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秧子花瓶反派后【种田】》 穿成病秧子花瓶反派 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雕花小窗后,一少年托腮,无精打采的望向院墙外越进来的柳枝,浑身提不起劲。 林瑞宁已经穿过来两天了,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成了一本古早狗血小说里面的花瓶反派。 原本他身处末世,算是一位异空间异能者,有一汪灵泉,只因某天晚上太过无聊,看了一本叫《腹黑相公:纯情小娇妻哪里逃》的奇葩小说,结果被活活气死,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书里的世界。 他还倒霉催的成了人人嫌弃的草包—— 空有过人容貌,却胸无点墨,为人蛮横。 无论是家族里还是外头,他都“声名远播”,小有名气。 更惨的是人家的草包花瓶反派一般都身强体壮,这样才善于搞事,可他却是个病秧子。临阳镇处于大夏国南边,三月已经春暖花开,可他仍觉得凉飕飕的,被多加件披风才行,早间晚上还得捧汤婆子。 “唉。” 林瑞宁再次叹气,对镜自顾。 只见镜子里的人与他原本的壳子有七分相似,只是身形更加稚嫩一些,且骨架更小,看起来弱不禁风,身高还矮了那么几公分……这点不能忍。 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眉心有一粒艳到极致的红痣,代表了他是个负责生娃的“哥儿”。 真是扌喿蛋的人生。 “六少爷,老夫人让您过去呢。”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难以掩饰的雀跃。 林瑞宁看出去,一个身穿粉衣的双辫丫鬟从拱门穿出,蹦蹦跳跳向他跑近,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圆脸,正是他的伺候丫鬟双喜。 她也不进门,就站在窗户底下,见林瑞宁对着镜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拉长声音道,“六少爷,您不用特意打扮了,再打扮裘公子也不会看您一眼的啦,他只喜欢恬恬小姐呢。” 王恬恬,林瑞宁表妹,小说女主。 林瑞宁意识到什么,丢下镜子揉额角,心里烦闷,“今日初几?” “初十啊,老夫人说等会儿王小姐的车马就要到了!”小丫鬟欢喜。 林瑞宁感觉额角更疼了。 三月初十,小说女主正式寄住在林家的日子,也是原身倒霉的开端。 “双喜,祖母那边现都有谁?” “所有人都在呢,就差您了。老夫人说了,三夫人和三老爷不在家也就罢了,六少爷您明明在家,却躲懒不去恭迎贵客,这不合礼数,传出去给人笑话。” 双喜脸上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瑞宁顿时明白了,估计林家几房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林瑞宁转入屏风后面更衣,双喜在外头呜哇叫喊,无非是催他,还有几句劝他不必白费功夫打扮的话,话里话外都是他不自量力的意思。 看书的时候他就发觉了这个问题,这些下人对他未免也太没有礼数了,怎么说他也是个主子?尽管在族里不受待见,可他们三房是独门独院,这些人可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死拿捏在他手里,怎么敢这么放肆。 无非是在其他几房那里听了闲话,回来也有样学样,看菜下碟。 真当他是软柿子捏了! 林瑞宁唇边有丝冷笑。 末世他见多了刁滑小人,处理这些人还不是问题,等见过女主之后,回来再说。 从空间灵泉舀了碗灵泉水出来,一饮而尽,一直有压迫感的心口才没那么难受。 他这副壳子自小体弱多病,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有心疾。穿过来之后林瑞宁每天都喝灵泉水,慢慢给自己调理,相信过个一两年身体就能恢复正常了。 等林瑞宁从房内走出,双喜已经满脸不耐烦,“六少爷,赶紧走吧!” 林瑞宁直接越过她,向前走去。 双喜一愣,撅起嘴巴气鼓鼓的跟在后面。 林家一共有四房,除了三房被分出去,在旁边紧邻着盖了独门独院,其余三房都在老宅里。 此时府门前站了满满当当的人,几房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笑容满面聚在一块儿,望着一个方向翘首以盼,喜气洋洋。 在林瑞宁快要到大家面前时,双喜先他一步,讨好的提高声音,“老夫人,六少爷到了!” 所有人看过来,先是静了一瞬,而后炸开了锅。 “祖母。”从老夫人开始,林瑞宁一个个长辈喊过去,礼数是没有落的。 然而众人的反馈就不太好了,脸拉得老长。 老夫人只是淡扫他一眼,“嗯。” 二夫人左侧的林瑞杰冷哼,“你来做什么?恬恬表妹根本不想见到你,你要是识趣点就该躲起来,免得恬恬表妹看见你就倒胃口!” 大夫人前面的林瑞谦端着长兄身份,也冷冷道,“身为一个哥儿,却做出勾引表妹的未婚夫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简直是败坏我们林家名声!” 其余人捂嘴笑起来。 二房已经出嫁了的林婉容今日也在,站在老夫人身侧,一双眼睛扫过林瑞宁。 尽管林瑞宁衣着简单,身上也没什么装饰,素净得不得了,可有那张狐狸精一样的脸在,只要他站在那,就很吸人眼球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虽然林瑞宁做出的事恶心,内里也没什么涵养,可这会儿多少人仍偷偷盯着他看,奔他的脸去。 脸上满是不喜,不咸不淡道,“这副样子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四房的林婉仪嫉妒的盯着林瑞宁的脸,一块手帕快要拧烂。 林瑞宁淡定迎接着各方火辣的盯视和议论,找了个最偏的位置站着,假装没听见这些挖苦,尽量当隐形人。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夹着几缕柳絮。 林瑞宁打了个喷嚏,连忙掏出帕子捂住口鼻。xfanjia 他体弱多病,还各种过敏,柳絮也是挨不得的。 林婉仪一直注意着林瑞宁呢,见状立刻开口,夹着几分得意,“大姐放宽心吧,就他这病殃殃的身子,不管是为了什么来,都不能如愿的。” 所有人又是一阵讥笑。 是了,林瑞宁虽然孕痣红艳,可是他是病秧子,要有子嗣极为艰难,大夫说的话都传遍了临阳镇。 外头都笑话林瑞宁呢,恐怕这辈子只能给人做填房,或者做个以色伺人的妾室了。 林瑞宁心里好笑。 有灵泉在,他身体迟早恢复,且他根本不想生呢。 正暗自思索,就听一阵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众人欢呼。 “表妹到了!” 新书推荐 ?此章节正在?ww.xfanjia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fanjia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xfanjia,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我在修仙界变废为宝Н 我在修仙界变废为宝 【无CP,不恋爱,女强,杀戮果断,扮猪吃老虎】穿越到修仙界弟子身上,却发现她没背景,没天赋,一穷二白……好在身怀造化鼎,能变废为宝,人人弃之的废丹,在她手中却能变成完美丹药,破碎法宝,能修复完好无损……别人需要辛辛苦苦收集灵药炼丹,而她却直接提炼废丹,而且提炼出来的还是极品丹药……仙丹当糖吃,法宝当砖扔,我是修仙界最土豪的崽。从此,林素走上在修仙界收废品……啊呸,走上逆天修仙之路。(简介无力,正文最精彩!) 师尊拿了重生剧本Шww.xfanjia/news/104.html 师尊拿了重生剧本Μ.xfanjia/news/104.html 【仙侠文】三界众生皆知,那墨白成了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而这大魔头的师尊却是荣冠三界的女宗师沈烟离。可后来听说沈烟离魂飞魄散了,但她却重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原因是一个谜…重生后的沈烟离想要弄清楚为什么那个蠢傻呆萌的小徒弟变成了大魔王?在他变成大魔王前一定要想办法制止他,或者杀了他!师尊:前一世被你虐的太惨,这一世誓必要报复回来,可这小徒弟实在可爱忠心,哎!该不该动手?墨白:师尊,我是你的超级无敌忠实粉丝,我为你框框撞大墙,我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求你喜欢我一点,可惜你只想要杀我,哭。 三界第一女仙НШ.xfanjia/news/148.html 三界第一女仙 【正经文案】青岚是远古时代的女仙,因宇宙混沌而沉睡五万年苏醒。作为仙界的活化石,她从仙界走出后,天帝立马请她住进了八重天内,保护着至高机要——天书库。三界第一战神离渊,乃至天帝明轩,见了面都需喊她一声姑姑。其他的,就只能恭敬低头,弯腰然后长呼:“给姥姥请安!”……但谁也不知道,大仙青岚其实已经在那一场混沌中逝去,现在在她身体内的却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五好青年赵晴岚。虽然不会什么法术,但胜读多年爽文套路文的她,加上努力学习,便开始靠着装b之术,开启了这一段哭笑不得的旅途。【小剧场】“呔!你们派哪位上仙,我吞天吐海翻浪覆雨紫金蛤的大刀之下不斩无名之辈!”那妖族阵中赫然走出一位魁梧男妖,叫嚣道。仙族阵营突然敞开,在众人恭敬与崇拜的目光下走出一位光华万丈、明艳非凡的女子。只见她冷冷道:“八重天,青岚。”那男妖竖竖耳朵,把拳一握,严肃朗声道:“在下佩服,是我技不如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青岚上仙下次我们再斗三百回合,再见!”【阅读指引】1.女主什么都懂都会,就是法术战五渣;2.男主出来较晚,磕糖需耐心;3.改文胜手;4.评论区请和谐哈; 七零空间辣妻俏又飒 七零空间辣妻俏又飒нttps://.xfanjia/news/1.html 前世,世人都道温暖一个农村女当上主任夫人,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岂不知餐饮王国是她一手创造,为了继子继女考上大学,她更是呕心沥血。结果呢?自己的男人和好闺蜜滚床单给她戴绿帽,继子继女和弟妹嫌弃她又老又没文化。骗了她的钱还骗了她祖传食谱。重生之后,回到了要和渣男相亲这一天,温暖果断拒绝。这辈子,她左手灶王爷的灵厨空间,右手拿书考大学,学习创业两不误。自立自强,温暖要为自己活出彩,活的潇潇洒洒! 老祖宗她又凶又甜 老祖宗她又凶又甜 九千年前,她是运转乾坤,脚踩百鬼的僵尸老祖。一朝重生,秒变乡下土掉渣的丑丫头。渣男退婚,当面羞辱,生父眼瞎,无情无义?白夭微微一笑……车祸加毁容,送渣男进ICU。马甲一长串,叫爸爸也不行。渣男回头:夭夭,都是我的错!豪门父亲:女儿救命!白夭微笑脸:乖,叫祖宗~ 替嫁后,小娇妻她A爆了wщw.xfanjia/news/198.html 替嫁后,小娇妻她A爆了.xfanjia/news/198.html 谁说的季宸知是个不能自理的废人,现在老娘这腰酸背痛的是怎么回事。因为季家选中了苏倾给不省人事的季宸知冲洗,但是一向受到痛爱的苏倾怎么会愿意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跟一个废物结婚。所以在苏家一家人都商量后她们决定把苏柠以推出去。最后,“老公,这些衣服都好好看。”“全买了。”“老公,这家咖啡真好喝。”“现在它是你的了。”“老公,那个女人好讨厌。”“嗯,在这里写上苏倾与狗不得入内。” 惊悚降临:这个大哥有亿点猛!wщw.xfanjia/news/195.html 惊悚降临:这个大哥有亿点猛!.xfanjia/news/195.html 陈玄北外号地藏,意外穿越到惊悚降临的平行宇宙。陈玄北身上纹着十殿阎王,肩膀上扛着死神巨镰:“抱歉各位,这个地盘我要了!”裂口女:“警察局吗?有个人把我嘴缝上了!对,剪刀也给我扔了!”贞子:“城管吗?有个人用水泥把我家井给堵死了,我回不去家了!”旱魃:“还有天理吗?我在棺材了睡了一万多年了,有个人把我抓出来,打了我两个大逼个!还让我交物业费!”自从陈玄北到来,无数厉鬼竟然变成了弱势群体! 直播盗墓:我美食家身份曝光了!wwШ.xfanjia/news/194.html 直播盗墓:我美食家身份曝光了!㎡.xfanjia/news/194.html 穿越而来的美食家叶飞,被邀请加入虫谷的献王墓考古。觉醒美食系统!于是直播间观众傻眼了:“我的天,你在九龙拉棺的绝境里吃炖蘑菇?”“刀齿蝰鱼也能吃????”“美食家身份曝光了,你就是一个标准的盗墓贼啊!”“你连阵法都懂,你连墓穴大BOSS你都认识,别装了!”叶飞:我就是一个美食家,官方有我的认证号!官方:你丫自首吧!…… 他是个狐媚子 只见巷道尽头,一队车马出现在转角,并向林府驶来。 众人眼前一亮,眼里有些许狂热。 不止是因为王家送王恬恬过来的排场大,让他们在街坊四邻面前挣足了面,还因为他们认出马车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人,正是裘邵言! 此人家底他们不清,只知道是上京城人氏,年少有为一表人才,经商手段了得,家底丰厚。 不久前与王家议亲时,只是纳采与纳吉,裘邵言送的礼都很厚重,金贵东西不少。 林瑞宁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原来这就是书中的男主,相貌倒是不错,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袭白衣,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有几分深沉内敛,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确有几分姿色。 只是裘邵言今年才19吧,还是太稚嫩了,林瑞宁对这类型一点都不感兴趣。 切,乳臭未干。 马车越来越近,老夫人受足了四邻的艳羡目光与夸赞,喜不自胜,终于端不住开口,“快快快,各房各自站好,恬恬许久没来,你们又长大了,变老了,模样都有变化,各自站好了免得她这丫头犯迷糊。” 这话一出,各房夫人脸色微变。 老夫人确实偏心,这个外甥女就算家世再殷实,可她们也是她的长辈,她认不出她们,那是她自个失礼,哪有让长辈主动方便小辈的道理……m.xfanjia 不过就算心里有怨言,老夫人的话却不敢不听从,而且王家这个妹夫还是秀才,面子确实得给足,也有裘邵言这个外人在,她们还是分成各房各自站好。 林家一共有四房,除了老三这一房人丁凋零,其余的三房都枝繁叶茂。 而林瑞宁他爹和小爹,在他穿过来的前几天,就已经外出跑商,因此林瑞宁只好孤零零一个站着。 不免有些惹眼了。 “嗤……”许多偷笑声暗暗响起,讥讽的多,都等着看好戏,看他出丑。 谁不知道两个月前,裘邵言遣媒人去王家纳采那天,林瑞宁跑去对裘邵言死缠烂打,还落水养了两个月的病啊。 “活该,等会儿有好戏看了……” 林瑞宁充耳不闻,淡定站在原地微低头,握着帕子捂口鼻。 今天风大,刮得柳絮满天飞,画面倒是唯美,只是他鼻子痒得很,得拼命忍住才没打喷嚏,不过眼睛就控制不住了,一个劲的往外泛眼泪。 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哭了!肯定是因为嫉妒、因为看裘邵言和恬恬一起出现的不甘和伤心! 马车很近了,粉红帘子掀起,一张清秀圆脸探出,灵动活泼,笑容灿烂,“外祖母!恬恬可想死您啦!” 这就是《腹黑相公:纯情小娇妻哪里逃》的女主王恬恬了,长相清秀,勉强算是小家碧玉,胜在活泼灵动,善良纯真。 相比之下,林瑞宁虽穿着打扮素净,可天生长相明艳,眉梢眼角间透着惑人魅意,还有一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眉心红痣浓艳欲滴,太不像个好人了! 况且他尽管带着病气,面色有几分苍白,可是弱不胜衣似的站在那,有做作之嫌,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竟然长得那么好看 因此,林瑞宁平白又得了几个冷眼。 林老夫人欢喜上前去,“唉,恬恬又长大了,快让外祖母瞧瞧。” 众人也欢欢喜喜簇拥上去,故意将林瑞宁挤到后边。 女眷们擦着他肩膀经过,或者有意无意撞到他时,脂粉味以及衣服上的熏香味甚浓,林瑞宁忙不迭再次用帕子捂紧鼻子,难受得喘不上气。 他这个破身子,真是太娇气了。 不但碰不得柳絮灰尘花粉,连味道重一点的香味也受不了。 感觉心脏隐隐作痛,林瑞宁默默走到角落,脸色已经又苍白几分。 丫鬟双喜不耐烦扶他,踮起脚尖看热闹,“六少爷,您自个歇会儿,我去看看表小姐。” 说着也不管林瑞宁答不答应,已经凑到前面去了。 林瑞宁冷脸蹙眉。 在林瑞宁躲到角落里的同时,王恬恬吐舌,也不用丫鬟来扶,撩起帘子便要从马车上跳下来。 裘邵言从马上翻身跃下,身姿矫健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俊美面容天生带几分冷意,线条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比同龄人多了一分硬朗。 不等王恬恬跳下马车,已经走过去,将她打横抱了下来,放在地上。 这个举动实在有些大胆,两人虽有婚约,也已过了纳吉之礼,可是还未正式下聘,也未过门…… “就算是夫妻,在外人面前,当街当巷,也没有这样的。”大夫人撇嘴,对大老爷轻语,显然对这个表小姐的做派瞧不上。 众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意外,或者尴尬,没想到表妹的未来夫婿与她这么亲密? 王恬恬也因过于亲密的举动而小鹿乱撞,小脸发红,羞涩的推开霸道的男人,“你别这样啦……” 裘邵言一袭束腰束袖黑衣,方便行动,干净利落,看不出什么料子,但隐隐有流光闪逝,看着肯定极贵的,加上面色冷傲,气质贵气,“大丈夫不拘小节,我在塞外生活惯了,还请各位见谅。” 虽说着请人见谅的话,可并无低头或认错的意思,背脊依旧挺直,自有一副傲骨在。 众人看他这样,也不敢小瞧他。 此人不清楚什么来历,但是家蕴肯定丰厚,是他们得罪不起的贵人。 老夫人乐呵呵,两眼慈爱道,“当然,当然,你和恬儿迟早是夫妻,这些有什么打紧的。” 王恬恬俏脸飞红跺脚娇嗔,“外祖母!” 其他人见老夫人都首肯了,也一个个压下意见,欢喜叙旧。 王恬恬按照礼数一个个人叫过,终于轮到三房了。 众人幸灾乐祸,几房的女眷捂嘴偷笑,年轻男子也冷笑等着看戏。 “你三舅舅两个都不在,就不需多礼了。”老夫人笑着拍拍王恬恬的手,转过头来板着脸,方才慈爱的脸如今看着有几分刻薄,“瑞宁,你表妹来了,你躲着干什么?懂不懂礼数?你小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给林瑞宁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有的人他得罪不起,绝了欺负王恬恬的心思。 所有人都找寻起林瑞宁来,不过却不见他身影。 “该不会是跑了吧?” “噗嗤,娘,他要是懂礼数,就不会作出那么多丑事了。” “就是,前两个月落水……” 有人又说起裘邵言让媒人上王家门过礼,而林瑞宁趁机勾引裘邵言,结果害他自己落水的事来。 还有人说林瑞宁就是趁机落水,好让裘邵言去救,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走了,差点没把林瑞宁自己淹死。 嗤。 “我看他恐怕是不敢见表妹吧,自觉无脸见人……” 嘲弄的议论声嗡嗡,王恬恬不开心的咬紧嘴唇,正想跟外祖母说既然他不敢见自己,那就不见了,反正她也不喜欢他这个表哥。 这时却听一道声音响起,清透中又好像蒙了层雾,天生软魅,些微撩人,“表妹。” 王恬恬看过去,呆了呆。 他好好看…… 跟自己的小家碧玉完全不一样,这个哥儿长相明艳好似盛开的花儿,五官精致似精雕玉琢,墨发如瀑,应该是和自己一样还未及笄,因此只用青色发带简单束起额前一半,脑后另一半随意披散,长及细腰。 也许是身体不好,他抓着块帕子捂住口鼻,黛色长眉蹙起,脸色苍白。弱不胜衣的站在那,好像三月春风都能把他吹散。 谁家的哥儿,怎么不给多加件衣裳,穿得这么单薄,可真让人心疼。 王恬恬直勾勾的盯着那哥儿看,完全没注意到众人古怪的表情。 林瑞宁也是第一次见女主,见她看自己看得好像出了神,只能微微蹙眉,再次提醒,“表妹。” 王恬恬回神,脸微红,“你是哪个表哥?呃,我好久没见到你们,都有些忘了。” 这是大家都没设想过的场面,气氛一度有些焦灼。 “表哥,你是不是病了,我扶你吧。”王恬恬丝毫不察,亲昵上前,想要拉林瑞宁的手。 林瑞宁后退一步。 王恬恬衣服熏过桂花香,虽然不算浓,但是他也受不住。 裘邵言俊脸黑沉,冷冷扫过林瑞宁,将错愕的王恬恬拉到身后,呈保护姿态。 林婉仪忍不住了,跺脚愤怒道,“哎呀恬恬,他就是林瑞宁呀,不要脸抢你未婚夫婿的林瑞宁,他生病也是因为那天落水,他活该!” “是啊恬恬,你可别被他骗了!”安慕小说网 “太可恶了,林瑞宁怎么好意思给表妹甩脸色,表妹好心好意,他不接受就罢了,还向后躲开,什么意思……” 大家都没想到王恬恬根本不认识林瑞宁,还闹了这一出,见天真善良的表妹受欺负,顿时更心疼,也更讨厌林瑞宁。 林瑞宁站在风暴中心。 每个人都在瞪他。 尤其是王恬恬,杏眸顿时通红,好像被他蒙骗,受了天大的委屈,厌恶的看着林瑞宁,跺脚想要说些什么狠话,但最后也憋不出,只是生气道,“你太讨厌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哼!” 这个哥儿居然就是抢言哥哥的那个无耻哥儿,她今天才见到,竟然长得那么好看。 王恬恬哭着跑进去了。 所有人追着她进了林府。 敬重的父亲大人 很快原本热热闹闹的门口就剩林瑞宁一人。 啊不,还有裘邵言,也就是本书男主,对他冷冷道,“恬儿今后便在林府生活,你若胆敢伤害她一根头发,我让你——” 林瑞宁连威胁的话都没听完,就捂着鼻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又大了,柳絮满天飞,他吹不得。 裘邵言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林瑞宁身影消失在另一个门,才走进林府。 原来林瑞宁一房已经被分出去,和林府只是相邻,却是独门独户,吃住不相干。 这样也好,有林老夫人看着,林瑞宁应该也害不到恬儿了。 林瑞宁回到小院,立刻就把身上衣裳换了,没了呛鼻的味,又关上窗户隔绝柳絮,总算好受很多。 双喜还没回,估计跟着去林府凑热闹去了,还有他的几个小厮也不在。 林瑞宁皱眉。 这些人他肯定要发落了的,换一批新的,会好用很多,不过要等他爹和小爹回来再说。 这个世界是架空的,像他这种眉心有孕痣的,可以说是第三种性别,叫哥儿。外形和男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体力次于男人,还能生孩子。 他爹娶的就是个哥儿,因此林瑞宁有两个爹。 林瑞宁他小爹叫云书,不同于一般哥儿,他婚前就不拒于深闺,嫁人成为夫郎之后,更是为了赚钱给林瑞宁看病,干脆和林瑞宁他爹一道,外出经商去了,做的是采买倒卖的生意,赚些辛苦钱,收入还算可以,按理来说过得应该没那么寒酸才是。 但可惜林瑞宁体弱多病,可以说这个家就是林瑞宁这副身子败掉的,他就是个吞金兽,无底洞…… 林瑞宁看着空荡荡的四壁叹气。 好在他现在有灵泉,可以用泉水调理身体,不用再吃名贵的药,只进补就可以了。等灵泉升级,连进补的钱都能省了。 等他两个爹回来,他想向他们要笔小钱,租个店面。m.xfanjia 林瑞宁是想买田买地,买庄子的,在这个世界,这些都是固定资产,还能升值,永久受益。 而且他所在的州叫汜州,离上京并不远,又多江河,和各州郡往来方便,整体比较富庶,田地价值也是水涨船高。 不过他爹应该没那么多钱,所以他只能自己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自己赚个本钱,再想其他生意门道,逐渐攒钱,用自己的银子实现小康。 林瑞宁的小院安静冷清,另一边,林宅很是热闹,以王恬恬为中心,大办宴席。 午饭过后,王恬恬的红着脸,被裘邵言拉到小亭子里。 很快就掉眼泪,“你就要走了呀?这么急?” 裘邵言替她擦泪,“嗯,昨夜来信,父亲大人在关外受伤,恐要休养一段时日,有支重要商队,我要亲自带领才行,其他人父亲都不放心。” 说起父亲,裘邵言面色恭敬。 “啊,他,他受伤严重吗?”王恬恬睁大眼睛。 她知道言哥哥没有娘亲,只有爹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义父,可言哥哥对他却非常敬重恭敬,说起他时,是有些崇拜在里头的,想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她可从没见言哥哥崇拜佩服过第二个人呢。 “不知。”裘邵言摇头,“父亲大人说会借此机会,乘船顺道到汜州,祭拜一位故人。可惜我即日要启程,否则便可让你见一见他。” 王恬恬脸红,“这不合礼数,等、等到成亲时再见也是可以的。” 商机无限 晌午一墙之隔的林宅大摆筵席热热闹闹,林瑞宁的小院却安静冷清,他的丫鬟和小厮都没回来。 林瑞宁没有自己下厨的打算,这具身体太娇气,一点油烟味都闻不得,否则便会咳嗽不止,严重时喘不上气,最终休克倒地,很是骇人。 幸好他的肠胃不好,经常积食,消化也慢。早上吃了小半碗米饭,此时并不觉得饿,吃了两块糕点,又喝了些灵泉水,便在小榻上躺下。安慕小说网 不过却并没有入睡,而是默默运转心决。 他的灵泉虽然开辟在他的空间里面,但和别的异能者的空间却不同。 别的空间只能储死物,且里面一片虚无。而他的却不同,在他得到它时,里面不但自带一个拳眼大的灵泉,还有一小块肥沃黑土地。 这空间是他通过一块玉佩得来的,玉佩早已和他灵魂融为一体,连带着一本修炼心决打入他脑中,林瑞宁便照着它修炼。 经过他两年的努力,这空间已经增大一倍,泉眼由一开始的婴儿拳头大小,变成成人拳头大小,黑土地也被他种上两株桃树,两株李树,一颗杏树,以及一丛红玫瑰。 虽然数量少,但这些都是变异植物,生命力极强,在空间里也不分季节,也许是汲取了空间的灵气,每棵树常年都挂满果子,却又鲜花绽满枝头,很是奇异美妙。 除了这些,林瑞宁还在角落用篱笆圈起一小块地方,养了两只母鸡,母鸡身后跟着六只毛茸茸肥嘟嘟的小鸡仔,颜色嫩黄,小嘴粉红,刚出壳没多久。 在末世时林瑞宁经常取母鸡生的鸡蛋吃,没有让它们孵小鸡的打算。但他重生过来时忙着适应这具身体,也就耽搁了两天,空间里就多了一窝鸡崽了。 他并不需要喂养这些鸡,母鸡一直是吃树上掉下来的熟透了的果子,这些果子也有些灵气,加上味道香甜多汁,母鸡吃久了嘴都叼了,喂小米它们都不吃。 小鸡们也跟在它们后边,啄饮混了些软烂果肉的果汁,不需林瑞宁扌喿心喂养问题。 加上空间自带净化功能,这些鸡的排泄物落地瞬间就会消失,所以林瑞宁暂时也不管这些小鸡了,就让它们长着吧。 他这副壳子这么虚,小鸡长在空间里,等它们大了,杀来补身体也不错。 空间里时间流逝快,是外面的五倍,林瑞宁算了下时间,大概过个一两个月它们就长大了。 将心决运转七七四十九周,林瑞宁就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才还觉得冷,此时却热出一身汗。 他现在的能力一天只能将心决运转四十九周,什么时候能将它运转八十一周,那才是大成。 不过…… 林瑞宁唇角勾起,桃花眼潋滟,着实有些惊喜。 “没想到这里灵气比末世充盈多了……” 看来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 出了汗,林瑞宁知道自身什么情况,不敢耽搁,连忙擦干汗,然后把湿衣服换了,以免风寒加重。 双喜和三个小厮打打闹闹嬉笑着从小院拱门进来,脸上泛着激动红晕,仍未从宴席的热闹里拔出魂来,还在回味。 “老宅的吃食真不错,道道菜油水足不说,连我们下人的桌上都有碟大肉,真香!” “是啊,我嘴里好像还留着味呢,啧啧,打个嗝儿都有肉味儿,不信你闻!” “呸,谁要闻了,我吃得比你好多了,席上表小姐看我机灵讨人喜欢,还赏我一件酒酥肉酿呢……”双喜星星眼,“表小姐真心善,要不是她,我们都被老夫人赶出来了!” 旁边那尖嘴猴腮的小厮一听,撇嘴哼道,“没办法,谁让我们主子不受人待见,连带着我们都得受冷眼。” 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林瑞宁以及三房的意思。 说完却觉得身上有些冷,抬起头来,恰好撞上一道视线。 只见他们的主子林瑞宁正站在房前台阶上看着他们四人,那双多情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散着点点冷光,面无表情,看着竟然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切,就会唬人……”只是心虚一瞬就回神,小厮嘀咕着,满不在意,并不怕林瑞宁这个病秧子。 等他爹回来,这四个下人迟早要被他撵出去的,林瑞宁也不跟他们置气,免得气坏了他自个。 可不能再生气了,万一再气嗝过去,不知道又会穿越到哪里。 心中默念:莫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林瑞宁看向双喜,“老宅里如何了?” 双喜警惕,又有些得意,“六少爷,裘公子已经走啦!您是看不见裘公子啦!” 林瑞宁点头,“那便好,随我出去一趟。” 午后天色逐渐阴沉,也许晚间便有雨。 临阳镇靠南,现正是春耕时节,雨一旦下来,春雨绵绵,没有几日不会放晴,恼人得很,到时他这身子不便出行。 他重生过来还没出去过,不如趁机上街物色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再根据风土人情,细想要做什么买卖,趁他爹没回来之前,做好计划,也好说服他爹掏钱给他开店不是? 双喜嘟起嘴巴,“都说了裘公子已经走了,您非不信,哼……” 很是鄙夷,林瑞宁真是不自量力,他有哪点比得上恬恬表小姐了? 不过林瑞宁是少爷,她也不敢违抗,不情不愿的拿起伞,跟在他后面。 林瑞宁让小厮打扫干净东院厢房,他爹和小爹估计这两日便能回来了。 小厮懒洋洋又不?的拖长声音应了一声。 午后春风骤急,柳絮满天飞。 林瑞宁索性戴了顶帷帽,四周白色轻纱垂落,多少能挡些柳絮。 林宅就在临阳镇上,出了巷道便是街集。 临阳镇属汜州,离州府县衙不过四五里路,加上小镇土地肥沃,百姓本就安居乐业。 今年开春,官府又看此处江河开阔,于是有意大力开通航运,设立码头港口,估计年底文件便下来了,到时会更加热闹繁华,恐怕来往商贸无数。 后面这个开通航运的信息,是林瑞宁看书时看到的,此时消息还未传开呢,他算是抢先得了先知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先知,自古以来发达的地方都离不开水,许多城市中心沿江河分布,向四周辐射。 此处商机无限,林瑞宁更加想攒银钱买些土地庄子了。 码头接人 临阳镇商业规模已经初具雏形,铺面主要集中在纵横两条街道,呈十字交叉,交汇处最繁华,一端通向码头,有不少停泊在河边的船只,客商会下来投宿,十分方便。 林瑞宁也不急,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仔细看。 主要是他这具病殃殃的身子想急也急不来,走路一急了喘气会喘不上,烦人得很。 双喜抱着伞,跟在他后面,倒是也没了闲言碎语,主要是她年岁不大,爱热闹,一双圆眼睛滴溜溜转,左看右看。 午后起风快要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少了很多,一个个行色匆匆。 林瑞宁走得这么慢,惹来不少侧目。 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渐渐的,那些人的目光就挪不开了,脚步也慢下来。 就算帷帽垂下来的轻纱遮着脸,但林瑞宁身姿高挑,着一身青色衣衫,腰肢纤细,垂在身侧露出的手形状优美,指骨细瘦,白如温玉,惹人浮想联翩。 该是个好看的哥儿。 双喜撇嘴,对林瑞宁招蜂引蝶很不满。 赌气似的把伞塞进林瑞宁怀里,“六少爷,您自己慢慢看吧,奴婢去买点炒花生吃吃!” 不等林瑞宁说什么,竟然转身就跑了。 林瑞宁在轻纱后勾唇冷笑,拿着伞原地站住,也没发脾气,桃花眼敛下来细思。 其实走了这么久,他也看出点东西来了。 临阳镇目前供需趋于稳定,各行各业基本都有,且根基已稳,客源固定。他是穿越过来的,冒冒然硬要横插一脚反而不好。 主要是林瑞宁也没啥过人的技艺,有信心能压过其他人。 略微叹气。 “哎呀好烦噢,你看我的脸!气死我了!” “哇,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又贪嘴了,快去杏春堂抓副药煎来喝吧……” “那你顺便也去看看,我看你的身子也该好好调理了,过几个月便是你出嫁的日子,要是你的脸还这么红痒……” 两名少女从林瑞宁身边快步经过,其中一人像林瑞宁一般戴着惟帽,却掀起轻纱,神神秘秘的给同伴看,嘴巴撅起,眉头不满皱着。 再看她的脸,白里透红,唯一不足的是起了几个又红又肿的疙瘩,格外惹眼。 而她的同伴没戴惟帽,更方便林瑞宁打量,一眼看出她的问题所在——满脸痤疮,已经不止青春痘这么简单。 也许是注意到有人看她,满脸痤疮的少女紧张又敏感,立刻戴起一块面纱挡住脸,低下头去。 两人行色匆匆走了。 林瑞宁目送她们离开,勾唇一笑,“我知道该做什么生意了。” 当然是美容,但又不止美容那么简单。 他有灵泉,灵泉水有一点治愈和调理排毒能力,加上空间里头不是有那么多鲜花吗,它们本就是变异植物,又吸收了空间灵气,花瓣非同寻常,不需遵循一般的对症和相克医理。 就算林瑞宁不懂怎么制作美容产品,但只要一点点灵泉水掺合大量干净的水,加入花瓣汁液,效果应该就不错了吧。 正好,他的花瓣不是普通花瓣,不会那么快腐烂,从空间里出来也是干干净净的,也就没有防腐和灭菌的困扰。 在末世他不敢过度使用灵泉,在这个世界,倒是可以。 放眼看去,林瑞宁这才注意到,戴着惟帽遮面的人竟然不少,难怪他青天白日的戴惟帽的举动也没惹起议论。 看来这个小镇的人挺爱美的。 想好要做什么,接下来便是寻找合适的铺面。 但不等林瑞宁向前走,天上便飘起细雨,迎着春风吹来,水汽微凉。 “阿嚏!”林瑞宁皱眉打了喷嚏,撑伞朝家里走去。 等到家时绵绵细雨已经转大,林瑞宁外衣湿了一截,衣衫下摆湿漉漉黏在脚腕上,身上一阵阵发冷。 这也太弱了! 林瑞宁立刻把湿衣换下,命小斯去烧热水来沐浴。 小厮嘟囔着嫌麻烦,最后林瑞宁疾言厉色,才不情不愿去了。 不多会双喜也回了,拍着衣服上的水珠,和小厮照面,小厮朝厢房努嘴,双喜顿时脸拉下来,咋舌,“又换衣裳了?一天得换多少啊!” 春雨绵绵,忽大忽小,连下了五天才放晴,院外柳条又抽高一截。 林瑞宁昨日收到书信,推算日子,他两爹今天应该就回来了,走的水路,他要到河边码头迎接。 简单吃过午饭,那天淋雨,他还是染了风寒,简称感冒,最后还是喝灵泉水才好的。 不过感冒容易好,因感冒而惹得心脏问题加剧,却没那么好受。 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他前几天用灵泉水养着才好了一些的身体,又回去了。 林瑞宁白着小脸捂心叹气。 看来他注定要当个病秧子了。 连日阴雨,河水涨高,码头边停泊的船只倒是不少,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得的好天气,不少人都愿意出来走走,还有小童在水边嬉闹。 忽然一声惊叫响起,“救命啊,我家狗娃儿落水了!” 林瑞宁看去,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满脸惊慌,哭喊着站在码头台阶边,手指前方,离岸边几米远的水面有个幼童在水面挣扎,很快沉下去。 河水浑浊湍急,幼童很快没了踪影。 林瑞宁下意识的走了几步,想要跳水救人,胳膊却被用力拉住。 “站住,还想故技重施?” “呵,还以为是谁呢,别以为戴个惟帽大家就认不出来了,把脸挡着,是不好意思见人吧?” “林瑞宁,身为哥儿,你该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落水湿身,你这次又想勾引谁?” 林瑞宁胳膊刺痛,扭头看去,站在他身后的有他大哥林瑞谦,二哥林瑞杰,堂妹林婉仪,以及女主王恬恬。 林家三人面带怒容和讥讽,以为他又要故意湿身赖上哪个男人,王恬恬则是表情复杂,似乎有些失望。 她是想起言哥哥那天说的,他父亲大人要来汜州祭拜故人,恰好就是临阳镇,大概今天便到了。 于是她虽然羞涩,但还是出来,想替他接风洗尘,尽尽地主之谊,也算是替言哥哥表达孝心和敬重。 没想到却碰到了林瑞宁这个表哥。 外头有个哥儿救人 几人的纠缠引起旁人围观。 有人认出这几人是林家的,再听他们的话,那戴着惟帽的似乎是林瑞宁? 顿时众人指指点点起来,嗤笑声不断。 临阳镇上,谁不知道有林瑞宁这号人啊,听说他蛮横无耻,勾引表妹的未婚夫婿不成,反而害自己落水,丢尽脸面,这事都传遍了。 不过许多人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没见过林瑞宁的人,不由得探究的看着垂下来的轻纱,想要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过脸部轮廓干净精致。 看身形,柔柔弱弱的,果然像传闻中的一样,有狐媚子潜质。 幸好他们不认识王恬恬,不然得更热闹。 不过尽管如此,听到这些议论,王恬恬还是小脸红通通的,躲到了两个表哥身后。 被众人围着,林瑞宁沉下脸来,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甩开林瑞谦的手去救人,但林瑞谦却动都不动,这个壳子病殃殃的,真是太不好用。 幸好看那边已经有好几个汉子下水救人。 林瑞宁这才松一口气,但脸上的冷意却丝毫没有减少,蹙眉冷冷开口,“松手。” 林瑞谦不悦,“我是你大哥,你对兄长呼来喝去,你爹没教过你礼数?” 闻言,林瑞宁比常人苍白一些的脸却露出一丝笑意,“我是个哥儿,从小就病殃殃的,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是比不得大哥明事理的。” 一旁的林婉仪得意冷哼,“当然,大哥品行端正,人品上佳,岂是你能比的!” 然而林瑞谦却眉头紧皱。他站得近,能看清林瑞宁的脸。 明明是夸奖的话,可他却觉得林瑞宁的笑怪异得很。 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让他眉头一跳! 只听林瑞宁提高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朗朗道,“既然大哥读过不少书,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大哥没看见那边有人落水?就算大哥不想救人,也不该阻拦我去救才是!更不该污蔑我要落水湿身勾引谁!” 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愣了愣。 恰好水边妇人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哀痛哭嚎,“狗娃儿!都怪娘没及时把你救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呜呜呜,你不能断气,不能丢下娘走了啊!” 空气凝滞片刻。 很多人是现在才注意到有人落水,这可是件大事,比林家人拉拉扯扯重要多了,立刻朝那边簇拥去。临走时大家意味不明的看了林瑞谦一眼,摇摇头,和旁人嘀咕着,虽然小,但是还是能听清,都不是什么好话。 林瑞谦脸色忽青忽白。 林婉仪气急,怒喝道,“林瑞宁,你存心破坏大哥名声!” 林瑞宁眉尾一挑,“我只是说了实话,大哥要是没做过,我怎么说,大家都不会信的,不是吗?” 说罢不管林瑞谦黑沉的脸,趁他愣怔,挣扎开他的手,朝码头台阶边走去。 因为他刚才听到妇人哭嚎里的意思,那孩子虽然救上来了,可是却已经没气了? 身后林婉仪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大哥,林瑞宁这么诋毁你的名声,我们回去告诉祖母,有他好果子吃!” 林瑞谦抿唇握紧拳头,一时没有说话。 王恬恬纠结,摇摇头,“看来这次真的是我们误会他了,算了吧。” 林瑞杰不屑,“表妹,你就是太单纯了,林瑞宁那病殃殃的身体,救人?更何况他那种人最是自私恶毒,杀人就有他的份,让他去救人是万万不会的。” 码头边有人落水,妇人哭得哀痛,引得越来越多人前来,都挤在前头,造成船只无法停靠,只能暂时泊在河道上等待。 一艘船靠岸最近,外观看上去与其他船只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安静许多。 房间内,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玄色锦衣,坐在小桌边,单手翻阅账本,身上传出淡淡药味,却坐得端正,宽阔腰背挺直。 穿着短打劲装的下人走进来,恭敬将茶奉上,“爷,船暂时不能靠岸了,有幼童落水,救上来时没了气息,外头有个哥儿正在救他,倒是稀罕,爷要不要看看。” 有点不爽 等了几息,见主子面色毫无波澜,男子轻咳一声,“爷,哥儿救人确实算是寻常,但奇就奇在那个哥儿救人的方式,小的随您走南闯北数载,自认见多识广,但这种方式,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而且那个救人的哥儿真是貌美,身姿看起来轻盈柔弱,肌肤白得惊人,像是水做成的,跟塞边皮肤粗糙偏黑、行事大大咧咧的哥儿真是不一样。安慕小说网 桌边一身玄色锦衣的男人这才放下手中账本,站起身走到小窗边,向外看去。 码头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船只只能暂时泊在河道上,他们这艘船靠岸最近,因此能清晰看到岸边景象。 此时正值三月下旬,临阳这个南方小镇,草长莺飞柳絮飘舞,河水高涨,春意盎然。 码头台阶上方一块空地,周围围了一圈人,熙熙攘攘,中间躺着个面色泛白浑身湿透的幼童,旁边一名妇人在嚎哭。 一道纤弱的青色身影跪在小童另一侧,双手放在幼童的胸膛处,正快速而有力的按压。 目光在哥儿精致的脸上顿了一瞬,注意力便再次回到他的手上。 明明是一双瘦削的手,指骨匀称纤细,覆着薄薄肌肤,温润如白玉,好似一折便会断,但偏偏每次按压都极有力道,且频率始终保持一致。 