻?” 另一个人回:“谁不喜欢年轻的。” 不远处的小伙子大概很想夹到那个皮卡丘,已经不知道投进去多少游戏币了,简玟在一旁等着,直到那个小伙子放弃了,她才走上前投入三枚游戏币,操控摇杆,夹住、移动、落下,一气呵成。 她弯下腰将皮卡丘拿出来回身对着那两个男人笑着晃了晃,两个男人也十分配合地对她竖起大拇指。 那小伙子在旁抱怨道:“我夹半天都没夹中,你怎么一夹就中了?” 简玟笑着说:“大概我运气好吧,正好出强力了。” 小伙子眼红地看着她手中的皮卡丘,简玟低头瞧了眼,干脆地伸出手:“送你吧。” 小伙子有些惊喜地问:“真的啊?那谢谢了。” “不客气。” 她回过身准备去找其它的娃娃机,然而小伙子却跟了上来同她搭讪,话没说到第二句就感觉身后压下两道黑影,回头一看,唐老板的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吓得小伙子招呼都没打就溜了。 没一会简玟就夹了好多娃娃,又去玩其他的,她打算玩赛车,但是一个人玩没意思,想找他们比赛,两个男人双手提满了娃娃,索性又叫了几人过来陪她开赛车。 赛车是会动的,本来简玟就轻,坐在椅子上被颠来颠去,人都坐不稳更别提操控汽车了,她驾驶的车子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撞飞多少次,最后竟然还赢了旁边几个男人,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们是不是让着我的?” 其中一个男人用普通话回答她:“赢了你回去要被唐老板教训嘞。” 简玟一本正经地说:“不好好玩我就让蒋生教训你。” 男人一听笑着说:“服了你啦。” 后来简玟杀疯了也没赢过一局。 ...... 粤和堂内,敞亮的屋子里或坐或站了起码二十来个大男人,蒋先生坐在中间,手边已经换了第二杯茶上来,面前几人还没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没几句就要杠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服谁,要不是碍于蒋先生不时朝他们瞥去的眼神,几人早提起嗓门争执了。 蒋裔瞥了眼墙上的钟,轻叹了声看向门口站着的谢方年,谢老走来他身边弯下腰,他侧身问了句:“怎么样?” 谢老知道他问的是简小姐,便回道:“在兴头上,夹了一堆娃娃,正和伟仔他们飙车。” 蒋裔眉梢微扬,本来还担心她会抗拒这里鱼龙混杂的环境和人,没成想这么快就能玩在一起了。 他便沉下心来处理眼前的事。 ...... 简玟玩了一个多小时,打着哈欠说不想玩了,来时就跟了两个男人,走时她带了一帮男人。 她走在前面,那帮男人跟在她后面,她一停下,那些人也停了。 她当然清楚他们忌惮的并不是她,而是带她过来的蒋先生,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忌惮蒋裔呢?这让简玟很是费解,他明明待人那么和善。 再次回到粤和堂已经没有麻将声了,整个茶楼十分安静,唐老板的手下们都留在了一楼,没人敢上去掺合大佬们谈事。 只有简玟往三楼走去,如果蒋裔还没结束,她打算回三楼包间睡会。 然而人刚走到三楼,就听见一道厉声:“你条粉肠啊!” 简玟脚步一顿,整个三楼鸦雀无声,仿若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说话的是蒋裔,简玟虽然听不懂,但也通过声音感觉出来他动了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好脾气的蒋先生连广东话都飙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朝那头走去,过道已经没人了,全部都挤在房间里,她没敢进去,就停在门口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就听见蒋裔寒声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跟我谈道上规矩,就是你爷爷从祖坟里爬出来还要先看懂法规发条,合同章程,这才是规矩。 我去年就让你们将战略转移到长江流域的港口,你们觉得我是偏袒远贸那边,就不想想长江沿线的投资回报率,综合物流这条线做好了不比你们的集装箱租赁油水少。非要掺合洋港四期的项目,小手想端大碗,也不看看有没有能耐吃得下。” 蒋裔的声音洪亮有力,简玟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训斥人,没忍住好奇,偷偷瞄了眼屋里的情形。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把她惊到了,她原本以为蒋裔在训斥年轻人,瞧过去才发现被他训斥的是一位老者,看上去不比谢老小多少,彼时被蒋先生说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整个屋子里站满了男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上蒋先生沉冷的眸子。 就连站在门口的简玟小心脏都颤了下,她没见过这样的蒋裔,周身萦绕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眼里是锋利星寒的光,让人望而生畏,简玟不自觉屏住呼吸,她好像突然理解唐老板的人为什么会忌惮他了。 蒋裔收起目光时说了句奇怪的话,但简玟没能听懂。 谢老发现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她,便朝她走了去,待到近前,简玟轻声细语地问谢老:“他说的是广东话吗?” 谢老告诉她:“客家话。” 正在简玟奇怪蒋裔怎么连客家话都会讲时,屋里有人回过头来瞧见她,随口问了句:“哪个还把女人带过来了?” 所有人都投来视线,蒋裔的目光从简玟身上扫过落向说话那人,不轻不重地开口道:“我的人。” 话音刚落,原本就令人窒息的气氛更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简玟准备赶紧闪人时,突然屋里的年轻男人们全部整齐划一地站起身,在她毫无预料的情况下齐声喊道:“嫂子好。” 那声音震得她脑壳也跟着晃了晃,就连刚才那位被蒋裔训斥的黄老先生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她欠身。 简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人一恍惚,感觉自己像是大哥的女人。,. 第30章 Chapter 30 蒋裔起身朝门外走去时,屋内的人都长舒一口气,庆幸蒋先生的女朋友来得及时,否则连黄老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离开房间后,蒋裔冷厉的神色才稍稍散去,简玟瞥了他一眼,又快速躲开视线,蒋裔无奈道:“怎么跑过来了?玩好了?” 简玟“唔”了声,低声道:“我本来打算上来睡会,听见你在发火。” 蒋裔将她送去包间,对她说:“不能给好脸子,不然都要目无王法了。” 简玟虽然不知道房间里的两方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看门口停着的豪车和这些人的气势大概猜到来头不会小,她迟疑地说:“那个......你训他们的时候像□□老大,怪可怕的。” 蒋裔眼里终于浮上了笑:“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盖上别冻着,我尽快结束带你回家。” 简玟接过外套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蒋裔碰了碰她的脸,转身回去了。 简玟推门进入包间,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有个长沙发,她便窝在沙发上,把蒋裔的外套搭在身上,嗅着外套上属于他的气息,安心地闭了眼。 简玟睡着很快,她的意识仿若掉进了一个黑洞,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心脏被不停压迫着,好像随时会从黑暗中冲出来什么未知而可怕的东西,她不停奔跑想逃离黑暗,恐怖的黑暗却无边无际地包裹着她,任凭她怎么逃都逃不掉,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狂风骤雨,她拼命呼叫,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声音,来自地狱的声音,他对她说:“远离他......” 是警告,也是要挟。 她看见了那人的轮廓,在一片迷雾之中,她绝望痛苦地挣扎着,人忽然就开始下陷,意识骤亮,她猛然睁开眼看见了蒋裔,他将她唤醒,喊着她的名字,她怔愣地看着他,脸色惨白,瞳孔涣散。 蒋裔凝神问她:“怎么了,做梦了?” 他低缓的声音像悠远的梵钟,撞碎了那些光怪陆离,简玟的思绪从四面八方逐渐聚拢,声音沙哑地说:“我,我梦见了一个人......” 他拧眉问道:“谁?” 简玟迷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看不清楚。” “男人?” “应,应该吧......” 她回忆不起来梦里的样子,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那种可怕的恐惧感尚存,她打了个寒颤扑进蒋裔的怀中紧紧搂着他,他轻叹道:“是我刚才把你吓着了?” 简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好想融进他的身体里,这样才能安全,才不会被发现,可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蒋裔顺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简玟披着蒋裔的外套被他搂着走出包间时,过道两旁站满了人,见蒋先生要走,此起彼伏地说着:“蒋先生慢走。” 他怀中的年轻女人看上去有些虚弱,大家只当是太晚了,等蒋先生等困了,也没人敢多瞧。 蒋裔停了下脚步,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带着简玟下了楼。 迟他一步的谢老把蒋先生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以后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一律等到白天再处理,蒋先生的女朋友身子弱,不要扰到她休息。” 谢老说完双手一背下了楼,身后响起一片:“谢老走好。” 车子在众人的目送中驶离粤和堂融入漆黑的夜色里,蒋裔开口对谢方年道:“查一查今天过来的那个高个子。” 谢方年警觉地问道:“黄老的人有问题?” 蒋裔目光落向窗外,路灯的光影投在玻璃上,他的轮廓忽明忽暗,眼里的深隽愈发沉淀。 “黄有江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不该不知轻重。期在远港手上,四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这种送到嘴边的肥肉都能盘掉了,鹬蚌相争,谁得利?” 谢方年瞥了眼后视镜,声音发沉:“蒋先生是怀疑这件事有人故意搅黄的?” 蒋裔语气淡漠:“你从前同家族自治会的人打过交道?” 谢方年神情微顿:“十多年前和漳麝纪姓的人在闽西一带闯荡过,听他们说过一些旧时的事,那边的血缘帮和上海码头的地缘帮派规矩不同,同姓家族的人可以做码头工,外姓人只能做散工,会费一样不少,几姓族人经历长达半个世纪的争斗,从码头之争后来演变成宗族之争。” 蒋裔冷哼一声,车里明明是恒温系统,但坐在一边的简玟却感觉到一丝凉意。 谢方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下,试探地问道:“蒋先生刚才故意用客家话放出洋港的消息是为了......” 他落下句:“先不要惊动各方。” 谢方年神色凛然:“我会尽快查清楚。” 简玟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思维有些跟不上,可听到这里,她似乎理清了今晚的事,突然感觉心惊肉跳。 两方人马为了利益之争闹到了蒋先生面前让他主持公道,所有人都陷在这场纷争之中,试图将各自的利益漩涡掰扯清楚。 蒋裔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和谢方年提到那个高个子,闽西处在闽粤赣省交界处,那里的人多半会讲客家话,如果蒋裔有了怀疑的苗头,那么他故意用客家话放出消息的同时,就已眼观全局。 那时候简玟就站在门口,她甚至不知道当时神色寡淡的他是如何发现人群中那个高个子的异常,得有多老辣的眼力和洞察的本事才能在那么混乱的局面下做出理性的判断,甚至在满屋子的人当中瞧出猫腻。 简玟第一次窥探到蒋裔的城府,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他身上的冷静和犀利让简玟尤为震撼。 见她一路沉默着,蒋裔结束了和谢方年的交谈,侧过头来看她:“抱歉,你刚过来就陪我折腾到这么晚,困了吧?” 同对待外面那些人不同,他对她说话时会收起身上的锋冷,变回那个彬彬有礼,谦和温柔的蒋先生。 简玟有些恍惚地眨了下眼:“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反正明天不上班。” 随后又转过头确认了一遍:“是吧?我明天不用上班吧?” 蒋裔眼里浮上笑:“我和凌博彬说的是你需要适应几天,入职时间待定。” 简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比如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她又开始不老实地往他那里凑,然后整个人躺了下来枕在他的腿上,蒋裔由着她把他的腿当枕头,怕她躺得不舒服,又给她腾了点位置出来。 简玟望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忍不住伸出食指勾描着。 “那些人为什么都会听你的?好多人都比你岁数大。” 这是让简玟感到奇怪的地方,蒋裔在她眼中是涉世已深的男人,可他的年龄在那些中年男人面前并不算年长,屋子里还有长他一辈的人物,但他们对于他的态度都很谦卑,更让简玟难以理解的是,刚才那画面她并不觉得违和,当一个人的气场高于另一群人的时候,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无关乎年龄辈份。 只是这会回想起来,有些细思极恐,蒋裔的背景得有多深才能让各方势力言听计从? 他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直到她不安分的手往他领口处滑落时,他才毫不客气地攥住她,开口道:“乌龟可以活很多年,这并不妨碍一只刚成年的老鹰以他们为食。尽管乌龟有坚硬的壳,但老鹰会飞,知道它们是怎么猎杀乌龟的吗?” 简玟疑惑地看着他,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用爪子勾住,飞到数千米后朝岩石摔碎,再将乌龟的肉撕扯吞下。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有时候也适用于人类。” 他看着简玟愣神的模样,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的爪子能要了他们的壳,所以他们得顾忌我,就这么简单。” 却没想到她反过来问他:“如果哪天你的爪子没了呢?” “他们不是温顺的乌龟,会立马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得每时每刻磨亮我的爪子。” 简玟轻轻蹙起了眉,蒋裔反而笑了,声音里带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松弛:“你看,认识你以前我总是疲于奔命,也就每周跟你打会球能放松下来。” 简玟突然抽回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每周特地飞来是找我打球的吧?” 虽然她之前有过这个猜测,但也只是一带而过,根本不敢自作多情。 蒋裔低下头来,抚着她柔顺的发,眼里的光缱绻深邃,他勾唇一笑,声音让人心悸:“被你发现了。” 简玟瞳孔骤然放大,目光僵直地看着他,酥酥麻麻的电流蔓过全身,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可又怎么可能呢,那时候他们每周往往只能相处两个小时,她知道俱乐部里有些男性会员总会借机邀女球童或女销售吃饭。 可那时的蒋先生从没有耽误过她下班,除了那次下雨天被他撞见自己出了意外,他甚至没有一次在她工作结束的时候提出要和她用餐。 简玟眼眸闪烁地说:“你又在逗我吧?你每次打完球就走了,你也没......” 她本想说没有表现出对她有想法的意思,可现在突然回想,可能还是有一点的,比如他总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再比如他会指定让她服务,即使她只是个没有经验的实习生。 蒋裔碰着她小巧的耳垂,笑道:“怕吓着你。” 简玟的思绪有些混乱,她迷糊地想着,要是当初蒋先生一上来就问她要号码喊她出去,她大概率会把他当成作风随意的情场浪子,反而会敬而远之。 她眼皮子越来越重,合上眼,声音含糊地问:“可是,我们那时候也没见过几次......” 他将她搂紧,声音萦绕在她上方:“你得相信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有种奇妙的缘分,和你待在一起舒心,那么再远我都会去见你。” 简玟很庆幸在她最好的年华里能和蒋裔有这一段缘分,她是不信命的人,因为蒋裔的出现,她开始慢慢相信这个世界上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只是她总感觉忽略了什么,有什么细节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本想好好思索一番,但是人太困了,那差点要捕捉到的丝线从她的意识中溜走了。,. 第31章 Chapter 31 简玟是在车上睡着的,被叫下车后闭着眼摇摇晃晃地站在那等着蒋裔开门。 凌晨已至,夜色朦胧,他回过身来瞧着她这困顿的小模样,着实可怜,担心她晃倒朝她伸出手,刚碰到人,她就朝他倒来,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他抱住她,她双腿顺势缠住他的腰,像个树袋熊一样被他抱回了房。 这一觉简玟睡到了日上三竿,或者不能用睡觉来形容,她感觉自己就跟昏死过去一样,以至于醒来后还被周围的环境吓了一跳,房间连通着一个空中花园,花卉造景雅致浪漫,有鸟儿停在木架上叽叽喳喳,阳光洒下,一片明媚。 她昨晚完全没有发现这个空中花园,现在却跟发现宝藏似的,跳下床冲出去,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呼吸中都含着微甜的清香。 蒋裔在楼下喝着茶看股市,楼梯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人还没到跟前,脆生生的嗓音就传了来。 “蒋裔,蒋裔,你房间竟然有个大花园,我才发现。” 他抬起视线寻声望去,一身时髦穿搭的年轻姑娘步伐轻盈地走入他视线,他平静的脸上生出笑意。 简玟拐了个弯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是看见心爱人的喜悦,也是娇羞局促。 她停在博古架边上,笑盈盈地说:“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蒋裔放下手中的平板,挑起眉梢望着她:“真没有?” 简玟被他说疑惑了,他带笑的眼神好似在说着早上发生了什么,蒋裔瞧着她杵在那自我怀疑的模样,眼里的笑容扩散开来。 正在简玟努力回忆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影子朝她飞奔袭来,她下意识闪躲,身体猛地撞到博古架上。 蒋裔刚要起身,转心瓶应声碎裂,他轻叹了声。 彼时三少爷正迈着闲情逸致的步伐,大摇大摆地从一地碎片中优雅地走开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简玟低头一看,那只漂亮的粉彩镂空瓶已然四分五裂,她心脏猛然一提,大脑一片空白。 丁文竹听见动静急忙从茶室跑了过来,瞧见地上的粉彩碎片,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就叫出口:“蒋生......” 蒋裔微沉的眼神横扫过去,对她轻摇了下头,丁文竹及时止住了声音。 刚来第二天就把别人家这么漂亮的瓶子撞碎了,这事简玟想都不敢想,她眼神里闪着怯弱的光,抬起头朝蒋裔看去,问道:“这,这个很贵吗?” 蒋裔见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换上温和的神色,对她道:“不要紧。” 蒋裔让她过来坐不用管,简玟却过意不去,蹲下身帮着丁文竹收拾残局,她提着碎片去扔的时候,丁文竹担心还有碎片渣子,留下来将地再仔仔细细抹上一遍。 她回身看了眼简玟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看向还能淡定喝茶的蒋先生,着急道:“那瓶子能修补吗?我听说外面有些修复师......” 蒋裔打断她:“这事不要再提了,她刚来别吓着她。” 简玟的脚步声折返回来,丁文竹赶忙三缄其口。 简玟的脸色算不上多好,她到底从事服务行业,做事向来谨慎,这种意外对她来说难免自责。 蒋裔把她叫到身边,声音宽容:“那个是文竹在附近瓷器店淘来的,几百块而已。” 说完他眼尾扫了下丁文竹,丁文竹立马附和道:“对,没事的,过几天我再买个回来。” 蒋裔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撞疼没?” 简玟摇了摇头。 他不着痕迹地哄着她,简玟紧绷的神色才终于得到缓解。 丁文竹一走,她就坐在蒋裔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娇声道:“你看见了吧,是三少爷陷害我的,我本来站那好好的,它故意过来吓我。” 明明刚才还一副犯了错的模样,这会又委屈上了,引得蒋裔嘴角渐弯。 她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温软的呼吸扫过他的喉结,人跟没有骨头一样绵软,再打碎几个瓶子拿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再去看一边的三少爷,已然跳到多宝格之上,正用尾巴一下一下敲打着隔断冷眼瞧着他们。 才住过来一天,家里两个小东西就开始争宠了,关键还是一人一猫。 蒋裔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打算怎么惩罚它?” 在问出这句话时,他已经在想如果简玟提出不想看见它,可能要考虑在外面找个房子单独安顿三少爷了。 却意外听见她说:“惩罚吗?那就你一个星期不碰它。” 三少爷的眼神愈发幽怨,她是懂惩罚的。 蒋裔听闻挑起她巴掌大的圆润小脸,压下视线:“那碰谁?” 简玟沉溺在他发烫的眼神中,羞于看他。 刚起来就出了这个插曲,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他决定带她出门喝早茶。 来的是闹市区一家老字号,人很多,茶馆门口两排商铺,客来迎往的,市井气息浓厚。 蒋裔刚走进去,店里一个年纪较大八面玲珑的接待就迎了出来:“什么风把蒋生吹来了?” 他和蒋裔说话态度随意,像是认识很久的熟人,蒋裔同他玩笑道:“枕边风。” 那人立马看向蒋裔身旁站着的年轻女人,当即表情就浮夸道:“这是蒋生从香港带回来的港星吧?这么靓一定要坐个好位置帮我们撑撑门面啦。” 于是将他们安置在视野极好的临街位置,免去和那些前来霸位的人拥挤。 不一会,沙姜凤爪、泮塘马蹄糕、上汤牛肉丸、排骨蒸陈村粉等等茶点摆了满当当一桌子,看得简玟目不暇接。 她正饿着,也不跟蒋裔客气,动了筷子,蒋裔嘱咐她:“一样尝一点就行,还有东西没上,别吃饱了。” 旁边不时有路过的人停下和蒋裔打招呼,都要问一句怎么没去唐老板那里跑来这吃早茶了,蒋裔便也笑着回一句:“带女朋友过来尝尝。” 大家的目光便不禁落到简玟身上。 她穿着针织和衬衫荷叶袖拼接而成的上衣,配上经典的撞色格纹粗花呢半身裙,立体的钉珠小巧精致,头发编了两缕用玲珑的发夹固定住,既浪漫又减龄的公主头发型衬得她愈发俏丽。 她本就知道如何打扮自己,再加上那衣帽间里任她挥霍的首饰服饰,稍微用点心思便能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看着蒋裔时,神情又嗲又甜,然而端起茶靠在椅背上掠向窗外神情平淡时,俨然成了一位品味出众却难以高攀的时髦女郎,回头率极高。 大街上有路过的游客拍茶馆,镜头移动对上了简玟,简玟也十分配合,在那人按下快门时,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蒋裔被她的笑容俘获,但很快发现她并不是对他笑,他回头看见那个背着单反的女孩对简玟比了个心,他收回视线无奈地牵起嘴角。 周围认识蒋裔的人都在猜测他对面的年轻女人是哪家的千金,由于刚进门时接待那句“港星”的玩笑话,不一会旁边就在传她是香港顶级豪门的白富美,仿佛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让蒋先生亲自为她添茶。 简玟也注意到那些不时朝她投来的目光,她端着茶问道:“他们是不是在议论我?不会拿我和你以前带来的女人做对比吧?” 蒋裔眉眼舒展开:“不用有这个顾虑,我没带别的女人来过。” 简玟眼神一瞥看着他:“我才没有顾虑呢,就是有肯定也是我好看。” 她昂起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像矜娇的孔雀,令人着迷。 坐下来后蒋裔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简玟觉得他用那个老式手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别的男朋友陪女朋友吃饭总要拿出手机来刷一刷,他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习惯,所以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有被忽视的感觉。 简玟突然想起银行卡忘记还给他了,她将卡从包里拿出来放到他面前:“昨天用了两百。” 她跟他报账,蒋裔抬起手又将卡推到了她的面前:“留在身上用。” 简玟迟疑了片刻,没有收起卡,而是倾身向前小声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我有手有脚也有工作,我可以自己赚钱,虽然没法像你赚那么多......” 她弯弯的眉毛下眼眸微转,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你这样,我感觉像是在被你......包养。” 最后两个字含含糊糊地从她嘴里说出来,虽然她知道蒋裔不是这个意思,可他给予太多,她怕承受不起,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予他同等的回馈。 蒋裔神色温润,唇边含着微笑,同她说:“我认为恋人的相处方式是多样化的,不应该有统一的标准。就像我比你多活许多年,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积累财富和资源,如果你和我活得同样久,也许你会比我更富有,无论是眼界成就还是经济能力。站在这个角度看,要求你凡事和我一样,对你显然是不公平的。 既然我已经打拼了这么多年,足够让你过得轻松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他看着简玟认真倾听的模样,轻轻一笑,撞到她的心底:“我们是恋爱,不是商业竞争,rex.” 简玟的顾虑被蒋裔轻松化解,他问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简玟托着腮思索了一番,说道:“我晚上想去看看小蛮腰,还想去长隆,海陵岛,华侨城......” “华侨城在深圳。” 简玟“唔”了声,有些失望,蒋裔笑道:“可以明天再去,在那待几天,下周再回来。” 简玟听见蒋裔这样说,心思早就飞走了,眼里覆上雀跃的光来:“大家都知道我调来总部了,却迟迟没见到我去报道,你还要带我出去玩,我这算是走后门吗? 蒋裔告诉她:“你走的是大门。”,. 第32章 Chapter 32 凌博彬自打那天见过简玟后,她的一颦一笑就时常在他脑中闪现。他出生在中产家庭,祖上是富裕人家,只不过经历了动荡的年代,几经周折,到了他父亲这辈名望虽不及从前,也一直过着小康即安的生活,直到他参与经营安华酒店。 这么多年四处奔波所见之人数不胜数,按理说简玟的长相不至于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奇怪的是,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她身上便有着一种让凌博彬忍不住想要探寻的吸引力。 然而几天过去了,他早已和相关部门的领导打过招呼,他将有个得力助手要加入,大家却迟迟没等来这个传闻中凭一己之力让旗下酒店大洗牌的传奇姑娘。 凌博彬忍不住给蒋先生去了个电话,电话接起,那边是女人婉转动听的歌声,唱的是《youbelongto》,平淡的旋律被她唱出了一种云淡风轻的慵懒感,动人心弦。 凌博彬握着手机止住了声音,聆听这令人陶醉的旋律,直到蒋裔出声道:“博彬来了电话。” 那牵动人心的旋律消失了,凌博彬竟觉得有些可惜,他开口问道:“你们在哪?” “深圳。” “去那边有事?” “来玩几天。” 这个回答让凌博彬诧异,认识蒋先生有十个年头了,自打他从叔叔手中接过酒店的经营权那年。 十年里,他没有见蒋先生去哪里度过假,据他所知,蒋先生名下产业众多,需要烦心的事情也多,即便是他每年抽空回香港探望父母,也是来去匆匆,不做太久停留。他很难想象像蒋先生这样心怀大事的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带着她观山玩水。 同样难以想象的还有简玟本人,初识蒋裔时,他问她有没有去过香港广州一带,她说有机会想去体验一下早茶文化,她故意同他开玩笑说“蒋先生做我的导游吗?”,他回她“如果你需要的话。” 那时候的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他真的带她体验了早茶文化,做了她的导游,也许这就是他口中奇妙的缘分。 有他在身边的旅程是舒心的,她不用为住哪里吃什么而发愁,他认识深圳的大街小巷,也清楚住在哪里最享受,他的脑中仿若有张活地图,和他待得越久,越能发现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 路过一些老街老巷或者参观一些景点时,他会告诉她一些旧时的趣事,亦或是这里本来的面貌,简玟喜欢听他提起那些尘封在旧时光里的故事,可能是他挑的都是些令她感兴趣的,也有可能是那些往事本身就让她着迷。 她问他为什么对深圳这么熟悉,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他告诉她待过一些年。 简玟相信他的确应该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他好似在当地认识的人挺多,他们去到哪里都会有人接待他们,这让整个行程既充实又不会感觉太累。 一路上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她只要对什么感兴趣,蒋裔总是怂恿她去看看,然后痛快地买单。 来时她只带了几件衣服,不过几天时间,她的行李箱已经合不上了,她坐在箱子上面,试图将东西压缩好让行李扣上。 她扎着丸子头满脸不耐的样子像个对生活无可奈何的急躁少女。 蒋裔打了个电话,度假村的管家很快给他们送来了崭新的行李箱,他把她拉坐到一边,弯下腰帮她整理行李。 简玟趴在一边瞧着他,他做事情总是有条不紊,无论是那些波谲云诡的棘手事,还是这些生活琐事,他似乎总能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耐心细致。 简玟一个失神的功夫,他已经将她的行李重新归类摆放好,轻松地合上了。 简玟将下巴枕在手背上,问他:“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生活都是有人打理的,为什么感觉你生活经验比我丰富呢?” 蒋裔反问她:“我是哪样的人?” 简玟脱口而出:“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起码也是衣食无忧,不用洗衣做饭。” 蒋裔却同她说:“我落魄的时候住过漏雨的铁房,废弃的瓦屋和几平的地下室,那时候可谈不上生活,生存才是王道。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用经历那些。” 简玟皱起眉来,如果不是蒋裔告诉她,她根本无法想象看上去养尊处:“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蒋裔把她带回了他在深圳湾的豪宅,有360度的海天视野,即使深圳降了温,屋内依然四季如春,简玟仍然可以穿着黑色绸缎的吊带裙喝着香槟欣赏海景。 直到蒋裔提醒她:“博彬来了电话。” 他简单地和凌博彬说了几句便挂了,简玟赤着脚从窗边柔软的沙发上站起身朝蒋裔走来。 丝滑的绸缎随着她的步子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摇曳生姿。 在蒋裔挂上电话时,她声线慵懒地问道:“凌博彬喊我回去上班了?” 她赤着脚靠在一边,圆润的肩到锁骨泛起诱人的色泽,微醺过后的她总会透出几分女孩的天真和女人的妩媚。 蒋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蔓过她年轻的身段,开口道:“没有提,只是问问我们在哪。” 又道:“你应该穿上鞋子。” 简玟笑着抬起头喝了口香槟,白皙的脖颈仿佛能看见流动的血管,她放下杯子唇角湿润,小巧的舌舔了下,样子魅惑地对他道:“严谨的蒋先生,地板是恒温的,你应该脱掉鞋子享受自由。” 无论世事变迁,她的灵魂向来是无拘无束的,她能轻易让人陷进她的温柔乡里,及时行乐。 蒋裔默了片刻,随后撩起眼帘看向她:“你说得对。” 她看着他缓缓起身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逐渐逼近,她的身体烫了起来,眼里的笑意也愈发浓烈,他停在她的面前将拖鞋脱在一边,手臂环住她柔软无骨的腰,她的身体像松软可口的奶油,他忍不住压下视线想要品尝。 “你刚才唱的什么?” “youbelongto.” “说中文。” 她的声音甜如浸蜜:“你只属于我。” 温暖的地板成了她自由的港湾,他带她畅游在这片温暖的港湾,随着阵阵海浪起起伏伏,她动情地喊他“裔”,这是能让他失控的开关,他把她一次次抛入高空,再骤然坠落。 她是外表循规蹈矩,内心却不断挑战刺激的姑娘。在遇见蒋裔之前,她只认识外表的自己,而现在的她可以直视内心的渴望。 他是她骄纵叛逆的温床。 从白天到黑夜,从客厅到卧室,他们的行程从室外改成了室内,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体力了得,年轻气盛的她不断挑衅着面前的男人,直到他让她见识到他真正的实力。 这是她第二次被他折腾到求饶,还带着点不甘心和下次再战的决心。 夜里深圳下起了雨,蒋裔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他打开灯想把她叫醒,简玟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他把她抱进怀里,而这一次任由他怎么喊她也无法将她唤醒,她的人在他怀中,灵魂却仿佛被未知的力量撕扯着,将她带离他身边,混沌中她对他说想回去。 蒋裔连夜带她回了家,这场雨也如影随形。 家里的灯亮了一整夜,向来我行我素的三少爷都躲进了它几乎不会去的猫窝里,不再出来。 简玟的意识断断续续,一会以为自己在滨城的家中,一会以为还在深圳,一会又恍惚被蒋裔带回了家,她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只能听见无边的雨声将她淹没,身体的疼痛阵阵袭来,像肋骨碎裂,筋肉挑断。 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蒋裔只能不断吻她阻止她自残的行为。 这一夜仿若打了一场艰难险阻的战役,她又一次将自己从崩溃边缘拯救回来,当她意识回笼睁开眼的那一刻,竟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她不知道再来几次她能不能抗得过去,会不会有一天无法再睁开眼,这是她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产生如此悲观的想法,尽管她并不是个悲观的人。 简玟感觉浑身的骨头像被人打断了再重组般,毫无力气。 她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小圆领宽松袖型衫配上高腰长裙,当她来到一楼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多宝格面前和一只猫对视着。 听见动静后修聿转过视线,看见了眼前的姑娘,半身大摆裙复古时尚,配上磨砂金属质感的纽扣,文艺清新中透出一丝随性不羁,只是脸色泛白,有种病态的脆弱感,瞧着让人心疼。 修聿莞尔一笑,道:“早啊,病美人。” 简玟缓缓走下楼梯,语气淡淡地说:“不早了。” 然后又停下脚步反驳了一句:“你礼貌吗?你才有病呢!” 修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这世道谁还没点毛病。” 刚说完三少爷抬起爪子就要挠他,奈何它手太短,完全够不到修聿。 修聿藐视地盯着它,对简玟道:“它是真不喜欢我啊,一根猫条喂下去了脾气还这么大。” 简玟轻瞥了眼三少爷:“它也不喜欢我。” 修聿回过身来笑逐颜开:“这么看,我们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都挺遭猫恨,是吧?” 简玟送给他一个后脑勺:“你来干吗?” 修聿跟上她的脚步,气不过道:“你看看,看看,才跟蒋裔待在一起多久,就学得他一身目中无人的坏毛病。” 简玟强调道:“只是目中无你吧,我看他对其他人都挺好。” “表象,那是他对你还有意思,等他哪天腻了,你就能见识到他的无情了。” 简玟停下脚步恍然大悟地回过头:“啊,我知道你来干吗的了,来挑拨离间的。” 说完压下眼皮子凶巴巴地瞪着他:“休想。” 修聿还想跟她掰扯一番,就听见蒋裔打完电话从屋外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吵什么?” 简玟甩下修聿就朝蒋裔走去,率先告状道:“他挑拨离间。” 修聿坦坦荡荡地承认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我仍需努力啊!” 蒋裔压根不搭理他,低头问简玟:“饿了吗?” 她回他:“有一点。” 他带她去饭厅用餐,修聿也跟了过来,大摇大摆地拉开椅子坐下,丁文竹给他上了副碗筷,简玟见他一点也不客气,还反过来招呼她快吃。 她侧过头对蒋裔道:“他都挑拨离间了,你还管他饭。” 蒋裔对她说:“修聿约了那个心理医生,吃完饭带你去见她。” 简玟再看向修聿时,他对她挑了下眉梢,一脸得意的模样。 虽然简玟早饭都没吃,胃里空空的,但一夜折腾下来,身体太虚弱没有胃口,蒋裔见她跟小鸡啄米一样,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轻声哄着:“起码吃一点,不然人没力气,听话。” 修聿握着勺子刚准备喝汤,手腕一顿目光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顿时就各种不痛快,勺子一扔来了句:“你们快点。” 然后就先出去等了,他这说来就来的脾气把简玟看蒙了,她疑惑地问蒋裔:“他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不高兴了?” 蒋裔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很想对她说一句“你应该问问你自己”,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失恋了,心情不好,不用理他。”,. 第33章 Chapter 33 心理医生姓秦,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长相慈眉善目,声音也很温柔,是那种交谈几句便很容易对她产生信任感的医生。 简玟对秦医生的第一印象很好,秦医生没有把她当成心理有疾病的人看待,更多的像是朋友一样循序渐进了解她的情况,交谈中不时能让简玟感觉到她的专业。 诊室外的休息间里,蒋裔和修聿一人坐在一边,相顾无言。 半个小时过去,修聿终于退出了消消乐,把手机一收看向对面端坐着低头翻看医院简介的蒋裔,忍不住出声道:“你明知道心理医生对她不管用,干吗还带她过来?” 蒋裔垂着视线,缓缓翻过一页纸张,声音清润:“比起她所受的苦,更可怕的是丧失意志。” 修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知道简玟还要再遭受多少次这样的折磨,但人的意志势必会随着一次次打击而消沉,在苦难面前最怕的是自我放弃,一旦她自己放弃了,即使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她,也都无济于事了。 修聿不得不承认,蒋裔的考量是有前瞻性的,定期的心理疏导对简玟来说不是坏事。 “昨天夜里她一直喊疼。”蒋裔放下册子抬头看向修聿。 修聿回过神问道:“哪里疼?” 蒋裔想起她昨夜蜷缩在一起的模样,皱起眉道:“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修聿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蒋裔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通风口的换气扇无声地运作着,百叶窗帘遮蔽了玻璃隔断外的走廊,空气相对静谧,他冷不丁地问道:“凌安从前不会这样?” 这个名字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提起了,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像他们之间无形的默契,谁也不会率先打破,直到此时此刻。 修聿盯着脚下的pvc地板,眼神发直,整个人紧裹着层谁也无法撬开的屏障。 蒋裔轻叹了声看向紧闭的诊室大门。 “她喊疼的时候背后的印记会发烫,整个图案都会显现出来,呈现赤红色,你见过吗?” 蒋裔问得毫无痕迹,说出的却是只有亲密之人才能见到的样子,修聿嘴边划过冷笑,抬眼瞧他:“想套我话?” 蒋裔挑了下眼帘。 良久,修聿才出声,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她在做那个决定之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关于你的。” 蒋裔沉寂的眸色有了细微的晃动,他回过视线看向修聿,从他眼里看见了报复的快感,蒋裔撇了下唇角,肯定道:“你不会告诉我。” 随后语气清淡地说:“换做从前我可能会掐住你的脖子,逼你说出来,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她就在我身边。” “你确定她是凌安?”他意有所指。 蒋裔眼里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当然不是,她是简玟。”他也意有所指。 两人陷入沉默,一个看向门外,一个盯着地板,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修聿再次出声道:“她没有喊过疼,起码在她做出那个决定前我没见过她像简玟这样,你应该想想哪里出了问题。” 蒋裔拧起眉,目光渐沉。 诊室的门打开了,两人同时收起神色起身,简玟站在诊室门口和秦医生告别,她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似乎是结束了一次愉快的体验。 从诊室出来后,简玟刚进入电梯便忍不住好奇,用手机搜了下秦医生,搜索栏里立马就跳出了秦医生的个人百科,查看之下她才知道秦医生是国内十分有名气的心理咨询专家,心理学教研室主任,现任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等头衔。 如果不是通过蒋裔和修聿,她自己大概率很难预约到这类权威的心理咨询师,她突然对自己的情况有了医治的信心,早上那突然生出的悲观想法也荡然无存。 于是出了医院要和修聿分别时,她好心情地安慰他:“今天谢谢你陪我跑一趟了,你那什么,放宽心啊,东边不亮西边亮,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长得这么......” 她实在很难用帅夸出口,于是临时改口道:“这么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现在很多女人都喜欢你这款的,别丧气嘛。” 蒋裔含着淡笑站在一边,修聿莫名其妙地回视着她,本来看见她和蒋裔靠那么近就够晦气的了,还要被她反向安慰一波,更是憋屈,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头一撇,转身走了。 简玟看着他的背影,吐槽道:“这人真没礼貌啊。” ...... 也许是秦医生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在见完她后,简玟的状态好多了,她决定尽快去总部报道,趁着一身干劲投入到工作中去。 对于即将面对的新环境简玟有些紧张,她问蒋裔怎么样才能化解这种紧张和面对新同事的尴尬,蒋裔告诉了她一个十分粗暴的方法——换个风格。 至于换什么样的风格,他无法给她很好的建议,于是将她放在了一个高档商场,告诉她结束shoppg后,伟仔会来接她。 简玟上班的第一天蒋裔亲自将她送去了总部,车子停在大楼门前,他毫不避讳地走下车将她拉到身前为她整理衣领。 这里不比下属酒店,认识蒋先生的人多,他的举动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简玟以为他会跟她一起上去,但蒋裔只将她送到了门口,她诧异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他目光温润地说:“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上去了,博彬在上面等你。” 简玟长长的睫毛微微下撇着:“可是我和凌博彬也不太熟......” 蒋裔抬起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缓缓转过身去,入眼的便是大厅接待台后巨大的“安华集团”字样。 他的呼吸落在她头:“这里是你的战场,勇敢点,姑娘。” 他在她肩上拍了两下,松开手时简玟迈开步子朝着那四个大字走去,有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她,她的思维短暂地与另一个时空相撞。 简玟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对蒋裔说:“我居然感觉来过这个地方。” 随即她又失笑地朝他挥挥手,再次转身时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为海马效应,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神。 ...... 裙子赋予女人温柔,西装却是女人用来武装的铠甲。 简玟来总部入职第一天便选择了一套高级轻奢的修身西装和同色系的高腰阔腿裤,流畅的翻驳领和利落的长袖让她气场全开。 不得不说蒋裔教她的这招很有实质性的作用,起码从她刚进门起,戒备森严的总部前台在打量过她之后,便不敢怠慢,因为她们无法确定眼前这个优雅质感,拎着名牌包的年轻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在确认过她的身份后,一路从大厅到楼上的工作区域,不少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分部酒店的影响力,更是因为那早已在集团内部蔓延开的传言,关于她和蒋先生的关系。 简玟踩在干净清爽的地毯上,他们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默默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到底是总部,处处彰显气派,无论是绿植的品种还是装修材料的选用都十分考究,职能部门的人也比他们酒店多得多,精神面貌更加饱满。 女人的内心往往会随着外表的改变而改变,素颜和带妆的气场必然不同。 简玟必须承认现在这一身干练的着装给了她不少底气,起码她只要表现得神色自若,便能轻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女强人即视感,甭管她内心有多慌。 再加上令人敬重的蒋先生毫不避嫌地将她送到了门口,这无疑是承认了这些天飘散在总部上空的传言。 让所有人看待简玟的目光中多了一种不敢冒犯的意味。 在简玟前往总经理办公室的这一路上,她突然体会到了蒋裔的智慧。她在同他说紧张时,他没有灌输给她一堆心灵鸡汤,而是用了这两个巧妙的方法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起信心。 体会到他的用意时,简玟有点想他了,尽管才分开十几分钟。 她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开,她允许自己恋爱脑,但只许存在于下班之后。 总经理室的门被打开,凌博彬抬眼便看见了一身职业打扮的简玟,他眼前一亮差点没认出她来,毕竟上一次看见她,她好似穿着露脐装,女人换身衣服堪比整容,这转变着实太大了。 直到简玟露出笑容对他说了声:“hi.” 他才回过神来,她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他庆幸她进门后没有像别人一样拘谨地称他凌总,这让他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不少,事实上,身边的同事跟他说话总是小心谨慎,他倒希望有个能轻松愉悦相处的ate,显然,简玟会是这个人选。 他请她坐,简单问候几句,然后告诉她一个小时后会有个高层会议,他邀请她参加。 简玟问清楚会议地点后,便说要先回总经办准备一下,稍后就去。 临走时,凌博彬问她:“早饭吃了没?” 他的语气像个贴心的老朋友,简玟笑道:“吃了,待会见。” ...... 集团总经办不同于下属酒店,这个部门在总部里拥有很大的权限,领导层通过总经办指挥全局,所以往往集团总助的职权要高于各管理层。 有的总助主要负责把控财务方向,有的是市场方向,有的主攻商务,这些总助还会有自己的助理。 简玟刚踏进这里就感觉到和分部酒店不一样的气场,这些总助不是海归就是在个别领域能力十分突出的精锐,过来协调的管理层见着他们不会称某某总助,而是会直接称某总,总助手下的助理才会加个“助”字,这是简玟过来短短半个小时感受到的最大区别。 但这些人对她都很客气,主动为她介绍一些工作章程,不会像分部酒店里那样各自管一摊子事,互相提防。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凌博彬授意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简玟安顿好后便前往高层会议室,在另外一层楼,领她去的女孩称简玟为简总,简玟觉得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她告诉简玟她叫刘琳琳,说平时有什么杂事可以交给她做,她暂代简玟助理一职。 这位刘助为简玟推开高层会议室大门的时候,里面参会的领导基本都就座了,在简玟踏进会议室的一刻,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简玟愣了下,拿起手机瞄了眼时间,没迟到啊,离开会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总部高层会议有提早进场的规定? 她本想尽量降低存在感,在外围找个不起眼的位置旁听,然而坐在首席的凌博彬却对她招了下手:“这边。” 简玟放眼望去,他指的“这边”是他左手的位置,商务礼仪上“以左为尊”,通常来说那个位置属于企业二把手,简玟觉得凌博彬的安排有些不妥,不过她也没有扭捏,踏着高跟鞋径直落座。 有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一旁的助理为凌博彬上了一杯咖啡,简玟瞥了眼冒着咖啡香气的杯子,又收回了视线,凌博彬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将咖啡递给她问道:“要来一杯吗?” 简玟早上在打扮上用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急急忙忙出门,早饭都是丁文竹提前备好的,结果她走的时候还忘拿了,幸好蒋裔帮她带上了,她在车上囫囵吞枣差点噎死,此时的确需要一杯咖啡。 同蒋先生恋爱的好处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对简玟格外关照,一开始简玟还不太习惯,时不时会感觉受宠若惊,但每当她犹豫时,身后总有座巍峨的大山告诉她不用退缩,让她学会有底气欣然接受。 所以在凌博彬递给她咖啡的时候,她也没跟他客气,说了声“谢谢”便接过了咖啡。 在她看来凌博彬对她的客气也是因为蒋裔,她并没有多想其他可能性。 总部的人对简玟并不了解,只大概听说了她在分部酒店的事迹,但都是些百炼成精的职场精英,彼时看见凌总对她的态度,不免都暗自思忖这个年轻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会议围绕着酒店淡季营销策略展开,这是老生常谈的议题,无非是人群突破,深挖客户群体,开展促销活动,加强线上线下商务合作,结合经费成本等一系列的探讨。 简玟早上刚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安,这会真正参与到会议当中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 这里似乎有一种玄妙的磁场,她身处会议中心,即使面对这么多往日里只听说过压根没机会见到的领导,也没有感觉多紧张。 那身质地精良的商务套装使她看上去颇具高级感,整个会议过程中,她没有出过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抬头专注倾听,时不时低头记上几笔,看似没有存在感,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会议快结束时,她合上了笔记本,未曾想凌博彬突然转头看向她问道:“简总助今天第一天过来,也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内部会议,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所有人都停下手边收拾的东西抬头朝她看来,会议室里忽然安静,她突如其然的成了焦点。 有些人暗自为她捏把汗,也有人等着看她出糗。 凌博彬问出这句话后就意识到可能有些为难简玟了,毕竟她刚过来,但奇怪的是,他的确想听听她的想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简玟缓缓合上了笔盖,抬起头迎上众人的目光,语速不疾不徐地说:“随着去年我们陆续升级了智能停车系统和智能巡查管理系统后,全国许多酒店都开始着手引入移动ai助手和服务机器人。我们已经花了这么多经费在智慧酒店的升级方面,却没有体现到宣传口,据我所知很多入住酒店的客人并不会使用智能系统,甚至我们自己的酒店员工都不能熟练通过ai中枢系统实现人机协同。 我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强内部培训,利用智慧酒店构建我们自己的ip影响力。旺季做销量,淡季做市场。” 她用云淡风轻的声音抛出了一个新颖的切入点,还用产品矩阵来解释挖掘不同阶层的商业化潜能。 要说她为什么灵感涌现,这个简玟自己也难以解释,到了这个环境突然脑中就有很多思路,再加上她之前的工作积累,有些想法便自然而然氤氲而生。 会议室再次陷入安静,而这一次是所有人对这个年轻女人的重新审视和沉思。 凌博彬沉默了一瞬后,拍板道:“尽快落实下去。” 简玟也很诧异,她不过随口一提,凌博彬居然就采纳了。 会议结束后,凌博彬还同她笑道:“看来蒋先生私下传授给你不少经营之道啊!” 简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想都没想就拍板了,他八成认为这些是蒋裔指点的。 事实上,他们私下相处,蒋裔基本不会跟她聊起酒店经营方面的事情,纵使她在来之前忐忑不安地请教过他,他也只是轻松道:“不用紧张,怎么舒服怎么来。” 仿佛在他眼中,安华集团只是一个大玩具,她高兴就好。,. 第34章 Chapter 34 晚些时候,简玟向蒋裔炫耀她有助理了,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蒋裔听着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第一天上班的场景,嘴边含着浅笑。 等她激动地说了一通后,突然又懵懵地坐在地毯上发着呆自言自语道:“今天他们居然叫我简总,嗯......简总,我怎么就成简总了?” 蒋裔笑看着她:“你得相信你有管理酒店方面的天赋。” 上进的孩子都是夸出来的,简玟认为蒋裔再给她这么洗脑下去,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百年一遇的商业奇才了。 简玟自从去总部报道以后,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忙碌起来,智慧酒店这个点子是她提出来的,所以在后期落实中,她需要全程参与。还有ai系统全国培训,也是由她组织开展,这是一项非常庞大冗杂的工作,除了各方的组织协调,她还要抽空自己先把系统搞明白,熟悉操作流程,再加上各部门之间的协调工作和日常事务,她一下子就从一个大闲人变成了头六臂。 刚入职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要加班到九点多,回到家还需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恶补各类管理章程、规定、流程、战略等等的文件。自从来了总部她好像被人拧开了什么开关,总想更多的了解集团运作情况,这种奋战的状态堪比高考。 直到蒋裔终于看不下去了,将电话打到了凌博彬那里,凌博彬找简玟谈心,规定她加班不许超过七点,她还想据理力争一番,凌博彬无奈道:“你别为难我了。” 简玟只有收拾东西打卡下班,蒋裔的车子停在楼下,她上了车就一脸气不服地说:“你找凌博彬了?” 蒋裔接过她的电脑放在一边,说道:“我打理那么多家公司也没有像你这样,你要学会循序渐进,然后适当放权,你不是有个小助理吗?慢慢来。” 简玟傲娇地看着他:“我得赶紧赚钱,到了你这个年龄财富值超过你。” 蒋裔笑了:“等我先走一步,我的财富都是你的。” 简玟直起身子两眼放光,随即又嗲嗲地挽住他的胳膊:“我才不要你走,你得长命百岁。” 在简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中真的闪过了什么不好的想法,她突然觉得如果蒋裔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起码她现在想都不敢去想。 在蒋裔的干预下,她重新找到了舒服的工作节奏,手头的事情慢慢理顺后,不必要的时候,也不会盲目地加班。 如果蒋裔需要早出办事,丁文竹恰好当天不过来,伟仔便会驱车来接简玟去粤和堂吃早茶,然后再将她送去公司。 蒋裔晚上偶尔会在粤和堂同人谈事,楼的包间几乎常年为他留着,他经常珠海、湛江、汕头、江门几地跑,没人知道他会待在哪,所以有事找他都来粤和堂候着。 只要蒋裔人在粤和堂,简玟下班后伟仔便会将她直接送来粤和堂,她可以一边品尝着粤和堂的美味佳肴一边等蒋裔。 这里的所有人待她都很热情,而且她吃东西从来不需要付钱,她问过伟仔是不是记在了蒋先生的账上? 伟仔好笑地说:“粤和堂是蒋生出资开的啦,哪有人来自己家吃饭还要付钱?” 简玟听闻这话才突然领会到第一次来时,蒋裔对她说的“在这里不用拘谨,当自己家”。 所以虽然粤和堂是唐老板在经营,但其实蒋裔才是背后的大老板,简玟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四舍五入自己就是粤和堂的老板娘了,她坐在窗边傻笑,伟仔问她笑什么,她豪气地说:“来瓶酒吧,我请你。” 伟仔无语道:“我要开车不能喝啊。” 简玟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来这里找蒋裔,有穿着板正的大老总,也有江湖气息浓厚的社会人士,他平时接触的人各个阶层都有,生意做得也很杂,和码头有关的买卖他几乎都沾边。 和蒋裔认识将近半年了,她才知道他有船,他的货运公司不仅有几万吨位的货轮,他的产业名下还有跨境邮轮和境内游轮,这的确刷新了简玟对他财富的认知,她很少坐船,更别说邮轮了,她说有机会想坐船出去玩,蒋裔立马满足了她的心愿,他周四就把她带走了,招呼直接打到了凌博彬那边,连简玟自己都很诧异。 那几天他们是在邮轮上度过的,她躺在专属的贵宾舱内喝着红酒眺望着海天一色的地方,感觉这才是人生,回来后才知道他们完美避开一场长达天的大雨,她为此感到庆幸。 没多久简玟再次在粤和堂见到了武汉的那位黄老先生,这次是蒋裔让他来广东的,她没有见到上次随他左右的那个高个子,他带了另外几个人来,他们一来就直奔楼上与蒋裔会面。 简玟吃完饭无事可做便拉着伟仔他们教她打广东麻将,这万变不离其宗的规则简玟听上一遍就明白了,一轮打下来便上手了。 等蒋裔结束了那边的谈话找来时,除了四个正在牌桌上的人,周围还站了几个人看牌,整个屋子里全是大男人,就简玟一个小身板淡定地杠牌。 大家发觉了推门而入的身影,所有人条件反射地回过身喊道:“蒋生。” 同简玟打牌的个男人当即丢下牌纷纷从牌桌上站起身,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直到依然坐在那的年轻女人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再等我一会嘛,我输钱了。” 蒋裔没说什么,瞥了她一眼带上门离开了。 所有人的呼吸随着他的离开恢复顺畅了,个男人重新坐下来看向头都没抬的简玟,他们几个糙老爷们打打牌倒不伤大雅,但带着蒋生这么年轻的女朋友一起玩着实有些不像话了,毕竟他们平时口无遮拦,荤段子不经大脑就飙了出来,蒋生应该不会放心让自己的小女朋友跟他们瞎混。 阿伦想着蒋生那边结束肯定会让人过来找,哪能想到他会亲自找来包间,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便谨慎地问简玟:“蒋生会不会觉得我们带坏你了?” 简玟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态,好笑道:“是我找你们打牌的,要带也是我带坏你们,继续啊。” 她一声继续,其余人也不好干坐着,想到蒋生还在楼上等着,提心吊胆陪她打完,最后还是伟仔放了一炮,让她不至于输钱。 简玟数了数面前赢的钱,看向急着准备出去的伟仔说道:“伟仔,你过来。” 伟仔莫名其妙地回过身,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跟电线杆一样杵在她面前。 简玟抬眼问了句:“你平时接送我蒋生有额外给你补贴吗?” 伟仔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能点点头说:“给了。” “多吗?”她又问。 伟仔瞧了眼身边的兄弟,尴尬地说了句:“还行。” 蒋生的确给了他一笔额外的补贴,数目不小,他怕说出来遭身边兄弟嫉妒,只能含糊其辞,毕竟接送简玟既不累人还能赚钱谁不愿意。 简玟点了点头,将赢来的钱一把拍给他小声道:“下次跟我打牌再故意放炮,你的肥差就丢了。” 她笑了下,起身离开,伟仔低头看着手中的钱,往口袋里一揣回头喊了声:“嫂子慢走,欢迎嫂子常来。” 简玟回头指了指嬉皮笑脸的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去找蒋裔了。 楼上的包间内黄老先生他们已经离开了,桌上的茶杯还未收掉,只有谢老在里面同蒋先生说话。 简玟进去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避着她,蒋裔对谢方年道:“我们同闽帮的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应该清楚动了我的东西会有什么后果,常理来说不会做出这么莽撞的举动,除非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那就有意思了。” 简玟没有立马上前,她在包间里徘徊着打量墙上的字画,听见谢方年说:“看这情况他们也不一定想吃下洋港,就是想搅黄这桩生意,您在那边有什么仇家吗?” 简玟朝蒋裔瞄去,他眼里泛着冷意,语气淡漠:“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落在一个‘利’字上哪来什么仇家?你去趟厦门会会吴总探下虚实。” 说完蒋裔站起身,谢老自然而然止了话题,简玟如今的心理素质已经修炼到可以无视谢老的存在,亲昵地走去挽着蒋裔的胳膊,他低头道:“赢钱了?” 简玟立马撇下眼尾:“没有呢,输得可惨了。” 蒋裔笑道:“小赌鬼。” 回去的路上简玟看着车窗外南方的冬天,即使在这个季节仍然时不时能看见花团锦簇,街上很少有人穿臃肿的羽绒服,爱美的年轻女孩还露着腿,这好像是她从小到大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简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有时候她听伟仔他们说话好玩儿,也会让蒋裔教她广东话,一句简单的“好耐冇见啦,你呢排过得点样?”被她说得怪腔怪调,丁文竹听不下去了,凑上前教她,但丁文竹的发音偏向潮汕话,越教越把简玟带跑偏。 蒋裔听着她软绵绵的发音,骂人的话都能被她说出撒娇的语调,不免发笑:“你说普通话挺好。” 原本蒋裔和丁文竹都是用潮汕话沟通,考虑到简玟听不懂,所以自打她搬进来后,他会尽量用普通话同丁文竹讲话,苦了普通话说不利索的丁文竹,总要潮汕话夹杂着普通话,偶尔居然还能神奇地冒两个英文单词,自成一种独特的语言体系,有次谢老上门听着丁文竹奇怪的说话方式直摇头,背过身子说她像是中了邪。 丁文竹快五十岁了,但是蒋裔通常直接喊她“文竹”,简玟则称她丁阿姨,简玟似乎从来没有见蒋裔对长辈用尊称,她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毕竟他是个注重礼仪教养的人,这就导致她在他身边总感觉辈份混乱,时常不知道该跟着他称呼别人,还是按照年龄来区分。 但大家对她都很宽容,无论她怎么颠来倒去的变换叫法,没有人会跟她计较。 等全国培训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后,凌博彬又交给了简玟一个艰巨的任务,负责本次周年巡展。 周年巡展这个工作每年会开展一次,主要是利用品牌背后的故事打造品牌效应,赋予酒店更有内涵和情感的形象,让更多的客人认可并了解安华,从而给企业带来增值和溢价的经济价值。 将品牌故事化是很多企业都会用的市场策略,但安华酒店有着得天独厚的历史背景,所以这项工作一直备受高层重视。 简玟有些恍惚,距离她高中时参观的安华周年展竟然已经过去六个年头了。 但据她所知这项工作一直是由市场发展部门负责,她不明白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于是她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凌博彬一言难尽地告诉她:“不瞒你说,巡展从前是市场那的潘总牵头,每次要开展他都得提前登门拜访蒋先生。你也知道,蒋先生经常各处飞,就是没出去想见他一面也不太容易,潘总还得费劲脑汁思考带什么礼上门才能入得了蒋先生的眼。” 简玟疑惑道:“我们办展和蒋裔有什么关系?” 凌博彬无奈地说:“因为展品我们需要向蒋先生借啊,我们这个展会又要全国酒店跑,无论是运输还是布置都存在不可把控的风险,下属酒店的那些人有时候做事粗得很。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蒋先生用来收藏的,所以保存得很仔细,自从早些年下面人搬运途中砸坏了一个老式钟表后,想再借就得大费周章了。” 简玟有些诧异,她不禁问道:“可是老安华宾馆不是你们家祖辈开的吗?为什么还要问蒋裔借东西?” 凌博彬跟她解释道:“原来的安华宾馆被鬼子炸了后哪里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至于蒋先生那里为什么会有和安华宾馆有关的旧物我也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接手以来展品都是向他借的。 潘总退休后,前几年才上任的王总连蒋先生的家门都摸不到,更别说跟他借这么贵重的东西了,上一次展会还是我亲自登门他才肯松口,就借了几样不痛不痒的东西,没拿来一件好货。” 简玟好奇道:“什么才是好货啊?” “当然是有价值的东西了,起码看着就像古董,能镇住场子的。” 简玟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凌博彬趁热打铁:“这不,今年你过来了,听说前阵子各地方的人来总部培训,你把人都摸得门清,巡展跟下面酒店沟通的事你不也手到擒来了吗,这么艰巨的任务舍你其谁,所有人都指着你推进工作了,你一定得帮我们多争取争取。” 简玟撩起视线问道:“有奖金吗?” 凌博彬愣了下,笑道:“必须有。” 她又问:“招待费报销吗?” 见凌博彬不解,她补充道:“嘿,我去借东西不得请人吃饭啊?” 凌博彬哭笑不得地回:“给你报。”,. 第35章 Chapter 35 出了凌博彬办公室简玟给蒋裔发了条信息,问他哪家餐厅又贵又好吃? 隔了几分钟电话回了过来,蒋裔问她:“要请朋友?” “是呀,挺重要的。” 她的声音听上去雀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我知道一家法餐还不错,不过每天接待的桌数有限,小唐认识那边的老板,我可以让他帮你预定。” 蒋裔口中的小唐是粤和堂的唐老板,简玟如今对他称呼别人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见他又笑着说了句:“那里环境比较roic,希望你请的不是一位男士。” 简玟憋着笑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还真是打算请一位男士。” 蒋裔敛了笑,嘱咐她:“早点回来。” “所以你今晚有空吗?重要的朋友。” 电话里先是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两声低沉悦耳的笑。 蒋裔今晚是没有空的,他约了人谈收购海外港口股权的事,此时合作方正坐在他的身边,对方长途跋涉过来,他晚上理应尽地主之谊,不过因为这通电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所以当他一身儒雅的深灰色羊毛西装出现在简玟面前时,她并不知道他丢下了多么重要的客人赶来见她。 她想起了第一次提议请他吃饭的场景,那时候她缺乏底气,总是盯着菜单上的价格看,而这次同样是昂贵的餐厅,她却从容许多,说来好像距离那次也没有很长时间,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她想,是面前瞳孔里映着她的男人。 蒋裔说得不错,这里的确很适合请人吃饭,舒缓的音乐,罗曼蒂克式的装修,俯瞰城市霓虹的夜景,身在其中,人能自然而然体验到法式的优雅。这里每个座位距离很远,私密性强,不会被人打扰,方便与人交谈。 简玟觉得睿智的蒋先生一定在来之前就猜到她有事要说,但是他并不急于询问她,而是在她享用完美食后,才不疾不徐地握住杯角看向她:“不知道你想对我说的是不是个好消息?” 简玟也端起红酒朝他伸了过去,他与她轻轻碰了下,她笑着将酒杯送到唇边。 因为提早得知他们会约在一家高档的法国餐厅,简玟便准时下班回家换了身衣服,现在这身法式方领鎏光纱裙足以将她最动人的一面展示给面前的男人,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她放下酒杯,漂亮的瞳仁微微闪动着。 “我那个培训的工作不是才结束嘛,原则上是要求每个酒店的每个部门至少需要派一名员工来参与学习,这次全国各地来了好几十号员工,从接送到食宿安排,培训的场地、设备、培训内容和培训讲师的课程我都是全程参与的......” 简玟吧啦吧啦像做总结一样把手上才结的这个工作全面地阐述了一遍。 蒋裔静静地听着,在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肯定道:“你辛苦了。” 简玟立马接道:“这不辛苦。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气,我这么年轻,凭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我必须拿出和我职级相匹配的能力。我刚入职的时候为什么加班?我承认有很多工作需要梳理,但不至于天天加班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做做样子,我拿出了比别人多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别人试图对我说三道四前也会掂量自己的付出到底有没有我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蒋裔的酒杯放在手边,他夹着杯角轻微晃动看着她:“以理服众,看来你下一步打算以信立威了。” 餐厅的暖光打在简玟精致柔和的脸上,她粲然一笑,拿起酒:“我必须跟你喝一杯,知我者莫若蒋先生。” 她浮夸的恭维让蒋裔挑了下眉梢,笑着端起酒与她再次碰杯。 简玟喝了一大口,而后对他道:“这次的工作虽然又繁琐又累,但起码别人是能看见成绩的,不排除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我是靠运气,毕竟我是从下面酒店上来的,本来对酒店运作就熟悉,跟操作岗各部门打起交道来也容易,所以才能胜任这项工作。可是我如果能持续发力,在其他工作中同样交出漂亮的业绩,势必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简玟看见蒋裔附和地点了下头,狡黠的笑意在眼里晕染开:“你会支持我工作的,对不对?” 蒋裔见她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想让我怎么支持?” 简玟正儿八经地坐直了身子,直视他诚恳地说:“我接下来要负责全国酒店的周年巡展工作,你能借我点拿得出手的展品吗?” 蒋裔听闻眉骨微扬,沉默地注视着她。 简玟赶忙道:“我会盯着物流包装,也会亲自到办展酒店督促布展的,我拿我对你的热忱保证一定会像爱你一样爱护你的收藏品。” 她的情话说来就来,还和工作融合得天衣无缝,蒋裔拿眼瞧着她,也不知道她这套哄人的本事是怎么学来的。 他瞥着她说了句:“把你的热忱给我好好放在心里,别拿出来瞎承诺。” 简玟眨眼之间,弯曲的睫毛隐着鲜明的光,嘴角微微翘着:“所以你答应了哦?” 蒋裔垂下眼帘,将面前的餐盘移开:“博彬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微叹了声,说她:“你啊,把家卖了还替买家数钱。” 简玟却笑吟吟地说:“也不是啊,公司也算我半个家,从这个家把东西挪到另一个家,本质上没有区别的,对吧?你看,今天这顿饭就是公司报销的,我也薅了凌博彬的羊毛呢!” 蒋裔牵起一丝笑意:“你倒是会资源整合。” 简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视线说道:“对了,你那里是不是有幅油画,应该是......有个女人穿着旗袍的画。” 她下午从凌博彬办公室出来前,凌博彬忽然提起的,说他很多年前看过那幅画,那时候他还在上学,去公司找他叔叔的时候,碰见员工运送物品,他瞧过一眼,只能大概记得是幅油画,嘱咐简玟打听一下那幅画的下落。 那年的凌博彬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匆匆一瞥,画中优美的身段便让他记了好久,现在再回想,已然模糊了,只记得是个穿着蓝格子旗袍的女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再看一眼。 然而简玟向蒋裔询问这幅画时,他的神情却耐人寻味,深邃的轮廓仿若被重重浓雾包裹着,明明他就坐在面前,简玟却突然有种看不真切的感觉。 服务生端着托盘从不远处缓缓经过,店里的音乐依然是轻柔浪漫的调调。 风华流沙,浮生若梦。 再抬起视线时,他眼里的光像有穿透力般砸进简玟的心脏,她忽然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听见他说:“那幅画可能在香港的家中,不太好找。” 简玟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反正是帮凌博彬打听,只要不影响办展,能不能找到那幅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简玟其实准备了一大堆台词,打算根据蒋裔的不同反应抛出不同的策略,她相信慷慨的蒋先生不会拒绝帮她这个忙,但她不确定他能拿出多少诚意,她可不是随便几个小玩意就能打发的,她都做好准备,不挖到大宝贝誓不罢休。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不过那天晚饭和蒋裔提了下这事,三天之内陆续从各处运送到公司的物件足以举办一个规模不小的藏品展。 简玟为此还专门申请了一个大的会议室用来暂时安置这些宝贝。 当凌博彬踏进这间会议室看见满当当的藏品时,惊得两眼放亮,他径直走到那台巨大的柜式留声机前不停赞叹道:“真有你的,这都能给你弄来。” 简玟见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装查看的神态,不禁道:“不就是台留声机嘛。” 凌博彬听着直摇头:“不就是台留声机嘛,你知道这是什么留声机?这可是上世纪维克多留声机,维克多你知道吗?” 简玟摇了摇头。 凌博彬再次叹道:“慈禧七十大寿时收到的可就是维克多留声机。” 简玟也凑上来打量着这台留声机:“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维克多留声机用的是瑞士thorens顶级机芯,就是在那个年代也是奢侈玩意,国内当时很多洋行还会倒卖这些进口机芯配件。” “你好像对留声机很了解。” 凌博彬再次仔细地将包装合上,抬头道:“我从前听我爷爷说过,别忘了,我祖上也辉煌过,只不过后来没落了。蒋先生的这台留声机保存得这么好,不知道还能不能放,你应该问问他那有没有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西方古典音乐胶片,或者百代、胜利的戏曲,我猜他肯定有。” 简玟双手抱胸道:“要问你自己问,听你这么说能安全运输到酒店就不错了,还放歌,没事找事吗?谁会用这老古董?” 凌博彬想想倒也是,弄坏了更麻烦,他问了句:“联系保险公司了吗?” “哎呀,你提醒我了。” 简玟放下双手回身去安排,凌博彬沉浸在这些老物件中,难以自拔地说:“你到底给蒋先生罐了什么汤?” 简玟停在会议室门边,回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请他吃了顿饭,用的还是你的钱。走时记得锁门,丢了没人赔得起。”,. 第36章 Chapter 36 简玟将巡展计划书做出来后,对着长长的费用预算,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如果蒋裔只是借给他们几件值钱的玩意,按照以往的规格举办这次巡展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这次藏品之多,物品之贵重,光找专业的公司来回运输就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还不包括运送到各城市后的维护成本,简玟觉得如果按照以前那么搞他们需要投入的资金太大了。 于是当天下午她就跑去找凌博彬要人,她需要从各部门抽调人员组成一个临时的巡展项目组,她打算干票大的。 凌博彬那会正急着出去开会,大概听了下简玟的设想,大手一挥便批了。 有时候简玟觉得凌博彬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她猜测大概率是他以为自己做什么决定都有蒋裔的意思在里面,才从来不加阻拦。 有凌总这盏绿灯,简玟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 不到半天时间,她的临时团队就集结完毕,加上她的小助理刘琳琳,一共八个人聚在会议室里商讨巡展方案。 简玟的想法是,这么多东西既然都要运到各城市办展,与其小打小闹,不如干脆结合当地资源办个有主题有噱头的大型展览,展览可以用免费的形式吸引流量,然后对外招揽合作商或者主题商品营销模式带动收入。 她目前的想法还只是个雏形,但她想达成的目标很明确,减少巡展成本,扩大巡展影响力。 简玟是从勤劳的螺丝钉一路干上来的,所以她深知画大饼不如发大钱,她承诺只要巡展成本能回来百分之七十,所有人都有奖金,如果能做到持平,她竖了下手指,会议室内瞬间气势大涨,那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奖金数目。 简玟算过了,只要能回来百分之七十,成本相比往年就减少了,她就能花最少的钱干最大的事。 到底都是各部门抽调的精锐部队,大家的专业和经验很快融合在一起,将简玟那个还是雏形的想法完善成了切实的计划。 当天晚上小团队像打了鸡血一样,加班到快十点,终于敲定了本次巡展主题为“轮回1939”。 本来大家商议的是“梦回1939”,但招商部的薛冰提出“梦”这个字有些虚无缥缈,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如果用“轮回”会更有故事感,“轮回”这个词本来就有流转,循环不息的意思在里面,正如安华宾馆和安华酒店的关系,延续和传承。 所以“轮回”这个词更具有宿命感,也更落地。 简玟听完后很认同她的想法,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于是“梦回”便改为了“轮回”。 展会围绕民国旧事展开,所以从布展风格到摊位合作商的选择都要围绕这个主题,好在团队里有手握资源的招商部,也有熟悉展会流程的市场部和给力的后勤保障部门,散会前大家把任务分一分,便很快投入到准备工作中了。 有了这么多人一起干,那些令简玟感到头大的事情很快就顺了起来。 简玟分到的任务也很艰巨,因为她对滨城安华酒店最为熟悉,所以在商讨之下,他们决定先拿滨城的酒店试点,这就需要她不断和滨城酒店那边协调沟通。 另外巡展是围绕民国旧事这个主题,他们需要搜集大量的素材,给展品赋予故事性的同时丰富酒店历史背景,把整个展览用故事去串联,让参展的人只要进来就有直接穿越的感觉,所有东西都要尽可能的还原,逼真。 市场部那边有一批以前巡展留下的资料,行政那边早些年办活动时也陆续存档过一些历史文献,简玟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阅读大量的素材,从中选出一些能用于这次巡展的故事。 周五下班前,她可爱的小刘助终于把各部门发来的存档全部打印出来,足足沉甸甸的两大袋子。 简玟接过的时候,肩膀都被重塌了,刘助关心地问道:“你周末两天能看完吗?要不要我帮你?” 简玟想了想还是算了,分开来看还要商讨浪费时间,她一个人看觉得合适的就能直接采用了。 她对刘助说:“看着多,一些没用的东西一带而过不需要细看,我一个人筛思路清楚些,要看不过来再找你。” 于是周六的时候,她就窝在客厅的那扇落地窗边上,材料扔得铺天盖地,丁文竹本想去收拾,但被蒋裔一个眼神阻止了。 简玟是个乱中有序的姑娘,这么摆放必然有她的用处,别人轻易打乱她的工作节奏,估计一会准得抓狂了。 近来家里的变化让丁文竹每次过来都感到吃惊,蒋生是个十分注重整洁的人,他不能容忍家里杂乱无章,却可以包容简小姐把他的客厅弄得一团乱。 那天简小姐去帮她端菜的时候,问她外面那一排是不是栀子花,她告诉简小姐到明年四五月份的时候满屋子都能闻到香味,简小姐期待地同她说她喜欢栀子花的香味,还告诉她百合也好闻,淡淡的,闻着心情就好。 丁文竹再一次过来的时候,蒋生让人在简小姐最喜欢待的落地窗边摆满了百合花。 蒋生不喜甜饮,但冰箱里却全是昂贵的饮料,简小姐有次告诉她,同蒋生第一次认识时,他请她喝的就是这种饮料。 与蒋生相识已久,他不是个会把情绪喜好挂在嘴边的人,甚至他的心思时常让人难以揣测,但在丁文竹看来家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诠释了他对简小姐的宠爱。 像往常一样,丁文竹周末只过来一天,做完事便离开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下一室温暖,简玟穿着圈圈绒淡色睡衣裙和柔软的毛线袜窝在躺椅上,神情专注。 三少爷似乎特别喜欢她这件圈圈绒衣服,特地绕了一大圈跳上躺椅,趴在她的肚子上舒服地踩着奶,踩累了就蜷缩在她身旁,跟她挤在一张躺椅上晒太阳睡觉。 简玟忙碌间隙会赏它两下抚摸,三少爷便撅着屁股脑袋不停蹭她。 这个场景让蒋裔的目光停留了许久,她是懂收复人心的,才去总部没多久,凌博彬张口闭口全是她,听博彬说她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融洽,现在连三少爷的心也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一个月前三少爷还不怎么爱搭理她,她是怎么一步步做到让三少爷粘着她的。 蒋裔回想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她不许他碰三少爷。 猫是敏感的动物,它们的攻击行为会和地位相关,地位越高的猫咪,越会出现较为明显的此类行为。 所以三少爷会欺负简玟,但不会对蒋裔露出獠牙,因为它完全臣服于家里的男主人。 但简玟让三少爷明白她可以左右男主人对它的态度,这让三少爷逐渐对她产生了示弱的心理,到现在甚至还会时不时讨好地去蹭她。 然而这一切简玟并没有刻意为之,只需要提供给她一个施展的平台,她身上那种潜在的感染力便会逐渐显现出来。 她漫不经心顺着猫的样子,让蒋裔在她身上瞧见了一种熟悉的魅力。 彼时简玟刚挂了电话,她和滨城的钱主任语音通话了半个小时,难得休息连懒觉都没睡。 蒋裔端来茶盘,在她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来,泡了两杯茶,问她在忙什么? 简玟将她组了个团队的事情说给他听,蒋裔听闻她居然打算拿他借给安华的东西出去赚钱,不禁摇了下头眉眼染上笑意。 她这不失时机的经商头脑确实有些让他出乎意料,他将泡好的茶递给她。 简玟接过茶捧在手心里,歪着脑袋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财迷心窍,见钱眼开?” 蒋裔垂下眸道:“你这是研桑心计,多财善贾。” 他都为她找好了理由,她当然要顺着他的台阶下了,便扬唇一笑:“您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简玟一直觉得从前历史学得挺好的,起码每次考试都不成问题,但现在才发现,她的近代史学得真不扎实,从前那些背过的战役和人物考试一结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再重新梳理大脑一团乱麻。 她把电脑拿来,一边看文献一边批注,蒋裔为她添茶的时候扫了眼她批注的内容,告诉她:“日军首次空袭广州的时间应该是37年的8月31日,你写的这个日期是广州沦陷的日子。” 简玟诧异道:“是吗?我再确认下。” 于是她特地查了那段历史,发现38年10月是日军侵占广州市政府的时间,首次空袭正如蒋裔所说,的确是37年。 后来她发现直接问蒋裔比查资料快多了,他坐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看书,碰到简玟不明白的地方,他便放下书为她解答。 简玟发觉蒋裔的记性好得惊人,他能精确地记住日军登陆大亚湾前后的每一个事件,他对近代史的熟知程度比百科还要全面。 于是简玟关掉页面,新建了一个文档,把蒋裔跟她说的事件脉络重新梳理,才逐渐整理出来安华宾馆在当时局势下的处境,这是他们本次民国展的大背景,尤为重要。 蒋裔的语速不快,声音磁沉悦耳,像冬日里一杯萦绕在心头的热茶。 他从广增之战说到粤北战役。 她半躺在窗边,听着他舒缓的声音,时而歪着头认真倾听,时而对着电脑敲上几下,屋外冷风四起,屋内暖冬如春。 她被他带进了那个硝烟四起的年代。 街道成了瓦烁,房屋变成残砖,生命仿若蝼蚁。 14个月的狂轰滥炸,学校、民宅、店铺、医院,一样样在她眼前消失,染成了赤色。 直到她坐在窗边半晌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心口像梗着一块巨石,堵在那里,让她呼吸不顺畅,整个人都陷进那段灰暗的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只能听见键盘不停敲击的声音。 在太阳完全落下前,她将背景框架梳理出来,发到内部群里,周一讨论。 做完这一切她伸了个懒腰,捧起手边的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茶已经换了一杯,竟然还是热的。她喝着上好的黄枝香单枞,缓缓看向窗外,目光悠远。 残阳半落,须臾之间,她开口道:“安定,中华。这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吧......” 做完这一切工作后,“安华”两个字在她心中的意义俨然不同,她回过头去,蒋裔的目光仍然落在那本书上,只是一直停留在那一页,不曾翻过去。 简玟放下茶后,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将沉闷的情绪从工作中拽了出来。 睡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拉扯着,露出白嫩诱人的双腿,蒋裔抬起视线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穿着毛上衣和袜子,偏偏不穿裤子。 他问了句:“你这睡衣不配裤子?” 简玟立马笑了起来:“配啊,太臃肿了,穿得不好看,而且在家不冷。” 随即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不爱穿裤子的女人,简玟故意撩着上衣将曼妙的腿曲起,媚眼如丝地勾着蒋裔,问她:“我身材好还是陶艳身材好?” 蒋裔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谁,无奈道:“怎么又提起她了?” 简玟轻哼一声从躺椅上起身迈着婀娜的步子朝他走去。 “她只是比我高,身材比例不见得比我好,我吃亏就吃亏在个子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爸妈身高在那,我又没有基因突变。” 她这说来就来的好胜心幼稚中透着可爱,蒋裔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她又自言自语道:“陶艳这个人吧,野心都写在脸上,也不知道装一下。” 调来总部后就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了,一来有凌博彬罩着,二来大家对她和蒋先生的关系多少有几分忌惮,待她都和和气气的。 她还有点怀恋以前和陶艳待在一个办公室互相挤兑的日子,每次陶艳故意来挑衅她,看着她又被自己堵回去的模样,她就乐呵。 然而陶艳并不长记性,下一次又会屁颠颠地跑到她面前来找不痛快。 简玟顺手捞起茶杯又喝了起来,蒋裔没有提醒她拿的是他的杯子,由着她去了。 她放下茶杯,坐在地毯上眯起眼睛抬头盯着他:“你为什么不动陶总?” 这个问题简玟早都想问了,滨城酒店出了这么大的事,陶总即使没有参与也难咎其责,从上到下换了那么多人,唯独陶总安然无恙。 蒋裔若有所思道:“卸了他的左膀右臂也算给他个警告了,饭还是要给他留一个口的。” 简玟扬起眉梢:“干吗养着他?他是你家亲戚啊?” 蒋裔抿唇笑看着她,不言不语。 简玟蹙起眉道:“真是你亲戚?” 蒋裔落下眼帘,告诉她:“博彬的远亲。” 简玟恍然大悟,随后又站在管理者的角度批判道:“企业内部就应该避免裙带关系,这就是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蒋裔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提议道:“需要我帮你拨通博彬的电话吗?” 简玟立马佯装没事发生般:“有时候还是要适当给自己人机会的,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 她见风转舵的速度堪比火箭。 蒋裔忍不住说了她一句:“怎么总喜欢坐在地上?”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地毯干净柔软,因为放松下来可以伸直双腿,当然这些在生活习惯严谨的蒋先生眼里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因为他总是提醒她地上凉,不要光脚,起码套件外套。 和蒋裔住在一起后,简玟发现他身上总有着些固守的执着。比如他总是很早就起床,无论前一天晚上多晚入睡。他基本不睡懒觉,自律像是刻在他的基因里。 他有间专门的健身房,里面基本的健身器材都有,他有晨起健身的习惯,然后洗完澡,换上干净周正的衣服喝上一杯美式,她想他能维持好身材跟这个习惯密不可分。 蒋裔跟她建议过,早起适当运动可以提高一天的工作效率,但自从发现多睡五分钟对简玟来说都很重要后,他便没再提过这事。 他会尽量减小动静不打扰她的睡眠,在她需要起床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柔的吻,以此来提醒她快要迟到了。 他的作息很规律,一日三餐从不会误了点,如果他早上不需要出门,简玟总能看见他不急不躁地享用一顿悠闲的早餐,然后看着她和打仗一样上上下下跑个不停。 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的时候,他会帮她把早餐拿好亲自送她去公司,但他几乎不会上去,正如他初识简玟时对她说的,他只是持股并不在参与酒店的经营,来了总部后简玟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也很注重体面,如果简玟只是出门溜达一圈,她往往撒着鞋穿着随意,不出门连睡衣都懒得换。而蒋裔只要睁开眼便周整妥帖,在简玟看来人总有松懈懒惰,疏于外貌管理的时候,但这几乎不会发生在蒋裔身上。 这一点同样也体现在其他细节上。简玟偶尔会因为时间紧迫把东西弄得一团糟等着下班回来整理,例如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忘了放回原位的梳子、精华、面霜等等的小物件。 信息社会让人的节奏变快,她更注重的是便捷,少了重认真,多了些随意。 从前在家中,她会在休息日的时候进行彻底的大扫除和大归位,但工作日往往是随性的。 然而简玟慢慢发现蒋裔会不着痕迹地帮她收拾这些烂摊子,她放在茶几上没封口的零食,衣帽间里没有合上的抽屉,她扔在床头柜乱成一团的充电器,甚至是她穿皱的衬衫,他只要有空都会帮她打理好。 他自成一派的磁场总会使简玟从一天的忙碌中逃离出来,学会在奔跑中偶尔停下脚步享受人生。 简玟感到暖心的同时又有些自惭形秽,她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也变得严谨一些,可才改变第一天就被蒋裔识破了,他还郑重其事地把她叫到身边告诉她:“我比你大,多照顾你是应该的,你不需要为了迎合我而改变自己。” 这番话戳到了简玟的心窝里,这大概也是她觉得和蒋裔在一起特别舒服的原因。 在琐碎快节奏的信息时代,他自守着一种近似老派的从容优雅,待人接物认真但不会过分较真,有着自己的坚持但不会固步自封,自律严谨可并不会把这套标准强加给别人。 所以他的老派是可爱的,迷人的,像一部令人沉醉的老旧电影,散发出这个时代缺乏的独特韵味,让简玟爱得发狂。 更让她沉沦的是,他会纵容她的痴狂。 她是偶尔寻求刺激,偶尔突发奇想的年轻人,她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仪式感,往往是想一出是一出,比如此时此刻她突然问他在室外做是什么感觉? 他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将她抱到楼上,在卧室外的花园里让她体会灵魂放飞的快感。,. 第37章 Chapter 37 周日的时候蒋裔很早就去江门了,简玟还得继续留在家中梳理那堆资料。 民国展的大背景明确了,但是缺乏故事主线,按照他们商讨的内容,最好故事主线能和藏品还有酒店本身有所关联,这样容易让人产生共情,后期做宣传和展品时会更加有卖点。 最好的切入点当然就是安华宾馆的创始人——凌安。 简玟翻阅了所有资料,发现有关凌安的信息少得可怜,甚至连这个人的出生背景都是无从查证的。 她只有将所有资料中的零散信息全部单独拎出来,然后再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和人物关系拼凑在一起。 可越看简玟越感到迷糊,凌安这个人生前和中国妇女报还有很多文化界的人士都保持着密切的往来,也和众多商行帮会的人相熟,她的关系网十分复杂,简玟研究了半天也无从梳理。 下午的时候她决定去一趟公司,在此之前,她给凌博彬去了个电话。 当凌博彬赶到公司的时候,所有藏品的包装全部拉开了,简玟正坐在一堆藏品中间盯着那一串串编号发呆,她身板略小,几乎要被这些藏品淹没,却又不感到突兀,仿佛这些东西本该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这种感觉让凌博彬无法解释,却又和谐。 他几步走到简玟面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鎏金香囊,圆壶镂空的形状,四周是如意云纹,一面是“凤凰”图腾,也是简玟正盯着的这一面。 “很漂亮,不是吗?”她的目光未曾从这个鎏金香囊上移开过。 凌博彬也感叹道:“唯美的构思,只可惜凤凰被云纹困住了,总感觉束手束脚,你看反面。” 凌博彬朝简玟伸出手:“手套借下。” 简玟脱下手套递给他,凌博彬戴上手套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鎏金香囊,将“凤凰”反了过来。 简玟歪着头看过来,听见凌博彬说:“这一面类似轮回图,我以前去西藏的时候在藏区寺庙的唐卡上见过,藏语叫‘斯巴霍’,这六个小案是六道轮回,这是一种生死流转的图式。凤凰涅槃,向死而生,大概是这个意思。说实话,这捶打焊接的技法放到现在都是精湛的。” 凌博彬把鎏金香囊递给她,简玟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开启了一段她无法探寻的历史。 她问他:“你知道有关凌安的事迹吗?我查了两天了,毫无头绪。” 凌博彬遗憾道:“如果我爷爷还在的话也许可以问问他老人家,只可惜他三年前去世了。” 两人相顾无言,简玟的思绪陷入了死胡同里,如果连凌博彬这个凌家后人都问不到,恐怕这个世上很难再找到有关凌安的消息了。 凌博彬忽然起身道:“走吧。” 简玟昂起头问他:“去哪?” “去找我奶奶,她那里有凌家的族谱,我从前看过,记得上面好像记载了凌安夫家的姓氏。” 简玟诧异道:“凌安结过婚?” “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那个年代人结婚都早。” 凌博彬的奶奶住在一个安逸僻静的小区内,小区里树木花草繁茂,当初能住进来的都是干部家属,如今多是老人在此颐养天年。 凌奶奶住在小区深处,虽然年事已高,但她坚持独居,并且把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能看得出来凌博彬经常来探望他的奶奶,他刚推开院门,奶奶就在里面喊道:“系唔系博彬啊?” “嫲嫲,系我啊。” 凌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简玟后先是愣了下,然后便喜上眉梢来,没说两句话又摸索着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大红包,非要塞给简玟,简玟赶忙解释她是凌博彬的同事。 凌奶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遗憾,握着简玟的手就一个劲地夸凌博彬,简玟满脸求救地看向凌博彬,凌博彬只有把她从奶奶手中解救出来,带着她上了阁楼寻找爷爷留下的旧物。 简玟在凌奶奶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凌奶奶给她泡茶的时候,才同他们说,凌家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早在日军侵华以前,凌家利用本土茶商的优势,收购毛茶再加工卖去各地,以价格低的优势竞争掉了一大批洋商,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大茶商。 凌安便是当时凌家正房所生的长女,也是凌家唯一嫡出的子女,只可惜母亲在她儿时因病离世,父亲后来又娶了几房姨太太,对她便疏于管教,因此她从小性格乖张,我行我素。 家里几房姨太太整日争吵算计不断,于是她13岁便从父亲手中接过管家权,开始学习打理家事,也逐渐养成了雷厉风行的做派。 再之后她毅然离家,读女子学校、剪短发、经化运动,参与到推动群众抗日救亡。 她绝非满足于相夫教子,而是毅然决然迈入男性主宰的公共领域,那时的凌安不畏眼光,不惧世俗。 她同父亲之间产生了巨大的思想分歧,她主张男女平等,独立人格等新的观念,对于他父亲三妻四妾,骄奢婬逸的生活嗤之以鼻,她父亲同样看不惯她抛头露面,穿裤装喝洋酒,到了婚嫁年龄拒绝家里安排,却又突然嫁给一个和德法领事馆来往密切,专和外国人做生意的劣绅。 只不过这场婚姻连一年都没到,随着安华宾馆被日军轰炸,凌安也同她毕生经营的事业一同葬生在这场灾难之中。 凌安的死让她的父亲痛苦悔恨不已。 后来随着买办阶层掌握得天独厚的优势,催生了一大批茶业大亨,垄断了整个茶叶市场,凌家的生意也遭遇了官僚买办阶层的重创,逐渐没落。 凌奶奶叹道,凌博彬的爷爷从前常说,凌家当初这个长女走得太早,二十出头就没了,要是她能活得久些说不定会有一番建树,能帮凌家度过那个难关,后来也不至于人丁凋零。 离开凌奶奶家前,简玟最后看了眼族谱上“凌安”名字旁边的那个人,徐璟润。 凌安父亲对女儿最后的宽容大概就是同意让族谱上留下那个他并不认可的劣绅女婿。 凌安的一生是短暂而精彩的,她一直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再回到家中时,简玟对着早上整理出来的那堆东西逐渐有了点头绪。 蒋裔在傍晚前回来了,简玟不喜欢晚上一个人待在大房子里,他便尽量当天去当天回。 简玟还是坐在落地窗边保持着昨天那个姿势,聚精会神地皱着眉,似乎陷入了什么想不通的问题里,甚至蒋裔进门的动静都没有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瞧了她几眼,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几步走到她面前,身骨挺括的影子压了下来时,简玟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啊,你回来了?” 蒋裔目似朗星地注视着她:“看来又遇到难题了。” 简玟眼神发直,冷不丁地说:“陈少昭。” 蒋裔神情怔住,周围流动的空气也跟着凝结,他平静墨黑的瞳仁里掀起巨浪,千秋几世,早已凝结成霜,却因为这三个字撬开裂缝。 随即简玟接道:“你知道这个人吧?” 他怔愣的瞳孔渐渐回神,直起背转过身。 简玟舒展了一下胳膊,自顾自说道:“有次在我们酒店举办高峰论坛,你不是还作为特邀领导发言的吗?那次在休息室你们闲聊时有个领导提到过陈少昭这人,你还记得吗?” “我今天居然在公司的存档文献中看到了这个名字。” 蒋裔回身掠她一眼,眸里沉着不明的光:“你们公司还留存那么久远的资料?” “当然没有原件了,是一些老报纸和老档案的图片。本来我还没太在意,下午跟凌博彬去了趟他奶奶家,回来后我又把所有资料过了一遍,我发现了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她整个人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我怀疑安华宾馆老板凌安的死和这个叫陈少昭的人有点关系。” 蒋裔的脚步停顿,清俊的背影在一片暗淡之中显得模糊。 简玟边思考着边将心中的疑问吐露出来:“在旧版日报里刊登过一则有关安华宾馆被炸的起因,是日军怀疑宾馆内藏匿了他们一直在逮捕的陈少昭,由于宾馆老板拒不透露陈少昭的行踪遭到报复。如果那个陈少昭逃去英国的传闻是真的,凌安为什么不澄清?我觉得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她故意放出假消息将日军的注意力引到安华宾馆,助那个陈少昭成功逃脱。 只是我翻遍了所有材料都没有找到陈少昭和凌安到底是什么关系,从资料文献来看,这个人名从来没有出现在凌安的生活中,跟她压根没有交集,更何况凌安当时是有丈夫的,是一个叫徐璟润的男人,她没有任何理由为了这个陈少昭牺牲自己,这似乎说不通,我就是卡在了这个点上,不知道怎么将这段历史圆过去。” 简玟发现她说了半天了,身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转过头去,蒋裔坐在远处的沙发上,那个角落没有开灯,他整个人陷入昏暗之中,只有手指之间燃着的香烟闪着火光。 简玟诧异道:“你抽烟了?”她很少见他抽烟,更别提在家中。 蒋裔恍过神来:“呛到你了吧?” 随后他熄灭了手中才抽了两口的香烟,起身上了楼。 简玟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拧起了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无法探寻他情绪的感觉。 是人都会有脾气,就是简玟再粘蒋裔,每个月那么特殊的几天也会忍不住使性子,但蒋裔没有,她相信他有坏情绪的一面,但他从来不会把坏情绪拿到她的面前。 正是这样,才会让简玟时常感觉他们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明明他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她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他都会耐心地告诉她,他的家庭成员,他的童年、成长甚至大学,但她仍然觉得有时候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就好像他心底常年上着一把锁,她撬不开。 这种偶尔冒出来的奇怪感觉会让她惶恐。,. 第38章 Chapter 38 周一去公司开会的时候,整个巡展的背景故事链已经基本确定了,就是讨论到关于安华宾馆被炸的起因时,难免要提到这个叫陈少昭的人,那么安华宾馆老板和陈少昭的关系便成了整个故事链里缺少的一环。 有同事玩笑道:“咱们这个老前辈在当时也属于新时代女性了,结婚怎么了?人家有能力有钱有人脉,指不定在外面处了几个相好的,这个陈少昭有可能就是她的情人。” 大家都笑了起来,开始七嘴八舌,说起先辈们的八卦一点都不含糊。 但是玩笑归玩笑,不可能真的把凌安和陈少昭的关系对外宣称为情人。 本来是弘扬革命精神,传承红色背景的大主题,要是来个这么一段,三观立马就带跑偏了,那还得了。 于是简玟提议:“我查了两天了,反正能找的途径都找过了,既然我找不到关于两人关系的切实证明,那么别人肯定也找不到,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个时代的人革命信念比较强,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私人关系嘛,就对外说两人是革命情感不就成了。” 于是这个议题也就如此敲定了,思路传达到文案那里,文案小组为了将整个故事润色得更为生动,不仅将陈少昭的个人事迹单独做了个版面,还自编了一段在安华宾馆被炸毁后,凌安丈夫徐璟润如何对着断壁残垣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场面描写。 简玟收到反馈过来的文档后,深刻地怀疑文案那边的姑娘是不是平时be言情看多了,竟然能把凌安死后的事迹描写得如此惨绝人寰,真乃是听着伤心,闻着落泪。 大概是她会上的一句反正查不到当年的真实情况,所以这帮搞文案的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内容做出来后,一个壮烈、悲恸、震撼的人物故事便完完整整地呈现了出来。 在所有工作筹备完毕后,简玟回了滨城,也顺便回家看望老爸老妈。 这是她负责运作的首个大展,从藏品的包装运输到合作商的洽谈再到现场的指挥工作,她全程参与。 好在她对滨城酒店各部门都很熟悉,她是从这里出来的,滨城酒店算是她的“娘家”了,“娘家人”都很配合她的工作,活动进展十分顺利,巡展第一天正好碰上个大晴天,不少人慕名而来。 陶艳再见到简玟的时候,她穿着秋冬最新款的金驼色双面羊绒大衣,长发被立体的发圈挽起,脖颈修长,妆容精致,不过一些日子没见,再次见到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神的吸引力。 此时钱主任和负责展会的周经理都围着她,同她说话,在简玟偏来视线时,陶艳立马转过身去。 “陶姐姐。” 这个熟悉的声音现在听在陶艳耳中竟然有些发怵,她不情不愿地重新转过身,看见简玟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笑道:“看见我你躲什么?” 陶艳尴尬地回了句:“不是没看见你吗?” 简玟一个“哦”字拖了好长,随后笑意更甚。 “现在看到了?” 周经理和钱主任也瞧了过来,随后钱主任插道:“小陶你去哪?总部来人你不过打个招呼吗?” 陶艳面无表情地喊了声:“简总......好。” 对简玟身后那几个总部的人直接无视。 陶艳心里是不服气的,同样在俱乐部磨砺过,又同样进了分部总经办,现在的简玟已经可以独立组织大型巡展项目了,关键还办得有声有色,所有下属单位的领导都围着她转,本就心高气傲的陶艳自然满脸写着不痛快。 简玟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也懒得搭理她,正好手机响了,是凌博彬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走到一边接通电话后,看见凌博彬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笑着对她说恭喜,说打来想看看现场情况,于是简玟将镜头调转,方便领导视察工作。 她余光扫到一边正在和钱主任说话的陶艳,于是故意移动摄像头对凌博彬笑道:“碰见你家亲戚了。” 凌博彬莫名其妙地问:“哪个?” 简玟将手机又换了个角度:“呐,蓝衣服的那个。” 凌博彬的脸在视频中放大,仔细瞧了瞧,疑惑道:“谁啊?不认识。” “嗯?陶总女儿啊,不是你远亲吗?” 凌博彬将手机拿远,说道:“我当谁呢,他算我哪门子的远亲。” 明明之前听蒋裔说过陶总是凌博彬的远亲,怎么到他这就不承认了呢? 正在简玟纳闷时,看见远处展壁前立着道熟悉的身影,她匆忙和凌博彬道:“我有事不跟你说了,回来向你汇报工作哈。” 然后便挂了电话朝那道身影走去。 修聿的穿衣风格一直让简玟觉得难以捉摸,他身上总有种文艺复兴的调调,比如此时他戴着黑白格纹的贝蕾帽,克莱因蓝的高领针织配上卷起的裤脚,露出彩色的袜子。这些高饱和度的色彩被他驾驭得竟有些雅痞和风趣。 她停在他面前时,他转过视线看向她,笑意立马从眼中融化开来,问道:“你们这个故事是谁编的?” 简玟顺着他的话看向面前的藏品,是一枚老式的怀表,背后展壁上的介绍正是呼应安华宾馆被炸毁后,凌安丈夫徐璟润对着断壁残垣失声痛哭的那一段,还说凌安丈夫为了纪念她,让这个怀表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凌安离开人世的那一秒。 当然凌安到底是什么时间离开人世的无人知晓,只是为了增加藏品的故事性,介绍才做得这么感人肺腑。 不过这事除了他们内部团队的工作人员,外人当然不会知道,毕竟大事件和人物都是能对得上号的,微小的细节只是为了烘托整个故事的可读性。 然而修聿的话却一针见血,简玟的表情滞了下,随后又淡定地回道:“怎么能是编的呢?这可是根据酒店内部存档的历史文献整理出来的。” 修聿却笑得意味深长:“历史文献?什么历史文献还能趴在人家夫妻床底下记录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说给我听听看。” 他俯下身来慢慢凑近简玟,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探究的眼神让简玟不自觉后退一步,局促地撇开视线:“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写的。” 修聿又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子夸赞道:“写得挺好。” 随后又补充:“特别是那边关于凌安和陈少昭的人物关系写得最好,革命情感。” 他重重地说着这四个字,忽然心情大好地笑道:“你应该给编写这段的员工加鸡腿。” 简玟无语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想的。” 修聿深看着她,“啧啧”两声,然后拿出手机当着简玟的面就拨通了蒋裔的电话,好半天那边才接通,蒋裔人在码头刚准备登船,风很大,说话伴随“呼呼”的杂音,问他:“干吗?” 修聿笑得人畜无害:“你猜我在哪?” 蒋裔的语气算不上多好:“有话就说。” 修聿笑意颇浓,对蒋裔说道:“我在小简玟的展会上,来参观凌安和陈少昭的革命友谊。”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能听见风声。 他继而道:“最打动我的还是凌安和她丈夫至死不渝的深厚情感,只可惜你不在这,放心,我一定会拍给你看的。” 蒋裔没有回他,而是对他道:“电话给简玟。” 修聿笑着将手机递给简玟,简玟放在耳边“喂”了声,蒋裔问她:“还顺利吗?” “比预期效果要好点。” 蒋裔直接了当地告诉她:“你面前这人掌握不少流量资源,不要跟他客气。” 简玟挂了电话后将手机递还给修聿,唇边划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笑,问修聿:“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修聿收了手机,回她:“刷到你们酒店办民国展就过来看看咯。” 简玟双手一背,灵动的眼珠子水盈盈地瞥着他:“哦,只是过来看看,一点表示都没有吗?我以为我们的交情还可以呢!” 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眸似清泓眉如画。 修聿明明清楚是蒋裔给她支的招,但见她这样盯着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对她说:“等着。” 后来简玟去忙别的,也就没在意修聿是不是离开了,结果到了下午,一的网红相继来到展会,通知到简玟的时候,她还在会议室和钱主任他们开会,接到消息后她赶忙下到展会现场。 刘琳琳跑来问她:“那些人问我们能不能开直播?” 简玟瞧见远处一个经常在短视频里刷到的本地流量大咖主播,愣神地回:“开,把上面休息的人全部叫下来,全员待命,做好接待工作。” 于是仅仅半天的时间他们这个民国展便成为了网红打卡胜地,直接飙升到城市话题榜的1。 本来大家认为第一天的流量肯定是最大的,按照常规后面几天的人流量会逐渐递减,但意外的是,自从他们的民国街区布景在网上火了后,第二天从四面八方突然涌来许多人,还有周边城市的小年轻特地驱车前来,就为了在网红站过的地方拍照。 他们的民国周边商品,还有打着民国小吃的摊位全部人满为患,那一段段吸引眼球的民国故事在网红主播们声情并茂的解说下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第二天晚上“安华酒店”四个大字便上了热搜,其他地方的人纷纷期待巡展能赶紧到他们所在的城市。 凌博彬那边的总部领导们也被这么大的动静给惊动了,他批的宣传经费有限,可能买个热搜都不够,更别提召集这么多网红大主播来造势。 这波宣传给酒店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商业价值,凌博彬特地打电话来问简玟动用了什么关系,简玟也说不清楚,自从那天上午她随意探了探修聿的口风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人,她又没有修聿的联系方式。 于是打电话问蒋裔要修聿号码,打算最起码也得问问修聿,记着他的人情。 然而蒋裔沉默良久后,对她说:“跟这个人少啰嗦。” 关于修聿和蒋裔的关系简玟一直不大能弄明白,两人表面看上去好像并不合,但却又保持着某种长期的联系。 不过蒋裔既然这么说了,简玟也就放弃了联系修聿的想法。 这几天她又开始未雨绸缪起来,甭管这些网红资源是怎么来的,既然到了她的口袋里,就没有让资源白白溜走的道理。 所以趁着滨城展会期间,她私下和不少网红主播建立了关系网,达成初步合作的意向。 为了进一步促进关系,她晚上回家后就去这些主播的直播间里瞎溜达,刷刷礼物之类的,尽管人家过来宣传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但做企业和做人一样,方是做人之本,圆是处世之道。 后来她顺手点进一个主播的个人主页,这个主播经常会和娱乐圈的明星拍段子,而且都挺有意思的,因此粉丝粘性很大,简玟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先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主播视频里出现的女明星是胡婉莹,能记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那瓶差点以为要刷爆她信用卡的昂贵红酒。 但让简玟疑惑的是,底下艾特的女明星并不叫胡婉莹,而是叫田姿,简玟顺势点开这个田姿的个人主页,发现的确是从前在餐厅碰见过的胡婉莹,她经常会在一些职场剧里演女配,简玟应该是看过她的剧,但是对她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她以为田姿是胡婉莹的艺名,于是退出了短视频,去搜了下这人,竟然发现田姿是她的本名,这让简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在她脑中停留太久,很快她便把这人抛之脑后了。,. 第39章 Chapter 39 简玟在滨城待了几天,蒋裔问她什么时候的航班回去,简玟吞吞吐吐地说:“可能还要几天,有些收尾工作。” 蒋裔在电话里轻叹道:“不能安排别人去做?” 简玟告诉他:“不能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眼弯弯,人正坐在机场准备登机,打算两个小时后突然出现在蒋裔面前给他个惊喜。 上飞机时她外面套了件长款的羽绒服,一到家她便热得脱了,里面是一件湖水蓝的旗袍,衣服是在展会上买的,有个国内做旗袍的品牌商听说他们要办民国展主动联系的招商部谈合作。 意外的是本来想做品牌宣传的,那几天旗袍销量却特别好,这品牌旗袍价格不高款式也不错,很多小姐姐当场买完换上后就在展区各处的民国布景前拍照,厂家又连夜从周边门店调来不少旗袍。 没两天,简玟就发现展会上有很多穿旗袍的女人,她还奇怪大家怎么像约好的一样,后来才知道这个旗袍品牌运了两长排货架过来放在展区门口,那色彩鲜艳,样式繁多的旗袍很快就被许多女人盯上了。 展会的最后一天,简玟闲来无事也跑去转悠了一圈,商家认识她,见她过来热情地给她推荐旗袍,说她的长相偏古典,穿旗袍肯定好看,简玟便买了件旗袍穿着玩。 她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上楼她的小刘助电话就来了,刘琳琳前两天就飞去了下一个巡展酒店,彼时来电话是跟简玟沟通她那里的展会安排。 简玟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拧开瓶盖,然后半倚在软塌上,一边听着小刘助汇报工作,一边喝着水。 湖水蓝的旗袍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丝袜包裹着细削光滑的双腿,腿侧的开衩微微荡漾开来,明明全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丝肌肤,紧紧包裹在旗袍之下的身段却惹人遐想,矜持的妩媚诠释出了东方女人特有的韵味。 简玟听见楼梯上的动静回过头来,鬓边的碎发撩过脸颊,含蓄却也风情。 蒋裔的脚步停在楼梯上,目光凝滞地盯着她。 朱颜易逝,刹那芳华。昼夜更替,终不得见。 时空在他眼中扭转,他缓缓走下楼梯,目光渐渐升了温,幽深如潭的眸子里汹涌着复杂而浓烈的。 简玟心悸了下,匆忙挂断电话问道:“原来你在家......” 话没说完柔韧的腰便被捏住,剩下的话被他的唇堵上,他的吻像狂风过境,炽烈灼热,简玟心脏一紧,意识流窜到小腹,被他困在软塌上无法动弹。 她在愣神过后也开始回吻他,一触即燃的烟火,不遗余力地绽放。 她刚想坐起来却被他再次放倒,撕扯的声音,一阵凉意袭来,简玟死死扣住扶手。 深邃的轮廓悬在简玟的眉眼上方,紧紧盯着她,气息不稳道:“你心里有我吗?” 简玟被问得大脑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回:“当然。” 他低头亲她,昏天暗地的吻。 海浪翻滚,潮水拍打在礁石,溅起一圈圈白色浪花,沙鸥鸣空,锦鳞入水,久久无法褪去。 她抬眼望着他,柔柔地撒娇道:“这件旗袍我才穿一次呢,还好不贵。” 蒋裔的眼帘垂着,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半晌,声音低沉地说了声:“抱歉。” 简玟不明白他抱歉什么,小别胜新婚她能理解的,事实上她觉得这可太刺激了。 认识蒋裔之前,她对择偶标准完全是没什么概念的,现在她可以清晰地认知到,穿上衣服优雅温柔,脱掉衣服疯狂纵情,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完美恋爱关系吗? 只不过她真没想到正经的蒋先生居然会喜欢变装py,她不过穿了件旗袍就激发了他内心的欲念,她是不是要考虑多买几件刺激刺激他? 旗袍和丝袜已经破烂不堪,简玟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她像可怜的破布娃娃,伸出手要蒋裔抱,蒋裔把她抱回了房,替她放了洗澡水,简玟躺在浴缸里差点睡着,被蒋裔及时发现将她捞了出来擦干放进被窝里。 可能是刚才折腾得太凶了,简玟眼皮子很重,上了床就想睡觉,手无意识抓了两下,然后被蒋裔握住,身旁随即凹陷下去,他躺上来侧身给她靠着。 简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在低头看她,只不过目光停留在她斑驳的皮肤上,娇嫩的身子被他折腾出了印子,没几天可能消不下去。 闭眼前简玟又在他眼中看见了歉疚,她无法理解他的情绪,只是意识混沌前她突然想起了那句“你心里有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句话蒋裔并不是在对她说,这种奇怪的想法从心底钻了出来,人像一脚踏空,惊出一身冷汗,但随即便被沉重的意识压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然睁开双眼,四周弥漫着浓稠的黑雾,恐惧一下子袭击而来,她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无数条巨蛇顺着地面向她游来,瞬间的惊恐迫使她向前狂奔,想要逃命,脚却如踩在棉花上,怎么样都跑不快,她急得使出全身力气,脖子突然被一只大手从身后掐住,那只手烫得像铁钳,火烤的温度灼烧着她后颈的皮肤。冰凉的声音却贴了上来,几乎擦着她的耳朵对她说:“让你离开他,为什么不肯?” 话音刚落,无数根粗长的铁钉狠狠刺入她的五脏六腑,撕裂的疼痛直接贯穿身体,哀嚎的声音淹没在雷电之中,骤然大雨如注,四周顷刻变成炼狱。 简玟清晰地感觉到鲜血顺着她的身体滴落,融入雨水里,生命在一点点消逝,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跪倒在地,身后可怖的身影笼罩下来,像无边的巨伞,遮住所有光亮,将她拖拽进黑暗之中。 “离开他。” 像是最后的警告。 简玟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弄醒,她瞳孔涣散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整个人像是被夺去了魂魄,空洞无神,半天眼里的光才聚焦。 没有浓雾,没有骤雨,没有可怕的铁钉,没有鬼魅一般的男人。灯光柔和,室内温暖,她瘫坐在蒋裔的怀中,长发披落,满脸都是泪。 在她意识到自己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逃脱出来后,下意识回身紧紧搂住蒋裔,痛苦地呜咽起来。 蒋裔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简玟却越哭越凶,断断续续地抽泣道:“他......他要杀我。” 蒋裔蹙起眉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正低头看着她的脸:“你在说什么?” 简玟眼泪夺眶而出,害怕而惊恐地哆嗦道:“梦里,梦里那个人......” 她说的话没头没尾,情绪一副失控的样子,蒋裔不止一次碰见她做噩梦,说梦里的人。 于是低下头来追问道:“你在说谁?长什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简玟明显颤抖得更加厉害,蒋裔把她重新抱进怀中,紧紧攥着她发颤的手。 “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你有没有看清楚?”他语气沉稳,循循善诱。 简玟闭上眼,脸上毫无血气,身体冰得吓人。 再次睁开眼时,她双瞳里布满血丝,气息微弱地说:“是个男的......