看得出来保持这样高强度的按压,对那哥儿来说还是有不小难度,不一会儿他额头便沁出豆大汗珠,脸色也更白,呼吸急促。 忽然他停下动作,竟然深吸一口气,而后捏着幼童的鼻子,以口覆在幼童的口处,像是在渡气。 这个举动又引起一小片喧哗,毕竟幼童虽小,但也是个男子,这个哥儿…… 一旁一位衣衫凌乱的老者背着个药箱,见状叹一口气,但眼底对救人的哥儿却有些赞赏了。 他是杏春堂的大夫,刚刚赶到时查看一番,落水幼童已经没了心跳,瞳孔也扩散了。 虽然认为这名幼童回天乏术,这个哥儿救人的手段绝不会有效,但对哥儿不畏世俗坚持救人的态度,他却很是肯定的。 对周围这一切,救人的哥儿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只是拧紧眉头,又快速跪着重复按压的动作。 窗边男人静静看着这一幕,视线落在哥儿倔强抿紧的唇角。 “爷,您说他能把人救回来吗?”刘七忍不住开口。 他真是太太好奇了!而且莫名的开始紧张,就想看到结果如何。 没得到回应,刘七又多嘴,“他这么好看,要是没救回人,该多伤心呀!” 也就是话音落下的同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醒了。” “什么?”刘七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外面爆发出的惊呼让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落水幼童竟然醒了!此刻正惊惧扑到妇人怀里,张嘴呜哇大哭呢! “好厉害!”刘七握拳,一个见惯大风浪的汉子,竟然也有些激动。 激动一会儿,回头看,主子已经又坐回去看账本了。 . 成功救回幼童,纪江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冷汗沉沉,鼻息凌乱。 但第一时间,还是向一个方向看去。 在末世待久了,他的敏锐力还不错,刚才他一直感觉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身上,和一般人的有点不一样,却顾不得分神去理会。 现在看去,却找不到那目光的主人了。 纪江撇嘴,第一次有点不爽。 原来那是少夫人的表哥啊! 没等林瑞宁多想,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妇人便抱着落水幼童,跪在了他面前,一个劲的磕头,“多谢恩人,多谢恩人!今日要不是恩人您出手,我家狗娃儿就没命了,您真是在世神仙!不不不,您是神医!” 想到林瑞宁奇特的救人手法,以及能把自家已经没气了的狗娃儿救回来的本事,妇人觉得林瑞宁真的就是神医!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附和,林瑞宁刚才那一手,让他们大开眼界。 再加上林瑞宁不顾一切都要把幼童救回来的样子都被大家看在眼里,顿时对他印象有些改观了。 从十恶不赦的花痴,变成了一个尚有一丝善念的花痴。 咳咳。 实在是林瑞宁勾引表妹未婚夫婿的事迹太丢人,传得沸沸扬扬,一时半会在他们心里抹不去啊。 不过倒是有很多男子的目光落在林瑞宁的身上,流连忘返,看得有些呆了。 林瑞宁,竟然这么貌美。 因为林瑞宁是病秧子,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很多人还是只听说过他貌美,没见过真人。 “别想了,这么一个病秧子,脸白得跟个鬼一样,谁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而且别看他孕痣那么艳,但大夫都断定了,他的身子生不出孩子的,你娘我还想抱大胖孙子呢,哼……”一个五大三粗的婶子横了林瑞宁一眼,揪着自家小子的耳朵将他扯走了。 林婉仪刚才就不忿了,实在见不得这么多人夸林瑞宁这个蠢货,听到婶子的话,顿时笑了出来。 她幸灾乐祸的提高声音,“是啊,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品行不端,娶回去怕是会家宅不宁啊!”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林婉仪得意,搂住身后王恬恬的胳膊,把她拉了出来,“别以为你故意救了人,就是个好人了,你勾.引恬恬表妹的未婚夫婿,卑鄙无耻,这才是你的本性吧,恬恬表妹因为你都哭晕过去了!” 所有人哗然。 围观的人没想到,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就在这里!顿时八卦的目光落到王恬恬身上。 嗯,王小姐长得清纯可人,身姿玲珑,单看真是不错。 但是站在五官明艳的林瑞宁身边,就感觉乏味很多了,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被众人看着,王恬恬脸红了,想要躲到表哥身后去,却被林婉仪拉着不放。 她尴尬极了,焦急跺脚,“婉仪,你快放开我呀!哎呀!” 林婉仪一脸正义,“恬恬,他欺负了你,还在这装好人,欺人太甚了,你善良,但是我实在是看不惯了,所以要揭穿他,让大家看看他的真面目。” 原本快要翻篇的事,因为她的话,再次被热议。 周围的人对林瑞宁指指点点,那些刚才还看痴了眼的人,立刻收回视线,满脸鄙夷,好像只要看一眼林瑞宁,就会拉低他们的身份一样。 林瑞宁略微皱眉,因为刚才救人太急,心脏还疼着,脸色一片雪白,实在没有精力跟林婉仪辩驳那么多。 抬头看着王恬恬,眉头蹙着,光洁额头一片冷汗,“表妹既然觉得我是假好心才救人,那便是吧,我无话可说。” 王恬恬看着他明艳的脸惨白惨白的,漂亮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好像随时能够晕过去一样,那尖细的下巴也更单薄了。xfanjia 顿时忍不住开口,“表哥,我……” 林瑞宁已经淡淡的放下惟帽的轻纱,垂下眼睑转过头去,面容也变得朦胧。 王恬恬咬紧嘴唇,心里有点难受。 林婉仪在拉她,只要王恬恬趁现在人多,说几句林瑞宁的坏话,以她的身份,林瑞宁的名声就坐实了。 但王恬恬怔怔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理她。 林瑞宁想要站起身来,脑袋却一阵眩晕,几乎要栽倒,幸好旁边一双手把他扶住了。 那手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小老头的,顺便帮他把脉,越把脉,眉头皱得越深,最后惋惜叹气,低声道,“林少爷,您的身体虚得厉害,且心力不足,要多注意才是。” 杏春堂的老大夫,刘守仁,在把过林瑞宁的脉之后,只能说传闻起码有一条是对的。 林瑞宁的身体,是真的虚弱,也是真的子嗣艰难,这种身子,亏空得厉害,靠药吊命,而是药三分毒,难怪身姿那么纤薄了。 想到这个哥儿前段时间才落水,感染风寒,又加一句,“有心疾万不可冷到,别再着凉了。” 林瑞宁轻笑点头,声音温和,冲淡了声线天生带的魅意,“是,多谢提醒。” 一阵风迎面吹来,林瑞宁立刻小声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 因为幼童身上湿漉漉,他刚才施救,身上衣袖和前襟也早就湿了一片。 唉,真是弱,这才多久啊,就感冒了。 刘守仁见状,急了,立刻催他回家换衣裳,“哎呀,你可不能再着凉了呀!” 戴着惟帽的哥儿站在风中,真是薄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吹倒! 一旁妇人拉着幼童还没走,见状,也想起自家孩子身上还湿着呢,连忙就要走,走之前哭着千恩万谢,又跪又磕头。 不知道林瑞宁对她说了什么,忽然她身体顿住,颤抖着唇角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瑞宁,眼泪流下来,而后翻找出一个缝补过的破钱袋。 这一幕看起来,就是林瑞宁找她要银钱答谢! 看得出来她并不富足,身上衣服还打着补丁,缝缝补补,布料也是最便宜的那种。 林瑞宁身为林家少爷,竟然找这么穷苦的妇人要答谢,简直让人气愤! 因此,刚刚才准备散去的人,又聚拢起来,指指点点。 林婉仪见状,心里一喜,立刻大声道,“哎呀,原来林瑞宁你是为了银子才救人的呀!太过分了,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别为难人家!” 不远处,刘七原本见人散了,正想指挥船靠岸,没想到那些人又回来了,重新把码头堵上。 而且他听了一耳朵,那个哥儿在要酬金? 刘七心里顿时不得劲了,朝主子的房间走去。 他是憋不住话的人,开口就说,“爷,那个哥儿跟人家要酬金呢。” “救人一命,要点酬金不过分。”低沉声音响起,小桌边,男人头也不抬,骨节分明的手在账本上翻过一页。 刘七急得挠头,“原本是不过分,可是那妇人看起来生活困苦……”要钱,于心不忍啊! 闻言,裘牧霆放下账本,站起身来,看着刘七。 虽然主人目光平淡,但刘七就是忍不住后背绷紧,头皮都麻了,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爷,属下知错了。”反正先认错就对了。 裘牧霆摇摇头,“刘七,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七急了,“爷,我——” 裘牧霆举起手,止住他的辩解,只是缓缓道,“我问你,如果是你,病入膏肓,会不惜一切去救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穷苦潦倒的陌生人,只为了要那明知道没有多少的酬金吗?” 刘七摇头。 他又不傻,还是自己的命要紧,而且要是为了钱,肯定也要找有钱人家救…… 忽然刘七睁大眼睛,“爷,我明白了,看来我错怪他了!” 快步走到窗边,刘七就听到妇人的声音。 他恍然大悟,转头激动道,“爷您真的说中了!原来他是为了让妇人自在些,此后不必报答他,所以向妇人要一文钱做酬谢,这件事算是笔交易,往后一笔勾销了!妇人也不用再背负救命之恩要报答的压力!” 刘七挥拳大赞,“好聪明的哥儿!” 裘牧霆越过他肩头看向窗外,码头边那道青色身影迎风站立,背脊单薄,却站得很直。 薄唇开启,声音低沉,“的确聪明。” 不止能安抚妇人,还能获得好名声,一举两得。 不。 看着哥儿旁边一脸受挫的姐儿,裘牧霆不苟言笑的脸神色微松,连日来沉闷的烦绪扫去一些,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是一举三得。 刘七发现主子竟然笑了,讶异不已,自个的心情也更加好了。 “爷,这南方小镇真不错呢,是个风水宝地,能让您笑,还出了个这么聪明貌美的哥儿。对了,少主属意的女子不就是临阳镇人氏吗,不知道是否也像这位哥儿一样冰肌玉骨,敏睿过人呢?” 谈起少主选定的女子,刘七兴致勃勃。 他们少主一表人才,少年有成,一向眼高于顶,能让他心属的女子,定是非常出众的。 要他说,他们少主配哪家女儿哥儿都得! 裘牧霆站在窗边,身形伟岸,面容坚毅狷狂,鼻梁高挺,眉骨挺拔,手指轻轻敲击窗框,“临阳镇姓林的富户不多,有王姓表亲的,更加不多。” 刘七瞳孔紧缩,也想起来刚才听到的信息。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当然不错的,方才那边的动静都能听清,只是没有仔细思考。 现在细想,茅塞顿开。 却也瞠目结舌,连声呛咳,“那,那个哥儿,是未来少夫人的表哥?他,他故意落水勾,勾引少主?咳咳咳咳咳!” 因为太震惊,他都没有第一时间评价未来的少夫人! 裘邵言算什么,这才是男人 直到船靠岸,刘七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想不通,那么好看的哥儿,怎么会做出抢别人未婚夫婿的事情? 换句话说,虽然他们少主很优秀,他能理解哥儿姐儿们的爱慕之情,但是以林瑞宁的长相,也犯不着去主动勾引谁吧? “唉。”刘七心情复杂叹气。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惋惜。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经过乔装打扮成普通下人的随从,船一靠岸,纷纷挑起行李,准备下船去。 “爷。”刘七连忙回神,恭敬的站在门口,“我们可以下船了。” 裘牧霆颔首,“嗯。” 刘七快手快脚把小桌上的账本收拾好,这船等会儿会有人泊去其他地方,而他们,则是要去他们主子故友的庄子上,暂行住下。 码头边,随着妇人带落水幼童离去,看热闹的人也自行散去,只余下等待接应亲朋好友的人。 这是第一艘靠岸的船,自然而然,引来不少注目。 一开始只是随意一瞥,毕竟这船没什么特别的,挑东西的随从也很普通。然而等到一道身影出现,众人惊了惊,忍不住喧哗起来,人潮涌动,议论纷纷,惊异的说着什么。 只有林瑞宁事不关己的低着头,对这病殃殃的壳子无奈极了。 他真的又感冒了,脑袋发晕,鼻子也痒。衣襟湿了一些,风一吹,冷得他身子发抖,因此只能低头自顾扯着衣襟,不让湿透的布料贴到皮肤,这样会好受一点。 “他过来了!”忽然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林瑞宁被一股力道猛地撞到后腰,像一片叶子,飘了出去。 掉出去的那刻,林瑞宁回头对上林婉仪得意恶毒的眼神。 但顾不得追究,林瑞宁急忙抬头,心脏发紧,下面可是长长的台阶! 以他这薄弱的身板,要真的滚下去,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心里急,但是林瑞宁做不了任何事,要是他是末世的身体素质,应付这种情况,不值一提。 可偏偏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林瑞宁认命闭起眼睛。 但并没有预料中的剧痛,他被一把拉住手腕,那手似乎很有力量,应该很宽大。 林瑞宁睁开眼睛,先是看向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手掌抓着,那只手尺寸整体比他的大了许多,骨骼分明,指节修长有力,颜色润泽健康,却不细腻,反而充满力量感,看着就无端觉得它的主人应是张狂伟岸的。 很色.气的手。 没等林瑞宁再看,手的主人已经直接把他扶稳,收回手了。 林瑞宁捡回小命,感激道谢,“多谢。” 视线也顺着上移,好奇有那么一只手的人,长相是什么样的? 随后林瑞宁便被惊艳到了。 只见眼前的男人鼻梁高挺,眉骨立体,显得眼窝格外深邃,一双剑眉浓墨泼就一般,嘴唇略薄颜色很淡,看上去有些冷漠疏离,气势逼人。安慕小说网 他着一袭玄色锦衣,身材高大伟岸,丰神俊朗,林瑞宁站在平台上,比他高了一个台阶,却竟然还没能和他平视,只对着他的下颌。 一股硬朗狷狂的成熟气息扑面而来。 林瑞宁在心里无声道:裘邵言算什么,这才是男人。 林瑞宁,他都能当你爹了 这个男人除了有种成熟的硬朗之外,应该还有些底子在,毕竟他的手虽然很好看,但是却有一层茧子。 林瑞宁视线不着痕迹从男人身边那个表情莫名复杂的随从身上掠过,又快速收回,再次肯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不一般。 他的这个随从,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有一般下人没有的气度在。 临阳镇这个小地方,应该没有这号人。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身着玄色锦衣的男人看了林瑞宁一眼,气势非凡,声音低沉醇厚,是好听的低音炮,又和裘邵言那种刚变音过、还有些青涩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每一点都正好戳在林瑞宁的审美上。 林瑞宁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才低头揉揉手腕。 撩起袖子,腕骨处,原本比常人更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此刻已经青紫了一圈。 ……是方才男人救他时,握住的地方。 他也太柔弱了。 林瑞宁蹙眉,放下袖子。 裘牧霆也略微蹙眉,眼中有些惊讶之色。 他对自己的力道掌控一向很有把握,方才并没怎么用力,在常人身上,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痕迹。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哥儿,比常人柔弱太多。 “咳咳,爷,我们快些走吧,看天色不早了,到庄子上我们还要布置一番呢。”见主子站住没动,刘七浑身不自在。 一想到这个哥儿故意勾引过他家少主,他就再也无法直视这个哥儿了。 更何况方才他家爷似乎对这哥儿救人之举也有些欣赏。 万一……他说万一哈,要是他家爷因为这点交集,一来二去熟络了,转而因为太过欣赏这个哥儿,同意他和少爷的婚事,那王小姐怎么办? 刘七看一眼那个站在人群后面,面容清秀,算是小家碧玉的姐儿,虽然对她容貌没多少惊艳赞赏之情,毕竟的确只能称得上单纯清秀。但她是少主喜欢的,想必有其他过人之处。 只是个小交集,林瑞宁没放在心上。 他身上阵阵发冷,也不知是否因为过冷,几乎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明明他们二人还隔着合适的距离。m.xfanjia 林瑞宁决定不等他两个爹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否则这样下去绝对会病倒。 但就在他转身抬脚的一刹那,胳膊被一只手用力拽住。 “站住,林瑞宁,好啊,你不止勾引表妹的未婚夫婿,现在见到一个男人,你都往人家身上扑了,是不是?!” 林婉仪从后面站了出来,拽着林瑞宁,不让他走,还故意提高声音,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要是能如她所希望的一样,臭骂林瑞宁,那就最好了! 林瑞宁神色冰冷,看着林婉仪,“放手。” “放什么手!”林婉仪冷哼。 见到原本打算离开的那名陌生男人也停下脚步负手看了过来,她更是得意,开口奚落道:“啧啧,裘公子那样的青年才俊,你要勾引,也就算了。可像眼前这位,再大几岁,都能当你爹了。林瑞宁,你知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啊!” 他是长辈 古人成亲得早,这本书虽然由于要过审的原因,哥儿姐儿得十八及笄之后才能圆房。但尽管如此,林东恒和云书成亲时也才十八啊,即使婚后多年无所出,可真正说起来,生林瑞宁时,林东恒也才二十三。 因此,今年林东恒不过四十而已。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若是再大几岁,的确可以当林瑞宁的爹了。 就算不大几岁,有的人成亲早,偷吃了点什么,像眼前男子这样的岁数,有像林瑞宁这样大的孩子,也不出奇。 于是听到林婉仪的话,众人哄笑起来。 “啧啧,林家的六少爷,发作得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那男子的确能当他爹了,他倒也真不挑……” “哪啊,尽管人家看起来岁数大些,可那气度和衣着,我瞧着不像是一般人,是有钱的。林家三房捉襟见肘,林瑞宁想找个有家底的依靠,也不出奇啊。” “是啊,听说那裘公子出手就挺阔绰的,难不成林瑞宁就是冲着这点去的?” “不知这男子和裘公子比起来,谁的家底更丰厚?” “今年的稀奇事真多,咱们临阳镇又有热闹看咯……”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林婉仪翘起下巴,含着得意的笑容,讥讽的看着林瑞宁,好似在说凭你也配和我作对。 她等着林瑞宁这个蠢东西被激怒,然后当众发作,最好撒泼大闹才好。 反正她的这个堂哥一向是空有美貌的花瓶,脑子只长草,不如意时只会撒泼,蠢到根本不明白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然而,林婉仪脸上的笑逐渐变僵。 因为林瑞宁从始至终都用那种冷冷的目光看着她,居高临下,眼尾有着倨傲和怜悯,配着精致冷艳的面容,林婉仪忽然觉得,他好像在看一条可怜虫。 她林婉仪,会是可怜虫? 不可能! “林瑞宁!” 林婉仪被刺到,猛地举起手来,朝林瑞宁的脸扇去。安慕小说网 林瑞宁第一时间想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这一巴掌落下来,但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虚体弱,又连忙向后退一步,可时间哪来得及? 不远处,裘牧霆眼底微沉,指尖夹住一小团柳絮。 原本轻飘飘的柳絮,在他手里瞬间凝练成一枚笔直的银针状,不着痕迹朝林婉仪的手射去。 “啊!”林婉仪腕骨刺痛,瞬间没了力道,手垂了下来。 “是谁用石子砸我?!”林婉仪愤怒的睁大眼睛,看向四周,但一张张脸看着都不像。 林瑞宁看着轻飘飘落下的柳絮,伸出手来,让它停在掌心,看向那个一袭玄色锦衣,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的男人。 虽然这副壳子虚弱,但林瑞宁在末世活了那么久,该有的敏锐和洞察力还是在的。 手指搓了搓柳絮,软绵绵。 所以刚才他是怎么做到的? 林瑞宁忽然来了兴趣。 刘七也看见他家主子出手了,不过他也觉得应该的。 那个小姐儿,是该被教训一下! 他家主子岂是她可以随意非议的? 更何况还是乱编排他家主子和林瑞宁!再怎么说,他家爷也算是长辈了。 投怀送抱 林婉仪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可疑之人,只能愤愤的吃了这个亏。 不过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打算拿林瑞宁出这口恶气。 要不是林瑞宁,她的手腕怎么会被石子打到,现在那么疼? 然而没等她发难,就感觉身后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逼近,让她毛骨悚然,连忙扭头,发现原来是那个陌生男人走过来了。 林婉仪后退两步,“你,你要干什么?!” 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自然垂下,没有刻意做表情,但线条硬朗的脸却不怒自威,深邃眼眸眼神锐利且眼珠漆黑,薄唇微抿,天生有种让人畏惧的威严感。 更何况他衣着不凡,且岁数又比他们大许多,身量还比常人高不少,就连林婉仪后面站着的林瑞谦和林瑞杰,对上他,都头皮有点发麻。 他们还是太稚嫩了些。 王恬恬意识到闯了大祸了,连忙拉了拉林婉仪的胳膊,“婉仪表姐,快跟人家说声对不起呀……” 林婉仪不服,转过头来不看那男子,又有了点勇气,犟嘴道,“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说的都是实话,林瑞宁的确对他投怀送抱!” “表姐,别说了……” 王恬恬小兔子似的直觉,让她认为那人不一般,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好可怕,虽然没有发怒,但是比她的言哥哥生气时的样子更加恐怖。 就在王恬恬和林婉仪拉拉扯扯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看来林家的教养,不过如此。” 嘶……这话…… 林家大少爷林瑞谦心头一跳,站了出来,“家妹年岁小,说错了话,非有心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刘七心中腹诽:会不会说话,跟岁数无关,应该说跟脑子相关才是!没脑子的人,一大把岁数了还不是那样? 林瑞杰也站出来,押着林婉仪道歉。 林婉仪见两个堂哥都毕恭毕敬的样子,也只能掐紧掌心弯下脑袋,心里是很不甘的。 但即便如此,那男子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林瑞谦和林瑞杰头疼,不知如何是好了。 “嗤。”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嗤笑声响起,几人看去,就见林瑞宁唇边带着几分笑意,无端刺眼。 林瑞宁冷得难受,恨不得立刻回家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干净温暖的新衣裳。但今天林婉仪一再刁难,如果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这人只会一而再再而三找他晦气。 虽然他是病猫,可他也是会发威的。 林瑞宁抿着苍白的嘴唇,抬起尖细下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回避,而是直视到底,“公子所言差矣,她一人的教养还代表不了我们整个林家,公子这话实在不妥,还请收回。” 裘牧霆微微皱眉,看着这个哥儿。 刘七暗笑,他家爷和这哥儿差了个辈分,竟然被称做公子。 而且他家爷好不容易发一回善心,替哥儿教训这个小姐儿,结果人家却好像并不领情?哈哈! 林瑞谦和林瑞杰松一口气。 他们还以为林瑞宁是来落井下石的,但看来他身为林家人,也是在乎林家的名声的。m.xfanjia “我们林家家风清正,至于婉仪堂妹……实不相瞒,我叔叔去得早,婉仪堂妹没有爹爹的管教,难免言行举止轻狂放肆,看在她孤苦可怜的份上,我从不与她一般见识,也请公子不要见怪,可好?”林瑞宁叹气,看着林婉仪的眼神,是同情怜悯还有些无奈的。 不止如此,林瑞宁还看向林瑞谦和林瑞杰,“大哥,二哥,你们说,我说得可对?” 对个屁! 林瑞谦和林瑞杰看着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的堂妹,无法想象林瑞宁怎么能把一番奚落挖苦人的话说得如此深明大义? 但—— 裘牧霆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略微颔首,“若果真如此,我自然不与她计较。” 说完,看向林瑞谦和林瑞杰二人,是迫人的气场。 两人为了平息此事,只能咬牙认下。 毕竟诋毁她林婉仪一个,总比被外人质疑他们整个林家的教养要好! 极品男人,得多看几眼 看着男人在一众随从下人的簇拥下离去,直到身影看不见,林瑞宁才收回视线。 难得,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个像样点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极品,得多看几眼。 此人不是本地的,谁知道哪天再能见着呢,也许此生不会再见第二回了。 林瑞宁用帕子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柳絮,微微蹙眉。 “六少爷,你怎么可以那样诋毁婉仪小姐的名声呢?”双喜冒了出来,跺脚生气的看着林瑞宁,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林瑞宁表情不变,淡淡抬起眼皮,眸子清亮,眼珠很黑,“诋毁?大哥二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公子还未走远,我可以把他叫回来,解释清楚,不是堂妹的德行有问题,而是我们整个林家没有教养。” 他一袭半湿的青衫,被风从身后吹得布料紧贴在细薄的背脊上,好像下一刻会被风带倒,明艳的五官透着脆弱的苍白,可是线条漂亮的下颚,却有丝嘲弄的孤淡。 这个草包花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移不开视线。 围观的人中不乏年轻的小哥,竟然又一次不顾林瑞宁的名声看痴了。 “你!林瑞宁,我要撕烂你的嘴!”林婉仪气恼,被当众贬低出丑,让她羞红了眼眶,看着快要哭了。 林瑞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许她扑过去,一向温和的脸此刻有些难看,压着声音掺杂怒意,“你还要干什么?” “大哥,我,我要找他算账,你别拦着我,呜呜……”林婉仪又怕林瑞谦的威严,又委屈不已。 二少爷林瑞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实在是没想到林婉仪这么不中用这么蠢,“六弟的话本身也不算错,你回去之后还是让你娘找个教习嬷嬷吧,别再给我们林家丢人现眼了。” 说完,林瑞杰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了。 “二哥!”林婉仪更加委屈了。 林瑞谦看一眼林瑞宁,随后缓和了脸色,向咬着嘴唇低头站在后面的王恬恬道,“表妹,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祖母还等我们用午饭呢。” “……好。”王恬恬方才一直没有出声,这时目光纠结的在林瑞宁和林婉仪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才拉着林婉仪,小声开口安慰,“婉仪,别哭啦,好多人看着呢……” 被这么多人围观看热闹,让她颇为不适和尴尬。 林婉仪眼眶通红,看着王恬恬,心里有了主意,“恬恬,林瑞宁不止欺负你,还欺负我,我们回去之后,你要让祖母替我做主呀!” 哼,她倒要看看,林瑞宁能得意多久。xfanjia 祖母出面的话,不止林瑞宁,还有他那两个爹,也得跟着向她赔不是! 正好,今日林瑞宁两个爹也该回来了。 王恬恬迟疑了,“这……” 要处罚林瑞宁? 看一眼静静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下的林瑞宁。 虽然之前这人劣迹斑斑,但—— “今日之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是为了林家好,还是算了吧……”王恬恬觉得两人各退一步就好了呀。 “可是,可是他诋毁我的名声!让我以后如何嫁人……”林婉仪跺脚气恼,委屈巴巴的把帕子压到眼皮上哭道,心里暗恨,王恬恬真是个不分好坏的蠢货,竟然替林瑞宁说话,难道忘了林瑞宁是如何勾引裘公子的了吗? 虽然围观的人少了些,可那些议论和偷笑还有打量的目光也让王恬恬浑身不舒服。 她是不喜欢被这么多陌生人看着的,尤其是这样探究和看好戏的眼神。 “好吧,回去之后我会让外祖母替你做主的。”王恬恬点头答应下来。 未出阁女子的名声的确很重要,造成这个后果,林瑞宁的确有些过分了,她心里有些同情林婉仪。 林婉仪这才点头,破涕为笑,“嗯,我们回去找祖母。” 用帕子擦着眼泪,这时好像才意识到周围有这么多人,林婉仪捏紧帕子。 她是不是又出丑了? 一般未嫁的姐儿都不宜在外面失态的,更何况她还是林家的小姐。虽然林家在临阳镇算不上顶尖的,可也有头有脸。 想也知道明日关于她的流言,会传得有多凶。 想到这里,林婉仪掐紧帕子,把这笔账归到了林瑞宁头上。临走时,她愤恨的看了林瑞宁一眼。 然而林瑞宁根本没看她,因此那眼神是丢给了空气,反而让她自己被怄到了。 “你放心,只要你回去向婉仪表姐道个歉,外祖母不会为难你的。”三人擦肩而过时,王恬恬模糊而小声的对林瑞宁说了一句。 林瑞宁挑眉。 双喜满眼都是对王恬恬的喜爱,嘟起嘴巴一叠声道,“你看,表小姐多好啊,多善良啊,六少爷你怎么可以欺负她、欺负婉仪小姐呢!” “我怎么欺负林婉仪了?难道不是她先信口开河,污蔑我的名声吗。”林瑞宁一张脸始终是淡淡的,没什么大表情。 因为他此刻头疼得难受,再动气怕是会晕过去。 双喜撅嘴,“可是你不是没事了吗,婉仪小姐却被大家议论,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姐,这样会影响她的名声,影响她的婚事的。” 放心吧,影响不了。 因为林婉仪只想嫁给裘邵言做妾…… “瑞宁?”一道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声线温婉清润。 林瑞宁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身材欣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满脸温柔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眉心有一颗颜色浓艳的孕痣,五官和林瑞宁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份成熟和慈爱,虽然经过岁月和风霜,却依旧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要年轻个几岁,正是林瑞宁的小爹云书。 在云书身后,还有一个身板笔挺,腰身结实的男人,五官端正,分开来单看没什么出彩,但一组合起来,结合身高,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他成熟沉稳的脸看上去有丝疲惫,风尘仆仆,但看见林瑞宁,同样露出一个慈爱温和的笑,“瑞宁,爹爹回来了。” 确认了,眼前两人就是他两个爹。 “爹爹,小爹。”林瑞宁开口,下一刻却打了个喷嚏,“阿嚏!” 云书立刻快步走到林瑞宁面前,握住他的手,被这温度惊到了,“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哪有这么金贵的哥儿 大夏国哥儿和姐儿地位并无明显的高低之分,不过云书爹娘本身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水田不多,倒是有几亩山地,种些果树。 云书未成亲前就“抛头露面”,经常替爹娘卖果子,加上他娘家这样的低微身份,林老夫人很不喜欢。 更别说成亲之后,云书被诊断受孕艰难,林老夫人就更加不待见他了。 林瑞宁是他和林东恒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子嗣,虽说体弱多病,还是个哥儿,而不是可以继承家业的小哥,但他们二人也对林瑞宁疼爱有加。 云书摸完林瑞宁的手,又去摸他的脸,同样冰冷冻手,一颗心顿时揪紧。 再低头,发现他衣襟竟然湿了大半!难怪冷得打颤了。顿时心疼中夹着怒火,看向双喜,斥责道,“双喜,我问你,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 云书虽然待人待物随性温和,但是却并不柔弱,反而还很利落,在对待与自己唯一的哥儿有关之事时,更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板着个脸,双喜连忙低下头,被唬住了,支支吾吾,“是,是少爷非要救人,不关奴婢的事……” 救人? 云书微微蹙眉,但很快就把这事放在脑后,因为重点不在这,“少爷救人,你劝不住,也总能为他备一件披风吧?” 双喜被这严厉的责问堵得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被问住了,无话可说,这确实是她的疏忽。 知道自家哥儿身子弱,先前又落入寒潭水里,云书出门前就格外不放心,对双喜提点了无数次,让她出门必给少爷带着披风。 可如今倒好! 云书握着哥儿冰冷的手,看双喜脸颊边还有糖霜,分明是吃糖葫芦留下的,再温婉随性的人此时也气得压不住火。 林东恒握握他的肩头,“云儿,先别说了,我记得你的包袱里有件大氅,先拿出来给瑞宁披上吧。” 云书点头,把包袱里他的大氅拿出来给林瑞宁披上。 他们离家时气候还未上升,这件大氅是云书的,他日夜兼程赶路,带件大氅,夜间露重时可御寒。 林瑞宁鼻塞头晕,晕乎乎的,还没回过神来,对他而言才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爹就给他把大氅披好了,云书给他系着系带。 “阿嚏——”林瑞宁小声打了个喷嚏。 这次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因为云书的大氅到底伴着他一路,虽然不是很脏,但是染上一小点尘土,就让林瑞宁鼻子很不适了。 而且这大氅跟他的大氅不是一个档次的,他的大氅柔软轻暖,这件大氅沉重粗糙,有些旧了,还掉毛。 他揉着鼻子抬起头来,因为感冒,眼睛雾蒙蒙的,好像有一层水雾,鼻头也是泛红的。 云书紧张起来,“怎么了瑞宁,是不是还是很冷?” 看着自家哥儿羸弱身躯披着厚厚的大氅,肩膀薄弱得好像快要被大氅压倒了,云书心中酸疼不已。 如今已是开春,草长莺飞,春风和煦,其余人都穿单衣了,可他家瑞宁……唉。 看着他的下巴又尖了些。 “没事,小爹,我回去换身衣服便可了。”林瑞宁揉着鼻头,瓮声道,显得整个人绵软了不少。 林东恒也着紧自家这个小哥儿,点点头,“好,我们回去。” 不过他却并不是让林瑞宁走回去的,码头边有不少轿子候着,等着看有哪些客商从船上下来需要的。 林东恒给林瑞宁找了一顶看上去干净些的轿子,催促抬轿的人快些。 他和云书虽然舟车劳顿有些疲乏,但却是舍不得给自己也找一顶轿子的,只是加快脚步跟在轿子后面。 他们这一趟虽然赚了些银子,行情好,那些货比预想中的利润还高些,不敢这些银子,是要给瑞宁抓药看病的,不能乱花。 双喜努嘴,不服气的跟上,“……整个临阳镇哪还有这么金贵的哥儿。” 等回到家,林瑞宁更加晕乎乎的了,浑身发冷,换掉湿衣服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抱着一个汤婆子。 云书心疼得紧,把火炉升起,坐在床边握住林瑞宁的手,眼睛酸涩。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愧疚,“瑞宁,是小爹对不住你,小爹身子差,所以也没能给你一个健壮的身子。” 有汤婆子和炉子,林瑞宁体温逐渐缓过来了,闻言半坐起来,摇头,“不关小爹的事,是瑞宁不懂事,让小爹和爹爹扌喿心了。” 云书微愣。 林瑞宁知道为什么,书中云书和林东恒都觉得愧对林瑞宁,所以吃穿用度都紧着他,其他事也纵容他,然而他们经常在外,情感方面到底顾不上,林瑞宁在府里头又不受欢迎,主子下人都能欺负他,因此林瑞宁才养成跋扈暴躁的性子。 要是以往,按照原主的性子,肯定会顺着云书的话,把错归在云书身上,让云书更加愧疚。 但是林瑞宁不是原主。 对这对父亲,林瑞宁看书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人很不错了。 林瑞宁苍白的脸露出一个笑,“小爹和爹爹外出奔波许久,也辛苦了,先去沐浴净身,吃饱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东恒恰好此时走进来,也听到了林瑞宁一番贴心懂事的话。 和云书一样,两人皆微惊,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而后眼圈微红,笑着连连点头,“好,好,瑞宁说得是,小爹这就去沐浴净身,干净了再来看你。” 林东恒欣慰的笑着,“瑞宁懂事了,云儿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大夫来给瑞宁看看,顺便开些补药方子,正好我们有些银钱——” “爹,不用了。”林瑞宁听到林东恒要给他抓补药,连忙开口阻止。 他以前吃的补药都很名贵,不然他们家也不会清贫至此。 要是这一抓,估计云书和林东恒这一趟赚的银钱,得被掏得七七八八。 还不如留着给他租个小铺子,反正除了铺金,就再无其他投入了,他保证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毕竟无论哪个朝代,爱美都是女人的天性嘛。 更何况这里可不止姐儿,还有哥儿,客源充足! 那个男人和毛头小子有天壤之别 林东恒开始并不把小哥儿的话当一回事。 他家这个小哥儿身子极其虚弱,他和云书千呵万护才让他长到这么大,都是用补药续着命的。 断了补药,怎么行? 林瑞宁已经不那么冷了,穿着暖厚的袜子下床来,“爹,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您和小爹不必再费大力气给我进补。你们长年奔波劳累,若是要补的话,也该是你们补才是。” 林东恒满眼欣慰,“瑞宁,你长大了。” “不过这补品,还是不能断的。”林东恒不赞同,他知道自家夫郎云书也不会赞同的。 见林东恒铁了心,林瑞宁只能开门见山,说出想法,“爹爹,我想把银子省下来,租个铺头,做点小生意,可以吗?” 林东恒惊讶,“瑞宁,你怎么忽然想要开铺子?” 哥儿姐儿未出阁之前,不宜抛头露面,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当然,林东恒和云书并不是这样想的,毕竟云书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哥儿,可却架不住世俗。 林老夫人看不起云书,自然也不会说些他的什么好话,林家其他人也如此。 林瑞宁自小被这样灌输思想,不仅一向厌恶外头做生意的哥儿姐儿,也不喜欢小爹云书出去行商。 可如今,他却要自己开铺子? 林瑞宁道,“因为我想若是这间铺子能挣钱,爹爹和小爹便不用再外出奔波劳苦了,尤其是小爹,他身子同样不好,我不想他太累了。爹爹,你说可好?” 未等林东恒答话,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是云书。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此刻眼中有水光浮现,“瑞宁,你可知哥儿做生意,会被人议论的,你不怕吗?你……不觉得丢人吗?” 这是云书的心结,无论旁人如何看他,他都从不往心里去。可他的哥儿,自小便不喜他抛头露面,更是嫌弃他的。 林瑞宁心中叹一口气,有些心疼云书,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依赖的投入他怀抱,亲昵的蹭了蹭,“以前都是瑞宁不懂事,伤了小爹的心,对不起,我知道小爹都是为了我,才外出行商的。” 抱着懂事了的哥儿,云书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心中的酸楚苦涩,全都随着眼泪流走了。 林东恒是个坚强沉稳的男人,但看着夫郎哥儿,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 过了一会儿,看外面小厮和双喜探头探脑朝这看,林东恒把门关上,云书也勉强止住了泪,笑着擦眼泪。 心结解开,云书和林东恒都很欣慰哥儿的变化和懂事,也赞同林瑞宁开店铺。 