身上有纹身,我不知道是不是纹身,黑色的,很奇怪的图案,很可怕,头冠上有......有野兽的牙。” “你说什么?”蒋裔猛地怔了下,漆黑的瞳孔骤然一沉,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梦见过他几次?都是什么时候?” 简玟努力回想着那些可怕的梦境,声音发颤地告诉他:“第一次是在隆晟,就是我和你一起的那晚,第二次......第二次是我刚来广东的那天,还有就是刚才。” 长久的沉默,简玟只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沉重的呼吸声,直到他再次开口问道:“梦里他对你做了什么?” 简玟双手紧紧握住蒋裔,痛苦不堪地说:“他让我‘离开他’,不知道是谁?然后......然后他用金属一样的东西刺进我的身体,很多血,很疼......” 她又开始呜咽起来,彻骨的疼痛仿佛还留在身体里,无法赶走。 蒋裔把她整个人抱到身上来哄着她,她告诉他哪里疼,他就去吻哪里,他把她背过身去放在床上,掀开她的后背,细碎的吻落在那个滚烫的胎记上,直到她在他轻柔的吻中再次睡着。 蒋裔关了屋里的灯,低头看着怀中的女人,深隽的轮廓陷入阴沉的漩涡中。 虽然前一天晚上简玟几近崩溃地在蒋裔怀中大哭,但早上起来后整个人又感觉脱胎换骨。 简玟和凌博彬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她打算去一趟秦医生那里,顺便请教秦医生她总会做噩梦的情况。 秦医生问她做噩梦前有没有精神压力过大,受到什么较大的刺激或者失眠等症状。 简玟没好意思说是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激烈运动,挺刺激的。 她把“不可描述”自动略过,只告诉秦医生做了激烈运动,秦医生建议她适当调整运动时间,不要在睡眠前进行过激的运动,可以放在早晨。 简玟想的是,以蒋裔的运动时长,要是放在早晨她不得天天迟到? 从秦医生那里出来后,简玟的状态好多了,起码昨天夜里那惊悚的梦境在被她归结于运动过猛后,她还生出了些莫名娇羞的情绪。,. 第40章 Chapter 40 简玟回公司的时候,同事说凌总在上面开会,让她到了直接上去,她便从偏门走入会议室内,会议室的灯是关着的,前面放着投影。 简玟静悄悄地走到凌博彬身边拉开椅子,凌博彬侧头看她,她今天脖子上戴了条丝巾,米蓝色偏北欧式的条纹,精致小资的格调,隔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她总能让他眼前一亮。 当然他并不会知道简玟戴这条丝巾是为了遮住锁骨上的吻痕。 发现他在看她,简玟偏过头对他笑了下,柔美的唇线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属于那种不笑时平平无奇,一旦目光落在某处绽放笑容时,整个人便鲜活起来,骨子里的机敏和灵气更加生动。 凌博彬也不自觉跟着笑,简玟不知道触动到他什么笑点了,只见他垂下头看着面前的文件时,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过了好半天,他瞥了她一眼又笑了起来,尽管他刻意手握拳头撑在鼻尖以此掩饰,但坐在他旁边的简玟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斜眼看着他,凌博彬干脆调转过身子背对着她盯着投影仪。 会议一结束,简玟就调侃道:“凌总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开个会都忍不住笑?” 被她这么一说,凌博彬再次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觉得你年纪不大,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当然,这绝非贬义。” 说罢他站起身对她说:“看了你们滨城展的案例,我只能说......” 他拍了下她的肩:“你真是个宝藏。” 简玟拿起面前的笔记本,故作罢又补了句:“我们部门的费用审批单今天应该会到你这,麻烦凌总早点帮我们签掉哦。” 简玟随其他同事一起往外走,凌博彬叫了她一声:“简玟。”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凌博彬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道:“等你忙完这阵子,我请你吃个饭。” 简玟眉梢微扬:“还有这种好事?” 会议室的窗户被行政拉开,阳光倾洒,他专注地看着她,笑容温暖明亮。 简玟也笑了对他挥挥手。 受到变装py的启发,简玟很快约见了那家旗袍厂商,并签署了接下来巡展期间的合作补充协议。 从女士的旗袍、蓝衫黑褶裙到男士的长衫、马褂、中山装全部进驻到展会现场,进行租售,外加单独的妆发造型区。 只要租借或购买衣衫就可以免费做民国复古造型,还有一条龙的摄影服务。 许多大主播之间长期保持着合作互往的关系,简玟顺着之前维系的网红人脉很快摸到了其他地方上的网络资源。 她只在家待了两天又要飞去另一个城市,加班开会整理资料做总结,最后临去机场前行李还是蒋裔帮她整理的,她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像生离死别。 蒋裔拥她入怀,低头道:“你可以不用那么累。” 简玟又立马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信不信给我五年,换我养你。” 她自信飞扬的样子让他弯了嘴角。 “好,我等着。” 蒋裔将她送上车,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眼中,他的笑容才慢慢敛了下去。 五年,他希望能看到五年后的她。 ....... 简玟陆续又跑了两个城市,随着巡展在全国范围内陆续造势,逐渐打出了一定的知名度。 几场下来,有时候简玟走在展区里,看着满场民国风打扮的男女,自己都会迷糊,像是穿越了一样,不过也达到了他们最初的设想,还原,逼真,氛围感。 来参观的人也乐在其中,仿佛参加了一场大型变装秀,于是巡展逐渐演变成为有内容、有故事性,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展,无形中也带动了资金的回笼。 简玟在外面跑了半个月,在她准备前往下一个巡展城市的时候,被蒋裔阻止了,他让她看看当地的天气,简玟查过后,发现那里会展期间有雨。 前两次的发作让她心有余悸,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回广东,反正巡展上了轨道,其他城市只需要复制模式,有刘琳琳他们在现场盯着,她远程办公,应该没什么问题。 回来的那天,凌博彬问了她的航班信息,说顺道去接她。 简玟还疑惑他是去哪里出差吗?怎么能顺道去机场,电话里凌博彬也没细说,就说机场见。 于是简玟让伟仔不用去机场接她了。 下了飞机简玟拿完行李走出来时,果不其然看见凌博彬站在人群外围,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影清瘦,文质彬彬,比起企业家,更像是文化人。 简玟大步朝他走去,凌博彬看见她露出笑容,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简玟也没跟他客气。 路过快餐店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对他说:“我好像记得你说要请我吃饭的。” 凌博彬有些诧异:“这里?” “我饿了。”她丢下这句话便走进快餐店。 中午十二点的航班,简玟提早赶去机场中饭没顾上吃,一路睡到下机,现在都快两点了。 另外,她感觉凌博彬有事要找她,于是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简玟点了个汉堡,一些薯条,两杯水,她的是套餐里自带的可乐,为凌博彬点了杯咖啡,然后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凌博彬瞧了瞧手中的咖啡纸杯,推到了一边。 简玟看着那可怜的纸杯,笑着对他说:“我觉得一个企业家啊,得品得了山珍海味,也咽得下粗茶淡饭。” 凌博彬又看向那杯他本不打算碰的咖啡,忽然转变主意道:“有道理。” 他重新拿过那杯速溶咖啡,打开杯盖喝了一口,扬了下眉:“好吧,还不算太糟糕。” 随即他抬头问道:“我很好奇你也会这样劝蒋先生喝速溶咖啡吗?” 简玟大口啃着汉堡,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当然不会,她对待蒋裔向来毫不掩饰的双标。 凌博彬不再谈论咖啡的话题,而是和她聊到巡展上,从目前资金回笼的情况来看,上一场巡展结束成本已经基本持平了,再办两场势必是盈利的状态。 简玟最近都不在公司,但公司里的大小会议都免不了提到她。 一来是巡展热度不断攀升,自然话题不断。二来公司成立这么多年,这个巡展项目向来是当作品牌宣传烧钱的,从来没有哪个领导敢独自挑起大梁利用巡展盈利。 这在之前他们可能想都不会去想,光各方资源整合就需要不少精力,没有人会没事找事给自己的工作增加负担。简玟无疑是大胆的,创新的,敢做敢闯,也的确做出了有目共睹的业绩。 所以凌博彬对她说:“我打算结束这次巡展,给你提提职级。” 简玟吃完了整个汉堡,将包装纸握成一团,思索道:“缓一缓吧,我来总部半年都不到。” 凌博彬看着她嘴角沾了点沙拉,便拿起纸巾抬手伸了过去,简玟下意识让了下。 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生分的上下级关系,但他为她擦嘴角这个举动多少是有些亲昵了,简玟赶忙接过纸巾说道:“谢谢,我自己来。” 凌博彬假装没有看见她的闪躲,端起咖啡侧过头道:“那就等到二十周年庆的时候吧,正好要表彰一批员工,你这次巡展做出了成绩,到时候再提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们酒店创立都有二十年了?什么时候周年庆?” 凌博彬告诉她:“年后,三月份的时候。这次是大庆,除了各地方的员工会过来,还会邀请一批大客户,到时候又有的忙了。” 从快餐店出来,凌博彬驱车送简玟回去。 简玟以为凌博彬特地过来接她就是要跟她说升职的事情,一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凌博彬才突然叫住她:“简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可能有些唐突,你听着就行。” 简玟看了眼车窗外,蒋裔的车子在家,他知道她下午回来,可能并没有外出,简玟其实有些急着见他,不过看凌博彬这么郑重其辞的样子,便收回视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凌博彬单手扶在方向盘上,目光低垂地看着方向盘中间的车标,眼神却并没有聚焦。 “我是个感性的完美主义者,与其考量现实因素,我更坚信第一眼的感觉。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异想天开,我觉得如果用身份、背景、道德去衡量人与人的关系太过世俗。 骨子里我希望打破这些枷锁,现实中我所受的教育,环境的影响却让我活在教条中。我是个很矛盾的人,包括接手安华酒店,没有什么愿意和不愿意,家里人安排我走这条路,我也就顺着走了,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直到遇见你......” 简玟听得云里雾里,她没打断他的话,安静地待在副驾驶,听见他接着道:“我一直在做的是维持集团的现状,让酒店的经营不至于在我手上走下坡路,仅仅是一种责任。 但我在你身上看见了热情,你对酒店的热情,不同与按时打卡,到月拿工资,满足于手头工作的热情。我有时候也会好奇,你的热情从何而来,但我并不觉得奇怪,就好像你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在我还不了解你的性格时,我就觉得你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下意识觉得那是对的,不管你信不信,在我接手酒店的这十年里,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伙伴产生过这种心理。” 简玟正思忖着是不是要对他的信任说声“谢谢”,便听见他接下来道:“我应该早点认识你,在你刚实习的时候,在蒋先生认识你之前......” 说出来这番话后凌博彬心口的大石也落下了,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在以身犯险,不计后果。 简玟的睫毛轻轻眨了下,眉宇轻皱。 屋里的大门推开,她侧过头去,谢方年走出屋子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凌博彬也瞧见了,他苦笑了下,说道:“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公司见。” 简玟留下句“开车慢点”便回了家,谢方年侧身恭敬道:“简小姐。” 简玟随口问了句:“你从厦门回来的?” 谢方年告诉她:“从滨城。” “哦,我前阵子也在滨城,正好错过了。” 说完她径直走进家中,丁文竹正端着杯茶递给蒋裔,他接过茶漫不经心道:“博彬呢?” 简玟将行李扔在门边,回道:“走了。” 蒋裔瞥了简玟一眼:“都到家门口了没请进来坐坐?” 简玟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他,此时更是含糊的“嗯”了声,然后便打算拎着行李上楼。 路过沙发的时候,蒋裔问了句:“他说了什么?” 简玟愣了下,看向墙上的钟,航班一点四十落地,她四点多才到家,要说什么都没做似乎是睁眼说瞎话了。 她转过身道:“聊了点工作上的事。” 蒋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热茶,叹了声:“你啊。” 这一声叹息让简玟感觉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有所隐瞒,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说她一句,这反而让简玟有些心虚。 她干脆放下行李,几步走到他面前,坦诚道:“凌博彬跟我讲了一大堆,就在刚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我感觉他好像在......跟我表白。”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还有些羞耻,本来她和凌博彬好好的战友关系,好像一下子就解释不清楚了。 “简直是胡闹!”蒋裔重重地把茶杯撂下。 随即转头对谢方年说:“联系博彬,让他过来一趟。” 简玟的小心脏立马就提了起来,嚷道:“别,别,我也是猜的,他没明说是那个意思,也许人家就是单纯对我比较赏识,你这样找他过来,后面在公司碰见怎么相处啊?” 她一急起来,说话语速都变快了,像连珠炮似的。 修聿正好晃着胳膊进门,看见简玟这副急得恨不得跳脚的模样,挑起眼皮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事情跟吵架似的?” 简玟回过身匆匆扫了修聿一眼,这会也懒得搭理他,就看见谢方年已经去打电话了,急得摔着手边的抱枕发脾气。 蒋裔对丁文竹交代道:“把简小姐的行李拿上去。” 然后转过视线对她说:“你上去待着,我来处理。”,. 第41章 Chapter 41 凌博彬并没有开远,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心绪不宁,直到接到谢方年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修聿瞧着简玟上楼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往蒋裔面前一坐,打探道:“什么情况?” 话刚问完,蒋裔抬起视线看见门口折返回来的车子,语气生冷地说:“你等会,我先处理个事。” 谢方年打开家门,修聿侧头看见进来的男人,便起身去一边歇着了。 凌博彬进门后,蒋裔并没有说他什么,只是随口询问了番酒店最近的经营情况。 他也不需要挑明,凌博彬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为人太过感性,他相信凌博彬那番话的意图并不是想怎么样,但还是有必要敲打敲打他。 整个谈话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蒋裔穿着黑色针织外套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却又无形中透出上位者的气场,凌博彬一对上他深沉的眸子,便移开了视线。 从头到尾蒋裔都没有提到简玟,但句句话都让凌博彬知晓喊他过来为的是谁。 直到临走时,蒋裔才不咸不淡地叮嘱道:“别给她造成困扰。” 凌博彬这才惭愧地留下句:“对不起蒋先生。” 蒋裔便再看他。 虽然蒋裔给凌博彬留了几分薄面,但修聿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凌博彬刚走出大门,坐在门口晒夕阳的修聿便慢悠悠地伸出他的大长腿直接拦住了凌博彬的去路。 凌博彬并不认识修聿,但能出现在蒋先生的家,势必是蒋先生的朋友,他便停下脚步看向他。 修聿毫不客气地教育道:“凌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后代。以后别再生出不该你想的心思,你这是罔顾人伦,鹑鹊之乱。” 前面“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凌博彬姑且认为他对简玟的那番话冒犯到蒋先生了,但怎么就“罔顾人伦,鹑鹊之乱”了?他本想和修聿辩驳一番,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蒋裔语气颇沉地说了声:“修聿。” 修聿撇撇嘴,目光威压地盯着凌博彬缓缓收回腿。 让凌博彬感到奇怪的是,明明面前这男人跟他差不多大,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但说出来的话,还有这种威厉的眼神却像教训孙子一样。 他回头看了眼,放弃跟修聿争论,拉了下风衣直接转身离开了。 凌博彬走后,修聿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入屋内,骂道:“混帐东西。” 蒋裔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递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对他说:“你尽快去趟亚马逊,到了地方联系这个向导,他会带你进部落,见到琐罗祖埃后把我跟你说的转达给他。” 修聿接过那张纸,折叠了几道放进口袋中,抬眸道:“亚马逊不是说还有食人族吗?我这么细皮嫩肉,去了被当成美餐怎么办?要不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她,你去好了,反正你都跑过一趟了,路也熟。” 蒋裔目光淡淡道:“你觉得她希望被你照顾?” 一句话扎到了修聿的心窝子里,他黑着脸对谢方年喊道:“喝酒去。” 谢方年看了眼蒋裔,他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 简玟虽然这次没有亲临现场,但也每天远程参与到巡展工作中。 本以为这次也像前几次一样顺利结束,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都到了巡展的最后一天,工人搬运藏品的时候出了意外。 当简玟接到电话时,她蒙了片刻,心脏立马悬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头皮发麻。 从前她是勤勤恳恳的员工,只要保证自己手上的事情不出岔子,那么就可以杜绝掉一切风险,即使有些什么小问题也可以找领导。 但现在她成了领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电话都打到她这,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既要处理办事的下属,又要解决目前藏品损坏的赔偿,还要想办法应对她上面的领导。 这无疑对她是个巨大的考验,在短暂的慌神过后,她用了一杯热茶的时间将自己的心神稳了下来,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令人头大的事。 被损坏的是那台上世纪的维克多留声机,之前凌博彬还好奇那台留声机保存如此好,能不能放出歌来?这下不用怀疑了,彻底摔坏了。 如果不是当初凌博彬告诉简玟那台留声机的价值,她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么焦急。 据下面反馈上来的消息,撤展的时候雨刚停,搬运工人为了提早下班把东西都运到一处,想两车拖走,减少来回跑的趟数,结果地面湿滑,拖留声机的那台推车不知道怎么就滚下了坡。 照片发来的时候,简玟的血压直接飙升。 总部的人还有酒店方的领导都在现场指挥,没人解释得清楚怎么会发生这次意外,又为什么要在地面湿滑的情况下运送藏品。 出了事后,各方都在踢皮球,大家都把过错踢给外包的运输公司,负责运输的工人吓得不轻,嚷着自己也是打工的,赔不起。 简玟一气之下召集所有参与此次展会的下属酒店管理层和总部过去的负责人开会,这算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拿出严厉的态度,那些人很快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她几项措施一下,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当机立断的手腕。 处理完内部问题后,最令她头大的是要给上面一个交代,无论事情发生时她在不在场,但整个巡展是她负责的,即使下面人办事不当,这个节骨眼上,她也必须兜着。 她倒不需要向凌博彬负荆请罪,但势必需要给蒋裔一个说法。 如果她不知道这台留声机的价值,或许还可以利用她和蒋裔的关系想办法平息此次事件。但这么贵重的东西,特别是当初在他面前保证过会护藏品周全,结果还出了这事,她没办法厚着脸皮将此事一笔带过。 简玟其实不太擅长做饭,从前和父母住,回家就能吃现成的,后来和蒋裔在一起,家里有丁文竹,丁文竹不在还有粤和堂,不想去粤和堂,蒋裔也会让人把她想吃的东西送来。 所以简玟真正尝试下厨后,才发觉这个事情做起来真跟打仗一样手忙脚乱。 她做菠萝咕噜肉,切菠萝的时候还把手给切伤了,丁文竹为她找来创口贴让她歇着,简玟偏不肯,包完创口贴带着伤坚持要自己做。 丁文竹也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询问之下,简玟才告诉她:“我犯错了,很严重的错误,我觉得蒋裔有可能会把我皮扒了,我得先好好表现,争取待会他看在这顿饭的情面上不要生太大的气。” 丁文竹的第一反应却是:“你外面有人了?” 简玟一愣:“怎么可能?” 丁文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错误能比简小姐外面有人还严重。 所以本来丁文竹弄完饭就应该离开的,愣是磨蹭到了蒋裔回来。 简玟听见汽车的声音便一个箭步跑到大门口候着,蒋裔还没进门就看见她戴着围裙乖巧温柔地站在门口,在他踏进门的时候,她假模假样地鞠躬道:“您回来,您工作辛苦了,外套交给我吧。” 蒋裔挑起眼皮看着她:“抽什么风?” 丁文竹端着菜出来,憋笑看着简玟,她一点都不担心蒋生会因为什么事情对她发怒,事实上她基本没有见过蒋生发怒,他是个情绪管理能力极强的男人,即使有任何不悦,也很少用发怒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她觉得简小姐多虑了,只要她不在外面偷汉子,就是她想把蒋生的房子点了,他都会给她递火把。 但简玟认识蒋裔的时间没有丁文竹那么长,相识以来她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她并不知道蒋裔的心理底线在哪里,因此自从他到家简玟便有些提心吊胆。 蒋裔在饭桌上坐下后,简玟对丁文竹使了个眼色,丁文竹立马声情并茂道:“今天这一桌子饭菜都是简小姐亲自下厨的,从洗菜切菜到下锅,简小姐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不容易啊,手都破了。” 简玟深怕蒋裔看不见,抚过耳边的碎发时故意翘起那根贴着创口贴的手指。 蒋裔的目光扫过,静静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地表演。 简玟给他盛了一碗花旗参炖水鸭,还特地站起身轻轻地放在他的手边,嗓音娇脆地说:“你尝尝好不好喝。”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强调道:“我第一次给男人下厨呢。” 然后又凑到他耳边娇滴滴地来了句:“以后我的第一次都给你。” 这一语双关的诱惑哪个男人经得住,蒋裔眼尾睨着她,怀疑她是属狐狸的,人不大,勾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丁文竹在一边,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她打算怎么给。 丁文竹当然没有听到这句的话,但她看见简玟凑过去说完后,蒋生眼里明显多了些笑意。 蒋裔的确给足了简玟面子,不管她烧得怎么样,他每道菜都尝了,然后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也不急着问她今天为什么反常,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简玟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坐直了身子转向蒋裔。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刚才虽然是故意给他打了预防针,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丝毫不含糊。 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借给我们的东西出了点意外,有样藏品在运输的过程中摔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拿眼瞄了下蒋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冷静自持,依然是刚才那副神态,简玟也无从判断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她反正就一个想法,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前些年有人损坏了他的藏品,想再借便不太容易,如果她没有处理好此事,等于给酒店以后的巡展断了路。 蒋裔语气平静地问了声:“哪样东西?” 简玟双手放在桌子边缘,紧紧扣着,回:“那台维克多的留声机。” 又赶忙接道:“我们买了保险的,现在正在和保险公司那边交涉,应该能得到一笔赔偿。” 说完又低下头去:“但我知道这没法弥补你的损失,我今天也联系了国内的留声机厂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尽快安排人将那台留声机送去,看看还能不能维修,不过那个柜门和柜角都撞断了,就是粘上可能......可能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简玟一口气说完,然后等着蒋裔做出反应,她想过即使他不用他们赔偿,但听闻这件事肯定会不太高兴的,也许会说他们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 但简玟足足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来一句责备的话。 在她将事情始末和处理方案告诉他后,蒋裔只是沉默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终于沉不住气,问了句:“你是在......生气吗?” 蒋裔抬眸看着她,眼里投射着遥远而迷离的光。 “我没有资格生气,那是凌安的东西。”,. 第42章 Chapter 42 蒋裔的这句“我没有资格生气,那是凌安的东西。” 简玟便理解为凌安是酒店的创始人,留声机是凌安的私人物品,最后为了酒店事业而献身,也算是物随其主,发挥了它的价值。 关于蒋裔为什么会有凌安的东西,简玟顺带问了下。 蒋裔告诉她当年安华宾馆被炸毁后,凌安家中的遗物散落各处,他前些年几经辗转收了几样,简玟便没再继续追问。 虽然这次巡展出了这么个不愉快的插曲,但是由于蒋先生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这件事在处理完后续问题便很快揭了过去,甚至在公司里都没有溅起太大的水花就处理完毕了,让简玟着实虚惊了一场。 在这之前,她还担心蒋裔会为此不悦,可晚些时候,蒋裔反过来安慰她:“东西坏了就坏了,不必自责,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留存于世,人在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丝之间,缱绻、缠绕。 简玟时常会沉溺在他无尽的温柔里,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的父母,没有人会待她这样,事事为她着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包容她的所有小脾气和坏情绪,甚至连同她的错误也一并替她担着。 偶尔,简玟也会从这种温柔中跳脱出来看待他们这段关系,每当这时,她便会觉得蒋裔对她的好有些不太符合逻辑。 就像他对赤骝好,是因为赤骝是他养大的;他对三少爷好,是因为三少爷原先是只骨瘦如柴被人欺凌的流浪猫。 可试问,她不是他养大的,也没有凄惨的身世背景,更不是需要被关爱的失足少女,上辈子也没有拯救银河系,所以他对她的纵容似乎是无迹可寻的。 当然,她有一副年轻的躯体,这足以作为让蒋裔迷恋的证据。 可坦白说,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皮囊,以蒋先生的社会地位和财富,不要说像她这样的年轻女人,就是想要再年轻的,身材再好的都是大把大把的,他甚至不需要主动出击,只要勾勾手指便会有成堆的女人前仆后继。 陶艳就是个鲜活的例子,她家世比自己好,身材比自己高挑,但蒋裔甚至没有徘徊一下便毫无条件地选择了她。 她爱上蒋裔的原因有很多种,他温柔体贴,耐心包容,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女人都有慕强的心理,在遇见他以前,简玟根本没有想过交往比自己大超过五岁的男人,但当这么个人真正出现后,年龄不再成为她考量恋爱关系的标准。 可蒋裔又是为什么呢?他这个年龄的男人早已世事练达,更何况,蒋裔并不是个恋爱脑的男人,仅仅因为她陪他等了会人,然后打了几场球就对她无法自拔了? 简玟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他们的缘分是在酒店大堂,每次下雨简玟都能看见他,他气质出众,穿着体面,视线相撞时他总会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她才会格外留意到他,进而主动和他攀谈。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相识的起因,他说......他在等人,等谁?为什么每次都是下雨天来等? 如果说和蒋裔认识以后,他知道她的心理状况所以总在下雨天赶来或许还能说得通,可那时候他们并不认识,这一切只能是巧合。 只是这个巧合在后来的相处中会突然在简玟脑中冒出来,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他的解释是“奇妙的缘分”。 也许是多巴胺作祟,他那样深情地看着她,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的。 热恋中的女人沉浸在爱情里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理智可言,也管不了这份宠爱的由来,更多的是去享受这段关系给她带来的幸福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偶尔也会感觉这份幸福是飘在云端上的,看似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一旦拨开层层云雾,底下等着她的便是万丈深渊,这种感觉时常让简玟不踏实。 但她又找寻不到这份不踏实的缘由,因为他们认识得太过容易?因为蒋裔身上时常让她捕捉不到的情绪?因为他有时候看着她时陌生的眼神?还是他对自己毫无底线的包容和宠爱? 这些统统都不能成为她质问他的理由,于是简玟便成了无头苍蝇,她时常困在这种不明的想法中找不到出路。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那段时间她当然无暇顾及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可冷静下来后,她敏感细腻的心思便逐渐有所察觉。 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丁点蛛丝马迹。蒋裔对她好、迁就、纵容,但他从没说过爱她。 这个发现就像破了洞的口子,被越扯越大,让她不安。 她并不想成为那种整天盘问男友爱不爱自己的烦人精,于是她便会时不时弄出点小动作来惹蒋裔,比如故意抱着枕头去隔壁房间睡,比如消失一整天不接他电话,再比如下了班跑去粤和堂找伟仔他们打牌。 她觉得是人都会有脾气的,她情愿蒋裔找她大吵一架,说她最近太不像话。吵开了,那些在正常相处中无法戳破的无理取闹便可以在吵架中一股脑地丢出去。 后来她发现他们根本吵不起来。 离了蒋裔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他推开房门,将她连人和枕头抱回房,她只能装睡给自己个台阶下。 她不接他电话,他便发信息告诉她接她下班,等到了下班的点,简玟抵不过内心的煎熬,下了楼。 她跑去粤和堂打牌,他便在三楼的包间里处理生意上的事,直到她先熬不住要回家。 就算她有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急眼了,比如上次凌博彬那事,转个身蒋裔就有办法将她哄好,让她很快忘记为了什么事情生气。就连在床上都是,他总是换着花样让她充分感受到愉悦,直到她尽兴。 可慢慢的,简玟会感觉这段关系不太真实,因为太过和谐了,所以像是被人精心打磨出来的假象,她好似活在楚门的世界里。 那天下了班,简玟突然说想喝奶茶,蒋裔说她:“都要吃饭了喝什么奶茶?” 简玟慢悠悠地对着车玻璃说:“冬天和奶茶才是最配的呀。” 她的呼吸呵到玻璃上起了雾,抬手画了个爱心,回头笑看着蒋裔,蒋裔便对伟仔说:“调头。” 然后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去买那家简玟要喝的网红奶茶。 简玟和伟仔一起下车,反正都要排队,简玟打算多买点。 蒋裔见他们去了好长时间,便打开车门靠在门边等他们。 不远处一个男人突然喊了声:“蒋镇升。” 蒋裔侧过了视线。 这一声让还在排队的简玟也扭过头去,看见一个岁数挺大的男人朝蒋裔走来,蒋裔直起身子对他道:“陆伯。” 这个被蒋裔称为陆伯的男人虽然年龄挺大,但看上去依旧精神,他停在蒋裔面前,来回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胳膊:“镇升啊,真是你,你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帅气。” 蒋裔笑道:“陆伯现在普通话说得挺好嘛。” 陆伯满脸慈爱地说起:“我早就搬来内地了,都有十五年,现在住在杭州,这几天过来看朋友的。我知道你现在生意做大了,前阵子我回香港才见到你妈,说真的,多回去看看,你小子都快成他们的心病了,年轻时该叛逆也叛逆过了,现在他们岁数大了,也就盼着你能多回去。” 蒋裔垂下眸若有所思,半晌没搭话,随后才叹了声:“是啊。”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临分别时,蒋裔对他说:“保重身体,陆伯。” 不一会简玟和伟仔拎着奶茶回来,她好奇地问:“刚才那人是谁啊?” 他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以前在香港的老邻居。” 上了车后简玟歪着头看他:“你老邻居为什么叫你蒋镇升?” 蒋裔目光绵延地看向窗外道:“从前的名字。” “你还改过名啊?蒋镇升,挺港风的名字,你多大改的?” “十八岁。”他告诉她。 到了粤和堂,简玟把奶茶分一分,这家奶茶自从火了以后便难买得很,跑腿费都比别家的要高,难得能喝到不用排队的,大家都围上来问有没有自己的份。 蒋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不免想到她其实和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算长,但粤和堂的人都挺喜欢围着她转,瞧着她分奶茶的样子,大家对她的喜欢也不无道理,人心换人心,放在任何圈子里都是能行得通的。 不一会,谢方年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到蒋裔面前,对他说:“厦门吴总那边来消息了,查到一家做外钓油品的港务公司,这家公司有外资背景,目前只能查到在国内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异样。” 蒋裔眸色微沉,起身道:“楼上说。” 简玟瞥了眼谢方年和蒋裔的身影,大约十几分钟后,又有几个男人过来找蒋裔,上了三楼的包间后人便没再下来过。 简玟和伟仔他们在楼下吃完饭,又上楼玩了会牌,结束后伟仔他们都下楼去抽烟了,简玟看见那几个来找蒋裔的男人离开了,便也下楼去等蒋裔。 粤和堂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一楼的服务员正在收尾,伟仔他们几个站在门口,看见简玟出来便提了把椅子给她。 简玟坐下后斜睨着一人一根烟的他们,出声道:“给我一根。” 阿伦从身上摸出烟递给她,又拿出打火机弯腰给她点烟,伟仔突然踢了阿伦一脚,他刚想回身骂人,正好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蒋生,吓得一哆嗦,打火机顺势掉在了地上。 这个动静引得还在同谢方年说话的蒋裔抬眼瞧去,简玟穿着洋气的藏青色斗篷裙,长发披肩,黑色半长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很随意地翘着,红唇上叼着根烟,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美眸轻扬,也只是回眸一瞥便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阿伦说:“捡啊,我烟还没着。” 蒋裔跟谢方年走出粤和堂,在不远处的车边停下说话,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这个举动。 阿伦见状,立马蹲下身捡起打火机重新给简玟点上烟。 火星子附着在烟头之上,她深吸一口看向蒋裔,他立在阴影之中偏来视线,她红唇微启,朝着他轻轻一吐,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迷雾之中。 直到烟雾散去,简玟轻咳了一声,突然很讨厌这尼古丁的味道,她将烟按灭起身朝蒋裔走去。 谢方年为她拉开车门,她昂起白皙的脖颈,像个骄矜的孔雀掠过蒋裔身边,坐进车里。 车子驶上路后,简玟一直蜷缩在车门边,离蒋裔很远,她心里堵得慌,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刚才她情愿蒋裔把她手上的烟夺走扔掉,训斥她一顿,也好过他视若无睹。 她需要以此来找寻他在乎她的证据,让他们这段悬浮在半空中的关系落到地面,只有落到地面,她才能踏实,才有不会坠落的安全感。 车子停在家门口,蒋裔推开家门,简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走进家后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看她。 简玟依然立在门口,目光清冷,突然开了口:“我以为你会让我把烟掐掉。” 蒋裔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随后折返回来将简玟拉进家,关上门后,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弯下腰来望进她的双眼:“如果抽烟这件事能让你愉悦,你发自内心想要这么做,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男人能抽烟女人不能。但如果你只是为了气我,大可不必这么做。” 在蒋裔说完这番话后,简玟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荒唐,她鼻子一酸,听见他对她说:“我允许你将所有情绪发泄在我身上,但我不允许你给自己找不痛快。” 简玟的神情怔愣片刻,低头扑进他的怀中,贪念着他身上令人沉沦的琥珀木香。,. 第43章 Chapter 43 全国巡展在年底前结束了,整个活动办下来,不仅持平了办展成本,创造了一定的盈利,还带动了全国酒店的业绩。 简玟按照之前的承诺,所有参与办展的人都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同年终奖一起发放,那场面堪比过年。 简玟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报酬,在嘉奖下属这方面,凌博彬向来不会吝啬。 跨年夜的时候,蒋裔和简玟说好一同吃饭,地方是蒋裔定的,简玟只需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她去找衣服的时候才恍然发现,住过来不过短短几月,这个原本宽敞的衣帽间已经快要放不下东西了,放眼望去,全是各类大牌服饰、首饰和包包,每次和蒋裔上街,他不会让她空着手回来,竟不知不觉塞满了整个房间。 蒋裔告诉她今天晚餐在室外,让她多穿点,所以简玟特地在裙子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大衣,挺喜庆的打扮。 餐厅位于一栋高楼的露台上,灯光半暗,很有情调,晚上在这里就餐可以看见对面的灯光秀,风景一绝。 简玟刚坐下来,蒋裔就递给她一个新年礼物,米白色的包装扎着朵鲜艳的玫瑰结,在送礼物方面,慷慨的蒋先生从不手软,只是让简玟意外的是,包装里面是一条素净的珍珠项链。 比起钻石,珍珠更得她心,但她从来没有和蒋裔说过,也只是在刚认识那会,他陪她逛发饰店的时候,她曾拿着一款贝珠发夹瞧了好一会,可显然,眼前这条珍珠项链要高档许多。 她拿起项链佩戴上,红色的衣裙配上高雅纯洁的白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柔美动人。 她抬起头对他说:“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蒋裔饶有兴致地等着,简玟却没有立即拿出来。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努力做个通情达理的女朋友,当初决定和他在一起时,她便清楚要交往的对象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在大风大浪里趟过,能谋善断,事业有成,不可能是张白纸。 她尽量避免知晓那些她无法参与的过去,也尊重他心底保留着对他来说重要的情感纽带,她始终认为人的记忆是无法磨灭的,既然无法磨灭,她只能选择接受。 可人啊,都是有贪念的,一旦爱入骨髓,就再也容不下他对过去还有念想了,她想取代,想让他眼里只有她。 同时这个想法也是大胆的,甚至对于他们的感情来说有可能是在玩火,可她还是选择迈出了这一步。 她从包里把刚买的那款手机拿了出来,最新款的,价钱不便宜,所有智能化的功能都齐全。 蒋裔看清她放在桌上的东西后,神情凝滞,简玟默默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直到他拿起来看了看包装,她轻飘飘地问:“不喜欢吗?我一个月的工资呢。” 蒋裔无声地笑了下,撕开包装将崭新的手机拿出来,随后取出他那个老古董按键手机,拿出电话卡,比对了一下。 简玟提醒他:“你需要去营业厅换卡。” 说完这句话后她端起香槟看向远处的霓虹,忽然感觉松了口气,她似乎给了蒋裔一个不用立马换手机的理由,这样他也不用当着她的面拒绝得太难看。 然而简玟没想到的是,蒋裔并没有把那张电话卡重新插回老式手机里,而是放进了上衣口袋中,然后将他的通讯录导入到新手机里。 简玟发现他并不是不会用新型手机,事实上他云存储功能运用得很熟练,她这才想起来他平时会用电脑和pad以及其他电子设备,只是那个老式手机对他意义特殊罢了。 简玟转回视线看向那台被放在一边黑了屏的按键手机,突然生出个冒险的打算,也的确那样去做了。 她放下香槟,拿起那个像砖块一样的黑色手机在手中垫了垫,和蒋裔在一起后她没有碰过他的手机,也不存在查岗,这是她第一次打开他的手机,点的却是“恢复出厂设置”,她在清空他的过往。 在按下绿色按键前,她停顿了下,给他阻止的机会,只要他出声,她便会停止这一切无理取闹的行为。 但等来的依旧是他的纵容,她果断按下清除键,所有痕迹都被抹掉了。 蒋裔抬眸看向她,他的轮廓在夜色中俊冷清贵,她故意抬起手对准远处的杂物篓,双眼却死死盯着他。 她将他所有禁区都踩了个遍,这是最容易引爆的炸弹,她在找死,她知道。 她控制不住心跳,等着他眸子中覆上怒意,等着他叫停。 但是没有,统统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哪怕她要扔掉他用了多年的心爱之物。 下一秒,一扬一落之间那承载着他情感寄托的物件就这么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稳稳地落进了杂物篓中,甚至她从前上体育课打篮球都没有一次这么准过。 从头到尾,蒋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发泄,没有回头看上一眼那只手机最终的归宿。 在她做完这一切后,他目光沉静地说:“解气了?能好好的了?” 他声音温和低缓,像一缕暖阳照进她心底阴暗的角落,那一瞬,简玟热泪盈眶,她抬起双手捂住脸。 蒋裔无奈起身道:“拿你没办法,换个地方吧。” 他连夜带她驱车去了珠海的淇澳岛,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亲自驾车,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大逃亡,他带她逃离这里所有的一切。 十二点刚过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在海边的别墅里,他抱着她躺在星空下,听着一阵阵海浪的声音,身旁的烛台燃着摇曳的光,很梦幻的场景。 她双手合十,他问她在做什么?她告诉他,她许了个新年愿望。 他问道:“能分享吗?” 她只是笑却不说话。 她今天干了件大事,扔了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仍然纵容她,把她惯上了天。 徜徉在星辰大海的这一刻她释然了。 他有过刻骨铭心的情感又怎样,现在他拥着的人是她,那么就够了。 ...... 他们在珠海待了三天,元旦过后简玟再次见到了修聿,他不知道到哪跑了一圈,整个人胡子拉碴,皮肤都晒黑了。 简玟本想调侃他几句,但修聿今天却有些反常,他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进门后将行李丢在门口,只是匆忙看了眼简玟便和蒋裔去了楼上的书房。 他们在里面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丁文竹上去送茶,没一会又端着茶下来了,简玟问她怎么了? 她说书房门是锁着的,蒋生他们在谈事情,她不方便进去便下来了。 简玟心不在焉地拿着剪刀修剪那巨大的北美冬青,丁文竹说快过年了,家里放这个才有过节的气氛,但这也太多了,看着都碍眼,简玟打算剪些下来多分几个盆放在家里其他地方。 她插好一盆后,欣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端起花盆打算找个适合摆放的地方。 想到过年,她还没有问蒋裔回不回香港,不管怎样她年三十都得回家过的,到时候又要分开一阵子了。 绕过楼梯的时候,简玟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盯着那扇镶入式的暗门,门和墙体的颜色是一样的,不仔细留意根本不会发现,但奇怪的是,简玟每次走到这里都像有种奇怪的魔力,让她忍不住好奇。 她叫了声丁文竹,丁文竹擦了擦手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啦?” 简玟看向那把复古的铜锁问丁文竹:“你平时打扫这里面吗?” “这里蒋生说过不用我打扫的。” “那你.…..进去过吗?” “没有的,钥匙在蒋生那里。“ 简玫收回视线转过身看向丁文竹,忽然问道:“你来这里做事有多久了?” 丁文竹思索了一番,回道:“我三十岁那年过来的,算来也有十八、九年了。” 简玫提步往茶室走去,悠悠道:“还真是个神秘的地下室..... ..... 蒋裔打开书房的门将修聿送到门口,修聿刚走出门又回头叮嘱道:“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 蒋裔目光发沉,声音里透出一丝暗哑:“没有其他法子了?” 修聿扫了眼过道尽头,压低声音道:“有,将所有事情全盘告诉她,像你对凌安那样,如果你不怕悲剧重演的话。” 说罢,他再次凑近,紧盯着蒋裔:“但我必须得提醒你,凌安那么强的性格都承受不住,她呢,她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孩子,生活在和平的21世纪,没经历过什么苦难。本质上来说,不过是个小女孩。” 蒋裔浓密的睫毛一点点垂了下去,冷声道:“不送。” ........ 简玟在茶室找到了一个摆放花盆的好地方,正是那个空出来的博古架,上面本来放着的是一个粉彩镂空瓶,不过早被她撞碎了,现在正好可以用来放花盆,这艳丽的中国红和古典的茶室看上去非常搭。 她摆好后,又觉得角度不好,来回调整了几遍,直到满意后拿出手机拍照。 拍了几张近处的,又退着步子想再拍几张远景,还没退几步差点撞到人,她惊地回过头去,修聿抱着胸站在角落安静地看着她。 简玟吓了一跳,立马道:“你怎么走路不出声啊?好好站在这干吗?” 修聿一改往日说笑的神态,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看看你。” 简玟莫名其妙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聊完了?” 修聿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长着双勾人的丹凤眼,每次简玟看见他笑都会想起一个词“魅惑众生”,但他现在不笑的时候,却有种难以靠近的森冷感。 简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收起手机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修聿从身上拿出一个很薄的银色金属夹,抽出一张黑色磨砂质感的名片递给她。 “收好,说不定你很快会用到。”说完他便直接离开了。 简玟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惊讶于修聿的职业居然是托尼老师。 她忍不住好奇,当即拿出手机搜了搜,不搜不知道,一搜之下她才惊讶地发现,修聿不仅是托尼老师,还是那种业界很有名的大拿,曾是不少一线明星的御用发型师,参与过各类大型晚会、影视剧的造型设计。现在转做实业和行业教育系统,很少出山。 她总算知道修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网红人脉了,大牌明星想约他的档期都得排着队,那些网红当然会卖他个面子,只是简玟想不明白她有什么要用到他的地方,她最近并不打算剪头发。 简玟随手将名片放进裤子口袋中,没当一回事,继续去修剪下一盆。 正在她忙碌之际,身后落下高大的身影,她眼尾立即覆上笑意,直起背向后倾倒,蒋裔接住她搂在怀里,他的胸膛宽阔,双臂圈住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陷进了他的身体里,心跳都会跟着加快。 他低下头来,细碎的吻从耳廓到脖颈,她发出微弱的嘤咛声,他气息发烫,蔓延进她的心脏,对她说:“明天有趟去海口的邮轮。” 简玟从黏腻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们不是才玩回来吗?” “这趟邮轮上有新年特别活动,一票难求,假我帮你请好了。” 本来临近过年,工作积极性就不高,亲爱的蒋先生要再这么带她玩下去,简玟感觉快要消极怠工了。,. 第44章 Chapter 44 第二天上午谢方年将车子停在门口,他们开出家门的时候,简玟才透过后视镜看见后面还跟了辆车,她回头瞧了眼,问道:“伟仔他们也去吗?” 蒋裔告诉她:“他们今天放假,也想去玩玩。” 简玟听闻那么多人一起去,自然是高兴的,毕竟人多热闹。 刚上邮轮简玟就被随处的新年装饰气氛感染了,她领到了一个可爱的红色鹿角发箍,明明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这里却像提早庆祝节日了,身在其中,仿佛参加了一场狂欢,无论认不认识,大家都会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来之前简玟还认为请假会让她消极怠工,真来了,她玩得比谁都带劲,在伟仔他们的怂恿下,甲板冲浪和跳伞,一个项目也没放过。 蒋裔靠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手边是一杯白兰地,谢方年坐在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每当简玟快要上项目紧张时,便跃过人群去找他,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目光,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只要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她就是踏实的。 她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圈回来,血气都涌到了脸上,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挽着蒋裔的胳膊小嘴就没停过,跟他说多恐怖,多刺激,刚才被吓得都叫不出来了,然后靠在他肩上要他哄。 蒋裔掀掉了剩下的白兰地,起身牵着她的手回了房。 简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但想必那是烈性酒,向来不太容易醉的他,眼里覆上了汹涌的侵略性,他将她推倒在床上。 舱内窗帘紧闭,日夜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难得放纵,没有节制,她抵不住他的猛烈攻势,后来累睡着了,迷糊中他又来吻她,将她抱在怀里,目光深情缱绻。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像被火车碾过,天色渐暗,窗帘开了一道缝,蒋裔沉静地坐在阳台眺望着雾色的海面,侧脸锋楞,眉宇轻皱。 “裔……”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声音绵软地酥到了骨子里。 他转过视线,漆黑的瞳孔像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简玟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这一刻他离她好远,远到像是幻化在海面的影子,触碰不到。 长久的对视,久到海面的风、远处的浪都消身匿迹。 他平静地对她说:“起来换衣服,待会有个晚宴。” 简玟想起来上船时看介绍行程中的确有个新年晚宴,会邀请不少明星来助阵表演,她突然来了精神,爬坐起来,随后不着一物地赤脚走下床,打开衣柜翻找带来的衣服,看看哪件适合出席待会的晚宴。 蒋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追随着她,她找了件丝绒蓝色高腰裙和一字肩的白色礼服,用衣服遮住自己,故意伸出白嫩的腿问他:“哪件好看?” 如果平时她这么撩他,他就算不把她抱过来亲亲,也一定会露出笑意,但是今天他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回了句:“都可以。” 简玟显然对于他敷衍的答案并不满意,她撇了下嘴角,拿着那件丝绒裙走到隔壁房间换衣服打扮。 等她化完妆弄好头发出来的时候,蒋裔也已经换上了外出的深色衬衫,他依然坐在阳台上望着同一片海域,光线又暗了点,他却并没有将灯调亮,领口的金属扣泛着冷然的光,清贵逼人。 简玟几步走到他身后,双手从他肩膀穿过俯下身来,软香的身体凑近他,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对她说:“走吧。” 简玟挽着蒋裔的胳膊来到晚宴厅,他带她走上二楼,那里是特等舱和贵宾舱的客人,有工作人员把守,看见蒋裔全部躬身让行。 谈钱俗气,但钱的确能养人,起码简玟现在走在蒋裔身边,无论她一身行头还是容貌气质都和蒋裔是般配的。 虽然简玟并不是个虚荣的女孩,但她依然会享受别人欣赏他们男才女貌的眼神, 二楼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宾客,很多人都听闻过蒋先生,知晓他今天也在,纷纷过来敬酒。 简玟怀疑蒋裔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但依然不妨碍他可以应对自如,谈笑风声。 楼下是普通舱的客人们,简玟没有看见谢方年他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来。 晚宴由一个摇滚乐队开场,直接将气氛拉满,那些来敬酒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观看节目。 请来的表演嘉宾不算是什么大咖,但也都是能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 蒋裔叫来一瓶不错的红酒,他和她碰杯时淡淡地睨着她,眼眸中像起了层醉人的雾,摄人心魄却也难以揣测。 简玟放下酒杯的时候,发现舞台上唱歌的女人有些面熟,她诧异地扭头道:“那个不是胡婉莹吗?” 蒋裔缓缓侧过眸去。 胡婉莹唱的是动听的情歌,不得不说她虽然是个演员,但是嗓子很好,情歌旋律不算慢,唱到处她还极尽魅力地舞动几下,气氛瞬间就被她带动起来了。 主持人介绍的时候说的是田姿,简玟刚想询问“胡婉莹”那个名字,便看见蒋裔起身道:“你先坐会。” 说完他便离开了,简玟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节目,菜陆续上来了,蒋裔还没有回来,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白色瓷瓶里的那只鲜玫瑰,玫瑰的刺被拔掉了,但依然留有印记,无法磨灭。 她的指腹抚上那些痕迹,忽然感觉一阵心慌,没来由的,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她放下玫瑰站起身寻着晚宴大门走了出去。 整艘船的游客大多都在晚宴现场,外面的过道和各个区域显得冷清,简玟路过放映厅的指示牌,往前有个楼梯通往出口,她刚想去外面看看,便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 简玟停在离楼梯还有几米的地方,看见楼梯侧面站着个眼熟的女人,胡婉莹,或者说是女明星田姿。 她眼神风情地对面前的人说:“我是上次碰见修聿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那个小姑娘。” 同她说话的人被楼梯扶手遮住身影,从简玟所站的角度看不清楚,但她认得那深色的衬衫布料,她的呼吸停滞,理智让她转身不要听下去,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不听她的大脑使唤。 胡婉莹眉梢挑起一丝轻蔑:“我说句实话,你不过是在那个姑娘身上找她的影子,只可惜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怎么可能一摸一样,那个姑娘一点都不像她......” 呼吸在胸腔顿住,明明周围很安静,简玟却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瓦解、坍塌、四分五裂,她依然站在原地,却感觉瞬间跌入冰窟,无边的冷意钻进她的毛孔里,扎进心脏。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楼梯边说话的人朝这里看来,她慌忙地躲到墙后,她为什么要躲?她不知道。像是雪崩前的征兆,她看见了,下意识奔跑,哪怕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 四周陷入安静,静到她以为所有人都走光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她逼近,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惧怕他的靠近,她想逃离,但左边是死路,右边只会暴露自己,她避无可避,身体紧紧贴着墙面闭上眼,直到黑色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停住。 她颤抖着睫毛,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盯着面前修长的双腿,声音发涩地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只要他一句回答,无论别人怎么搬弄事否,挑拨离间,她只要他一句话,她只信他说的,只要他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她便会信他。 有人打开了出口的门,冷风吹了进来,撩起她的发丝,她冷得抱紧胳膊,样子有些狼狈。 他不会忍心看她冻着的,他总是叮嘱她不要光着脚,起码加件外套不是吗?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难过。 直到听见他轻叹道:“还是被你知道了。” 冷风变成了冰锥扎碎了她的思维、期待和那些美好的梦境,将她一下子就从童话中生生拽了出来。 