不过林瑞宁不吃补药,云书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你放心,小爹自有安排。”云书握住哥儿的手,看他因为生病而更加绵软的样子,笑了起来。 林瑞宁看他的林东恒已经做好决定了的样子,只好点头,乖乖的躺回床上。 这副壳子很虚弱,也许是太疲累,不知不觉林瑞宁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黑,云书就守在他床边,见他睁开眼睛,自然露出一个慈爱温柔的笑容,“醒了?”安慕小说网 他把小几上一碗药端过来,“快把药喝了吧。” 药还冒着热气,入口温度正好,是名贵的补药熬出来的。 林瑞宁喝完,云书又拿过一碗,这是驱寒的,然后拿着小帕给他擦嘴。 林瑞宁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又不是原身,云书这个动作有些太亲密了。 看着他小脸泛起一缕红晕,垂下眼帘向后躲,竟然像是羞赫了的模样,云书被逗得扑哧一笑。 林瑞宁摸摸鼻尖,恢复冷静,“小爹,我睡了很久了吧?” “不久,正好小爹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菜,还在灶上热着呢。”云书清秀斯文的脸很温和。 林瑞宁知道其实有点晚了,但云书和林东恒应该是为了等他一起,所以还未用晚饭。 用过晚饭,林瑞宁无意听了一耳朵,当然,也可能是双喜故意说给他听的。 原来傍晚林老夫人要找他去问话的,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帮林婉仪出气。不过云书婉拒了,自己和他爹去了林宅,见过老夫人,还被老夫人数落了一顿,斥责云书不会教养哥儿,导致他林瑞宁嚣张跋扈,欺负其他三房兄弟姐妹。 末了,双喜咂巴一下嘴巴,“六少爷真是的,自己欺负了人,躲起来装睡,让三老爷和三夫郎去受责罚,也太不孝了!” 林瑞宁脚步一顿。 双喜对上他的目光,冷哼一声抬起下巴,转身跑了。 她倒是有恃无恐。 不过又凭什么呢?不过是买来的奴才,随时可以卖掉再买新的。 林瑞宁不急不缓,持灯笼赏着月色,朝云书和林东恒的院子走去。 开门见到是他,云书又惊又喜,把他带了进来,重又关上门。 林东恒坐在桌边,黝黑端正的脸在灯下很温和,对他招手,“瑞宁,过来。” 原来他和云书,是在房里记账,并算着还有多少银钱。 桌子上有一张银票,还有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和一些碎银,以及几串铜板。 加起来,约莫是九十两的样子。 这是他们这趟赚的,加上以前的积蓄,今日抓药花了十两银子,否则可以凑足一百两。 看着算好的总数目,林东恒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云书也松一口气,眼里透出喜色,“瑞宁,这趟我和你爹爹赚到的银钱比之前多一些,恰好遇到一队从塞外回来的商队,真是难得,以前从未有塞外的商队来到这边呢。” 那支商队非常爽快大方,像是并不稀罕那些皮子,云书和林东恒从他们手里买了不少,顺便转手到各个县镇,皮子很受欢迎,让他们额外赚了一笔。 塞外的商队? 林瑞宁莫名想到白天遇见的那个男人,忽然明白他一直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了。 那个男人,倒像是翱翔在辽阔蓝天的苍鹰,又像是奔跑在无垠原野的孤狼。 矜贵中,又有一股子悍气,凛然扑面而来,和那些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有天壤之别。 云书交给林瑞宁二十两银子,够找间小铺子,做些小买卖了。 太娇气 二十两银子,是笔不小的数目。 尽管临阳镇水土肥沃,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庄户人家一年种的粮食,除了纳税的二成,兼留下一些自家嚼用,剩下的再卖,年头到年尾,也存不下太多。 自家有粮食,再额外有二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用了,且过得还不错,十天半个月就能沾上荤腥。 所以云书和林东恒一下子拿出二十两给他,真是大手笔,林瑞宁不知道该说他们是信任他呢,还是太溺爱他了。 无论如何,林瑞宁都挺开心的。 “那我明日便出去寻一家铺子,租下来。”林瑞宁拿着四个沉甸甸的银锭子,就要告辞。 林东恒不放心,“需不需要我帮忙留意?你一个哥儿,莫被人骗了。” 林瑞宁觉得这样也挺好,他才刚穿过来不久,对临阳镇更是不熟悉。于是乖巧点头,“那就劳烦爹爹了。” 想起白天他们因自己而被老夫人喊去斥责一番,却丝毫没有向他提起,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林瑞宁心中更暖,同时放下最后一点纠结,直接开口,“爹,小爹,我想换一批下人。” . 月明星稀,临阳镇郊外一处农庄,刘七伸了个懒腰。 忙了半天,但他对这里仍不满意。 农庄不大不小,有二十亩水田,三十亩旱地,但是屋子却只有四间,还是泥土茅草屋,年久失修,屋内结满蜘蛛网,屋顶破破烂烂。 勉强把屋子打扫干净再布置好,屋顶却一下子补不完,外头也还未拾掇整洁。 他家主子,什么华丽富贵的地方没住过?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了。 “爷。”刘七憋屈,为他家爷不值,“镇上有客栈,要不咱还是回客栈住吧?” “不必。”裘牧霆放下账本,“李兄在临阳镇的产业都有哪些,你帮我整理出来。” “是。”刘七点头,知道他家爷此次来临阳镇,一是祭拜故友李老爷,二是受李老爷家人所托,把临阳镇的产业变卖掉。 李老爷早年置办不少产业,除了这个庄子之外,应是还有一些商铺田地的。 “那口井还能用吧?” “能用,井水还是活的,水也干净,弟兄们在打水做饭。”是了,这么晚了,他家爷还未用膳呢。 裘牧霆颔首,却是解开外袍。 刘七见他家爷是要沐浴的意思,有些迟疑,“爷……还未烧有热水,井水有些冷,要不您等等?” 裘牧霆嗤笑,浓黑长眉下一双眸子漆黑冷锐,唇边弧度像是不屑。 刘七顿时闭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了,他家爷虽然受伤了,可这区区井水算得了什么,塞外的风雪可是更锥心刺骨的。数九寒冬,他家爷不照样洗冷水…… 不,都不能称之为冷水,实际上是化开的雪水。 他不该因为这伤就看低他家爷。 刘七忏悔着,快手快脚去打了几桶井水回来。 刘七走出去合上木门,守在门外。 裘牧霆脱下衣服,露出筋肉虬结的肩背,身姿伟岸,臂膀坚硬,在右肩上有一道伤口,血水洇湿纱布。 他凝眸解下染血纱布,赫然是一个巴掌大的伤口,呈圆洞形,乃是穿透性极强的弩箭所致,三角形的箭头带倒刺,刺进皮肉里,强硬拉扯出来,会造成极其恐怖的伤口。 但当时情况危急,箭头淬了毒,不得不冒险…… 收回目光,裘牧霆将冰冷井水倒在身上,面色从容,眉头都不曾皱一皱。甚至井水散落之后,身上还冒着阵阵热气。 . 从云书和林东恒的小院回来,已经有些晚了。 初春白天暖和,夜里还是微凉。 不,对林瑞宁来说,是有些冷。 搓搓发冷的手掌,喝了些泉水之后,林瑞宁掀开厚厚的被子,果断上床,躺下闭上眼睛,默念心决修炼,争取早日把空间里的灵泉二次升级。 次日,林瑞宁寻找店铺的计划被打乱,因为云书娘亲托赶集的邻居捎口信来,说是他爹病了,听闻他回来了,让他回去看看。 云书娘家在牛头村,因为村子在两座山下,形状像牛头而得名,整个村子房屋水田,也沿“牛头”错落分布。 云书听闻他娘病了,心急如焚,林东恒当即决定,带上林瑞宁,去牛头村探望。 采买了些白米面及糕点补品后,夫夫二人给林瑞宁雇一顶轿子,自己则是坐上回牛头村的牛车,赶集日都有牛车往来村里和镇上的。 至于马车,林家是没有的,若是雇的话,太费钱了,云书和林东恒能省则省,并不在意旁人眼光。 这趟出门,带了双喜和一个小厮。 云书待下人还不错,牛头村有几里路,因此也出了几枚铜板,让他们二人上车。 林瑞宁的轿子就在牛车旁边,一开始云书和林东恒还能和林瑞宁说说话,但很快见林瑞宁脸色不太好,连忙让他闭目养神,休息着不要费心说话了。 “好。”林瑞宁放下帘子,喝了点灵泉水,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 这具壳子实在是太娇气了,坐轿子都能头晕,还有些反胃想吐,要是像云书他们坐颠簸的牛车,肯定会直接晕过去。 双喜见到轿子帘子放下,撇撇嘴,嘟囔道,“少爷也太娇贵了,老爷夫郎,你们会把少爷纵坏的。” 小厮也开口,“就是,我们都坐牛车,少爷自个却坐轿子。” 云书不做声,脸上笑容淡淡,眼神却有些冷了。 果然,瑞宁想换掉他们,也是有理由的。 林东恒拍拍他的胳膊。 他们已经决定好,既然瑞宁如今喜欢出门,那等买了一批新的下人之后,就拿出点银子,买一顶软轿,这样瑞宁会坐得舒服一些。 若是有银子,再买上一匹马,就再好不过了。 靠近牛头村时,迎面也来一辆牛车,车上的婶子夫郎和云书相识,笑着打招呼,寒暄几句,兼有些好奇和探究的打量着轿子。 林瑞宁掀开帘子,对他们笑了笑。 婶子和夫郎们似乎没有料到林瑞宁会这么平静温和有礼,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一下子愣住了,而后眼里满是惊艳之色,盯着林瑞宁的脸直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嘴里不住说着夸林瑞宁生得好的话。 以前他们很少见到林瑞宁,因为林瑞宁身子不好,少有外出,更加少来牛头村。而且林瑞宁以前都是一脸蛮横,眼高于顶,这是第一次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衬着精致明艳的脸,怎么看都是个极其标致的哥儿! 云书客气回话,他们又说了几句村里那庄子昨日忽然有人来什么的,而后便继续往镇上赶了。 真巧啊 婶子们走了,云书和林东恒对他们说的村里来了群陌生人不感兴趣,驾车的老汉却开了话匣子。 他也是牛头村的,兴致勃勃,“林老爷,云家的哥儿,你们看见没,这大道上有两道崭新崭新的车辙印子,就是昨日那些人留下来的。啧啧,那位老爷好气派,他那些行李是装马车来的,他却是亲自骑马的呢……” 临阳镇如今还不是多么发达,有一匹马、有马车,就已经很富贵,更别说还亲自骑马的了。 马可不是那么好骑的,得身板好,还得有技巧,否则可驾驭不了一匹良驹呢! 老汉说起那位老爷来,眼里有敬佩和欣赏,说完他通身的气度后,又夸赞起他的好相貌来。 “老汉儿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器宇轩昂的男子呢,瞧着就是不一般,贵气逼人,像是大地方来的,那一眼瞧过来……哈哈,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老汉儿都有几分打怵!” 云书和林东恒对视一眼,对滔滔不绝的老汉有些无奈,脸上露出丝笑意。 见他们没有搭话的意思,老汉咂咂嘴,有些失望。 这时一道清软的声音响起,“老伯,那位老爷是不是身量极其高大,着一袭玄色锦衣?” 林瑞宁听老汉的描述,觉着他说的就是昨天救了自己的那个男人。 如果他也在牛头村,那真是巧。 老汉连忙点头,乐呵呵的,“对,对,就是玄色的衣裳!小少爷,您也知道这么个人?” 云书和林东恒讶然看向林瑞宁。 林瑞宁微微淡笑,没有过分熟络,随意道,“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他昨日帮了我,所以有些印象。” 还不等云书和林东恒询问具体因缘,双喜便在一旁嘟囔道,“若不是因为他,婉仪小姐也不会和您起争执了……” 云书一下明了,原来这就是昨日救过自家哥儿的人。 昨日在林宅,他大概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了。 听着双喜不分好歹的话,云书当即面色发冷,压着火气,“若不是他,我家瑞宁就要被她推死了。怎么,你这么偏着她,她是你的主子,还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双喜脸色一下子变了,咬着嘴唇,似乎受到莫大的委屈,“夫郎,您,您怎么能这样说奴婢呢……” 眼圈通红,泫然若泣,还梗着脖子和云书对着怼。 真真是没一点下人的样,对着他这个夫郎、当着东恒这位老爷的面尚且如此,难以想象他们不在家时,他们的哥儿受了她多少气、受了多少委屈! 难怪瑞宁要把她换掉! “吃里扒外的东西!”林东恒眉头皱起,也是燃起怒火,威严的沉着脸,挥手让老汉停下牛车,而后对双喜道,“这里不用你了,自行回去将少爷的衣裳洗了吧。” 被当众斥责赶下牛车,双喜捂着眼睛呜呜的哭,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姐儿,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感觉受到莫大的羞辱。 双喜哭着跑了。 林瑞宁就这么倚在窗边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唇边还有一缕恬静笑容。 剩下的一名小厮看着这场面,连忙缩起脖子低下头,减少存在感,再也不敢放肆。 莫名的,他觉得这位少爷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接下来没有说什么话,很快到了牛头村,给了铜板后,老汉架着牛车走了。安慕小说网 小厮察言观色,连忙把买的东西拎着。 “瑞宁,来。”云书露出温柔笑脸,来扶自家哥儿,生怕他走不惯乡里的泥巴路。 林瑞宁体弱多病,以前鲜少出门。 “小爹,我可以自己走的。”林瑞宁哭笑不得,他还没有柔弱到需要扶着走路的地步。 他们身影一出现在村子里头,便引来许多人围观。 云书是牛头村比较出名的一个人,不止是因为他虽然出身低微,却嫁给了林东恒这么一个镇上的殷实人家,让众人艳羡不已,还因为他生的那个哥儿林瑞宁。 林瑞宁嚣张跋扈,性格骄纵,勾引表妹的未婚夫婿不成,反而落水,早就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被当成笑料,传遍了整个临阳镇了。 因此,这些婶子夫郎,老汉大娘,都是来看热闹的。 但眼前却和他们预想中的画面相差甚远。 他们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大呼小叫,或者嫌东嫌西的哥儿,肯定是毫无教养惹人烦的。毕竟乡里的确比不上镇上干净整洁,放养的鸡鸭在路上拉了不少粪便,偶尔还有几坨牛粪。 但—— 看着那弱柳扶风般娇弱的哥儿进了云老汉的院子,纤细身姿再也见不到了,众人还回不过神来。 脑子里,是哥儿那明艳的面容,恬静温婉的浅笑,眼神举止克制有礼,眉心孕痣红艳欲滴,唇色浅淡,偏苍白的肤色让人怜惜。 他出现在这乡土里,让周围好像都亮了起来,雪白纤细的脖颈,和乡里的哥儿姐儿,有极大的色差。 想要嚼舌根的婶子夫郎,全都哑了一样。 而年轻的小哥,则一个个发愣,黝黑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姐儿哥儿们,纷纷嫉妒的咬紧嘴唇。 好半晌,婶子夫郎们才撇撇嘴,“切,瞧那病殃殃的样……” “就是,孕痣倒是艳,可惜病秧子一个,就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谁愿意娶他啊……” “看着就是个狐媚子,瞧见那眼睛没有,啧,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瞧你说的,要是安分,还会勾引表妹的未婚夫婿吗……” 年轻小哥们一个个没有搭话,魂不守舍。 他们的心,早已飞远了。 . “爷。”刘七擦着汗大步走近,“小的早上去镇上,把李老爷的铺子都看过了,也托牙子留意着,若是有人想买,便来通知我。” “嗯。”裘牧霆略微应声,大掌抚摸云霄顺滑发亮的鬓毛。 刘七见主子只是专心喂马,也没追问自己几句什么的,顿时按耐不住了,“爷,您就不想问问,小的一路都瞧见谁了?” 没等主子搭话,刘七自个就把谜底揭了,“小的方才瞧见昨日那个哥儿了,他现在也在村子里头呢!” 倒贴?你们倒是想! 云书并无兄弟姐妹,因此娘家只有云老汉夫妻二人,如今云老汉病了有几日了,王素娟,也就是云书的娘,除了照顾他之外,还要顾着田里山上的活,抽不出手来整理家里家外,所以小院子看着有些杂乱,还有些冷清。 正是春时,野草也就着雨水疯长,院墙的土砖下面,长了一圈茂盛野草。 云书见状忍不住心酸,眼圈悄悄红了。 林瑞宁扶住他的胳膊安慰,“小爹。” “书儿,你来啦?”一道惊喜的声音从里头响起。 林瑞宁抬头,见到一个老妇从屋里快步走出来,见到他们满脸惊喜。 她大概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深色粗布衣裳,还打了两个布丁,腰间围着条擦手的褐色布斤,看起来面容清瘦,精神却很好,气质祥和,眉眼和云书有几分像。 “娘。”云书快步走过去。 林瑞宁也跟着走过去,露出一个笑,声音清软,“瑞宁见过外祖母。” 王素娟先是看直眼睛了,愣了一息之后立刻笑得眼睛弯弯,乐呵呵的,受宠若惊,“好,好,瑞宁真是个俊哥儿,真乖!” 她也是没有想到,这个外孙哥儿,会这么有礼温和的和她打招呼。 若是瑞哥儿真的转性了,那她的书儿也是苦尽甘来咯! 王素娟喜不自胜,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林瑞宁乖巧的笑笑,安安静静的,和林东恒进屋去看望云老汉去了。 云书则是拉着他娘诉了一番愧疚,“娘,都是我不好,孩儿不孝,孩儿没用,让您和爹还要住在村子里,无人照顾……” 说着说着,云书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傻孩子。”王素娟笑着替他抹泪,“谁说你不好,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哈哈,你又出银钱帮我们置办了田地,又出银钱帮我们修整了屋子,哪个哥儿能做到像你这样?” “可是我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你们越来越老,我却连口热饭都不能替你们做……”云书已经哽咽了,看着头发花白的娘,爹还躺在病床上,心里难受得很。 看这门庭冷落,冷茶冷饭的,他实在是于心有愧。 王素娟安慰他几句,又取笑他哥儿还在,让孩子听了要闹笑话的,云书才止住了哽咽。 王素娟还开玩笑道,“这动静让你家下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老两口让你受委屈了呢。” 云书被吓到了。 抬起头,却反应过来小厮早已被指挥去拔草,是听不到的,不由得嗔怪,“娘……” “好了好了,瑞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去菜园子里看看,有什么新鲜时菜,山上金丸也熟了,黄橙橙的,又香又甜,看着就喜人得很,我摘些给瑞哥儿尝尝……”王素娟数着家里头的好东西,满脸笑意的挎着竹篮走了,云书想拉都拉不住。 屋子里头。 林瑞宁看着云老汉跟王素娟一样的反应,心里有些无奈,也忍不住发笑。 可能是原主留给他们的印象太糟糕了,所以他现在的正常行为,才会让云老汉惊喜不已,看着好像病都好了不少呢。 云老汉是个稳重开朗的性子,王素娟则是爽快利落,两口子人都不错。 林瑞宁陪云老汉说了会儿话之后,云书进来了。 看着他要和云老汉说些贴心话,林瑞宁主动走了出去,留下他们三人在屋子里,而他则是坐在屋檐边,看着小厮拔草。 啧,好像态度有些不好啊。 不过没关系,他爹已经答应了,给他换一批下人。 对了,那个男人也在村子里。 林瑞宁静静坐着,不着边际的放空心思,想着事情。 而他尽管是坐在简陋的木头板凳上,坐姿却还是习惯性的很端正,看着就优雅矜贵,加上惊艳的长相,似一幅画一样,赏心悦目。 院墙不高,只到成年男子的胸膛处,院墙外,借故一遍遍经过的年轻小哥们,看得痴了,有一小心撞树的,有撞人的,还有撞在院墙上,或者掉进路边沟里的。 谁让他们一个个,都不看路呢! “哎哟……”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瑞宁回过神,看了出去。 他只是略微好奇的挑眉,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就一个个脸红成猴屁股,冒着烟落荒而逃。 林瑞宁撇嘴。 切。 王素娟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大竹篮走进院子,看着那些害羞跑走的小哥们,也撇撇嘴,十分看不上他们。 她得意嘀咕,“哼,让你们以前看不上瑞哥儿……”现在就算求着要娶瑞哥儿,她也不答应! 村子里这些人啊,家家户户都说他们家的风凉话呢。要么说她只生了个哥儿,书儿嫁人后他们老两口无依无靠;要么就说书儿福薄,就算嫁得一户好人家,也只生了个哥儿,不争气。还说瑞哥儿更加不争气,病殃殃,还脾性不好,最重要是生不出,倒贴都不娶。 呵。 王素娟想着乖巧漂亮的外孙,对这些话十分不屑。 倒贴?你们倒是想! 林瑞宁见她回来了,笑着站起来,“外祖母,您回来了?好多东西啊。” 还迎过去,想要帮她拿。 王素娟看着漂亮的外孙,乐呵呵的,尤其是他这么乖巧,竟然想要替自己拿竹篮?顿时心花怒放。 不过那白皙手腕细细的,瘦得能看见青色血管,腰也是细细的,真是个可怜孩子。 她心里一阵怜爱,连忙避开,“不用不用,这竹篮有水还有泥,仔细弄脏你的衣裳。” 外孙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就好,其余的她可以搞定。 满脸慈爱道,“去坐着吧,外祖母给你洗几颗金丸子吃。” 林瑞宁这才仔细看她的竹篮,一个装着各种蔬菜,鲜嫩的,还挂着水珠呢。另一个竹篮,则装着半篮子枇杷,又圆又黄,皮薄个大,看着异常饱满诱人。 “喜欢吗?”王素娟见他盯着金丸子看,顿时乐呵呵的,她很享受和外孙的互动,更享受疼爱外孙的感觉。 “外祖母刚去山上果园摘的,原先是摘了一篮子的,不过下山时脚滑了下,差点摔了,幸好那庄子里来了个年轻人给我扶住了,索性我就送了他半篮。等会儿你要走了,外祖母再去给你摘新鲜的。” 拜访救命恩人 林瑞宁心神一动。 庄子?是赶车那老汉提到的庄子吗?那个男人现在落脚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倒也是没有别的多余想法,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娘,是不是李老爷那庄子啊?”云书从里屋走出来,却是满脸兴趣。 王素娟连连点头,乐呵呵的,“哎,正是,昨日那庄子来了好些人,都是汉子,看着真气派。” “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得去登门拜访才是了。”林东恒也跟在云书后面走出来,摸着下巴上留的美须,沉稳道。 看着王素娟满脸疑惑,云书笑着解释一番那老爷救过自家哥儿的事。 “既然救了瑞哥儿,这么大的恩情,是要登门拜访,谢过人家才对。”王素娟顿时同意了,乐呵呵的洗了些枇杷给林瑞瑞宁吃着,而后去张罗午饭。 林瑞宁想帮忙,但其余人都不要他动手,只让他坐着休息,吃枇杷,就可以了。 于是林瑞宁坐在小板凳上剥枇杷吃,看着云书和王素娟洗菜择菜,聊着家常,林东恒和小厮动手整理农具,搬走院子里的杂石杂草,倒也悠闲惬意。 卧床几天的云老汉也下床了,走了出来,坐在林瑞宁旁边。 他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春耕劳累过度,加上感染风寒,没什么精神,所以才躺在床上而已。如今云书一家来看望自己,尤其是外孙这么乖巧听话,精神顿时爽利了不少,病都好了几分。 林瑞宁把枇杷分给他吃,“外祖父,吃金丸子,很甜呢。” “好,好,瑞哥儿爱吃就多吃几颗,不够等会儿再去果园摘。”云老汉对懂事乖巧的外孙,那是无限慈祥,怎么看怎么满意。 林瑞宁摇摇头,笑道,“不行,外祖母的厨艺这么好,我的肚子得留个空,多吃一些。” 一句话,逗得王素娟心花怒放,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而实际上,林瑞宁是吃不下了。 他吃了四五颗枇杷,就感觉肚子凉凉的,还有些胀气,可能是因为枇杷用水洗过的,又或者是果肉太冻,他脆弱的肠胃受不了。 站起身来,林瑞宁手上都是枇杷汁,想要去洗手。 云老汉连忙道,“瑞哥儿,井水冷,我去灶台锅里给你舀热水洗。” 林瑞宁还想说不就是井水而已嘛,又不是雪水,三月下旬了,应该没事的。 但,他刚把手放进去一个手指尖,就立刻拿出来了。 真的冷,把他的手指头都给冻红了。 ……真是受够了这副脆弱的壳子。 云老汉朗笑着给有点懵的宝贝外孙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洗了手。 外孙瘦得太可怜了,王素娟看着都心疼,毫不犹豫抓了一只平时用来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炖鸡汤,别的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腊味什么的,也拿出来。云书从镇上买了肉来的,搭配时蔬,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比过年还丰盛。 不过林瑞宁也吃不了多少,这还是不想让两个老人家失望,才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喝了半碗鸡汤。 看他吃这么一点点东西就直揉着肚子,王素娟不敢再让他吃了,怕他积食。 只是更加怜爱了,“唉,跟小猫儿似的,真是可怜……” 她这会儿是又喜又忧了,喜的是外孙转性子了,乖巧懂事,忧的则是外孙太柔弱了,这身子是真的娇弱,以后要议亲事,怕是难。 以前她从未担忧过这个问题,因为虽然瑞哥儿是她唯一的外孙,可是跟她并不亲近,是瑞哥儿不愿意跟她亲近,所以她也没想过扌喿心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瑞哥儿这么乖巧温和讨人喜欢,王素娟瞬间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了。 “娘,您在想什么呢?” 王素娟叹气,“唉,瑞哥儿这么瘦弱,以后嫁人了,不知道他的夫君能不能照顾周到?”真是让她揪心! 云书轻笑,“娘,瑞哥儿还小呢。” “哪里小了,也快及笄咯,他表妹不就有未婚夫婿,定下人了么。我们瑞哥儿也可以着手准备,看看有哪些好人家了……” 这些林瑞宁都没听到,他早就出来院子里走着消食了。 他胃口是真的小。 吃过午饭,收拾干净,云书林东恒便说要去庄子,答谢救了林瑞宁的那位老爷。 王素娟也说要去,挎着两个大竹篮,乐呵呵道,“答谢人家也不能空着手去,我摘些金丸子给人家。” 云老汉本来也想去的,王素娟直接把他推回床上,让他好好休息了。 于是四个人连带小厮,向庄子走去。 又惹来不少注目。 尤其是年轻小哥,对林瑞宁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婶子夫郎们顿时呵斥,哥儿姐儿们则是跺脚恼恨。 林瑞宁目不斜视,蹙着眉头专心走路。 村里的大路还好走些,等到拐入去庄子的小路,便不行了。前几日才下过雨,小路湿滑泥泞,杂草丛生,林瑞宁脚下一滑,洁白鞋袜顿时全都湿了,还沾上黄泥。 “哎呀!”云书惊叫一声,心疼极了。 林东恒弯下腰,“瑞宁,爹背你。” 林瑞宁自然是拒绝了。 这么大个人,还要爹背,别说外人怎么看,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让小厮背? 林瑞宁看一眼那长得贼眉鼠眼的小厮,抿着嘴唇果断摇头。 见自家哥儿态度坚决,云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接下来和林东恒一左一右,对他格外照顾。 这庄子真的很偏,在山腰上,风景倒是不错,能将整个村子的景物尽收眼底。 终于来到庄子门口,林东恒刚抬手,想要敲门,门就自己从里头开了,好像早就等着了一样。 林瑞宁还记得他,昨日跟在男人身边,是他的随从。 看来他们没有找错人。 王素娟见到开门的人,倒是乐呵呵的,亲昵拉了几句。 刘七吃惊,“大娘,您也在?” 王素娟笑眯眯,“是啊小伙子,这是我的哥儿,他是我哥儿婿,这个是我外孙。”安慕小说网 “原来是这样。”刘七点头。 林东恒温和有礼的道明来意。 “稍等,容小的去禀告我家爷。”刘七严肃正经的说完,转过身来,脚步飞快,鼻子眼睛也控制不住扭动。 啧,奇怪,明明不想那小哥儿跟爷多接触的,可为什么他就是有些小激动呢? 大概是跟着爷在这庄子里太无聊了吧! 林瑞宁给他家爷泡茶? 林瑞宁几人站在门口等一会儿,王素娟则是再走一百多米,去了庄子旁边的果园,打算摘一些枇杷做谢礼,两者竟然离得很近,也是巧了。 过了大概几分钟,那个汉子随从再次出来,脸上带笑对他们道,“好了,爷让你们进去。” “多谢。”林东恒对刘七拱了一下手,“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刘七摆摆手,“小人叫刘七,林老爷不必如此客气。” 说起来,若是王小姐和他们少主正式成亲,他们爷和这位林老爷,也算是亲家了,又何必如此客气呢? 虽然吧,这位林瑞宁少爷,和王小姐有点点误会……咳咳。 刘七在前面带路,眼睛总忍不住朝后看,主要是偷看那个小哥儿,然后心里忍不住再次感叹,林瑞宁长得真好看,出现在这寡淡简陋的农舍,令这儿蓬荜生辉,瞬间增添了光彩。 一路走进来,林瑞宁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庄子。 来时他了解过情况,这个庄子是很大的,水田山地都有,因为李老爷早已故去,而他的家人也不在临阳镇,这庄子由村长代管,实在是不忍这么多田地荒废,便斗胆将里头的水田山地租赁出去,租子也是他收着,等李老爷的亲人回来,便交给他们。 田地尚且有人照料,而房屋却是没人维护的,所以年久失修,看起来有些破败。 不过胜在山色清新,空气也好,院子已经被他们拾掇干净,还有一口井,旁边长着几棵老树,意境不错。 就在林瑞宁心内想着这些的时候,前面的林东恒和云书停了下来。 他听到他爹客气道,“在下林东恒,昨日小儿险些跌落台阶,幸得阁下搭救,故今日特地领夫郎哥儿登门拜访,多有叨扰,万望阁下见谅。”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贵气,是很纯正的低音炮,充满成熟男人的味道,称得上性感。 林瑞宁心神一动,抬头看去,便撞入一双冷静而幽深的眼眸里。 似乎只是不经意对视上而已,后者很快就漫不经心移开视线,邀请林东恒他们进去坐着说话。 林瑞宁看着他的背影,肩背宽阔,他真的很喜欢暗色,今日也是一袭暗色衣衫,是那种低调而奢贵的料子,宽大的袖子边缘勾嵌着金丝,尽显贵气和稳重。 一般人穿古装其实并不好看,但是这个男人完全撑得起来,骨架完美,且比国际男模还要好看,多了一份力量感。 比起少年人的那种单薄,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跟着走进去在云书身边坐下,林瑞宁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哥儿,也入乡随俗,便安安静静的垂着头,听着他们谈话。xfanjia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听着也是一种享受,比声优的声音更好听,很有古典韵味,停顿起伏,都值得欣赏。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就不是普通人,定是非富即贵的,且他谈吐不俗,沉稳强大,一看就知道阅历丰富。加上虽然他已经收敛着,但仍透露出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气势,于是林东恒和云书都客气的斟酌用词,一时显得有些拘谨。 说出来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如此,他们两人,面对这还小他们几岁的男子,是有些敬和怵的。 刘七一直在门外不远处看着,就是不知道里头在说什么,急得抓耳挠腮,终于找了个上茶的借口溜进来。 见到林东恒和云书紧张的劲儿,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恰好此时,林老爷问他们爷,“这么久,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慕,慕容的慕。”裘牧霆端起茶杯,淡然喝了一口。 “噗。”刘七喷笑。 林瑞宁侧目看了一眼,总感觉这个随从奇奇怪怪,好像缺根筋。 刚才就像得了多动症,这会儿又傻乐呵起来了。 裘牧霆看了过来,眼神无波澜,可刘七立刻变得严肃正经,给林瑞宁倒茶,“林少爷,请用茶。” “多谢。”林瑞宁端起茶杯,没有急着喝,而是先暖一下手。他鞋袜湿了,脚一湿,整个人都有点发冷。 虽然茶在手里端着,但是茶香味却是幽幽钻入鼻孔,醇厚绵长,而茶汤清新淡雅,澄澈透静,茶叶在杯里根根分明,细小的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茶。”林瑞宁忍不住赞一声,鼻尖微耸,深吸一口味道。 刘七讶异,“林少爷对茶也有所钻研?” 一般哥儿不都爱吃些甜食和果汁啥的么,更何况林瑞宁这种纤细娇弱的,他以为定是欣赏不了这款茶的。 裘牧霆也看了过来,他坐姿端正,看着雍容而又有气度。 林瑞宁轻笑,“算不得行家,但也略知一二,这茶叶不错。” 刘七点头,“那是自然。” 这是爷最爱的一种茶叶了,虽然不是最名贵的,可是也不便宜。 然而还没等刘七开心,就又听到那哥儿道,“可惜,茶叶是好茶叶,这茶却没有泡好。” 如果用他空间里的灵泉水来泡,滋味该会更上一层楼。 说他的茶没泡好?刘七不乐意了,嘟囔道,“怎么可能,爷都说小人的茶艺不错。” 这回林瑞宁但笑不语。 林东恒和云书连忙开口,“瑞宁,不得无礼。”他们的哥儿他们了解,哪会什么品茶和泡茶啊!茶喝了对睡眠不好,平日里瑞宁是碰都不能碰的…… 但—— “既然林少爷别有见地,不如让在下见识一二?”裘牧霆看向林瑞宁,声音不疾不徐,低音炮好像就贴着耳朵响起的一样,听得人都酥酥麻麻的。 他真的很好看啊。 林瑞宁心内赞叹,和对方对视着,也不怯,唇边的笑甚至加大,“那便劳烦刘管家带路了,我想亲自烧水。” 直到把林瑞宁带到小厨房,刘七还是有点懵,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 林瑞宁给他家爷泡茶? 刘七挠挠头。 要是被他家少主知道,肯定要不高兴了。 被看了脚 将林瑞宁带到厨房后,因着林瑞宁是个未出阁的小哥儿,刘七不便与他多待,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要知道他在塞外,面对的都是大大咧咧的哥儿,哪里见过这么纤细娇弱的。 见他说不需要帮忙之后,便像得了大赦一样,说明各种用具和柴火所在地方,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林东恒和云书本来就坐立不安,因为他们清楚,自家哥儿是不会泡茶的,在茶方面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这可怎么是好? 又见刘七一个人回来了,更加担心了,他们家哥儿可从来没有生火做饭过啊,一个人能处理好吗? “这……”云书按耐不住了,拘谨开口,“慕老爷,不知瑞宁现在可是一人在厨房内?说来惭愧,他自小体弱多病,因此闻不得烟火味道,所以我们平时对他多有纵容,他是从未生过火的……” 裘牧霆放下茶杯。 刘七收到自家主子的一个眼神之后,连忙走到他身边,弯着腰等候吩咐。 裘牧霆剑眉微低,“林少爷可是单独在厨房内?刘七,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刘七听得出来自家主子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想要解释,可是又不好意思说,于是支支吾吾的。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尴尬,所以才逃回来的吧? 对林瑞宁,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啊!一是对方是个柔弱纤细的小哥儿,二则是因为他追求过自家少主的身份…… “爷,他说自己可以,小的便回来了……”刘七硬着头皮回答。 话音落下,他感觉自家爷面色显然沉了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发生了何事?”裘牧霆对此更加不悦,他是不喜欢下人一惊一乍的。 刘七连忙去打听,很快又跑回来了,“爷,去山上挑选木材的下人们回来了,还说庄子旁边那果园边上,有个老妇被牛撞到了,流了好多血,此刻昏迷不醒,他们正帮忙把人抬下山去呢。” “什么?!”云书立刻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抖着声音,“一定是我娘!” 他吓得手都发抖了,抬脚就往外跑去。 林东恒立刻紧跟出去,走了几步又急忙停下来,匆忙道,“慕老爷,我们有急事,去去就来,小儿暂时在此处,劳烦您照看一二。” 裘牧霆点头,“自然。刘七,你立刻驾车送林老爷和林夫郎下山。如有需要,送他们到镇上找郎中。” “好。”刘七立刻道,“林老爷,请随小人这边来。” 林东恒感激的做了个揖,便拉着早已经六神无主的夫郎上了马车,小厮也跟着,朝山下赶去。 他们一走,庄子便安静了下来。 本身庄子内,就只有裘牧霆和刘七在,其余下人皆上山挑选木材,准备重新搭建这几间旧屋。 裘牧霆坐在小几边,举起茶杯,用盖子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茶香味扑鼻,想到什么,他却没有喝这杯茶,而是将它搁置在桌面上。 他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微暗。 刘七的茶艺算是不错,否则他也不会将刘七带在身边,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刘七泡的茶尚且合他口味。 但……还不够好? 唇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裘牧霆站起身来,稳步向厨房走去。 而在这边,与此同时,林瑞宁赤脚站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他湿透的鞋袜,就放在不远处烤着,他在地上也生了一堆火。 其实这就是他借机来厨房的目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把它们洗干净,可是他又不能打赤脚走出去走回来,地上都是泥,所以只好凑合着,把它们烘干算了。 而且这本书的背景还是有些封建的,民风并没有那么开放,未出阁的小哥儿,若是被人看见了赤足,大概是得嫁给那人了。 就算不嫁吧,那也挺失礼的,传出去大概又要说他水性杨花放荡形骸,所以还是谨慎一些,抓紧时间烘一下,就穿回来吧。 林瑞宁站在小板凳上,没有了湿冷的鞋袜,还有火烤着,整个人都暖和不少。 生火他是懂的,但这具身体太难适应烟火味道,所以耗费了一番时间,他刚才还出去等到烟火味道散去,才进来的。 所以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 洗干净手,便开始烧开水。 当然,既然已经夸口了,他就必须得泡出味道更好的茶,所以水是用的灵泉水,五分之一碗灵泉水,掺合井水,稀释成两碗。掏出这么多灵泉水,让林瑞宁心疼不已。xfanjia 左脚踩右脚,把水倒入小壶中,在灶上烧着。 这个过程得耗费些时间,林瑞宁站得累了,就坐下来,两只赤足伸在另地上的火堆旁。 火光照耀,暖得他脚趾头舒展。 这具壳子,骨架纤细,连脚趾也很秀气,细细长长的,因为很少见光,白玉般白皙,又因为走路少,所以一点茧子都没有,脚背到脚板都很嫩,脚趾甲泛着淡淡粉色。 厨房门口,裘牧霆身形一顿,而后不着痕迹转身离开。 林瑞宁敏锐抬头,快速看向门口,与此同时,脚也立刻缩回衣裳下摆内。 刚才好像有些异样?可是没听到脚步声,也没发现人影,也许是他多疑了。 水在小壶内沸腾,林瑞宁收回视线,将开水倒入茶壶,没有急着把茶叶放下去,而是等待它放凉一些。 他则是快速穿回鞋袜,雪白的鞋袜只有半干而已,但刚才那感觉已经把他吓一跳,不能再继续烤下去了。 出去洗干净手,倒些茶叶进茶壶内,林瑞宁端着茶壶,向正屋走去。 一袭暗色衣衫的男人正坐在小几边,坐姿端正,腰背笔挺,正单手执着一本书在看。 除他之外,屋内并无他人了。 林瑞宁看了一眼那轮廓刚硬俊犷的侧脸,收回视线,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他爹和小爹怎么不在? 就在林瑞宁为难时,刘七架着马车回来了,后面跟着林东恒和云书,以及王素娟,还有提着两篮子枇杷的小厮。 原来被牛撞到的不是王素娟,而是另有他人,刚才虚惊一场而已。 好喝还是不好喝? “爹,小爹,外祖母。”林瑞宁看见他们,松一口气。 云书扶着自家老娘,脸上还心有余悸,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刚才我们还以为你外祖母出事了,所以出去了一趟,瑞宁,让你们等急了吧?” 林瑞宁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事,默默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刚泡好茶而已,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我们就进去吧。” 顺着他的话,大家的视线落到那个茶壶上,云书和林东恒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担忧。 他们的小哥儿是不会泡茶的啊,估计会难喝到难以下咽吧?冒犯了慕老爷可如何是好? 这时刘七把马车停好,擦着汗兴致勃勃的大步走过来,眼珠子一转,“嘿嘿,林少爷,让小的看看您泡的茶?” 说到底,林瑞宁说他的茶泡得不够好,他是不服气的, 嘴上说着,他伸手就想要去揭茶壶盖子。 “刘七,不得无礼。”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威严。 猴一样的刘七,就好像被戴了个紧箍咒,瞬间老实了。 “是,爷。” 刘七严肃正经,“林少爷,里面请。” 林瑞宁莫名觉得挺好笑,唇角忍不住勾起,对刘七点了下头,端着托盘走进去。 现在这么多人在,他终于能进去把茶壶放下了,虽然不沉,可这壳子虚弱,他胳膊早已发酸。 云书和林东恒也带着担忧紧跟进去。 王素娟有些拘束,尽管哥儿和哥儿婿劝过,仍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因为她只探头看一眼,就感觉里面那位老爷不是一般人,模样生得顶好,气度不凡,浑身透着贵气,她这样的泥腿子怕污了人家的眼。 没想到那位老爷开口了,“云老夫人,请进来喝杯茶吧,寒舍简陋,不要嫌弃才是。” “是,是,那就多谢了。” 王素娟整理一下衣衫之后,又在裤子上擦擦手,才臊红了脸拘谨的走进去,坐在自家哥儿身边。 坐下之后,面皮还隐隐发烫。 这位老爷,竟然称她为云老夫人,真是,她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喊过,一个泥腿子,哪值得这个尊称?可尽管这么想,王素娟心里还是难以抑制的乐开花。 哎呀呀,这位老爷不但生得好,人也懂礼客气,还救了她家瑞哥儿,说明心肠也好,真是不错! 林瑞宁走到男人旁边的小桌,把托盘放下,而后端起茶壶,素手执起一只茶杯,就要倒茶。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在下似乎并没有闻到茶香味?” 林瑞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身量高大的男人腰背挺直的坐在暗色椅子上,竟然没有比他低多少,此刻直直的看过来,浓墨长眉下一双眸子深邃狭长,玄黑瞳仁天生蓄着威严。 林瑞宁勾了下唇角,桃花眼也自然的弯了一下,像枝头颤动的花瓣。他也没说话,垂下眼睫手指摁住茶壶盖子,茶汤顺着壶嘴徐徐倾在杯中,激荡出泠泠水声。 倒了七分满,林瑞宁掏出自己的帕子垫在指尖上,而后双手端起茶杯,送到男人面前,“慕老爷,请。” 裘牧霆视线淡淡从他脸上移开,单手接过茶杯。 林瑞宁抿唇笑着,收回双手,把素白丝帕别回腰间,就这样站在男人面前,等着他品尝这杯茶。 裘牧霆将茶送到唇边,没有急着喝,而是先闻了闻,随后眉间微沉。 如此近的距离,他竟也没有闻到一丝茶香味,就好像这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水。 “慕老爷,是有什么不妥吗?”林瑞宁依旧浅笑,似乎对这异样丝毫没有察觉。 而不远处,云书和林东恒,替自家哥儿捏了一把汗! 门口的刘七接过小厮递来的两大筐金丸子,还赖着不走,就是为了等着看林瑞宁泡的茶是不是比他的好。 见自家主子沉眉不语,立刻小声嘟囔,“肯定是泡得太差了,爷觉得难以入口……” 林东恒尴尬轻咳一声,“慕老爷,我家小儿自幼没有喝过茶,之前所言,只是开玩笑罢了,您不必为难,这茶不喝也——” 裘牧霆举杯轻抿。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人的目光,都紧张定在他身上,只有林瑞宁脸上始终带着波澜不惊的浅笑。 等男人眸色幽深的安静品完这杯茶,林瑞宁才含笑开口,“慕老爷,不知瑞宁泡的茶,是否比得上刘七大哥泡的呢?” 门口的刘七睁大眼睛,盯着自家爷。 莫名的,他有些紧张呢!虽然他觉得自己泡的肯定比林瑞宁的好,爷这么久没吱声,肯定是在消化那股难喝的味道。至于为什么难喝爷还喝完了?肯定是出于礼貌! 林东恒窘迫,“瑞宁,不得无礼,快坐回来,别——” “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少爷的茶艺,令在下佩服。”裘牧霆终于露出一抹明显笑意,从林瑞宁脸上移开视线,对林东恒道,“林兄,你太谦虚了。” “啊?”林东恒实实在在愣住。 云书也摸不着头脑。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均认定是这位慕老爷出于礼貌,才这样说罢了。 这一次拜访,云书和林东恒先是以为王素娟受重伤,而后又扌喿心自家哥儿,三番两次,情绪起起伏伏,不由得有些心力交瘁。 因此也没有打算再待下去了,恰好云书碰到林瑞宁的手,发现挺冰凉的,顺着看下去,才想起来自家哥儿的鞋袜还湿着呢。 “真是让慕老爷见笑了,瑞宁自小体弱多病,还有风寒在身,请容许我们先带他回去换身衣裳,改日再来拜访,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云书拉着哥儿发冷的手,心疼极了。 裘牧霆颔首,“不必如此客气,既然你们有事,山路湿滑难行,我让下人送你们下山。” 云书和林东恒再三谢过,便带着王素娟和林瑞宁,上了马车。 驾车的不是刘七,是另外一名下人。 刘七才不走呢,他要向爷问个明白。 “爷,方才您说林少爷泡的茶好,定是诓人的吧?” 裘牧霆眼尾扫他一眼,带着几分冷意,“你何时见过我诓人?” 刘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还是不服气,撇嘴挠头,“那您怎么不让林老爷和林夫郎尝尝他泡的茶?不就是怕露馅么。要不,要不您让小的试一试,若是真的好喝,小的才服气。” “嗯?” 只是一个音节,便带了厚重的威严。 刘七:“……” 爷好凶,他不敢多嘴了。 刘七委屈巴巴,“小的出去干活了。” 走到外面,刘七偷偷回头看,就见到他家爷倒了一杯茶,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 刘七脚下一滑:!!! xfanjia 发威 这边马车上。 云书拉着哥儿的手,嗔怪道,“瑞宁,以后可千万别鲁莽了,幸好慕老爷给面子,没有揭穿你,否则我们可就真要失礼于人了。” 林瑞宁心里暗道:你们那是没喝到我方才泡的茶,要是喝到了,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他泡的茶,虽然没有一丝茶香,但那是因为灵泉水将茶香都锁在了里头,喝入喉中,味道比用普通水泡的茶要更妙十倍不止。 而且他的灵泉水可是有些别的功效的,那个男人喝了,身上的伤都会好得更快一些,也算是自己对他救命之恩的报答了。 不过云书他们没喝到茶也好,不然他还要费一番心思,找个理由来搪塞。 这次来看望云老汉他们,并没有给林瑞宁带备用的衣衫和鞋袜。加上时间也不早了,因此云书和林东恒与王素娟云老汉说好,明日再来看望他们,就就着这辆马车的方便,直接回到镇上。 看着那下人客气的架着马车离去,云书含笑道,“这位慕老爷真是个大好人,今日去得仓促,明日我们去看望爹娘,要顺便买些礼品去,真正谢过人家才好。” 林瑞宁在旁边微微挑眉。 还要去? 几人正要向宅子里走去时,一个小厮从里面跑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老爷,夫郎,老夫人吩咐,等你们回来了,要立刻过去呢。”m.xfanjia 云书脸上的笑立刻敛了下去。 一是因为老夫人一找,肯定没什么好事。二则是因为这小厮分明是他府里的奴才,如今却吃里扒外! 他神色冷冷的,看着这名小厮,是真正动了火气。 林东恒也皱眉沉下脸色,恨不得立刻把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立刻打出府去,发卖了。 林瑞宁拉住云书的胳膊,示意他先别动怒,林宅门口那边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分明就是在看着的,要是云书此刻动怒,等会儿老夫人又要给他安个不敬婆婆的名头了。 他转头笑望那名小厮,“祖母找我们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小厮见林瑞宁客客气气的,顿时更加嚣张和有恃无恐了,竟然挺起胸膛,“少爷和夫郎做过什么事,难道自己不记得了吗?当然是因为苛待双喜的事了。” 云书眼皮一跳。 “大胆!”林东恒一脚对着小厮的心窝踹过去,脸上盛满怒容,他已经对这目中无人的奴才忍耐到了极限! 看着小厮捂住心口倒地不停喊痛,林东恒脸上怒意丝毫未减,心口起伏。 云书讥笑,“婆母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只是将她赶下牛车,走路回来,何算苛待?且她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眼里没有主子,蓄意顶撞,在别家就算打杀了,也无人敢说什么。怎么在婆母这里,倒成了我的错了。” 他口气虽然强硬,但眼圈却微红了,“我可以受委屈,但瑞宁不可以。这几个奴才,我们在这里,尚且如此胆大包天。我们不在时,他们又是如何待瑞宁的呢?婆母难道对此一点都不知情?” 林东恒鼻息粗重,脸上闪过一丝再也无法忍耐的神色,用力握了握夫郎的手,“此事我来与她说,你和瑞宁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别让瑞宁再冷到了。” “好。”云书果然点头,拉着林瑞宁进门去了。 婆母有吩咐,他没有去,传出去难免被人说闲话。但云书心里憋着一口气,难得任性一回。 林瑞宁回头看一眼,他爹已经大步向林宅走去了,步履沉稳,背脊挺直,是个挺有安全感的背影。 门口那捱了一脚的小厮大概伤得不轻,在那嚎叫不止,其余三个小厮在那看,可能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再来招惹云书和林瑞宁了。 双喜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许是在林府里头,毕竟要是她没有打小报告嚼舌根,又怎么会有这一出? 云书也不想看见那几个碍眼的东西,干脆自己烧了壶热水,端给林瑞宁。 他神色已经缓和了,对着自家柔弱的哥儿,是不忍心冷着脸的,甚至温柔哄道,“瑞宁,来泡泡脚吧,泡完上床暖暖身子,其余事你不要担心,有你爹和我在。” 林瑞宁心脏微暖。 他一个经历过残酷末世的人,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情感了。 见云书还想蹲下来给他洗脚,林瑞宁赶紧把他拉住,脸微红,“小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跟爹爹还这么害羞?”云书瞧见他脸上的红晕,忍不住笑了出来,怜爱的摸摸他柔软的发丝,心情好了许多。 这些年多少辛苦他都挺过来了,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哥儿好好的,他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林瑞宁也是想哄哄云书,让他开心一些的,于是道,“小爹,我想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他们年纪都大了……” 虽然云书给他们修了新房子,但是对云老汉老两口来说,肯定什么都比不上亲人的陪伴。 今天分别说,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脸不舍,看得林瑞宁也很心疼。 云书一愣,嘴唇有些颤抖,“瑞宁?” 林瑞宁拉住他的手拍拍,对着他红了的眼眶一笑,“爹爹,是我以前任性不懂事,以后我会好好孝敬他们的,再也不让爹爹难做了。” 以前云书也想过把爹娘接过来同住,但林瑞宁却不愿意,而且他要是接爹娘来夫君这里住,可能会有不少闲话,所以一直搁置着。 但是今日,他已经拂了老夫人一次面子,加上回去见到老爹生病卧床,门庭冷落,又被老娘亲“被牛撞倒”这虚惊一吓,让他认识到亲人陪伴,比什么都重要,其他都是虚的。 于是云书一狠心,做了个决定。 “好,小爹明日就把他们接来,陪着我们瑞宁。”云书摸摸哥儿的手,欢喜欣慰不已,“瑞宁真的懂事了。” . “爷,您的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刘七大步走进来,正好瞧见爷在换药,顿时惊喜。 男主来信 裘牧霆侧头望着肩膀上的伤,眼底有些许暗色,随后单手徐徐把纱布缠上,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刘七也不在意爷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反正爷对谁都是这样淡淡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变了的。 他探头探脑,瞥了一眼小桌上的茶壶,趁爷不注意,快速把它拎起来,入手却惊了,这茶壶怎么这样轻?就好像里头的茶水已经倒空了似的!安慕小说网 这……他也没瞧见爷出去倒过茶水啊?难道?爷都喝完了??! 刘七不敢置信。 这时,身形伟岸的男人看了过来,眼底似乎沉淀着黑墨,似鹰目般,不怒自威。 刘七讪讪把茶壶放下:“呵呵,呵呵……看来爷是真的爱喝林少爷泡的茶啊……” 他挠挠脑袋,“咳咳,爷,小的刚收到少主送来的信,您看看?” 说着他上前来,把手里的信递上。 等主子把信拿去,还没撕开信封呢,他就伸长脖子凑过去了,兴致勃勃,好奇信上会是什么内容。 少主年少有为,一向聪敏过人,在爷的教导下,在外早已可以独当一面。虽然刚成年不久,可手腕比一些老人还要成熟老辣,在各地安置的眼线也不少,在临阳镇也是有眼线的。 所以说,少主知不知道爷和林瑞宁接触上了呢? 刘七暗戳戳的,抱着一种吃瓜的心态,热情高涨,有些希望少主知道此事。 打起来打起来! 但很快他又蔫了,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少主不可能知道。 那些人虽然听命于少主,但绝对不敢对爷的行踪说三道四,更不敢监视爷,把爷的行踪告知任何人的。 哪怕那个人是少主。 这就是爷的威严和手段。 裘牧霆把信封撕开,并不在意刘七凑过来的脑袋,一目十行的将信扫过,而后眉弓微压,似乎对信中的内容有些看法,但好似又并不意外。 “爷,少主说了什么?”刘七迫不及待。 裘牧霆直接将信交给他,信封中还有一张银票。 刘七把信看过,不由得咋舌,笑起来,“少主对我们未来的少夫人可真是好啊,爷,那现在怎么办?” 裘牧霆哂笑,“他连银票都送来了,你觉得呢?” “小的明白了,小的立刻就去镇上找牙子,让他不必再替咱物色买家了。”刘七看看天色,估摸着骑快马去一趟镇上再折回也还不算太晚,起码天还没黑的。 原来,裘邵言在信中除了毕恭毕敬的报平安以及禀告商队押送货物的行程外,还请求了一事,那便是把李老爷家人要变卖的产业买下来,送与王恬恬。 除了这个庄子,他知道自家父亲大人还要住,且又是李老爷的故居,所以不敢开口买之外,其他的,全买下来了。 裘牧霆对此,并无什么看法。 少年慕艾,想为对方做点什么,他可以理解。且邵言已经长大,行事有分寸,也有主见,并不需他过分扌喿心。 刘七骑快马去到镇上,找牙子说了这事,给对方一些辛苦钱,这事便算了结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去时他特意牵着马打林宅前经过,便迎面看见了刚从林宅出来的林东恒。 见到他,林东恒有些意外,而后快速缓和了一下表情,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刘管家,这么晚了,怎还在镇上,是有什么事吗?” 对外,为了掩人耳目,刘七斗胆以主子的管家自居。 刘七快速观察了一下林东恒的神情,估算着他大约刚和里头的谁闹了矛盾。但这是别人的私事,他虽然好奇,可也懂分寸,于是并未多嘴,只是乐呵呵的随便找了个理由。 林东恒朗儒的脸露出一个笑,“在下多谢慕老爷几次相助,今日去得匆忙,实在是失礼了。还请刘管家对你家主人说一声,明日在下会携夫郎和小儿再次登门,郑重拜谢。” “林老爷不必客气。”刘七客气的回道,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笑道,“小的回去之后,定会告诉我家爷,请林老爷放心。” “那便多谢了。” 看着林东恒进了林宅旁边更清冷简致一些的宅子之后,刘七翻身上马,快速往牛头村赶。 与此同时。 林宅内。 王恬恬拿着信满心欢喜,放走信鸽后,许久都没舍得打开信看,脸上已经满是红晕。 “恬恬!”林婉仪脚步匆匆走近,脸上还有怒意,嘴里说道,“太过分了,林瑞宁苛待下人不说,竟还撺掇他爹,要发卖了那些下人!” 她义愤填膺的说完,却没得来王恬恬的回应,心里有些不满,看过去,发现王恬恬手里拿着一封信。 看着王恬恬脸上羞怯的红晕,她眼底有些狐疑,“表妹,这是谁给你的信?” “是,是言哥哥的。”王恬恬捧着信,脸上发烫,甜蜜的样子惹得林婉仪心里不是滋味,袖中指甲掐着掌心。 强压醋意,林婉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那快打开看看,裘公子说了什么?” 王恬恬羞涩点头,“好。” 看完了信,王恬恬脸上红晕更甚,小脸上溢出幸福光芒,羞臊又欢喜道,“言哥哥说替我置办了些铺子,明日便会派人把屋契送来。” 林婉仪表情有瞬间的扭曲,嫉妒到语无伦次,“他,要给你买了铺子?可是,可是你只是一个姐儿,怎么能抛头露面,打理生意呢?呵,呵呵……” “言哥哥说不要紧的。”王恬恬羞涩的说完,把信仔细放回信封,双手握着抵在胸前,很是珍惜。 她这才抬起头,“对了婉仪,你刚才好像有事对我说?” 林婉仪张开嘴,还没开口,一个人就哭哭啼啼的跑进来,跪倒在王恬恬面前,“表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呜呜呜,您把奴婢收下吧,不要卖了奴婢!”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王恬恬不解,“你不是瑞表哥的丫鬟吗?” 双喜满脸泪痕,委屈极了,“三夫郎责骂奴婢,要打杀奴婢,六少爷还说要卖了奴婢去牙子那里,您救救奴婢吧。” 爷碰都不碰一下 从牛头村回来后,林瑞宁泡了个脚后身子一暖,便犯困了,睡到了暮色四合才醒。 他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云书与林东恒在房门外压低声音交谈,大约是林东恒应付过了老夫人那边了,也解释过,云书并无苛待下人,而是那几个奴才目无主子,他定是要发卖了他们的。 至于老夫人,当然是不悦,且云书和林瑞宁竟然没去见她,便更加生气了。 然而林东恒难得忤逆她一回,当作没瞧见她的不悦,说完便径直告退。 云书哼笑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入,带了一丝少年人的灵俏,“这次算你过关。” 若是他和瑞宁被这样欺负,林东恒还袒护老夫人的话,他定是不肯的。 “爹,小爹。”林瑞宁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穿好衣服,收拾妥当了才开口。 云书听到他醒了,立刻推开门进来,先点燃蜡烛,又用端来的热水洗帕子,帮他擦脸,“饿了么?小爹刚做好饭菜,就等你醒呢。” 林瑞宁耳朵微红,侧过头来,“小爹,我自己来。” “扑哧。”云书笑了一声,却是不让他躲,继续轻柔的给他擦脸,“好了,跟小爹还这样害羞。” 洗完脸,林瑞宁最后一丝困意也没有了,三人一道去吃晚饭。 四个小厮都躲得远远的,大概是知道林东恒铁了心要发卖掉他们,神色中有些许怨气。而双喜,则是不见踪影。 林瑞宁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夹了根青菜慢慢吃着,云书见自家哥儿跟小兔子似的,心疼的给他夹了块肉,“瑞宁,吃点儿肉,小爹特意做得清淡些。” 瞧着自家哥儿安静的样子,林东恒以为他伤心了,解释道,“双喜那奴才,现应该正在老宅里头讨好献媚呢,这样的奴才不用也罢,爹给你挑个更好的,瑞宁你不必为她伤神。” “好。”林瑞宁露出个乖巧笑容,各替云书和林东恒夹了块肉,“爹,小爹,你们也多吃点,小爹的厨艺真不错。” 一家三口温馨吃完,云书收拾了碗筷,提了桶热水给林瑞宁洗澡,又各自洗漱过,便睡下了。 第二天,林瑞宁和云书林东恒三人,是要去牛头村的。 用过早饭,没有带小厮,他们去采买了些东西后,便打算如昨日一般雇一顶软轿,一辆牛车。 然而就在这时,后面却响起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他们正要避让,马车却停下来,刘七爽朗的声音响起,“林老爷,林夫郎,林少爷,你们让小人好找啊!” 几人转头看去,刘七架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朗笑看着他们。 林东恒惊讶,“刘管家,此时尚早,你怎么会在这?” 刘七不着痕迹看一眼站在云书身边的林瑞宁。对方今日穿了一袭白色衣裳,因天色暗闷些,也许午后便会下大雨,又起了风,所以外头还加了件绣了银丝的厚披风。站在那里,明艳秀弱,纤细文静,气质矜贵出众,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真真生得养眼。 刘七收回视线哈哈大笑,拱了一下手,“林老爷,昨日小人回去禀告爷之后,他便吩咐小的今早驾车过来接你们了,谁知道小人记挂了一晚上,还是来迟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云书受宠若惊,“慕老爷太客气了,我们雇牛车去便可以了。” “爷说山路湿滑泥泞,不便行走,小的也是这样想的,若是林少爷再像昨日那样弄脏了鞋袜,那便不好了,嘿嘿。” 刘七想着,他家爷爱喝林瑞宁泡的茶么,所以今日不能再出意外,得留林瑞宁久一些,让他再给爷泡壶茶喝喝。 当然,他也得尝尝,否则心里总是不甘心。 他泡的茶,难道真的比林瑞宁泡的差了那么多? 今早他泡了壶茶,爷竟碰都不碰一下,气得他当即便驾车出门了! “各位,请上马车吧。”刘七殷勤道。 林东恒和云书再次谢了几次之后,便也不扭捏,拉着林瑞宁上了马车。 一上到马车中,云书便忍不住赞出声,林东恒也称赞道,“此马车宽敞明亮,设计精妙,舒适柔软,真是不可多得。”同时,夫夫二人想为自家哥儿买的马车,也在这时有了具体的样子。 这辆马车显然比昨日的那辆规格好多了,坐垫柔软,连窗帘都精美不凡,绣了金丝,两侧车壁上还有暗格,放着各色小糕点零嘴。车厢中央有个固定的小茶几,也许用了某种技巧,茶壶与茶杯都能平稳放在小几上。 刘七听着他们的夸赞,心内暗忖:这辆马车能不好么,虽然不是顶好的,可也是爷自个在临阳镇用的。 脸上却笑道,“几位坐好了。” 说着,扬鞭又落下,马车穿过集市。 林瑞宁坐在马车上,倚着窗子,单手支着下巴,看外头的景色。 “咦,那不是盛家金铺么,怎么在摘牌匾?”云书在林瑞宁脑后惊讶道。 林瑞宁也看见了,毕竟那里挺热闹的,有好多人围着看热闹。盛家金铺就在临阳镇两条街道的交汇处,地段最好,他这几天都观察过,生意挺好。 又怎么会舍得不做了? 刘七随意瞥了一眼,心中了然。 这金店当然做不下去啦,因为这铺子是李老爷的产业之一,已经被少主买下来,送给未来少主夫人了。 他昨晚便把屋契交给少主的人了,估计此时少主的人已经把屋契给了未来少主夫人了吧? 就在这时,马车从金店门前经过。 忽然,一个人冲了出来,挡住去路。刘七吓一大跳,连忙勒马。 拦路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一夜不见的双喜。 此时她拦下了马,并无一点惧意,反而有些得意,对后面的林婉仪邀功似的福了个礼。 云书目光却越过林婉仪,落在那长相清秀的小姐儿身上,那正是他们林家的表小姐。 她手里似乎拿着张房契? 注意到云书的目光,双喜哼笑,“是不是很羡慕呢?以后这家铺子,就是我家小姐的了,您和六少爷,那是恨也恨不到的,毕竟这么好的地段,你们应该是没有银钱买的了。” 林婉仪捂嘴偷笑,“那是自然,二十两银子,只怕在梦里才买得起铺子了。” 林瑞宁眸色一冷,定定看向双喜,“你身为奴才,竟然偷听主子讲话?”不然怎么知道二十两? 他神色虽然没有太大起伏,可这目光却无端让人心虚害怕。 双喜目光闪烁,往后退一步,想到什么,又站直了,挺起胸膛,“奴婢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奴婢现在是表小姐的人。” 赚了 “是吗?”林瑞宁视线穿过人群,准确无误的看向王恬恬,眉尖轻挑,“这样吃里扒外的丫鬟,表妹也敢要?” 王恬恬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莫名的,对上林瑞宁的眼神,她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一样,呐呐的低下头。 林婉仪立即出头,挡在王恬恬面前,“什么叫吃里扒外?表妹与我们也是一家人,双喜护着表妹,难道你不高兴了么?若是祖母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就是,奴婢做表小姐的丫鬟,老夫人也是允了的!”双喜得意叉腰,圆脸哼了一下,本该灵动喜人,可林瑞宁无论怎么看,都想扇她巴掌。 不行,心脏有点疼了。 莫生气,莫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云书也注意到自家哥儿有些发白的脸色,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瑞宁莫气,算了。” 这位表小姐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人脉甚广,家境殷实,又议了一门好亲事,云书无意与她对上。加上之前自家哥儿那样故意靠近对方的未婚夫婿也是事实,已经先落人口实,便似乎已经低人一等。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云书不想将此事闹大,免得自家哥儿名声更遭。 “那不行呢,小爹,”林瑞宁捂着心口,唇角溢出一抹笑来,潋滟的桃花眼像是蕴着一池春水。 这样坐在豪华马车上,单手支腮淡笑的模样,犹如春风拂面,不知吹乱了多少小哥的心。 林瑞宁似笑非笑,“罢了,既然表妹喜欢我的丫鬟,那我便把双喜让给你。小爹,双喜的卖身契,你可带着了?” “带来了。”云书点头。 早上出门时,他便特意把卖身契带上,就是怕林宅那些人使坏,把卖身契偷了,还想着带在身上也好,等他们从牛头村回来,也顺便去找牙子上门拿人。 见自家哥儿要,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把五张卖身契拿了出来交给哥儿。 林瑞宁挑出双喜的那一张,两根手指夹着伸出马车的小窗外,懒洋洋的晃了晃,“表妹,这是双喜的卖身契。” 双喜脸上一喜,就要上前来抢走。 林瑞宁手一收,双喜扑了个空。 “你耍我?”双喜鼓起圆脸,双手叉腰气鼓鼓的。 林婉仪上前来,翘起下巴,“算你识相,知道主动把双喜的卖身契交出来,快拿来给我吧。”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谁说要给你们了?”林瑞宁眼睫垂下,视线从林婉仪身上扫过,又落在王恬恬身上,“表妹既然喜欢双喜,那我便把双喜卖给你,这是她的卖身契,只要你给了银钱,我便立刻把她的卖身契给你,当着大家的面银货两讫,以免日后产生误会。” “我……”王恬恬像只受惊的兔子,立刻抬起头来,有点惊慌的看着林瑞宁。 “林瑞宁,你也太过分了,表妹向你要个下人而已,你竟然这般斤斤计较!何况你对不住她在先,你还敢要她的银子?”林婉仪冷笑,“你做过的好事,不用我当众再说一次吧?” 一直安静看戏的刘七听到这里,摸了摸鼻子。 咳咳,林少爷勾引他家少主的事,估计又要被提起了。 看一眼那一袭白衣从容淡笑、面不改色的哥儿,刘七心里好奇了,林瑞宁怎么一点都不慌?是有了应对之法,还是脸皮厚到被当众揭短也脸不红心不跳? 莫名的,他觉得应该是前者。 这几次相处,让刘七觉得,林瑞宁和传言中的,有些不一样。嗯,起码粗鲁刁蛮,刁鄙花痴这两点,就对不上。 ——他家爷分明比少主更好看,若是林瑞宁真是个花痴,又怎么会那么淡定,应该早就扑上来了才对。 刘七对主子的颜值深信不疑! 而果然,在林婉仪得意中,林瑞宁眉心一蹙,隐约有些许愁绪,巴掌大的小脸过分苍白,尖细下巴惹人怜惜,“从前之事,是我对不起表妹,还请表妹不要见怪。所以今日,我是特意向表妹赎罪的,这里不止有双喜的卖身契,还有四个小厮的。” “既然表妹人美心善,收了双喜,便也收了他们四个吧,我只收双喜的那一份银钱,这四人,就当是送给表妹的,当作赔罪,如何?” 还不等王恬恬开口,双喜已经一脸惊喜,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恬恬面前,不住磕头,“奴婢谢谢小姐!” 那四个小厮和她都很熟悉,以后能继续在一起,她开心得不得了。 王恬恬骑虎难下,无措的站在原地,“你,你先起来……” 林瑞宁看向林婉仪,有些惊讶的样子,“难道你们连买一个丫鬟的银钱都——” “谁说的,恬恬有那么多铺子,哪里会缺银钱。”林婉仪瞪了林瑞宁一眼,回头对王恬恬道,“恬恬,你就买下他们吧,他们那么可怜。” 反正买一个送四个,还是划算的。 “可是,可是我——” “哎呀,以后你经常要出门,买了他们正好,再买一顶轿子,我们就不用走得那么辛苦了,裘公子也是会心疼的呀!”正好她也可以一起坐轿子,尝尝真正做大家小姐的滋味。 王恬恬脸一红,“那好吧。” 林婉仪拿出一两银子,交给双喜,让她拿给林瑞宁。虽然只有一两,但却摆出一副拿了一百两的阔绰模样。 “一两?这也太少了吧……”双喜不高兴的撅起小嘴,不接银子。 最低等的婆子都不止这个价钱了,这么多人在,婉仪小姐却只用一两买她,那不是轻贱了她么? “没错,这也太少了。”林瑞宁浅笑,“双喜模样周正,行事干练,又听话,所以我要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林婉仪倒吸一口凉气,气急,“你还不如去抢!” 二十五两,都能买四五个好的小丫鬟了!这个蠢笨的奴才,哪里值二十五两?! 双喜倒是很开心,没想到自己的身价这么高,跪在地上对着王恬恬又哭又求,可怜兮兮,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最终,王恬恬红着脸拿出五个五两的银锭子,抿着嘴唇交给林瑞宁。 “那就多谢表妹了。”林瑞宁毫不客气的收下,身影随着马车消失在市集。 林婉仪气恼跺脚,“说是买一送四,其实他还赚了!简直是阴险无耻!” 她愤愤说完,转头瞪了双喜一眼,“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给本小姐打听一下,林瑞宁要去哪,坐的是哪家的马车!哼,那么豪华的马车,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能雇得起的,不知道又去向谁献媚!” 兄弟相称?不好意思,在下克兄 牛头村。 这次马车直接来到庄子,开进了院子里。 云书和林东恒先把哥儿扶下马车,随后拎起大包小盒的礼物,跟在刘七身后。 云书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不少下人,全是汉子,不过应该是知道会有未出阁哥儿来拜访,所以刻意的避远一些,且背对着他们,或是在锯木头,或是在劈柴火,并未看过来,很是规矩。 他脸上笑更加深了些,对这位慕老爷更有好感了。 其实他们常年在外奔波,加上家境只能算一般,因此并无什么至交好友。 若是这位慕老爷不嫌弃,那斗胆让东恒和他以兄弟相称,倒也不错。 林东恒和云书在小厅坐下,林瑞宁坐在他们身边,等待刘七去把慕老爷请来,那男人并不在这里。 大约又是在看账本? 林瑞宁挑眉,这个男人,像是做大生意的,不知在临阳镇有没有产业? 摸摸小荷包,里头装着五十两的银票,林瑞宁勾唇一笑,颇为满意。 卖了五个堵心的奴才,得了五十两,是个不错的价钱了,毕竟这五个人都一副反骨相,估计放到牙子那里,除了双喜因为生得还不错,所以可以忽略脾性被买走放进勾栏外,其他四个尖嘴猴腮的小厮,会有很长的待卖期,他也不能那么快拿到银子。就算能卖出去,也会被压价。 所以今天,他顺水推舟把他们转手给王恬恬,一次性把银子拿到手,这样就可以快些挑批合心意的下人。 小厅里几人在等待,而刘七则是来到主子的房间。 “爷,他们来了。” “怎么这么晚?”男人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他家爷又在自己与自己对棋了。 刘七看了一眼,又缩缩脖子,这个棋局,他无论是将自己代入黑子一方或是代入白子一方,都自认胜不了。 是个死局啊…… “呃,回来时遇到王小姐,她正在清点少主送给她的铺子,与林少爷起了些争执。” 男人身形微微一顿。 刘七看了一眼主子的脸色,连忙解释,“不是王小姐的错,也不是林少爷的错,是那位林小姐和刁奴牙尖嘴利,刻意挑拨。” “嗯。” “咳咳,林少爷似乎也有意买铺子,还被那林小姐奚落了一番。啧,若是少主没有把铺子买下,卖给他倒是也不错……”刘七嘟囔。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但林老爷在银钱方面似乎有些短缺,就是少主没有把铺子买下,他们应也是出不起价钱的。” 裘牧霆将视线从棋盘收回,站起身来,“走吧。” “哦哦。”刘七跟在主子后面朝外走去,走了几步,殷勤问道,“爷,小的这就去烧水,给您泡茶?” “你无事可做?” “……小的知错了,小的等会儿请林少爷给您泡。”刘七委屈撇嘴。 两间屋子离得并不远,云书和林东恒一直看着外头,见到裘牧霆身影出现,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寒暄。 林瑞宁也站了起来,声音清泠,又有丝独特的酥侬。 裘牧霆视线不着痕迹在他脸上扫过,而后朝林东恒微微颔首,沉稳而低沉,“林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救下林少爷只是在下的举手之劳,何必劳烦您再三拜谢。” “哪里哪里,”林东恒连忙笑着回应,“救命之恩毕生难忘,瑞宁,快来谢过慕老爷。” 林瑞宁眨眨眼睛,乖乖的走到男人面前,膝盖弯曲行了个礼,眼睫下垂娴静低着头,“谢谢慕老爷的救命之恩,瑞宁不胜感激。” 裘牧霆眼神微暗,虚虚隔空托了他的手臂一下,谨守规矩,连林瑞宁的披风都并未碰到,“请起。” 刘七连忙上前,“呵呵,林少爷不用这么客气,我们爷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小的今日出门出得匆忙,忘了泡茶,不如林少爷给我们泡壶茶,此事就当还清了,怎么样?” 说完,刘七嘴角咧开,邀功似的看向主子。 嘿嘿,这次他是不是很聪明! 林东恒和云书连忙拒绝,“不不不,这怎么可以……” “好。”林瑞宁却点头,唇角勾起看了裘牧霆一眼,扭头对二人轻笑,“爹,小爹,慕老爷一番好意,若是再推托,倒显得我们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了。” 林东恒愣了一下,而后哑然失笑,“没想到我的心胸还不如一个哥儿,让慕老爷见笑了。” 男人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林少爷聪慧灵巧,林老爷有福。” 被人这么夸自家哥儿,云书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心思更加活泛。 林瑞宁跟着刘七朝厨房走去,准备煮水再次泡茶。虽然是刘七开口的请求,但是他知道,真正想喝茶的恐怕不是他,而是…… 林瑞宁眉毛微挑,唇角勾起。 在他和刘七走后,云书和林东恒与对方陆续说了会儿话,之后云书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点勇气,便笑着开口道,“慕老爷,实不相瞒,几次见面下来,在下与夫君都觉得和您十分投缘。” 林东恒知道夫郎的心思,捋了一下美须,站起来恳切道,“在下虚长几岁,如不嫌弃,我与慕弟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裘牧霆好看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片刻后摇摇头,带笑缓缓道,“林老爷一番好意,在下十分荣幸,只是在下少时得一位云游高人指点,这一世是克兄命,故在下与年长之人结交,从不轻易称人为兄长。” 刘七把林瑞宁送到厨房,刚好回来,听到主子的这番话,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嘴巴差点啃到门槛! 他家爷,什么时候有了克兄命,他怎么不知晓?!爷明明有那么一大堆至交好友,不乏比他年长的,而且爷两个亲兄长,也都活得好好的…… 裘牧霆淡淡瞥了一眼姿态狼狈的刘七,“因此,还请林兄谅解。” 林东恒虽然遗憾,但也表示理解,“慕老爷都是为了在下好。” 裘牧霆轻笑,“在下字怀舟,林老爷可以直呼在下此名。” “怀舟。”林东恒立刻唤了一声,而后哈哈大笑,“好名字!” 刘七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抱着门槛梗住:“……” 他仿佛听到老太爷在唤主子。 只有老太爷,才可以直呼爷的小字,其余人,爷一向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他。 针锋相对,旗鼓相当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亲昵的让自己喊他的字,林东恒自然不再拘束,干脆也直接让对方喊自己的字。 裘牧霆笑笑,倒是没有喊,转移了话题,此事便不着痕迹的带过了。 刘七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主子身边,“爷,您……”您不是很讨厌别人喊您的小字的吗? “为何不在厨房帮忙?”后者声音低沉,蹙起眉头,有些不悦的模样。 刘七一下就把要问的话忘了,连忙解释,“林少爷说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小的又想着他是个未出阁的哥儿,所以小的把他带到后,帮忙准备好器具柴火,便连忙避回来了。” “怀舟,刘管家也是替瑞宁着想,无妨。”林东恒连忙求情。 裘牧霆颔首,“他叫刘七,直呼其名便可。” 刘七:“……”刘管家听起来多气派,您让小的威风一会儿不行么。 虽然还没有茶水,但是其他吃食是一应俱全的,带来的随从中,有两人是负责膳食,会各地菜色,还会做各种点心果饮。 他们爷不爱吃糕点,但一早便吩咐下来,做些点心待客,也是早就做好了的。 刘七将它们呈上,摆在林东恒和云书身侧的小桌上,“请林老爷和夫郎品尝。” 一共有五种点心,做法精妙,香味扑鼻,云书眼睛一亮,拿起一块拇指大的小枣糕放入口中,顿时露出笑意,吞下后才开口,“绵而不软,糯而不黏,唇齿留香,好吃。” 裘牧霆道,“刘七,让裴五多做一些,拿食盒装好。” 这是要给云书打包带走的意思了。 云书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 刘七瞧一眼爷的脸色,立刻机灵道,“只是些小吃食,林夫郎不必客气,也算是爷的一点小小心意。” “这怎么好……”云书口中含笑拒绝,心里却是对裘牧霆满意至极,也不再扭捏,很快笑着道了谢。 只是干坐着,未免单调。 刘七接到爷的吩咐,立刻把棋盘拿了出来,因为他不敢乱动,所以上头还保持着先前的棋局。 林东恒看到这棋局,仔细看了几眼,心内反复揣摩过之后,不由笑着摇摇头,赞叹道,“好妙的棋局,黑白互搏,二者毫不相让,可谓是旗鼓相当,在下竟找不到任何破解僵局的头绪!” 云书也看了会儿,反复推演,最终也笑着摇摇头,“我也没有解局之法,不知怀舟你是与何人下的这局棋?” “在下闲得无聊,自娱自乐罢了。”裘牧霆唇边淡笑,便要打乱棋局。 这时门口一道身影出现,酥绵悦耳声音响起,“茶来了。” 裘牧霆伸向棋局的手一顿,看了过去。 林瑞宁对上他的视线,脚步不停,缓慢走到他身边,将茶壶放下,桃花眼笑得弯弯,“慕老爷,请试饮,不知瑞宁这次泡的茶,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两人对视上,很短,只有一秒,林瑞宁就浅笑着移开视线。 裘牧霆墨黑瞳仁微缩,“好,辛苦了。” “小的来小的来!”刘七激动不已,赶在林瑞宁倒茶之前,抢过茶杯茶壶,笑嘻嘻的倒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给主子,呲牙,“爷请。” 裘牧霆声音凉淡,“你手脚倒是利索。” “嘿嘿,小的替爷做事,这是应该的,爷,您快喝吧。”刘七被夸了,心里美滋滋。 林瑞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没有再理二人,又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林东恒,一杯给云书,笑眯眯,“爹,小爹,请喝茶。” “哎,好,好。”林东恒和云书接过茶闻了闻,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心想道:这茶水一丝茶香味也无,要泡成这么差,也挺难的吧? 云书这么想着,倒是乐了,笑了起来。 裘牧霆垂眸,喝了一小口,眼底微暗,细看又觉得那墨黑的幽深瞳仁似乎有丝幽光,像是……被取悦了。 “爷,怎么样,好喝吗?”刘七急啊。 “刘管家,您也试一试吧,瑞宁刚学泡茶,多有不足,还请指点一二。”林瑞宁看刘七那眼巴巴的模样,不得不说他心情愉悦,这人让他开心,他也不吝啬一杯茶。 林瑞宁倒了一杯茶,递给刘七。 刘七欣喜,刚要接过,就听到爷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七。” 手一哆嗦,听出来爷这是不高兴了,颤颤巍巍的,“爷,怎,怎么了?” “林少爷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替你斟茶的道理?” “是,小的自己倒,自己倒。”刘七连忙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不敢去接林瑞宁递过来的那杯茶。 林瑞宁挑眉,也无所谓,这杯他自己喝。 一手端着茶杯,他却没有立刻走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被摆在桌子上的棋盘吸引了。 他眼底先是露出赞赏之色,而后眉心微蹙,单手支腮,手肘抵在桌子上,柔顺发丝垂落,姿态慵懒,面上却是在思索。 裘牧霆已经喝尽一杯茶,注意到小哥儿的行为,将茶杯不动声色放回桌面,静静看着,并未阻止。 在陌生男子面前,林瑞宁一个小哥儿,这姿态,其实有些不端庄。 云书和林东恒欲出言提醒,却见裘牧霆举手表示无妨,便只好压下到了嘴边的话,只是奇怪自家哥儿何时对围棋感兴趣了,他能看得懂吗? 两人一边想着,一边喝了一口茶。 与此同时,刘七在鄙夷了一番这无茶香的茶之后,也喝了一口。 三个人,同时震惊的睁大眼睛! 