再抬起视线的时候,她眼里噙满了水,她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狼狈,就这么不甘心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虽然之前她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但这一刻那种陌生感尤为强烈,强烈到她仿佛从没真正认识到他。 蒋裔瞥开视线神色平淡地说:“回去吧,菜都要凉了。” 他双手抄在西裤口袋中转身往回走。 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不过是晚饭间的一个小插曲,甚至不值得他停下脚步在这件事上多浪费一秒。 简玟双手握成拳头,委屈、愤怒、屈辱,所有情绪揉在一起让她顷刻失控,全身都在发抖。 蒋裔见她没跟上,回过头来看她,那一瞬,他在她眼中看见了恨意,她指甲陷进了肉里,他怀疑她会把自己抓破。 他轻皱了下眉,声音泛冷:“你非要在这里跟我闹?” 简玟的瞳孔微微颤动着,然后一点点地垂下了眼睫,挺起背脊直接转身从蒋裔身边掠过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 回到房间后,简玟没有开灯,原本狼藉的床单已经恢复平整,屋子里找不到一丝欢爱的证据。就像那温柔的眼神、炽热的拥抱、滚烫的吻统统都没有存在过。 她脱掉了鞋子,走上阳台,坐在蒋裔傍晚坐过的地方,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海风吹得很冷,心更冷。 她没有谈过恋爱,蒋裔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男人不爱一个女人,还可以深情地拥吻她。 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她无法做到人心剥离,所以她不相信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个影子,她不相信那些甜蜜的过往都是假象,如果是假象,那得需要多纯熟的演技才能让她入戏至深。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一个小时、二个小时,甚至更久。 她想了很多,从一开始难以忍耐的愤怒到难过,再到逐渐冷静下来。 她觉得晚些时候蒋裔会回来哄她的,就像以往每一次她闹脾气一样,他总有法子哄到她没脾气。 她承认她贪念他的好,她问过自己想分手吗?答案是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他们这段关系又该何去何从呢? 到后来简玟甚至生出个想法,只要蒋裔告诉她,刚认识的时候是因为她身上某个人的影子,可现在他心里只有她。 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只要他这么说了,她或许可以考虑原谅他,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立马原谅,起码不会提分手。 所以她在等他,等他回来给她个解释,等他将他的过去向她坦白。 可一等就等到了下半夜,她晚上没有吃东西,肚里空空,他是知道的,怎么能忍心呢?换做以前早就让人送进房间亲自喂到嘴边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宠坏的,才离了他几个小时,简玟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忍耐。 她摔了枕头,扔了水杯,发泄着手边的一切,连同那只可怜的鹿角头箍也成了她泄愤的对象。 到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时而逼迫自己睁开眼看看蒋裔有没有回来,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早晨,一阵门铃声将她从半梦半醒中惊坐起来。 简玟跳下沙发去开门,门口是一个来送早餐的服务生,服务生将托盘端进房间时看见这一屋狼藉明显愣了下,但专业的素养让他没有将疑问表现在脸上,只是礼貌地问了句:“女士,您还好吗?” 不好,还有更糟糕的吗? 简玟轻声说了句:“谢谢。” 服务生走后,她再次蜷缩在沙发上,白色的窗帘被海风吹动,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邮轮上看日出,可真美啊,她想着,衬得她的爱情更加惨烈。 她就这么坐着,直到那轮圆日完完全全脱离海平面。 她终于知道自己饿了,不是感觉到的,而是肚子在叫嚣,她的目光移向餐盘,却看见餐具旁放着一枚眼熟的物件。 她几步走下沙发,低头将那枚山茶花造型的发夹拿了起来。 “要是哪天蒋先生不喜欢我了,你把它还给我,我就知道了。” …… 码头的贵宾休息区内,谢方年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后便挂断坐回蒋先生的对面。 蒋裔身穿黑色毛呢衫低头翻看招标文件,晨曦的光裹挟着冷意让他看上去拒人千里,谢方年便没打扰他。 他握笔的手指骨骼感明显,将需要标注的地方圈出来,低眉问道:“东西给她了?” 谢方年倾身回道:“给了。” 半晌没听见蒋先生再问话,谢方年便又重新靠在椅背上,刚伸手去端茶,又听见他问:“哭了?” 谢方年收回手,顿了下,回道:“据我所知,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半晌,蒋裔交代了一句:“让伟仔看着她点。” 蒋裔在文件旁批注下一排字,他的笔锋刚劲有力,自始至终没有抬过视线。 谢方年犹豫了一瞬,清了清嗓子说:“那发夹......被她扔了。” 蒋裔握着笔的手微顿,抬起头看向谢方年:“扔哪了?” “海里。”,. 第45章 Chapter 45 伟仔来接简玟的时候,明显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停拿眼神去观察简玟的状态。 不过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脸上没有笑容,不怎么说话,其他还算正常。 下船的时候,伟仔听见她低声问了句:“蒋裔呢?” 他如实告诉她:“凌晨靠岸后蒋生换船去了汕头。” 简玟唇边划过一抹冷意,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看向蔚蓝的海面,突然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伟仔说:“两年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在一起时间挺长。” 也许是一夜未睡好的缘故,简玟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空洞地盯着海面。 “难过吗?分手的时候。” 伟仔沉默了一会,叹道:“肯定会难过一阵子的,挺过去就好了。” 早晨的空气里透着湿润,把简玟的睫毛也染湿了,她将水汽眨掉,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山茶花发夹,低头看了最后一眼,扬起手臂狠狠丢进海里。 上了车子,简玟坐在后排,伟仔开着车,她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从陌生到熟悉,其实她在这里生活并没有多长时间,但好像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的广东话,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饮食。 原来人的归属感真的会因为另一半的存在而改变,现在再看着同样的街景,她忽然丢掉了归属感,也失去了再回到那个家的理由。 她回过视线对伟仔说:“去机场吧。” 伟仔怔了下,将车子临时停在路边,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得没必要闹得这么严重,便劝道:“别冲动嘛,要么等蒋生回来你们再好好聊聊。” 简玟却心意已决,坚定道:“不用了,我想回家。” ......... 她走得匆忙,甚至没有回去收拾行李,蒋裔给她买的那些名贵珠宝衣服包包她一样都没有带走,就这么果断地回了滨城。 可能是当初离开家时放下的狠话,说要在自己最好的年纪出去体验人生,即使不能走到最后,有过这一段经历也无怨无悔。 所以回来后她没有大哭,也没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在家人面前尽量表现得情绪稳定,一切恢复按部就班的生活。 起初几天,她并没有多伤心,严格来说,生气大过难过,不甘和愤怒占据了她的心脏。 尽管这样,她仍然觉得蒋裔知道她招呼不打就回家了,会联系她的,起码会问问她的情况。 她觉得他们并不会彻底断了联系,毕竟没有争吵,没有提分手,没有感情破裂,如果他对她有感情的话。 他们更像是在冷战,气完了,冷静了,总有一方要先服软,她不是过错方,当然不会主动联系他。 一个礼拜就这么安静地过去后,简玟逐渐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断了。 那种被欺骗,被玩弄,被戏耍的愤怒便越来越强烈。 她拿着蒋裔的卡去商场乱买一通,专进大牌店,看见什么贵拿什么,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 和蒋裔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拿他的卡刷过什么太贵的奢侈品,大多都是跟他一起上街他买给她的,这是她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刷他的卡,几个小时就刷到了当日消费上限,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换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现在却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等着蒋裔打电话质问她,等着他找她算账,可从天亮等到天黑,仍然没有等来他的询问。 她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凡是挑衅、威胁、冷战背后的潜台词都是挽留,真正的离去是冷漠,甚至毫无波澜的。 他不要她了,这是简玟得到的答案。 当她把那么多大牌奢侈品运回家时,简爸简妈在惊慌失措过后,唉声叹气了半天,最后一合计劝简玟把这些东西拿去退掉。 他们把梁辰喊来,帮简玟去退货,那么多东西再原封不动抬上车,梁辰遭受了一天柜员的白眼,憋屈道:“你干吗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钱是你家印刷厂印出来的?真是造孽啊!” 简玟语调冷淡地说:“失恋了,任性。” “......”好吧,失恋最大。 梁辰只能屁颠颠地抱着东西继续跑下一家退货,最后钱又全部回到了卡里。 退完货回来的时候,梁辰给简玟带了杯摩卡,坐进车里后对她说:“总算给你把这事办妥了,真是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了,呐,喝点甜的,别苦张脸。我早就跟你说过蒋先生那样的男人你吃不住,你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叫我怎么说你好呢,我当初在深圳就见识过他的......” 简玟接过咖啡问:“见识过什么?” 梁辰和她对视了几秒,随后腿一曲转过身来:“跟你说实话吧,我当时过去做生意是跟着一个很有实力的老大哥,那老大哥在当地的影响力,就这么跟你讲吧,黑白两道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没什么他摆不平的事,想当年我......” 简玟一听他没完没了地吹牛头就疼,她打断道:“说重点。” “重点是,我那天被叫去会所的时候,我那个老大哥跪在蒋先生面前,就差磕头了,你知道把我吓成什么样吗?我特么以为那天走不掉了。蒋先生身边坐着的是水哥,水哥啊!‘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据说90年代在广州火车站一带提到水哥都得吓尿,后来人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传奇人物在蒋先生面前陪笑。我又不是傻子,当时那种情况,蒋先生让我回老家待着,我敢不走?我特么跟逃命一样连夜买票,就怕他找人把我办了。” 梁辰吸溜了一大口咖啡,继续道:“所以我当初就提醒过你,蒋先生那人背后水深得很,你哪能看得透他。水哥都得抬着他玩,你觉得他手上的生意能干净?” 这些简玟并不知道,她当初问过蒋裔,梁辰怎么肯回来。 他说他只是找梁辰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她当时还怀疑梁辰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听人说教,原来是用魔法打败魔法,蒋先生做事向来直击要害,一针见血,这些,简玟也算领教了。 她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思来想去拨通了谢方年的电话,她其实有些担心谢方年不会再理睬她,他是蒋裔身边的人,人走茶凉的道理她懂。 好在谢方年很快接通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称她“简小姐”。 她问谢方年还在广东吗?谢方年告诉她,他回隆晟了,简玟便没再出声,她想问蒋裔也来了吗,但终究开不了口。 谢方年似乎猜到了她沉默的缘由,主动说道:“蒋先生在广东。” 那燃起的小火苗又再次被熄灭,简玟看着房间窗外凋零的银杏树,双眼酸涩,她哽咽了一下,对谢方年说:“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下车子,就之前蒋裔给我的那辆,他还有张银行卡也在我这。” 谢方年在电话里对她说道:“既然是给你的东西,蒋先生便不会再收回去了,至于怎么处置请您自便,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是蒋先生给您的补偿。” 挂了电话,简玟有些虚脱地倒在床上,一句补偿便将他们两的关系两清了,怎么能这么残忍呢?明明前不久还抱着她入睡,她让他唱催眠曲,他说他从不唱歌,她挠他痒痒不肯罢休,磨了好久他才在她耳边轻唱youbelongto,低沉磁性的嗓音是那么好听,让人沉迷。他告诉她,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唱歌给人听。怎么就突然走到这步了呢? 简玟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房间里的窗帘是拉上的,她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半夜醒来以为蒋裔还在她身边,她伸手去找他,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睁开眼看不见他的那一秒,她会突然陷入恐慌之中,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感觉和蒋裔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更像是梦。 后来她接到了凌博彬的电话,这段时间她无故旷工,公司里早已议论纷纷了,从凌博彬谨慎的语气中,简玟便猜到他知道自己和蒋裔分开的事了。 凌博彬在电话里说道:“其实你不用回去的,住宿方面公司可以给你安排,你平时工作基本上跟他没有接触,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漫长的沉默过后,简玟轻叹道:“还是算了吧。” 是会有点可惜的,在总部才作出点业绩,势头正猛,这时候退出,总有种还没看到山顶风景就滚落山底的感觉,亦如她和蒋裔的感情,当然会有不甘心的成分。 但人生难两全,她当初被调去总部多少是借了蒋裔的关系,去广东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没必要再留在那给自己念想了,现在只是回到起点重新开始而已,她还年轻,没什么输不起的。 她向凌博彬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申请过完年调回滨城酒店,凌博彬劝不动她,最后说道:“你趁过年期间好好歇一歇,顺便再考虑考虑,如果年后你还是这个想法,我们到时候再商量。” 和凌博彬通完电话后,简玟脑子很乱,她躺在床上,这几个月遇见的人不停在她脑中出现,一帧帧一幕幕地跳过,仿若一辈子那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一张面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脑海。 简玟猛地坐起身,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最后在卡夹里找到了那张磨砂的黑色名片。 她拨通修聿电话后,根本没人接,她又连续拨了两遍,就在她怀疑修聿给了她一张假名片时,那边猝不及防地接通了,张口就骂道:“我不管你是哪个小崽子,扰人清梦犹如谋财害命没听过?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我,不然我回国非得让你全家跟我saysorry。” “呃......”简玟一时语塞,半晌说了句:“sorry.” 修聿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语调突然就变得柔和许多,问道:“简玟?” “是我。” 修聿的声音带了丝笑意:“嗨,是你啊,早说嘛。” “......”你貌似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简玟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白天还在睡觉。” 修聿打了个哈欠告诉她:“我这里是凌晨两点,大街上一个鬼影都没有,你说我不睡觉干吗?” “嗯?你在美国?” 会这么问,是简玟下意识认为美国和中国的时间是颠倒的,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踩到修聿什么雷区了,他突然又暴怒起来,骂道:“fk,别跟我提美国,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美国。” 然后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又换了种语气问她:“你找我什么事?” 简玟吞吞吐吐地说:“我和蒋裔......分开了。” “好事啊!多喜庆呐!正好要过年了。” “......”简玟突然感觉她可能不应该打这个电话。 所以也就匆匆说了句:“那不打扰你休息了,你要是以后有机会来滨城再联系吧。” 但让简玟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就接到了修聿的电话,他说他来滨城了。 简玟去见修聿的时候,套了件羽绒服、牛仔裤和雪地靴,走进餐厅时,羽绒服的帽子还裹在头上,修聿差点没认出她来,直到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脱掉帽子,露出脸。 她没化妆,素面朝天的样子看上去年龄很小,皮肤清透却也显得脆弱,鼻尖冻得通红,有些楚楚可怜,和当初在蒋裔身边时明艳水灵的她判若两人,要说起来,眼里的光没了。 修聿已经等了一会,桌上几样小吃,他看了她一眼,拿过菜单递给她:“最近没好好吃饭吧?想吃什么别跟我客气。” 简玟摆了摆手:“我在家吃过了。” 修聿将菜单扔到旁边,往椅背上一靠:“说吧,什么事?” 简玟垂着脑袋,右手拇指扣着左手食指圆润泛红的指甲盖,低声道:“这些事情本来我应该找他问个清楚的,后来想想,他要真亲口告诉我,那场面应该挺难堪的,我也想给自己留点脸面。 就是想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你知道的对不对?” 修聿穿着深蓝色的高领毛衣,半长的栗色头发微微卷曲,细长的手指拿着透明玻璃杯的样子像个冷静的艺术家。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放下玻璃杯在两只手之间缓缓转动着,语调颇为随意:“还能因为什么?男人看上女人无非就是新鲜两个字。老蒋啊,你别看他正正经经的,其实就好你这一口。年轻、不谙世事、好忽悠,满足他的征服欲,保鲜期也短,下一个更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散漫,像是在描述一个到处留情的风流浪子。 简玟静默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子毫无波澜。她是想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深情可以伪装,一个人的教养,处世态度,骨子里的品格是难以伪装的,她压根不相信修聿的这套说辞。如若蒋裔是换女人如换衣服的男人,在得到她后,他没必要那么上心。 修聿见她根本不买帐,将水杯往旁边一推,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说道:“你就非要弄清楚?你这不是找虐吗?” 简玟缓缓垂下睫毛看着自己冰凉的指尖。 “人都想死得明白点,总不能走过一遭还糊里糊涂的。” 修聿长长地叹了声:“好吧。” 他直视着她的双眼,严肃道:“他结过婚。” 这句话像一枚炸.弹突然在简玟的脑中爆开,让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她想过他之前有难以忘怀的前任,但真没料到他结过婚。 在没有与他交往之前,她就问他有发妻吗? 他的回答是“目前未婚”,她便认为他没有结过婚,现在想来“目前”两个字多么耐人寻味啊! 简玟的手指渐渐握紧,指节泛白。 “离了?” “死了。” 修聿的回答再次让她瞳孔微怔,她抬起视线不确定地望向他,眼里流露出的光已经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慌。 修聿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想法:“是这样的,你某些方面和他亡妻很像,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亡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填补对她的思念。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简玟有些恍惚,感觉像在听故事,不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本来修聿那套情场浪子的剧本已经让她觉得够荒唐的了,现在突然又变成了总裁的替身小娇妻,还有更离谱的吗? 简玟平时不怎么看言情,更没想过这么狗血的剧情能在现实生活中上演,还被她有幸抽中了,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思议,甚至让她一时间愣在原位,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简玟压根就不信修聿说的话,未免太荒谬了,可又在这番荒谬绝伦的说辞中察觉到令她细思极恐的真相。 例如蒋裔时常看着她时陌生的眼神; 例如他总是捉摸不定山雨欲来的浓烈情感; 再例如他偶尔对她说的奇怪的话...... 如果代入这番说辞,好似就能解释得通了,那些她偶尔觉得恐慌的细节都找到了由来。 修聿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嘴角泛着戏谑的笑,建议道:“你要是真放不下,也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只要你肯讨好卖乖,老蒋说不定心一软还会养着你。” 他不着调的语气仿佛在暗指她不过是蒋裔的一个玩物。 “如果不是上次巡展你帮过我,现在这杯水就应该在你头顶了。” 她扫码结账,起身离开。 冬日的风凛冽寒冷,她以为这会是个暖冬呢,原来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即使再顽强的叶子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吹得满街凋零。 简玟忽然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她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老旧的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着,好像随时会熄灭。她看见了一个公交站台,原来家门口的5路公交车可以直达这里,只是站台冷清,她孤身一人停下脚步等公交。 好像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一辆。 街对面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私家车从她面前飞驰,每个人都很忙碌的样子,她的目光却越来越模糊,街道变成了慢速的电影,播放那些残缺不全的片段。 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想通了。 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酒店大堂? 为什么总会和她视线相撞? 为什么会请她这个陌生人喝那么昂贵的饮料? 为什么会出现在俱乐部? 为什么会让毫无经验的她陪着他打球? 为什么会从那么远的广东一次又一次地飞来见她? 原来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美妙的一见钟情,这奇妙的缘分也不过是另一个女人所赐,她只是恰好有了那个女人的影子,是幸运还是可悲呢? 在这之前她还总以为无论怎样,某个瞬间,他对她是动了情的。可修聿的话让她彻彻底底明白这一切的自以为是有多么可笑。 简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终于从云层之上落到了地面,只不过方式很惨烈,几乎摔得粉身碎骨。 从广东回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在凛冽的寒冬,冰冷的街头,安静的公交站台,她的情绪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境地。 踏上飞机回到家中的这么多天里,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却在这个本不应该脆弱的时刻泪如倾盆,最后的那点念想也在真相中彻底摧毁。 她清楚,回不去了。 修聿又坐了五分钟,他神情晦暗不明,没了刚才的肆意散漫,眉梢不经意间拧着,最后还是拿起外套找了出去。 看见简玟站在公交站台的身影时,修聿松了口气,5路公交车停在她面前,司机打开前门问她上不上? 简玟低着头没有回答司机的话,反而背过身去,司机又关上门,公交车很快开走了。 她瘦小的身体裹在羽绒服里,帽子遮住脸,修聿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肩膀轻微颤着,他以为她是冻着了,直到他绕到她的面前,拿开她的帽子才赫然看见她满脸泪水,死命咬着弯起的食指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独自抵抗全面坍塌的情绪。 修聿直接捉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食指拯救出来,可是为时已晚,手指已然血肉模糊,她泪眼朦胧地挣扎,眼里的哀伤戳人心窝子。 修聿恨恨地骂了声:“你......” 只一个“你”字,便不忍心再去责备她分毫。 他就这样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上了车,塞进副驾驶打开暖气,然后扔给她一包纸巾,对她说:“哭吧,不哭好今天我还就不放你回家了,你往大了哭。” 修聿给她营造了这么一个可以放肆大哭的条件,简玟不痛痛快快哭一场都对不起这封闭的环境。 趁她哭泣的时候,修聿翻出创口贴,扯过她的手指给她包好伤口,然后下车去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回来,给她及时补给方便接着哭。 简玟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每当声音小了下来,在修聿觉得她差不多的时候,她又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再次崩溃哭出声。 修聿在旁边静静地坐着,听着她弱小的哭声,好像所有人都在欺负她,看着着实可怜。 他渐渐皱起眉,心脏也跟着她的哭声一抽一抽的,忍不住抬起手想安慰安慰她,谁知她都哭成这样了敏感性还如此之高,他的手刚悬在半空,简玟突然扭过头挂着眼泪问他:“你想干吗?” 修聿无语地挠挠后脑勺,回道:“抓痒。” 虽然她哭得挺惨的,但依然不妨碍替修聿指路,等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时,简玟擦干所有眼泪,把堆积如山的纸巾全部塞进垃圾袋中,打开车门说了声:“谢谢。” 然后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下了车,甚至连空瓶子也一并带走了,还非常规矩地停在垃圾箱面前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垃圾分类。 修聿瞧着路灯下弯着腰认真投放垃圾的身影,忽然感觉这可真是个神奇的姑娘啊!,. 第46章 Chapter 46 年三十的前一天滨城下雨了,简妈很紧张,好几次跑到简玟房间查看她的状况,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胸口闷闷的,人不太舒服,吃不下饭,症状像是发烧,身体却异常冰冷,好在那彻骨钻心的疼痛没有发作,意识也没有模糊,能清晰地听见简妈走来走去的声音,就是人使不上力。 傍晚简妈过来帮她量体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撑着身体坐起来了,还念叨着饿。 简妈不禁说道:“看来那个心理医生还是管用啊。” 随后又愁道:“就是现在看病不方便了。不行,还是得定期去找那个医生瞧瞧,下次我陪你去。” 简玟随口应付道:“再说吧。” 简妈端了碗粥进来递给她,等她再来收碗的时候告诉简玟:“外面下雪了。” 简玟摸索着下床撩开窗帘,果然有雪花飘落在玻璃上,转瞬即逝。 她打开窗户想感受下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窗户刚开冷风就钻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接着天空飘落的白色小羽毛,多日来惆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很浅的笑意,就在她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好似看见远处的树下有个黑色的身影,她愣了下,再探身去看,却又看不清楚了。 简妈走进来见她居然站在窗边吹冷风,赶忙说道:“哎哟喂,你才好点又想生病了?” 话还没说完,简玟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焦灼地冲出房间,简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大门“砰”的一声,简玟直接夺门而出。 当她跑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枯槁的枝桠纵横交错,四周并没有任何人,几栋楼之间寂静无声,家家户户开着暖气,窗门紧闭。 简玟长舒一口气,呵出了白色的雾,狂跳的心脏瞬间归于死寂,刚准备转身回家,偶然间低头看见树下的脚印,很浅,印在薄如纸的积雪之上,几乎分辨不出。 她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胸腔里热浪翻滚,脚步不听使唤地朝着小区大门走去,虽然觉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可还是在寻找一线生机。 就在她快要走到大门的时候,看见很远的地方亮起红色的车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车的样子,干脆提步奔跑,脚下的拖鞋猛然一滑,她重重摔在地上,冰冷刺骨的温度立马透过薄薄的睡衣袭遍全身,简玟眉头紧锁,忍着疼痛和寒冷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消失不见。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因为一个无法确定的脚印追了这么远,还摔了一跤,怒气没来由地烧了上来,回去的路上她一瘸一拐,自己跟自己赌气,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干脆拿出手机翻出蒋裔的号码,脑袋一热,发过去两个字。 “混蛋。” 然后删除拉黑一通操作干脆利落。 等她再次回到家的时候,简妈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震惊不已,问她去干吗了? 简玟将脏掉的睡衣脱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像冷风过境,凛若秋霜。 “我出去放了把火,把烂树根烧掉了,以后就不会生虫了。” 简妈再次震惊道:“你大过年的出去放火?你也不怕给人瞧见报警抓你,灭干净没?” 简玟沉思了半晌,回过头来目光空洞:“希望吧......” …… 也许潜意识里简玟从一开始就觉得蒋裔对她的喜欢不太真实,她才会给他那个发夹,初衷是希望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两人能不吵不闹,他只要把发夹还给她,她便不停留,不纠缠。 可能早在心里埋下了这个种子,所以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尽管还是有点难以承受,但不至于要死要活。 和蒋裔在一起的决定就像一场明知不会有结果的大冒险,他们的阅历、身份、背景悬殊太大,想当初身边的人几乎都不看好,但简玟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爱情。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冲动那么一两次,她不后悔这个选择,只是结束的方式有些始料未及,到底给她心口留下了一道疤。 她用了全部力气去赌,只是......她赌输了。 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突然就给她遇到一个高富帅,还对她死心塌地。 梦该醒了。 自从删掉了蒋裔的联系方式后,她便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逼迫自己不再去纠结这些对错过往。慢慢的,状态也稍微好了些,虽然想起他心脏依然会隐隐作痛。 好在过年期间置办年货,走亲访友分散了很大一部分的精力,家里几乎天天有人来,除了聚餐吃饭喝酒,就是打麻将,缺人就让简玟上,熬了几个大夜后,心里哪还有什么波澜,唯一的想法就是缺觉。 复工前简玟打了个电话给梁辰,告诉他车钥匙放在家中哪里,让他有空上她家来一趟把蒋裔给她的那辆大众开走卖掉。 至于价钱,她无所谓,让梁辰看着办,可以适当低些,只要尽快出手别再让她看见就行。 简玟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凌博彬回总部,一个春节过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点元气,不想再陷进那个坏境中让自己不痛快。 凌博彬尊重了简玟的选择,大笔一挥,将她的人事关系又调了回来。 上班第一周的时候,凌博彬亲自来了趟滨城酒店给管理层开了个会。 没什么太重要的会议内容,简玟心里清楚凌博彬特地跑这一趟是在给她助力。公司里从上到下都在传她调回滨城的原因是被蒋先生甩了,人言可畏,凌博彬应该是担心她回来后的处境,才特地从总部过来,起码能让分部的人瞧见总经理还是重视她的。 简玟领了他这个情,请他吃了顿大餐,临走时,凌博彬对她说要是有任何难处,随时跟他开口,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私下的。 可事实上,简玟回来后的生活还算顺利,平时在酒店并不会有人当着她的面交头接耳,相反,大家待她还挺和善的,这份和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和总部领导们能说得上话,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年前她做出的成绩,自身实力是让人尊重的基础。 虽然简玟的职位跟总部比算是没升返降了,但职级和薪资待遇仍然保留在总部时的标准。 这次回来最大的区别是酒店管理层对她的态度,大家对待她时,不会再把她当成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反而有些决策性的指标会拿来找她商讨,包括管理层的会议,她也成为了核心成员,连陶总有时候都会特意跟她交流几句。 蒋先生对简玟最大的影响是心理层面的,再面对这些昔日领导时,她从容淡定许多,没有低人一等的姿态,在某些专业领域的应对上,她的气场往往还会压人一等,让人不自觉重视她提出的处理方案,尽管职位上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 然而平时大小事务钱主任都会征询简玟的意见,她在总部待过,各项费用和业绩指标的把控会更有全局观,尽管她调回来了,对接的总部领导却是集团总经理凌总。 所以在实际工作中,她的决策权甚至高于钱主任,成了酒店内部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此大家并不敢当着简玟的面议论她和蒋先生的那段风流韵事。 不过也有肆无忌惮的,陶艳就是那个总喜欢往简玟伤口上撒盐的主。 简玟调回来后,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办公室,还坐在离陶艳仅一个过道之隔的工位上。 有一天下午闲来无事,陶艳打开抽屉拿了个杏仁片出来,一边撕开包装一边慢悠悠地说:“还指望靠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是异想天开嘛,有钱的男人个个都精明,还能给女人占便宜?” 高助回过头来不停给陶艳使眼色,让她别说了,陶艳无所顾忌,抬起眸道:“对我眨眼睛干吗?我说错了?” 办公室里其他两个助理偷偷拿余光去看简玟,简玟慢条斯理地保存了面前的文档,合上笔盖,将笔插入黑色笔筒内,扭过头来看向陶艳,唇边噙着泛冷的弧度。 陶艳刚才图一时口嗨,现在被简玟这么盯着,多少感觉有些瘆人,刚准备起身去茶水间,就看见简玟朝她伸出手:“还有吗?” 陶艳看了眼手上的杏仁片,翻开抽屉拿了个出来扔给她,简玟却依然伸着手,动了动手指:“多来点。” 于是口嗨的结果就是,那个下午简玟把陶艳的杏仁片都祸祸光了。 在陶艳看来,简玟调去总部风光无限,去年独挑大梁办巡展更是出尽风头。她身边的男人、她在职场的晋升之路都让陶艳嫉妒到发狂,好不容易等来她虎落平阳,自然不会放过一切可以冷嘲暗讽的机会。 所以没几天陶艳又卷土重来,这次的话更加露骨,挑明了说早猜到蒋先生很快就腻了,简玟没本事拴住蒋先生的心云云。 简玟听烦了就一个电话打给钱主任,让钱主任给陶助理多安排点工作,这人实在太闲了,于是到了下班点简玟拎包走人,陶艳惨兮兮地留下来加班。 虽然陶艳这人嘴时常很欠,但在她没完没了地拿这件事出来刺激简玟后,简玟逐渐产生了抗体,本来不愿触及的话题,现在也变得无所畏惧了。 久而久之,陶艳自觉无趣,据说她最近才谈了个男朋友,人挺帅,是个医生,平时在办公室聊天三句不离她男友,也就没功夫再针对简玟了。 …… 梁辰那边来了电话,说找到了买家,本来他想报个高价的,那人又压了些,考虑到这辆车目前停产了,在二手车市场上流通性不算好,来买这辆车的都是有钱人玩情怀,所以梁辰就替简玟做了决定,把车子出了。 当简玟得知成交价后,惊得下巴落下来,她以为顶多能卖个十万就不错了。 梁辰一阵无语道:“这是柏秋纳·弗洛版的顶配啊,当年上路最起码250个w左右,全球限售99辆。搞了半天,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开的什么车?” 简玟还真不知道,她当时猜测车子二十多万的时候,蒋裔和谢方年都笑了,但也没人告诉她真实价值啊!她这算不算卖了蒋裔的收藏品? 转念一想,她也不是第一次糟蹋他的藏品了。 梁辰很快把卖车的钱给她打了过来,简玟心血来潮去查了下蒋裔给她那张卡里的明细,发现她从广东回来的那天,卡里曾收到过一笔巨款。 她盯着at机上的余额发愣,“慷慨的蒋先生”还真是人设不倒,就连分手都这么大方。 简玟觉得挺讽刺的,当初在一起时她撂下狠话,说大多数人不可能跟一个男人相处就白头到老,如果都要经历几次恋爱的话,和他在一起能因为他的身份少走很多弯路,说不定还能搞很多钱。 他笑问她打算从他身上搞走多少钱? 这些都是玩笑话,她从没想过因为钱跟他在一起,他却给了她这么大一笔。 说过的话真应验了,他们分开了,她有了钱和事业,人却不知满足,更加迷茫了。 ...... 简玟渐渐适应了回来后的工作,不像在总部那么繁忙,事情那么多,开不完的会,操不完的心。 相对而言,工作节奏慢了下来,她还能有时间和陶艳互损,这似乎也成了她工作之余的调剂品。 有时候她好几天都不会想起蒋裔,心中的怨愤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但要说起陶艳对她的态度可真谓是相爱相杀,平时只要一瞧见简玟在发呆,她必定会一顿尖酸刻薄的输出,哪怕简玟真的是在思考工作,都要被她说成走不出情伤,还美其名曰,为了让她振作给她介绍对象。 简玟也搞不懂陶艳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好心了?她觉得其中肯定有诈,谢邀了好几次,越是拒绝陶艳越说她走不出情伤,最后简玟头大答应跟她出去吃顿饭。 让简玟意外的是,陶艳这次还真没诈她,给她介绍的男人是陶艳男友的同事,叫张守润,也是位医生,长相阳光干净,为人随和,本地人,性格也不错,算是个标标准准的优质男。 四人约在一家烤肉店,张守润明显对简玟挺感兴趣,总是找话与她聊,简玟话不多,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也许是她这副淡然的调调,让男人对她产生了好奇,便更加殷勤,吃完饭主动提出要送简玟回家。 后来四个人又去看过一次电影,简玟是被陶艳拖去电影院的时候才知道张守润也在,又不好当场走人,便坐在一起看了场电影,爱情片,挺惨的,简玟觉得这剧情的狗血程度跟她的遭遇有的一拼。 陶艳平时那么傲娇的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反倒是简玟没什么表情。 张守润倾过身子来低声对简玟说:“你需要纸巾吗?” 陌生的男性气息靠近的时候,简玟下意识拉开距离,对他说:“我不需要,谢谢。” 她也清楚现在开启一段全新的恋爱或许是治愈的最佳方式,但她总忍不住拿面前的男人和蒋裔比。其实张守润已经够优秀的了,这个年纪进入三甲医院做外科医生,学历各方面都出众,前途不可限量,但简玟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张守润并没有做出什么令她反感的举动,人也挺贴心,会帮她买水,主动询问她的喜好,人多的时候抬手替她挡住挤过来的男人。 就像所有恋爱之初的样子,热情主动,但也循规蹈矩,甚至模式化。 如果在没有认识蒋裔以前她就遇到了张守润,简玟应该会跟他继续接触下去,直到发现他身上令她心动的闪光点,然后他们的爱情会像白开水,不可缺少,却也平淡无味。再然后结婚生子,一切顺理成章,活成大多数人的样子,甚至可能还会有不少人羡慕她找了个工作稳定的好老公。 只可惜她尝过了那杯珍贵可口的,白开水对她来说便索然无味了。 她和陶艳摊牌自己并不会和张守润交往,让她不用再费心思了,陶艳问她为什么?张守润哪里不好了? 简玟摇了摇头:“跟他无关,他很好,只是我跟他在一起找不到心动的感觉。” 陶艳骂她不知好歹,张守润父母一个主任医师,一个大学教授,标标准准高知家庭,多少小护士都想往上贴,人家看上她了,她还拿乔。 简玟不怪陶艳这样认为,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觉得不可理喻吧,可不知从何时起她便不再将自己伪装成个懂事的姑娘,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反骨劲儿拿到人前。 陶艳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地跟她掰扯,将总部的邀请函扔到她桌上。 简玟低头扫了眼,封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安华二十周年庆”。,. 第47章 Chapter 47 周年庆前夕简玟跟随凌博彬去上海出了趟差,原因是有个新加坡华商在巡展期间了解到安华酒店,有意向和安华合作开拓海外市场,打造境外第一家具有安华历史特色的大型酒店综合体。 这个华商之所以对安华酒店项目如此感兴趣,是巡展期间和一位简姓的负责人聊过天,印象十分深刻。 因此凌博彬打来电话让简玟务必到场,简玟巡展期间和很多客人聊过天,并不记得这位新加坡华商,直到见着人,简玟才想起他来,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出生在西安,十几岁父亲因为做生意的缘故举家搬去新加坡,受父辈影响对那段抗日历史铭记于心,挺有爱国情怀的一个华侨,近几年一直想寻找合适的项目,直到他遇见简玟。 洽谈从框架到细节进行了充分的沟通,整个谈判加考察延续了三天。 简玟办巡展的过程中对酒店的历史背景有过深入的了解,所以在和对方沟通的时候她起了很大的作用,让合作方团队的其余人对这个项目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过程十分顺利,不出意外今年就能敲定合作细则,这无疑对安华来说是个重大的发展契机,而这个契机要归功于这届巡展的影响力,简玟更是名副其实的功臣。 在上海和他们这些总部领导分别的时候,凌博彬特地交代她月底的周年庆一定要到场,简玟玩笑道:“有好事?” 凌博彬也笑着卖了个关子:“必须有。” 简玟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反正她现在只是下属酒店的一个小助理,钱主任他们这些管理层会代表酒店参加,少她一个也无关紧要。 但一趟上海之行,凌博彬点名让她过去,她也没有推脱的借口。 回到滨城就下了雨,简玟在家躺了半天,不舒服的状况延续到晚上,第二天持续降雨的时候,她的状况有所缓解,简妈担心雨季的来临导致她会时常不适,让她尽快再去见见秦医生,别耽误了疗程。 简玟并没有和钱主任他们一道走,酒店其他人是提前一天的航班,过去落脚聚会,而简玟直到周年庆当天才独身一人赶去机场。 她坐在登机口刷了会手机,有些无聊,便起身漫无目的地逛着机场内的商店。 店内有些过年的装饰没有下掉,仿佛滞留在春节的气氛中。简玟走出这家工艺品店的时候,有个一岁多的小男孩正在不远处大哭,他的妈妈蹲下身安抚,显得力不从心。身后的商店放着华仔的《恭喜发财》。几个商务人士似乎要误机了,拖着黑色行李箱一路匆匆小跑,滚轮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广播里不停播放着即将要办理登机的航班号。 就在这时,在眼前一片混乱的人群中简玟看见了一个男人,剑眉耸立,双眼似狼凶光毕露,粗旷的棱角像猛而不驯的野兽,魁梧的身材隐在黑衣之下,浑身透着隐秘的危险。 熟悉的恐惧感瞬间占据她的意识,她调转身子拼命奔跑,四周的人好奇地扭头看她,身后的目光像是索命符,金属刺穿身体的疼痛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畏惧,害怕,逃离。 直到她听见有人喊她,谢方年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问道:“您跑什么?” 简玟猛然停住脚步,瞳孔剧烈颤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不断威胁她,要杀了她的男人。 她没有一次看清过他的脸,却在刚才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眼认出了他。 她无法跟谢方年解释这突然从心底生出的诡异感。明明机场这么多人,明明熙熙攘攘吵闹不断,她却有种被鬼魂追杀的紧迫和恐慌。 简玟猛地转过身去,柱子旁边已经没了那道令人胆寒的身影,简玟又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不停在人群之中扫视,却没有再看见那个男人。 谢方年再次跟了上来,眉头轻皱:“您在找谁?” 她不知道在找谁,她压根不认识那个人,可以确定的是,在她过往的23年人生中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副面孔。 简玟的心神逐渐稳了下来,说道:“没什么,看错了。” 随后转向谢老:“你怎么在这?” 谢方年扬了下手:“去广东。” 简玟的目光落向他手中的登机牌,又移到他的脸上,眼神微眯:“那还真是......巧了。” 简玟没再乱跑,回到登机口的休息区,谢方年坐在不远处,她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简玟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他,还在滨城酒店实习的时候,她认为谢方年定居滨城,掌管隆晟。后来她去了广东,以为谢方年只是送她过去,然而她在广东待了多久,谢方年就在那待了多久。她和蒋裔分开后,谢方年也回了滨城。今天又是同个航班飞去广东。 说来........有点太巧了。 她刚刚发生意外的时候,谢方年正好出现,好像他一直在她左右,可是他没有理由跟着她,除非是蒋裔授意,然而他们都分开这么久了。 简玟忽然感觉大脑很乱,很多理不清的丝线纠缠在一起,她闭上眼皱起眉,试图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路。 和蒋裔分开后,她的情绪一直陷入愤怒中,能想到的都是那些不合理的地方,试图用那些不合理的细节来佐证蒋裔对她的欺骗,然后自怜自哀。从来没有冷静客观地看待他们相识的过程。 现在回想起来,蒋裔并没有亏待过她。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那时候她还在客房部轮班,蒋裔来他们酒店入住,陶艳那晚正好替陶总拿东西给蒋裔被她撞见,她误会他们是那种关系,所以对蒋裔的态度冷淡。 他还特地叫了鹅肝,编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哄她吃夜宵,结果她压根没买账。 他说她是“小没良心的”。 简玟鼻子一酸,抛开感情不谈,他其实为她做了很多,无论是生活上的包容还是情绪上的照顾,然而分开以后她一点都没记着他的好,是挺没良心的。 上了飞机她便没再看见谢方年,倒是出了机场瞧见谢方年在出口等她,见她出来,问道:“需要我送您吗?” 简玟匆匆回了句:“谢谢不用了。” 然后便直接拦了辆车离开机场。 坐在出租车里,感受着窗外温和的风,有种亲切的感觉,连呼吸都会悸动,那已经不会再时常想起的人,又会不自觉冒出来,他和这座城市的记忆是连着的。 所以简玟没打算在这里过夜,计划露个面就走,赶最晚的航班回滨城。 她没有带行李,米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礼服,方便出席周年庆。 车子驶出机场时简玟把手机打开,一连串信息发了过来,陶艳、钱主任都给她发了照片和定位,告诉她红毯开始了,让她下了飞机直接过去。 但是简玟却并没有回复,她压根不打算参加这些抛头露面的环节。当初因为私事离开总部,走的时候招呼都没打,再回去难免被昔日的同事问东问西,她尽量避开这令人头大的社交场合,而是直奔秦医生处。 她在秦医生那里待了两个小时,手机都快要被打爆了,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她回了个电话给陶艳。 那边接起后劈头盖脸就骂道:“你跑哪去了?航班不是早落地了吗?” 简玟一边等电梯一边回:“有点事,晚点过去。” 陶艳愤愤道:“你还真能沉得住气,员工表彰大会都开完了,你升职了知道吗?执行经理,之前都没有这个岗位,总部领导为了拔高你的职级居然空降一个岗位下来,真有你的!” 这个消息让简玟有些意外,但似乎也不太意外,凌博彬在上海时就说周年庆有好事,只是她没想到会给她按个“执行经理”的头衔。 简玟哭笑不得,还真是难为总部领导为了安置她临时增加一个岗位。 陶艳看简玟不说话,叹了声说道:“放心吧,蒋先生没来。” 简玟有时候觉得陶艳也怪可爱的,比如现在跟她通风报信的时候。 周末市区的交通状况实在堪忧,等简玟好不容易赶到的时候,晚宴差不多结束了,她勉勉强强赶上了酒会。 分部酒店的很多同事在晚宴结束后都离场了,酒会用来招待一些大客户,还有一部分领导留了下来。 简玟一到场便脱掉了外套,拿着红酒主动去找凌总赔罪。 酒会上鲜花和灯饰点缀得流光溢彩,好在光线偏暗,没什么人注意到简玟。 她找人问了下,那人说大领导都在里面的二楼平台。 她端着酒上去找到凌博彬的时候,他明显喝大了,看见简玟就指着她说道:“不像话,到现在才来。” 旁边的盛总笑道:“小简啊,咱们凌总今天本来准备亲自给你颁发聘任书的,你倒好,直接放了鸽子。红的不行啊,你得自罚白的。” 这话一出,旁边立马就有人跟着起哄,转眼的功夫一杯白酒端到了简玟面前,凌博彬拦了下,说道:“老盛你少说两句......” 盛总搭着凌博彬的肩膀:“小简现在不肯跟我们干了,难得见一面,才更要联络感情。” 简玟抬起酒杯直接将白的灌下肚,周围响起一片掌声,男人们拍手叫“好”,还有人让她再来一杯。 凌博彬见状站起身走到简玟身边,简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身子都在晃,还不忘对她说:“我们有个客户,叫什么来着......反正说认识你,跟你是同学,问了你一晚上了,你下去见见他。” 简玟以为这个所谓的客户是凌博彬帮她挡酒的借口,直到季霄喊她的时候,简玟才想起来她还真有个土豪老同学。 季霄跟一帮富商坐在一起喝酒,非要拉简玟过去聊聊,简玟兴致缺缺,又不好立马走人,便坐在季霄身边聊了两句。 季霄时不时侧过身子打量简玟,她穿着剪裁合身的纯黑色方领礼服,头发挽起,脖颈延伸到锁骨的线条很诱人,翘着腿坐在那的时候,裙侧的开衩露出若影若现的线条,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将这种妩媚发挥到了极致,偏偏神态慵懒,面前坐着的都是身价不菲的公子哥,但她看谁都淡淡的,哪怕那位戴着百万名表的郭少找她喝酒,她也只是应付了一杯,目光没有丝毫停留。 郭少递给季霄一个眼神,然后笑了下,季霄摇了摇头。 男人之间的沟通不需要语言,一个表情已经交换了看法,他们见惯了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像简玟这样的不多见,她也不是高冷,跟她说话,她该有的礼数都有,但想再深入就很难了,有种拿捏不住的气质。 季霄跟简玟碰了下杯,对她说:“感觉你变化挺大的。” 简玟喝了口酒,说道:“上次见你,你好像也是这样说。” 季霄强调道:“是,上次是你和高中时期比,肯定是会有变化的。我的意思是,这也没几个月,你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简玟的唇角划过一抹笑意:“算是夸奖吗?” 季霄不置可否:“女大十八变,你是越变越迷人了,其实高中那时候班上就有不少人喜欢你。” “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整天一个人待着,也不对人笑,谁敢招惹你。” 简玟捏着酒杯的手突然收紧,谢方年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他从二楼下来,此时正立在楼梯口和服务生说着话。 简玟脸色紧绷起来,谢方年的生意和他们酒店可没有任何关系,他能出现在这里,说明...... 简玟猛然抬起视线,二楼平台人影攒动,不停有人拿着酒杯来回敬酒,简玟的目光笔直地盯着那处,直到敬酒的人群散去,她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北人南相,南人北相,皆属贵相。走过南北,她没有再遇见过第二个蒋先生。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他,简玟以为自己早已平静了,可事实上在人群散开的那一秒,他挺拔的身姿落入她眼里的那一秒,她的心跳到底还是漏了半拍。 仿佛有种无形的感应,他转过视线,立体开阔的轮廓更加清晰,他在高台之上,遥不可及。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无声地看着对方,直到简玟的脸上露出浅笑,很淡,不达眼底。 随后她收回视线,歪着头将笑容扩散,看向季霄:“你说......高中班上有不少人喜欢我,包不包括你?”,. 第48章 Chapter 48 简玟的笑容忽然变得迷人,似玩笑又似在挑逗,季霄呼吸微微滞住,没想到刚才还显得寡淡的她突然会这么问。 他干咳了一声,端起酒杯,也圆滑得很,回道:“要是我说包括,有没有机会?” 简玟潋滟的红唇轻轻一勾:“你说的机会是高中时,还是现在?” 她换了条腿翘着,红色高跟鞋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季霄的裤脚,他鼻腔里是她身上浅淡的香气,心口一阵燥热,侧过头目光发沉地看着她,随后拿起一杯红酒递给她:“现在还来得及吗?” 简玟接过红酒,突然凑近,在他身边低语道:“机会都是靠人争取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过后,她便和季霄拉开了距离,香软诱惑的味道转瞬即逝,季霄脑袋发昏。 简玟抬头喝着杯中的红酒,液体滑过修长的颈线,奶白如玉的皮肤缓缓起伏着,一举一动牵动着身边男人的神经。 他也陪着喝了一杯,情绪变得亢奋。 简玟放下酒杯声线慵懒地说起:“其实我高中喜欢你三年,经常围观你打篮球,还去过你的击剑馆,放学故意多绕一段路看你在不在桥头那玩,你平时作业漏写的题都是我补上的,测验的答案也是我扔给你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简玟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那随意的姿态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季霄神情微顿,他随即不大自然地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简玟醉眼迷蒙地笑道:“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 她微醺的眸子勾出几分媚气,还带着点醉人的攻击性,季霄瞬间血气上涌,压过身子就想凑近,简玟却快他一步弯腰拿酒,若即若离的暧昧既带劲又挠人,季霄嘴边噙住笑,被她弄得有点上头。 简玟刚把酒拿到手上,余光便看见一群人簇拥着蒋裔从楼上下来,他们没做停留,直接将蒋裔送出酒会。 蒋先生从头到尾也就来了一刻钟的时间便离开了。 简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掉,抬头喝光了杯中的红酒。 季霄拿出手机问道:“这次能加好友了吗?” 简玟放下酒杯侧眸冷静地看着他,眼里已然没了刚才的媚态,单刀直入地说:“加好友多麻烦,直接开房不好吗?” 说完她起身拿着包和风衣往门口走去,季霄愣了一瞬,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追了上去。 他快步跟上简玟,看着昔日文文静静的好学生,有些颠覆想象,笑着问道:“你真的假的啊?” 简玟斜睨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刚才白酒喝得太猛,后来又参着红酒,这会步子已经打飘了。 季霄目光灼热,大着胆子伸手去搂她,简玟没躲,季霄当即手臂一勾,将她带到身前,亲昵道:“看来我这趟没来错啊,你真是让我又惊又喜!” 简玟裹着风衣眼神淡淡地扫过不远处立在车边的男人们,蒋裔的目光调转过来,摄人的眸子落在简玟身上,她收回视线,假装没有看见,直到他提步缓缓走到了他们面前。 季霄脚步顿住,眉头微皱:“蒋先生?” 蒋裔没有瞧他,而是低下头,深邃的眉眼牢牢锁在简玟的脸上,目光深沉。 简玟侧过头去,听见他问:“喝了多少?”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依然是熟悉低醇的嗓音,撞到简玟的心脏上,荡漾、回响,心间发颤,就像以往每一次关心她时的语气。 她嗅了下鼻子,没有回答。 季霄替她说道:“失陪了。” 便搂着简玟就要离开,步子还没踏出去,蒋裔毫不客气地将简玟从他手中拽走,她脚步不稳,蒋裔的手臂穿过她的胳膊将她绵软的身体托住。 季霄瞬间怒火中烧,拳头刚举起,突然四面八方涌来好几个男人把他一架,季霄气得大骂道:“你们他妈的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蒋裔冷厉的眼神横扫过去,简玟推开他,双手握拳狠声道:“让你的人放开他。” 蒋裔平静如泊的眸中折射出冷光,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呢?” 简玟上前一步,风衣敞开,纯黑色的裙子描绘着凹凸有致的弧度,柔桡轻曼的身段勾人心魄。 她嘴角浮起寒意,讽刺道:“发泄。” 这四个字成功让面前的男人脸色阴沉,她眼波流动,进一步讥诮道:“怎么?法律规定男人能有,女人不能有?蒋先生不是向来倡导男女平等吗?” 话音刚落,简玟突然双脚悬空,蒋裔单手将她扛到肩上直接带走。 季霄看见这一幕四肢并用大吼大叫,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谢方年走到他面前,阻挡了他的视线,冷冷清清地对他说道:“简小姐只是心血来潮跟你开了个小玩笑,相信季少是明白人。” 说完他突然凶道:“都放开,怎么对待客人的?” 几个男人立即松开季霄,谢方年皮笑肉不笑道:“季少,请。” 摆的是送客的姿态,实际上季霄寸步难行,再看一眼那边的机会都没有。 简玟被蒋裔扛到肩上后,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砸他的背,脚也在不停踢他,直到连人被他按进车中用安全带扣住她不断挣扎的身体,等他绕到另一边坐上来时,简玟正好解开安全带,她刚去摸索门把手,“啪嗒”一声,车子落了锁。 他倾身过来,目光似火:“你想怎么发泄?” 简玟抓住地吼道:“跟你无关。” 蒋裔靠回椅背,低沉道:“哪也别去了,你给我待在这醒醒酒,什么时候脑袋清楚,不犯混了再走。” 简玟的怒气顿时就上来了:“你让我下车,我没醉,我告诉你蒋裔,我清醒得很,我能记得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 她拍拍心脏的地方:“这里。” 然后又拍拍大脑:“还有这里,都记着。” 蒋裔目光沉稳地瞧着她:“是吗?都记着什么?” “混蛋。” “王八蛋。” “你是......” 她喘不上气了,狠狠吸了一口接着骂道:“我见过最坏的人,彻头彻尾的骗子。” 蒋裔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扯开衬衫领口,安静地听着她骂。 接着她开始捶玻璃,蒋裔提醒她:“捶不开的,别费力了。” 这不是刚才停在门口的那辆车,蒋裔带她扔进了另一辆车里,四周漆黑一片,附近根本没有人。 于是她将怒气发泄在始作俑者身上,握起拳头狠狠砸向他,只可惜她眼发花,准头有问题,好几次拳头穿过他的身体不知道往哪砸,那场面像在对着空气练咏春,着实有些尴尬。 蒋裔朝她挪了点,她才结结实实砸了两拳,越想越委屈,腿一伸跨到了他身上,拳头抡到他胸口,一点都没留情,下了死手,只不过她认为的死手落在蒋裔身上和棉花无异,光听见响声,没什么力量,反倒是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简玟见蒋裔没有丝毫反应,愤恨地胡乱扯他,不多一会,蒋裔的胸前就被她划出道道血印,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沉,狭窄的空间内弥漫着黏腻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简玟的大脑。 她感觉被东西硌着,伸手抓去,蒋裔闷哼一声,训道:“别闹。” 简玟却突然找到了报复的快感,车内响起了拉链的声音,蒋裔按住她的手腕,简玟俯下身,魅惑的唇色微微勾着,停在离他一毫的地方,偏偏不让他尝到滋味。 “不闹怎么发泄?” 她抬手扯掉发夹咬在嘴里,一头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 他看着她一点点坐了下去,瞳孔逐渐涣散,汗水顺着颈线滑落,妩媚中带着野性,让男人发狂。 逼仄的车内,温度不断攀升,她眼里只有欲,没有情,透过发丝看着他的眼神迷离却也冷漠,一下又一下催人命。 向来冷静自持的蒋先生被她折腾到双眼赤红,再到彻底失控。 结束后简玟撩起长发,在脑后绕了两道,从嘴里取下发夹固定住,弯腰拿起鞋和包的同时趁蒋裔没注意解了车锁,眼里已然没了醉意,覆上一丝清明和寒霜,目光没有丝毫留恋,直接打开车门跨了下去。 蒋裔靠在椅背上呼吸粗重,他侧头落下车窗看着她的背影,她将鞋放在地上,一边扣着风衣外套一边踩上高跟鞋,婀娜的身姿隐没在黑夜之中越走越远,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逐渐发烫。 如若她此时回过头来,他会忍心放她走吗? 朦胧的月光让这个答案变得愈发模糊,动摇着他的心底防线,那把常年上着的锁开始松动。 可她没有停留片刻,这一次,是她玩完走人不要他了。 红色高跟鞋无情地踏在地面上,发出冰冷的响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简玟从深处走来时,谢方年一行人还守在那里,似乎是为了不让人往里走,他们的身影堵住了路,看见简玟出来,倒是纷纷让开了。 简玟扫了眼,没再看见季霄,谢方年低眉道:“简小姐。” 简玟直接掠过这群人走到马路边。 她原本的计划是今晚就回滨城的,看时间是走不掉了,于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陶艳的电话,问她在哪? 陶艳说道:“还能在哪,在酒店啊,你在哪?” 简玟咳了声,拉紧衣服嗓子有些哑:“我还在这里。” 陶艳莫名其妙道:“庄经理说你一个小时前就走了,走半天怎么还在那?” 简玟支支吾吾地“嗯”了声,陶艳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随后凶道:“服了你了,哪也别去,在那等着。” 不多一会儿陶艳在路边找到了她,半耷着眼皮靠在路灯上,还算听话,当真原地等着,没挪半步。 陶艳小跑到她面前无语道:“我们来的时候,你不来,我们走了,你来了,你干吗去了?” 简玟缓缓睁开眼看着陶艳,路灯下她的轮廓柔美动人,忽然露出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 “我干......”了一个人。 陶艳白了她一眼:“少跟我放电,走了,这么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男人去了。” “......” 简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简玟让陶艳等她一下,陶艳抱着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简玟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盒避孕药,她仰头把药吞下,灌了口矿泉水。 陶艳直接看呆了:“我去,你真干男人了?” 简玟将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凑到陶艳耳边威胁道:“敢传出去我把你调到客房部打扫卫生。” 陶艳惊呼道:“凭什么?” 简玟踏着高跟鞋慢悠悠地往前走。 “凭我是执行经理,享有执行权。” “......” 谢方年一行人回到车边的时候,蒋裔左手搭在车窗上,手指间夹着根烟,脸色隐在昏黄中,晦暗不明。 他出声问道:“人走了?” 谢方年弯下腰来回道:“被陶总的女儿接走了。” 说完他抬眸瞧了眼,瞬时一惊。 蒋先生名贵的衬衫被扯得不像样,领口的扣子被拉掉一颗,透过松垮的领子看见胸口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血渍星星点点印到了衬衫上,就连他的头发都略显凌乱,是被简玟揉乱的。她刚才痛快到了极致看见他依然衣冠楚楚的模样就来火,上手对着他露出的手臂掐了几下,然后在他脖子显眼的地方留下深紫的吻痕作为标记,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站在谢方年身后的人陆陆续续透过倒车镜看见了车中的蒋先生,所有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别说他们,谢方年跟了蒋先生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但他离得近,尚能瞧见那些暧昧不清的痕迹,知道三缄其口。 身后那些人离得远,看蒋先生这样子像是被人打劫了,有人关心地问了句:“蒋生,您没事吧?” 蒋裔把烟拿到唇边,深吸了一口,幽幽吐出几个字:“被玩了。” 他们自动理解这个“玩”的意思是被“耍”了,自然不会联想到带有颜色的“玩”字上,毕竟怎么可能有女人敢拿蒋先生当作泄.欲的工具,只有谢方年脸色大变,垂下目光。,. 第49章 Chapter 49 简玟被陶艳带回房后,她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了,一觉起来到了中午,陶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们是下午的航班,待会就要赶去机场了。 陶艳问简玟打算订什么时候的机票,简玟靠在床头发了会愣,然后拨通了丁文竹的电话。 她想拿回自己的电脑。工作数据,巡展案例都在里面,电脑可以再买,数据没了挺麻烦。 本来没想去拿,既然耽误了一天,她还是想把自己当初带来的东西全部拿走,但前提是确认蒋裔不在,毕竟昨晚那事,再见面也挺尴尬的。 好在丁文竹告诉她蒋生不在家,简玟决定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她对陶艳说:“我下午出去拿个东西,订晚上的航班,时间应该正好来得及。” 陶艳点点头,看了她好几眼,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昨天晚上到底睡了谁啊?我们公司的吗?我认不认识?” 简玟掀开被子,走下床,进浴室前回头掠她一眼:“领导的私事我劝你少打听,当心......”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陶艳气得直翻白眼。 ........ 丁文竹好久没见到简玟了,上来就给了她一个拥抱,怪她:“你也是的,说走就走,好歹回来一趟啊,我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出差去了,是过年前才听谢方年说了这事,你真是糊涂啊,蒋生对你这么好,他哪里惹你生气说开就好了,走什么嘛?” 简玟垂下视线,转身落了句:“是他先不要我的。” 丁文竹赶忙跟上来:“胡说。” “蒋生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在这个家做事都快二十年了,你是他唯一带回来的女人,证明他很钟意你的。你随手撞碎的那个清代转心瓶,蒋生怕吓着你,不给我说实话,跟你说几百块买来的,那东西拿出去拍卖能抵几套房了。以前每次挪地方,蒋生都要提醒我‘当心’,换做别人打碎了,蒋生肯定要不高兴的。 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男人肯在你身上不计代价说明心就在你身上,所以我说你糊涂呀!” 简玟有些愕然地僵在原地,她就知道那个瓶子不会便宜,但没想到是个真古董,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猛然听闻那个瓶子的价值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丁文竹看了眼墙上的钟,脱掉围裙对简玟说:“你东西都在老地方,没动过,你想找什么先找着,我得出去一趟,我一个亲戚前几天从潮汕过来看病,我得替她去医院领报告,你留下来吃晚饭。” 简玟对她说:“不用了,你去忙吧,我拿完东西就走。” 丁文竹都到门口了,想了想还是回过身说了句:“你走后,蒋生也不怎么回来了,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简玟的脚步停在楼梯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三少爷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在她脚边不停蹭着发出喵呜的幽怨声,仿佛在责怪她的不告而别。 简玟蹲下身将三少爷抱了起来,三少爷立马和她贴贴脸,小肉爪勾着她的脖子就不肯撒手了,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怪不得能让蒋裔接来家中养着。 简玟抱着三少爷推开了卧室,房间整洁干净,就是似乎好一阵子没人住了,不像她还在这里的时候,床头会有她的养生杯,插着的充电器,她还总喜欢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扔在沙发上,蒋裔说那样衣服容易皱,他为她弄来一个精致的衣架,架头有金属镶嵌的小鸟儿,活灵活现很有艺术感,衣架就放在床边上,方便她一起来就可以伸手够到。 现在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烟气儿。 就在简玟准备带上房门时,目光落到了床上,她以为这些她用过的东西早被扔了,可当看见她的枕头还安然地摆放在床上的时候,心里到底升出了一丝不该有的眷恋,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蒋裔从前总说她每天低头看手机时间过长,肩颈迟早要出问题,简玟对于他善意的提醒从来都是当耳旁风的,于是他找人根据她的肩颈定制了一款枕头。对肩颈好不好简玟不知道,但这个枕头十分有助睡眠,甚至在简玟刚回家的那几天还因为睡不惯家里的枕头落枕了。 那时候简玟才体会到什么叫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她才跟了蒋裔没多长时间,就被他惯出了一身坏毛病,也难怪三少爷和赤骝脾气都不好,都是恃宠而骄的。 再次回到这个家,过往的记忆便像潮水涌了上来,随处都能看见曾经他们的影子,那些一度被她认为的骗局,又如此真实地在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他怀里的温度,嘴角的吻,眼里的柔情,动情的耳语,和每一次的回应,这些怎么能是假的呢? 人都是个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如果她只是个替代品,他看中的应该只是她的皮囊,不会耐心地倾听她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纵容她的坏脾气,包容她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 是的,他没有说过爱她,可这个家里的所有细节都在向她证实这个答案。 简玟立在没开灯的走廊上,忽然感觉有些恍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像已经让她无从分辨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于真心付出过的感情,哪怕没有以后,也想知道个答案。 最终她找出了那个小行李箱,然后将当初从家带来的东西全部装了进去,到底什么都没留下。 三少爷安静地趴在旁边的地毯上,尾巴一甩一甩地守着她,寸步不离。 好在东西不多,一会就装完了,她也往地毯上一坐,伸直双腿摸着三少爷对它说:“都分手了,你主人还留着这些干吗呢?”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简玟长叹一声拍了拍三少爷的脑袋:“走了。” 她起身拉起行李箱,三少爷突然撕心裂肺地叫了声,跳到了行李箱上,吓了简玟一跳。 简玟抱起它直到门口才将它重新放了下去对它说:“你不属于我,我不能带你走啊,再见了。” 三少爷“瞄呜”了一声。 简玟狠了狠心,拎起行李箱走出大门。 从洋房出来是一条很长的山道,没有公交车,从前来回都是有车接送,现在她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感觉着实有点远。 就在她几乎要看见胜利的曙光时,行李箱的滚轮猛地刹住,她脑中突然蹦哒出一个强烈的想法,但是要验证这个想法得重新走回去。 她回身看了看身后这段山路,拖着行李下山已然不易,再走回去对于缺乏锻炼的她来说真是要了小命了,特别是她还踏着高跟鞋,而且万一门的密码换了进不去她又得重新下山。 简玟站在原地思想挣扎了足足一分半分钟,最后还是决定赌一下,反正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再次走回洋房前,简玟已经热得外套都脱了挂在行李箱上,她气喘吁吁地按下密码,好在门开了,她长舒一口气,推开门蹲下身对着已经在门口徘徊的三少爷笑道:“surprise!” 三少爷一激动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简玟哼叫了声:“亲爱的,你太重了。” 她将它扯开,然后在家里寻找了一番,能找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茶室、健身房、品酒间、卧室和套间,最后她找到了书房。 蒋裔的书房很大,堪比卧室,也是三进套间的设计,有一个房间的书几乎全是中外古籍,想在这里找到一样东西不容易。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最里间的柜门里看见了一个保险柜,她输入家门密码试了试,没能打开。 三少爷围着保险柜瞎转悠,简玟盘腿坐在保险柜面前问道:“你知道密码吗?” 三少爷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望着她,忽然跳了起来去挠保险柜门,简玟被它逗笑了:“锁住的,小笨蛋。”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串数字,在粤和堂时,蒋裔曾俯身在她耳边告诉她的那串密码。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密码输入,意外的是竟然给她弄开了。 简玟快速翻找了一遍,里面除了一些重要证件还有许多资产证明,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蒋裔的金库,从这些资料来看他名下的资产多到吓人。 她赶紧合上那些东西物归原位,一层层翻找下去,在保险柜最下层的抽屉里看见了一个发黑的金属盒子,这个东西放在一堆证件材料中尤为突兀。 三少爷趁机想往保险柜里钻,被简玟一把薅了出来,拿出那个盒子顺手带上门。 她将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铜质的钥匙,从外观来看和楼下暗门上的铜锁材质很像。 简玟立马站起身拿着钥匙就往楼下跑去,她呼吸急促,好奇心驱使着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停在那扇暗门前,她屏住呼吸将钥匙插进铜锁之中,轻轻转动,“咔嚓”一声。 她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50章 Chapter 50 厚重的暗门好不容易被简玟推开的一瞬,门后的气流悄无声息地从漫长的阶梯冲了出来,好似是不同的时空在刹那间发生碰撞,简玟站在门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感让她手脚冰凉。 楼梯很长,不知道通向哪,目及不到的阴暗给了简玟很强的心理压迫感,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不下去一探究竟,都对不起自己忙活半天。 她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迈下台阶,还没走两层,楼梯旁的壁灯自动开了,照亮了深灰色侘寂风的石纹砖壁,楼梯下方的寂静逐渐向上膨胀,就像有什么巨大的谜团隐没在黑暗之中。 她回头去看三少爷,刚才还一直粘着她,现在却躲得远远的,不肯靠近这里。 简玟犹豫了一下,紧了紧牙继续向下,每隔一段,砖壁上的灯便会亮起,工业风的金古铜壁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简玟关掉了手机电筒,越往下走,松节油的味道便愈发清晰,弥漫着整个空间。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人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感觉在她脑中来回冲撞,她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只是好像被一种无形的牵引力指引到了这个地方,她所有神经都紧绷起来,就连听力也变得十分敏感。 突然“啪”的一声,简玟跟着颤了下,紧接着眼前骤亮,她的脚步停在最后几层台阶上,入眼的是一间偌大的画室,或者说比起画室,更像是个私人藏画馆,墙上、地上随处可见的画框,几乎将整个房间淹没。 简玟在愣过几秒后便走下台阶打量起这些画,挂出来的都是成品,这些画中大胆的用色和放肆的笔触张力十足,给人一种非常强的视觉冲击,将人一下子吸进画中,陷入这些奇幻的构思中。 放眼望去每幅画都在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没有刻意的运笔,像是内心自然流露出的画面,落款是“蒋镇升”这个名字。 简玟最先看见的一些画是蒋镇升十岁到十三岁之间的作品,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充满魔幻色彩的梦境,有着装古怪的男人们,光怪陆离的山脉,天马行空的烟雾,有点像抽象派,简玟看不大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但从他年少时所获的诸多荣誉来看,他在绘画方面很小就有异于常人的天赋。 这些画的下方有一个纸箱被堆放在角落,纸箱外标记着“画展”二字。 简玟探头顺手撩开箱子,里面存放的全是关于蒋镇升14岁那年在香港举办个人画展的一些资料,有宣传纸张,一些老照片,还有成交记录单。 简玟看着照片中的男孩,穿着驼黑色的拼接毛衣和帅气的短靴,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放到现在来看,依然很潮,他身后是“蒋镇升个人画展”的布景。 还有一张照片是男孩穿着浅灰色的小西装打着领结和一个年长男人的合照,两人手中拿着一幅画,这幅“战马”当年以十八万的价格被买下,简玟在另一张成交记录单上看见了这幅画的交易信息。 那时的蒋镇升已经初具少年的模样,五官轮廓已然十分出众,眉眼间是自信飞扬的笑,清澈的眸子一眼能望到底,干净、纯粹。 如今的蒋裔和小时候比,无论是穿衣风格还是气质眼神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简玟合上纸箱重新推回角落。 再往后看,他每成长一年,笔触和构思便修炼得越发如火纯青,就连画风也逐渐改变了,从抽象派趋于写实派。 有一幅古战场的油画让简玟尤为震撼,精细到每个士兵的衣着细节都如此逼真,那壮观的场面只一眼便让人感受到了画中的紧张和杀戮。 简玟留意了下这幅画框下的标注,依然是“蒋镇升”,按记录的日期推断是他17岁那年。 再往旁边看去,同年,他还画过一幅老码头的油画,整幅画的构图同样十分庞大,近到每艘商船上人的衣着神态,商船的大小样式,远到码头装卸货物的工人、穿着长衫的商人和繁体招牌。画中色彩和细节的诠释完美还原了上世纪早期黄埔古港码头忙碌的早晨。 然而这些具有时代背景的画作竟然出自一个17岁少年之手,这让简玟大为震撼。 这面墙上的最后一幅画更是让她驻足良久,那是一幅火凤凰,大面积的金色和红色渲染了整幅画面,炫丽的凤凰张开翅膀的瞬间,步履生辉光,浴火重生,涅槃而归。 简玟站在这幅画前,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画中凤凰的眼睛像是活物一般牢牢盯着她,那通透的眸光好似能直接射进她的心脏,竟让她有种来自灵魂的震颤。 这幅画同样出自17岁的蒋镇升。 奇怪的是所有画作都是到他17岁便戛然而止了,从日期来看,这幅凤凰像是他最后的作品。 简玟走到展柜前,里面还堆放了大量的画册,她草草翻了翻,大多都是一些零散的画作,但似乎他特别执着画冷兵器一类的东西,很多简玟看都没看过,很有想象力。 也不乏一些建筑和人物,但他并不拘泥于某个时代的风格,例如他画中常出现的人物衣着从朱子深衣到玄端再到直身的样式都有,甚至有些简玟根本没有见过的穿着,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现代人的着装。 其中有一本画册让简玟感觉匪夷所思,整本画册都在画一个女人,但每一页画得都很模糊,寥寥几笔过后似乎就无从下手了,更怪异的是每一张人物都没有脸,草草的一个轮廓贯穿了整本画册,看得简玟一头雾水。 她放下画册转过身看见一个长廊,这里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她怀疑蒋裔把房子下面掏空了。 穿过长廊简玟来到另一个房间,同样是感应灯,四周骤亮的瞬间,简玟的瞳孔急剧收缩,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老物件,一部分去年才跟着她参加过巡展,甚至在上次巡展中没有的那幅出自凌安之手的山水图面刺绣也在这里看见了。 简玟忽然觉得所有事情都变得诡异起来。 她从前在蒋裔面前提过这面刺绣,那是她高中时瞧见的,如今来看这面刺绣就在蒋裔家里,为什么她当初提起这个东西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在她好奇凌安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时,他都在刻意回避。 他拥有这么多关于凌安的东西,就连凌家的后人都不曾得到这些,那么他不可能对凌安这个人一无所知,他又在回避什么? 他为什么要出资创办安华酒店? 他和华安酒店到底是什么关系? 和凌家又是什么关系? 所有疑问一股脑地涌现,她感觉心脏要从胸腔跳了出来,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却又隔着一堵墙,难以撞破。 她猛然回过头去,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她看见了那扇门。 简玟的手心开始冒汗,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朝那扇门走去。 ...... 在简玟弄开保险柜的同时,保险柜已经向蒋裔发去了防盗预警,随即远程摄像头自动开启,简玟拿出钥匙的全过程都落在了蒋裔眼中。 地下室的暗门开着,三少爷守在离门很远的地方,画室没有太明显被翻找过的痕迹,储物间里的东西也都安然地摆放在原位,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门打开了,屋内的灯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简玟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抱着膝盖坐在屋子正中,墙壁上四幅巨大的油画映在她的瞳孔之中,她没有侧头看他,只是抬头望着这些画中人。 听说和亲眼看见对人的冲击是不一样的,简玟内心深处的一丝侥幸随着这间房门的开启彻底被碾碎。 四幅画中是不同的女子,每个女子长相都有区别,可细看之下神韵间却又有似曾相识的地方,而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简玟也在照镜子时看见过。 她盯着这些画,每多看一眼,就感觉有人拿着小刀在她心脏割下一块,让她自以为是的情感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目光空洞地说:“关了灯看更迷人,你应该对她们都动过情才能画得这么生动吧?” 简玟放下双手,撑起身体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她的表情隐在发丝之中看不真切,蒋裔眉峰紧蹙朝她迈进,她后退一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在抗拒他,他只能停住脚步。 她抬起头的瞬间,体会到了五内俱焚的痛,脸上是讥讽的神情,声音近乎颤抖地问:“集邮好玩吗?我是你第几个?” 蒋裔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他一袭黑衣黑裤立在不远处,嗓音里透着阴霾:“你不该来这里。” 简玟心中长久以来绷着的弦断了,胸腔被恨意彻底填满,她指着那些画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汉服?旗袍?还有这两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你还真是喜欢变装,这幅画,这么小的女孩你也下得去手,成年了没?” 蒋裔黝黑的眸子凝结成霜,周身隐隐散发着压抑的气息,闷声道:“出去吧。” 他过于异常的冷静仿若给简玟的心脏上淋了一瓢滚烫的油。 她无法遏制胸腔里的热浪,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发怒,悲鸣。 怒道:“你和我分手我不怪你,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起码是真实的,到头来全都是假象,你对我说的话,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是吗?你对这些女孩呢?也对她们这么好过吗?丁文竹说我是你唯一带回家的女人,那这些女人你又藏在哪里?哦,对了,我忘了,你有很多房产,是不是全国各地都有你的替身小娇妻? 修聿跟我说你结过婚,说你找了很多跟你老婆类似的女孩。我对他说的话始终存疑,是因为我相信你的人品,我认为你干不出玩弄人这么混账的事儿,但是你呢......” 雾气在她眼里凝成水,她好像突然成了一个迷途的小孩,痛苦地盯着他,找不到出路,也没有人救她。 蒋裔眉头紧锁再次朝她靠近,声音放缓:“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她眼里噙着泪不断后退,退到了放着烛台的壁炉旁边。 他朝她伸手,她躲开了,带着哭腔对他喊道:“别碰我。” 她死死咬着唇憋着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失控,眼里是强撑的倔强,直到退无可退蹲下身。 说好不纠缠,不停留,可还是被逼到了这个境地,她恨自己,更恨他。一急起来又咬破了唇,血色蔓延,她扛着所有委屈,人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凄楚得惹人心疼。 蒋裔眸色发紧,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身影刚笼罩下来,简玟抗拒地对他手脚并用,他承受着她的拳打脚踢,直到她抄起烛台。 粘稠的血腥气飘散开来,简玟手中的烛台应声掉落,她惊恐地盯着蒋裔腹上划开的血痕,捂住嘴猛烈地抽噎。 她没要伤害他的,她只是不想给他碰而已,她也不知道烛台一头会那么尖锐,本来涨红的脸这会彻底惨白,全身痉挛起伏。 蒋裔低头看了眼,衬衫被划开了,伤口很长,在渗血。 他又去看她,人被吓得六神无主,身体瑟瑟发抖。 他没有想到简玟的感情会如此激烈。 伟仔说她离开广东的时候很平静,没哭没闹。谢方年说她过年期间和家人待在一起,其乐融融。就连凌博彬都说她年后就正常投入工作了,状态挺好。 都认为她和这个时代的很多年轻女孩一样,在一起时全心投入,分开时立即抽身。 显然,他们都错了。 她选择了一件潇洒的外衣将自己包裹住,骗过了所有人。 她哭,他呼吸凌乱;她伤心,他跟着心如刀绞。将所有不利因素全都考虑进去,唯独无法预料到她的情感有一天会像熔岩喷发,融化所有理智,摧毁一切障碍,指引她来到这里,打开这扇时间的大门。 一分钟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蒋裔的脸上浮现出很多复杂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阴郁到挣扎,再到最后的释然。 他没去管伤口,将烛台拿到一边,曲腿在简玟面前坐了下来,浓密的睫毛下藏着几世的深情,几世的孤独,几世的寻觅。 他对她说:“看着我。” 简玟眼里全是泪水,颤抖着抬起头。 世事往复皆为宿命,如鲸向海,似鸟投林,躲不掉,避不开。 他的声音穿过无数个时空回荡在这间房内。 “这些画中的人......都是你。”,. 第51章 Chapter 51 在蒋裔对她说墙上的画都是她时,简玟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她理解为蒋裔照着她的样子画了几幅画,可随即她便否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这几幅画中的长相跟她并不一样,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她也从没见过。她从小到大并没有撞坏过脑子,也没有失忆过,这些女孩怎么可能是她。 蒋裔深隽的目光近在咫尺,眸子里是超然物外的冷静和认真。 这让简玟突然变得迷糊起来,她带着很重的鼻音问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些画里的人都是你,和你现在生活的时期不同。” 这就更荒谬了,简玟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却扭曲起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吗?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好骗?” 蒋裔轻拧着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简玟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心跳越来越快。 他转头看向那幅穿着襦裙的女子,女人乌黑的发梳成蔽髻,头戴金钗,眼颦秋水,美得不可方物,似从画里走出的仙人,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哀愁与别离。 简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我第一次找到你是在五胡乱华时期,那时候你叫黛锦。” 那是人类发展史上最黑暗的篇章。西晋在经历八王之乱后被匈奴灭国,西域多个胡族入侵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女人沦为两脚羊,被胡人大肆抢夺奸.淫后杀了果腹,大量百姓逃亡南方。 他初次见到她是在城门之下,她裹着厚重的头纱将脸遮住,只余一双眼睛恐慌地盯着人群,她的身边是两个随行的下人,周围推推搡搡,叫骂声不断。 北方多地人瘟四起,为了本城百姓,城门已经关闭,不再接收逃难来的人,所有人都滞留在城门之下,爬墙、打架、点火,骚乱一片。 随着几人被推倒后,人墙向后压去,两个下人拽着黛锦逃离,人群惊恐乱窜,混乱之下黛锦和下人走散,她几度被人流撞到地上,面纱也被人扯下,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她,有女人扯她身上的衣物找值钱的东西,男人更是虎视眈眈。 黛锦掏出匕首虚晃一圈,人群纷纷让开,两队人马突然冲了进来,强行将那些试图打劫黛锦的百姓驱散开,对她说商队统领要见她。 她被带去他的帐篷时,手上还握着匕首,脸上是警惕的神色,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告诉她,他叫裔,两天后商队剩余队伍抵达,他会带领商队进城,她可以同他一起,不会有人为难她。 在得知对方的善意后,黛锦收起了匕首,她叫他好心的统领大人,他请她坐下喝茶,这是她十几天来喝的唯一一杯热茶。 她捧着杯子喝了个干净,掀掉头纱的刹那,他看见了她发髻上的金饰,这是命妇的象征。 她嫁人了。 放下杯子后黛锦再次感谢了一番,对他说她的家人还在几里地外,她现在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通知家人,他们会尽快赶回来。 他替她找回了那两个下人,给了他们两匹马,说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直到第三天他都没有等来她,领队们纷纷催促他赶紧进城,局势动荡,在城外多待一天对他们来说都太危险。 队伍刚启程,后方一骑绝尘而来,她穿过朦胧的烟雾唤着他的名字“裔”。 护卫纷纷掏刀护在统领身前,她驾马急停,两人隔着飞扬的尘土遥遥相望。 他挥手驱走了护卫亲自走下马车来到她面前,他问她的家人呢? 她神情哀伤地对他说,她的郎君染了人瘟,情况不太好,赶不过来了,她谢过他的好意。 她似乎就是专程来告诉他一声,在她要重新上马时,他不顾她的身份拦住她,问她可不可以不回去? 她眼里闪过惊讶,他对她说,人瘟是会传染,不要回去,跟他进城。 她看了眼城门的方向,胡人的奸.淫掳掠早就让她怕了,连日来的流离失所更是让她无家可归,现在郎君一病不起,前路茫茫,迈过这道城门她就安全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她多想进城。 可最终她收回眼神,坚定地告诉他,她不去了,她要回去和她的家人在一起。 兵荒马乱,烽鼓不息,这一分别就是鞭长莫及,他便无法护她周全。 他抛开仁义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攥紧她的手腕,四目相融,诉不尽的情肠。 她泪眼模糊,对他笑道:“如果有来生,我没成亲,你再来找我。” 她衣袂翻飞,驾马远去。 等他将商队在城中安顿下来折返回去寻她时,已经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了,只听闻她郎君病入膏肓时说想魂归故里,有人说他们一家可能回北方了。 那时的北方已经被胡人统治,汉人杀得所剩无几,回去等于自投罗网,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 简玟脸上的泪早已干掉了,她木然地听着,明明心里是否定的,心脏却像不听使唤一样,一阵阵地抽痛,人很冷,牙齿都在打颤。 她出声问:“找到了吗?” 他眼神苍白地摇了摇头。 那一世,他只见过她两面,再分别就又是一辈子了。 简玟看着画中的黛锦出了神。 ...... 丁文竹回来的时候家门大开,蒋生的车子直接堵在了门口,简小姐的行李箱也在门口,但里里外外都没有人,她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暗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打开了,丁文竹惊了一跳,站在外面喊着“蒋生,你在吗?有人在吗?” 回声一遍遍荡了下来,蒋裔轻叹了声,站起来朝外走去。 他离开后,简玟又将目光看向其余几幅画,同样的人物,同样的着色,同样的画面,再看去时,她忽然有种血液倒流的惊悚感。 蒋裔刚走上去简玟就听见了丁文竹受惊过度的叫声,她不知道蒋裔是怎么打发丁文竹的,没多会儿他折返回来的时候已经换掉了那件全是血渍的衬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对她说:“我让文竹先回去了,上去说好吗?我们总不能一直坐在地上。” 她撑起身体刚要起身,腿麻地又趔趄了下,蒋裔伸手来扶她,她仍然下意识躲开了,他收回手,眸里的光暗了下去。 回到一楼后,简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身体中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她拖着步子走到落地窗边,蜷缩在躺椅上。 三少爷立马跳了过来靠着她,她闭着眼整个人异常安静,像睡着了一般。 蒋裔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她的手边,又拿了毯子过来替她盖上。 简玟依然没有动,合上的眼皮却不停跳着,她突然出声道:“你为什么能记得?” 蒋裔停下脚步回过身,干脆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离她不远处对她说:“你是说记得你吗?十八岁那年很多事情慢慢就想起来了。” “以前都是这样?” “每一世都是这样,到了这个年龄所有以往的事会慢慢记起来,好的,不好的......” 她记得刚才地下室的画作只到他17岁,再之后他似乎就停止画画了,如果他十八岁恢复前世记忆,那这件事应该就是直接影响他画画生涯的关键。 “你找过我几世?” “每世。” 简玟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找我?” 树影无声摇晃,夕阳悄然落下,漫长的沉默过后,她睁开眼看着他,他眸里的光穿过层层迷雾,道道屏障,落进她的心脏。 “你是我发妻,血肉相容岂能分?” 她眼圈泛红,唇边却挂着冷笑:“你又在跟我说故事?” 他只是看着她,不苟言笑,眉宇之间是她未见过的郑重之色。 “这么多人口,你每世都能找到我?” 蒋裔垂下了视线,他的声音变得压抑而低迷:“多数情况,穷极一生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埋葬了多少世的彷徨和孤独。 简玟收起了冷笑:“总共找到过多少次?” “六世。” ...... 第一次他见到了黛锦。 第二次他打听到她的踪迹时,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只寻到了埋葬她的地方。他经常去看她,总有孩子在那附近放牛,味道不好闻,他就拔光了附近的草,种上了带刺的花,从此,她长眠的地方花香萦绕,没有不速之客再来打扰她。他在不远处盖了座房子,那一世,他的余生与“她”而伴。 第三次他找到了她的后代,是个七岁的男孩,过早丧母让男孩的童年过得并不好,生父郁郁寡欢终日酗酒,时常对他拳打脚踢,没两年,他生父因酗酒过量不治生亡,他便把男孩接来身边养大成人。男孩喜爱听他说征战沙场的事迹,他就教他兵法,骑射。长大后他的文武才略得到为国公赏识,入了他的麾下,武德八年在北疆抵御东突厥入侵时立下战功。 ...... 他停下了讲述,晕黄的光镀在他沉静的面庞上,往事沉浮,历经了数个世纪,最终沦为一段段只言片语的故事,有些事情再想起来他也觉得模糊了,只是执念太深,每一次离开人世的凄凉都历历在目。 “第四次呢?也没见到?” “见到了。” 他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了些许沧桑,眼里的无奈显得那么悲凉。 他对她说:“那年你11岁,而我,73了。” 简玟的神情顿住,她突然就读懂了他的悲凉。 那一年永历帝被杀,南明覆灭,几位旧明军将领打着“复明”的口号找到他,他自知时日不多,无心再应对世事纷争,便回到了开封。 在他抵达开封的第九日,探子来信,说在几十里外的村子有个女娃娃一到雨天就哭,生来背有胎记,和他要找的人特征相似。 几十年来,他收到各方探子诸多类似的消息,无一例外,全都扑空。 油灯枯尽,他已不抱希望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日他大病一场,有预感大限将至,还是在临走前让人将他送去了那个村子,想最后确认一眼。 那是个雨后的黄昏,小女孩穿着灰布衫,顶着双螺髻和一群孩子玩。 他坐在大树下看着,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稚嫩的脸蛋水灵灵的,只是出生不好,都入了秋,脚上还是一双单鞋,衣服也像是家姐穿剩下来的,磨得发了白。 他让人给她送来一套新衣服和棉鞋,她满眼都是欣喜,却撅着嘴告诉他,娘亲不给她拿别人的东西,他便差人送到了她家中。 再来看她的时候,她手上的艾窝窝被其他孩子撞掉了,她气得追着他们跑,那些孩子从地上捡泥巴砸她,她的新衣裳被砸脏了,不再追了,站在原地掉眼泪。 他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把她牵到到大树下,将她抱到腿上,替她擦掉泥巴,让人买来山楂糕和松子糖,她笑了,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 还告诉他,她叫妙音,她喊他山羊爷爷,她说他的白胡子像小时候她养的山羊,她总喜欢抱着睡觉,可暖和了。 她问他可以摸摸他的胡子吗? 他便低下头来任由她的小手将他的胡子编成麻花。 他没能多看她几次,两天后的下午他突然感觉精神了些,来看她时没拄拐杖,她笑问他是不是病快好了? 他告诉她是的,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 她听说他要离开了,有些不高兴,难过地说以后没人会买山楂糕给她吃了。 他答应她,即使他走了以后也会一直给她买山楂糕,不仅有山楂糕,还有桔饼、橄榄脯、荔枝、漂亮的衣裳和钗子。 她只记得荔枝,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承诺往后每年都让她吃上新鲜的荔枝,但有个条件。 她问他是什么,他说陪他坐一会。 他们坐在树下,她问他想不想听故事,他点点头,于是她跟他说了鬼怪传闻,他含笑看着她,有些疲惫,却依然认真听着。 后来他合上了眼,她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累了?他动了下手指,她便挨着他。 清风微徐,烟岚云岫。 她陪伴了他最后一程。,. 第52章 Chapter 52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无边的夜色从窗外包裹而来,将人吸进永无止境的黑洞。 简玟的心口盘踞着厚重浓稠的气息,因为这一个个残缺似梦的故事,而这些残缺又似乎和自己息息相关,那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她心间,一圈又一圈勾勒出她一直在找寻的真相。 听完他们的第四次相遇,她脑中一直回荡着几个字——恨生不相时。 “第五次呢?” 她有些想知道第五次他们有没有刚好碰上,然而她问完后却迟迟没等来蒋裔的回答。 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皱着眉问:“第六次是现在吗?” 他点了点头。 “那第五次呢?我们还是没什么交集吗?” 光线暗了下来,空气中是让人窒息的沉闷,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声音似踏雪而来,带着让简玟无法抵挡的寒意。 “那时你叫凌安。”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时,简玟是蒙的,她快速眨了几下眼,难以置信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整个人变得异常凌乱。 凌安可是他们酒店初代创始人啊! 在那个战火漫天的年代凌安建造了第一家安华宾馆,又最终和宾馆一起葬生。 几个月前,在同样的地方,她也是坐在这个窗边大量地翻阅关于安华宾馆和凌安的资料,那场景仿佛就是眨眼的事儿。现在蒋裔对她说,凌安是她的前生,这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去年年底的时候,她和总部那帮家伙开会还大聊凌安的八卦,一群人肆无忌惮地揣测凌安的感情史,她也没少参与,到头来,她在带头八卦她自己?还有更离谱的吗? 就连给酒店创造不少价值的全国巡展,也是在凌安这个人物上大做文章才能举办得如此成功,甚至不惜消费了一波凌安的私人情感,她还想着为了酒店的发展,凌老前辈应该不会跟她个小辈计较的。 这么说,她是在消费她自己? 简玟来回踱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想到了那个损坏的留声机。 凌博彬说之前有人弄坏过藏品,蒋裔很介意,可当她把留声机的事情告诉他时,她以为他会生气,他却对她说他没有资格生气,那是凌安的东西。 那她只是......弄坏了自己的东西? 简玟的脚步突然停住,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问:“照你这么说,安华是我开的?凌博彬竟然是我后辈?” 蒋裔默认了她的说法,简玟更为抓狂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所以,博彬会对你有亲近感。” “怪不得......” 怪不得那次凌博彬将她送回来时,跟她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估计连他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才会误以为是对她动了心。 简玟停在蒋裔的身前,在他面前的地毯坐了下来,抬头谨慎地望着他:“那你是......徐璟润?” 蒋裔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皱起了眉,又问:“你是?” “陈少昭。” 这三个字从蒋裔口中说出来时,简玟惊讶地双瞳震颤。 初识蒋裔时,她询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做的生意比较杂,总的来说是靠码头起家的。 简玟第一次知道陈少昭这个名字是从吕部长口中听闻,那个人说起陈少昭的事时,她就站在蒋裔身后,他几度偏头来看她,她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在留心她的反应。 餐厅那次偶遇胡婉莹,她下意识叫他的称呼是“陈老板”。 如果说前几世的相遇在简玟看来像在听故事,而凌安的出现则彻底让她迷惘。 蒋裔起身将那杯冷掉的水换成了热水,再次走到她面前时,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脸都写着困惑和无措。 他蹲下身来将热水给她,她接过水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的伤......还流血吗?” 他笑了下:“流到现在还得了,刚才就处理过了。” “那你,给我看看。” 他无奈地掀起衣服,简玟匆匆瞥了眼,那道长长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干涸的血渍凝在伤口边,再往上全是指甲划痕,从胸口到腹部没有完好的地方,都是拜她所赐。 她咬着唇撇开了眼:“疼吗?” 他回:“死不了人。” 他低下身来双手穿过她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像没有骨头一样绵软,他一碰到她就撒不开手了。 “我们都分了......” 她别扭地转过身去,走开了。 昨天晚上她碰他的时候可没有强调“分手”二字,倒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简玟重新窝回窗边,喝了几口热水后,思绪也渐渐回笼了。 她放下水杯转过头问他:“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他坐在半暗的光线里,落地灯散发的昏黄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颇有质感,他目光沉稳地望着她,反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好点?” 简玟的神情凝住,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联想到过年以来经历的几场大雨,状态似乎回到了以前,虽然难受但不至于浑身疼痛难忍。 她疑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为什么一到下雨天就这样,每世都会这样吗?和我背后的胎记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的问题太多,一股脑丢出来,随即发现她忽视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相识的第一世?” 她终究还是问到了所有因果的起源,那个轮回之初的光景,随着时代的年轮深埋在数个世纪之中,直到重见天日。 “你听过南粤国吗?” 简玟摇了摇头。 “你和我成亲那年才十五岁......” 他缓缓抬起头,眼里的光透过黑夜穿回了那个战争四起的时代。 秦末大乱,岭南地区战事绵延,赵狄率部下攻打百越,以裔郡为首的当地政权发起反攻,战事持续多日,这支由越人组成的军队比赵狄想象中要顽强许多,他适时提出和谈。 是夜,双方约在阔叶林,火把照亮天际,裔郡率部下而来,剑眉星目,浑身透着锐不可挡的煞气,所到之处火把纷纷让开。 赵狄提出可以助他共同抵御外敌,只要让他这支队伍从此驻扎在此地。 裔郡一袭黑色战甲骑于马背之上,他侧过头,部下凑上前来,随后向赵狄传达了三个要求。 第一,率兵退到博罗。 第二,从此归顺裔军。 第三,将他的女儿嫁过来。 赵狄大为恼火,他这唯一的女儿是百越第一美人所生,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自小便倾国倾城。听闻裔郡性情残暴,杀人如麻,对待女人更是不知怜香惜玉,他自是不愿把女儿嫁与他。 裔郡只给他一天时间考虑,如若无法谈和,便会调回全部兵力将其围剿。 赵狄将消息带回营中时,意外的是,女儿赵凤儿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她从小在军营长大,本就和一般姑娘不同,过人的胆识让她并不惧怕那位传闻中嗜血成性的裔郡,既然迟早都要嫁人,她情愿择一强者。 只是同样,她也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要百越来贺,风光大嫁。 二要凤冠加身,战马来迎。 三要他驱走家中莺莺燕燕,自此身边只她一人。 消息传到军营中,裔郡笑着干掉杯中酒,下令:“备婚。” 大婚当日,排排战马气势如虹,赵凤儿一袭红妆等在营中,直到看见那个坐于黑马之上的男人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朝她而来。 她站起身不顾护卫的提醒,执意伸着脖子想把他看清。 当看见他红色衣褂里闪着银光的战甲时,她眼里滑过讥笑,侧身问身旁的护卫:“我的夫婿长得可好?” 护卫磕磕绊绊地回:“属下不知。” 她便训道:“下次再问,一律说好。” “是。” 她又收回视线看着他,遗憾道:“只可惜他迎娶的不是我,是这百乱之势。” 说罢她夺过护卫别在腰间的马鞭,红衣翩然而起,她翻身上马。 有人叫道:“新娘子跑了......” 迎亲的队伍一阵骚动,部下刚欲去追,裔郡摆手吩咐众人原地待命,他策马追随那抹艳红的身影而去。 赵凤儿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她很小便随父四处征战,在军营里,她的骑术属上乘,无论惹到什么麻烦,只需一马便能成功脱险。 然而这一次,身后步步紧追的马匹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紧迫,她驾马冲进山林,在溪流间,在碎石上,在充满荆棘的丛林中,劲风而过,两马追逐。 声音越来越近,她侧头看去,他与她并排,预估了她所有的动机,像故意逗她玩耍,保持着和她同样的速度笑看着她。 赵凤儿扬起手中的长鞭就向他甩去,他抬手接住翻转手腕将马鞭缠绕在手臂之上,随后用力回扯,将她连人带鞭拽到了自己身下,他停马俯下身,她惊吓地死死盯着他,他的轮廓逆光而来,从身上取出凤冠亲手为她戴上。 接亲回程的路上,她坐在他的怀中,他亲自驾马带她回家,百姓欢呼,盛况空前。 她含着笑道:“都说裔郡杀人如麻,为何越人还如此拥戴你?” 他垂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杀对我有二心的人。”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凶残的警告。 她笑得颠倒众生:“我既嫁过来,自然对裔郡忠心不二。” 他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扭转过来,眼如鹰隼般盯着她:“叫我裔舜。” “裔......” 当晚,他们行了结发之礼,他没有顾及她年纪尚小,便夺了她的身子,与她纠缠整夜。 第二日他便带兵南下,一走数月,将她冷落。 成亲头两年他待她并不好,番禺一带盘踞的几股势力之间战争不断,他常年在外,很少归家。 加上旧秦势力与赵狄来往频繁,赵凤儿是赵狄之女,他不得不防。 久而久之,百越一带便有传言,凤儿是裔郡的囚鸟,他娶她过门,不过是以人质之实桎梏赵狄。 乌巴戈从博罗赶来见赵凤儿,说要带她远走高飞。 他是赵狄从前在行军途中捡回的孩子,那一年,他被丢弃在臭水沟里,身上不着一物,上身被古怪的黑色图腾缠绕,奄奄一息。 赵狄将瘦弱的乌巴戈带回军营,他和赵凤儿同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随着乌巴戈身上古怪的图腾被越多的人瞧见,便有村民说他是九祖巫。 相传龙川一带曾有个部落,这个部落里的九祖巫都会使用黑巫术,害人不浅,被世人灭族后,仅存于世的九祖巫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据传九祖巫后人身上都有烛龙图腾,那是他们一脉传承的标记。 因此乌巴戈自小就被军中人嘲笑和嫌弃,大家骂他是巫人,逼他使巫术出来吓吓他们,他双拳难敌众人,经常被军营中人欺负。 赵狄基本不会理会这些孩子们的哄闹,赵凤儿也只是冷眼旁观,不过要是瞧见乌巴戈被人打了,她会站出来维护他,她见不得以多欺少的作风。 她的无心之举却一次次让乌巴戈铭记于心,在听说她嫁人后过得并不好时,他便毅然决定来找她,带她离开这座牢笼。 赵凤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说:“从小到大,你看过有谁能用牢笼困住我?” 她的话让乌巴戈明白钥匙就握在她手中,是她甘愿将自己困在这里,他劝不走她。 她收起笑容,对他说:“你回去吧,告诉爹,我一切安好。” ...... 外界对于赵凤儿的处境,有人同情她,便也有人奚落。 然而每次裔舜在外接到家中的消息,要么是她又外出猎到什么新鲜宝贝,要么是又扮成了男子溜到哪里和人打架赛马,甚至有次部下来报,说她带回一头幼狮,还打算将幼师养在身边,吓坏了家里众人,现在已经没有侍女敢靠近她的卧房了。 不多日,他回到家中,前往她的卧房一探究竟。 摇曳的纱幔间,少女宽衣解带赤足轻舞,舞累了就倚在卧榻上拿起酒大口喝着。 那头小狮子就守在她身旁,她似乎,并没有将那些对她不利的流言放在心上,反而养了个小东西吓走了他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换来不为世俗所拘的自在。 他步步靠近,她终于感觉到来人了,惊地回过头去,他的身影就在她身后,酒杯滚落在地,她满眼醉气地喊他:“裔,你回来了吗?” 他托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细润如脂的肤和荡人心神的唇,凤眸潋滟之间,忽然发现她已长成了娇艳欲滴的模样。 他将她抱起带回了房,可第二日他依然抛下了她,再次踏上征战的路途。 这一走,再有消息便是他要带回番郡的遗孀,军中大小领率来劝,只要他肯纳了番郡遗孀,番郡的势力便会归顺裔军,更何况,那是位有着西域容貌的美人。 消息在百越境内散布开的第四天,家中起了大火,火势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裔舜赶回家时,赵凤儿已经驱散了下人,她独自坐在废墟之前,在他驾马停在她身前时,她牵着那头半大的雄狮,抬起头水盈盈地望着他,对他说:“我无处可去了。” 他将她带回了军营,连同那头雄狮。 她一路随他奔波衣服脏了,他命人找来木桶给她净身,他向来没那么多讲究,部下进出他的帐篷来去自如,因着凤儿住进了他这里,他特地嘱咐部下守在帐篷外。 再回帐篷时,她已经脱了衣物走入水中,烟雾包裹着她袅娜的身段,撩人心怀。 他对她说:“军中不留女人,你只能待一晚,明日我会重新置办宅子。” 她缓缓抬起手臂,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说不定还会走水呢,何必那么麻烦?” 裔舜眉头一皱,出声质问道:“火是你放的?” 她用手舀了点水,抬起手水珠从指缝滴落,她自顾自玩着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 他压着情绪怒道:“赵凤儿。” 她双臂搭在桶边,抬起头眼里是冷若冰霜的眸光。 他要带别的女人回来,她就干脆烧了他的家,她就是在挑衅他。 裔舜毫不客气地将她从桶里捉了出来,她和他滚到了地上,帐篷里的动静太大,门口的部下面面相觑刚想进去查看,就被裔郡吼了一声,让他们离远点。 他本想好好惩罚她一番,却跌进了她温柔的陷阱,她在他的帐篷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军中老人终于按耐不住,纷纷来访,请裔郡去别处商议事情。 临走时,凤儿遮住被他揉拧的泛红的身体,扯住他的衣袖,情意绵绵地对他说:“不要把我送走,我想留在你身边......” 裔舜是在军中各部下集体反对下扛着压力将凤儿留下,他为了她第一次破了例。 尽管如此,在商讨战事时他仍然会避开她,不断有人劝裔郡不要将她带在身边,会终成祸端。 军中人对她的排斥她自然清楚,却一次也没跟他抱怨过。 她知道他防着她,她便尽量不出帐篷,遇到部下来报,自动回避,驾马远去,直到他们谈完再返。 没多久的一天,他差人带她去逛集市,她已察觉反常,中途避开随从驾马折返,半道就遇上了番郡的队伍,打探之下才得知,裔郡邀请番郡遗孀来营中相聚,所以他支开了她。 凤儿双眼通红策马扬鞭,她穿过风沙弥漫的山坳,凹凸不平的土堆,一路疾行,路上她已感觉不适,却提着一口气执意杀回军中。 当她看见番郡的马车停在帐篷不远处时,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抽出长刀拖着一身血冲进帐篷。 哪有什么番郡遗孀、西域美人,只有裔舜愕然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她。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猜忌和提防中离他们远去,没能来到世上。 番郡遗孀刚入军内便被控制住,他不纳她过门,自有强硬的法子让她交出兵力,这不过是瓮中捉鳖一场,对方行事小心谨慎,为免打草惊蛇,他支开她,总共也没几人知晓。 却不想这场算计让他失去了孩子。 赵凤儿大病一场,她自小身体底子好,几乎没生过什么病,那是唯一的一次一病不起。 乌巴戈听说后潜进军营来看她,他说他能用巫术治好她的病,他让她跟他走,离开这里,离开裔郡。 她虚弱地摇着头对他说:“我已嫁与他,即使挺不过这遭,我也该死在这里。” 乌巴戈又一次不甘心地离开。 裔舜匆匆交代完对番军的处置后便回到凤儿身边。 他抱着病中的她对她说,只要她能好起来,他便带她骑马,带她练兵,带她征战去更远的地方,待他打下百越全境,他成了帝,她就是他的帝后,他会为她戴上真正的“凤冠”。 奇迹的是,在军中各大夫的无能为力之下,赵凤儿硬生生挺过了那一劫。 一次在裔舜商讨完明日行程回到帐篷时,赵凤儿一边替他缝制衣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回来时外面起风了吗?” 裔舜脱掉外衫,回道:“起了。” 她将衣衫抖开,轻描淡写道:“是啊,方才就听到风声了,不知明日有没有雨啊。” 她的这句话让裔舜脸色大变,顾不得穿上外衫便再次冲出帐篷。 第二日他们改变了原先的地形,利用大雨的优势,将守变为攻,一举将南境盗兵围堵在山洼之间,初战告捷。 他一身泥土回到军营中时,他的小凤凰仍然坐在那缝制衣衫,他走过去将她抱起亲吻,她生气地说道:“你把我也弄脏了。”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恨不得将她融进骨髓。 他把她丢在家中,一走便冷落她两年,后来带在身边也时刻提防,从不与她交心,她却总在用她的方式处处提点他。 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不着痕迹地从旁提醒,他差点要忘了,她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精通兵法,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本事。 自那次战事告捷之后,他偶尔会将一些布阵透露给她,她的兵法谋略一次又一次让他惊喜。 当军营里的人逐渐知道他们打的胜仗都有凤儿运筹帷幄的功劳后,逐渐接纳了她的存在。 她被他藏在帐篷里整整一年才真正走入军营。 赵凤儿仿若天生为军营而生,她时常换上男装帮他操练新兵,一开始那些年轻的男子并不听命于她,她就让他们一个个来挑战她,从骑马到射箭,再到舞刀弄枪,她一样样让他们折服。 裔郡从战场归来检阅队伍时,她操练的新兵和其他部下的兵放在一起实练,五项赛事,她的兵拿到了三项头筹。 她一身金装铠甲带着成年雄狮立于高垒之上,身下是臣服于她的兵马,训练有素。她手握长枪,红绸迎风,英姿勃发。 那个画面,刻在他的脑中,伴随着他多少个春去秋来。 后来凤儿随裔郡四处征战,他上沙场,她便坐守军营,没有战事时,他们就在草原上赛马,她喜穿红衣,驾马飞驰的身影像火红的凤凰。 那之后的几年里百越动荡不安,几路盗兵愈发猖獗,中原起义军不断进犯,杀了无数前朝官吏,裔郡每一次出征都是拿命在搏。 便是在那次和起义军的冲突中,他没能顺利而返,凤儿在营中等了足足七天他都下落不明,第八日有部下来报,起义军抓了几名领率,裔郡有可能被俘。 