被唇齿间的口感与味道取悦到脊骨发麻,千言万语,最后化作简单的两个字,“妙极!” 刘七更简单粗暴,“好喝!” 一口喝完剩下的,又要去倒,却被布满不悦的声音训斥了,“刘七,不可失礼。” “哦,哦……”刘七恋恋不舍的收回手,舔舔嘴巴,看着可怜兮兮的。 这时林瑞宁抬头,与男人对视上,翩然一笑。 随后只见他随手执起一枚白子,从容落入棋盘。 “僵局,破了。”刘七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呐呐道。 裘牧霆缓缓勾唇,执起一枚黑子,落入棋盘。 林瑞宁挑眉,执起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险境迭生,又每每都能巧妙化解。 设局,解局。 林东恒与云书不由得看入迷了。 世叔,不可耍赖 对弈中的二人不知下了多久,而林东恒云书刘七三人,站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对两人每落下的一颗棋子,都细细思索,思考其中用意,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武断,认为是无用的一步。 看了这么久,他们对两个人,是真的服气,自认自己是没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和机敏的头脑的。 林瑞宁一手执着白子,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抵在唇边,唇瓣开启,轻咬着曲起的食指。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棋盘,敛目垂睫,思索着。 对面一袭玄色锦衣,面容遒俊的男人,静静看着哥儿思考的模样,并未出声打扰。 原来,是陷入了僵局,这一步,该林瑞宁下了,可他却已经思量了许久,也没有落子。 林东恒和云书大气不敢出,替自家哥儿捏了一把汗。 刘七对着棋盘看了又看,头胀欲裂,笃定林瑞宁已经输了,他家爷,还是更胜一筹啊,哈哈! 然而—— “啪嗒。”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四劫循环。” 林瑞宁侧头托腮,抬眸对着男人翩然一笑,“慕老爷,看来这局,是注定没有胜负了。” 少年笑靥如花,一双桃花眼弯弯,唇瓣荡着一丝狡黠笑意,难得俏皮又得意,像是偷了鱼蹲在墙头舔胡须的小猫儿。 裘牧霆眼底滚动着某种暗色,复杂难辨,但墨黑瞳仁,却折射出愉悦情绪,“嗯。” 一旁林东恒和云书已经彻底惊呆,站在棋局面前,看着形成四劫的棋面,浑身毛孔张开,有种酣畅淋漓的舒爽,因为他们刚刚看了一场妙极的博弈。 “怎么可能!”刘七也目瞪口呆,恍恍惚惚,“我们爷可是从无对手的……” 就连老太爷,也下不过他。 而且爷从不会让棋,他说过,那是对对方的尊重。 所以刘七在心情复杂的抹了一把脸之后,还是艰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着这个还未及笄的、羸弱纤细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哥儿,刘七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废物…… 绝对是错觉! 云书和林东恒回过神来,望着自家哥儿满心喜悦与骄傲,原来他们的哥儿不但懂事了,还没有以前那样毛躁了,现在甚至会泡茶,会下棋。 估摸已经不早了,再待下去便靠近正午,林东恒知道,以慕怀舟体贴周到的待客之道,定会为他们备下丰盛的饭菜。 正因如此,林东恒不欲给他添麻烦,所以说道,“怀舟,其实今日我与夫郎来牛头村,一来是为了拜谢你对瑞宁的救命之恩,二来,是要接岳父岳母去镇上与我们同住。只因后者是我们临时起意,所以二老还未得知,应是要收拾安置妥当许多东西,偏偏岳父还在病中,所以我想去搭一把手,就此告辞,还请怀舟不要见怪。” 云书也想起此事,顿时有些懊恼。 是啊,他们昨晚才决定将二老接到府中和他们同住,二老还并不知道呢!细软衣裳也就罢了,无需收拾携带,可还养有鸡鸭,晒有东西,地里山上的事…… “是了是了,我们得去帮帮爹和娘。”云书一拍额头。 见到他们说要走,林瑞宁站直身子,也准备跟随他们离开。 裘牧霆淡然颔首,“无妨,既然二位有事,怀舟自然不敢耽搁。只是林少爷身姿单薄,恐帮不了什么忙,加上收拾东西,难免有些灰尘,我见林少爷似乎有些气喘?” “是,瑞宁自出世时就有心疾,身子便不甚争气……”林东恒叹息道。 云书则是笑了起来,“还是怀舟思虑周到,忙乱起来,的确难免有尘土,瑞宁是受不了灰尘的。” 让他的哥儿帮忙收拾东西?云书更是不舍得! 裘牧霆略微摇头,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笑意,使得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锐利感的脸,少了几分攻击性和疏离感。 他手指轻轻敲击一下棋盘,目光望着那难得出现的四劫循环棋面,星目中闪过笑意,“林少爷棋艺高超,刚才那一局还未分出胜负,不如林少爷留下来,我们继续切磋一局,让在下领教一二?” 林瑞宁眉尖一挑,看向那面容俊野,气息沉厚的男人。 唇角微勾,对正犹豫不决的云书福了福身,“小爹,那瑞宁便留下来吧,小爹与爹也好尽心帮外祖母收拾东西,免得还要分心照顾我。” 如果是别人,林东恒是万万不会将自家小哥儿单独留下。可提出这个请求的,却是慕怀舟。 通过相处,林东恒对他已经十分放心,于是哈哈一笑,“如此也好,那瑞宁,你便留下来,与慕世叔多下几局,爹午后便来接你。” “好。”林瑞宁乖巧点头。 裘牧霆有片刻哑然失笑。 而后让刘七安排两个随从,驾一辆马车送林东恒和云书二人下山,这辆马车,也是给他们放行李的。 林东恒和云书二人,内心熨贴,十分感激的走了。 小厅内顿时安静许多。 林瑞宁在男人对面落座,依旧单手支腮,眉眼浅笑,有种恬静的美好。 刘七殷勤的凑上来,伸手想要帮忙挑开黑子白子。 “我来。”身量高大的男人声音低沉,挥手将刘七屏退两步,骨节分明的手将一颗颗棋子捡起,分出黑子白子。 “请。”裘牧霆将一盒白子轻轻推到林瑞宁面前。安慕小说网 林瑞宁却支着腮歪头一笑,越过对方的大掌,拿走他面前的黑子,桃花眼弯弯,“方才世叔执黑子,已经先行一回,这一回,该轮到瑞宁执黑子了罢。” 两步外的刘七睁大眼睛:这哥儿也太大胆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他们爷要是不把黑子给他,就是耍赖皮? 而主子脸上的笑意,更让刘七觉得自己白日见鬼了。 他数数,他们爷今天笑了多少回了?一,二,三……好像是三回。 三回! 都快笑足了一个月的次数了!而且还不是那种客气礼貌的笑!是真真的在笑! 裘牧霆执着白子,唇角微勾,“的确是在下疏忽。” 见鬼!他们爷是在认错?! 老太爷明明说他们爷从不认错! 那是他们爷的铺子 两人这一回下棋,不像方才那般急,刚才那一局是裘牧霆先下了一些棋子,这一局林瑞宁是和他从头开始。 因此,这较量,也是从落下第一颗黑子开始的。 和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起下棋,是一种享受,却也是一场脑力风暴。这个男人的棋艺极好,步步巧妙,林瑞宁不敢怠慢,每走一步都要做一番思索。 裘牧霆端着一杯茶,垂眸慢慢的品饮,视线不离对面的哥儿,唇边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刘七站在旁边,脚趾头莫名难受,为了缓解尴尬,上前去也想给自己倒一杯茶喝。 却被折扇敲在手背上,还得来一个不悦的眼神,主子那双深邃的眼睛,格外锐利,非常有威慑力。 他唇边的笑也隐去了,薄唇微抿,不怒自威。 刘七头皮绷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放肆,一阵胆寒,立刻恭恭敬敬站直,“爷,小的知错了。” 他不该因为爷难得出现的笑容与平和,就以为自己可以逾矩,做出种种放肆行径。 身为下人,去抢主子的茶壶这种行为,实在是冒犯,可视为对主人的不敬。 是他僭越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裘牧霆淡淡的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并未言语。 刘七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鼻息逐渐粗沉,心慌意乱,越想越害怕。 就在这时,一道轻笑声响起。 小哥儿托腮,笑容明艳,梨涡若有似无,“世叔,瑞宁可不爱和绷着张脸的人下棋,怪可怕的,像只要吃人的老虎。” 刘七:!!! 林少爷,您可真大胆啊,爷正在气头上,这可真真是只正发威的老虎,您还敢在老虎脸上拔须! 就不怕爷将你训哭吗! 他们爷有很多小辈,亲侄子侄女,以及好友的儿女,但没有一位敢在爷面前放肆的,敢像林瑞宁这样调笑责怪他们爷的,更是没有。 那些小辈,一见他们爷,就像老鼠见了猫,缩手缩脚,恨不得从爷眼皮子底下消失。m.xfanjia 因此,刘七虽然有些感动,他知道林瑞宁是在为他说话,可也实实在在的替林瑞宁捏了一把汗,毕竟他们爷对小辈从来都不算温和。 害怕爷真的发威把林瑞宁吓哭,刘七赶紧跪了下来,“爷,都是小的——” “瑞宁说得对。”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刘七想象的怒气,反而还隐有丝笑意。一袭玄色锦衣的男人望着单手托腮浅笑的哥儿,冷锐霸气的丹凤眼此刻神色温和,“我向你赔不是。” 刘七:??! “刘七,让裴五做些新鲜糕点端上来,也让负责厨房的人可以着手准备午食了,要清淡些的。” “啊?”刘七还没回过神来。 “嗯?”这个字尾音压得有些沉。 刘七一哆嗦,连忙爬起来,“是,是,爷,小的这就去吩咐他们!” 说完脚步踉跄跑走了,生怕他们爷反悔,又让他回去跪着。 而他的嘴角,是咧到了耳后根了! 他没被爷责罚,多亏了林少爷给他求情,嘿嘿,林少爷这个哥儿挺不错的嘛! 林瑞宁看了一眼刘七消失的身影,转回头抿着嘴笑了,“世叔何必吓他,且那张桌上便有五碟糕点,看上去也很新鲜,无需再劳烦他们重做了。” “那些糕点是今早做的,已经冷了,若是旁人,当然可以吃。但你,却不可。” 林瑞宁一愣。 裘牧霆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碧绿的玉扳指,唇角若有似无浅勾,“我既然答应了你爹会照顾好你,便会履行诺言。你身子虚弱,糕点本就饱腹,一冷,吃进去怕是更加积食难消。” “原来如此,世叔考虑周到,瑞宁多谢世叔一番心意。”林瑞宁了悟,笑了起来。 慕怀舟身量高大丰神俊朗,面容并不似书生那般清秀,线条冷硬轮廓俊犷,甚至散发出一股沉稳的野性,他能想到对方大漠策马扬鞭的景象,却是从未想过,他心思会如此细腻。 看来果真不该以貌取人。 也是,对方气度不凡,矜贵雍容,像是做大生意的,那必定有缜密的头脑。 林瑞宁浅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世叔不似临阳镇本地人,不知来临阳镇所为何事?” “只是小事。”裘牧霆想到什么,唇边不着痕迹笑了笑,敛目落在棋盘上,不动声色道,“一来是祭拜故友,二来,是帮故友亲人变卖田地商铺。” 商铺? 林瑞宁眼睛微亮,坐姿也端正了些,抬起头来目光熠熠望着裘牧霆,瞳仁乌黑,跳动着明媚光芒,“是镇上的商铺吗?” 虽然他有意租一间铺子,不过如果能买一间就更好了。他原本有二十两,卖了五个下人,又得五十两,加起来便是七十两。 如果铺子小一些,也是够银子买下来了,反正他只需要几个平方就足够,放两个架子摆一百瓶左右护肤水,卖掉再补上。 裘牧霆颔首,“是。” 林瑞宁追问,“那世叔,不知可否有小一些的商铺?价钱方面又是如何呢?” 一袭玄色锦衣的男人深邃眼眸暗了暗,“为何要小一些的铺子?” 林瑞宁倒也不卑不亢,桃花眼弯弯道,“大一些当然好,只是我囊中羞涩,只有七十两银子,再大的,是买不起的。” “原来如此。”裘牧霆点头,似乎在思索有哪间铺子适合林瑞宁。 刘七恰好端了两碟子糕点进来,恭敬放在林瑞宁面前。 糕点卖相很好,可爱精致,散发着淡淡香味,还冒着热气。 林瑞宁却顾不上糕点,睁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专注的看着对面男人,等着他的答复。 刘七听了几耳朵,听到他们在商议的是铺子的事。 林少爷要从他们爷这里买铺子? 可是明明李老爷的铺子,他们爷都卖给少爷了呀,哪还有铺子给林少爷。 就在刘七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他们爷开口,“有,不过位置偏僻,在东明街尾,大小尚可,如果你不嫌弃,可五十两卖与你。” 刘七一愣。 东明街尾,怎么那么耳熟? 他想起来了,他替爷整理那本落了灰的账本时见过这几个字眼! 那好像是他们爷的铺子? 可那个铺子明明就—— 爷,您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还不等刘七继续想下去,就听林少爷难得情绪波动那么大,像只黄莺似的雀跃道,“五十两?这么便宜?这样你朋友会不会亏本?” 刘七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当然会! 然而他家爷却语气寻常,声音沉稳道,“那间铺子并不大,且位置偏僻,算得上荒凉,加之在下故友急着将铺子出手,五十两已是合适的价格。” 离谱。 太离谱了。 刘七直呼见鬼。 如果这铺子真是他在账本上看见的那间,那他家爷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铺子尽管在东明街尾,人是少了点,目前来说位置也不佳,可是他跟着爷,也是知道一点消息的,不久后朝廷就要大力开通临阳镇的水运,设置商业码头,那间铺子恰好就处在最佳位置。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它将一跃翻身,身价起码翻上十倍。 况且就算现在立刻卖出去,也绝不止五十两,起码得二百五十两。因为那铺子还带着个后院,连起来是真的非常大! 刘七着急。 他前两天才问过爷这铺子的来历,原来李老爷当年置办产业时,爷也随意置办了些,不过与李老爷专挑繁华地带不同,爷只看中位置,当下繁华不繁华无所谓。 事实证明,他家爷眼光独到,随着朝廷开通航道水运、设立码头港口的消息一出,几个月后,他家爷在这些“偏僻荒凉”地方投资的收益,将比李老爷置办的产业利润还要大。 可是眼看着就要有收获,他家爷,怎么就将铺子贱卖给了林少爷了呢! “爷,五十两也太……”刘七弓着腰善意小声提醒,怕他家爷口误,少说了二百两银子。 裘牧霆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垂眸品着茶,似乎是听进去了。 刘七松一口气。 太好了,他家爷已经意识到口误了,他就说嘛,五十两太少了,怎么能做赔本买卖呢? 老太爷都说了,他家爷,可是要攒钱成家的。 林瑞宁看出了刘七的意思,也并不着急,拿起一块小糕点咬了一口,入口酥香细腻,甜得恰到好处,不由将剩下的一半也吃掉。 吞下之后,一只手举起微微遮挡,舌尖探出一小截,卷走唇上细碎的糕渣,才开口,“世叔,可是五十两太少?那瑞宁可再加多一些,也无碍的。” 裘牧霆看了一眼那道糕点,“喜欢?” “嗯?”林瑞宁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裘牧霆却已经侧头对刘七吩咐,“让裴五多做一些来,顺便把东明街这间铺子的屋契拿来。” “是。” 林瑞宁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世叔是准备将铺子卖与瑞宁了?不知世叔打算要多少两银子呢,在一百两内,瑞宁皆可接受,若是超出了一百两,恐怕只能与它无缘了。” 面容俊犷成熟的男人忽而发出一阵闷笑,独特声线让这笑声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磁性而充满荷尔蒙,低音炮也是含笑的,“瑞宁为何总担心钱不够?我只要四十五两,足矣。” 林瑞宁没想到他会忽然笑得这么放肆,毕竟看上去,他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种。 不过…… 他桃花眼微微睁大一些,瞳仁乌黑,蒙着层光芒,是真真非常喜悦,“四十五两?世叔说的可是真的?” 四十五两便能买一间铺子的话,就算又偏又破又小,那也非常值啊! 刘七恰好进门,闻言在门槛那里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踉跄着走进来,把屋契攥在手里,几乎不想松手。 “当然。”裘牧霆颔首,冷冽看了刘七一眼,取走屋契,转过脸去对上林瑞宁时,一双轮廓深沉凌厉的丹凤眼已然柔了许多,“这张屋契你先拿着,明日在下便陪你去府衙过户。” 林瑞宁从他手里接过屋契,一双桃花眼弯弯,唇边荡出梨涡浅浅,“谢谢世叔。” 他当然看得出来刘七不高兴了,大约是这价钱卖低了一些,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不是个差钱的主儿,且看在和他爹挺聊得来的份上,才会让一点价。 但他真的挺需要这铺子的,所以刘小哥,不好意思啦,就让我占你家爷一点便宜吧~ 最多等我以后发达了,再让你家爷占回去~ 刘七哭丧着脸:“爷,过户这种小事,就让小的代劳吧,无需您亲自去办,您身上还有伤呢。” “无妨,区区小伤。”裘牧霆眼尾都不抬。 刘七:“……” 这哪是小伤,箭头是抹了毒的,虽然当初紧急剜了一大块肉把箭头快速挖出来了,但箭毒还未全解啊!且这伤口,有拳头那么大! 若不是这伤几乎要了您的命,您也不会到这临阳镇来。 林瑞宁把泛黄的屋契看了一遍,这屋契上只写了铺子位置,并未写明大小,也没有慕怀舟的名字,只有几个印章留下的印子。 他把屋契收好,拿出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对方。 裘牧霆将银票折好,而后对刘七道,“刘七,去取五两银子来。” 刘七:竟还要找补五两银子! 爷,这样的赔本买卖多做几桩,您还怎么娶媳妇啊! 待刘七拿着五两银子回来,林瑞宁也不扭捏,淡笑着收下。 屋内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外头起风了,夹着凉意吹进来,林瑞宁蹙眉,帕子捂鼻打了个喷嚏,手脚发凉,连忙拢了拢披风。 “哗啦!”暴雨倾盆,豆大雨滴砸在院子里,拍得大树的叶子噼啪作响。 裘牧霆让刘七撤走棋盘。 “世叔,这一局还未下完。”林瑞宁兜着披风,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冷意,肤色更加苍白,又因刚打了个喷嚏,桃花眼水润,连鼻头都透着粉。 “太暗了,伤眼睛。”裘牧霆起身,片刻后,林瑞宁只觉肩头一沉。 鼻尖闻到一阵清冽的味道,似雪,又夹着厚重安神的沉香味。 是一件玄色的披风,上面银丝绣着勾连的云纹,奢华低调,看上去便极其金贵。 “世叔?”林瑞宁缩在过于宽大的披风里,看上去更加纤细柔弱,像枝头无力承受厚雪的梅花。 娇气 林瑞宁虽是末世穿来的人,却也谨记入乡随俗的道理,一言一行都谨慎守礼,并不想给云书和林东恒这两个好爹爹带来麻烦。 他一个未出阁的哥儿,没有随身丫鬟或下人陪着,在这与慕怀舟下棋,已是有些出格,无亲无故的,再披他的披风,并不妥当。 若是传出去,他的名声怕是不必要了,届时怕是他与慕怀舟都会惹人非议。 因此虽不舍这温暖舒适的披风,但林瑞宁还是伸手想要将披风取下来,还给对方。 一把折扇却微微压在他的肩头,并未用力,似是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一袭与披风同色、玄色锦衣的男人声音平和解释道,“无妨,这件披风我并未用过,算不得是我的。” “这……”林瑞宁手一顿,迟疑看着他,“可上面隐约有熏香……” 要是没穿过,怎么会熏了香? 裘牧霆轻笑,“这件披风是新做好,从塞外带来的。我受了伤,刘七他们便以为我受不了夜里寒凉,替我备着的。” 随意的话语间,隐约有丝淡淡的不屑。 刘七:“……”知道爷您厉害了!夜里不但不用加披风,还直接用冰冷井水浇在身上! “原来如此。”林瑞宁听对方说这件披风他还没穿过,松一口气,但还是有些顾虑。 裘牧霆拇指上的碧绿玉扳指一转,墨黑瞳仁幽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瑞宁放心,这庄子上下,没有哪个奴才敢多嘴往外透露半个字。” 刘七跪下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们这些下人,嘴巴都很严实的!” 嘴巴不严实的,已经噶在塞外了! 至此,林瑞宁彻底放心。 他勾唇浅笑,梨涡轻荡。 细长白皙的手指将披风两根系带打了个结,让这披风更贴身体一些。 穿好之后林瑞宁站了起来,男人身量高大,因此这件披风于林瑞宁而言过于宽大,下摆更是直接拖在地上,他身材纤细,看起来被披风压着肩头,弱不胜衣的感觉,背脊单薄得可怜。 可是披风却是极暖的。 林瑞宁披着披风,眼睫都荡着喜意,桃花眼弯弯,眼尾自然扬起,福了个礼,“多谢世叔的披风,瑞宁定会仔细洗净了,再送还世叔。” 目光扫了一眼他因怕冷而半缩在披风里的手,露出的几根手指白玉一样长而白,形状优美,却太过纤弱,不必碰到凉水,看着已泛着一阵受冷才会有的苍白。 裘牧霆眉峰微压。 “不必,就当是我送与你的见面礼。”安慕小说网 “这怎么行?”又吃又拿,林瑞宁纵使有再厚的脸皮都做不出这样的事,这件披风看上去,也价值不菲。 该不会男人误会他是故意来打秋风的吧? 他脸上微窘,脸都红了,耳朵根发烫,白玉般莹润小巧的耳垂染了红晕,像是块粉玉。 刘七的反应比林瑞宁还大! 因为什么?因为这件披风可是金贵得很,不仅是用难得的料子制作而成,还由几个手艺极好的绣娘,用了三束银丝,耗时半个月,才绣出朵朵云纹。 前后花费不下二百两银子。 最主要的是,他家爷的长兄当初想要这匹料子,爷还不肯给呢,怎么如今又轻易让出去了? 不对,他家爷的长兄是给了价钱开口的,若是爷给了,那叫让。如今一文钱不要给了林少爷,这叫送! 看刘七急得抓耳挠腮的,林瑞宁更加窘迫,连忙道,“世叔,这份礼,实在太过贵重,瑞宁不能要。” 裘牧霆却摇头,“瑞宁可有想过,这件披风我未曾穿过,所以当然可以拿给你用。但若是你披过,我再拿来披,便不合适了。” “这……”林瑞宁红着脸哑口无言。 的确,若是他穿过再还给慕怀舟用,这怎么看都太过暧昧。 林瑞宁耳垂鲜红,赫然道,“是瑞宁思虑不周,让世叔无端失了件披风。” 他垂眸想了一下,“但这件披风实在贵重,无论如何,瑞宁都不该轻易收受,因此瑞宁愿意将这件披风的银子,还与世叔。” 长相精致明妍的哥儿站在原地,脑袋微垂,背脊虽然单薄,却也是不卑不亢的挺直的,进退有礼。 裘牧霆眼底深处墨色更深。 他道:“也好。” 刘七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林少爷,这件披风其实也不是很贵重,它只是值——” “五两。”裘牧霆吐字沉而缓,与寻常说话并无什么两样,却让刘七剩下的“二百两”三个字,直接噎在了喉咙里,瞪大了眼睛跟见鬼了一样。 “五五五五两?!”刘七结结巴巴。 “难道是四两?”裘牧霆略微沉吟,“时间久远,我倒是记不太清了。” 刘七:“……”可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啊!那匹布料要一百两银子,特殊的银丝要五十两银子,请绣娘要三十两,披风领口的那一圈上等的貂毛,也值二十两! “爷,小的记得一清二楚——” “不必多言,这件披风只是寻常货色,四两银子,应是对的。” 刘七:糟了!难不成那毒不但攻心,还侵上爷的脑子了?! 裘牧霆举起手,示意刘七不必多嘴,眼眸一沉,“已接近晌午,午食准备得如何了?” 刘七:“……小的这就去看看。” 算了,他家爷家大业大,只此任性一两回,也并无什么了不得的。 只有以后,别再糟践银子便成。 林瑞宁不傻,四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了,够农户一家五口两年的嚼用,但却绝对买不起他身上的这件披风。 对方显然是有意压低了价钱。 林瑞宁心内失笑。 罢了,就算对方如何告知披风值多少银子,目前他也是给不起的,不如就当他欠对方一个大人情,以后有能力了再还吧。 他将刘七刚找补的五两银子拿出来,放在裘牧霆面前,“瑞宁虽然涉世未深,却也并非无知,世叔今日对瑞宁的爱护,瑞宁他日必定答谢。这锭银子,世叔也不必再找一两给我了。” 林瑞宁说完,眉眼带笑,唇颊边荡出浅浅梨涡,竟有一丝俏皮模样,“否则还得劳烦刘七跑来跑去,腿该要断了。” 裘牧霆勾唇轻嗤,“那是他应当的,不必与他客气,瑞宁以后有什么要做的,尽管使唤他就是。” “世叔说笑了。” 这番客套话,林瑞宁只是笑笑,可不敢当真。 他看得出来,刘七算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腹随从了,自己又是什么人,去使唤刘七? 林瑞宁自有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不敢放肆。 很快刘七领着几个下人,每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头放一道菜,来到门外。那些下人都停在门口,只由刘七将菜送进来。他们则垂着脑袋,目不斜视,非常懂规矩,并不会乱看林瑞宁这个未出阁的哥儿。 林瑞宁不由羡慕。 这些下人若是他的便好了,多么听话,与双喜那五个反骨仔完全不一样。 因着满意,林瑞宁不由多看了几眼。 注意到哥儿的视线,裘牧霆眼底露出不悦之色,目光沉沉从那几个下人脸上扫过。 无形压力袭来,尽管没有抬头,裴五等几个下人,都知道他们家爷这是心情不畅快。 头皮一麻,等刘七将所有菜都接过,他们立刻匆忙行了个礼,便脚底抹油似的逃走,快得跟身后有阎罗王索命一样。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爷为何又不畅快了。 “嗐,爷不畅快还需要理由吗,爷从来不苟言笑,你何时见爷明显笑过的?” “要我说,爷就是缺个夫人,就是有个夫郎也好啊!火气旺,血液郁结不畅,肝火才会大盛……” 跑远了,裴五等人才敢小声胡咧咧几句。 刘七将菜布好,站立一旁。 外头风紧雨骤,雨点噼啪,屋内倒是温馨安静。 林瑞宁主动替男人舀了一碗饭,才替自己舀了小半勺,随后在男人对面坐下。 饭菜丰盛,六菜两汤,色香味俱全。 林瑞宁小口吃着,忽而碗里落下一块肉。 “世叔?”林瑞宁抬头看过去。 裘牧霆将公筷搁在碟子上,“菜可合胃口?是我疏忽了,竟忘了问你可有忌口的东西。” 林瑞宁摇摇头,浅笑道,“瑞宁哪有那么娇气。” 裘牧霆嗯了一声。 林瑞宁也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吃掉那块肉后,又喝了两口汤,便已经很饱了,拿出帕子擦拭干净唇角。 看着他这一番动作,裘牧霆眉心蹙起,“你这就算已经饱了?” 刘七也咋舌。 这林少爷是猫儿转世吧,胃口又刁又小,那点饭他一口就能吞掉,每道菜也只夹一筷子,尝过便过了,两道汤也是各喝一口。 还说不娇气?也太难养了! 明明裴五的手艺那么好! 裘牧霆不怒自威,“刘七,让裴五再做几道菜来,告诉他,若再是这样的水准,便让他立刻回塞外去。” 林瑞宁连忙道,“世叔见谅,瑞宁并无冒犯之心,这些饭菜都很美味,实在是我胃口一向不大,吃多了,怕是会搅得一天不安宁。” 瑞宁,在世叔榻上歇息 林瑞宁对自己这副娇弱得不像样的壳子也很无奈。 好在男人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并未再有动怒的趋势了,否则林瑞宁真怕他会误会自己嫌弃这些饭菜,那便太失礼了。 想到这名叫“裴五”的厨子差点因为自己而遭遇一场无妄之灾,林瑞宁连忙浅笑着夸了一句,“世叔,你这名厨子手艺的确不错,瑞宁胃口大开,已比在家时多吃一些了。” 裘牧霆眸色加深,“你若看得上他,我便将他送与你,让他到你府上去。裴五厨艺虽然不算精,但各地菜色尚会,让他日日做些不重样的,也算有些用处。” 林瑞宁愣住,“世叔在说笑?” 把人直接送给他?这么大方? 然而裘牧霆却不似在说笑,偏头对已然僵硬如一尊石雕的刘七道,“去,把裴五叫来,让他见见他的新主子。” 新主子! 刘七一个激灵,他不敢再听下去了,立刻答应一声,“是,爷。” 然后拔腿往外跑。 他怕自己若是跑得慢了,也会被爷送给林少爷! 林瑞宁见他真的是认真了,倒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看向对面的男人,对方手执筷子,大拇指上戴着碧绿的玉扳指,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显得更加矜贵沉稳,姿势从容优雅的进食,背脊挺直却不显紧绷,那种气势和强调,似是闲庭散步。 看他吃饭好像也是一种享受。 林瑞宁心道。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过大胆,且看得太久了些。怕对方不愉,林瑞宁连忙收回目光,站了起来,下颌内敛脑袋微垂,声音清泠认真,“世叔,多谢您一番好意,但瑞宁确实不能要那名厨子,还请您见谅。” 小哥儿面容明艳得过分,气质却安静知礼,尽管秀弱,腰肢纤纤不盈一握,可背脊却永远是挺直的,连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赏心悦目,如同一只出尘的白鹤。 那件披风华贵精美,对于他而言却仿佛过于宽大厚重了,显得他更加单薄柔弱。 “坐下说话。” 裘牧霆搁下筷子,温声道,“这件披风你可让人改短些,若是你那里没有好的裁缝,我亦可让人帮你。” “不敢劳烦世叔耗费心思,爹爹应是认识有好的裁缝的。” “瑞宁与我不必如此客气。” 裘牧霆见他睁着一双桃花眼望着自己,依旧不愿坐下。知道他还想着什么,裘牧霆开口道,“罢了,既然你看不上他,是他不中用,我下次给你找个更好的。” 这边,裴.不中用.五,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爷真的要把我送给林少爷?你没有诓我?”裴五一个身强体壮个也高的铮铮铁汉,此刻却几乎要哭出来。 “为什么呀!”他焦急挠头,不解极了。 刘七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知足吧,爷原先是让你立刻收拾东西回塞外去的。” “现在还不如让我回塞外呢,好过在临阳镇待一辈子……早知道,我就留在府里,伺候老太爷。”老太爷也挺欣赏他的厨艺的,不过他更爱跟着爷,所以才没留在府里。 刘七摇摇头,“多说无用,爷既然找你过去,就赶紧去吧。” 他安慰一句:“咳咳,我看林少爷也是个不错的人,你不会受委屈的。” 裴五:“……” 啊啊啊啊啊! 很快刘七领着裴五,来到小厅。 林瑞宁看过去,这名汉子原来是方才上菜的下人之一,长相粗犷,一身腱子肉,怕是打死牛都行,三十岁上下。 “裴五见过林少爷。”裴五倒是很懂事,一上来就跪在地上,深深朝林瑞宁磕了个头。 林瑞宁正要说话,却听他头埋在地上,梗着脖子继续道,“裴五无才无能,恐不能为林少爷效力。” 这是不想换主子的意思了。 这话一出,小厅内气压瞬间沉了下去。 裘牧霆面色无甚波澜,眸中却极其幽沉,淡淡看了一眼刘七,“你跟他说的?” 刘七扑通一声,立刻双膝跪地,扎扎实实磕在地上,脸上煞白。 “不是刘七的意思,是小人自个的主意,要杀要剐裴五都接受,只要爷能让裴五继续跟着您。”裴五含泪恳切,“小人吹惯了塞外风沙,就算是死,也想替爷死……” 一只脚踢在他肩头,狠狠将他踹翻。 裴五向后翻倒在地,面色吃痛,但又立刻老实跪好,额头贴地。 裘牧霆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峰紧压眸色凌厉,丹凤眼透着不容对视的锋利气势,“狗奴才,能让你伺候瑞宁,是你天大的福分,竟还敢多嘴辩驳。” 主子难得动手,亲自教训下人,已是很久远的事了,近几年都从未有过,只因已做到心如止水,不动声色。平日里下人做了再大的错事,都是让他们自个去领罚。 现在却直接教训裴五,可见有多怒。 意识到这一点,裴五和刘七,后背冷汗沉沉,浸湿衣衫。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沉重,外头雨点噼啪,扰得心头更慌乱,七上八下,裴五和刘七二人,在地上砰砰磕头。 林瑞宁在一旁坐着,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不是羡慕别人挨了慕怀舟的打,他还没那么变态,而是羡慕慕怀舟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下人。 同时,对裴五刘七这两个汉子,也挺欣赏的。 眼看着两人额头青红,快要磕出血来了,林瑞宁看着脸色沉凝的男人,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斗胆开口求情,虽然他的话应是没什么份量,即使求情也不一定有用。 “世叔,他们也是忠心于你,甚好,便不要责罚他们了罢,且瑞宁口拙,吃惯了小爹做的饭菜,换了个人,怕是吃不惯的。” 裘牧霆神色缓和许多,语气平和,“这两个奴才冒犯了你,瑞宁不生气么?” 林瑞宁见他没有怪自己多管闲事的意思,甚至怒气还消了很多的样子,于是浅笑起来,“瑞宁并不觉得他们冒犯了我,只是羡慕世叔,能有两个如此衷心的下人。” 说着他摇摇头,有些自嘲一笑,“不怕世叔笑话,瑞宁原先也有五个下人,只是他们无一人有裴五和刘七的百分之一衷心。” 裘牧霆眸色深深,“若瑞宁需要,我可替你挑几个称心的下人。” 对此,林瑞宁却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下人嘛,他还是想自己调|教出来,用得才顺手。 在他们二人说话间,裴五和刘七仍未停下磕头,没有爷开口,他们即便是磕死了,也不敢停来的。 裘牧霆蹙眉,不悦道,“蠢货,瑞宁都开了口,还不快起来?” 裴五和刘七连忙爬起来,额头上上见了血的,不过两人都松一口气。 “既然瑞宁夸你们衷心,那便去刘一那儿领赏吧。冒犯贵客,找刘二各自领罚二百鞭。” “是,爷。” 裴五和刘七带着满头血,恭恭敬敬退出去,到了外头,俱大出一口气,相视一笑,“总算是雨过天晴,还得多谢林少爷替我们求情啊!” 虽然二百鞭,足够他们瘫上十天八天的了,但他们也甘愿受着。 小厅内,林瑞宁有些犯困。 他这副壳子本就虚弱,易觉疲累,加上下了两局棋,用脑多,吃饱了之后,困意便立刻来袭。 林瑞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泛起红晕,睫毛上挂了点水珠。 他单手支腮,眼皮下垂,昏昏欲睡的模样,却又极力不让自己睡过去,挣扎得十分辛苦。 嗯,好像回到了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光。 “困了?”裘牧霆目光锁在哥儿的脸上,望着他不停开合打哈欠的唇,又扫过淡粉眼尾,眸色渐深,“才值晌午,且外面风急雨骤,你爹爹应是上不了山接你,不若你先歇息一会,睡醒了便该差不多了。” “嗯?”林瑞宁极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男人,努力保持理智,困倦摇头,“不可,瑞宁不敢失礼,怎能冒犯世叔。” 这里房屋甚少,而慕怀舟带来的下人却不少,所以肯定是没有客房的。林瑞宁猜,慕怀舟也不会让他住下人的房间,所以应是慕怀舟自己的房间。 这不妥当。 林瑞宁身为一个哥儿,可不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情,真要做了,怕林东恒和云书,甚至云老汉和王素娟,都要被他连累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却听一声磁性的轻笑。 裘牧霆含笑,“瑞宁多虑了。” 这时进来一名下人,是代替刘七,进来伺候着的。 裘牧霆沉声开口,“领人将我房内矮榻搬来,并领床被褥,务必要柔软温暖些。” 不到一刻,小厅内便安置好了一张矮榻,铺了温暖舒适的被褥,周边拉了纱帐。 “瑞宁无需脱鞋袜。”裘牧霆温和道,“这样便无人会置喙了。” 林瑞宁有被蛊惑到。 他脱掉披风,穿着鞋袜和衣躺上去,缩进被子里,闻着新被散发的淡淡安神香,很快便睡了过去。 隔着一层朦胧纱帐,三米外,男人坐在小桌边,静静品茶。 屋外雨声更密,屋内却温馨恬静。 上架感言 (此感言为本作者多本书共用模板,可跳过) 听说有宝宝要在线众筹养蠢萌作者,可卖萌可暖床还会码字,心情不好捉来么么哒心情好了么么啪(???). 好了哇,发布在可爱的“书耽”平台的这本书今天就上架了﹋o﹋. ——所以你们准备好小钱钱包.养本蠢萌了吗yoyoyoyo~只要一杯奶茶钱就好了哇! 重点敲黑板!!!书耽收费的标准就是一千字五个币(vip三个币),然后类推就是两千字10个币(vip六个),收币是和字数挂钩的,所以你如果发现一章要花的币很多,那恭喜你——作者是个大粗长!!! 然后呢,就是说,呃,真的没有钱钱的小可爱们,可以去红包广场蹲一蹲哈~ 请大家奶一奶孩子吧!不要养肥再看哦,因为追读数据对作者很重要哒,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先订阅了,哈哈~日万有木有小可爱期待的呀哈哈哈哈! ?此章节正在?ww.xfanjia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fanjia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xfanjia,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我在修仙界变废为宝Н 我在修仙界变废为宝 【无CP,不恋爱,女强,杀戮果断,扮猪吃老虎】穿越到修仙界弟子身上,却发现她没背景,没天赋,一穷二白……好在身怀造化鼎,能变废为宝,人人弃之的废丹,在她手中却能变成完美丹药,破碎法宝,能修复完好无损……别人需要辛辛苦苦收集灵药炼丹,而她却直接提炼废丹,而且提炼出来的还是极品丹药……仙丹当糖吃,法宝当砖扔,我是修仙界最土豪的崽。从此,林素走上在修仙界收废品……啊呸,走上逆天修仙之路。(简介无力,正文最精彩!) 师尊拿了重生剧本Шww.xfanjia/news/104.html 师尊拿了重生剧本Μ.xfanjia/news/104.html 【仙侠文】三界众生皆知,那墨白成了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而这大魔头的师尊却是荣冠三界的女宗师沈烟离。可后来听说沈烟离魂飞魄散了,但她却重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原因是一个谜…重生后的沈烟离想要弄清楚为什么那个蠢傻呆萌的小徒弟变成了大魔王?在他变成大魔王前一定要想办法制止他,或者杀了他!师尊:前一世被你虐的太惨,这一世誓必要报复回来,可这小徒弟实在可爱忠心,哎!该不该动手?墨白:师尊,我是你的超级无敌忠实粉丝,我为你框框撞大墙,我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求你喜欢我一点,可惜你只想要杀我,哭。 三界第一女仙НШ.xfanjia/news/148.html 三界第一女仙 【正经文案】青岚是远古时代的女仙,因宇宙混沌而沉睡五万年苏醒。作为仙界的活化石,她从仙界走出后,天帝立马请她住进了八重天内,保护着至高机要——天书库。三界第一战神离渊,乃至天帝明轩,见了面都需喊她一声姑姑。其他的,就只能恭敬低头,弯腰然后长呼:“给姥姥请安!”……但谁也不知道,大仙青岚其实已经在那一场混沌中逝去,现在在她身体内的却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五好青年赵晴岚。虽然不会什么法术,但胜读多年爽文套路文的她,加上努力学习,便开始靠着装b之术,开启了这一段哭笑不得的旅途。【小剧场】“呔!你们派哪位上仙,我吞天吐海翻浪覆雨紫金蛤的大刀之下不斩无名之辈!”那妖族阵中赫然走出一位魁梧男妖,叫嚣道。仙族阵营突然敞开,在众人恭敬与崇拜的目光下走出一位光华万丈、明艳非凡的女子。只见她冷冷道:“八重天,青岚。”那男妖竖竖耳朵,把拳一握,严肃朗声道:“在下佩服,是我技不如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青岚上仙下次我们再斗三百回合,再见!”【阅读指引】1.女主什么都懂都会,就是法术战五渣;2.男主出来较晚,磕糖需耐心;3.改文胜手;4.评论区请和谐哈; 七零空间辣妻俏又飒 七零空间辣妻俏又飒нttps://.xfanjia/news/1.html 前世,世人都道温暖一个农村女当上主任夫人,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岂不知餐饮王国是她一手创造,为了继子继女考上大学,她更是呕心沥血。结果呢?自己的男人和好闺蜜滚床单给她戴绿帽,继子继女和弟妹嫌弃她又老又没文化。骗了她的钱还骗了她祖传食谱。重生之后,回到了要和渣男相亲这一天,温暖果断拒绝。这辈子,她左手灶王爷的灵厨空间,右手拿书考大学,学习创业两不误。自立自强,温暖要为自己活出彩,活的潇潇洒洒! 老祖宗她又凶又甜 老祖宗她又凶又甜 九千年前,她是运转乾坤,脚踩百鬼的僵尸老祖。一朝重生,秒变乡下土掉渣的丑丫头。渣男退婚,当面羞辱,生父眼瞎,无情无义?白夭微微一笑……车祸加毁容,送渣男进ICU。马甲一长串,叫爸爸也不行。渣男回头:夭夭,都是我的错!豪门父亲:女儿救命!白夭微笑脸:乖,叫祖宗~ 替嫁后,小娇妻她A爆了wщw.xfanjia/news/198.html 替嫁后,小娇妻她A爆了.xfanjia/news/198.html 谁说的季宸知是个不能自理的废人,现在老娘这腰酸背痛的是怎么回事。因为季家选中了苏倾给不省人事的季宸知冲洗,但是一向受到痛爱的苏倾怎么会愿意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跟一个废物结婚。所以在苏家一家人都商量后她们决定把苏柠以推出去。最后,“老公,这些衣服都好好看。”“全买了。”“老公,这家咖啡真好喝。”“现在它是你的了。”“老公,那个女人好讨厌。”“嗯,在这里写上苏倾与狗不得入内。” 惊悚降临:这个大哥有亿点猛!wщw.xfanjia/news/195.html 惊悚降临:这个大哥有亿点猛!.xfanjia/news/195.html 陈玄北外号地藏,意外穿越到惊悚降临的平行宇宙。陈玄北身上纹着十殿阎王,肩膀上扛着死神巨镰:“抱歉各位,这个地盘我要了!”裂口女:“警察局吗?有个人把我嘴缝上了!对,剪刀也给我扔了!”贞子:“城管吗?有个人用水泥把我家井给堵死了,我回不去家了!”旱魃:“还有天理吗?我在棺材了睡了一万多年了,有个人把我抓出来,打了我两个大逼个!还让我交物业费!”自从陈玄北到来,无数厉鬼竟然变成了弱势群体! 直播盗墓:我美食家身份曝光了!wwШ.xfanjia/news/194.html 直播盗墓:我美食家身份曝光了!㎡.xfanjia/news/194.html 穿越而来的美食家叶飞,被邀请加入虫谷的献王墓考古。觉醒美食系统!于是直播间观众傻眼了:“我的天,你在九龙拉棺的绝境里吃炖蘑菇?”“刀齿蝰鱼也能吃????”“美食家身份曝光了,你就是一个标准的盗墓贼啊!”“你连阵法都懂,你连墓穴大BOSS你都认识,别装了!”叶飞:我就是一个美食家,官方有我的认证号!官方:你丫自首吧!…… 他哪里有夫郎 也许因着新被上有淡淡的安神香,这一觉,林瑞宁睡得前所未有的香沉踏实,不像之前总是会从睡梦中惊醒。 再有意识时,他听到外面浅浅的雨声,并不急切,轻轻滴落,反而格外动听,让人安心,倍感惬意。 林瑞宁并未急着起来,而是无声打了个哈欠,窝在被子里慵懒的蹭了蹭,随后向外面朝纱帐侧躺着,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男人。 纱帐朦胧,但男人的面容轮廓他却依旧看得明显,是利落而硬朗,极具侵略性的那种长相,光看侧脸线条,就让人不由脑补正脸是如何的出众。 他一袭玄色锦衣,面朝门口正在看账本,右侧脸对着林瑞宁,左侧边则是小窗,面容逆光,微微抿着的唇线异常清晰,下颌骨相优越,衔接着喉结突出的脖颈。 很成熟性感。 林瑞宁眨了眨桃花眼,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还未落地,男人就看了过来,却并未走过来,而是给林瑞宁整理自己的时间,风度而守礼,如此爱护,不会让林瑞宁一个未出阁的哥儿感到不适。 林瑞宁整理一下衣衫,重新系上披风,却只是披着慕怀舟送自己的这一件,原先穿着来的那件青色披风,没有再披了。 刚刚睡足,不但精神饱满,连身子也暖和起来,手脚是有热度的,并不觉得冷。 裘牧霆逆着光站立,望着哥儿掀开纱帐,披着他送的玄色披风,探头走出来。 那张刚刚睡醒的脸含着粉色,被一圈柔顺貂毛簇拥着,笑靥如花,明艳动人,“世叔一直守着瑞宁么?劳烦世叔了。” “怕那些奴才扰了你,不过我也并未刻意守着,正好处理些账册,瑞宁不必介怀。” 听到这,林瑞宁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刻意守着,他都非常感激。 这时裘牧霆沉声道,“去,打些热水来给林少爷擦脸。” “是。”外头一道声音恭敬应答,随后脚步声匆匆离去。 林瑞宁这才发觉外头有下人一直安静守着,却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打搅屋内的人。 再细听,外头陆续有了动静,庄子好似在这一刻重新活了。 厨房里,额头青紫的刘七手脚麻利的往脸盆里舀热水,又在托盘里放了一块洁白柔软的布帛。 “送去吧。” 两个下人一个端脸盆,一个端托盘,就要离开。 “等等。”裴五喊住了他们,往脸盆里放了些玫瑰花瓣,看着像那么回事儿了,才挥挥手让他们走。 而后,他和刘七出门,继续去受罚去。 一个时辰前,他们刚领了四十鞭子,就收到命令,爷禁止所有人发出声响,所以刘二没有再抽他们。 林瑞宁看着送来的洗脸水以及洗脸的布帛,微微愣住。 这洗脸水里,竟还放了许多玫瑰花?可真是奢侈,精致,富有仪式感。 他知道玫瑰花瓣在这本书里,还是挺稀罕珍贵的,因为男主宠女主的情节,就有送她玫瑰花瓣一事,女主在心情好与特殊节日,便肉痛的拿出来用来洗澡,奢侈一把。 身为霸道多金的男主,尚且不能让女主实现玫瑰花自由。 他却用玫瑰花洗脸。 且这盆洗脸水,下的玫瑰花份量挺足的。 “世叔?”林瑞宁不敢冒动。 裘牧霆倒是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微微颔首,“这些奴才,总算没有那么蠢笨。” 他看向其中一名下人,“这是谁准备的热水?” “回爷,是刘七和裴五。” “是他们……”裘牧霆沉吟,“那便让刘二给他们各减五十鞭。” “是,小的这就去告诉他。”下人一喜,恭敬而又快速的退下。 林瑞宁见状,终于敢拿起洁白布帛放入热水中,浸湿了拧掉水,覆在面上等了两秒,感觉布帛格外柔软,应是极好的料子,热气在眼皮上散开,很舒服,玫瑰花香气浅淡宜人。 舒服得每个细胞都在伸懒腰。 林瑞宁勾起唇角,拿下散去热气变凉的帕子,浸泡入热水中,再拿出来拧干,擦拭脖颈,手腕,动作细而慢。 裘牧霆目光幽深,目光在那纤细脖颈与白皙手腕上一扫而过,并不留痕迹,连立在门口伺候的下人都未曾察觉。 林瑞宁洁过手脸之后,感觉清爽多了。 看着下人离去,他笑了起来,“世叔用玫瑰花瓣给瑞宁洗脸,瑞宁真是受宠若惊。” 裘牧霆口吻平淡,“只是寻常花瓣,并无什么特别,也算不得珍贵。瑞宁若是喜欢,我可送你。” 他是个男子,并不爱用花瓣。这些花瓣,是一位与他交易的商队老板送与他的,说是让他回家送给夫人或夫郎用。 可他哪里有夫郎。 裘牧霆食指摩挲着碧绿玉扳指,“花瓣虽不算多,却也有几斤,瑞宁可全部拿去。” 林瑞宁失笑。 这个男人,可真是有钱任性啊。 有朝一日,若是他也同样有钱就好了。 “不必了世叔,”林瑞宁眼波流转,轻巧一笑,“倒是瑞宁这里也有一些玫瑰花瓣,世叔若是不嫌弃,那瑞宁便送与世叔,也算是瑞宁一点心意,难得回送世叔一物。” 他说的是自己空间里的玫瑰花瓣,变异玫瑰花,长在空间里久了,吸了灵气,跟灵泉水一样,也有些效果。 慕怀舟受了伤,第一回见面,他便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味,甚至还有血腥味,说明是新伤,还未痊愈。 林瑞宁倒是不敢想慕怀舟的会用玫瑰花瓣泡澡,不过—— “这些玫瑰花很干净,世叔可泡花茶喝。”喝进去也能加快伤口愈合。 “瑞宁有心。”裘牧霆勾唇。 这就是收下了。 裘牧霆让人来,把矮榻搬回他房内,被褥纱帐也撤走。 刚收拾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很快云书和林东恒两人出现,撑着伞来到门口,站在屋檐下。 “瑞宁,爹爹来接你了。”云书将伞合拢靠立在墙边,他则是走了进来,面色温柔含笑。 林东恒朝裘牧霆拱手谢了一礼,“下雨多有不便,因此多耽误了些时间,忙到现在才来得及接瑞宁。瑞宁在这叨扰许久,还要多谢怀舟你了。” 裘牧霆微微含笑,“无妨,是我拉着瑞宁下棋,他替我解闷,是我要谢他。” “眼下雨小了些,看天色晚些雨势又要变大,所以怀舟,我们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好,我让人驾车送你们一程。” 说着裘牧霆送林东恒与云书林瑞宁三人走出去,一同站在屋檐下。 林瑞宁左侧是林东恒,右侧是云书。 云书这才注意到,自家哥儿的披风看着眼生。且以他多年行商的眼光,一眼便能确定,这件披风金贵非凡。 更重要的是,这件披风色泽厚重沉稳,大气华丽,宽大且下摆长及拖地,很明显是属于汉子的。 是属于慕怀舟的。 云书微微蹙眉,“瑞宁,这件披风?” 还没等林瑞宁开口,裘牧霆已温沉有礼解释,“怀舟鲁莽,见瑞宁受不了风寒,因此便拿了件新做未穿过的披风给他,也算是当作见面礼。只是披风原先是按着汉子的尺寸做的,因此过于沉重粗糙,并不妥帖,是怀舟考虑不周了。” 他一番话,顿时让云书心里那丝异样烟消云散。 既是未穿过的披风,那当然不碍事。反倒是他们,又收了人家这样一件贵重的披风。 云书赫然,“这件披风价值不菲,怀舟破费了,我们怎敢收下。” 裘牧霆但笑不语。 既然这样,林东恒和云书也不好再开口,只是对裘牧霆的印象更加好了。 下人架着马车过来了。 看着有两辆马车,林东恒惊了一惊。 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王素娟与云老汉,还放着他们收拾要带去镇上的行李,林东恒和云书方才来庄子,也是同他们坐这辆马车上来的。 后面的那辆马车,则是早上接他们来的那辆。 云书连忙道,“一辆马车便足够了。” 裘牧霆摇头,“无需与我客气,令尊身体不适,加之瑞宁身子虚弱,马车还是宽松舒适些为好。” “那便多谢了,怀舟这些心意,真是让我们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云书心里熨贴,多有感动。 把云老汉和王素娟先扶到宽敞舒适的马车中,云书又把自家哥儿扶上车,最后他与林东恒也上了马车。 马车并未立刻开走。 从厨房那边,跑来两名下人,撑着伞手里提着食盒,身上淋湿了,食盒是一点都没湿。 递到云书手里时,食盒还很热。 赶马车的下人一抖套绳,马车启动。 林瑞宁掀起帘子,明媚笑脸出现在小窗后,“世叔,明日见。” 马车远去,裘牧霆才敛眸,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明日见。 . “怀舟真是言出必行,没想到他还记着糕点之事。”云书打开第一个食盒,看着里头几种糕点,笑了起来。 他又打开第二个食盒,“咦,这道糕点,我却是没见过的,怎么多了一种?” 林瑞宁看了一眼,单手支腮靠在窗边笑了笑,“里边有桂花蜜,味道还不错。” “原来是瑞宁爱吃的,怀舟真是贴心,将每个人爱吃的都备了一份。” 瑞宁真是待他不薄 山色清新,因着是雨后,白色雾气缭绕在山头,朦胧中充满诗情画意,院内树叶青绿,缀着雨滴,让人心情很好。 两辆马车驶入山脚下的庄子。 驾车的下人脱下蓑衣斗笠,捧着怀里的盒子,快步来到小厅门口,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爷,小人已将林老爷一家安全送到府中,这是林少爷送与您的礼物。” 桌边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姿端正沉稳,一半隐在昏暗暮色中,一半被从小窗照入的光线笼罩,面容更显大气冷俊,正在与自己对弈。他拇指摩挲着一枚白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幽深,墨瞳凝着柔光。 听到下人禀告,抬起头来。 下人正要将带回的礼物送进来,但没想到主子已经来到他身前,将盒子捧走。 下人一惊,完全没想倒他竟会亲自出来接这个盒子。 要知道,以往多少人送礼,爷都不甚放在眼里,只亲人送的礼物,才稍微在意,却也不会珍重到亲自从下人手里接过。 就好像等不及了似的。 但……怎么可能?他们爷啥好东西没见过,何必在意这一份! 盒子入手很轻,裘牧霆一手托着,一手打开盖子,一阵扑鼻而来的花香,浓而不腻,甜而不妖,似是直通肺腑,闻之精神微缓,心神和煦许多。 裘牧霆眼底有些惊讶之色。 这些玫瑰花瓣,的确非同寻常,他从商队老板那里得到的玫瑰花瓣已是上品,可与瑞宁送他的,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花瓣片片色泽鲜红,娇艳欲滴,花瓣饱满,比寻常的大上许多,竟有巴掌大,养得极好。 瑞宁真是待他不薄。 裘牧霆眸色加深,唇边染上一丝笑意,锋利眉眼柔和许多。 “来人,准备热水浴桶,抬到我房里来。” “是。” 今晚,他们天天洗井水也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爷,要用热水泡澡! 刘七和裴五趴在床上,后背皮开肉绽敷着药,听到这消息,吓得从床上一跳而起,疼得呲牙咧嘴也不顾,急切的瞪大眼睛,“可是爷的伤加重了?!” 眼睛都愧疚红了,“莫不是因我们气到了爷,毒气加剧,随着气血运行,爷才……” 见他们两好似要冲去给爷跪着请罪,一个汉子走进来,“瞎咧咧什么,我们爷只是泡个热水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一个下人走进来,恍恍惚惚,“不是啊,爷撒了好多玫瑰花瓣下去泡澡呢!” 众随从:“……”见鬼,他们的耳朵出现幻听了。不好,这庄子闹鬼。 林瑞宁给的玫瑰花瓣挺多,裘牧霆并未舍得全部用来泡澡,又泡了壶花茶之后,剩下的便交给下人,郑重交代他们用上等的碳,细细烘干。 主子又是用玫瑰花瓣泡了许久的热水澡,又是喝花茶,如此反常,但下人们一个都不敢凑上去问缘由。 反正他们爷看着心情明显不错,那便够了。 这边,林瑞宁几人回到府里之后,云书林东恒客气送走慕怀舟的下人,林东恒原想扶着云老汉先进房内歇息,他们早上便给二老布置好了一间房。 然而云老汉却摆摆手,乐呵呵的,“不用,天色已晚,还是趁早收拾妥当为妙,瑞宁也该饿了,先做些饭菜吧,莫要饿到他了。” 如今他脸色红润,哪里还有一丝病气?能搬来与自家哥儿以及外孙共享天伦之乐,让他精神勃发,原本就剩一点病根而已,现下是什么都好了。 王素娟也关切道,“对,天气凉快,书儿,快烧些热水来,给瑞宁泡个澡,让他热热身子,去掉寒气,可别又让风寒加重才好。” 既是如此,云书和林东恒也不勉强他们。 云书也是心疼自家哥儿的,见他此时披着厚厚披风,手指都缩进了袖子里,立刻进了厨房,手脚麻利烧热水。 王素娟也帮着收拾,洗菜淘米,开始做晚饭。 五个下人都发卖掉,家里已经没有下人了,林瑞宁原本也想进厨房帮忙,然而云书和王素娟哪里敢让他闻到油烟味?更是不舍得让他动手的。 “快去歇着吧,今日在外一天,累着了吧?”云书闻声道,轻轻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厨房。 “瑞哥儿,这里有外祖母呢,外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啊。”王素娟也满脸慈爱的哄着。 林瑞宁无奈,他中午在庄子睡了一觉,其实现在正精神饱满,一点也不累,更不困。 但他的确是闻不得油烟味的,现在王素娟往锅里倒油,隐隐盛腾起一股油烟,他喉咙发痒,压抑住咳嗽的冲动,乖乖点头,提着一壶开水,往正厅走去。 正厅已点上了蜡烛,阴雨天气,傍晚格外昏暗,水汽厚重的凉风吹入,烛火摇曳。 气氛倒是温馨。 林东恒与云老汉坐着闲聊,他已帮岳父把衣物细软放置好在房中。 林瑞宁端着水壶走进,笑了起来,“外祖父,爹爹,瑞宁给你们送些水来喝。外祖父病体新愈,就莫放茶叶了罢?” “瑞哥儿真是懂事,贴心。”云老汉,名叫云山,看着外孙,欣慰的开怀朗笑。 他是个身子骨硬朗的老汉,性格开朗。 林瑞宁给他倒了一杯开水,等凉了一会儿,云山便一口喝尽,老脸舒展许多。虽是白水,可他却莫名意犹未尽,又自个倒了一杯,再一杯。 “岳父可是渴了?”林东恒惊讶。 “渴倒是不渴,只是这白水喝着,分外甘甜可口,许是老汉我今日心情好的缘故吧,哈哈哈哈!”云山又一口饮尽,再倒一杯,一壶水,他竟是就这样喝完了。 林东恒失笑,随后便感到一阵心酸,愧疚道,“都是小婿无能,没有早些接二老到府中尽孝。” “哪里的话……” 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林瑞宁在旁边安静听着,浅浅含笑。 方才他在水壶里加入一些灵泉水,所以云山喝着,才会觉得格外好喝。 没多久,云书与王素娟便开始布菜,因着天色已经不早,所以简单做了四菜一汤,但味道也是不错,且难得团圆坐在一起,即使叫他们吃野菜,也是无比幸福的。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林瑞宁胃口小,先吃完。 云书替他提了两桶热水,让他在房内沐浴,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而他则是再次返回,陪大家继续吃饭。 洗澡时,林瑞宁莫名想到那盆加了玫瑰花瓣的洗脸水,不由失笑。 眼波流转,他从空间摘了些玫瑰花瓣放入浴桶中,缓缓坐入水中,闭上眼睛,一边泡澡,一边默念空间修炼心决。 等将心决运行七七四十九遍,林瑞宁睁开眼睛,洗澡水已有些凉了,但他因为心决原因,却并不觉得冷。 一边将玫瑰花瓣捞起放回空间,让它们由空间自动分解掉,林瑞宁在脑中还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不知那个男人可否收到了他的玫瑰花瓣? 应该会泡花茶喝吧? 反正林瑞宁不敢奢望他会用来泡澡。 脑补一秒那幅画面,林瑞宁不由莞尔。 啧,可真是无比违和啊。 待他洗好澡,小厅那边几人也用好了晚饭,王素娟收拾碗筷,云书则是来把林瑞宁的洗澡水提去倒掉。 又过半个时辰左右,一切收拾妥当,大家也全都洗漱完毕,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林瑞宁主动与云书和林东恒说起他从慕怀舟手里买了铺子一事,并说明日会与慕怀舟去府衙过户。 云书与林东恒讶异不已,待得知他仅用四十五两便买下来了,便更加惊讶了。 临阳镇何时有了这么便宜的铺子?他们怎么不知道?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莫不是,又是怀舟亏银子,送与瑞宁的吧? 转瞬间二人对自己的第一反应都哭笑不得,摇摇头,“罢了,明日我们与瑞宁一同去,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第二日,他们二人并没能如昨夜所想的那般,顺利出门。 一早,云书他们还未用早饭,老夫人便由丫鬟搀着,站在了他们的府门口外,也不进门,只是脸色冷沉的站着。 其余几房的人,也立在老夫人身侧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俱都带着看好戏的讥讽笑容。 林瑞杰轻哼,“哼,三叔夫郎竟然接自己的爹娘来长住,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到底是林家,还是他们云家?我们三叔可未曾入赘。” 闻言,林老夫人更是怒气勃发。 小厮上前去,倨傲而粗暴的去拍门。 很快,林家三房的府门外,便格外热闹起来,虽然时辰尚早,但也有许多人经过,都凑上来,围着看热闹。 一辆奢华低调的马车驶入巷子,快速靠近林府,后头还跟着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气势凛凛,途经之路,行人纷纷避让。 赶车的下人以及骑马的随从,全都肚子咕咕叫。 但他们不敢有异议。 毕竟他们爷,也并未用早食。 这出门也太急了些…… 忽然马车一停,赶车的下人禀告,“爷,前头被堵住了,似是林家的人在争论什么。” 世叔替瑞宁解围 裘牧霆以手中折扇拨开马车挡帘,目光沉沉望过去,旋即眉峰压得极低,眸色幽冷,墨色瞳仁望进去深不见底,格外摄人。 他目光越过那些看好戏的攒动人头,以及一众林家主子和奴仆,落在一道纤细身影上。 小哥儿今日穿了身颜色淡雅的广袖青色长袍,一条同色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身,在腰的一侧,缀了块白色玉佩,玉佩下方是几串细小的珍珠,代替了红穗子。 他似乎常穿颜色淡雅清新的衣裳,不知若是穿上红到极致的,又会是什么模样? 裘牧霆喉结忽而滚动,掩下眸中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林府门前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闹动静。 原是推搡之间,不知是谁撞到了林瑞宁,若不是云书反应快,将他扶住了,怕是会倒下去、一头磕在门前台阶上! 裘牧霆脸色瞬间更加黑沉,怒气勃发。 今日负责驾车的是商十,感觉到那股迫人气势,顿时头皮发麻,知道他们爷心情不好了,原因便是那些正在吵嚷的林家人! 明明爷从庄子出发时,似乎心情还不错。 是了,他们爷还未用早食,定是以为铺子过户的事很快便能办妥,而后就回庄子用早食,可没想到林家人吵吵嚷嚷,过户之事定是要被耽误。而他们爷,也不能回庄子用早食,那当然心情不好了! 谁饿肚子还能心情好啊?不能! 就像他们几个,现在心情也不好了! 商十嫌弃的瞪了一眼那些吵吵闹闹的林家人,当然了不包括林东恒一家,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林老夫人那一大家子带着人来找茬。 他恭敬低着头道,“爷,林家是王小姐的外祖家,如此吵闹下去,实在是不好看,就是不知他们是为何事争执?容小人去打探一番。” 戴着碧绿玉扳指的手举起,示意不必。 裘牧霆轻嗤,幽冷丹凤眼微眯,“快车快马策过去,驱散人群。”xfanjia “是。”几个随从汉子,俱都露出个兴奋兼有些恶劣的笑。 裘牧霆松开折扇,让挡帘回落。 “驾!”商十手勒缰绳,马车疾速向前奔去,而马车两侧,四匹高头大马护着马车,马蹄高举,喉间嘶鸣。 车马发出巨大声响,气势凶悍极快冲来,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顿时吓得面色大变,连忙散开奔逃躲闪。 “啊!”林府那边几房的人也被吓了一大跳,男丁们反应快,女眷则迟缓些,慌乱中花容失色,林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堪堪恰好避开膘肥体壮的大马,头顶还能感受到马喷出的灼热鼻息! 她吓得心脏一抽,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叫喊起来。 马车与四匹马都停了下来,就在林东恒的府门外,将地方全都占据,也将林家老宅那边来的人全都分散,再想来找三房的茬都靠近不了府门一步。 忽如而来的意外,让方才的争执就此打住,转而所有人目光落在这辆忽然出现的马车,以及几匹马上。 林东恒和云书认出这是慕怀舟的马车,料想马车内的应就是慕怀舟了,不由得心脏微暖,知道慕怀舟应是特意为他们出头,同时林东恒也百感交集。 想他兄弟众多,可还不及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外人,真是可笑啊! 林瑞宁站在云书与林东恒身后,方才慌乱中他们二人第一时间将他牢牢护在后边。 这时一切平息,林瑞宁也上前两步,在老宅那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马车边,扬唇含笑,“世叔怎么来得这么早,瑞宁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身。” “无妨,我可在此等一等。”一把墨色折扇拨开挡帘,露出帘后成熟俊犷的脸,男人轮廓凌厉,气势斐然,目光落在林瑞宁脸上,眼底的浓墨像是滴入水里化开。 待视线越过他扫到簇拥着林老夫人的那些人时,丹凤眼肃穆,不怒自威。 林老夫人心口发痛,大房二房四房的人,以及奴仆全都围着她关怀备至,对罪魁祸首,则是分外愤怒。 然而对上那双威严的丹凤眼、以及快速扫视一番他的衣着后,原先那些质问,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此人气势非凡,通身派头看上去非富即贵,并不像临阳镇人,更像是外来的大人物,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就看那几匹膘肥体壮的良马,就不是关内的品种,能有一匹已是气派,何况加上套马车的,共五匹。 林瑞宁怎么会认识此等人物? 林家老宅众人眼底皆有些嫉妒与贪婪,猜疑不定。 林老夫人脸色缓和,正欲开口询问他是谁,结交一番。 “是你?!”林婉仪却是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林老夫人捂着心口,浑浊而精明的眼睛看向林婉仪,“婉仪,你认识这位老爷么?” 这样气度的人,若是能攀附结交上,总有他们林家的好处。 “当然认识,哼,他便是那日林瑞宁故意扑倒之人!怕是那时便勾连上了吧?难怪昨日林瑞宁坐的马车如此豪华,原来是他的,不知接林瑞宁去往哪里?定是与这名男子幽会去了吧!今日更是缠到府上了,可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啊!” 一番话尖酸刻薄,让林家其他人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名男子的身份,狐疑的目光在他与林瑞宁之间徘徊。 同时周围看热闹的人哄闹起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云书气红了眼,握紧拳头。 以前他家哥儿的确错了,他无话可说,可这两日他家哥儿言行如何,他一清二楚,所以怎能容林婉仪诋毁?! 然而他还未开口维护,一道格外低沉冷肃的声音便已经先他一步响起,“在下倒不知,我何时做出过与人幽会之事?” 裘牧霆语速缓沉,却极有压迫感,立体眉骨下,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蕴着利匕一样的锋芒,无人敢与他对视。 林家小辈面对眼前这名成熟威严的男人,从心里感觉一股惧意,不敢贸然开口,而林家的大爷二爷都不在,只林老夫人身边簇拥几房夫人,都是女眷,面对这个话题,脸颊感觉一阵臊热,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林瑞宁对男人露出一个笑,“多谢世叔替瑞宁解围,否则瑞宁真是洗不清了。” 他着一袭淡色长袍,含笑浅浅,看向林婉仪,嗤笑一声,“那日的事,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皆可替我做见证,我已不需多解释什么,清者自清罢。” 林婉仪瞪着他这张脸,恨不得撕碎,手指绞着帕子,仍不肯放过他,“那昨日又该如何解释?” “昨日?” 林瑞宁好笑不已,“昨日我只不过随爹爹与小爹去拜访世叔,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此事再寻常不过。若婉仪堂妹将此事也看作幽会,那瑞宁无话可说。只是府中众姐妹也在父母陪伴下拜访过世叔伯,照你这样说,她们岂不是幽会过无数次?” “哈哈哈哈哈!”周围人爆出一阵哄笑声,直呼荒唐,一时间热闹极了。 林家老宅的人,恼恨的瞪着林瑞宁! 瞧瞧,他一个哥儿,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大房二房以及四房夫人拉着老夫人的胳膊,委屈道,“娘,您看他,真是放肆,怎能如此诋毁他的堂姐妹哥儿?让她们以后如何说亲事啊……” 林老夫人也是气怒,眼皮耷拉端着架子,“瑞哥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多谢祖母关怀,不过瑞宁身子不好,饭也是不敢乱吃的。”林瑞宁含笑安静回道。 林老夫人一噎,心中对这个愚蠢惹人厌的孙子更是不喜,气得胸膛不住起伏。 林东恒看着她,纵使心中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握紧拳头,站在原地没有过去。 因为他心中,对这个老娘亲,也是有些怨气的,更是在这两天,将她对旁人的偏心以及对他哥儿的刻薄看在眼里。 以前他总以为,他娘不喜欢书儿,但是总不会苛刻瑞宁的,毕竟瑞宁也是她的孙儿,甚至想着,他和书儿在外,她能帮着照顾瑞宁一二。 但结果让他心凉。 林东恒弯腰拱手,面色坚决道,“娘,孩儿身为书儿的夫君,自有赡养二老的责任,此事我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 云书站在他身边,握紧他的袖子,眼底有丝水汽,脸上露出一抹笑。 有此夫君,他多年来无论吃了多少苦,也是值得的。 林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被拂面子,加之时辰不早,越来越多人围着看热闹,自觉无脸,便气冲冲的进了林家老宅。 其余人冷眼看了一眼林瑞宁与裘牧霆,也跟在她身后,林婉仪咬着嘴唇,也想凑近,却被其他两房的人冷着脸推了一把。 都是因着她胡言乱语,让他们两房的哥儿姐儿也要受连累! 林婉仪眼圈通红,掐紧掌心。 眼角看见一人,她连忙拉住对方袖子,委屈可怜,“表妹,我是无心的,我只是看不惯林瑞宁欺负你,所以才故意说他,现在祖母生我的气了,你可要帮帮我啊。” 王恬恬点头,小声道,“好,表姐你别担心,我会替你跟祖母求情的。” 方才她一直在人群中,并未说话。 这时林老夫人唤了一声,“恬恬?” 王恬恬立刻快步走进老宅,随在林老夫人身边,甜笑着,“祖母,您找恬恬?刚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林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了起来,“我不生气,只是想让恬恬给裘公子一封信,让他帮我查查,刚才那位男子是什么来头?” 哼,她的三儿,定是以为自己攀上有权有势的人了,翅膀也硬了,竟是不将她这个娘放在眼里了。 世叔,上来 林家老宅一群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全都回去了,两个小厮还把府门给重重合上,似是要做给谁看似的。 林瑞宁看着那紧闭大门,并不在意,抬眸望着今日一袭广袖玄色锦衣的男人,桃花眼弯弯,“瑞宁还未曾请世叔安,世叔今日来得早,不知是否用过早食?” 他发现慕怀舟的衣裳多是暗色系,不过与慕怀舟真的格外般配,就如这套玄色锦衣,布料一看便知是上等,一侧襟前用金丝绣着大幅姿态恣意的云纹,连到下摆,沉稳潇洒,贵气逼人。 加之慕怀舟身材伟岸,面容俊犷,丹凤眼霸气内敛,眸若黑曜,背脊挺拔如松身姿,手执墨扇,站在那薄唇微抿,不动声色,便已然散发摄人气势。 与林瑞谦林瑞杰之流,简直是云泥之别。 也难怪林老夫人见到慕怀舟便熄了火,甚至想要攀结。 裘牧霆眸色微深,“许是昨日大雨,山上野物躁动,天际微明时,庄子闯入一只野猪,闹出些许动静。” “野猪?那畜生格外凶猛,怀舟可有被它伤到?”林东恒闻言大惊,也顾不上心中淡淡发堵,立刻上前来关怀。 林瑞宁颊边却是荡起梨涡,言笑浅浅,“想来以世叔的身手,定是不惧区区一只野猪的。” 他不由想起初见男人的那次,能瞬间将柔软柳絮凝成有攻击力的细针,所以这个男人,应该有内力吧?这本书中是有“内力”这种东西存在的,男主裘邵言,便内力不浅。 且慕怀舟身上散发的气势,虽然特意敛蓄许多,但林瑞宁还是敏锐察觉到,慕怀舟是见过血的人。 怕是豺狼虎豹都杀过,区区一只野猪又算什么?林瑞宁是信他的实力的。 裘牧霆迎上哥儿含笑桃目,眸底墨色愉悦散开,颔首道,“瑞宁说的是,区区一只野猪,在下还并不放在眼中。只是被它惊扰好梦,便再也无法入眠,索性睡不着,便出门早了些,未曾用早食。” “原来如此。”林东恒点点头,朗笑起来,“我们也尚未用早食,怀舟你的确是来早了些。若是再早些,怕是瑞宁都还未起床,你要久等了。” 林瑞宁微窘。 他这副壳子是真弱,易累易乏,更嗜睡,何况如今是春天,因此早上是有些贪睡。 裘牧霆目光扫过哥儿微红耳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云书胳膊碰了一下自家夫君,怎能拿自家哥儿来取笑? 他连忙朝裘牧霆解释道,“瑞宁身子弱,一向要睡得晚些才起得来,让怀舟见笑了。” 裘牧霆含笑,“无妨,多睡些是好的,瑞宁还小。” 听着他的话,云书倒是不好意思了,“他也并不小了,今年过了生辰,便及笄了。” 林东恒欣慰又不舍的笑道,“是啊,一及笄,便可嫁人了,也不知谁家可包容他。” 想想真是不舍。 不过他家哥儿身子弱,若是真的寻不到好人家,便是不嫁,也是可的,他们二人也早已做好这样的打算。反正瑞宁子嗣艰难,哪户婆家会喜欢这样的儿夫郎? 林瑞宁站在一边,只是含笑安静听着。 哥儿身份什么的,他接受,但是嫁人,似乎是很遥远的事。嫁不出去,似乎很不错。 裘牧霆轻笑,“瑞宁聪慧温谦,定是会嫁一户不错的人家。” “那便承你贵言了。”林东恒与云书听着这喜庆话,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墨色折扇轻敲掌心,裘牧霆颔首有礼道,“此时尚早,是怀舟疏忽,在下便先去酒楼吃了早食,再来拜访罢。” 说着,便要转身上马车。 林东恒连忙挽留,“怀舟留步,既然来了,怎么再让你走?并无这样待客的道理,恰巧我们都并未用早食,如怀舟不嫌弃,便一道,何如?” “这怎么使得?早食乃一家人享用,怀舟并不好叨扰。”裘牧霆摇头。 林东恒想起他方才相助,眼底微红,心中颇为感动,不由道,“我虽与怀舟才相识几天,却早已感觉亲似一家人!如怀舟不嫌弃,莫说早食,便是中食,晚食,便也留下来一道用,又如何?” 林瑞宁眼睫掀起,桃花眼弯弯,眼底似蕴着一汪春水,音色温软,“世叔莫不是嫌小爹做的早食难吃,不敢下口罢?” 裘牧霆忽而低低闷笑。 他唇畔含笑,弯腰拱手,“既如此,怀舟便斗胆叨扰了。” 林东恒热情挽着他的胳膊,“我早已将怀舟当作一家人,哪里称得上‘叨扰’二字。对了怀舟,你的这些随从,不知可用过早食?如若未曾,可让书儿多做些。”安慕小说网 “不必,他们已用过。” “那进来用些糕点罢?”云书认得其中两个是昨日送他们回来的,对这些随从都很亲切。 裘牧霆面无波澜,口吻未改,“刁奴贪吃,腹中已饱胀,林夫郎无需替他们准备,让他们候在此处便可。” 既然如此,林东恒和云书便不再强邀,热情迎着他进去了。 林瑞宁跟在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古怪。 方才他好似听到身后一阵咕咕声?摇摇头。应是他听错了。 望着主子跟随林老爷走远,商十和几个弟兄摸着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面面相觑。 商十问,“你们饿吗?” “饿。”几人整齐点头。 “那爷为何说我们肚腹饱胀?” 难道爷是暗示他们近来吃得多了,腰腹宽了,于操练一事上怠懒了? 商十脸色凝重:“爷定是此意。” 还有—— “早上你们让野猪吵到爷了?” “没有哇,那野猪刚冲下山,还未靠近庄子,便被我一掌拍死,并未来得及哼哼一声!”黝黑的高大汉子非常委屈! 用过早食,林东恒与云书原想陪林瑞宁一同去看商铺。 然而那头又从老宅来人,说是老夫人心疾发作,疼痛难耐,让他们去侍疾。 心疾发作,此事可大可小。 云书蹙眉,忍耐着道,“罢了,方才她没把火气撒出来,定要寻个由头来作一番的,不是这次也是下次,若是我们不去,必会落人口舌,又要闹出些别的事来。” 林东恒心里发堵,因为夫郎说的,他竟无力反驳,因着他的老娘亲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顿了几息之后,只能无奈叹气,点点头,“那便去吧。” 大夏国从在位那位,到平民百姓,都讲一个孝字,不孝之人,重者是可治罪的。 若是他们落下不孝亲娘、不敬婆母的名声,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 虽然不至于下狱,但为了他们的瑞哥儿着想,云书与林东恒,也是要敬着林老夫人的。 他们二人不得空,但也不想耽误了哥儿的正事,因着是青天白日,且街上人来人往,所以即使自家哥儿与裘牧霆二人一道,有随从跟着,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便也放心让哥儿出门。 看着云书与林东恒二人走入老宅,林瑞宁蹙眉。 这位林老夫人是个麻烦,他必定得想个法子,摆脱她的干扰。 “瑞宁在为林老夫人的事烦心?”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脚步缓慢,并肩行走在他身旁。 林瑞宁也不扭捏,点头坦然道,“爹爹与叔伯婶婶已经分家,独门独户,可惜仍要受其掣肘,多有不便。” 此时已走到马车前,商十殷勤取来脚凳摆好,又撩起帘子。 裘牧霆站在脚凳边,伸出合拢的墨色折扇,当作扶手,看意思是让林瑞宁握着借力。 林瑞宁失笑,但他这副壳子极弱,这辆马车也高些,的确需要。 踩上脚凳,扶着温润扇骨,林瑞宁弯腰进入马车内,而后看着慕怀舟,等着对方上来。 然而却见一名随从汉子让出马来,慕怀舟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姿势翩若游龙,格外利落沉稳。 他腰背挺直,坐在高大健壮的马上,姿态随意从容,矜贵恣意,那匹马乖得不像话,并不需要缰绳驱使,就已经来到马车边,与马车并行。 “世叔?你不上来吗?”林瑞宁从小窗探头,看着单手握缰绳的男人。 裘牧霆眸色温和,“瑞宁独坐马车便可,我与你同乘,多有不便。” 林瑞宁瞬间了悟。 他方才竟忘了,他是个哥儿,而慕怀舟,则是个汉子,一同坐在马车内,的确不妥。 慕怀舟也是在替他名节考虑。 而他竟然邀请慕怀舟同坐,也不知落在慕怀舟那里,会不会让他多想,误会自己是个孟浪之人。 林瑞宁耳根微红,垂下眼眸不好意思再看慕怀舟,“是瑞宁一时疏忽了,多谢世叔体贴。” 裘牧霆轻笑,“我定会照顾好瑞宁。” 马车向东明街驶去,却在半道停了下来。 原是前头格外热闹,人群拦住了去路。 林瑞宁看过去,只见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押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旁边还有个打扮俗艳的中年女人。 从人群的窃窃私语,林瑞宁将此事三言两语便总结完毕。 春风楼逃了个柴火妞,被老鸨领人追到了,正要扭回春风楼。 本该是男主的,世叔送给了他 此事其实本来简单,不至于闹到整个街巷堵住,几名大汉抓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奈何先前这名柴火丫头仗着身子娇小,专往人堆里钻,所以此时才将她抓到。 老鸨一挥颜色浓艳的帕子,吊着三角眼,“把她给我抓回去,还杵在这做甚?贪好看?” “是。”四名凶恶大汉,有两个拧着小丫头细瘦的胳膊,两个开路,往林瑞宁这边来,因为回春风楼要经过他们这。 因着他们凶恶,还因着他们的特殊身份,所经之路,人群纷纷让开。 然而林瑞宁所在的马车却一动不动,那个负责驾车的随从汉子似乎并没有要把马车挪挪的意思。林瑞宁侧头,望向骑在马上的男人,“世叔?” 那些人应是很快便要到这边了,他们的车马占在道中间,真不让一下? “瑞宁不必害怕,有我在,他们并不敢如何。”裘牧霆的马就护在小窗旁边,坐在马上姿态从容,不动如山的模样。 商十也回头笑着恭敬道,“林少爷不必担心,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们,看他们嚣张跋扈的样,小的还真不给他们让路了。” 林瑞宁心内一阵好笑。 原是故意的。 此时四名恶汉打手并一个老鸨,已走到了马车前。 他们要从马车两侧过的话,其实地方还很宽裕, 但偏偏他们嚣张霸道惯了,见到竟有马车挡道不让,立时一名打手便粗声喝骂,“哪来的阿猫阿狗,尽是不长眼睛,竟敢挡了我们王妈妈的道?” 这还不算,好死不死,那满脸络腮胡的打手直直看向马车内,目光落在林瑞宁身上,愣了一愣之后,立时便吞了口口水,垂涎不已,“好标致的美人儿!” 林瑞宁脸色沉了沉,一张脸冷若冰霜。 竟敢冒犯爷的小贵客! 商十神色大变,没想到这个打手整日守在春风楼那种地方,竟也如此不识相的,真敢出口胡说八道,立时便要教训他一番。 其余四名随从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就听那名打手惨叫一声,抱着嘴巴满地打滚痛嚎,血液从指缝渗出,淌了一地。 商十一惊。 对付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东西,他们爷竟然亲自出手了? 林瑞宁这次也察觉到了一股很微妙的力场,就在他身边波动。 内力?有趣。 林瑞宁脸上寒意散去,靠着小窗眉眼带笑,“多谢世叔出手,替瑞宁出了这口恶气。” 裘牧霆对他温和点点头,“我既从你爹爹那里把你接出来,便定会照顾好你,瑞宁且安心。” 转过脸来时,唇角却陡然沉下去,眼底不悦如浓墨般凝聚,丹凤眼透着逼人的凌厉气势,嗓音沉沉,“该做什么,还要我亲自教?” 商十头皮一紧,冷汗沉沉,“不不不,爷,小的知错了!” 能感觉出来他们爷现在极度不悦! 其余四个随从二话不说,与商十一道朝四个打手与老鸨走去。 他们身量高大,同样是结实精壮的身板,可身上那股子嗜血的气势却是打手们没有的。 “啊!”老鸨几乎吓破胆,躲到打手后头。 三个站立的打手心里起了怯意,脸色发白,手里抓着小丫头,一边互相慌乱对视,一边朝后退,嘴里求饶,“几位爷,真是对不住,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 “哼!”商十恶狠狠瞪了老鸨一眼,后者一个哆嗦,抖得跟只鹌鹑似的。 他一脚踩在地上那不断往后爬的打手的背脊上,直接将对方踩得背脊一沉,像只乌龟一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打手满嘴是血,一口牙竟是一颗不剩,知道今日是遇着惹不起的人了,拼命求饶。 商十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面色丝毫没有缓和的主子。 福至心灵,他一踹打手,怒喝道,“混账东西!冒犯了谁,你自个不清楚?向我求饶做什么!” 打手惨嚎着,痛哭流涕,忙不迭在地上乱爬找到方向,对着马车不停砰砰磕头,“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林瑞宁蹙眉,厌恶的扭过脸。 商十偷偷看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发现虽然缓和了一点点,但仍然似罩着一层寒冰,好像仍不满意。 于是他又踢了一脚打手,凶神恶煞的粗声厉喝,“还有呢?” 老鸨见那名打手快要死了,料想人是替她做事的,若是死了,怕要惹上麻烦,于是扑通跪下来,“都是老身的错,不该冒犯老爷与少爷,请这位老爷高抬贵手,饶他一命罢!” 老爷,少爷? 商十面色古怪,单独称他们主子为老爷,或单独称林少爷为少爷,都没什么差别。可放在一起,却有些怪异。 “这老鸨该不会误以为林少爷是咱爷的哥儿吧?”他们爷有那么老么! 林瑞宁也是忍俊不禁,梨涡荡起,手指勾着小窗的帘子,“世叔,你听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裘牧霆坐在高高马背上,一双丹凤眼冷蔑那老鸨,下颌绷紧。 老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这时一阵痛呼声响起,原是那小丫头趁他们松懈,将一名打手的手腕上咬了个深深牙印,扭身就要逃走,却立时被另一个打手揪住小辫扯了回来。 老鸨低声咒骂,“小浪蹄子,少给老娘添乱,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小女孩十三四岁模样,头发蓬乱,身材细瘦,脸上抹了许多炉灰,但仍能看出五官不错。只可惜她额头有一道新伤口,从左眉上横到右眉,正汩汩流血。 她被打手粗暴拧着胳膊,却吭也不吭一声,只直勾勾的瞪着老鸨, 老鸨呸道,“别以为你毁了自个容貌便算了,待长开了些,老娘照样让你接客!” 