赵凤儿急红了眼,彻夜未眠,次日,她将部下叫来问了清楚。八日过去了,如果裔郡真的被俘,按道理起义军早就杀来了军营,她猜测这是裔舜的缓兵之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的处境必定危机四伏。 她连夜召集剩余兵力商讨救人,就在这时,家中传来消息,赵狄被乌巴戈砍下人头悬于篷顶,他饮了赵狄之血自称为王,并向裔郡送来战书。 赵狄为了军中儿女一生戎马,死时却全尸不保,如此奇耻大辱让他这个唯一的女儿岂能罢休,赵凤儿狠狠撕了战书。 裔舜的安危尚不可知,她必须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乌巴戈来犯,为裔舜保住仅剩的兵力,否则即使裔舜脱困也没有退路了。 她做完最后的安排后回到帐篷。 晨曦升起时她断了发放在枕边,便独自驾马前往博罗。 ...... “这要放在过去,在男人面前提断发可不是什么好的暗示。” “怎么说呢?” “古礼,亲脱妇之缨,而结发。” 夜已深,简玟裹紧绒毯,身体像浸泡在冰水里,刺骨的寒冷从脚跟蔓延至全身。 蒋裔并没有说起赵凤儿回到博罗后发生的事,他只是对她说,凤儿临走之前的布兵助他在那次恶战中存活了下来。 他再去寻她时,她却没能活着回来,他带回了她的尸首安葬在身边。 凤儿离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寻找乌巴戈,第八年头,他终于在北阳山一带发现了乌巴戈的踪迹,他亲手割了乌巴戈的头颅,将头颅带给赵狄兄长后,便退回了番禺。 有了裔郡坐镇,赵家人割据岭南后,建立南粤国,引入中原农耕技术,发展海水运输,为后世的海上丝绸之路奠定了基础,正式开启了灿烂的岭南文明,直到九十三年之后汉武帝发动对南粤的战争,历史的车轮便再次向前推进。 那一世,他独自待在那片他们赛马的草原又活了三十二年才寿终正寝。 这便是他孤独的开始......,. 第53章 Chapter 53 简玟已经好半天没有发出声音了,这段过往让她难以消化,半晌,她才出声道:“乌巴戈到底对赵凤儿做了什么?” 蒋裔沉默了一会,避重就轻地告诉她:“他虽然杀了赵狄,却并不得军心,在得知赵凤儿即将回到营中后,军中众人立即倒戈拥护她。乌巴戈提早设伏将她捉住,之后,他在她身上下了巫术。” 简玟还未继续问下去,蒋裔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告诉她:“修聿的电话。” 他走去一边接通了电话,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四处都没瞧见她的身影,他打开家门后发现她坐在屋前的椅子上发呆。 她需要换个环境接接地气,吹一吹风让大脑清醒些,仿佛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真实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否则她根本无法解释这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前世,怎么会有前世呢,她一直以为那些不过是人杜撰出来的。 她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教育体系,无论是社会历史发展观还是政治经济亦或是科学理论,这些都是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她活了23年,对自己认知的世界深信不疑。 可有一天,这些早已根深蒂固的认知被突然打破,简玟仿佛站在了十字路口,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运转机制是否再是眼睛看到的样子。 蒋裔来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着,问道:“不冷吗?” 她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喃喃道:“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些报道,某个村子里有人突然记起前世,包括上辈子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那个地方在几百公里以外,他从来都没去过。记者帮他找了过去,发现那个家里去世的老人和这个人口述的情况一样,我以为这是博眼球的新闻,就算真有,也只是巧合或者个例。” 蒋裔却告诉她:“据我所知,并不是个例,在我们周围,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能记起前世。” 她侧过头来看着他,他高挺的鼻梁延伸到清晰的下颌线,优越的轮廓总给人一种超脱外物的距离感,纵使他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但这份含蓄之中却透着让人难以靠近孤傲。 而现在简玟终于体会到他身上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尊贵和老派从何而来了,是数个世纪的沉淀。 她突然开口道:“能说说你和凌安的故事吗?” 话音才落她又打断道:“等等,你先别说,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过?” 她复又昂起下巴:“如果你们在一起过,我就不想知道了。” 蒋裔的目光凝了片刻,对她说:“没有。” 他的回答有点让简玟出乎意料,在之前查资料时,虽然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凌安和陈少昭有私人关系的证据,但主观上,简玟总觉得他们除了革命情感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牵连的。 所以亲耳听见蒋裔否认了她的猜测,简玟还是有点小小的意外。 她又问:“这些事情你同凌安说过吗?” 他点了下头。 “她什么反应?” 夜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抬起头迎着夜色,很平静地告诉她:“拿刀捅了我。” 简玟的瞳孔逐渐放大,震惊无比。 ...... 在经历过妙音的那一世之后,他很忧心没有找到她的人生,她会过得不好,投不到好人家,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辱。特别是在旧时景里,女人地位并不高,出生不好的女孩更容易遭溺婴之殃,即使安然长大,男尊女卑的社会习俗也会让生活步履艰难。 他开始有意识地积累财富,并试图让这些财富可以延续到他的下一世,这样,当他找到她时,他起码可以让她过上优渥的生活,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民国11年,他在香港接触到由英国成立的“殖民地政府信托基金”,这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虽然每一世的阳寿有限,但活着的人可以帮他延续他生前的事业。 当时国内并没有信托公司和基金会,也没有可以参照的经营管理模式和依据条款。 他便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召集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创办了一个地下组织,这个组织创建之初的雏形便是帮人打理钱财,实现财富规划和传承的目标,有点像现代的家族信托业务,只不过这个组织的服务人群比较特殊,都是像蒋裔这样因为种种原因陷入轮回之中的人。 在长达17年的不断完善中,这个组织有了个叫“僧娑洛”的代称。轮回的思想最早出现于“梵书”,“僧娑洛”是梵语中轮回的意思。 僧娑洛里的成员由最初的陈少昭一人,发展到后来的十几人,这十几人遍布社会各个阶层,有着不同身份,从事不同职业,他们看似毫无交集,却会在特定的时间前往当时的小洋楼集会。 打听到凌安下落的那一年是民国24年,消息来源是说安华宾馆的女老板和他要找的人特征相似。 陈少昭从汕头港赶回来,初次见到她,她坐在宾馆门口的竹椅上晒太阳,一袭蓝格纹旗袍贴身,肩头披着华贵的白色貂毛披肩,头发是革新派女性标志的卷曲波浪形烫发,时髦得很。 她阖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膝盖上躺着的猫,直到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她的阳光,她才懒洋洋地睁开眼,面前立着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毛领大衣的男人,在她抬起头的时候,男人脱下费多拉帽置于胸前朝她微笑颔首。 凌安的视线在眼前绅士洋派的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声线慵懒地问道:“住店还是饮茶?” 他弯下腰来同她讲:“我才从船上下来,还未用餐,如果这里有东西可以填饱肚子敝人自当感谢。” 凌安放下交叠的双腿,右侧的披肩从肩头滑落,她并未在意,站起身对他道:“陈老板不必客气,安华宾馆虽然不是大酒楼,几个拿得出手的小菜还是不在话下的,里面请。” 他诧异地问:“你认识我?” 她回身淡淡地睨着他,凤眼微勾:“这沿海地区谁人不知陈先生的‘丰功伟绩’。” 要说世人皆知的,是那首孩童编来骂他形同倭寇的歌谣,她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个性鲜明的做派让他笑了起来,他随手替她拉上披肩,她冷瞥了他一眼,裹紧披肩走入宾馆。 宾馆一楼有个供人饮茶的地方,她让人给他上了几个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每个菜都咸得无法下口。 凌安趴在不远处的柜台里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男人在初尝时皱了下眉,后面便神色平静地享用这顿并不算可口的餐食。 她故意没给他送茶,直到他将面前的菜吃得差不多后,她才亲自拎着一壶茶走到他面前,拉开椅子问道:“我这里的饭菜合陈老板的意吗?” 他依然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对她笑道:“甚好。” 她给他倒了杯茶,用疏离的口吻招待道:“那记得常来。” 他接过茶:“一定。” 她起身又将茶壶拎走了,显然不愿多给一杯,端的是送客的姿态。 陈少昭并未急着离开,他在宾馆内打量了一圈,发现她将这里经营得有声有色,随处可见一些新奇的洋货,他停在一台留声机前,想试着放放看,有个姓陶的年轻男子上前告诉他:“不好意思,这台留声机前些日子坏了,凌姐还未找到人来修。” 他点点头收回手,转身问他:“你是?” 穿着长衫的男子告诉他:“我是陶兆之,凌老板的表弟。” 陈少昭便从身上拿出一百法币放在留声机旁,对陶兆之说:“饭钱。” 那一年法币刚在全国流通,一百法币都可以买两头牛了,陶兆之惶恐地追上他说道:“不需要这么多。” 陈少昭没有停留,只是说道:“留着,下次还来。” 他走到门口时,凌安依然坐在那张竹椅上晒太阳,他停下脚步,对她扬起了笑:“凌老板不送客吗?” 她不情不愿地从竹椅上站起身,膝盖上睡着的猫受到惊吓用爪子勾住她的旗袍,她痛呼了声,陈少昭蹲下身来将猫抱走。 凌安低头看着被猫爪勾坏的丝线,生气地叫了声:“二少爷!” 他听着这个奇怪的名字,问她:“它叫二少爷?大少爷呢?” “死了。” 她从他手中接过二少爷,拽了拽自己的旗袍,清冷地说:“都是因为要送陈先生才勾坏衣服的,这笔帐我可算在你头上了。” 他眉梢溢出笑意,回道:“下次来我定赔凌老板衣裳。” 说罢他对她欠身告别,而后戴上费多拉帽消失在街尾。 再次过来的时候,陈少昭带来了当地最有名的裁缝,号称旗袍大师的邹锡山,邹师傅一迈入店内便被许多女客人认了出来,纷纷找他约时间做旗袍,然而邹锡山的时间早就排到了明年,他此次前来是专为凌老板量身的。 不多久邹师傅的店里就为她送来了一套双圆襟新式旗袍,凤凰扣做点缀。凌安试过一次,穿上后顾盼生辉的美感让周围的太太小姐们争相跑去找邹师傅。 然而凌安并没有因此给陈少昭好脸色,他依然会经常来饮茶,每次来不会待太久,也就一杯茶的功夫。 如果她不忙,他会上前找她说几句话,哪怕她爱答不理,如果她在忙,他便独自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她。 走时,他总会留下一百法币,即便在凌安强调不需要他再支付茶钱,他仍然会留下。 对他稍稍改观是在一个傍晚,陈少昭从一辆普利茅斯轿车上下来,车子停在安华宾馆门前,引来不少关注,他穿着体面地走了进来寻找凌安的身影。 凌安那时正在算账,她算账时不喜人打扰,总是很专注,所以即使她抬眼瞧见了款款而来的陈先生也并未与他打招呼,又继续埋头算账。 陈少昭也不打扰她,他兀自和陶兆之问了声好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大约一刻钟以后,宾馆突然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惨白的脸色隐在宽大的围巾之中,外表看上去一切正常,进来后和凌安沟通住店时悄悄说出了那个隐秘的接头暗号。 凌安瞧了眼外面,故作淡定地领着两个男人去住房,陈少昭端着茶沉默地打量着两人的背影。 凌安刚转过走廊后便一路疾跑打开通往地道的暗砖,将两个男人安顿下去后,又匆忙跑上楼取纱布和酒精,爬下地道将东西拿给两个地下党。 她不敢久留,丢下东西就赶忙折返,刚走过拐角迎面撞来一个身影,她猛地停住脚步,看见来人是陈少昭,便语气清冷地问他:“陈先生茶不喝,怎么跑到这溜达了?” 陈少昭不语,低头看着她的裙摆,开口道:“你衣服弄脏了。” 凌安内心惊了下,面上倒看不出丝毫破绽,漫不经心地低头瞧了眼,回道:“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 说罢她提步往回走去,陈少昭却在她身后再次提醒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上楼换身衣服,血腥味虽然不重,但保不齐遇上鼻子尖的。” 凌安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倏地转过身死死盯着他,时间在他们之间相对静止,随后,她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少昭向外走去,路过她身边时,他俯下身来对她说:“快点,我刚才看见人找过来了。” 他大步走回前面喝茶的地方,他的身影刚消失凌安便立即转身跑回了房。 她这边衣服还没换好,陶兆之就匆忙跑了上来,拼命敲着门说有一群日本人冲了进来要找什么人。 凌安猛地把门打开,她换了件艳丽的西式连衣裙,头发整齐顺滑,看不出丝毫慌乱。 她随陶兆之回到楼下的时候,发现那群凶神恶煞的日本人此时正愉快地在和陈少昭交谈,他同他们说着流畅的日语,那勾肩搭背的样子让凌安感到恶心。 她冷眼站在一边,直到日本人注意到她,让人上前对她进行了一番盘问,那人对她说:“要不是怕打扰陈先生饮茶,你这里早被掀翻了,不过楼上还是要查看一下的,凌老板不介意吧?” 凌安侧过身子说了声:“请。” 一会过后几个日本人跑下来对着领头的摇了摇头,那个领头的咒骂了声,目光突然落在凌安身上,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一步步朝她靠近,就在日本人朝她伸出手时,凌安腰上一紧,陈少昭揽着她对日本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几个日本人放声大笑转身离开了宾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陈少昭将手从她腰间拿开转身就欲继续喝茶,她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为什么不向日本人通风报信?”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明朗。 “你都说是日本人了,我是中国人。”,. 第54章 Chapter 54 凌安对陈少昭并不放心,她侧过身子道:“宾馆人多口杂,陈先生随我来。” 陈少昭迟疑了片刻随她从后门走出宾馆,宾馆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艳红的洋裙随风轻荡,小皮鞋踩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优雅动听,他望着她玲珑的背影跟随她来到她居住的公寓。 走上回旋式楼梯,她打开了公寓大门,属于她的幽香气息扑面而来,古典的山花窗楣,木质地板,独立卫生间和壁炉,弧形阳台外围着宝瓶式栏杆,窗台前的实木桌上摆放着玻璃五彩台灯,旁边是一个铜彩绘珐琅洋人座钟,摩登感十足。 在他打量这间公寓时,凌安已经谨慎地锁上了大门,又走去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她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凌安没想过陈少昭能跟她交底,单从他刚才的行为判断,她猜测他不是红就是白,她有必要弄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敌是友。 可是凌安再怎么也没想到,陈少昭向她坦白的并不是他的政.治倾向,而是他们的前世纠葛。 上世纪早期是新旧思想碰撞最激烈的时期,封建迷信仍然大行其道,相比简玟而言,凌安更为容易接受了关于前世今生的说法。 不过她并不像简玟有那么多疑问,也对那些所谓的前世瓜葛不感兴趣。 她自小丧母,没半年他爹就娶了二姨太,幼时一到雨天她就哭闹,尤其难养,没有生母庇护,奶妈待她并不上心,家中大小仆人为了让她停止哭闹便常恐吓她,甚至将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二姨太嫁过来后经常煽风点火,说凌家这长女生来命硬,客死了大太太,整日闹得家中不得安宁,如此,她爹便对她烦得很,鲜少去看望她。 凌安便是在这一群不怀好意的姨娘和仆人之间长大的。 九岁那年家中来了个四姨太,很得阿爹宠爱,进门后屡次针对凌安,三番五次去老爷面前说她一个姑娘占着南边最大的屋子不像话,非要叫她搬出闺房腾出地方来。 后来凌安与四姨太起了争执,四姨太便暗中命人杀了她自小养的猫,尸体投入她喝水的井里,她发了烧连做了好几日噩梦,梦到惨死的大少爷喵呜委屈地钻进她怀中。 她还没到阿爹面前告状,四姨太便哭得梨花带雨,说教不好她,那几日下了大雨,她连床都下不了,阿爹不顾她高烧不断,反过来训斥她。 雨停了,她烧也退了,不吵不闹,拿着阿爹的玉扳指出去请了位城中有名的小生来家里唱戏,几房姨太太都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前来听戏。 她命下人上了不少好酒,曲散之后,小生授意来到四姨太房中找她。 她算准时间让人将阿爹引去四姨太处,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衣衫不整的四姨太倒在小生怀中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好生快活。 阿爹一气之下将四姨太赶出家门,只是没多久,又来了五姨太,家里新人换旧人,旧人越来越失宠,只有凌安在这暗流涌动的变换之中愈发狠厉,逐渐得到她爹的重视,直到她爹将掌家大权交给她。 所以凌安向来只信奉一套道理,这世间的人对于她而言分为两种,利与不利,不利的则当机立断。 当她听闻打小以来所受的磨难和即将要承受的一切皆因眼前人时,陈少昭便被她无情地划为对她最不利的那类人。 凌安慢条斯理地削完一整个苹果,将苹果放在精致的瓷盘中,切成了几小块,在陈少昭停下声音时,她将瓷盘递给了他。 那双绝美的凤眼里是空洞而冰冷的眸光,最终透着绝情凝结成霜。 在陈少昭接过瓷盘的瞬间,她将刀子插入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情感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幸而捡回一条命。 陈少昭被人刺杀的事一时轰动各方,流言四起,都说他和日本人交往频繁,被中.共地下党暗杀,也有人说他动了右.派利益因此与右.派.党.内人士结仇,众说纷纭。警察署里和他相熟的警官来探望他,几次询问他凶手的样貌,都被他应付过去。 这些流言传到了安华宾馆,就连陶兆之都大为惊讶,说那天陈先生从他们这里走时还好好的,以陈先生在警察署的影响力,这凶手八成是跑不掉了,逮着不死也脱三层皮。 凌安冷漠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反正接下来的日子在牢里过还是提早被送上黄泉路都一样。 意外的是,一个月过去了,她安然无恙。 陈少昭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消瘦不少,但依然体面。 他来到她面前,从身上拿出一个圆壶镂空状的凤凰鎏金香囊,对她说:“我来向你赔罪,希望你能收下。” 凌安心绪复杂,她差点杀了他,他反倒弄了个这么精巧的玩意哄她消气。 她抬起眸无声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顺手接过香囊扔进柜台里,不再搭理他。 他依然会隔三差五来饮茶,碰上凌安得空,他仍然会停下与她聊两句,还将她带去了僧娑洛,自此她便结识了僧娑洛里的其他成员,陈少昭不在广州的日子,她也会经常跟那群人集会。 尽管她对他的态度依然疏离冷淡,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各地给她带来种种稀奇的洋货。 有时新的围巾、手包、裘皮大衣,法国女人喜欢用的香水,有次还给她带来一双粗跟的罗马小凉鞋,那时周围没有女人这么穿,不少深宅大院的女人甚至还在裹小脚,这双露出脚面和脚趾的凉鞋无疑是大胆前卫的。 他告诉她,这次他前往上海,瞧见那里的摩登女郎们都这么穿,他们称之为“远东的巴黎”。 1937年8月31日,那是灰暗的一天,日军首次空袭广州,最繁华的商业地段顷刻之间成了废墟。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身处维多利亚港,在所有人外逃时,他执意往回赶。 整座城的上空充斥着火药和血腥味,他一路寻去,满街的焦土和残砖让他心急如焚,当他终于看见安华宾馆完好无损的招牌时,脚下生风冲进宾馆。 宾馆里乱成一团,早已没了昔日整洁有序的模样,随处都是断臂残肢的伤患,或是抱在一起痛哭的老小,地上、走廊、楼梯挤满了无家可归的难民,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在混乱中找到了陶兆之,陶兆之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肩膀被陈少昭握住时吓得大叫,回过身看见是他,像见到救世主,握着他的手哽咽道:“家没了,家没了啊......” 陈少昭紧盯着他问道:“凌安呢?她在哪?” “市、市立小学......” 他话还没说完,陈少昭再次冲了出去。 他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了她,她头发凌乱,身上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快要断气的男孩,陈少昭穿过破败不堪的废墟将她紧紧拥住,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肩头,对他说:“我要救他。” 他脱下大衣将她和男孩罩住,带着他们一路穿梭在枪林弹雨的街道,直到安全护送到宾馆后,他又一次冲了出去。 整座城一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断壁残垣,哀嚎遍野,让所有人惊喜的是,陈少昭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名医生,那名医生给小男孩及时做了手术。 后来又在凌安的悉心照料下,将小男孩的命一次次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那之后便是长达14个月惨无人道的侵略,陈少昭的活动越发频繁,大多数时间都往返于海上,他能回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的联系一度中断。 期间凌安为了救助爱国抗日人士,建立秘密通道,和日本人周旋。 在他们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想方设法让人给她的公寓送去了维克多留声机,那台留声机是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里唯一能支撑她前行的慰藉。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不多久,她的行踪被人盯上,几个日本人冲进宾馆将她捉住,让她交出抗日人士名单,她宁死不屈,日本人便对她严刑拷打。 法租界参赞大人带人突然闯入,随后徐璟润出现了,他是僧娑洛的成员,与凌安相熟,他宣称凌安是他未婚妻,他以自身担保凌安并未从事任何地下党工作。 考虑到多方利益冲突,日本人暂时放了凌安,从此安华宾馆被侵占,她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陶兆之他们同样受到了牵连,就连家人的出行也被限制,权衡利弊之下,她嫁给了徐璟润。 陈少昭再次回来时,她已是徐太太,在洋人举办的跨年舞会上,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她是买办资本家徐璟润的妻子,而他依然是日本人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便从此天涯。 直到日本人全线封锁了他的船只,满城的逮捕令从天而降,她穿着绸缎睡衣坐在阳台上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将逮捕令扔掉,探身对着街边上正在擦车的陶兆之喊了声:“别擦了,赶紧去帮我买点东西。” 那几日凌安总是差身边人偷偷购买男性衣物,她的举动遭来日本人的注意,陶兆之拎着的东西被当场翻开,他们逼问凌安为什么准备这么多男性衣物,她说给丈夫买的,可衣物的尺寸大小和徐璟润的身形并不吻合,凌安一口咬定买给家人,日本人拿她并没有办法,其中一个领头曾经带人搜查安华宾馆时看过她和陈少昭举止亲密,因此他们对她并没有放松警惕。 传言安华宾馆内部有地道可以藏匿人,他们几次搜寻都没发现地道入口,就这样和凌安周旋了多日,明知道这个女人有问题又逮不到任何破绽,被她耍得团团转。 终于在一天夜里,凌安穿着那件双圆襟凤凰扣旗袍,踩着罗马小凉鞋,一副要和情人幽会的打扮婀娜地走进宾馆内,又警惕地锁了门。 潜伏在外的日本人一股脑地冲进宾馆,上上下下都没找到人,他们坚信陈少昭就窝藏在宾馆地道内,决定对安华宾馆实施轰炸。 她以一己之身将火力引到了安华宾馆,保住了他和他手上那批重要的物资。 于是一夜之间,安华兵馆夷为平地,从此“陈少昭”这个名字也随着这场轰炸彻底落下历史舞台。 当他得知凌安已不在世时,多世的彷徨终成过不去的劫,他冒死将最后那批物资亲手送了出去,便去了英国。 之后的日子他一直在痛不欲生中度过,这便是他们结下的第二世因果。 ...... 简玟看着星光稀疏的夜空,心脏被紧紧牵动着,夜已深,她的迟迟未归终于让简妈忍不住拨通她的手机。 简玟起身进屋接电话,蒋裔也走进家门,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便往厨房走去。 简玟和简妈交代几句后挂了电话,她重新窝回了窗边,心情始终有些沉重,听了这么多段前世纠葛,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蒋裔喊她过去吃点东西,她才发现都凌晨了,他们晚饭还没吃。 他为她拉开椅子对她说:“太晚了,随便对付一下。” 蒋裔给她下了饺子,她根本感觉不到饿,也不知道饺子是什么馅的,只是机械化地往嘴里塞,没吃几个就放了筷子,迷茫地说:“我觉得......” 蒋裔抬起头询问道:“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乌巴戈。” “啪”的一声蒋裔放下筷子,双眼炯然:“在机场?” 她侧头看着他:“你果然派谢方年跟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静谧过后,他对她说:“乌巴戈有可能会通过我来控制你。” 简玟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我去年去过一次亚马逊,辗转多地见到了仅存于世的九祖巫,他叫琐罗祖埃,我向他打听破解之法,那次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后来你对我说你常在梦中见到乌巴戈,他甚至可以通过梦境跟你对话,你还能感受到疼痛,我察觉到事情蹊跷,让修聿又跑了一趟。 从第二次琐罗祖埃的启示中,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九祖巫一脉的巫术需要用自身做引子,不光你我受到巫术之困,乌巴戈也深陷其中,也就是我们三个人总会有某种牵连,至于是什么牵连,琐罗祖埃也难以判断。 我和修聿猜测乌巴戈可以通过我们两的关系来标记你,通俗来解释,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启动了某种古老的开关,他就会感知到你的存在,并进入你的思维。” 一丝凉意从简玟的骨髓里蔓延开来,她忽然想到第一次梦见乌巴戈,是她和蒋裔的初夜,第二次是她刚到广东的那天,他们发生了激烈的行为,再往后,似乎只要与他爱得狂热梦里必会遭受到乌巴戈的折磨。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问道:“所以只要和你保持距离,是不是就能断了他操控我的途径?” 蒋裔沉吟了会:“这也只是猜测,但是从目前你的身体状况来看,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之前那么多世有过这种情况吗?乌巴戈的转世出现过吗?” “没有。” 蒋裔停顿了下,眸光暗沉地望向她:“之前......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简玟怔住了,是了,陈少昭没有和凌安在一起过,之前的每一世也总是错过,他们没有真正启动过这场巫术,没有人知道这后世的巫术一旦启动会带来什么噩运。 她声音颤抖地抬眸问道:“你会记起前世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吗?乌巴戈通过我对你施咒,所以你生生世世都得被往事折磨,只要我身上的咒不破,你就没有办法逃出这场循环,是吗?” 他浓密的睫毛微垂着,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半晌,他岔开话题问她:“还够吗?” 简玟推开盘子对他说:“饱了。” 于是他将盘子收拾起来走进厨房,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她不在饭厅也不在客厅。 地下室的门没再上锁,他下来找到了她,她立在那四幅画面前,在他来到她身边时,她盯着赵凤儿的画像问他:“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十八岁那年,完完整整地记起了你,就把你的样子都画了下来。” 那是一个披着兽皮坐在马背上的女人,回眸之间,凤眼轻吊,目光里摄人的野性像主宰草原的狮王,风姿绰约。 简玟有些惆怅地说:“她是将门虎女,可我爸在电机厂上班,她能舞刀弄枪,我举个菜刀都费劲儿。” “......”蒋裔看了她一眼,竟无言以对。 她又依次看向黛锦的画像,然后是妙音,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败,灰色的粗布麻衣,圆润的脸蛋却讨喜可人,虽然还没长开,鹅蛋脸双眼皮,能看出来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 最后是凌安,风华绝代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简玟盯着她看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声。 面前四幅画里的女人无论是温婉内秀的,还是英姿飒爽的,亦或是活泼灵动的,纷纷长相惊艳,放到现在也可以秒杀一众明星小花了。 再看看自己,虽说长得也算说的过去,但跟“绝色”二字还真没多大关系。 都是转世投胎,她怎么这世就投歪了呢?什么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皮囊统统都没了,只给她留下了这不到165的身高。 她突然转头问蒋裔:“凌安多高?” 她的问题来得突然,把蒋裔也问愣住了,他扬了下眉思索道:“差不多170。” 简玟突然就不高兴了,指着黛锦问:“那她呢?” 她关注的焦点让蒋裔失笑:“重要吗?” “长相都不如她们了,身高总要占点优势吧,反正我总比妙音高。” 她别扭的口吻像是在质问关于他的前女友,蒋裔俯下身来望进她的眼底,对她说:“这些都是你,不是别人,无论经过多少世,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那你爱我吗?”她脱口而出,问出了从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眼眶泛红,尘世烟雨,路途寂寂,人活一世已是不易,生生世世谈何容易。 ...... 临近早晨的时候,简玟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上楼睡好吗?” 她裹着毯子摇了摇头:“就在这眯会。” 或许是听了几个小时的故事,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金戈铁马、动荡不安的画面,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画室里的一幅幅画,亦或是刻在灵魂里的景象。 朦胧中她再次听见了雨声,感觉到双手被捆住,耳边是一遍遍的“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她撕心裂肺地对站在黑暗中的人吼道:“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即便你杀光所有人。” 伴随着阴测测的笑声,他从黑暗中走来,简玟看清了他的样子,粗旷的棱角,魁梧的身躯,身上黑色的烛龙被火光点燃,宛若地狱深处的罗刹。 “都说我是赵狄的养子,我不过是他身边养的一头畜牲,他从不允许我进入主帐参与战事,也不放心将兵力交于我,他情愿相信一个越人,还将你给了他。我的兵,我的女人,到头来都是他的,他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要让他生生世世付出代价。” 咒声四起,可怖的回响撞在她的耳膜上,几乎要将她脑袋震碎,他撕掉她的衣物,像冰冷的蛇贴了上来问她:“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你对我就像施舍山野的一条狗,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肮脏的巫人。” 冰冷的金属抵在她的后背,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游了过来,她看见无数双发亮的眼睛。 “别害怕,它们暂时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就饶你一条生路。” 她双眼沁出血,声音从胸腔里冒了出来。 “你让我恶心!” 简玟已经分不出是赵凤儿在说话,还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金属割破了她的皮肤,在她后背烙上永世不可磨灭的印记,一道道烙铁插入她的身体挑断她的筋骨,角落里的毒蛇失控一般游到了她的身上。 他给她留了一口气,将她吊在辕门之上,她是受咒之躯,没人敢去触碰她。 大雨下了整整两夜,她看着血水从身体滴落,被雨冲刷汇聚成鲜红的血河。 耳边的雷声,骇人的闪电,每一滴雨水砸在身上的痛楚都刻在了灵魂深处,成了恐惧的烙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终于,他来接她回家了,残留的意识想让他远离,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黑色血水融进他的身体里,咒意横生。 生生世世,渡过忘川,经百千劫,相念相惜永相失。 蒋裔不愿让她体会的残忍,她最终在灵魂深处得以窥见。 她总算知道无数个幻境中那个四四方方的框子是什么了,是辕门,是所有苦难的根源啊!,. 第55章 Chapter 55 修聿上门的时候蒋裔正在给自己上药,他瞧着蒋裔这一身惨不忍睹的模样,直呼:“好家伙!” 蒋裔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问道:“你来干吗?” 修聿围着他来回打量了一番:“来看看是给你打120还是直接通知殡仪馆,看来简玟下手还是轻啊。” 蒋裔凉凉地掠了他一眼:“这些不是她知道后弄的。” 修聿很是诧异,想当初凌安再怎么也是听说那些糟心破事之后才捅了陈少昭,怎么简玟听都没听就直接开杀,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吗? 他随即又问道:“她什么反应?” 要说反应,简玟的反应和凌安截然不同,凌安听完后当即对陈少昭起了恨意,而简玟则异常平静,从表面几乎看不出什么波澜。 见蒋裔不说话,修聿朝楼上望了眼:“她人呢?” “走了,给她点时间消化。” 天蒙蒙亮的时候简玟说要在沙发上眯一会,他便上楼洗了个澡,等他再下来的时候沙发上早已没了身影,茶几上压着一个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回去了”。 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等他下来当面说一声。 修聿抓了抓头,突然想起什么,赶忙问道:“那件事,你没跟她说吧?” 蒋裔眉宇深锁:“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修聿头疼道:“这是造了什么孽!” ...... 简玟回家了,赶最早的航班回到了生活23年的家,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看着阳台上老爸的鱼竿,桌上盛白米粥的牡丹花碗,厨房锅上冒着的热气,还有门把手上挂着黄格围裙,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她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 简玟径直回了房往床上一倒,脑袋瓜嗡嗡的。 修聿口中那个情场浪子和总裁替身小娇妻的剧本虽然狗血,但基本还在她能理解的范围内,这猛然拿到一个前世今生的剧本直接就把简玟干蒙了,以至于她回到家后,内心都在极度否认蒋裔告诉她的这些事情,并试图找出他话中的破绽以此来证明这一切不过是编造出来的故事。 然而越深想下去,越多的细节便慢慢浮现出来。 还未认识他之前,他每逢雨天总会出现,那是因为她的每一世都惧怕雨天。 在她担心自己的状况会吓到他时,他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意外,还反过来安慰她不用跟他解释。 他清楚她喜爱荔枝,鱼眼,还带她去吃好吃的粤菜,因为上一世她生活在广东。 在她离开俱乐部的那段时间,他们曾失去了联系,再见面时,他说去了亚马逊,她好奇他在亚马逊也有生意,他告诉她不是生意,是去办些事。 他送过她一个很浮夸的金镯子,上面是一个凤凰的图案,如此看来并不是突发奇想。 她问他是否有发妻时,他垂眸看了她良久,那个眼神一度让她不知所措。 她在他面前提剪发,他却十分忌讳,她的前世,便是以断发之裂与他诀别。 他总是对她说她有经营酒店的天赋,她以为这是句恭维话,殊不知上辈子她就是开酒店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茫茫人海看中平凡的她,他说因为奇妙的缘分,而这缘分延续了几世,羁绊已深。 他身上那没来由的熟悉感,琥珀木香的味道,无垠的旷野,奔驰的马匹,肆意的追逐。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缘由。 两天来,简玟一直在试图找出漏洞,可越来越多的细节都在佐证蒋裔所说的一切,如果这是一场谎言,那么他必须要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就撒下弥天大谎,才能将这么多细节全部吻合上。 于是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在这两天里,简玟正常去酒店上了班,她也想明白了陶艳和凌博彬的这层关系。 严格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亲戚,陶艳的曾祖父是陶兆之,他是凌安母家那头的表弟,而凌博彬是凌家庶出的后代,从血缘上来说,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凌安这重身份,才勉勉强强算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所以纵使陶总勾结下属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蒋裔仍然给他留口饭吃,那是看在陶兆之的份上,才不至于让他的后代太落魄,但以陶总的行事作风绝没可能带领整个集团向上走,蒋裔才会将经营权交给凌家后人,这些他应该早在多年前就考量过。 简玟再见到陶艳的时候,从前那些争锋相对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是陶兆之的曾孙女,一旦代入凌安是自己前世这个设定后,陶艳在简玟眼里突然就眉清目秀起来,甚至对于她偶尔毒舌的行为,她也权当是小辈不成熟不懂事,淘气,调皮,看待她的眼神都慈祥许多,把陶艳看得毛孔悚然,直骂她被鬼上身。 简玟并不生气,还拍了拍她的肩鼓励她多干实事,今年要是干得好她帮她打审批,让她顺利调入总部。 陶艳并不想去总部,目前来说她正在谈一段你侬我侬的恋爱,只想摆烂。 简玟对于她不争气的想法感到痛心疾首。 下了班后简玟就窝在隆晟,“僧娑洛”这个组织如今早已合法化,有个更为通俗的名字,叫洛融资本,打出的标语是“您信赖的财富传承管家”。 简玟查到这家公司是面向大众提供财富管理服务的,只不过位于隆晟地下的这个秘密组织里的成员是特殊的服务对象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谢方年打过招呼,她来隆晟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守在电梯口的两个彪形大汉还会主动为她按电梯。 她在那里待了两晚,每天过来的人都不一样,他们过来的目的各不相同,这里像是个私密的信息中转枢纽,或者综合办事处,以私人俱乐部的形式默默运作着。 大家处理完各自的事情也会偶尔坐在一起闲聊,对于简玟的到来没人感到意外,见到她基本都会和她点点头,像是认识已久的老友。 经历百年,这里的人陆续离开,又陆续回来,即便换了副皮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简玟逐渐明白了这些人身上波澜不惊的沉淀感和那种深不可测的清冷气息从何而来了,她从前总觉得蒋裔身上也有这种感觉,还一度认为这里的人很怪异。 现在倒是体会到了,活过几世的人早已见惯世事,大概遇到任何事情都见怪不怪了,便也自然而然有了些超然脱俗的平静感。 他们依然遍布在各行各业,从事着不同的工作,和平常人无异。 这些人凭借上一世积累的财富或者智慧,亦或是利用对人性通透的认知,大多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也有不念名利钱财的普通人,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因为种种原因陷入轮回之中,不是每个人都如蒋裔这样能完完整整记起前世种种,有的人只有一世轮回,根本不知起因,不知前路在哪。 简玟时常会好奇凌安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是何反应? 那个总喜欢穿长袍子,造型介于摇滚和牧师风格之间的男人几乎每晚都待在这,他们都叫他达哈泰,或者达叔。 据说他当年是满洲镶红旗人,地位还挺高,叶子牌的打法也是他带来这里的。 第三天简玟再过来的时候,达叔他们打算玩叶子牌,正好差个人便将她叫了过去。 于是简玟陪他们搓了几把,正玩到兴头上,身后陆续响起了“蒋先生”。 蒋裔身着深色纹理衫同洛融资本的方理事一道走了进来。 简玟偏了下头,他的目光瞧来,隔着一段距离,他幽深的墨瞳依然有让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简玟迅速收回目光,像没瞧见一样继续专注手上的牌,蒋裔也没去打扰她的兴致,和方理事走入射箭场内。 方理事让人牵来赤骝,简玟再朝那边看去时,蒋裔高颀的身形立在赤骝身前,抚摸着赤骝的脑袋,赤骝顺从地垂下脖子,和蒋裔很亲近的样子。 他再次朝她看来,简玟适时移开目光,就像他的眼神会烫人一样,她总在闪躲。 蒋裔在射箭场和赤骝待了一会便回到了场边同方理事谈事情了,没一会儿简玟从牌桌上起身,他侧眸看向她,她终于没再躲避,回身朝他走来,短裙长靴,腰肢纤细,带着几分火辣。 蒋裔转眸朝方理事扬了扬下巴,方理事起身对走到面前的简玟点了下头,便离开了,没人刻意问过她的身份,却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简玟看了眼方理事的背影,听见蒋裔对她说:“坐。” 他往旁边挪了些,简玟却转回视线直接坐在了他腿上,她柔软的身躯让他呼吸停顿了一瞬,抬起胳膊搂住她。 她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昂起头的时候有淡淡的酒气,不太明显,混合着她身上微甜的气息,勾人得很。 “他们是不是都把我当凌安看待?” “喝酒了?”他问。 她却任性道:“回答我。” 他若有所思地说:“凌安有一阵子经常待在这,和他们都很熟。” 她怒了怒嘴,向他强调道:“我是简玟。” 他低下头,目光近在咫尺。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是陈少昭,只是意外拥有了陈少昭的记忆。” 他夺目的眉眼聚焦在她的脸上,温柔、专注,让她瞬间着了魔,她凑近他,柔软的唇厮磨着他的下巴。 “怪不得你的发音偏向rp,是受陈少昭的影响吗?” “20世纪的时候上流社会之间普遍使用receivedpronunciation。” 这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一种标志,陈少昭去到英国后和当地一些商人贵族来往密切,他没有放下国内的事业,后半生依然忙碌操劳。 简玟望着他的下巴,下巴中间的美人沟性感得一塌糊涂,她张开嘴轻咬着他,再松开口时他的下巴被她牙齿磕出了明显的印子,她忽然就笑了起来,严肃的蒋先生被她欺负到眸色隐忍。 他低眉看着她,任由她像个不断使坏的小狐狸,没有一刻消停,即便在他跟她说话时。 躁动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徘徊,简玟看着他的唇想和他接吻,心口仿若被猫抓挠着。 她昂起脖子,眸色迷离挑逗,蒋裔眼里蔓过一丝笑意,偏开视线拿起茶喝,她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在他放下茶杯时,伺机而动贴上他的唇,酒气在唇齿间蔓延,多日来的分离纠缠成不止的心跳,血液跟着滚烫。 蒋裔没有阻拦,她像急切的纵火犯,他是她的火场,任她在他身上发泄,她似乎并不满,手在他身上乱挠。 他扣住她的脑袋将她禁锢在怀中发狠地掠夺着她的气息,她沉醉在他猛烈的火势中,吻到舌尖发麻。 她的手不安分,滑进了他衣摆,他捉住她的手,气息不稳道:“知道后果吗?” 她长靴和短裙之间白嫩的腿轻轻晃着,声音柔媚:“不知道呀。” 他拿她没办法,说了她一句:“长本事了。” 蒋裔收紧了搭在她腰间的指节,将她抱到了沙发里面,那里背对着人,不至于让她大胆的行径被人围观,她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绷着脸,眼神逐渐灼热,唤着她的名字“简玟”。 她软软地“嗯?”了声。 他对她说:“手拿出来。” 她笑意渐生,问道:“谢方年为什么对我那么恭敬?” “凌安在废墟救回的男孩是谢方年的父亲,他身体一直不大好,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方年是在我身边长大的。” 简玟知道他指的“我”是陈少昭,在陈少昭弥留之际,他对谢方年说他或许一些年后还会来找他,那时谢方年只以为年迈的陈少昭在说胡话,直到十八岁的蒋裔出现在他面前。 这世上的事就像滚动的车轮,碾着泥土和碎石不断向前,迈向下一个站点。 简玟看了眼时间,将手从蒋裔的衣服中抽了出来,对他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她这说走就走的行为颇有点薄情寡义的味道,蒋裔挑了下眼皮,伸手扯住她的手腕,简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被她撩拨得昂首挺胸的巨兽,笑道:“你现在应该不方便送我,我让谢方年送了。” 说完她便从他手中溜走了,蒋裔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声。 简玟抗拒这一段段前世,她总觉得漏了什么重点,总有种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这让她极其不安。内心却又控制不住对他的眷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裔,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她成了矛盾综合体,在短暂的相处过后又急于逃避这一切,回到现实的保护壳中。 回去的路上,谢方年告诉了简玟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 凌安前往安华宾馆的那晚,谢方年的父亲曾一路尾随她到巷口,被凌安及时发现,她编了个谎言将他支走,保住了他的命。 没有凌安,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谢方年,他在陈少昭身边长大,视陈少昭为尊长,从小耳濡目染,对凌安的敬重早已深入骨髓。 谢方年将简玟送到小区门口,在她离去的时候,他下车叫住她,对简玟说:“他后来患上骨内恶性病变,晚年一直受病痛折磨,我从没见他笑过,直到这一世他遇见你。” 暮色渐浓,夜风微凉,简玟的目光迎月夜轻轻晃动,最终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简玟的再一次逃离让蒋裔走进死循环中,亦如上一世凌安一次次远离他。 谢方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了楼上的房间,手上拿着一杯伏特加,出声问道:“送回去了?” 谢方年躬身道:“看着进小区的,明天还去厦门吗?” “会一下这个港务公司的老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您怀疑?” 蒋裔抬起酒杯掀掉了杯中酒,没再出声。 谢方年担忧道:“不早了,您少喝点,当心身体。” 嘱咐完谢方年便退了出去,没几分钟房间门又响了,蒋裔不耐地放下酒杯起身打开门道:“还有什么事?” 立在门外的并不是谢方年,而是气喘吁吁的简玟,她瞳孔几乎颤抖地盯着他:“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第56章 Chapter 56 简玟的去而复返让蒋裔有些意外,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她进门的第一件事是问他:“徐璟润是谁?” 既然这个徐璟润曾是僧娑洛的成员,那么他也是能记得前世之事的人,简玟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亲耳听见“修聿”二字时脑袋还是有种炸裂的感觉。 她走进屋中,径直来到茶几前,弯腰拿起蒋裔的酒杯给自己倒了口酒压压惊,她能喝一些酒,但几乎不会喝纯的伏特加,那火辣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吐了吐舌头,蒋裔“啧”了声:“也不问是什么拿起来就喝。” 简玟缩在沙发上,表情发愣,想到和修聿那货一起出现在凌家族谱上就晦气。 蒋裔把酒收了起来,等他再回过身的时候,简玟的靴子被她扔在了一边,歪歪斜斜地倒着,她黑着脸问道:“凌安跟他结婚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来真的?” 蒋裔几步走过来弯腰将她的鞋子整理到一边,再直起身子时,面色冷峻。 “我也想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 简玟抓狂地拍了拍脑袋:“我都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蒋裔捉住她的手腕:“傻不傻。” 她抬头说:“你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修聿?” 蒋裔眉植微扬:“现在?” “你们后来见过吗?我是说凌安走后。” “我从英国回来试图找过徐璟润,听说他作为志愿军跟随川军一起去支援朝鲜了,后来就再没打听到他的下落。 再碰到修聿已经是前些年的事了,我问过他当年去了哪,他跟我吹嘘自己是怎么弄死美国大兵的,只字未提战后的事,八成是死在朝鲜战场了。 至于他和凌安的事,他嘴里从来没一句实话。” 简玟突然想起那次打电话给修聿,他说他那里是晚上,她还以为他人在美国,结果修聿气急败坏地骂了句脏话,还说别跟他提美国,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美国,敢情他上辈子是死在美国人手里的? 简玟不禁感慨道:“看不出来修聿还是个革命烈士了?” “烈士陵园里又没他的名字。” 蒋裔这盆冷水把简玟刚升起来的崇敬之情给浇灭了,死无对证的事情,谁知道他是战死的还是走路上被石头绊死的,反正修聿这人的话只能听一半。 蒋裔见她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懒散模样,出声问道:“晚上不走了?” 她反问:“不行吗?” 他垂眸浅笑:“跟我睡啊?” 她斜眼瞧着他,傲娇道:“反正你又不能碰我。” 说完她又道:“可是上次在车中我们那个以后,乌巴戈没有来找我,你确定他真的能通过我们的关系进入我的思维?” “不确定,要不要试试?” 她头一扭:“休想。” 简玟走下沙发从蒋裔的行李里翻出一件衬衫就去洗澡了。 他日常出席的场合多,穿衣服向来讲究,衬衫选择的都是高档面料,丁文竹每次得空都要仔细熨烫一遍,保证没有一道褶皱,蒋先生的个人物品没人敢随意乱翻,也只有简玟会拿他的衬衫当睡衣,都是给他纵容惯了。 她洗澡的时候,蒋裔下了趟楼,明天一早他八成是去不了厦门了,便交代了一番,安排其他人去。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简玟套着他的衬衫坐在阳台上,半干的长发被风吹着,两条细嫩匀称的腿白晃晃地露在外面,脚上也没穿鞋,盯着夜色发呆。 诱人的春色落进蒋裔眼底,他松了松领口,对她说:“进来,别冻着。” 简玟却并没有动,仿若入了定,只余长发被夜风撩起。 良久,她出声问他:“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苍白的声音撞进他的心脏,让他身体僵硬,他知道瞒不久,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发现端倪。 简玟总感觉忽略了一个细节,蒋裔说一共找寻到她六世踪迹,除去现在的这一世,前面五世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年纪都不大,唯独的两次他晚了一步,她已早早离开人世,世世都未善终。 他说凌安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拿刀捅了他,如果只是单单知道下雨天身体不适和这件事有关,即便凌安脾气再火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极端的事,除非有更为严重的事刺激到了她。 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的理智瞬间全无,这世间的事,无外乎生死。 凌安的崩溃便是在得知自己时日不多后,好好的一个人,没病没灾的,正是最好的青春年华,突然就被宣判了死刑,日子一下子就到了头,对未来的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垮人的意志。 她是恨陈少昭的,恨他的出现给她带来噩运,恨他将这一切残忍地告诉了她,让她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凌安变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第二天醒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人生突然就失去了意义。 她开始频繁出入洋人开的歌舞厅寻欢,像男人们一样抽烟喝酒,和陌生男人跳交谊舞。 她是在那些搔首弄姿,极尽卖弄的姨娘中长大的,欲情故纵玩弄男人的手段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她天生是个尤物,她的出现很快成了瞩目的话题。 有对她说三道四的太太小姐们,也有想把她占为己有的男人,不多日她便成了这些娱乐夜场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凌安的性情也愈发阴晴不定,碰上兴致高的时候跟看得入眼的男子调,坏情绪说来就来的时候,甚至当众让人将想占她便宜的男人轰出舞厅,多的是想追求她的男人,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乐意为她铲除她看不顺眼的苍蝇。 她出格的行径终于惹得陈少昭看不下去了,他几次三番去歌舞厅找她,她像故意气他一样,不仅不搭理他,还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热聊,甚至倒在其他男人肩头笑得魅惑众生。 只是浓妆艳抹的魅笑下是厌世的冰冷,她可以前一秒对一个男人深情相望,后一秒又绝情地对另一个男人说不认识那个人。 她的烟瘾越来越大,有时候吵杂热闹的环境都无法缓解她内心的躁郁。 陈少昭不再出现在她面前,那样只会刺激她做出更出格的事,他只能在舞厅包个房间,待上一会。 他没出现在她眼前的日子里,凌安常坐在舞厅的角落独自抽着烟,转灯的光时不时从她的旗袍上而过,让她的身影越发形单影只。 陈少昭看不得她自暴自弃下去,便等在她回家的路上,将她强行塞进汽车里,带去了小洋楼。 他起初的用意是希望让她多接触僧娑洛里的成员,慢慢接受这件事,知道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很多人都在为了这件事想办法,他想让她看见希望,起码不用再整天沉沦在。 凌安的确和那里的人逐渐熟络起来,等陈少昭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徐璟润打得火热,两人经常在一个牌桌上当着陈少昭的面眉来眼去。 甚至有一次在陈少昭奔波了几个港口连夜赶来小洋楼见她时,她正在陶醉地和徐璟润跳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他才从东三省回来,三千万同胞沦为亡国奴,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难民,日寇强占东北良田作为关东军的军粮,百姓民不聊生,他一路经历九死一生将物资送到接头地点。 她并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波折,回来见她时是如何归心似箭,最终,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看她跳完一曲舞。 曲毕,她跟徐璟润坐在一起贴着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作一团,再抬起眸看他时,眼里是冷漠和挑衅。 她永远知道怎么做能气到他,踩着他的心反复揉拧,比起一开始拿水果刀捅他,后来凌安的行为才是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口插刀子。 那次回来他就待了十分钟又踏着夜色离开了,明明被她伤得体无完肤,却又割舍不掉,仍然会挂念她。 在听闻她嫁给徐璟润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动过对徐璟润的杀心,他回到了广州,在洋人开的跨年舞会上见到了她。 那天他身上带了枪,只要扣动扳手,杀了她身边的男人,他就能将她带走。 可再看见凌安时,她脸上的平静和释然扎进了他的眼底,她眼中已然没了恨意,也不再做那些故意气他的事情。 她放下了,就是不知道这份释然是否因为徐璟润,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忍心夺走她的精神支柱。 他收起了枪离开那里,从此一别再无归期。 再后来他出了事,昔日风光不再,他成了日本人满城追捕的逃犯,脑袋栓在了裤腰带上,更不可能将她牵扯进来。 在逃亡的日子里,他躲过漏雨的铁房,废弃的瓦屋和老鼠为伴的地下室。 直到日本人对他的行踪放松警惕,他钻了空子将物资顺利调回,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凌安拿命换来的。 上一世,直到他闭上眼的那一刻,都难以瞑目。 他告诉了简玟所有事情,唯独这件事他没有跟她说,这是陈少昭和凌安反目成仇的导火索,让凌安在最后的日子里终日活在痛苦之中,让他抱憾终身。 再来一世,他始终避免重蹈覆辙。 只是简玟还是从诸多缠绕交织的前世中发现了这个被层层包裹住的真相,这个残忍的真相,这个所有人都试图隐瞒的真相。 她依然坐在阳台上,背对着他,身影单薄地问:“我还有多久?” 黛锦和妙音的那两世他们只是匆匆相遇,凌安选择提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没有来得及见到她的那两世,她都是在24岁生辰前夕离开人世的,她的每一世生命都结束在了赵凤儿离开人世的那个年纪,无一例外,这便是留在她身上永恒的魔咒,伴随着一个个下雨天最终夺走她的命。 离简玟24岁生日仅剩两个月,这意味着她的人生已经进入倒计时。 在确认了猜测后,简玟只是沉默地坐了会,起身进屋钻进了蒋裔怀中,不再说话,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乌巴戈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将她送走,他们需要切段乌巴戈对她的精神控制,如果选择向她坦白,最无可避免的就是让她发现这件事。 