原来额上那伤口,是小丫头发狠,自个划的。 周围人纷纷叹道,这小丫头是个心狠的。 林瑞宁将视线收回,“世叔。” “嗯。”裘牧霆回应,就看哥儿像只小猫似的,把下巴搁在小窗的下框上,笑盈盈,“世叔见多识广,瑞宁有一事,想请教世叔。” 裘牧霆袖中拇指缓缓摩挲着碧绿玉扳指,“瑞宁可直说,我定会知无不言。” “世叔可知,春风楼这些地方,一个姐儿要多少银子?”林瑞宁眉目含笑,眼皮掀起,桃花眼弯弯的望着他。 在他目光中,一袭玄色锦衣的男人却一顿,而后摇头哑然失笑,“瑞宁这问题,倒是把我难住了。” 林瑞宁眨眨眼,“嗯?” “我从不去诸如春风楼之地。”裘牧霆轻笑,一张俊犷的脸成熟而有魅力,丹凤眼里尽是笑意,“……也从不找姐儿。” 林瑞宁错愕片刻,随后意识到慕怀舟误会了,耳根红红解释道,“瑞宁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世叔,若是我想把那个丫头买下,得多少银子才合适?” 语速快到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完林瑞宁窘迫缩回脑袋,放下帘子。 哦,这可真是极为尴尬。 他只是认为,慕怀舟是做大生意的,见多识广,对各类不同的人值多少银钱应是很了解,但竟让慕怀舟误会了,以为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哥儿,在打探他在花楼消费的情况? 林瑞宁坐在马车中,脸颊泛红窘迫不安。 而外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在微微怔愣之后,便是闷闷低笑起来,胸腔震荡。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隔着一道薄薄帘子响起,“是我误会瑞宁了。” 林瑞宁端坐着,垂着头耳根发烫,不知该如何应答。 “瑞宁可是想要买下那个小丫头?” “……是。”林瑞宁轻声答。 “我知道了。” 因着老鸨得罪人在先,且那小丫头额上伤得狠,哪怕好了,也定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疤,以后就算接客,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是春风楼里最低等的一类姐儿了。 所以一听裘牧霆要将她买下,老鸨立时答应。 林瑞宁坐在马车中安静等着,听到将小丫头买下要七两银子,相当于低等粗使丫鬟的价钱,慕怀舟将价压得很划算。 脸上红晕已消,林瑞宁定定神,拿出七两银子掀开帘子。 然而商十已经机灵的掏了银子,丢给老鸨,“林少爷不必客气,小的家爷银钱多得很。” 林瑞宁看向男人,“世叔?” “嗯。”裘牧霆略微颔首,似是认下商十的说法。 还道,“上次裴五惹恼了你,今日赔你一个你喜欢的。” 林瑞宁抿唇莞尔。 小丫头满脸是血,走到马车前跪下,向林瑞宁重重磕头。 林瑞宁连忙抬手制止,“以后你就是我的丫鬟,你可愿意?” 忌女含泪望着马车上长相明媚笑容温和的哥儿,脸上倔强和一身尖刺卸去,重重点头,“奴婢愿意,多谢主人买下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主人的大恩大德。” 林瑞宁看向男人,“世叔,她一身是伤,你看?” 裘牧霆朝一名随从看去,“带她去医馆,并买些衣物,收拾干净些,再送去瑞宁府中。” “是。”那名随从领命。 “多谢世叔。”林瑞宁桃花眼弯弯。 看着随从就要带瘦小丫头离去,小丫头很懂规矩,一一恭敬行礼,林瑞宁随意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忌女。” 林瑞宁错愕。 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忌女忐忑不安睁着一双大眼睛,连忙道,“主人若是不喜欢奴婢的名字,可为奴婢另取名字。” 林瑞宁露出一个笑,“不必,此名甚好。” 忌女惶惶不安的跟着随从走了。 热闹看尽,街道也恢复畅通。 马车继续朝东明街驶去。 车厢内,林瑞宁单手托腮,眉心微蹙。 忌女这个名字有些特别,应该不会有那么高的重名机率。 所以这个忌女,便是书中男主的那位得力助手?她头脑灵活,行事干练利落,在商业上比男子还能干,男主一些生意便是她在打理,甚至府中事宜也是她管着。 可是忌女身为男主的得力助手,怎会跑到这里来?还让慕怀舟买了下来,送给了他。 他记得在书中,忌女是男主他爹送给男主的。 至于男主他爹又是如何得到的忌女,倒是没有写出来,毕竟男主他爹出场很少,颇为神秘。 不过不管如何,既然老天将忌女送到他跟前,他便也先收着。 同时林瑞宁也想看看,书中剧情是否可以改变?男主会不会从他这里,再把忌女抢过去? 就在林瑞宁思索时,马车停了下来。 “瑞宁,我们到了。”裘牧霆翻身下马,站在马车前温声道。 林瑞宁回神,借着扇子的力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而后顺着男人所指方向看去,立时震在原地。 这商铺,可真是……大得离谱。 瑞宁气性大,世叔不敢惹 “世叔确定,这便是您卖与瑞宁的商铺?”林瑞宁看着这么大的一间铺子,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他还以为即使慕怀舟看在与他爹交好的份上,便宜一些把铺子卖给他,但最多也只是便宜个十几二十两。 然而眼前这铺子,临街这一面便有近二十米长,后头暂时不知进去多深,但应该小不到哪儿去。 这么大的铺子,哪怕处在东明街尾、客人寥寥无几,也不该只卖四十五两。 林瑞宁抿唇,低着头默默转身,就要回马车上。 商十连忙把脚凳拿走,藏在身后。 林瑞宁:“……” 马车很高,没有脚凳,以他这副娇弱的壳子,还真爬不上去。 林瑞宁看了一眼一手执扇,一手负在身后,含笑望着自己的男人,闷闷道,“世叔莫要与瑞宁开玩笑了,如此厚礼,瑞宁无功不受禄。” 如果慕怀舟只是便宜十几二十两将铺子卖给他,林瑞宁都可以接受。但很显然,他给慕怀舟的四十五两,恐怕只是这间铺子价格的零头。 林瑞宁是个谨慎的人,他不知道慕怀舟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但他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 面容明艳的哥儿一袭衣裳颜色淡雅,站在马车前,并不因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而惊喜,而是谨慎拒绝,态度坚定。 裘牧霆眸色加深,笑容更加温和,“瑞宁怎知自己无功?你的棋下得甚妙。不瞒瑞宁,我在塞外时便常邀人下棋,一局百两银子也是常有的。” 商十连连点头,“没错,我们爷最爱下棋了,也非常欣赏棋步精妙之人,林少爷您与我们爷棋逢对手,我们爷难得这么开心呢!” 这些都是真话。 至于另外一些,商十决定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来。 他们爷会出百两邀人下棋?他们爷最烦与人下棋了!老太爷倒是经常拿百两出来,再拿孝道逼着他们爷陪他下一局…… 一局过后,他们爷是说什么都不愿再作陪了。 商十本以为这样说,林少爷便会安心接受。 可谁知林瑞宁却最后一丝笑容也收起,明艳精致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却隐约像是不悦了,软侬声音清冷道,“我与世叔下棋,只是因为我愿与世叔下,而不是想要得到什么报酬。” 他垂下眼睑,浓密乌黑的眼睫投下一片暗影,背脊挺直,“若世叔是这样看瑞宁,瑞宁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说着,林瑞宁转身越过商十,也不坐马车,竟是真的走了! 商十咋舌,连忙看向他们爷。 没想到林少爷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平时也是客气温和,生起气来却让他们措手不及。 裘牧霆没理商十,看着哥儿赌气的背影,忽而摇头失笑。 是他想当然了,以为找个借口,瑞宁便会接受,但却忘了,瑞宁并不是那样的人。 裘牧霆大步追上哥儿,林瑞宁身体不好,即使生气也走不了多快,就方才那快走几步,便已经让他喘气沉沉,额头微汗。 与他并肩之后,裘牧霆又放缓脚步,温声诚挚道,“是我想岔了,瑞宁别生气。这间铺子我的确瞒了价钱,原想与瑞宁投缘,便当作一份薄礼送与瑞宁也好。” 裘牧霆失笑叹气,“但说到底是我肤浅了些,瑞宁并不想凭白得人好处,我知道的。” 林瑞宁抿唇的力道松了些,脚步也慢了点。 墨色折扇在掌中轻敲,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宽厚温和,“这间铺子虽地段差些,但大小尚可,是值二百五十两的。” 林瑞宁停下脚步,抬眼看了他一眼。 裘牧霆闷笑,“是真的,这次绝无半句假话,瑞宁不愿再信我了么?” “瑞宁再信世叔最后一回。”林瑞宁终于愿意开口跟他说话了。 裘牧霆看着哥儿终于缓和的脸色,不再绷着张小脸了,不由叹了口气,似是在感叹林瑞宁竟是如此倔强,眸中却是蕴着笑意的。 林瑞宁听着这叹气,耳根微红,为自己方才那一通脾气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知道慕怀舟并无恶意,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若他没有表态,只怕慕怀舟会一直当他是个孩子来哄着瞒着,不肯说实话。 目光落在哥儿粉玉般的耳垂上,裘牧霆眼神加深,丹凤眼上扬,含笑有着几分戏谑,“瑞宁现在可愿回去看铺子了?” 林瑞宁摇头,“不回去了,二百五十两,我并无这么多银两。” 别说他了,林东明与云书的存款,也只不到一百两而已。 “那瑞宁先欠着,可好?” 欠着? 林瑞宁思索一番,觉得可行。 他的护肤水是无本万利的,只要把市场打开,相信任何买过的人都会成为回头客,客源也是源源不断,不愁赚不到钱。 且这商铺虽然目前位置极差,但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最好的位置。慕怀舟说过,他来临阳镇是替好友变卖产业,这间铺子便是其中之一吧。 即使他不买,慕怀舟也会卖给其他人,那不如他买下来。 “好。”林瑞宁点头同意,但却是说道,“瑞宁并不会欠世叔太久,半年之内定会将银钱还清。在此之前,瑞宁也会每月付给世叔租金,直到将所有银钱给足。若是半年内瑞宁买不下来,世叔可继续租给瑞宁,或是将铺子卖给其他人。” 裘牧霆再次闷笑,“瑞宁真是半点情都不愿领我的。” 林瑞宁桃花眼弯弯,“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 将事情说开之后,林瑞宁又态度认真的与裘牧霆立了张字据。 看着哥儿认真在纸上写下字迹清秀端雅的名字,还摁了手指印,裘牧霆再次低低笑了出来,同样落下三个字“慕怀舟”,只是字迹霸道狷狂许多,也摁了手指印。 字据有两份。 商十将一份接过,望着爷的假名,无语凝噎。 二百五十两的买卖,这怕是爷做过最小的一笔生意了。 林瑞宁等字据上的字迹与手指印干透,仔细折好,收到荷包里。 这次他看着这座商铺,目光也有所不同,毕竟现在它暂时是他的了。 “不如我陪瑞宁进去看看?”裘牧霆含笑。 林瑞宁也眉眼弯弯,“好。” 商十立刻把字据揣进怀里,带领其他随从汉子一起,把商铺的门全都打开。 林瑞宁眼睛一亮。 原来这商铺临街的一侧,是全都打通的,做成四扇门,可全部打开向内合拢,长长的一个门面格外气派,也使得屋内光线异常充足,亮堂堂的。 而店铺里头,也方方正正,进深约八米,除了支撑房梁的柱子以及一道屏风外,便再没什么遮挡,一览无余,非常大气舒适。 虽然铺子陈旧了些,但收拾得干净,且也还很结实,无需多投入银钱装修,林瑞宁看得心花怒放,这二百五十两银子,花得太值了! “喜欢?”裘牧霆望着哥儿明亮的眸子,那张平时偏苍白的小脸,此刻蒙上一层粉红,似绽放的桃花。 他唇角也不由勾起,心情愉悦,这是种很微妙的体验,他从未体会过。 “喜欢!”林瑞宁用力点头,颊边荡起梨涡,桃花眼发亮的看着男人,“多谢世叔。” 裘牧霆丹凤眼含笑,“瑞宁还未看完,便先说了喜欢,万一后头的院子不满意,可该怎么办?” “院子?”林瑞宁一惊。 “从这里进去。”裘牧霆走到屏风后,折扇一顶,吱呀一声,一扇门便开了。 原来屏风后藏着这铺子的后门! 林瑞宁万万没想到这间铺子如此大不止,竟还连着个后院? 且等他跟着裘牧霆走进去,发现这后院还不小呢! 只见连着商铺后门的,是一个同样二十米长、进深约六米的院子,院子一头有一座房屋,年久失修,但林瑞宁注意的却是房屋进深,也有六米。 这样前连铺子,后接房屋,这一块地,竟是很规整的,临街长二十米,进深也有二十米,合起来面积共有四百平方! 林瑞宁咋舌。 这比林家老宅都要大了不少。 “这样大的地方,世叔二百五十两卖给我,当真不后悔么?” “我已说了实话,瑞宁不会又要生气罢?”裘牧霆只是有些戏谑道。 林瑞宁脸微红,“方才是瑞宁鲁莽,世叔不要恼,原谅瑞宁一回罢。” 裘牧霆又是嗓音低低的闷笑,“瑞宁气性大,我怎么敢恼瑞宁。” 左右都是被调侃,林瑞宁窘迫得耳根发烫,他真是看不出来,慕怀舟看起来这样成熟稳重,竟也会开他的玩笑,逗弄他一个小辈。 林瑞宁轻咳一声,干脆不理他了,装作认真研究这座后院。 不过很快他就真的思索起来,计划着将这后院拾掇一番,平时也可住人。 裘牧霆负手含笑站立在哥儿身后,并未打扰。 商十快步进来,弓腰来到裘牧霆身边,垂首小声道,“爷。” 他呈上一封信,“这是他们拦下来的,从……府飞出,信中提到了您。” 何止提到,王小姐信中意思,是求少主来调查主子,可真是放肆了! 爷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裘牧霆将信拿过,略微颔首嗯了一声,而后随意一个眼神,商十便识趣的退了出去,留爷和林少爷独处。 哥儿还在沉思,蹙着眉在院中踱步,不时摸摸院中那繁茂的龙眼树,碰碰年久失修的老屋,点头或摇头。 裘牧霆视线跟着哥儿,看他离那摇摇欲坠的房屋远了些,才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将手中的信封拆开,随意扫了一眼信中内容,而后丹凤眼中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嗤笑。 他只现身两次,竟是就引得林家老宅那些人急着要调查他了么? 裘牧霆当然猜得出,让邵言调查他,恐怕不是王家那个姐儿的意思,而是背后有人出的主意。 但,裘牧霆依旧对她生出一丝不喜。 “世叔?”林瑞宁含笑回头,看到男人手中拿着信,并未多嘴过问,这是对方的私事。 他只是笑着说道,“我想将这些房屋全都拆了,而后盖一两间简陋小屋,以备不时之需,若是真有事回不去,也可在此将就一晚,世叔觉得如何?” 眼下这个商铺还不全是他的,银钱还未给全,就要大动干戈。顾忌着这一点,林瑞宁才询问慕怀舟的意见。 虽然他知道慕怀舟一定不会有意见。 果然就见裘牧霆颔首,温声笑道,“瑞宁若是喜欢,可将此重建,我并无二话。” “世叔说笑了,瑞宁哪有如此多银钱。不过等我银钱足够,定会将此重新修整一番。”林瑞宁望着宽阔的后院以及占地颇大的老房屋,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 现在住的府邸与林家老宅就隔着一堵墙而已,一行一动都被老宅的人盯着,林瑞宁并不喜欢。 且林老夫人时不时便要唤他爹和小爹过去训斥一番,林瑞宁看着,也极为不满,替他们心累。 所以,等他把银子挣出来,定会将前后都修葺一新,前后加高盖二层,后头再多加一道门,盖成两进的房子,在此长期居住。 这些计划,林瑞宁也并未瞒着慕怀舟,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朝外走。 裘牧霆轻笑,“二进的宅子,是否小了些?三进为佳。且若是盖宅子,大门总不能和铺子共用一处门,铺子进进出出人员杂乱,总不能放心的。” 林瑞宁想了一下三进的宅子,心动了,便也笑着开玩笑道,“世叔好眼光,那等瑞宁赚到银子,便把后头的地也一道买下,盖座三进的宅子。”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外边,因此商十也将林瑞宁的话听了一耳朵,不由心内暗笑。 买下后头的地?那倒是不难,因为不止后头的地,这周围一大片,连在一起,全都是他家爷置办的产业。 以主子目前对林少爷的青眼相待,若是林少爷张口说一声想要,爷定会给他。 裘牧霆将信递还给商十。 商十接过,恭敬将脚凳摆好,掀起帘子,“林少爷,请上马车。” 林瑞宁却是摇摇头,转头望着一袭玄色锦衣、身量伟岸的男人,桃花眼微弯,“今日难得晴好,不如世叔陪瑞宁走走,可好?” “只要瑞宁不累。”裘牧霆轮廓冷硬的脸一派温和。 林瑞宁又是笑,“瑞宁还并未如此娇弱。” 裘牧霆轻笑,“累了便告诉我,与我不必强撑。” 主子都步行,几个随从自然也是下马,跟在后头,只有商十架着马车,没有下地,这马车是为着林少爷准备的,看他什么时候累了,便可以上马车歇息。 至于那封信?安慕小说网 商十直接撕了。 嗤,反正哪怕这信送到少主手里,少主派来查的人,也定是不敢向少主提起关于爷的半个字,所以这封信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少主分心罢了。且少主若是真的无意派人来查了爷,哪怕少主是不知情的,那也犯了不敬不孝这两点,家法伺候,受罚二百鞭都是轻的。 如今是三月下旬,柳条抽长,天色晴好,春风和煦。 林瑞宁与裘牧霆并肩而行,两个人之间隔着合适的距离,是既不显得生分,又不会太过亲昵而让人胡乱猜测的。 虽然今日状态不错,但林瑞宁身子虚弱,所以走得并不快,裘牧霆也配合着放缓步子,唇角含笑并不急躁,沉稳而平和。 “常听世叔提起塞外,不知塞外又是如何的呢?”林瑞宁望着柳色新新、繁忙热闹的小镇景色,梨涡浅荡,侧目望着男人,“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还是如临阳镇一般,四季更替,春暖花开冬日大雪?” “瑞宁对塞外景色很好奇么?”裘牧霆墨色折扇握在掌中缓缓轻敲,沉稳含笑道,“塞外虽日夜风沙重,冬时寒意更浓,但却也并非全是沙漠。” 他丹凤眼眸色加深,“快马追鹰,弯弓射狼,碧日晴空,一望无垠,天际蓝绿衔接,倒也快意。瑞宁与一般哥儿不同,料想如你见了塞外景色,应也会喜欢的。” 林瑞宁顺着他的话在脑中铺展出一幅恣意洒脱的图画,不由得有些向往,桃花眼弯弯,点头道,“喜欢,只是听世叔简单口述,便已向往。可惜瑞宁从未踏出过临阳镇,山长水远,只怕无缘得见此美景了。” 塞外啊。 古人那么多诗句描写,林瑞宁自然也是向往的。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哥儿,出门多有不便,是非常危险的。 “只要瑞宁想去,便不算远。”裘牧霆垂眸轻笑,“塞外虽好,却缺了个像瑞宁这般能与我下棋的人,真是可惜。” 他长身站立,身量伟岸,单手负在身后,轻叹出一气,颇为遗憾的模样。 林瑞宁也很爱下棋,可惜末日无人与他下,慕怀舟的棋艺很好,能与这样的对手在棋盘上博弈,还能得对方惺惺相惜,林瑞宁不由绽开笑颜。 “世叔爱下棋,瑞宁可与世叔多下几局。不知世叔此次处理好故友的产业之后,会再多逗留几日,还是不日便要赶回塞外了?” 裘牧霆眸色幽深,“难得瑞宁合我意,塞外并无要事,我想多停留些许时日,日日与瑞宁下棋,可好?” 林瑞宁想了一下,“那世叔以后想下棋了,可直接到铺中找我,明日我便来这里开业,坐着无事,世叔来找瑞宁下棋,倒是帮我打发时间了。” 听着哥儿的回答,裘牧霆失笑。 他多次苦心试探,瑞宁一向心思聪慧,却竟未听出言外之意。 罢了,到底是年岁小,纯真懵懂,于情爱之事,大抵是稚嫩青涩的。 但他却愿慢慢守着他,等他开窍。 裘牧霆一双丹凤眼眼底浮出一抹愉悦的笑意,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湖面荡起阵阵涟漪般,又似冬雪初融,万物复苏。 林瑞宁不知他为何发笑,但这个男人笑起来是极为好看的,有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属于成熟稳重的男人的魅力,内敛而低沉。 且也许因那双丹凤眼格外深邃,林瑞宁竟觉得,这笑有丝不一般的意味。 竟有种被疼宠着的感觉。 林瑞宁错愕片刻,连忙移开视线,垂首不再看他。 定是他多想了,竟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大抵是因为慕怀舟容貌极其出色,好看的人笑起来,任谁都会恍惚。 但他不该恍惚。 慕怀舟看上去三十出头,书中十八岁为成年,一般男子,十八九岁便会成亲,他的孩子大抵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林瑞宁这样想着,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想什么?竟然因为一个错觉,便在想这些问题,实际上他根本无需担忧,毕竟他对慕怀舟只是欣赏,并无其他心思。且慕怀舟对他,也只是像对待其他小辈一样,稍加爱护罢了。 想太多提防太多,倒显得他心思不坦荡,自作多情,颇为自恋了。也将慕怀舟当作别有用心之人,愧对慕怀舟对他的关照。 林瑞宁脑中才理明白,就听裘牧霆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府衙到了,瑞宁,我们可进去过户。” “不急,等我将银钱给足世叔,再来过户也不迟。”林瑞宁摇头拒绝。 见他坚持,裘牧霆也只是笑笑,尊重他的意思。 走了半条街,林瑞宁身子虚弱,这会儿有些乏了,又因为想着忌女以及明日开店的事,于是干脆坐上马车,回府。 裘牧霆一握缰绳,单手便上了马,骏马在马车一侧并行走着。 一个随从再次上前,递上一封信,见主子不怎么想接,连忙低声恭敬道,“爷,老太爷的家书。” 裘牧霆这才接过,就在马背上拆开,单手执着,粗略看了几眼,将信中内容看完,并不怎么在意。 林瑞宁单手托腮懒洋洋的靠在窗框上,原本就是朝着他的,见他今日不到晌午,却已经读了第二封信,不由得眼尾弯弯,“世叔真是个大忙人,若是有要紧事,瑞宁可自行回府中,世叔不必送我。” “并无什么要紧事。”裘牧霆将信对折,忽而轻笑,“且信中所提的要紧事,我已快马加鞭在办。” 旁边竖起耳朵的商十偷听到这,立刻来了精神! 毕竟老太爷给爷的家书,从来都只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提一件事,催婚。 而他们爷说正在办,莫非爷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商十一颗心顿时犹如猫抓,好奇极了,想知道他们爷心悦的人,到底是哪位女子,或者哪家的哥儿。 爷的婚事,可比少主的要紧多了。 林瑞宁懒洋洋的点点头,困倦的垂下眼皮,脑袋微沉。 而后眼睫覆下,竟是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有意识时,便感觉在移动。 睁开眼睛,林瑞宁顿时羞赫不已。 “爹,我已经醒了,您将我放下来吧。”林瑞宁窘迫极了。 瑞宁嫁到世叔家可好? 林瑞宁窘迫的挣扎了一下,想要从林东恒背上下来。然而林东恒却只是稳了稳步子,慈爱说道,“瑞宁别动,爹爹背得动你,莫怕。” 云书也在一旁跟着,闻言笑了起来,“当然要背得动,我们瑞宁没有兄长,出嫁时,还得你背他一程呢。” 大夏国风俗,姐儿哥儿出嫁,由兄长将他们背下闺房前的几个台阶,而后交给新郎官。 至于新郎官接下来是牵着他们、还是背着他们,或是抱着他们去到花轿前,就得看新郎官对他们满不满意了。 恩爱些的,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新娘子或新夫郎走路的。 而林瑞宁没有兄长,本该由兄长完成的事,就要由林东恒完成了。 林东恒听到云书打趣,朗笑起来,“什么出嫁,我们瑞宁还小,这辈子都不嫁,陪在我们身边!” 两人调侃,使得林瑞宁耳根发烫,后背都僵硬了。 毕竟现下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人,还有慕怀舟在后边跟着,再远一些,则是商十那几个随从恭敬低着头,应也能听到林东恒爽朗的声音的。 正在林瑞宁觉得如芒在背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瑞宁体贴温和,若是我有这样一个哥儿,定也是舍不得将他送到第二户人家去的。” 林东恒连连点头,“怀舟知我心!” “不过婚嫁之事,还是顺应自然为好,如瑞宁找到好归宿,日后身边应也会热闹些,也是好事。”裘牧霆继续不疾不徐道,嗓音低沉成熟,姿态平和,似是在说什么大道理。 林东恒与云书,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毕竟慕怀舟从容可靠的样子,就已经足以让人信服了。 他们思索了一会儿,叹气点头,“的确,我们总不能陪瑞宁一辈子。” 人老了,总是会离去的,到时瑞宁送走外祖父外祖母,再送走他们二老,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想这个凄楚画面,他们便心中酸涩不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所以哪怕不舍,林东恒还是低声道,“看来我们得仔细替瑞宁择一门婚事才好。” 云书点头,“瑞宁生辰在中秋节后,到时便及笄了。这事不能急,但也不能不急,从现在开始,我便将镇上叫得上名字的小哥物色着,得仔细看准了,替瑞宁挑个好的。” “是该如此,家境如何都不要紧,重要是人品好。”林东恒沉吟。 毕竟他们百年之后,林家云家两家留下的产业应也有一些,哥儿勉强将就,应该也可过得去。但若是那户人家人品不好,瑞宁嫁过去定会受委屈。且瑞宁孕痣虽浓,大夫却断定他是不能生育的,这又是一个要紧的事,一般婆家都不能容忍…… 林东恒思来想去,不免惆怅。 云书也浮起忧色,不仅是因自家哥儿身子虚弱,想要找门亲事怕是很难。还因牵挂着哥儿嫁过去之后,婆家有无能力照顾好他、有无银钱给他抓吊命的药? 说是不要求家境,但自家哥儿的身子,怕是要花许多银钱。 一时之间,林东恒与云书心事重重。 裘牧霆含笑问道,“二位为何满脸苦色?可是有何不妥?” 林东恒苦笑一声,自嘲道,“不满怀舟,许是我们贪心,但为人父母,都想自己的哥儿过得好些。我们是既想替瑞宁挑户不苛求子嗣的人家,又要他们小有底蕴,出得起给瑞宁抓珍贵药材的银钱,还要待我们瑞宁好,不可三心二意。” “这样的条件,别说临阳镇,怕是整个汜州都找不出一个。看来要替瑞宁择个如意郎君,怕是极难。” 连他们都觉得这是强人所难的条件,并不如何抱希望。 裘牧霆唇角微勾,眸色加深,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绿玉扳指,“汜州找不出,那便在整个大夏国找,总能找出的。” “但愿如此吧。”林东恒叹气。 说话间,已到了正厅。 林瑞宁总算能下地了,在椅子上坐下,垂着头想一些事情。 原来他的生辰在中秋节后,到那时便及笄,他爹和小爹,看现在的情形,的确是要将他嫁出去的。 但林瑞宁却并无嫁人的准备。 所以—— 林瑞宁唇边忽而绽开一抹笑,桃花眼弯弯,竟有丝狡黠的意味。 既然林东恒与云书是担心他们走后,自己孤身一人,无人照料与陪伴,才决定让他嫁人。那他便让林东恒与云书,给他生一个弟弟,或小妹,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事大有可为。 林东恒与云书,现都是四十岁,在这个世界云书若是再怀上,或许属于老蚌生珠,但在现代,却也很常见。 有他的灵泉水帮助,云书生二胎,问题不大。 等他的小弟或小妹出世,林东恒和云书,注意力自然转移,应该便不会再急着让他嫁人了。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林东恒开口留裘牧霆吃中饭,裘牧霆没有多推辞,应了下来。 又不等云书张罗,便已经吩咐商十去买些新鲜瓜果鱼肉,因着一早云书与林东恒都不得空,所以今日还并未出去买菜。 “这怎么得了,是我留你在我家吃饭,还得怀舟出银钱买菜,真是忏愧。”林东恒笑着对裘牧霆道。 “无妨,区区一点银钱怀舟还是出得起的。”裘牧霆含笑摇头,“况且他们手脚利索,跑一趟也不费什么事,快些回来也好,以免瑞宁腹中饥饿。” 一时间众人目光又落到林瑞宁身上。 林瑞宁睁着一双桃花眼,眼睫眨了眨,故作无辜道,“在世叔眼里,难道瑞宁便是如此贪吃的人么?”m.xfanjia 裘牧霆低低闷笑,“只是怕瑞宁饿坏肠胃罢了,一番好意,没想到瑞宁并不领情。” 几分促狭,明显调侃之意,因此众人都笑了起来。 林瑞宁也笑颜明媚,一张总是带着几分病气的脸,此刻也没那么苍白,倒是生动许多,本就是明艳浓媚的长相,立时便艳丽夺目,眉心一颗孕痣红得更是勾魂夺魄。 在笑语中,一袭玄色锦衣的男人腰背挺直的端坐着,唇畔带笑,不着痕迹的扫过坐在对面笑靥如花,明媚纤弱的哥儿。 他又望着哥儿含笑道,“原来我在瑞宁这里,倒成了坏人了。” 林瑞宁荡起浅浅梨涡,桃花眼生得极好,天生好似蒙着层春水,望着男人,笑得很甜,软侬嗓音清透上扬,“世叔若是再逗瑞宁,那世叔便是顶顶大的坏人。” “哈哈哈哈哈!”林东恒几人又是一阵发笑。 正厅外。 商十骑着快马去买菜去了,其余几个随从则是继续守在正厅外的院子的,随时等着爷的吩咐。 此刻听着正厅里传出的笑声,几人望望天,望望地,最后望望脚趾头,再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爷,也可以如此健谈,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幽默风趣。 还如此爱逗弄小辈。 王素娟与云山二人,也是在正厅的,初时见一身贵气的裘牧霆在,还不好意思进来,然而没想到短短时间相处下来,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难相与。 相反还很懂礼,待他们也很平和,甚至有点小辈敬着长辈的意思,并不因身份便看低他们。 于是王素娟也没那么拘束了,她本就是个外向的性子,此时也跟着笑,笑过之后乐呵呵道,“可惜怀舟小东恒一些,若是年长几岁,孩子便也和瑞哥儿一样大了吧?孩子里再有个小哥的话,那他和我们瑞哥儿结个缘分,我们也与怀舟结成亲家,也是一件美事!” 林东恒也顺嘴开了个玩笑,“哈哈哈,若是能与怀舟结成亲家,甚好啊!” 裘牧霆顿了一下,随后低笑起来,狭长深邃的丹凤眼都蓄着笑意的模样,“若是得缘结一门亲事,是怀舟三世有幸。” 言毕,深深看林瑞宁一眼。 竟还在调侃他么? 林瑞宁哭笑不得,随后心底生出一丝坏意。他料想慕怀舟才三十出头,不会有与自己一般大的儿子,于是也故意含羞道,“那瑞宁嫁到世叔家可好?若世叔是瑞宁的公爹,也是瑞宁的福气,瑞宁定会好好孝敬你。” 哥儿一袭收腰的淡色衣裳,显得身姿细弱,此刻粉腮桃颊,含羞带怯,更加明媚可人。 裘牧霆却眉峰压低,笑意收敛许多,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缓缓扇风,徐徐道,“可惜我的儿子却是配不上瑞宁的。” 他说的配不上,其他人都以为他在自谦罢了,毕竟谁会说自己的儿子不好呢? 于是大家都笑过,这件事也就此过了。 毕竟都是开玩笑罢了,林家人谁都没有把结亲之事当真。 吃过午饭后,林瑞宁困意渐浓,遂回房小憩。 裘牧霆便与林东恒几人告辞。 马车前,商十紧着头皮,兢兢业业握着缰绳,务必让马车走得最平稳,因为他感觉爷此时心情并不好。 前脚从林府里走出来,后脚便沉着脸了! 在煎熬的气氛中,马车静静走着。 “商十。”忽然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商十背脊立刻绷紧,“小的在,爷尽管吩咐小的。” 就在商十以为主子要吩咐他做什么大事时,主子的提问让他懵了—— 只听主子淡淡道,“你觉得,心悦我的人多些,还是心悦邵言的人多些?” 哈? 商十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很快恭敬回答,“据小的观察,心悦爷的人多些。有许多贤淑明理的女子哥儿都喜欢爷呢!喜欢少主的,则大多是些年岁小的姐儿哥儿,毕竟少主少年意气,与他们更合得来——” “说得很好。” 商十一喜,“多谢爷。” “赏你自个掌嘴三十,下次,便不必再说了。” 原来世叔心悦之人是瑞宁啊 商十左右开弓,老老实实给了自个三十个嘴巴子,一边十五个,倒也匀称。 而后顶着红彤彤的脸,握着缰绳一边驾车,一边琢磨爷为什么会动怒。 半晌,商十想到了什么,恍若被雷劈中,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嘶……”该不会真的被他猜中了吧?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斟酌开口,“爷,方才是小人愚钝,不该多嘴,其实只要爷您喜欢,甭管是贤淑明理成熟的,还是青葱纯真年岁小如……林少爷的,都不成问题,爷您的魅力并不小。” 说到“林少爷”三个字时,商十头皮绷紧,声音放得极轻,自个也是紧张得心脏怦怦跳。 毕竟若他猜错,怕是会掉脑袋。 话音落下之后是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是短短几息而已,商十手心便满是冷汗,他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心惊胆战,正要请罪。 却就在这时,马车内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你倒是不笨。” “多谢爷夸奖。” “此事不必告诉其他人。”语气倒是没那么冷了,开始回温。 商十这时才敢大喘气,连连点头,“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做的。” 如此,商十才算彻底了悟了。 原来他们爷对林少爷的爱护和另眼相待,并不是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关爱,而竟是男子对哥儿的讨好……安慕小说网 商十醍醐灌顶! 而这件事他哪敢往外说,只怕爷一天不向林家下聘,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多提一个字,因着这会影响林少爷的清誉,爷定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方才商十的声音很小,因此这事,只有商十独一个随从知道,其余随从,都是不知情的。 马车回到牛头村,驶进庄子。 看着爷进了房间,商十松一口气,站在院子里大树下,终于忍不住激动,咧开嘴,朝自己胸膛上狠狠捶了两拳,以发泄内心激动。 主子就快要有夫郎了! 老太爷若是知道了,定是也要激动得很! 因着林少爷给求情,刘七和裴五只挨了一百五十鞭,比原先定的二百鞭少了五十鞭,因此伤得也没那么重,此时勉强可以下地。二人听到爷回来的动静,迎出来,却正好看见商十顶着一张肿胀发红的脸,还发狠自己打自己。 刘七揶揄,“商十,跟爷出去一趟,脑子傻掉了?” 裴五拄着拐杖道,“看着不似伤心,看来应不是要被爷送给林少爷。” 商十上下打量裴五,看他后背鞭痕交错,异常凄惨,不由得幸灾乐祸的笑了,“哈哈。” 他啧了一声,含笑拍拍裴五肩膀,“裴五啊,挨这顿打,你后悔么?” 裴五果断回答,“当然不悔,只要能继续跟随爷。” 他们这些人,都算是爷信得过的心腹了,爷对他们,基本上都有救命之恩,他们也早已发誓会追随他一辈子,这条命都是爷的了。现在若是要被爷送出去、再也不能追随爷了,那是比死还难受。 商十呲牙,“裴五啊,我看你这顿鞭子是白挨了。” 为啥?因为爷现在对林少爷上心得很,只要林少爷肯点头,只怕他们明日便能多出一个当家夫郎来! 林少爷被爷捧在手心里,能伺候林少爷,还真是裴五天大的福分。 可惜啊,裴五这人,傻。 商十揣着秘密,笑话了裴五一顿,而后自个乐呵呵的走了。 留下裴五看着刘七,摸不着头脑。 “刘七,你一向聪明,你跟我说说,商十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哇……”刘七挠头。 . 林瑞宁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春光正好。 他才刚打了个哈欠,就听门外响起一道恭敬清脆的女孩声音,隔着一道门,应是站在廊下,“少爷,您醒了么?” 林瑞宁有些惊讶,旋即回答,“醒了。” “那奴婢可否进来?奴婢为您准备了热水,伺候少爷洁面。” “进来。” 林瑞宁拥被坐起,他身上穿着中衣,身为一个男人,也不怕被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看。 他话音落下之后,房门被用手背轻轻推开,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瘦小,已被梳洗打扮一新,可看出五官周正,身上穿着淡黄色衣衫,气质文静。 她端着洗脸盆,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走进来,先将洗脸盆放在一旁架子上,又规规矩矩的跪在床边,低头垂眉,“少爷,热水已备好,请您洁面。” 林瑞宁穿过来这么一段时间,原先是双喜伺候,但双喜一向不怎么将他当成主子尊敬,乍然被忌女如此郑重对待,倒是有些愣住。 过了几秒,他轻咳一声,“起来说话。” “是。”忌女乖顺站起,但眼睛仍是很规矩,眼睫自然垂下。 林瑞宁视线扫过她额上纱布,微微蹙眉,“你受了伤,怎不多休息一下?” 许是刚睡醒,他的嗓音更加软侬,尽管音色天生带着媚意,但因人正派,清透温和的气质减淡了些妩媚,听着也只是懒洋洋的,很温柔干净。 初听是被音色吸引,随后便是因话中关怀之意而心头微暖。忌女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她的新主子一眼。 而后,便被惊到了,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世上竟有这样明艳好看的哥儿。 只见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哥儿靠着枕头半坐起来,他浓密睫毛半垂姿态慵懒,神情含笑,一双桃花眼带着春色,鼻挺而直,唇小而饱满,肤色比常人更白皙,脸颊却带着刚睡醒的粉色,乌黑柔顺发丝披散铺陈,如瀑般肆意。 因为怕冷,他此时还缩在锦被中,下巴尖尖,肩膀纤薄。 似枝头春睡的海棠,又娇,又无力。 忌女以为,她在春风楼那种地方,应是见惯了好看的人。 但此时才知道,那些人只是臭皮囊,根本不值一提。 今早她竟没有注意到,她的主子,竟这样好看。 难怪心肠也这般好,将她从泥沼里搭救出来。 忌女正发着怔,就猝不及防与哥儿对视上,那双桃花眼弯弯,温柔轻笑道,“忌女,我的脸上画了银子吗?” 她立刻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少爷,还请少爷责罚。” 林瑞宁失笑,“不必这样紧张。我只是好奇罢了,若我脸上没有画银子,怎值得你看这么久?” “少爷当然值得。”忌女哪怕比同龄人更聪明,心性更成熟些,但到底只有十四岁,不由脸微红,“您生得这么好看,奴婢看一眼,都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那你就多看看。”林瑞宁看着眼前害羞的少女,无法将她与书中那手腕了得的女强人形象挂钩。 忌女受宠若惊,大眼睛绽放光芒,又有些羞怯,“奴婢可以看少爷吗?” 她知道大户人家是有很多规矩的,就连春风楼这样不入流的地方,主子与奴才的地位都分得很清,下人是不可以随意打量主子的脸的,那会被视为冒犯。 因此,听到林瑞宁的话,少女有些压抑的小雀跃。 林瑞宁只是轻笑,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就要下床。 忌女立刻恭敬上前,“奴婢伺候少爷穿鞋袜。” 她跪下来,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的替他穿好鞋袜,动作很轻,看着那秀致清瘦的脚,肌肤白皙又细嫩,还能看见底下青色血管,顿时唯恐自己手上的茧子把少爷碰疼了。 她的主子是很娇贵虚弱的,像是玉一样,她定要小心伺候着,才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林瑞宁就坐在床沿,看着面色有些蜡黄的少女,只是替自己穿鞋袜,鼻尖便沁出一层汗了,穿好之后更是无声长出一口大气的模样。 他忍俊不禁,“以后我自己来便可。” 让别人给自己穿鞋袜,他也有些不自在的。 没想到少女却很惶恐,“少爷,是奴婢伺候得不好吗?对不起,少爷,都是奴婢的手太过粗糙……” 她脸色发白,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林瑞宁讶异,随即哭笑不得,“你伺候得很好,只是你受伤了,多休息为好。” “奴婢只想伺候少爷。”忌女立刻摇头,卑微又小心翼翼,“可以吗,少爷?” 林瑞宁无奈含笑道,“你高兴便好。” 接下来,忌女替他穿衣,梳头,并用一根银白绣着云纹的发带将一半头发松松束在脑后,一半披散垂下。 哥儿未出阁之前,都只是束一半头发的,及笄之后,便可用发冠将全部头发束起。 许是在春风楼待过,忌女伺候人的事做得很熟练,束发也是束得很好的,林瑞宁对她很满意。 唯有一点,让林瑞宁有些哭笑不得。 那便是,她对待自己,好似太过谨慎且尊敬,甚至于小心翼翼,好像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珍玉一样。 林瑞宁让忌女去好好养伤,而他,则是开始制作养肤水。 . “爷。”商十弓着腰恭敬走进。 “将这封信寄给老太爷。”裘牧霆将一封信交给商十。 商十领命,就要离去。 “等等。”裘牧霆丹凤眼眸色加深,缓缓摩挲拇指上的碧绿玉扳指,“我记着,这玉扳指,本应是有一对的?让老太爷派人将另一只送来。” 请世叔替瑞宁找个合适的夫婿 商十听后,站立原地微愣住。 爷这是要将与玉扳指为一对的那枚玉指环,送与林少爷吗? 如他没记错的话,那枚极为贵重的玉指环,可是祖传下来,留着给爷未来的夫人或者夫郎的,它的主人,必定得是裘家族谱上的人。 这会儿八字都还没一撇,林少爷甚至还未及笄,也未开窍领会到爷的心意,爷就巴巴的把祖传玉指环送给林少爷、急着暗暗的先把人定下了? 甚至还有点不厚道,因着林少爷戴着它,怕是都不知这枚玉指环的内情。 商十默然:“……” 他家爷真是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是风起云涌,地动天惊啊。 爷不愧是做大事的。 可是主子啊,您确定林少爷最后一定会嫁与您?若是林少爷不愿意,您可就是赔了夫郎又丢了玉指环,亏大了。 