在生死面前,失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坎,起码她还可以正常生活,和家人朋友相处,两害取其轻,人心里有指望总比绝望强。 然而命运的车轮最终还是碾碎了所有真相,她沿着前世的踪迹一步步摸索到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第57章 Chapter 57 这世上的事总是在看似不经意之中透着玄妙,简玟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早在儿时便被奶奶请回家的那个全家称之为江湖骗子的人道中了,她真的命里带煞活不过23岁,她的人生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年。 明知道自己仅剩两个月的生命能干些什么? 去遍所有想去但没去过的地方,吃遍所有还未尝过的美食,总要在离开人世前尽情挥霍。 可事实上简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不想吃饭,没心情收拾自己,也不愿意再跟人交流,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刚回来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她还去酒店上了两天班,试图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可自从得知自己时日不多后,上班也成了浪费精力的事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简玟和凌安都被这个残酷的审判击垮了。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会慢慢的,一点点地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无孔不入地折磨着每一根神经,就连风吹草动都成了催命的信号,让人草木皆兵。 凌安将这一切厄运转嫁到了陈少昭身上,以折磨他来发泄内心无法抵抗的躁郁和恐惧。 蒋裔也在简玟身上看到过这种影子,在她故意挑起争端,在她不接他电话,在她抱着枕头去隔壁房间和他冷战,在她坐在粤和堂门口,神情淡漠地对着他吐出袅袅烟雾时,他仿佛回到了那段被凌安疯狂报复的日子。 可真当简玟得知这件事后,身上的所有尖刺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玟并没有像凌安那样远离他,也没有和他反目成仇。 她只是安静地待在蒋裔身边,哪怕他离开十分钟,她都会满屋子找他,直到再次窝进他怀里。 夜里她突然发了烧,下半夜嘴里细碎地哼着,人烧得糊里糊涂,白天的时候温度低了,她总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仿佛一下子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吃进去的东西也都吐掉了。对于这件事,她没有表现出很伤心的样子也没有哭,可身体的应激还是暴露了她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厦门那边来了消息,汇报和港务公司老总见面的情况,很顺利的一次商务会面,被蒋裔派去的是广港的钟总,然而钟总在汇报完会面情况后,得到的反馈却是全线封锁这家公司的业务。 所有合作商们都很讶异,蒋先生做事向来留有余地,即使有再大的过节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往往处理得游刃有余,将双方利益最大化,何曾对一家公司下过死手。 和那家公司业务来往来密切的供应商们接到风声的第二日就匆匆赶来滨城,在安华酒店租了个会议室等待蒋先生。 电话打到钟总那边,钟总也很头大,这几日蒋先生似乎心情不好,这下对方供应商不请自来,蒋先生怕是不会轻易见的,他只有将消息传达给谢老。 谢方年来汇报的时候,蒋裔正在给简玟量体温,谢方年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将供应商来滨城的消息告诉他,并询问道:“蒋先生如果不想见他们,我让人打发了。” 蒋裔“嗯”了声,又看了眼简玟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出去一趟吧。” 他临时决定带简玟出门,分散她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没到两个月人就要出毛病了。 简玟套着件宽大的长袖t恤,扎着简单的马尾亦步亦趋跟着他出了门,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几个供应商老总早等在大堂了,一见着蒋先生的身影便带着随行人员迎了上来,那架势引得酒店的人也看了过来。 眼尖的同事认出了简玟,她穿着随意,被这群来找蒋裔的供应商当成无关紧要的路人挤在了外围。 蒋裔皱了下眉,回过身来朝她招手,这些供应商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简玟身上,给她让道。 进入会议室坐下来后,供应商们就劝说:“不知道蒋先生和信帆那边有什么矛盾,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和气生财嘛。” 蒋裔坐在沙发里,嘴角掀起冷笑:“我当你们来找我谈生意,原来是来做和事佬。” 他此话一出,带着股无法撼动的威慑力,这些人显然再继续劝下去就不识抬举了。 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开始卖惨,大意是恳请蒋先生手下留情,封锁信帆的业务,他们多少也会受到牵连。 蒋裔不急不慢地听着,会议室的窗户开了道缝,风正好朝这吹来,他侧身摸了摸简玟的手,有点凉,便抬眼示意一旁的人将窗户关上。 不一会,简玟打了个喷嚏,她身体才恢复,蒋裔担心她久坐不适,抬手打断了他们,谢方年将文件交给他,他把几份合同拿了出来扔给对面几人。 “你们先看看,没什么问题明天中午我会来签字。” 说完他便转头对简玟说:“穿太少了。” 简玟没化妆,穿着t恤运动鞋,显得年纪很小,像个还没毕业的清纯大学生,很难把她和蒋先生想成是那种关系,但又见蒋先生对她格外照顾,便有人问了句:“这位是?” 蒋裔搂着简玟起身道:“我爱人。” 供应商们纷纷感到讶异,恭维了一句:“蒋太太真年轻。” 简玟愣了下,抬头看向他,他垂眸对她说:“走吧。” 电梯停在了一楼,蒋裔停下脚步,她眼里的消沉扎进他的目光中,他突然对她说:“我从前戴到你手上的戒指还在吗?” 简玟想了下:“是那次打牌赢来的鸽子蛋吗?” 蒋裔沉默了一瞬,对她说:“你赢的那个戒指还在隆晟的房间里,我怎么会让你戴别人的戒指?” 他弯下腰来捧起她的脸让她牢牢看着他。 “结婚吧。” 简玟暗淡无神的眸中溢出了点点光亮,勾勒出他的样子。 ......... 蒋裔把她送回了家,让她先回房休息,简玟不知道他和爸妈到底聊了些什么,只是迷糊中他走进房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对她说,他明早会来接她。 第二天蒋裔再来时,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他来接她去民政局。 安静的走廊上,蒋裔坐在桌前填写表格,他握笔姿势养眼,写了一手好字,垂目时眉骨的阴影让他的轮廓看上去立体硬朗,他出众的外形使得工作人员不时抬头盯他瞧上几眼。 只不过他的新娘子仿佛走错了登记窗口,坐在离他几步之外的走廊上,拧眉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枚戒指的确和她赢来的是有区别的,呈纯冰色,净度要更高,那时简玟一度以为是光线的原因。她还一本正经地向蒋裔科普左手无名指是已婚的意思,只能给婚娶的爱人戴。 现在想来不免酸楚,他得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将这些沉重的秘密藏进心底,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装作不经意地对她好,又怕给她造成负担,每送她一样东西都得找好各种借口,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 更可悲的是,她记不得他,每一世他在她眼里都是陌生人,他不得不绞尽脑汁重新建立起他们的联系,而这样的循环没有尽头。 一上午简玟都很沉默,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她抬起头,清丽的面庞迎着骄阳,光线刺得她双眼泛泪,她终于对他开了口:“我不怕离开这个世界,我怕走了以后,又留你一个人。” 蒋裔隐忍着眼底的悲怆,对她说:“会有办法的。” 话说出来时,他已如鲠在喉。 ....... 他们从民政局出来便赶去了酒店,蒋裔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几乎是不计代价断了信帆的各方资源,下手之狠让这些供应商根本没条件拒绝,一大早就电话不断,生怕蒋先生临时反悔。 蒋裔去会议室签字的时候,简玟没跟他过去,而是回了趟办公室,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多东西她都没带走,也不打算要了。 高助见她回来了,忙问她最近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家里有事要请假? 简玟匆匆说了句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 钱主任听说简玟要辞职,忙赶过来劝她:“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凌总知道吗?你不是刚升职怎么就要走啊?” 大家对于她要离开都颇感诧异,不少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她再考虑考虑,简玟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直到行政的人跑来告诉她:“蒋先生那边好了,他让你不要急,他在大堂等你。” 同事们低声议论开来,简玟默默地将东西装进袋子中,和大伙说了声再见就往外走去。 陶艳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的背影说了句:“我当为什么突然要走呢,原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简玟停住脚步回过头,四周突然寂静无声,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们要爆发一场争执时,简玟缓缓抬起手对她说:“我结婚了。” 她的无名指上是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陶艳震惊得瞠目结舌,周围一片哗然,钱主任结巴道:“你是跟蒋,蒋先生结婚?” 简玟收起手扯了下嘴角:“是啊。” 短暂的静谧过后,便是一阵狂热的恭喜声,高助她们立马起哄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称你一声董事长夫人了?” 简玟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谢过所有人的祝贺转身离开。 她来到大堂的时候蒋裔正在通电话,他瞧见她后挂了电话起身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陶艳追了下来,简玟停住脚步回过头,蒋裔对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陶艳看着蒋先生的身影,几步走到简玟面前说了句:“真有你的,还是被你搞到手了。” 简玟对于她的调侃没什么反应,也不打算跟她扯嘴皮子,便问道:“还有事吗?” 陶艳从身上掏出一个路路通手串递给她:“呐,新婚礼物,我上个月才买的,还没戴过,你别嫌弃,反正是个好寓意,祝你......和你的蒋先生一路通顺,白头到老咯。” 说完她侧头看了眼站在酒店门口雅人深致的男人,砸砸嘴:“你上辈子肯定救过他命吧,不然他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简玟握着路路通怔了下。 陶艳催促她:“行了去吧,别让你男人等急了。” 简玟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身来朝陶艳张开双臂:“抱一下吧。” 陶艳无语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张开手臂跟简玟抱了下,简玟最后对她说了句“保重”便转过身去,陶艳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今天的简玟有点怪怪的。,. 第58章 Chapter 58 简玟走出酒店的时候,蒋裔等在车门边,她又回头瞧了眼,陶艳仍然没走,几个大堂的同事叫住她八卦,还不时看向她,不用问也知道在打听她的事。 简玟收回视线对蒋裔说:“陶艳之前说我和你在一起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蒋裔拉开车门:“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凤凰。” 简玟坐了进去说道:“不过她刚才送了我个新婚礼物,我打算原谅她了。” 她流露出的孩子气惹得蒋裔眉宇舒展。 谢老今天穿了件绛红色的唐装,很气派喜庆的样子,见着他们忙完了,回去的路上便问婚礼打算怎么筹备,是先在这里办,还是回广东,考虑到蒋裔的家人都在香港,谢方年便提到香港那边也要办一场。 简玟却兴致缺缺地问蒋裔:“能不办吗?” 蒋裔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嫌麻烦?” 简玟的目光移向窗外,声音很轻:“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形式上面。” 谢方年道:“蒋先生大婚这么重大的事,不办怕是各方都要来问了。” 蒋裔顺着简玟的意愿,说道:“你不想办就不办了,想去见见我父母吗?” 简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蒋裔复又纵容道:“不想见也没......” 他还没说完,简玟便打断道:“应该要去的。” 尽管她并不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精力放在举办婚礼这件琐碎冗杂的事情上,但还是觉得于情于理都有必要去拜访下蒋裔的父母。 蒋裔捏了捏她的手:“好,我们先回趟广东,下周过去。” 简玟很顺从,蒋裔怎么安排,她都没有异议。 晚些时候,蒋裔让人定了饭店,把简玟的家人接来一起吃了顿饭,虽然婚礼她不想办,但聘礼蒋裔却没有疏忽,该有的礼数都想周到了。 虽说蒋裔如今已经是简家的女婿了,但在这么高档的饭店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简家人还是有些拘束,蒋裔自然是能感觉到,他陪简爸喝了些酒,话也比平时多了些,甚至对待梁辰都亲和许多,还建议他可以自己盘个车行,资金方面如果有困难的话,他可以做他的投资人,这让梁辰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口一个姐夫长姐夫短的,叫得那叫个亲热。 简玟跟蒋裔出去应酬过,在酒桌上向来都是别人照顾他的感受,主动跟他攀谈,根本不需要他刻意找什么话题,别人自会想方设法迎合他。 但她的家人并不会酒桌上那一套你来我往,所以今天蒋裔便成了主导者,简玟发现他的健谈已经到达了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无论是向上社交还是向下兼容,他可以和商业伙伴聊政策聊项目聊技术,也可以和她爸妈聊家长里短。 简妈总想在女婿面前抬高自己的女儿,时不时说些夸大其词的话,简爸酒喝了几杯,自尊心作祟,为了在女婿面前摆摆老丈人的谱,故意卖弄起自己年轻时的风光事迹,甚至还拍着蒋裔的肩膀跟他说你出生晚,我们内地那时候...... 简玟涨红着脸,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蒋裔虽然只是一个三十几岁的躯壳,但灵魂都可以当爸妈祖宗了,爸妈的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躲过他的眼,特别老爸还一个劲地跟他吹嘘他那个年代的事,好几次老爸说到什么地名或者什么事件的时候,蒋裔都笑而不语,简玟深刻地怀疑老爸肯定有说错的地方,只不过蒋裔不点破而已。 一顿饭下来,气氛非常融洽,本想着有亲人陪伴在侧,简玟的情绪能好些,但她似乎更加惆怅了。 她渐渐体会到了蒋裔长久以来的心情,他带她去吃粤菜那次,她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还说儿时因为雨天哭闹被幼儿园劝退,想必他听闻后心里是不好受的,才会面色凝重,又无法将真相残忍地摊在她面前,只能压抑着。 如今的简玟在面对家人时是同样的感觉,她情愿他们在最后一天得到消息,也不忍心现在夺走他们的笑容。 如果不是乌巴戈的突然现身,她在蒋裔的陪伴下大概也能糊里糊涂地走完这一生,只是蒋裔又怎么办呢? 她没有蒋裔那么强大的内心,无法在家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想快点结束逃离这短暂的温馨场面。 蒋裔问她是回家还是跟她去隆晟,简玟挽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他便带她回了隆晟。 晚上,简玟穿着真丝睡裙趴在沙发上晃着两条腿折着手中的便签纸,蒋裔洗完澡出来,问道:“在折什么?” “你猜呀。” 简玟的手不大,手指又很纤细,折纸的时候十分灵活,她低着头说起:“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我这个表弟是不靠谱代言人,你投资他得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还有,他之前可是在我面前说你做的生意不干净的。” 蒋裔今晚喝了不少酒,神情松弛,眼尾漾着撩人心魄的笑意。 “他也没说错,滇桂军阀入侵后,盗贼猖獗,经常阻碍水上交通,导致摆渡停运,当时很多华商的轮船公司处境都很艰难,港粤这条线不但无利可图,有好几年甚至是亏损的状态,更别提抗战以后,毁的毁,烧的烧。 能一直往返于华南河道......” 他停顿了下,看向她:“我的发家史并不干净,在那个年代,你不狠,命就没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盛着淡然的笑,背后是多少的惊心动魄和风云骤变,这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没法想象的。 与匪战,与官缠,与兵斗,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当年能让盗贼退避三舍、闻风丧胆的陈老板,手下自然跟了一帮亡命之徒,这些人只有比盗贼更凶残,才能在航线上杀出一条血路。 简玟的手顿住,抬起头问道:“你以前是土匪头子吗?” 蒋裔笑了,回她:“差不多吧,解放后就改正道了。” 简玟想起初次见那个胡婉莹时,她听闻蒋裔还在做老本行,诧异地问他那行现在还行得通吗?蒋裔回胡婉莹的是“从水里捞上岸就行得通了”。 简玟一度听得云里雾里,现在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个“上岸”就是“洗白”的意思,只不过他说得隐晦。 “胡婉莹也是僧娑洛的人吧,我以前还搜过她,她现在叫田姿。” 蒋裔“嗯”了声。 简玟努了努嘴,不满道:“她对你有意思吗?” 蒋裔转眸瞧着她,无端笑了起来,简玟莫名其妙道:“笑什么?” “她从前的确对我示过好。” 简玟昂起下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却听见蒋裔接下来道:“凌安打了她。” 简玟倏地坐起来,双眼放亮:“真的吗?快跟我说说,让我爽一下。” 胡婉莹上一世是周旋在权势贵族之间的舞女,红极一时的时候,多的是男人想与她共舞,她身价不菲,舞姿妖娆,还总喜欢和有妇之夫不清不楚,名声不大好。 因为僧娑洛这座桥梁,她结识了当时的陈少昭。 凌安整日待在舞厅的那段日子,陈少昭也时常出现,胡婉莹对陈少昭的到来总是很热情,久而久之就有传言,胡婉莹跟了陈老板。 有次一位很有权势的太太来找胡婉莹,唾骂她行为不检,那天凌安也在,她喝了些酒,坐在一边冷眼瞧了会,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胡婉莹面前,上去就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件事轰动一时,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多都是说凌安和那位有权势的太太私交甚密,看不过去才打了胡婉莹,不过胡婉莹自那以后便不敢靠近陈少昭了。 后来日军入侵,这些舞女三番五次遭到日本人的骚扰,胡婉莹的下场很惨烈,最后是死在日本人营中。 简玟听完后沉默了,手上的折纸也停了下来。所以那次在餐厅碰见,纵使胡婉莹阴阳怪气,蒋裔已经不悦了但仍然给了她一分薄面,想来也是顾及她上辈子所受的苦难。 蒋裔见她发呆,便岔开话题,对她说道:“你表弟本性不坏,做事情哪有一下子功成名就的,慢慢来,就当给他磨磨性子。” 简玟突然伤感起来,她每一世都早早离开了人世,留下存活于世的家人和朋友,他总是替她照顾着这些人,无论是陶兆之的后代还是凌家人,谢方年和他父亲,亦或是很多世以前她留下的儿子,她和别人生的儿子,想到这,简玟就感觉心塞塞的。 她朝他举起折纸,是一颗小小的爱心,蒋裔走过去接过她的爱心,将她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她勾着他的脖子问:“我们今晚算不算是新婚夜了?” 蒋裔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用薄被将她盖住,眼里噙着笑。 简玟却根本睡不着,她又一下子坐起来问他:“我们上一次新婚夜都做了什么?” 蒋裔顾左右而言他:“太久远了,哪能记清。” 简玟却不依不饶:“胡说,你肯定记得。” 蒋裔默了一会,只说了句:“你很勇敢。” 简玟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评价?” 蒋裔上了床,故意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催促道:“睡觉吧,明早还要去机场。” 简玟哪里肯放过他,不满地跨到他身上,逼问道:“什么叫我很勇敢?” 她身上带着洗完澡后的沁香,长发垂下来瘙在他的胸口,挠得人心痒,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本就是难捱的夜,她还非要缠着他讨论这种话题。 蒋裔讳莫如深地对她说:“有个跟了我几年的部下在交战中死在你爹刀下,我心中有怨,对你就......不太客气。” 简玟“嗯?”了声,然后突然就理解过来了,当即咧开嘴道:“是不是很野蛮的意思?” 她暧昧的笑意让蒋裔神色微愣,他清了清嗓子,瞥向它处:“你那时候还没长开,不懂得享受。” “没长开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你这不是残害花朵吗?” 他捉住她的手腕,她重心不稳只能栽倒在他胸前,他说了句:“你是我妻。” 然后便含住了她的唇,浅浅地吻着她,温柔又克制,吻得简玟身子都麻了,心口更像被钝刀子一点点磨着,难受得很。 她撑起身体对他道:“我肯定是享受到了,不然能烧了你家也要跟着你,你那时候对我又不好,我总要图点什么的。” 蒋裔被她笃定的说辞逗弯了嘴角。 “能让你愉悦是我的荣幸。” 简玟伸手去扯他衣服,他再次捉住她的手,补充道:“但不是现在。” 简玫嘀咕道:“就看看。” 她掀开他的上衣,看见指甲印已经消失了,就是腹部的划痕还在,她低头吻着伤痕边缘,柔柔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顺着她的发丝,眸光柔和:“没怪你。” 简玟不知道这是不是要留疤了,她轻轻给他吹了吹,简直是要人命。 他翻了个身,精瘦有力的胳膊将她圈在怀里,炽热的吻让她瞬间失守。 他粗粝的手掌漫过山峰,丘陵,然后燎原。 简玟气息紊乱地倒在他怀中,精疲力尽。 不一会,蒋裔以为她睡着了,便下床走到客厅,点燃一根雪茄,靠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静谧的夜,整座城都熄了灯,夜悄无声息地袭来,承载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直到简玟的身影落在了玻璃上,不着一物,艳冶柔媚,蒋裔神情顿了下,起身就把窗帘拉上了。 “也不怕被人看。” 简玟无所谓地说:“这么高得用无人机才能看见。” 她走到他身前从他手中夺过雪茄,张开唇轻轻抽了口,然后将雪茄还给他,蹲下身撩开他的睡袍。 蒋裔呼吸一紧:“你......” 他的目光炽热到浓烈,满眼都是她迷离动情的样子,随着发沉的闷哼声,他将她拽进怀中。 生生世世的追逐,也只有眼前人留在了他身边,脆弱的身躯承受着恐惧和折磨,却依然不遗余力地带给他温度,他怎能舍得她。,. 第59章 Chapter 59 他们回到广东后,修聿便拎着一堆水果登门,一副看望病人的架势。 对于修聿的到来简玟并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状况比修聿想象中更加糟糕,几天时间人都瘦了一圈,原本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都成了瓜子脸。 他从她面前晃过去,她的目光都没有聚焦,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头上顶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面前投放着87版的《倩女幽魂》,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看。 修聿问蒋裔:“要不要去隔壁说?” 蒋裔看了眼简玟,她这几天的状态反反复复,有时候还能正常聊天,转个身人又会突然变得呆滞,他不放心让她单独待着,便开口道:“就在这说吧。” 修聿坐在蒋裔身边的高脚木椅上,对他道:“我电话里跟你说过了,就是这个词,勒瓦,琐罗祖埃口里反复念的就是‘勒瓦’,我一开始以为是他的口头禅没当回事,但是你看。” 修聿身子一侧,滑开视频,视频中是他上一次和琐罗祖埃见面的情况。 见一次琐罗祖埃等于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那里号称人类的禁区,得穿过一片危机四伏的盆地才能抵达热带雨林,四处是沼泽地,要是不熟悉地形,一脚下去就可能直接见阎王了,要不是支付给向导高额的报酬,鬼才会没事往那里面跑,去一趟不容易,修聿便多留了个心眼,暗中藏了摄像头将和琐罗祖埃交谈的过程偷偷录了下来。 修聿将进度条拉到23分42秒的时候停了下来,画面中赤着上身,浑身毛发面目丑陋的琐罗祖埃望着天双手高举张开手对着空气抓了两下,嘴里念着‘勒瓦’。 修聿对蒋裔道:“这个视频我反复研究很多遍了,1小时43分钟一共出现过三次‘勒瓦’这个词,而且你看琐老头每次念的时候都五指张开做这个动作。” 蒋裔深锁着眉,又看了几遍,修聿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简玟,问他:“那边进展怎么样?” 蒋裔低有道:“逼蛇出洞。” “你忙你的,这几天我帮你看着她。” 蒋裔抬起眸,眼里透出一丝凉意,修聿嘴角微斜:“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能为她勇闯亚马逊了,你说除了我,你还放心把她交给谁吧?” 简玟转过视线看向他们,修聿对她牵起嘴角,简玟又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开了。 修聿朝她走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了眼白衣飘飘的王祖贤。 听见她问:“都有轮回了,那有鬼吗?” 修聿乐了:“你还想变成鬼缠着老蒋?他应该很乐意。” 蒋裔盯他们看了眼,走开去将电脑拿了过来。 电影的声音放得很小,简玟眼神空洞地盯着画面,修聿开导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悲观,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关键问题是找到乌巴戈,老蒋,你说是吧?” 蒋裔坐在离他们不远处发邮件,在简玟朝他转来视线时,他对她点了下头。 修聿继续道:“那个琐罗祖埃不说人话,讲什么也听不懂,我和向导大哥两人连蒙带猜,再结合你的情况,考虑到凌安身上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猜测你们这一世的关系是乌巴戈可以找到你的关键。 他那么多世都没找你麻烦,你们一旦在一起他就出现了,说明你这个发小绝对是个心理变态。” 简玟瞪了他一眼:“你才是他发小呢!” 修聿见她还知道怼人,不怒反笑:“你别怪我之前编故事给你听,我也没说错,老蒋是结过婚,我又没说是哪一世,这样做是为了彻底切断他联系你的途径逼他现身。 即使他不现身,你也不用受他控制,更不用知道真相自寻苦恼。这事我们能解决也就解决了,解决不了你也不必白白遭罪,对你来说算是最合适的安排了,明白吗?” 乌巴戈出现后,他们给她织了张网,让她一点点走入网里,将她保护在现实的躯壳中,起码那时候简玟是真的觉得日子还长,重头来过也输得起。 而现在,却是末日降临。 修聿接着道:“只不过你这个发小贼得很,在机场出现,谢方年的人只能守在机场外,他根本没出机场。” 简玟皱起了眉,修聿接着道:“现在的情况是,他在暗,你们在明,他为什么不敢出现?不排除从前被老蒋杀出心理阴影了。” 说到这修聿还撇了眼蒋裔:“你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流行割人头?多血腥暴力啊?” 蒋裔敲击着电脑,没搭理他。 他又好心提醒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最好分房睡,别给那狗东西可乘之机。” 简玟想起了昨晚的画面,看了蒋裔一眼,笑了起来,蒋裔虽然盯着电脑,唇角也泛起了笑。 修聿看了看简玟,又回头去看蒋裔,气急败坏道:“笑什么?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简玟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问了句:“这个巫术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聿侧身说:“你问他,他接触过这方面的人。” 简玟诧异地看着蒋裔,蒋裔停下手上的动作,靠在椅背上,出神道:“以前为了找你接触过一些奇能异士,近代以来会这方面的人就越发难找了。那一世是通过彝族人找到过你,她用的巫术类似道家的占卜算卦,确定方位,等我真正寻到你时,你已经不在世了。 巫蛊之术早在商代就有流传了,大多是卜筮、堪舆、相法这些,但这其中分支庞杂,很多隐秘的巫术只在相对封闭的部落之间存在,禁忌巫术往往手段极端,利用祭祀、杀戮,甚至一些残忍的法子达到目的,乌巴戈当年对你施下的就是一种狠毒的接触巫术,通过你作为媒介,以血为咒。” 简玟头一次听说他还用过这些法子找她,不禁问道:“那你这次是怎么找到我的?通过员工花名册吗?” 蒋裔神情顿了下,懊恼道:“要是通过花名册就能认出你,我应该让博彬把花名册每天更新给我,这次能找到你多亏了大数据。” 简玫诧异道:“大数据?” 古时有老办法,现在也总有新办法。 大数据盛行的初期,蒋裔便利用这套手段开始找人了。 直到去年年初的时候,简玟在有关心理障碍的论坛发过一个雨天对心理状况产生影响的帖子,这便是蒋裔找到她的关键。 去见她的那一天,她穿着素色衬衫小裙子拿着简历从学校大门小跑出来上了出租车,他让谢方年跟上她,结果却开来了安华酒店,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 简玟愣了好久,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望向他,目光缠绵。 修聿的大脑门突然就横在了他们中间,插道:“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乌巴戈,逼他解了这变态巫术,他要是不肯就让达哈泰给他尝尝满清十大酷刑,要了他的狗命。” 蒋裔的手机响了,他起身上了楼。 简玟郁郁寡欢道:“杀人是犯法的。” 她都这情况了,还遵纪守法倒是也把修聿整无语了。 “杀人犯法,他给你下巫术就不犯法了?” “有什么证据?我能去发法院告他吗?有法律依据给他判刑吗?” 修聿站起身说她:“你这小孩怎么就这么死脑筋。” 简玟抬起头嚷道:“我说错了吗?杀了他巫术没解开又有什么用,下辈子我们还不是得再遭一次罪。” “错了。” “哪里错了?” “你对我态度不好。” “我为什么要对你态度好?” “我给你买了水果。” “我谢谢你,我没吃过水果?” “你没吃过我买的水果。” “吃你买的水果能成仙吗?” ...... 蒋裔在楼上听见动静,挂了电话再下来的时候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的,他都不知道才上楼五分钟两人是怎么一言不合吵成这样的。 看见蒋裔下来后,简玟直接扑进他怀里,眼圈立马就红了起来:“他欺负我。” 修聿指着自己,刚想反驳,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嘀咕了句:“不当演员可惜了。” 蒋裔冷着脸,剜了他一眼,将简玟哄到一边去了,回过头便语气不大好地问修聿:“你说她什么了?” 修聿莫名其妙道:“我能说她什么,我就夸我买的水果好她就不乐意了。” 蒋裔沉着声说:“她这几天情绪不稳定,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修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第二天中午修聿故意拿个苹果跑到简玟面前削,还怂恿她:“你心里不痛快要么再去捅一捅蒋裔,反正他命大,轻易死不掉,全当玩儿。” 说着他还真把刀柄往简玟手中递,简玟低头从他手中接过刀,却在下一秒突然抵在他脖子上逼问道:“你那次说跟她睡过,到底是真是假?” 修聿眼皮子跳了下:“我叫你捅他,你别来捅我啊。” “说话。” 修聿偏偏不说,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转,看得简玟直膈应,举着刀骂他“晦气”,还说要去找凌奶奶撕了那页族谱,修聿一听自己的名字居然上了凌家族谱,心情大好,笑得乐不可支,这就让简玟的心情更差了。 蒋裔一早出门办事,刚回来就看见两人抢着刀,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几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刀,对着修聿就厉声道:“她小不知轻重,你也跟着瞎闹?” 修聿无辜道:“是她拿刀抵着我脖子,我怕她误伤。” 蒋裔把简玟拉了过来上下检查了一遍,问道:“伤着没?” 简玟点点头,抬起手腕将食指伸给他,修聿勾头看了眼那几乎看不见的划痕,直接气笑了:“你这都结痂了吧?” 蒋裔给她找来创口贴,简玟的小腿搭在蒋裔腿上,脑袋靠着他看向修聿,目光淡漠疏离。 修聿感受到她的视线,转过来与她对视,这画面越看越熟悉,熟悉到就好像上辈子发生过,不过他应该坐在蒋裔那个位置的。 几秒后,修聿突然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气得大骂道:“搞了半天你在替他报仇啊?我招谁惹谁了?” 蒋裔低着头,眼里划过笑意。,. 第60章 Chapter 60 蒋裔中午匆匆回来一趟,下午又要出门,简玟抱着三少爷将他送到门口,巴巴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穿着荷叶边睡衣,手上的三少爷被她这样抱着像是个毛绒玩具,衬得她像个可怜的孩子,他对她说:“开个会。” 简玟点点头,乖乖进家了,蒋裔坐上车后又朝家看了眼,她缩在窗边安静地望着他。 直到蒋裔的车子从大门口消失不见,简玟才收回目光起身去了地下室。 她坐在那间储存旧物的房间里,拿着鎏金香囊在眼前晃悠。 身后突然想起了声音:“喜欢吗?” 简玟回过头,惊喜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蒋裔将她拽到身前,捏了捏她的脸:“不去了。” “那会议怎么办?” 他唇边挂着笑意:“晚点再说。” 简玟无精打采的脸上突然就有了表情,拿起手中的鎏金香囊问他:“我从前喜欢吗?” 蒋裔的视线落在这个香囊上,目光复杂,简玟便抬起头笔直地看着他:“肯定喜欢。” 他笑了下,拿起香囊给她戴上,简玟问他:“给我了吗?” 他对她说:“本来就是你的。” 他们在地下室待了一下午,他跟她说每样物件的由来,凌安走后,他在英国托人将她生前居住的公寓买了下来,38年的时候那座公寓在狂轰滥炸中也没能幸免,好在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地转移了,这才能保留至今。 修聿整个下午都没找到他们两,电话打到了蒋裔这,蒋裔拿起手机看了眼,挂掉了。 简玟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手机,问道:“那个被我扔了的按键手机是谁送的?” 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眼里透着笑意:“你啊。” 简玟撇了撇嘴:“怎么可能?” “凌安在僧娑洛留下过一笔资产,委托他们在我下一世想起她的时候赠送我一件东西,对于这个东西,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可以让我能随身携带。 我十八岁来内地找到基金会的人,正是那款手机在国内盛行的时候,我刚来内地没有可以联系的方式,他们以凌安的名义将那支手机交给了我。” 简玟有些怔愣,她一度以为那支手机是他前女友送的,还试图当着他的面扔了那支手机来取代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可那天蒋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发疯,到头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走出地下室她停住了脚步,蒋裔回过头来压下身子,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简玟踮起脚尖认真地看着他:“为了让你时刻惦记着我,提醒你赶紧找到我。” 凌安的感情是隐忍的,却也是霸道的,她用仇恨的外衣包裹着自己,让他直到生命尽头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的想法,上一世,这是他的遗憾,也是耿耿于怀的执念。 他从没有在凌安那里得到的回应,却在简玟这里得到了答案,历经了大半个世纪的彷徨也终于有了归途。 他目光游离在她的唇上,俯身轻轻咬了下,她下意识张开,他顺势探入,勾缠攫取,醉人的气息烫得她目眩神迷。 脚步声渐渐逼近,她去推他,他垂眸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嘴角弯起笑手臂勒紧将她锁在身前吞噬着她的理智,直到她眉眼里满是柔情他才松开她,她嘴唇被吻得通红,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 简玟转头的时候,对上修聿冷冰冰的眸子,显然他已经靠在那有一会了,满脸不痛快地转身丢下两个字:“吃饭。” 蒋裔让他们先吃,他坐在一边参与远程会议。 修聿趁机对简玟道:“跟你商量下,你能少当着我的面让我戴绿帽吗?” 简玟莫名其妙地瞪着他:“我怎么就让你戴绿帽子了?” 修聿拿起勺子在鸡汤里捞了捞,捞出一个大鸡腿,见简玟盯着他,便把鸡腿放进了她碗里,对她道:“好歹你上辈子嫁的人是我,你跟他亲热,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简玟看着被大鸡腿盖满的碗,连饭都被盖住了,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把鸡腿还给他。 “我上辈子眼神有问题才看上你。” 修聿抽了个一次性手套帮她将鸡腿上的肉撕下来重新放进她碗里。 “我长得差了?我上辈子赚的钱不比老蒋少,多少姑娘挤破我家门槛要跟我,你也不看看当时你嫁给我时多气派,你穿的那个西式婚纱还是我让人从......” 蒋裔从会议中抽身,抬起头目光凉薄地看了过来,修聿转而一笑,对简玟道:“我说到老蒋痛处了,你多少吃点肉,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简玟却悠悠说道:“你在凌安爹眼里就是个劣绅。” 修聿回道:“劣绅也是绅。” 简玟冷漠地盯他看了眼,拿着碗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点,怕“不要脸”会传染。 修聿瞧着她这行为,絮叨着:“你说你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命都不要,眼里没一个人的时候是真够绝情的,你是赵凤儿的时候肯定对那个乌巴戈也比较冷淡,他小时候受人排挤估计心理不太正常,换到现在来说就是个精神病,一个会巫术的精神病患者,想想都可怕。” 简玟却出神道:“就算他当年是个精神病,也经历了这么多世,怎么说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应该明白人权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权利,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蒋裔合上了电脑,坐了过来一语道破。 “除非危及到他自身。” 修聿转过头来对简玟说:“我能看一眼你背后的咒印长什么样吗?” 她捂住领口去看蒋裔,蒋裔眼里却覆上了不明的笑回看着她,简玟当即反应过来修聿没见过凌安身上的咒印意味着什么,跟着笑了起来。 修聿猛然一愣,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气得连筷子都扔了。 蒋裔抽来一张纸,把那个咒印画了下来递给修聿,那是个古怪图案,两团扭曲的线条交缠在一起,没有规则,像瑞士画家保罗·克利上世纪创作的那幅《死与火》给人的预示,处处透出死亡的气息。 蒋裔眼神一滞,猛地将纸又夺了过来,上了楼。 ...... 事情发生突变是在周六的早晨,下了场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蒋裔一早出了门,特地打电话回来询问简玟的情况,修聿上楼看了她一眼,人好好的,在睡觉。 丁文竹做完中饭想上楼喊简玟下来吃,发现她还没有起床,修聿说别喊她,让她睡饱了,不然准有起床气。 虽然丁文竹不知道为什么修聿如此了解简小姐,但听了他的话没喊她。 一直到了下午三点,修聿看简玟还没起来,有些坐不住了,刚准备上楼喊她,蒋裔正好进门。 修聿对他说:“简玟还没醒。” 蒋裔感觉不对劲,外套都没放直接上了楼,推开门看见简玟依然在沉睡中,再一摸脸,整个人烫得像烧了起来,当即抱着人就去了医院。 路上简玟就恢复了意识,靠在蒋裔怀里喊“难受”,蒋裔比她更难受。 到了医院输上液,他们再问她身上哪里疼,她只是摇了摇头,就闭上眼不愿说话了。 修聿不停抬头盯着输液瓶,面色发青,蒋裔立在窗边看着楼下一排青桐,沉默不语。 上一世凌安没有等到23岁便提早结束了生命,再往前的每一世蒋裔都没有陪她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知道这催命的巫术到底会怎么夺走她的命。 她上周刚发了两天烧,这才一个星期,人又莫名其妙烧了起来,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这么折腾。 各项检查做完,其他毛病没有,就是烧得浑身滚烫,输完液稍微降了些温度,简玟执意要回家,不肯在医院过夜,蒋裔便又把她接回了家。 自打那天开始,简玟的气色更差了,就连跟修聿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噩耗似乎有种天生的感知能力,她主动询问蒋裔什么时候能见他爸妈,大概是不想等到状态更差的时候。 蒋裔告诉她明天上午他出趟门,下午就出发。 第二天简玟早早就起来了,目送蒋裔出门后,她换上一件纯白色打底和一条双排扣背心裙,然后呆呆地坐在落地窗边等蒋裔回来。 修聿抱着三少爷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对她说:“老蒋和你说过吗?你原来也养过一只猫,叫二少爷,那猫被你养成了一头猪,没点臂力都抱不动。” 她神情空洞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就带了只猫嫁给我,跟我说猫就是嫁妆,那猫跟我八字不合,不是啃我鞋子,就是抓我衣服,我时刻不想把它宰了。后来你走了,也就剩我和二少爷了。” 简玟转过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修聿叹了声:“行吧,我不说了。” 隔了好半晌,简玟忽然开口道:“我有点紧张。” 修聿摸着三少爷,说道:“紧张什么?老蒋父母又不会吃人,他这么大岁数了讨个小姑娘,他父母不乐开花了。” 简玟的神情却暗淡了下去,如果她还有很长的寿命,或许这次见他父母也是喜事一桩吧。 她低下头来的时候,披肩的长发落了下来,虽然化了点淡妆掩盖了气色,可眼里却没有神采。 修聿抬手绕着她柔软的发尾,简玟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对她说:“我给你剪个头发吧。” 她迟疑了会:“我留了很久的。” 修聿扬眉道:“你还不肯,我剪头也是看心情的,一般人我还不愿意出手呢。” 他垂下眸,唇边泛起一丝苦涩:“不是要见公婆吗?就当送你出嫁了。” 简玟坐在镜子前,修聿给她围上围布,从他的行李里翻出一套专业剪发工具,拉过椅子坐在她身后,盯着镜子中的她看了许久才剪下第一刀。 修聿剪了很久,简玟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却还在修剪,她干脆闭目养神。 等他停下剪刀叫她的时候,简玟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她的脸不大,剪了短发后人变得精神了些,脸型修饰得更加精致,仿佛变了个人,心情也好了些。 蒋裔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后,诧异道:“你怎么把她头发给剪了?” 修聿收起自己吃饭的工具,低着头道:“剪短了头发容易吹干,免得着凉。” 简玟走到蒋裔面前,甩了甩短发问他:“好看吗?” 蒋裔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当然,东西收拾好了吗?” 简玟点点头,蒋裔让伟仔把行李提上车,修聿将他们送出屋子,简玟上车前回头看了修聿一眼,对他说了声:“谢谢。” 修聿立马接道:“要谢我让姓凌那小子把族谱拍张照来给我当手机屏保啊。” 简玟白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蒋裔说了他一句:“没话找话。” 他刚转过身,修聿叫住他:“老蒋。” 蒋裔回过头来,修聿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她做那个决定前对我说过,既然都要一死,她情愿换你一命。” 四周起了风,云层遮蔽了光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一刻,属于陈少昭的记忆得到了救赎。 修聿抬起头,声音像从悠远的天边传来,催促道:“去吧,快走吧,趁下雨前。”,. 第61章 Chapter 61 伟仔驾车一路疾驰,下了绕城又开了一段停在休息区内,他们下车换了一辆fv两地牌的商务车直接过关,司机是个香港人,跟了蒋裔挺久,但是简玟第一次见他。 趁几个男人将行李提上车,简玟便溜去了超市,今天气压尤其低,给人一种燥热难耐的感觉,尽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医生叮嘱她最近忌生冷的,她还是买了根冰棍含在嘴里。 出来的时候碰上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撞到她身上,小女孩的爸爸赶忙过来将她抱起来对简玟说道:“不好意思啊。” 然后便训斥怀中的女孩:“跟你说了这里车多不能跑,你看把阿姨撞疼了。” 小女孩害羞地躲进爸爸怀里,男人抬头对简玟抱歉地笑了下,简玟也回了个笑容:“没事。” 蒋裔寻了过来,那对父女正好走开,简玟把冰棍扔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问道:“可以走了吗?” 蒋裔抬手擦掉她嘴角的作案痕迹,说道:“贪嘴。” 商务车开动的时候,简玟透过玻璃看见不远处的私家车旁,刚才那个年轻爸爸托着小女孩将她举得高高的,逗着她玩儿,隔着车窗简玟仿佛都能听见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她也不自觉跟着弯起了嘴角。 直到车子重新开上了路,简玟才收回视线问道:“我们以前有过孩子吗?” 她只是听蒋裔说赵凤儿那一世他们失去过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之后他便没有再提过了。 蒋裔嘴唇紧抿,目光微微颤动了下。 赵凤儿赶回博罗阻止乌巴戈来犯的时候,她已有了身孕,裔舜见到她时,她全身筋骨皮肉无一完好的地方,那个孩子也没能保住,这是刻在他记忆里伴随着他生生世世的痛。 终究他没有将这些说给她听,只是回道:“没有。” 简玟下意识脱口而出:“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蒋裔转过眸看向她,简玟又懊恼道:“可就是有时间怀也没时间生了,要是在去年你刚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怀上孩子现在说不定能来得及。” “刚认识就让你跟我生孩子你能愿意吗?” “......那是不能愿意的。” 蒋裔唇边牵起一丝弧度:“傻瓜。” 简玟又不禁伤感起来,如果她能为他生个孩子多好啊,起码以后有孩子相伴,他不会再孤孤零零的,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吧。 简玟眼眶湿润起来,她撇开头偷偷擦掉了眼泪,蒋裔握住她的手臂将她身子拽了过来,问道:“怎么哭了?” 她哽咽道:“我就是,觉得对你挺不公平,还不如......你把我忘了,过正常人的日子。” 蒋裔眼底隐隐涌动着压抑的情绪,声音紧绷:“试过,很难。” 简玟抬起目光:“你一开始想起来是什么感觉?” “痛苦。” 他言简意骇,简玟嗅了下鼻子,前一分钟刚要他忘了她,这会又不甘道:“想起我很痛苦吗?” 他告诉她:“我最先接收到的是陈少昭后半生的记忆,那时候病痛缠身,是一段......让人不太好受的回忆。” 简玟怔了下:“在英国走的?” 蒋裔摇了下头。 解放后陈少昭就回了国,那时全国主要船厂仅剩20家左右,船舶工业伤痕累累,他以陈裔这个名字再次投身这条复兴之路,直到65年被病痛折磨,与世长辞。 他的每一世都在孤独终老中等待命运对他的审判,站在生死的十字路口,他的身边没有儿女送行。 承欢膝下,天伦之乐这些人世间美好的情感他统统没有体会过,只有寥寥挚友为他操办后事,让他能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蒋裔不太愿意想起那段记忆,便转开了话题说道:“之后就是一种割裂的感觉,经常不知道自己是谁,性格变化很大,一会是十几岁少年的心性,遇到事的时候又变得很老成,周围人都觉得我不正常,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多。” 简玟大概知道他说的感觉,刚听说这些事的时候她就是这种割裂的心情,现实和梦境来回切换,处处透着不真实。而她只是听他转述,蒋裔的脑中却是切切实实的记忆,要比她真实多了。 ...... 蒋镇升记起所有事情的那年,他父亲正好投资失败,房子抵了债,一家人搬去九龙窝在很小的地方。 某天蒋镇升从学校回来,父亲的几个朋友来家里喝酒,谈起生意不景气,年关在即,老板拖欠工资的事。 年仅十八岁的蒋镇升走了过来,坐在一群叔伯面前,沉稳淡然地告诉他们,香港回归不久,往后内地和香港来往会更加密切,以后势必会建立一条新的产业链,他们既然车子和司机都是现成的,不如辞职出来,成立物流公司,把这条运输线盘活。 这些叔伯跟着别人后面干了一辈子活,哪里想过自己开公司,更不敢轻易辞了现在的活,大家说他异想天开,开公司哪有那么容易,蒋镇升反问他们觉得哪个环节有困难? 他们每提出一个,他便反驳一个,直到这些长辈无话可说。 大家调侃蒋镇升说话老气横秋,实则暗示他没大没小,蒋爸感觉脸上无光,当场训斥了他一顿,让他去一边待着,少掺合大人的事。 蒋镇升抬起头看向蒋爸的一瞬,那震慑的眼神让蒋爸十八年来面对自己的儿子头一次有种陌生且惊骇的心情。 没多久,蒋镇升便跟父亲借钱,说他要去趟内地,那时候的蒋家还欠着一屁股外债,蒋爸哪有闲钱给儿子旅游,便把他说了一通,蒋妈也说他不懂事,家里现在困难,想去内地再缓缓。 谁曾想蒋镇升把一直舍不得用的画材卖掉了,还低价出掉了视若珍宝的藏画,筹得了路费。 等他爸妈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离家去了内地,一老气得不轻,扬言等他回来要打断他的腿。 然而他这一走就去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把家里所有外债清掉了,蒋爸蒋妈这下急了,问他钱哪里来的,他只是告诉他们不偷不抢。 到了择校的时候,他再次做出了让家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以当时蒋镇升在美术方面的天赋和积累完全可以留在香港,轻松获得入学资格,他却执意要去内地读大学,还放弃了艺术这条路。 蒋爸气地抽出藤条就往他身上抡,蒋镇升不仅没有丝毫闪躲,甚至抬起手接住了藤条,目光像座巍峨的大山压在蒋爸面前,对他说:“我已经决定,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那不容置喙的口吻让蒋爸甚至愣在当场,纵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被儿子身上这排山倒海的气场压制住了。 从那天开始,蒋镇升彻彻底底成了蒋裔,在他的点拨下,蒋爸的几次投资都抓准了时机,那之后,蒋爸对这个小儿子便愈发信任。 刚恢复前世记忆的那几年,他过得并不顺遂,虽然和基金会的人接上了头,但那些生意早已在历史的洪流中面目全非,从前跟着他的弟兄们相继离开了人世,后世人又怎么可能认他个毛头小子说话。在他找到了谢方年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大学期间是他最疲于奔命的几年,学校也很少去,原本循规蹈矩的人生路线在那个时期彻底天翻地覆。 为了逐步收复陈少昭留下来的产业和势力,他花费了相当大的功夫。 后来,他建立了两岸的生意往来,无形中让蒋爸赚了不少钱,蒋家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他很少再回家了,面对家人时,他不再单单是蒋镇升,前世的记忆像是枷锁如影随形,那一世世的沉淀终究让他变成了一个隔岸的人。 每一世的父母在他眼里都成了重要的过客,他会记挂他们的身体,也会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定期回去看望他们。但心境到底是不同的,大脑里装着上一世老者的记忆却要以小辈自居这本就是件很割裂的事,久而久之,这种割裂的情感会让他和家人的关系逐渐疏远。 最终他总会变为一个孤单的人,带着无法道与旁人说的秘密独自走完一生。 ...... 车子过关后简玟突然想起来自己空手而来,蒋裔让她不用操心,他安排好了,但简玟还是执意亲自给他父母挑选几样东西。 车子绕到中环,简玟下了车问蒋裔:“你爸妈喝酒抽烟吗?” 蒋裔告诉她:“他们岁数大了身体不好,这些都碰不了。” 简玟选了几样高档补品,随后又想到蒋裔父母应该不缺这些,她有些犯难道:“会不会拿不出手?” 蒋裔抚了抚她的短发,对她说:“你就是空手上门他们也高兴。” 简玟一度以为蒋裔在安慰她,直到见到他父母后,她才知道蒋裔没有夸大其词。 他父亲坐在轮椅上,家庭医生一直陪伴在侧,他母亲已是满头白发,虽然看上去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但岁月的痕迹让她显得苍老。 蒋裔的大哥是有些富态的长相,人很随和,大哥大嫂也很有夫妻向,看到简玟嘴都合不拢。 简玟的到来成了蒋家的大事,就连身体不好的蒋爸都一早起来等着儿媳上门,一家人见到是个这么水灵讨喜的姑娘,就更喜欢了。 简玟还没坐一会,就收到了一堆见面礼和红包,着实让她受宠若惊,她无措地看向蒋裔,蒋裔坐在一边笑道:“给你就拿着,都是家里人的心意。” 蒋妈出生在内地,长大后才来了香港,认识蒋爸的那年和简玟现在一般大,看见她格外亲切,满眼都是欢喜。 晚饭过后,蒋妈让家里阿姨沏了茶,将简玟拉到一边喝茶闲聊。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蒋裔的家人让简玟感觉很温暖,一路上的顾虑也都烟消云散了。 蒋裔和他大哥蒋镇成坐在另一边说话,单从气氛来看,好像蒋裔才是大哥。 他靠在沙发上神态自若,反倒是蒋镇成坐在沙发前端,向他倾着身子不停在说着什么,蒋裔偶尔回个两句。 蒋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她说:“阿升在香港这边的公司现在是镇成在打理,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前总要他弟弟给他擦屁股,这些年才上道,镇成待在我身边我还要总为他操心,阿升就省心多了,除了婚姻大事,这下好了,总算有了你。” 蒋妈扯过简玟的手,笑道:“是阿升追的你吗?” 简玟愣了下,也笑了:“应该是的。” 蒋妈眉眼里满是慈爱:“他有什么想法都搁在心里,我还一直担心他这性格遇上喜欢的女孩子也不主动。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从前挺开朗的,长大了就不跟人交心了,唉......” 简玟听来不免感到心酸,在他父母眼里,儿子只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才跟他们不再亲近,纵使蒋裔买下了太平山上的别墅,给父母家人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但到底他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蒋镇升了。 简玟反握住蒋妈的手:“他只是不喜欢表达,心里都记挂着您的。” 她的话让蒋妈感到了一丝安慰。 她对简玟说:“楼上房间给你们重新布置过了,来了就别急着回去,在家安心住着。” 简玟眼里泛起笑,说“好”。 她明白,蒋妈是想多留儿子在身边。 她的目光转向蒋妈身后墙上的画,那是一双栩栩如生的手。 蒋妈回头瞧了眼,对她道:“这是阿升画的,我带他去大帽山写生,回来他没画出什么风景画,反倒把我捧泉水给他喝的手画了下来,这幅画后来还获了奖,那时候啊,他才十三岁。” 蒋妈说起画的由来时,满眼都是骄傲。 简玟很少看见以手作为主角的画作,“画马难画走,画人难画手”,想把手画好不容易,这幅画手掌的纹路、手腕的青筋和手心泉水映衬的光感都细致入微,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照顾以这种特殊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怪不得这幅画深得蒋妈喜爱,还挂在了家里。 十三岁的他已经具备了很强的观察力,在绘画上面,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又得到了后天的培养,所以蒋妈总是惋惜道:“小时候那么喜欢画画,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画就不画了。” ...... 晚上,简玟站在半圆弧的阳台上,两岸繁华尽收眼底,她在那站了很久,直到蒋裔从浴室出来,脚步声逼近,她望着整个维多利亚港,出声道:“记起我之前,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蒋裔睨了她一眼,坐在她身后的榻上,回道:“谈不上。” 简玟回过身来,挑起眉梢:“那就是有了?” “住在九龙的时候,有个跟我同校的女孩经常等我一起放学。” 简玟眼里闪着动人的光,盈盈地笑着:“然后呢?” 蒋裔抬眸道:“没有然后了,想起你以后,跟她说清楚我有喜欢的人了。” 简玟的笑容一点点敛了下去,不是因为曾经有女孩追求过他,恰恰相反,如果他没有想起她,他可以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与同龄的姑娘恋爱,尽情地享受青春,这或许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人生,不用背负沉重的记忆,也不用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身影。 她眼里覆上了莹润的光,问道:“如果那时候没有想起这一切,你会做什么?” 蒋裔神情滞了片刻,出神道:“继续深造,办更多画展。” 简玟深深地凝望着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另一种人生,获得属于他的成就,有家人陪伴,了无遗憾地过完一生。 “在珠海时,我许的新年愿望是下次再来这里,身边还是你,现在实现不了了......” 她纤弱的身躯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夜风四起,春去夏来,终究抵不过命运的轮回。 蒋裔低垂着眉眼,半晌过后,声音伴随着夜风向她飘去。 “九祖巫一脉在远古时期信奉烛九阴,很多巫法都是以火祭天,开眼为昼,闭眼为夜,昼夜不停。其实琐罗祖埃早暗示过解咒的法子了,打破昼夜,得以平衡。” 简玟抬头望着苍茫的黑夜,月亮挂在天际,偶有繁星透出微弱的光线,日夜轮转本就是这世间的规律,又怎么可能打破呢? 长久的沉默以后,她收回视线看向他。 “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你希望是什么?” 蒋裔沉寂地坐在那,夜色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属于他的光亮,留给他一片无法抹去的灰暗。 简玟以为他会说希望打破这种轮回,希望不再想起前程往事,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却听见他说:“在相仿的年龄遇见你。”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了。 无论是这一世的蒋镇升,还是上一世的陈少昭,亦或是往前很多世,他们的年龄一直是错开的,他出生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他饱经世事变迁,才遇见涉世未深的她。 隔着岁月、人海、命运,相念相惜永相失。 打破昼夜,这奇妙的缘分也就从此消失在世世轮回之中了,他从没在合适的年龄里找到她,恋爱、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又怎能甘心?,. 第62章 Chapter 62 大地陷入沉睡,静谧的夜透出几分吊诡的气息,蒋裔的手机在这半夜突兀地响了起来,他走进屋中接起电话,钟总着急忙慌地说信帆负责人跑到高楼上闹自杀。 蒋裔蹙了下眉,对电话里交代道:“把话带到,让他背后的人来见我,我会给信帆一条生路。” 挂了电话他回过头去迎上简玟的目光,她出声问:“能找到他吗?” 蒋裔嗓音发沉:“他在境外。” 简玟眉宇间门含着担忧:“他会现身吗?” “人只要有牵挂就不可能无坚不摧。” ...... 夜里,简玟感觉时冷时热,一会像睡在冰窖里,一会又掉进了火炉,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力量拉扯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受自己操控。 白天的时候她的状态会好一些,还能和蒋妈聊聊天,但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说来就来,没几天,又开始发起了烧。 烧到最后人都是糊涂的,就感觉自己像燃着的柴火,皮肤和骨头被反复炙烤着,痛入骨髓。 稍微恢复了点意识后,她闭着眼睛喊蒋裔,他宽大的手掌将她握在掌心,她微弱地睁开眼,还在担心着:“我......有没有吓着你爸妈?” 蒋裔眼里布满血丝,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他告诉她:“他们不知道,我晚上带你走的,你看我们在哪?” 简玟缓缓侧过头去,舷窗外是湛蓝的大海,她气息轻缓地问:“我们在船上?”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说:“快到圣淘沙岛了。” “是哪里?” “新加坡。” 简玟的精神稍稍好了些,他们在新加坡玩了几天,疯起来的时候简玟拉着蒋裔坐缆车,故意甩掉了跟着他们的手下,和他在高耸入云的地方接吻,坐42米的双轨云霄飞车,去乌节路挥金如土,在莱佛士的英式建筑里喝下午茶,听他说起殖民时期的往事。 身体扛不住的时候,他再次带她上了船,他们在海上飘荡,看尽潮起潮落,简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昏睡的时间门也越来越长,船上配了专业的医生,烧起来的时候简玟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基本机能。 没人知道她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或是在睡梦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她喜欢看海,只要醒着的时候总是坐在舷窗边上,抱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对他说:“我本来答应你妈妈多住些日子的。办好后事,你多回家陪陪你爸妈吧,不要跟他们说我不在了,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记得把我带回家,我爸妈还在家等我......” 他望着她,向来沉稳有力的眸子此刻却像被人击垮,支离破碎。 她说:“我可能患上深海恐惧症了。” 他要拉上舷窗,她却不肯。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不知道海底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知道尽头在哪里,飘荡在深海里,天地万物之间门,人变得渺小,仿佛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正是因为这种未知,反而让人在绝境中仍然保留着对奇迹的渴望。 简玟身体稍稍恢复后,他们停在澳门待了几天,谢方年也赶来了澳门,看见简玟后心里生出了悲凉,不过一些日子没见,她眼里的光便被摧残得无影无踪,像个随时要与这个世界告别的躯壳。 简玟进了赌场后才变得精神些,她化身为嗜赌为命的赌徒,挥霍着手上的筹码,甚至有时候蒋裔半夜醒来发现人不在房间门,总能在赌场里找到她。 那么喜欢睡懒觉的人,现在却变得越来越不爱睡觉,总要和黑夜顽强地抵抗,直到看见晨曦的光亮后,她才让谢方年去帮她买包烟来。 谢方年看了眼蒋裔,蒋裔没吱声,点了下头,谢方年便去买了包女士细烟来递给她。 简玟穿着包臀裙,翘着腿勾着高跟鞋坐在一边低头点烟,她化了很浓的妆,五官显得精致妩媚,掩盖住了苍白的气色,只是发抖的手腕暴露了她早已掏空的身体。 一只手伸了过来,替她点燃了烟,简玟抬眸看了蒋裔一眼,空洞的眼神有了细微的聚焦,在他收回手的时候再次涣散。 几天来无论输赢她始终毫无波澜,手中的筹码只是任她消遣的玩具,纵使一把输掉上百万也不值得让她掀一下眼皮。 她阔绰疯狂的行径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个长相身段养眼且富有的年轻女人,总会吸引陌生男人对她的兴趣。 简玟坐在那里抽烟的时候,就有男士主动上前搭讪,给她递了名片,邀请她去他的房间门坐坐。 烈焰的红唇勾起冷笑,简玟夹着名片看向蒋裔,他只是坐在一边沉静地望着这一幕。 她掐灭了烟,起身朝他走去,晃了晃手中的名片,弯下腰来对他说:“我要是跟那个人去放纵一下,你应该能理解吧?” 谢方年大惊失色,蒋裔眼里是摄人的光,周身布着压抑的气息,却没有出声阻止。 简玟笑得颠倒众生,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她似乎体会到了凌安的乐趣,看着他隐忍凶残的模样,的确是件苦中作乐的事。 简玟直起身子朝着那个陌生男人走去,谢方年慌忙低身道:“蒋先生,我去处理吧。” 蒋裔抬了下手,望着简玟停在那个男人面前,和那人有说有笑。 就在那个男人觉得势在必得的时候,面前的女人表情突然冷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随后将名片递还给他,转身就出了赌场。 谢方年也大步跟了出去,简玟停在赌场门口抬头望着阴沉的天,出声道:“走吧。” 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洗完澡后,蒋裔来房间门发现她又在抽烟,她的身影略显单薄,浅色的睡裙在莹白的光下透着光,娇柔曼妙,似真似幻,风一吹,睡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禁忌的画面。 她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了,正常人也是吃不消的,她却还在顽强地抵抗着。 蒋裔走过去夺过烟灭掉,将她抱上了床,略带哄人的语气:“睡觉好吗?” 简玟的眼睛弯成了扇形,抬起胳膊勾住他,问道:“要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呢?” 蒋裔的眸光中压着跳动不安的神色,向她保证道:“我会把你叫醒,明天早上喊你起来海钓。” 她双腿缠住他的腰,目光如水地望着他:“你真愿意让我跟那个男人走了?我以为你会打断他的腿。” 蒋裔的指腹贴上她的小腿,将她不安分的四肢压在床上:“等你消遣完了再打断他的腿。” 简玟眼里溢出醉人的笑意,淡淡的尼古丁薄荷气息裹挟着诱人的软香像一触即发的引线。 “怎么办呢?我现在想和你消遣。” 她没穿内衣,贴上他的时候起伏的曲线诱人失控,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野蛮又妩媚。 他看着她的小伎俩,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揉捏,温柔而克制地说:“你会承受不住。” 她笑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压抑冷静的眼里覆上欲念,流畅的下颌微微绷着,却隐忍不发,精实的肩膀笼罩着她,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让她鬼迷心窍。 她抬起脖子不屑一顾道:“要是他胆敢再闯进我的梦中,我就骂得他祖坟冒青烟。” 他眉梢微挑:“这么凶吗?” “那是当......” 狠话未尽便被他的唇封住,心脏跟着被抛到了半空,灵魂却在起伏中不断沉沦。 船离开了码头,驶入幽暗无际的深海,浪花肆意飞溅,痛苦和绝望被极致的快乐取代。 耳畔呢喃,靡靡之音搅动在一起,让这个夜变得疯狂。 蒋裔没能喊醒她,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依然安静地睡着,身上残留着昨晚欢愉的痕迹,灵魂却仿佛已经离他远去。 简玟掉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身体不断下坠,耳边是呼呼的劲风,失重的感觉让她始终无法醒来,苦苦挣扎于流动的时速中。 时间门在她的世界里相对静止了,像是一场漫长且折磨的坠落,她甚至在想这就是死亡吗?她是否在通往另一个世界?难道要这样坠落下去直到下一世轮回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在长久的下落中她逐渐麻木了,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内心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短暂的人生在坠落中成了前程往事,她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等待下一次的轮转。 直到这样的速度突然消失,她的双脚踩到了地面上,周围依然是看不清的苍茫,很远的地方有个身影。 她看见了一副怪诞诡谲的画面,天空中出现了一半白昼,一半黑夜,那人就站在昼夜之间门,在他升起双手的时候,寒风四起,热浪翻滚,两股对冲的气流交织在一起让简玟再次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她双腿猛地跪倒,大片黑色血水流了出来汇聚成河,身体仿若被无数道钢筋刺穿,痛得她瘫倒在地。 生命只剩一缕微光时,她看见了裔,他身披铠甲,驾马而来,眼里的悲恸像天边的晚霞抵抗着整片黑夜。 他翻身下马向她而来,命运的枷锁又一次悄然而至,她的瞳孔里燃起漫天大火。 河流汇聚成海,山川凝结成峰,星魄编织成无边的苍穹向她压来,她发出濒死的惨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站了起来。 那一瞬,天际边的白昼和黑夜同时燃起了熊熊烈火,站在昼夜之间门的人被大火蚕食。 她惊骇地回过头去找裔,他却离她远去,他的铠甲着了火,马蹄四起,哀嚎遍野,她叫着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来,火势滔天,他在烈焰里望着她,眼里是焚不尽的眷恋。 直到天地万物归于寂静,她看见了那道咒印镶在天际边,两团扭曲的线条变成了火光的样子,火焰下缠绕着一只沉睡千年的凤凰。 简玟拼命朝着那处奔跑,脚下是嶙峋的怪石和杂乱的枯草,她怎么跑也跑不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咒印消失不见,她的眼前再次暗了下来,渐渐的,她听见四周有人交谈和走动的声音。 简玟睁开眼已是天以后了,她的手背插着输液针,最先看见的是卢医生,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努力侧过头去找蒋裔,他不在房间门里,她有些着急了,手指一下下地敲着床沿试图发出动静。 卢医生回过身来时,蒋裔已经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他弯下腰来的时候,她对他露出了笑容。 他俯身紧紧拥住她,简玟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对他说:“我去了趟鬼门关,他们说我太美,不肯收我。” 他抚摸着她的发际,眼底泛红。 他好像忘了刮胡子了,简玟很少看见他蓄胡子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沧桑,像个荷尔蒙爆棚的魅力大叔。 她盯他看了好久,才将视线转向舷窗外,问道:“我们还在海上吗?” 蒋裔一开口便声音沙哑。 “还有两个小时靠岸,乌巴戈待会来见我,忘了告诉你,他现在叫魏森,英文名on,澳籍华人。” 简玟双瞳震颤,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些无法置信,蒋裔抚着她的发丝对她说:“待会我去见他就行了,你待在这好好休息。” 简玟却不肯,拽住他的袖子说:“让我见见他。” 蒋裔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脸上,她急切道:“我要看看这个恶人的真面目。” ...... 傍晚前,简玟随蒋裔一起上了甲板,她换上了时髦高级的黑色鱼尾裙,戴着顶复古的宝蓝色羊毛帽,精致的妆容隐在帽檐下,显得高冷且神秘。 蒋裔侧过身子瞧了她一眼,玩味道:“你这么打扮也不怕他对你再见倾心。” 简玟挽上蒋裔的胳膊,与他并肩站着,冷眼望着岸边那群人。 “老娘就是他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他眸光微勾,揉了揉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好歹也换双平底鞋,还能站得住吗?” 她昂起修长的脖颈对他说:“这是战鞋,在敌人面前站不住气势上也不能输。” 随后她转过头问道:“你说是吗?” 他眼底蕴着炽热,回道:“是。” 岸边人的身影愈发清晰,站了个男人,简玟没有看见上次在机场看到的人。 船逐渐靠岸,一直坐在后面的人才缓缓起身,走上码头朝他们的方向看来,目光很快便落在了简玟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简玟认出了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头发略短立在头顶,魁梧的身材藏在衬衫布料之下,浓密粗厚的眉毛下是那双像野兽一样具有攻击性的双眼,粗旷而凶残。 简玟的手腕轻轻颤了下,被蒋裔牢牢握住,他眼里泛出森冷的光回视着乌巴戈。 船靠了岸,那群人准备登船,蒋裔也带着简玟走回船舱,路上他对她说:“小时候总是和朋友到处跑,有次跑到一片还没开发的荒山,朋友掉进个大水坑里,他不会游泳,我那会水性也不好,转身去叫人,他肯定就挺不过去了,跳下去有可能我也会被淹死,要你会怎么做?” 简玟犯难道:“这的确太难办了,你呢?” “我要是丢下朋友就那么跑了,这辈子肯定都过不去了,朋友他爸早年意外去世,他妈和他相依为命,而我就算走了,家里还有镇成。” 他在走廊上停住脚步,双手搭在简玟的肩膀上,眸光幽深:“用生命冒险好过用良心冒险,你能明白吗?” 他们就要和乌巴戈谈判了,这个节骨眼上蒋裔突然跟她说了桩童年旧事,简玟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来不及细想了。 蒋裔直起身子对门口几人点了下头,手下拉开大门,简玟跟着他走进船舱内的会客室。 里面四个陌生男人全部起了身,蒋裔走到乌巴戈面前,低眉盯着他。 门外的手下陆续走进会客室立在蒋裔身后,原本宽敞的房间门内一下子站了十多个男人,气压瞬间门低了下来,空气中涌动着紧张的氛围。 魏森对上蒋裔冷厉的眸子,开口道:“握手就不用了吧。” 蒋裔淡淡道:“坐。” 两方人陆续坐了下来,简玟坐在蒋裔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她的身前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这次出行船上跟着的手下并不是原先在广东跟着蒋裔的那批人,这些人江湖气息更重,个个身材健硕,看上去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这倒让简玟多了些安全感,起码在刚坐下魏森朝她看来时,她也敢淡定地看回去了。 蒋裔很快察觉到魏森盯着简玟的视线,颇为不悦道:“说说看,带了什么筹码来?” 魏森身旁的男人开了口:“祸不及家人啦,信帆的魏总是on的堂弟,生意上的事生意上解决了,不如蒋先生开出条件。” 蒋裔眼眸微敛,唇角划过冷意:“祸不及家人,说得挺有道理,你问问你旁边的人肯不肯放过我太太。” 那男人诧异道:“蒋先生的太太不就坐在身边吗?” 船再次开动离开了码头,朝着海中央驶去,魏森看了眼舷窗外,渐渐皱起了眉,警惕道:“船怎么开了?” 蒋裔眸色阴沉,语气却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随意:“开到深海谈判,谈不拢你也逃不掉。” 魏森面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身边的男人却干笑道:“蒋先生真会开玩笑。” 蒋裔目光阴鸷,面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那人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另一个男人开口道:“蒋先生宅心仁厚,没必要逼得人轻生,好歹是条人命,都是爹生妈养的。” 蒋裔面上透出一丝不耐,看向魏森:“你的朋友比你活得通透,还知道至重惟人命的道理。我没功夫跟他们绕弯子,让你的人出去,还是你想当着他们的面敞开来说,我不介意。” 魏森在短暂的沉思过后,跟带来的几人低语了几句,几人起身走出房间门,蒋裔递了个眼神过去,他的手下也相继离开会客室,门重新带上了,只余下他们人,原本拥挤的房间门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魏森再次将目光落在简玟身上,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气色算不上多好,身上透着一种近乎脆弱而病态的美,让人想占有甚至摧毁。 蒋裔从一旁的桌上拿起那个全铜的煤油打火机,磕了两下发出声响将他的目光强行拉了过来。 “你要是不跑来骚扰她,不用你亲戚的那个公司暗地里使绊子,你完全可以消身匿迹。说到底,还是贪念作祟,想探探我的底,对凤儿还有念想。她是我妻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简玟的手搭在腿上,无名指上的钻戒赫然醒目,冷漠如霜地看着魏森,魏森脸上青筋爆出,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办不到。” 简玟蹙起了眉,在听见他这么说后,心沉了下去。 蒋裔在指尖缓缓转动着打火机,语气里满是寒气:“你埋的恶果你跟我说办不到?” 他握住打火机,铰链向上,有力的指骨来回翻动,中指“叮”地打开盖子,魏森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那枚打火机上,出声道:“我早就不是九祖巫了,解不了。” “是解决不了,还是你不想解决?” 蒋裔手腕猛然发力,打火轮瞬间门点燃,魏森眸光晃动,简玟也侧过视线看着蒋裔手中的打火机,她从不知道他可以把打火机玩得这么自如,只是现在没人抽烟,她不知道蒋裔怎么就把玩起打火机了。 火光在他手中跳跃着,光影浮在他的轮廓上忽明忽暗,让他显得幽冷深峻。 魏森双手撑着扶手身形动了下,神色防备地说道:“我没办法。” “没有办法你能进入她的意识?” “嘭”的一声,打火机合上,火苗瞬间门消失,蒋裔眼里却燃起了骇人的怒火。 魏森侧身看了眼门外。 蒋裔冷声道:“不用看了,你的人已经被快艇接走了。” 魏森猛地站起身就往门外走,蒋裔也不拦着,门刚打开,走廊上站了两排人,手上都拿着家伙事儿,将他堵在门口,他意识到走不掉了,干脆回过身来径直走到了简玟面前,呼吸紊乱地盯着她。 简玟下意识撇开视线,蒋裔上去一脚将魏森蹬翻在地,起身一步步逼近他,居高临下地压下身影,指着简玟:“你给我看清楚了,凤儿就在这,没几天能活了,每一世都要遭受凌迟之苦,她还这么年轻。” 他再次一脚上去,魏森吐出一口血来,蒋裔曲起单膝蹲下身,狠戾地看着他:“你敢来找我,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你,只有留着你才能解咒?” “你错了。” 蒋裔食指压住手中的打火轮顺势一滑,火机再次燃着,他将火苗凑到魏森脸上,照得他轮廓扭曲狰狞,甚至光怪陆离。 魏森猛然一怔,身体不停向墙角蜷缩,蒋裔直接扯住他的衣领,点着了立在他头顶的短发,魏森惊恐地挣扎道:“没用的,烧了我也没用的......” 蒋裔却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 简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魏森在怕什么,蒋裔又在笑什么? 她只是看见蒋裔侧头对门外招了招手:“绑了他。” 门口那些手下鱼贯而入,提起魏森便往里走,简玟站在原地,身体一阵阵发寒,蒋裔回身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僵住的小脸,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魏森绝望地嘶吼着:“放过我家人......” 简玟回身看了眼,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地问道:“你要......你要杀了他吗?” 蒋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大步穿过走廊,走出船舱。 这时外面已经没有人,卢医生和船上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就连刚才绑魏森的那些手下也陆续跟出了船舱,游艇周围停了两艘快艇,那些手下走出船舱就上了其中一艘,一眨眼的功夫便开走了。 蒋裔把简玟拉到船边,她看见了谢方年,在另一艘快艇上,蒋裔扯过一旁的救生衣给她套上,垂下眉眼对她说:“你跟方年走,上了艇就不要回头了。” 简玟迫切地问道:“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蒋裔沉默地给她扣上救生衣,确保救生衣收紧后,猝不及防地俯下身来,捧起她的脸,带着生生世世的眷恋和不舍与她纠缠。 简玟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他放开她,目光停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眉眼说:“琐罗祖埃口中念的‘勒瓦’,我猜想他说的其实是nirvana,梵文中指火的熄灭,或者说是灭度,佛教里对灭度的解释是‘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也就是断除轮回。这个手势......” 蒋裔抬起双手张开五指,开合交替。 “火把的形状,两簇火的燃烧殆尽得以nirvana。远古九祖巫一脉信奉烛九阴,在《山海经》里那是一种通体赤红的烛龙,也称为火精。开眼为昼,闭眼为夜,打破规律,需要昼夜同时消失,所以乌巴戈说烧了他也没用,是的,光烧了他一个人是没用的。” 梦境里看见的那幅怪诞诡谲的画面在简玟脑海突然浮现出来,一半白昼,一半黑夜,同时燃烧,他驾马远去,被烈焰吞噬,在很远的地方回过身来,就好像在另一个时空遥遥望着她。 简玟突然就意识到蒋裔要做什么了,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心脏像被人狠狠撕扯着,声音颤抖地说:“你不能确定的对不对?这只是你的猜测。” 他握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拽离,呼吸急促:“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用生命冒险好过用良心冒险,你为我失了两次命,这次换我,哪怕有一线可能,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简玟满目疮痍,撕心裂肺地哭喊:“我不给你去......” 蒋裔将她抱离地面放下船,谢方年在下面接住她,简玟死死扯住蒋裔的袖子,指甲断裂,渗出血来却依然不肯松手,大片眼泪滚落下来。 他的目光里盛着旷世的悲恸和不舍,对她说:“如果没成功,下一世我还来找你,如果成功了,活下去。” 他推了她一把,他的眉眼在她面前逐渐远去。 简玟跌落到了快艇之上,快艇当即开动在海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离大船越来越远。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染红了他的身影,他立在边舷望着她的离去,最后看了眼消失不见的落日,转身回到了船舱。 汹涌的火势从船舱蹿了出来,火焰像可怖的魔爪直升长空,带着吞噬万物的凶残照亮了整片海域。 乌云燃烧,大地震动,海面上突然起了狂风,快艇在风浪中颠簸,所有人都被颠离了座位,死命抓着扶手。 只有简玟彻底停止了挣扎,她站起了身目如枯槁地望着烈火,在又一个浪席卷而来时,她摇摇欲坠落入海里,冰冷的海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 隔着烟波浩淼的海面,那团巨大而猛烈的火焰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世界。 尘世如潮,归于黑暗。,. 第63章 Chapter 63 长久的黑暗过后,简玟有了一丝知觉,身体很轻盈,像踩在一片草原之上,随着风的舞动,天际边再次出现了那道咒印,火光彻底消失了,沉睡了千年的凤凰缓缓睁开眼,舒展了下翅膀,瞬时间金色的羽毛熠熠生辉,点亮了天地。 凤凰腾空而起,简玟追了它几步,它好似感应到她的存在,炫丽的火红色尾羽在空中轻舞荡漾,摆出优雅的弧度涅槃而归。 简玟抬起头,凤凰在她上方盘旋了两圈,似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而后向着无垠的远方飞去,带走世世华光,天地间再次暗了下来。 简玟落入了一个怪诞的梦中,梦里她看见了婴儿时期的自己,睡在一个粉色的摇篮里,奶奶来接她回家,她就窝在奶奶怀里笑。 后来被妈妈牵着学走路,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再然后被送去了幼儿园,交到了很多好朋友,无忧无虑地升到了小学。 她活泼爱笑,上了小学没多久就被评为了班长,只可惜人缘太好,班上调皮捣蛋的孩子总喜欢跟她哄闹,纪律管不好又被老师撤职了,大些后通过班级投票被选举当上了学习委,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上了初中后,她成了英语课代表,同学大半都是一个小学升上来的,大家彼此熟悉打打闹闹升到了高中。 她凭借着优异的英语成绩继续担任了英语课代表,班上有个叫季霄的富二代总是不交作业,让她的课代表工作跟着拉垮,她便在放学后将他堵在教室里,逼他把作业写完才给走。 其他班的男孩经常站在走廊上等季霄,季霄对他们挤眉弄眼,她叉着腰瞪他,他又乖乖补作业了。 这位男同学在她的长期压榨下对她产生了不该有感情,跑到主席台上对着她大声表白。 她很平静地找到班主任,下午的时候季霄那位老总父亲来到学校领着季霄来给她道歉。 转眼就到了高考的时候,她正常发挥考进一所211。 大学期间她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交到了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挚友,和大家一起备考、聚会、旅游、通宵达旦畅聊,经历了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涯。 后来找工作也很顺利,进了当地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实习,整个实习期表现良好,提前转正。 她的人生一直很顺遂,学习优异,父母疼爱,工作如意,还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 只是她总感觉少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努力回想,沿着灵魂的轨道探索,窒息的感觉徒然降临,她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恐惧,仿佛看见了一场滔天大火,在她的瞳孔中不停灼烧,越逼越近,直到她猛地睁开眼。 身边传来了老妈的声音:“我的个乖,你这是干什么?起个床闹出这么大动静。” 简玟侧过头去怔然地看着简妈:“这是哪里?” 简妈剥着手中的橘子,回道:“医院啊。” 简玟大口喘息着看向四周,这里是输液大厅旁的隔间内,旁边还有几张床位,她刚才从病床上弹坐起来的动静太大,此时另外几张床上输液的病人和家属都诧异地瞧了过来。 简玟当即转头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谢方年把我送回来的吗?” 简妈抬起眼皮:“谢什么?” “谢方年啊,不是来过我们家嘛,跟蒋裔一起来的。” 简妈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随口问道:“蒋裔又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那两个同事送你来医院的,陶艳和郑航。” 闷热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乌云后的一丝光亮照在白色的床单上,空气中飘着细小的尘埃,游游荡荡。 简玟睁着一双大眼怔愣地看着老妈,无法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不知所云地问:“为什么要送我来医院?” “低血糖啊,你晕过去了,还摔到了胳膊,幸好没骨折,跟你说了多少次忙也要吃饭,还好你同事都在边上,要是倒在没人的地方......” 简妈还在不停唠叨着,简玟却赫然看见了垂在身前的长发,她的头发明明剪了啊,在去香港之前就剪成短发了,就是长得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之间变这么长。 她一下子抓住简妈的手腕,简妈手里的橘子差点被她抖掉了,看见她紧张兮兮地问:“今天是几号?我晕了多少天了?” 简妈打掉了她的手,莫名其妙道:“什么多少天?你才晕倒,你爸还说晚上回去给你过生日,这下好了,等你输完液都不早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去订蛋糕。” “生日?”简玟呢喃道。 “多少岁生日?” “24啊,你怎么整天稀里糊涂的......” 简玟眼前天旋地转,来回走动的护士,不停咳嗽的老太太,输液大厅播放的动画片,缓缓滴落的葡萄糖吊瓶,周遭的一切成了陌生且吊诡的画面。 她一下子扯掉了输液针,踩着鞋子就冲出输液室,简妈惊愕地喊道:“你跑去哪?” 简玟不顾四周异样的眼神,在硕大的医院里来回穿梭,直到看见洗手间的标志转身冲了进去。 她的动静惹得洗手间里的人纷纷侧目,简玟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已是满头大汗,透过面前的镜子她看见身后的人都穿着短袖凉鞋,她自己身上也是白色贴身弹力衫,下身百褶裙裤,她当然认得这是他们酒店俱乐部的工作服。 简玟当即背过身去掀起自己的上衣。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光滑白净的后背,没有了,那跟了她整整23年古怪丑陋的咒印竟然凭空消失了。 简玟失神地走出洗手间,简妈终于在取药窗口前的椅子上找到了丢了魂的她,将简玟重新带回输液室,挂上了葡萄糖。 简玟躺在病床上,思绪一片混乱,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蒋裔解开了巫咒,还是自己做了场梦,如果和蒋裔的相遇只不过是梦一场,又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真实到她记得他眉眼的柔光和怀里的温度,甚至那场历历在目的大火。 简玟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心口隐隐作痛,简妈有唠叨不完的话,可她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终于,护士来拔针了,简玟跟随简妈走出医院,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简玟伸出手接着雨滴,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随后转过身来看向简妈:“你怎么不说我?” 简妈诧异道:“我说你什么?” 简玟指着外面:“下雨了啊。” “下雨就下雨呗,等一会还不停了。” 恍惚的笑在简玟的眼睛里一点点溢了出来,她冲进雨中回过身来对简妈喊道:“下雨了啊,你看,我淋雨也没事。” 简妈已经板起了脸:“你可省省吧,赶紧回来,别又受凉再进医院。” 简玟抬起头感受着雨滴砸在脸上的触感,眼里浮起了雀跃的光,看得简妈颇为着急。 她对简妈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趟酒店。” “你没伞,等会......” “不要了,我不需要伞了。”说着她就跑进大雨中。 ...... 简玟刚进大堂就碰上了陶艳,她看见简玟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很是诧异,隔着好远就叫住了她。 简玟回过身望着陶艳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直到停在面前,惊讶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至于表现得这么爱岗敬业吗?” 简玟没有说话,眼里的光不停跳动盯着陶艳。 陶艳来回扫视了她一圈,说道:“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脑子坏掉了?” 而后又说:“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去领一趟物资,他们那边快下班了。” 简玟问道:“江主管让你去抬东西?” “是啊,有什么问题?” 简玟渐渐蹙起了眉:“不对。” “什么不对?” “主管从来没有指派过你,你爸可是陶总。” 陶艳轻笑出声:“我爸要是老总我就申请去总经办吹空调了,还用大热天的来回跑?” 说着她便从简玟身边而过,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简玟说:“假我都给你请过了,你直接回去休息吧。” 简玟看着陶艳匆匆忙忙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她走出酒店,雨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几个客人驻足在旋转门旁,礼宾小孟忙着引导他们使用自助取伞机,看见简玟湿漉漉地站在旋转门外,对她喊了声:“要伞吗?” 简玟目光空洞地朝他摇了摇头便再次走进雨中。 路上的行人,街边的店铺,疾驰而过的车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她好似行走在一个虚幻的世界,每个人都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行,只有她遭遇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这段经历好似独立于这个世界,只深埋于她的脑海里,甚至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 为了验证这不是她的幻想,她跑去了隆晟,那里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夜幕未至,隆晟还没营业,她找到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询问谢方年在不在? 工作人员却告诉她,他们那没有叫谢方年的人,她反复强调是隆盛的老板,岁数较大,他们通常称他为谢老。 几个工作人员叫来了经理,经理还算礼貌,告知简玟他们老板并不姓谢,然后将她送了出去。 雨停了,简玟抬起头看着烟雨朦胧的上空,漫天的迷雾遮住了这个斑驳的世界,所有轨迹都向着对的方向,却处处透着异样,最可怕的是,他消失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所有关联都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她找不到一丝一毫他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什么恐怖的巫术,没有那些世世流转的轮回,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可简玟却感觉心被掏空了。 她深爱着一个......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人,一个活在她记忆中的人,一个甚至想去思念缅怀都无从追源的人。 这种苍白的无力感就像有人夺走了她的五脏六腑,只留给她一具空壳。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不知脚下的路,也不知前方的归途,入眼的事物都变成了铅灰色,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直到一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旁边有个中年胡子男指挥道:“慢点,别磕着。” 简玟停下脚步,四个男人抬着画从她眼前走过,那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四边被包了起来护住画框,画身也封上了透明气泡膜,纵使这样,简玟依然透过封膜窥见了熟悉的轮廓。 她瞬间回过神来挡住了几人的去路,将气泡膜贴在画上试图看清这幅画作。 大面积的金色和红色渲染了整幅画面,她隐约看见了炫丽的凤凰张开翅膀。 只是还未多看两眼,那个胡子男便走了过来,语气不善道:“你干吗的?” 简玟直起身问道:“我能看看这幅画吗?” 男人回道:“画展结束了,想看去官网预约,等下一场。” 简玟愣了下:“官网?怎么预约?” 胡子男指挥着后面陆续搬画的人,对她道:“不过蒋老师下一场画展在广州,比较远,你要想看可以进小程序,里面有画展时间和预约方式,你扫那个码。” 简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望向展览馆外墙上巨大的电子屏,上面亮着本次画展的名字——“赶在雨天来见你”。 随后“蒋镇升”三个字赫然投进简玟眼里。 血液沸腾,万物骤亮,简玟的心脏怦然而跳,她转过身跑到那个胡子男面前,激动得全身颤抖。 “刚才那幅画是蒋镇升画的?他在这里办画展了?” 胡子男盯她看了眼,回道:“结束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他又去安排另外几幅画的搬运,简玟再次追了上去,手足无措地说:“他在里面吗?我能见见他吗?我认识他的。” 胡子男停住脚步,有些不耐道:“你认识他你自己打电话给他。” 简玟满眼焦急地说:“我没有他电话,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行吗?” 她心急如焚的样子让胡子男也无可奈何,对她说道:“我下午的时候看见蒋老师出去了,会不会回来真不知道,我平时都是跟他经纪人联系,也不好把人家经纪人电话随便给你,抱歉了,你让一让吧。” 后面搬运的人陆续出来,简玟只能退到了边上,她抬头看着电子屏入了神,面前是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这一站就站了半个小时。 展馆里的东西逐渐清空了,胡子男拿着单子在和展馆人员核对,一辆商务车开了过来停在展馆门口,车上陆续下来几人,就在商务车开走的一瞬,简玟看清了人群中那个清俊孤拔的身影,她的目光怔住,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声不住地打在耳膜上。 胡子男迎了上去,说道:“蒋老师,有个女的说认识你,等你好半天了。” 胡子男指向简玟所站的方向,那道背影转身的刹那,简玟看清了他的样子。 高挺的鼻梁延伸到清晰的下颌线,利落富有张力的轮廓,优越的骨相让人一眼难忘。 他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她,纯白色的青果领半袖衫让他看上去气质澄澈。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蒋裔的模样,可似乎要年轻许多,身上的沉郁和厚重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霁明,意气风发。 胡子男朝简玟走来提醒她:“你不是要找蒋老师吗?快点啊。” 简玟眸光不停搅动着,短短几步距离,走到他面前时已眼圈泛红。 蒋镇升将面前的女孩打量了一番,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衣服和鞋子都湿了,着实是有些狼狈,她却仍然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眼里的光明亮璀璨,就这么牢牢盯着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蒋镇升声音清润地问道:“我好像并不认识你,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简玟的指尖发颤,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认识她了,所有的一切都忘了,明明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啊,他怎么就忘了她呢? 泪水溢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她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 蒋镇升和身旁的经纪人对视了一眼,周围几人也都面面相觑,随后他再次看向简玟,不解地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身边的人用防备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是个随时会做出过激举动的失控者。 简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后退了一步,扬起视线,眼泪从眼眶滑落,却仍然对他笑着。 “今天是我生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24岁了。” 他听着她提起自己24岁时骄傲的口吻,望着她挂着泪水却笑盈盈的模样,也无声地笑了。 天色暗了下来,简玟的手机响了,爸妈喊她回家吃饭。 蒋镇升的经纪人催促道:“快点吧,要赶不上航班了。” 他收回目光和展馆的人办理完交接手续,几人重新上了商务车,车子从简玟身前掠过,她呆呆地看着车子远去,雨滴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抬起头发现又下雨了,简玟擦干了眼泪,她已经不再惧怕了。 商务车在前方调了个头停在马路对面,蒋镇升的经纪人下车大步走了过来,将一把伞递给简玟对她说:“蒋老师让我转达,生日快乐。” 车窗落下,深邃的墨瞳朝她看来,在简玟接过伞向街对面望去的时候,他对她露出微笑。 她撑起了手中的雨伞,从此不啻微芒。 全文完。,. 【全文完】 第63章 长久的黑暗过后, 简玟有了一丝知觉,身体很轻盈,像踩在一片草原之上, 随着风的舞动, 天际边再次出现了那道咒印, 火光彻底消失了, 沉睡了千年的凤凰缓缓睁开眼,舒展了下翅膀,瞬时间金色的羽毛熠熠生辉, 点亮了天地。 凤凰腾空而起, 简玟追了它几步, 它好似感应到她的存在, 炫丽的火红色尾羽在空中轻舞荡漾, 摆出优雅的弧度涅槃而归。 简玟抬起头,凤凰在她上方盘旋了两圈, 似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而后向着无垠的远方飞去, 带走世世华光, 天地间再次暗了下来。 简玟落入了一个怪诞的梦中, 梦里她看见了婴儿时期的自己, 睡在一个粉色的摇篮里,奶奶来接她回家, 她就窝在奶奶怀里笑。 后来被妈妈牵着学走路, 一次次跌倒, 又一次次爬起来, 再然后被送去了幼儿园, 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无忧无虑地升到了小学。 她活泼爱笑,上了小学没多久就被评为了班长,只可惜人缘太好,班上调皮捣蛋的孩子总喜欢跟她哄闹,纪律管不好又被老师撤职了,大些后通过班级投票被选举当上了学习委,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上了初中后,她成了英语课代表,同学大半都是一个小学升上来的,大家彼此熟悉打打闹闹升到了高中。 她凭借着优异的英语成绩继续担任了英语课代表,班上有个叫季霄的富二代总是不交作业,让她的课代表工作跟着拉垮,她便在放学后将他堵在教室里,逼他把作业写完才给走。 其他班的男孩经常站在走廊上等季霄,季霄对他们挤眉弄眼,她叉着腰瞪他,他又乖乖补作业了。 这位男同学在她的长期压榨下对她产生了不该有感情,跑到主席台上对着她大声表白。 她很平静地找到班主任,下午的时候季霄那位老总父亲来到学校领着季霄来给她道歉。 转眼就到了高考的时候,她正常发挥考进一所211。 大学期间她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交到了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挚友,和大家一起备考、聚会、旅游、通宵达旦畅聊,经历了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涯。 后来找工作也很顺利,进了当地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实习,整个实习期表现良好,提前转正。 她的人生一直很顺遂,学习优异,父母疼爱,工作如意,还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 只是她总感觉少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努力回想,沿着灵魂的轨道探索,窒息的感觉徒然降临,她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恐惧,仿佛看见了一场滔天大火,在她的瞳孔中不停灼烧,越逼越近,直到她猛地睁开眼。 身边传来了老妈的声音:“我的个乖,你这是干什么?起个床闹出这么大动静。” 简玟侧过头去怔然地看着简妈:“这是哪里?” 简妈剥着手中的橘子,回道:“医院啊。” 简玟大口喘息着看向四周,这里是输液大厅旁的隔间内,旁边还有几张床位,她刚才从病床上弹坐起来的动静太大,此时另外几张床上输液的病人和家属都诧异地瞧了过来。 简玟当即转头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谢方年把我送回来的吗?” 简妈抬起眼皮:“谢什么?” “谢方年啊,不是来过我们家嘛,跟蒋裔一起来的。” 简妈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随口问道:“蒋裔又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那两个同事送你来医院的,陶艳和郑航。” 闷热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乌云后的一丝光亮照在白色的床单上,空气中飘着细小的尘埃,游游荡荡。 简玟睁着一双大眼怔愣地看着老妈,无法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不知所云地问:“为什么要送我来医院?” “低血糖啊,你晕过去了,还摔到了胳膊,幸好没骨折,跟你说了多少次忙也要吃饭,还好你同事都在边上,要是倒在没人的地方” 简妈还在不停唠叨着,简玟却赫然看见了垂在身前的长发,她的头发明明剪了啊,在去香港之前就剪成短发了,就是长得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之间变这么长。 她一下子抓住简妈的手腕,简妈手里的橘子差点被她抖掉了,看见她紧张兮兮地问:“今天是几号?我晕了多少天了?” 简妈打掉了她的手,莫名其妙道:“什么多少天?你才晕倒,你爸还说晚上回去给你过生日,这下好了,等你输完液都不早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去订蛋糕。” “生日?”简玟呢喃道。 “多少岁生日?” “24啊,你怎么整天稀里糊涂的” 简玟眼前天旋地转,来回走动的护士,不停咳嗽的老太太,输液大厅播放的动画片,缓缓滴落的葡萄糖吊瓶,周遭的一切成了陌生且吊诡的画面。 她一下子扯掉了输液针,踩着鞋子就冲出输液室,简妈惊愕地喊道:“你跑去哪?” 简玟不顾四周异样的眼神,在硕大的医院里来回穿梭,直到看见洗手间的标志转身冲了进去。 她的动静惹得洗手间里的人纷纷侧目,简玟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已是满头大汗,透过面前的镜子她看见身后的人都穿着短袖凉鞋,她自己身上也是白色贴身弹力衫,下身百褶裙裤,她当然认得这是他们酒店俱乐部的工作服。 简玟当即背过身去掀起自己的上衣。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光滑白净的后背,没有了,那跟了她整整23年古怪丑陋的咒印竟然凭空消失了。 简玟失神地走出洗手间,简妈终于在取药窗口前的椅子上找到了丢了魂的她,将简玟重新带回输液室,挂上了葡萄糖。 简玟躺在病床上,思绪一片混乱,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蒋裔解开了巫咒,还是自己做了场梦,如果和蒋裔的相遇只不过是梦一场,又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真实到她记得他眉眼的柔光和怀里的温度,甚至那场历历在目的大火。 简玟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心口隐隐作痛,简妈有唠叨不完的话,可她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终于,护士来拔针了,简玟跟随简妈走出医院,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简玟伸出手接着雨滴,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随后转过身来看向简妈:“你怎么不说我?” 简妈诧异道:“我说你什么?” 简玟指着外面:“下雨了啊。” “下雨就下雨呗,等一会还不停了。” 恍惚的笑在简玟的眼睛里一点点溢了出来,她冲进雨中回过身来对简妈喊道:“下雨了啊,你看,我淋雨也没事。” 简妈已经板起了脸:“你可省省吧,赶紧回来,别又受凉再进医院。” 简玟抬起头感受着雨滴砸在脸上的触感,眼里浮起了雀跃的光,看得简妈颇为着急。 她对简妈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趟酒店。” “你没伞,等会” “不要了,我不需要伞了。”说着她就跑进大雨中 简玟刚进大堂就碰上了陶艳,她看见简玟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很是诧异,隔着好远就叫住了她。 简玟回过身望着陶艳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直到停在面前,惊讶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至于表现得这么爱岗敬业吗?” 简玟没有说话,眼里的光不停跳动盯着陶艳。 陶艳来回扫视了她一圈,说道:“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脑子坏掉了?” 而后又说:“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去领一趟物资,他们那边快下班了。” 简玟问道:“江主管让你去抬东西?” “是啊,有什么问题?” 简玟渐渐蹙起了眉:“不对。” “什么不对?” “主管从来没有指派过你,你爸可是陶总。” 陶艳轻笑出声:“我爸要是老总我就申请去总经办吹空调了,还用大热天的来回跑?” 说着她便从简玟身边而过,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简玟说:“假我都给你请过了,你直接回去休息吧。” 简玟看着陶艳匆匆忙忙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她走出酒店,雨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几个客人驻足在旋转门旁,礼宾小孟忙着引导他们使用自助取伞机,看见简玟湿漉漉地站在旋转门外,对她喊了声:“要伞吗?” 简玟目光空洞地朝他摇了摇头便再次走进雨中。 路上的行人,街边的店铺,疾驰而过的车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她好似行走在一个虚幻的世界,每个人都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行,只有她遭遇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这段经历好似独立于这个世界,只深埋于她的脑海里,甚至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 为了验证这不是她的幻想,她跑去了隆晟,那里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夜幕未至,隆晟还没营业,她找到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询问谢方年在不在? 工作人员却告诉她,他们那没有叫谢方年的人,她反复强调是隆盛的老板,岁数较大,他们通常称他为谢老。 几个工作人员叫来了经理,经理还算礼貌,告知简玟他们老板并不姓谢,然后将她送了出去。 雨停了,简玟抬起头看着烟雨朦胧的上空,漫天的迷雾遮住了这个斑驳的世界,所有轨迹都向着对的方向,却处处透着异样,最可怕的是,他消失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所有关联都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她找不到一丝一毫他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什么恐怖的巫术,没有那些世世流转的轮回,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可简玟却感觉心被掏空了。 她深爱着一个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人,一个活在她记忆中的人,一个甚至想去思念缅怀都无从追源的人。 这种苍白的无力感就像有人夺走了她的五脏六腑,只留给她一具空壳。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不知脚下的路,也不知前方的归途,入眼的事物都变成了铅灰色,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直到一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旁边有个中年胡子男指挥道:“慢点,别磕着。” 简玟停下脚步,四个男人抬着画从她眼前走过,那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四边被包了起来护住画框,画身也封上了透明气泡膜,纵使这样,简玟依然透过封膜窥见了熟悉的轮廓。 她瞬间回过神来挡住了几人的去路,将气泡膜贴在画上试图看清这幅画作。 大面积的金色和红色渲染了整幅画面,她隐约看见了炫丽的凤凰张开翅膀。 只是还未多看两眼,那个胡子男便走了过来,语气不善道:“你干吗的?” 简玟直起身问道:“我能看看这幅画吗?” 男人回道:“画展结束了,想看去官网预约,等下一场。” 简玟愣了下:“官网?怎么预约?” 胡子男指挥着后面陆续搬画的人,对她道:“不过蒋老师下一场画展在广州,比较远,你要想看可以进小程序,里面有画展时间和预约方式,你扫那个码。” 简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起头望向展览馆外墙上巨大的电子屏,上面亮着本次画展的名字——“赶在雨天来见你”。 随后“蒋镇升”三个字赫然投进简玟眼里。 血液沸腾,万物骤亮,简玟的心脏怦然而跳,她转过身跑到那个胡子男面前,激动得全身颤抖。 “刚才那幅画是蒋镇升画的?他在这里办画展了?” 胡子男盯她看了眼,回道:“结束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他又去安排另外几幅画的搬运,简玟再次追了上去,手足无措地说:“他在里面吗?我能见见他吗?我认识他的。” 胡子男停住脚步,有些不耐道:“你认识他你自己打电话给他。” 简玟满眼焦急地说:“我没有他电话,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行吗?” 她心急如焚的样子让胡子男也无可奈何,对她说道:“我下午的时候看见蒋老师出去了,会不会回来真不知道,我平时都是跟他经纪人联系,也不好把人家经纪人电话随便给你,抱歉了,你让一让吧。” 后面搬运的人陆续出来,简玟只能退到了边上,她抬头看着电子屏入了神,面前是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这一站就站了半个小时。 展馆里的东西逐渐清空了,胡子男拿着单子在和展馆人员核对,一辆商务车开了过来停在展馆门口,车上陆续下来几人,就在商务车开走的一瞬,简玟看清了人群中那个清俊孤拔的身影,她的目光怔住,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声不住地打在耳膜上。 胡子男迎了上去,说道:“蒋老师,有个女的说认识你,等你好半天了。” 胡子男指向简玟所站的方向,那道背影转身的刹那,简玟看清了他的样子。 高挺的鼻梁延伸到清晰的下颌线,利落富有张力的轮廓,优越的骨相让人一眼难忘。 他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她,纯白色的青果领半袖衫让他看上去气?婲质澄澈。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蒋裔的模样,可似乎要年轻许多,身上的沉郁和厚重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霁明,意气风发。 胡子男朝简玟走来提醒她:“你不是要找蒋老师吗?快点啊。” 简玟眸光不停搅动着,短短几步距离,走到他面前时已眼圈泛红。 蒋镇升将面前的女孩打量了一番,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衣服和鞋子都湿了,着实是有些狼狈,她却仍然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眼里的光明亮璀璨,就这么牢牢盯着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蒋镇升声音清润地问道:“我好像并不认识你,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简玟的指尖发颤,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认识她了,所有的一切都忘了,明明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啊,他怎么就忘了她呢? 泪水溢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她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 蒋镇升和身旁的经纪人对视了一眼,周围几人也都面面相觑,随后他再次看向简玟,不解地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身边的人用防备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是个随时会做出过激举动的失控者。 简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后退了一步,扬起视线,眼泪从眼眶滑落,却仍然对他笑着。 “今天是我生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24岁了。” 他听着她提起自己24岁时骄傲的口吻,望着她挂着泪水却笑盈盈的模样,也无声地笑了。 天色暗了下来,简玟的手机响了,爸妈喊她回家吃饭。 蒋镇升的经纪人催促道:“快点吧,要赶不上航班了。” 他收回目光和展馆的人办理完交接手续,几人重新上了商务车,车子从简玟身前掠过,她呆呆地看着车子远去,雨滴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抬起头发现又下雨了,简玟擦干了眼泪,她已经不再惧怕了。 商务车在前方调了个头停在马路对面,蒋镇升的经纪人下车大步走了过来,将一把伞递给简玟对她说:“蒋老师让我转达,生日快乐。” 车窗落下,深邃的墨瞳朝她看来,在简玟接过伞向街对面望去的时候,他对她露出微笑。 她撑起了手中的雨伞,从此不啻微芒。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最关键的转折剧情那天我羊了,后半段一直在鸡飞狗跳的环境下完成的,很遗憾,如果不是这次突发状况,这本书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 通过这次事件我也在考虑以后是否要全文存稿。 短时间内不再开新书了,年后会有两本实体书预售,感兴趣可以关注W.B@时玖远 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有缘江湖再见,祝大家2023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