不过这话,商十聪明的没有说。 因为他不想死。 商十只是恭敬低下头,“爷,小的定会把玉指环毫发无损的取来。只是玉指环较为特殊,老太爷那边怕是不会轻易交给小人。” “那便告诉他,若是不想要孙夫郎,便留着它发霉罢。” 商十想笑。 但又忍住了,“是,小人会将这句话一字不漏的告知老太爷。” 已经可以想象到老太爷听到这话之后的反应了,定是欣喜若狂,又气得跳脚,只因孙儿竟拿这话来塞他。 商十领了任务,立刻启程,快马加鞭,径直往塞外去。 这任务太紧要,这封信也太重要,即将取到的玉指环更是重要。因此,商十必须得亲自返回塞外! 听着商十离开的动静逐渐小下去,裘牧霆坐在桌边,面前摆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然而心乱了,这棋又怎么下得安稳?只见棋盘中才区区十几颗棋子棋子而已,却显得凌乱无章,毫无章法,每一颗棋子看不出任何精妙之处,拙劣到像是稚子下出来的棋步一般。 裘牧霆回神之后微顿,捏着一枚黑子,垂眸失笑,幽深丹凤眼中荡开浅浅笑纹,有一分无奈,也有一分懊恼。 更多的,则是对明日的期待。 他站起身来,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明媚春光,阳光甚好。 裘牧霆摩挲着碧绿玉扳指,低沉的声音响起,“几时了?” “回爷,还未到申时。”安静守在外头的随从,立刻恭敬回道。 裘牧霆眉心微蹙,“临阳镇的白昼,倒似比塞外的更长些。” 随从老实回复,“回爷的话,按理来说,塞外的白昼应更长些。” 裘牧霆没有再就此说什么,只是道,“去让裴五做些糕点,而后派人送去林府。要中间有桂花蜜的,红豆酥亦做一些罢。” “是。”随从领命。 “今早那只野猪,卸两条前腿一并送去,只说我多谢他们今日款待。” “是。”随从连忙去办。 不到小半个时辰,糕点与野猪腿都包好了,随从策快马,向镇上跑去。 林家宅子。 林瑞宁刚做好一批养肤水,这费不了什么精力,毕竟只是将灵泉水舀一些出来,掺五十倍的井水混匀,并装进白色小陶瓶中,用木塞子塞紧,便算完成了。 白色小陶瓶底部呈圆球形,直径四厘米左右,上面是细而直的颈,整体很精致玲珑,一瓶大概装三十毫升的养肤水。 林瑞宁用了四分之一碗灵泉水,便制作了一百份出来。 而每一份,他打算卖一两银子。 明日便要营业,所以今日制作仓促些,只是用了灵泉水,等他得空了,还要从空间里头那些变异植物上摘一些花瓣,捣一些花汁加进入,到时效果会更好,是升级版。 一份,便也不止这个价钱了。 想到这,林瑞宁眼眸含笑,穿过小院往正厅走去,恰好迎面遇上林东恒与云书两人。 “瑞宁,刚睡醒么?”云书温柔开口,眼睛上下打量哥儿,对他今日的打扮倒是有几分稀奇,“瞧着周整多了,头也梳得好看。” 倒并不是说林瑞宁平日邋遢的意思,而是一看便知,他身上的衣裳比平时的更加柔顺整齐,似是仔细熨过的,一丝褶皱也无,而且与今早不是同一套。 再者他的头发,也梳得极好,银色发带在身后松松绑了个样式,看似随意,其实是花了些心思的,雅致又有些俏皮,显得安静的哥儿都灵动几分。 云书望着自家哥儿,心花怒放。 林瑞宁也不掩饰自己的满意,微笑点头,“是忌女照顾得好。” “好,好,瑞宁总算找着个懂事能干的丫鬟了。”林东恒也极为满意,一手摸着美须朗笑,同时含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怀舟的功劳,帮你挑了个用得上的。” “世叔待瑞宁,一向是极好的。” 虽然其实是自己先开口要的忌女,但慕怀舟帮他议价又负了赎金,的确出了大功劳。因此林瑞宁只是笑笑,也没反驳林东恒的话。 他视线下移,落到云书和林东恒的手上,看他们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拎着两条颇为壮硕的猪腿,不由好奇,“爹爹,这些是……” “是怀舟派人送来的,说是多谢我们今日的款待。”林东恒哈哈大笑,“今早他说起过的,庄子闯入一只野猪,瞧,这两条便是野猪腿,还是最为鲜美的前腿呢,怀舟真是有心了。” “还有这些糕点,方才我看过了,都是瑞宁爱吃了,巧了。”云书笑着揭开食盒,“瑞宁,来吃。” 林瑞宁看见食盒中两道糕点,一道他吃过,当时还觉得味道不错,另一道是红豆酥,他没吃过,但是大概是原身爱吃,所以云书才说这也是他爱吃的。 他拿起一块红豆酥,咬了一口,糕点表面酥软,金黄表皮还有些脆巧,内里是豆沙馅的,红豆沙口感绵密,甜而不腻,味道香浓,果然很好吃。 据他所知,红豆酥也是这世界里,哥儿姐儿都爱吃的一道糕点了。 云书一连吃了两块,津津有味,“说起来,怀舟身边的人手艺真巧,这味道,比巧云斋做的还好吃。” “世叔慧眼识人,且对下人的管教也有一番手段。”林瑞宁梨涡浅荡,“若是我能习得一二,日后爹爹二人便不必再为瑞宁忧心了。” “那瑞宁可要多多请教怀舟!哈哈哈哈!”林东恒开怀大笑,对慕怀舟其人,也是极为赞赏与放心的,因此也例外一些,肯让自家哥儿与他多相处。 说话间三人已到正厅,王素娟和云山也在,见到两条份量十足的野猪腿,以及两道还散着热气的糕点,不由得又夸赞了裘牧霆一番。 林瑞宁在一旁落座,含笑支腮,看着四个长辈兴致勃勃,竟将慕怀舟当作话题,翻来覆去赞赏,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也觉有趣。 这种悠闲而温馨的时光,他很享受。 因此,也故意桃花眼弯弯,含笑开口去逗弄四人,“外祖父,外祖母,爹,小爹,你们对世叔如此欣赏,恨不得成为一家人一般,真是可惜世叔孩儿尚小,否则我嫁到世叔家中去,你们与世叔真正成为一家人,岂不是更喜欢?” 末了,还表示惋惜似的,长长叹一口气。 “你这哥儿,尽拿我们开玩笑。”云书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嗔怪又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家哥儿。 王素娟捂嘴笑,“瑞哥儿张口闭口便是嫁字,在外头可不能这样,免得人家以为我们瑞哥儿想嫁人了。” 云书顺着娘亲的意思,配合她打趣自家哥儿,“瑞宁别急,小爹定会替你择一个好夫婿。” “……” 开别人的玩笑,最后话题竟又落到自己身上了。 看着林东恒竟然也满脸慈爱加一丝促狭的加入调侃队伍,林瑞宁摸摸鼻子,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干脆闭嘴扭开脸,不理会他们了。 哼,等着瞧,等会儿我就掺灵泉水给你们喝,保证将云书身体调理得健健康康的,不出三月,必怀二胎。 小哥儿软软的,闹小性子的模样,也有趣得紧。xfanjia 四个长辈真是越看越心喜,因此也更加乐意逗他,竟不转移话题,继续说他的婚事。 林瑞宁:真是过份。 云书忽而眼睛一亮,“怀舟见多识广,眼光定不拘束于临阳镇这个小地方,不知他可知道一些适合我们瑞宁的人选?像他这般沉稳诚挚的人,结识的也定是人品上佳的人罢?或是家族或亲友中,有合适的小辈,能结一门亲事,也当是不错的。” 闻言,林东恒沉吟片刻,便朗笑起来,“不错,若是怀舟举荐之人,我们便可放一百个心了。” 林瑞宁眼睛微微睁大,“爹爹,此事便不必劳烦世叔了罢?” 慕怀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认识的有为青年肯定也不少,万一真给他找了个条件还不错的男子过来,怎么办? 他是嫁还是不嫁? 林瑞宁心慌,然而云书与林东恒心系哥儿的终身大事,已决定好,厚着脸皮也要向怀舟打听一番,请他帮这个忙。 世叔:人选?有,只是此人年岁大些 听着四个长辈兴致勃勃的谈论,林瑞宁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有个弟弟或者小妹了。 于是当即便去用灵泉水泡了一壶茶来,笑盈盈的倒了一杯,“小爹,请喝茶。” 云书恰好说多了话,口干了,将茶接过一饮而尽,只觉入口格外甘甜,茶香浓而不冲,精神也为之一振,不由眼睛一亮,“瑞宁泡茶的手艺真是好,再来一杯。” “小爹喜欢,多喝几杯也无妨的。”林瑞宁望着云书展颜含笑的脸,心道:喝吧喝吧,就是替您准备的。 云书今年四十,林瑞宁与他长相大致有三分相似,只是林瑞宁的五官与轮廓更妩媚明艳,云书五官一一分开来看没那么精致,整体组合起来看着却很舒服,更偏向温润柔和那一类,看着让人便心生亲近之感。 而尽管老天厚待他,让他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六岁一般,并不显老相。然而常年在外奔波跑商,对身体内里的损耗到底还是很大,精神状态也差了些,一双眼睛温柔慈爱之余,总带了几分疲态。 这便是身体过度损耗的迹象了。 书中,林瑞宁身为恶毒花瓶反派,那他的家人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善终。在一次跑商中,林东恒遇到山匪,一命呜呼。而云书身体本就在一次次跑商中亏损厉害,听闻噩耗,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没多久,便也跟着去了。 因为反派身份,林瑞宁穿进书中之后,尽量不去惹麻烦,也有点避着女主的意思,生怕推动剧情,如书中一般落个凄惨结局。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 开商铺,赚银子,让林东恒与云书不必外出奔波劳累,还要把一家人的身体调理好,添一两口新丁,便足矣。 人心肉长,别人待他好,林瑞宁必会回敬更多。 握紧茶壶把手,林瑞宁垂眸讨好的笑,“小爹喜欢,那喝完这一壶,瑞宁再去泡一壶来?” “不用了,哈哈,茶虽好喝,可也不能多喝,我近来睡得不安稳,觉浅,若是这会儿喝多了茶,今夜怕是会一夜不成眠了。”云书喝完杯中的茶,有些不舍,但也克制着放下茶杯。 林瑞宁只是轻笑,竟有些神秘,“小爹放心吧,瑞宁泡的茶,定不会让您失眠。” 云书却只当哥儿在说笑罢了。 茶喝多了,便难入眠,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不过心中虽不信哥儿说的话,嘴上却还是带着笑意,“那我便先多谢瑞宁了。” 林东恒在一旁看着自家温柔贤淑的夫郎与懂事乖巧的哥儿,抚着美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一壶茶喝尽,王素娟与云山也是对自家外孙泡茶的手艺赞不绝口,今日已经晚了,不敢多喝,同样怕睡不好觉,便说好明日再给他们泡。 正其乐融融,一道鹅黄色的细瘦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外,并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认认真真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行礼,低着头并不乱看,“老爷,夫郎,少爷,时辰已不早,奴婢是否现在便开始做晚膳?” 云书看着天色点头,“是不早了,不过这事无需你做,你只需伺候好瑞宁,晚食由我来便可。” 王素娟看着这俏生生又懂规矩的小丫鬟,心中也喜欢,笑着和善道,“不错不错,看着比那个叫什么双喜的规矩多了,忌女啊,你额上还有伤,不是叫你多去歇息吗?怎还想着做晚食?” 他们态度与早上无异,俱是和蔼又随和,对自己这个奴婢,也是十分关切,让忌女心头更暖。 她发觉自己在这个宅子里待得越久,就越喜欢这里。 老爷,夫郎,少爷,以及夫郎的两位爹娘,都是随和心善的,除了自己新进府里时,夫郎与老爷态度严厉的那番敲打之外,并无任何主人架子。 而那番敲打,也只是清楚告知她,若她想留下来,便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少爷罢了。 忌女当然不会在心内记恨半点,照顾好柔弱温柔的少爷,本就是她的本分。能照顾少爷,也是她的福气。 少爷那么好,怎会有人不喜欢少爷? 虽然云书几人都让忌女去歇息,但小丫鬟脾气犟,说什么这是她的本分,不可让夫郎操劳,硬是跟着进了厨房,且身板虽小,却也做得有模有样。 他们还发现,忌女下午不见人影,不是听他们的话去歇息了,而是将宅子各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林东恒摇头朗笑,“怀舟的眼光果然不错,看来我们嘱托他之事,大可放心啊!” 挑丫鬟的眼光好,替他挑个哥儿婿的眼光,肯定也同样好! 林瑞宁:“……” 怎的又关慕怀舟的事了? 吃饱之后洗漱一番,林瑞宁便上床休息了,运转心法七七四十九周之后,困意袭来,一夜无梦。 林宅其他几人,因喝了灵泉水泡的茶之后,此刻也是睡得格外香甜。 月明星稀,牛头村一户庄子内,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却是静默站在窗前,看着树影婆娑,听着鸟叫虫鸣,心神烦躁,血脉浮动,夜不成眠。 脑中尽是哥儿明媚笑颜,蛾眉皓齿,梨涡浅荡。 裘牧霆眸色渐深,站立良久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沉声开口,“刘二,裴四。” “小人在。”两条身影从暗处走出。 然而还未站稳,便感觉一道凌厉疾风携着冷锐气息,直袭面门! 刘二与裴四心神大震,立刻拔出腰间软剑,与爷对招起来。 然而越打,他们便越惊骇,只因能察觉出爷此刻心神浮躁,似乎要借与他们对招一事发泄什么不耐似的…… 他们本就不是爷的对手,尽管爷受伤了、体内余毒还未散去,但此刻却招招大开大合,有开辟山河之势,只拿一柄折扇,便将他们二人打得连连后退。 刘二裴四难以招架,在二人举剑合力抵挡了一击之后,便再也承受不住,直接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裘牧霆却未尽兴,眉峰压低气息沉沉,“你们,一起上。” 其余缩在暗处的近二十个随从,立刻听命,硬着头皮与他们爷对上。 这一对招,便持续到了天际微白之时。 山下村落,传来鸡啼。 裘牧霆收了势,“明今日便练到这。” 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随从们,闻言几乎涕泪横流。 清晨雾气还未散去,忌女听到敲门,便将宅门打开一道细缝,随后微微瞪大眼睛,“是您?慕老爷?” 裘牧霆略一颔首,从高头大马上利落而沉稳的翻身跃下,“你家老爷起了么?” 里头林东恒正在晨练,听到动静惊喜朗笑,“是怀舟?怎这么早?快进来罢!” 忌女连忙打开门,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院子角落去,林家宅子里并无马厩,只能这样将就着。 裘牧霆不疾不徐走进院子,林东恒此时正下盘压低,双手举在头顶,做虎戏状,这便是五禽戏之一。 大夏国男子,多爱以五禽戏健体。 裘牧霆视线不着痕迹在院中扫一圈,而后轻笑,“好体魄,我却不及你十分之一。” 林东恒哈哈一笑,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红光满面,“与怀舟你相比,我还差得远呢!怀舟今日来得也早,定是还未用早食吧?便留下来与我一道,夫郎已经和岳母在忙着了,我们先去厅里坐着稍等片刻。恰好我有一事,想求怀舟帮忙。” “若是用得上怀舟,我定会倾力相助。”裘牧霆一双丹凤眼微敛,“怎不见瑞宁?” “哈哈哈哈,瑞宁贪睡,还未起床罢!” 两人行到正厅坐下,喝着茶,林东恒也不多纠结,直爽开口,“怀舟,你见多识广,关于瑞宁婚配之事,不知是否有合适之人,可否推荐一二?” 裘牧霆捏着杯盖,拨弄水面茶叶的动作微顿,旋即唇边无声绽开一抹笑,“若只是昨日提的几点条件,倒是有一人,还算符合。” “哦?”林东恒眼前一亮,身体前倾望着他,“怀舟可否细说?” “此人虽称不上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却也算小有底蕴,家世清白,更从无纳妾之心,若瑞宁嫁过去,定不会受丝毫委屈。” “当着?!”林东恒激动万分。 裘牧霆颔首,“怀舟不敢说谎,方才所说,千真万确。” 林东恒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忍不住朗笑起来。 裘牧霆却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林东恒心下一紧,生怕他变卦,连忙追问。 “只是此人年岁大些,不知您与贵夫郎,是否介意?”裘牧霆略微捏紧背盖。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呢,年岁大些也好,会疼人!”林东恒朗笑了起来,他又怎么会介意哥儿婿大些呢?大夏国的男子,虽常在十八九成亲,但也有的拖到二十一二。 哪怕他的哥儿婿,是二十三四的岁数,他也可接受。 此刻塞外。 “小兔崽子!收到我的信怎的也不知道回一封?他都三十有二了,还不张罗成家之事,难不成真想气死老爷子我吗!” 子嗣并非必要,哪舍得让瑞宁受苦 “祖父……”一旁面相温厚斯文、蓄着端须的中年男子无奈道,“您已经捶烂三张桌子,都是用红酸枝木制成,虽不贵,却也值三百两。” “哼,心疼了?等会儿老夫便将那几张黄花梨的、紫檀木的,一并给砸了!反正那小兔崽子也不愿成家,留这么多桌子,用得上么!他那院里桌上一辈子都不超过一个人!” 正厅中间,身着华贵蓝色锦衣的老者须发皆白,看着已过古稀,精气神却很足,并不用拐杖,双手负在身后,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双眼睛深邃锐利,此刻因为怒火,花白胡子颤抖着,两颊涨红,鼻孔翕张。 裘青元怕他气太过,会一口气背过去,连忙道,“祖父,消消气,婚姻之事并非儿戏,牧霆他纵使要娶亲,只怕一时也急不来,且慢慢来罢。” 他这个弟弟,他最了解。 若是不愿之事,是绝不会做,再逼迫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裘青元在无奈之后,也渐渐看开了,毕竟牧霆眼光高,颇为挑剔,怕是难寻着一名合心意的。 裘老太爷听着他这话,却更加气急,“他都三十有二了,还不急?再老一些,还有人瞧得上他么?!” 裘青元哑口无言,默然。 的确,他的弟弟,是有些……大了。 裘老太爷看他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顿时得意哼了一下,“怎么,无话可说了罢?” 裘青元颇有些哭笑不得,“是。那祖父,您有何高见?” “老夫已经托媒人,将戎城二十五以上未婚嫁……或是已和离或丧夫的女子与哥儿,寻了些合适的来,这里有名册和画像,你帮着看看,等怀舟回来,便让他成亲。” 裘青元看着一大叠画像,无声叹气,看来老太爷真是急狠了。 只是—— 裘青元好奇,“为何要二十五以上的女子和哥儿?是祖父您去庙里上香时,高僧与您说了什么么?”比如什么属相忌讳啥的? 裘老太爷蔑他一眼,冷笑,“哼,年岁二十五以下的,他也忍心摧残?” 继续鄙夷,“二十四娇嫩,你也不看看他如今几岁?” 裘青元:“……”原来竟是牧霆不配了。 . 林瑞宁昨夜睡得极好,早上睁开眼睛时,浑身惬意,下巴蹭了蹭被子,才肯坐起来。 他一发出动静,外头便立刻响起忌女恭敬乖巧的声音,“少爷,您醒了么?奴婢端了热水来,可否进去帮您洗漱穿衣?” “进来吧。”林瑞宁已了解几分她的脾性,若是拒绝她的伺候,她反而会失落,便也放心享受她的照顾。 忌女可比双喜称职多了。 很快,林瑞宁穿好衣裳鞋袜,头发也梳得极好,乌黑柔顺发丝一半在背后垂下,一半用一根银色锈青竹的发带松松束着,淡雅清新,端正又温柔。 “做得不错。”林瑞宁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模样,对忌女极为满意。 起码目前,他是很满意的,并未因书中忌女是男主的得力臂膀、后来更是不可自拔的爱上男主,而异样看待她。 听到少爷温声笑语夸奖,一袭淡粉衣衫的少女,眼睛骤然明亮几分,绽放灿烂笑容,还有几分羞涩,“少爷喜欢便好。” 内心却比脸上更激动十分。 啊啊啊啊她得了少爷的夸赞啦! 林瑞宁看着羞涩文静的忌女,笑笑便往正厅走去。 “瑞宁,你醒啦?今日倒是早了些,可是昨夜睡得不好?”林东恒看见哥儿出现,先是为他今日的打扮惊艳片刻,而后便慈爱关怀。 另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瑞宁看去,微微惊讶,慕怀舟怎的今日竟和昨日一样,也这么早便来登门拜访了? 他对上男人好看的丹凤眼,蓦然荡起梨涡浅浅,一双桃花眼含着清晨薄雾似的,软而清透,“多谢爹爹关心,瑞宁昨晚睡得沉,并无不妥。却没想到世叔竟也这么早,难道世叔才是昨夜睡得不好之人?” 说着,林瑞宁忍俊不禁,扑哧一声,轻眨眼睛有些促狭,“亦或是,今早又有野猪闯入庄子,扰了世叔好眠?” 哥儿灵动明媚,清新可人,声音清越,纵使被他打趣,裘牧霆也不由唇角微勾,并无半分不悦。 且心底那丝发泄了一晚也拂不走的躁乱,在这一刻,悄然消散无踪。 心底竟很安然与温柔。 裘牧霆深邃眼眸深处如浮着星光,含笑浅语,“野猪没有,却是被山下村落间的狗吠闹醒了。想着瑞宁昨日说今日便要开张,时间仓促,店内也粗糙杂乱,于是便来看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 他垂眸很是温和,“铺子是从我这里到瑞宁手上的,总要对瑞宁负责到底。” 原来是这样,他来得这么早,竟是为了要帮自己的忙么? 想起方才对男人的打趣,林瑞宁心里有些许不好意思,于是便温软道,“世叔睡眠似乎差些?总是会被杂音惊扰吵醒。” 裘牧霆笑意加深,轮廓分明五官俊犷的脸,似因哥儿的关心而温和许多,“多谢瑞宁关心,只是醒得早些,并无大碍,我的底子还不错,即便连着三两日不睡,也是不打紧的。” 他说得随意,林瑞宁却不由咋舌。 连续三两日不睡?那这身体底子未免也太强悍了。 常听说十几岁的少年人能熬一天一夜也不累,可似乎慕怀舟比那些少年人还要精力充沛。 “这怎么行呢?”林东恒却皱眉,“怀舟虽比我小几岁,正值盛年,可如今便开始少眠心燥,也该尽早调理调理了。” 他是说得很认真,很郑重的。 可林瑞宁却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出来。 他爹爹这话,似乎在说,慕怀舟既已出现失眠少眠的迹象,便要注意提防男子早衰的问题?预防更年期提早来临? 夺笋啊。 林瑞宁乐不可支,一双桃花眼眼尾几乎沁出泪花。 裘牧霆折扇握在掌心,身形顿了顿,望着双目诚挚的林东恒,与笑得肩膀颤抖的哥儿,一时竟有些语塞。 几息过后,裘牧霆轻咳一声,“您多虑了,怀舟只是心有牵挂,才会失眠。” 顿了一下,他又道,“且怀舟虽不能拔山扛鼎,杀几只猛虎几条恶狼,却是不成问题的。” 林东恒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见他如此强调,不由更加窘迫,连忙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是我多虑了。” 看他爹尴尬得几乎坐不住,林瑞宁都有些心疼了,擦擦眼角沁出的泪花,勾唇轻笑救场,“是了,世叔常年在塞外,风霜雨雪,餐风露宿,兼塞外狼群众多,野兽肆虐,若世叔没有好体魄,怎能坚持下来。” 林瑞宁是真羡慕慕怀舟的,他自个儿只是方才放肆笑了一阵,便有些心口发闷,因此一双桃花眼更加明润,“世叔丰神伟岸,身上受着伤,却依旧步伐沉稳,气息平和,可见底子厚实,真让瑞宁羡慕。” 哥儿端静坐在小桌旁,一袭白色收腰衣裳,笑意灿然,两颊带着笑过的余韵粉色,水润星眸望过来,裘牧霆心中似有柳枝轻轻拂过。 既欢喜,又怜惜。 林东恒见自家哥儿捂着心口,料想他是不舒服,估计是有些喘不上气,连忙道,“瑞宁,快歇着,莫要说话了。” 林瑞宁轻轻点点头,专心调整呼吸,几次吐气纳气之后,心头闷坠感才散去,脸上因笑浮起的那丝血色却褪去了,两颊看着有些苍白,嘴唇颜色也是淡淡的,透着病气。 见此,裘牧霆深邃丹凤眼中蒙上一层暗影,“瑞宁每日都会这样难受么?” “让世叔见笑了,瑞宁是无福之人,身子虚弱,竟露出丑态,忘世叔见谅。”林瑞宁唇边一抹浅浅笑意,微垂脑袋。 裘牧霆声音低沉,“哪里的话,谁敢说瑞宁无福。” 林东恒想起方才托他的事,忙道,“怀舟,瑞宁这样的身子,不知你所说那人可会介意?且有一事我忘了告予你,瑞宁孕痣虽浓……却怕是这辈子都难有子嗣,强求不得。若是强求,哪怕真的怀上,怕是撑不到孩子出世,瑞宁就会先……” 剩下的话,虽未言明,却也知是什么意思了。 林瑞宁微惊,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已经跟慕怀舟说了请他帮忙的事?且似乎慕怀舟,也已经向他爹举荐了个人,他爹似乎还挺满意。 可他却并不想嫁人。 林瑞宁黛眉微蹙,捂着心口柔弱侧靠着小桌,鼻息忽沉忽浅,尖细下巴,脸色苍白,真是可怜无依的模样,声音也是轻轻的,“瑞宁多谢世叔爱护,可惜瑞宁不中用,子嗣一事怕是艰难,辜负世叔好意了。” 短短几句话似乎说得辛苦,哥儿光洁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肩薄腰细,周身笼着一层病气。 真就是一个药罐子形象。 不怕吓不倒这个世界的男子。 果真,他听到裘牧霆一声叹息。 林瑞宁不由心头一喜。 然而却听到裘牧霆温声道,“子嗣并非必要之事,瑞宁纤弱,谁舍得让你受苦。” xfanjia 世叔不要了,瑞宁吃不下了 林瑞宁一时微愣,帕子还压在唇角,眼皮抬起看向对面的男人。 当发现慕怀舟神色认真,不似随口敷衍,便更加惊异。 这个世界观念还挺封建的,子嗣乃家族重中之重,有时你不生,家族还会催着你开枝散叶,无子嗣算是一条宗族大罪了,且还讲究香火传承。 像云书,即便生了个哥儿,也要受尽林家旁人冷眼,便是因为哥儿与姐儿,都算不得能传承香火的人,得生一个小哥,才算作数。 若不是林东恒待云书一心一意,坚决不愿纳妾,林老夫人再逼迫,他也不点头,只怕此时林瑞宁早就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了。 所以慕怀舟竟然会这样说,让林瑞宁挺惊讶的,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男人,竟忘了收回目光。 “瑞宁不愿信我么?”裘牧霆视线锁住哥儿,唇畔轻笑,一张天生便透着疏离冷漠的脸,竟露出几分恳切与柔和。 林瑞宁眼睫微垂,帕子将额上冷汗擦去,声音清软,轻笑道,“不是瑞宁不肯信世叔,只是世人皆看重子嗣,即便自己不在意,可也总有旁人劝说。亲朋好友,父母期许,经年累月下,人心莫测。” 他抿唇浅笑,依旧是安静淡然模样,温谦内敛,“瑞宁从不信誓言。” 裘牧霆望着脑袋微垂的纤弱哥儿,一双丹凤眼中墨色晕开,似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林东恒没想到自家哥儿竟不知何时在心中想了这么多,看得通透,又似是看透了人性。看着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虚弱模样,明白他必是久病之下从旁人带他的态度中悟出的,不由得心疼不已,更加愧疚。 不等他开口安慰,林瑞宁已抬起头温然一笑,“这世上,怕是只有爹爹与小爹,才会对瑞宁无限包容了。” 嫁给谁,林瑞宁都没有信心,这个世界要么子嗣为重,要么三妻四妾,已是常态,他并无决心去改变一个男人,也不感兴趣。 而林东恒与云书,却是真的爱护他们的儿子,所以林瑞宁是想此生安稳待在林家的。 哥儿的话无比熨贴,林东恒内心升起一股暖流,“爹爹与小爹,怎会不爱护瑞宁。” 至此,此事便先作罢。 这时忌女站在门口,恭敬道,“老爷,少爷,夫郎已将早食布好,唤奴婢请你们,以及慕老爷过小厅享用。” 林东恒站起,“哈哈,怀舟,请吧。” “世叔,请。” 林瑞宁跟在林东恒身后,内心并没有因方才一事起任何波澜。 身量伟岸的男人不知何时与他并肩而行,低沉磁性的声音很低,大约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 “瑞宁既不信誓言,那便让时间来见证,可好?” 林瑞宁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上男人深沉认真的眼眸,不由轻笑一下,也音调轻浅,只他们二人能听见,“世叔如此急切,势让瑞宁下定嫁人的决心,不知您是替何人做媒,竟如此卖力。” 裘牧霆眸色幽深,唇角微勾,“一个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人。” 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一刹那,林瑞宁有些想回嘴:你又不是他,怎知那人不会让我失望?莫不成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竟敢信誓旦旦的替那人担保…… 不过林瑞宁到底还是压下小情绪,只是微微一笑,“世叔言之过早。” 说话间已到小厅,林瑞宁快走一步,将慕怀舟抛在身后。 王素娟先看见哥儿,被今日也清爽雅致的哥儿晃了下眼,而后便看见后头的男子,连忙热情招呼道,“怀舟,快来坐下吧。” “好。”裘牧霆含笑颔首,被林东恒朗笑着拉他坐下,像昨日一般,就在林东恒身侧。 作为林东恒的夫郎,云书也如昨日一样,是坐在林东恒的另一侧的。 而王素娟与云山,昨日不好意思同桌用早食,今日虽然被云书拉着不给走,但也红着老脸,不肯挨着裘牧霆坐,生怕自己粗鄙,冒犯到他。 林瑞宁本想如昨日一样,挨着云书,见到王素娟和云山如此之后,便直接在裘牧霆身边入座了。 ——林家原本只有三口人吃饭,因此圆桌有些小,如今六个人坐,座位是恰好够的。 其他人微愣住。 毕竟林瑞宁身为未出阁的哥儿,应与外头的男子保持距离,紧挨着用饭,有些过于亲昵了。 但很快林东恒朗笑起来,“哈哈哈,如此坐很好,岳父岳母,您二老也快坐下吧!” 云书看了一眼一袭锦衣气度雍容端雅,举止沉稳目光清明的慕怀舟,心中那丝担忧很快散去,也笑了起来,“是了,瑞宁快替你世叔斟酒,他帮了你许多忙呢。” “是。”林瑞宁拿起酒壶,却是斟了两杯,一杯酒双手端着,“瑞宁多谢世叔多番照顾,这杯酒,瑞宁敬世叔。”xfanjia 哥儿软语轻言,两人之间虽并无触碰,保持一个克制守礼的距离,可相邻而坐,到底是非常亲近的,鼻尖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 裘牧霆喉结滚动,端起那杯酒,嗓音有丝沙哑,“好。” 言罢,一饮而尽,酒味在唇齿散开,竟好像是甜的。 林瑞宁不敢像他那么豪爽,一杯酒分几下才喝完,两颊染上一缕红晕,热热的。 云书在对面扑哧一笑,“瑞宁从未喝过酒呢,脸颊红得那么厉害,快吃些菜压压劲儿,别醉倒了。” 那倒是不会。 这酒应该只有十一二度,要不是这副壳子太弱,还好像对酒精没有什么抵抗力,林瑞宁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伸手摸摸发烫的脸颊,林瑞宁正要依云书所言,去夹点菜,然而碗中已落下一块清淡鲜美的蒸鱼。 抬起桃花眼望去,竟是慕怀舟给他夹的。 “世叔?”哥儿眼尾染着酒气熏出的粉红。 “可是不喜欢吃鱼?”裘牧霆温声,好似并不觉得自己夹菜的行为有些突兀。 “喜欢的。”林瑞宁摇摇头,见是用的公筷夹的,便安静低头认真吃鱼,姿态优雅而赏心悦目。 其他人倒是不觉得裘牧霆的行为突兀,只当他喜欢瑞宁,爱护这个小辈罢了。 林东恒已朗笑着,举杯与裘牧霆畅饮,云书不时笑着说几句,饭桌上气氛也不僵硬。 后来裘牧霆不时说些王素娟与云山也能说得上的事,还诚恳的请教了些田地管理与雇佣租户的事,甚至还托王素娟与云山帮他请些佃农,打理庄子内的水田与山地。 李老爷在临阳镇的产业,唯有这处他没有卖掉,而是垫银钱,买到了自己名下。 王素娟见他竟是以请教的态度,且还如此尊重他们、甚至郑重请求他们帮忙,顿时心花怒放,热心亲切,“好,好,怀舟你放心,老身定帮你安排妥当!” 一番交谈下来,王素娟与云山不再那般拘束,从容许多,有说有笑的。 慕怀舟给林瑞宁夹的还是一块鱼腩,并无骨头,有弹性而不会过软,且也不似一般鱼腩那样肥腻。 他倒是挺会挑。 林瑞宁安静吃完一块,心内那点因“慕怀舟多管闲事给他介绍夫婿且还太过自信”而生的小闷气,也散去。 “吃些青菜解解油腻。”低沉磁性的声音才刚响起,林瑞宁的碗内,已多了一筷子青菜。 “哈哈,怀舟体贴!”林东恒大笑着,“我这个身为父亲的,竟还没有你细心,怀舟在家时,对小辈定也是这样关爱吧!” 裘牧霆举杯的手微顿,而后轻笑,“自然是如此,此事我在家中已做惯,不知不觉竟然顺手而为,还请各位莫怪。” 他用的是公筷,林瑞宁自然不介意,低头将青菜也吃掉。 忌女站在少爷身后,看着那双本该在自己手里的公筷被慕老爷搁置他面前独用,忽觉自己多余。 本该由她给少爷布菜的…… 忌女对这个慕老爷,忽然有些不喜…… 但这种想法是不应该的,慕老爷是老爷的贵客,待少爷还这样好,她怎么能讨厌慕老爷呢?忌女强迫自己把脑内想法抛走。 这顿早食,林瑞宁从头到尾,竟然从未自己夹过一筷子菜,全是慕怀舟夹来,他便吃。 吃掉碗中最后一点食物,林瑞宁见慕怀舟公筷又抬起,连忙道,“世叔,不要了,瑞宁已吃不下。” “瑞宁胃口未免太小,该多吃些。” 裘牧霆搁下筷子,心中意犹未尽。 吃过早食,林瑞宁回院中等了没多久,忌女用过早食匆匆赶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林瑞宁哭笑不得,“不必这般急。” 忌女脸微红,“奴婢怕迟了便会帮不上少爷。” 方才她见慕老爷在院外,吓得急忙将最后几口饭扒拉完,而后提起裙摆拼命跑。 就怕慕老爷又把她的活抢走了。 林瑞宁不知道这些缘故,见她这样说,就指着两个箱子,“我与你各搬一箱。” 一百小瓶养肤水分成两箱,一箱六七斤左右。 忌女摇头,也不吭声,直接把两个箱子叠起来,自个搬着,不等林瑞宁阻止,就已经跑了。 林瑞宁失笑。 这小丫头,不是一向稳重文静吗,怎么今早这样风风火火。 世叔包容体贴,比坏脾气的小毛头好百倍 林瑞宁走出自己的小院,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温声响起,“瑞宁。” 他看过去,发现慕怀舟就站在小拱门的一侧,背对院墙站立,身量伟岸,几乎与这墙头并高——他的小院与前院依靠一堵近两米高的墙隔断,中间有一个小拱门,可从拱门出入。 林瑞宁甚至怀疑,慕怀舟方才视线可以直接越过墙头,看进他的小院。 但慕怀舟背对院墙站立,且一向守礼,为人正派。即使站在那里等他,腰背也是挺直的,张弛有度,肩膀宽阔将一袭黑色锦衣完美撑起,既有气场,又稳重温和,霸气内敛,这样的人,定是不会也不屑逾矩,因此林瑞宁也并未多想。 “世叔。”林瑞宁不自觉桃花眼弯弯,向他走过去。 “今日瑞宁不冷么?怎不加多件披风。”裘牧霆望着哥儿纤薄的背脊,眸底有丝不易察觉的怜爱。 林瑞宁与他并肩走着,此时已是辰时,晨雾散去,朝阳升起,春日刺眼阳光斜斜越过墙头,竟是一丝也未曾落到他这里,全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 他就走在慕怀舟的影子里,脚步从容,梨涡如蜻蜓点水,浅浅荡起,“多谢世叔挂怀,不过今日阳光晴好,天气暖和了些,瑞宁并不觉得冷。” 裘牧霆温言,“那件不合身的披风,瑞宁可曾拿去改了?” 其实他知道,并未。 方才第一次放纵自己,目光肆意越过院墙,便见小院架子上,晾晒着那件宽大厚重的暗色披风。 耳畔响起哥儿软侬声音,“近来还不得空,改日罢。” 两人并肩慢慢走到宅子大门外,林东恒与云书已在此等他,忌女仍抱着两个大箱子,不肯放下。 这丫头,也太实心眼,怎不把箱子放下来歇息片刻,并无人与她抢夺。 林瑞宁含笑,“爹爹,小爹。” 今日是林瑞宁铺子开张之日,本该郑重操办,起码也要弄得喜气些,可林东恒与云书却不得空,林老夫人存心撒气,借口身体不适卧床不起,要他们二人日日侍疾。 林东恒愧疚的握了握哥儿的手腕,“瑞宁,爹爹对不住你……” 在外人面前,云书尽量将对林老夫人的怨怼压下,露出个慈爱温柔的笑,替哥儿将腮边碎发理到而后,“午时你若不回来,小爹便去看你。” 言罢,温暖手掌轻捏哥儿的手,给予安抚和鼓励。 林瑞宁看着充满担忧和慈爱的二人,扑哧一笑,“爹爹与小爹尽管放心罢,瑞宁年岁已不小,且只是铺子开张罢了,有无客人还有些悬乎,加上有忌女与世叔在,足以应付了。” 闻言云书心中忧愁散去,看了一眼站立在哥儿身侧气度非凡的慕怀舟,笑了起来,“是了,我竟忘了还有怀舟在,既然如此,便劳怀舟费心了。” 裘牧霆颔首,“在下定会照顾好瑞宁。” 有他在,林东恒与云书是很放心的,又说了几句,便笑着与他们道别,进了旁边的林家老宅。 老宅门口依旧有两个小厮探头探脑,不时看着林东恒府门这边的动静,盯着林瑞宁与裘牧霆,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林瑞宁对这种监视已经习以为常,却见身量伟岸的男人侧身,将他直接挡住,低沉声音有些冷,明显含着不悦,“好大胆的狗奴才。” 林瑞宁抬头,便看到他唇线微微绷直,眉峰压低,轮廓凌厉的丹凤眼透出锋芒,隐约是动怒的模样。 他一向沉稳内敛,林瑞宁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明显的动怒。见那两个小厮被吓得一哆嗦,而后缩着肩膀溜走,林瑞宁只觉得有趣,桃花眼弯起,“他们算什么东西,世叔何必为他们生气。” 裘牧霆依旧沉沉皱眉,“这一户人家,从上到下,未免差些礼数。” 林瑞宁心内认同,但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看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忌女,“将一个箱子分给我拿罢。” “奴婢可以的!”忌女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抱紧两个大箱子,生怕被抢走似的,快步走。 林瑞宁含笑无奈,“你走反了,是这边。” 忌女耳根爆红,默默转身低着头继续走。 看着身板细瘦而性格倔强的少女努力伸长手臂抱紧大箱子,林瑞宁决定等赚到了银子,定要买几个小厮,分担一些活计。 现在院中只忌女一人,云书体谅她,没让她洗衣裳,他与王素娟分别将自己夫君的衣裳洗了,只有林瑞宁的衣服,忌女说什么都不肯让云书拿去洗,一早起来就洗了。 而除了洗衣,还有扫地,做饭,打水,修剪院中草木花丛,以及跑腿等其余各项事务,只忌女一人的话,是如何也忙不过来的。 忌女在前头走,时不时停下来看着林瑞宁,怕又走错路。林瑞宁则与裘牧霆并肩,慢慢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集。 临阳镇两条主要街道交汇处,位置最好的那间铺子,不少人进进出出,看着正在装修。 正是王恬恬的铺子。 “喜欢?”林瑞宁只是略微多看了一眼,便听男人在身边声音低沉的询问。 林瑞宁笑了起来,“看来世叔观察入微,是心细之人,瑞宁只是多看一眼罢了,竟便被世叔发觉了。” 裘牧霆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墨色折扇自然垂在身侧,宽大衣袖中,拇指摩挲扇柄,闷闷低笑,“若是这也看不出,又该如何照顾好瑞宁。”xfanjia 低沉磁性的声音含着笑意,醇厚而温柔,林瑞宁只觉得耳朵有些酥麻。 这个男人的声音真是得天独厚,成熟而沉稳的低音炮,比任何声线都性感,要是他生在现代,只依靠声音都必定大红大紫,不愁没饭吃。 林瑞宁揉揉耳朵,把话题拉回来,眉眼弯弯,“只是好奇便看一眼罢了,算不上喜欢。” 这间铺子的位置目前来说是极好的,但今年开通航道的消息应该就下来了,明年他那铺子,将咸鱼翻身,一路水涨船高,比这里好不知多少。 若一定要说他刚才有其它心思,那应该就只是羡慕王恬恬,有那么多银子将铺子修整一新罢了。 哥儿神情平和自若,言语轻柔,可眼中的羡慕,裘牧霆却尽收眼底。 他不由道,“此处此时位置好,但日后便不一定了,瑞宁那铺子,前程应是不错的。” 林瑞宁惊讶,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不只是因为他听出了慕怀舟话中的安慰之意,还因为慕怀舟的见解,“世叔怎知我的铺子前程不错?” 他有些起疑,像慕怀舟这样非富即贵的人,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可若慕怀舟知道一些要开通港口航道的事,又怎么会将铺子让给他…… 林瑞宁停下脚步,蹙眉望着他,势要一个说法似的。 裘牧霆失笑,他一句安抚的话,竟让瑞宁觉察出了些异常。 他的瑞宁,真是心思灵巧,聪慧过人。 “不瞒瑞宁,我家中虽只是小本买卖,却也积攒了些脉路,昨夜方得知,中秋节后,临阳镇大约会设置港口码头,开通航道,作为大夏国的商运要道之一。若一经开通,临阳镇格局怕是都会大变,主要繁华区域,应就在东明街,以瑞宁的铺子为中心发散。” 面容俊犷气势沉稳冷清的男人,负手徐徐将内情低声托出。 林瑞宁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最终一双桃花眼清明而沉敛,微微低垂脑袋。 慕怀舟究竟是何人,竟然连朝廷还未拟定的律旨都知道…… 看哥儿垂首沉思,乌黑发顶乖巧而纤细,裘牧霆眸色更柔,“此事有八分可信,瑞宁且等着看罢。” 他温声又道,“若是不成,我再替瑞宁寻一处比此处更好的铺子来。” 林瑞宁当然信,毕竟书中便是这样的设定。只是—— “世叔既然知道那铺子日后前程大好,身价百倍,瑞宁又怎好再占世叔便宜。铺子之事,便就此作罢吧。”林瑞宁虽有些遗憾,但既然慕怀舟已经知道实情,他又怎么好意思再占便宜…… 然而林瑞宁话刚出口,便听到男人闷笑,“瑞宁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已有约定在先,哪怕商铺价值万金,也不值得我做那小人。” 林瑞宁微顿,心中咯噔一声,正要解释,“世叔,我……” 那双丹凤眼含笑,已望了过来,一分逗弄,“瑞宁这样想,真令我伤心。” 林瑞宁心中那丝紧张瞬间消散,为这个男人的体贴与包容,慕怀舟成熟稳重,懂礼知分寸,从不会令别人为难,更不会与他这个小辈计较,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就是林瑞宁欣赏成熟男人的原因。 谁要哄那些坏脾气装酷的小毛头啊。 “是瑞宁的错。”林瑞宁笑眼弯弯,与丹凤眼对视上,“世叔君子气度,令瑞宁折服。”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伟岸与纤弱对比分明,却又无比和谐。 一道声音插入,“哼,林瑞宁,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与老得都能当爹的男子眉来眼去,你也真不知羞耻!” 怀舟,你为瑞宁介绍的,便是你的侄儿?(5000字大长篇) 林瑞宁看过去,不得不说,这些人真是够闲的。 不过今日倒是多了个人,便是林家五少爷林瑞旭,是四房所出,与林婉仪一母同胞,年前刚及笄,因此现在十八岁过一点,长相清秀,眉心一颗红痣,比林瑞宁的浅了一半。 林瑞宁正淡淡的想着,便感觉一道带了些不善的目光落在身上。 他快速抬头,恰好捕捉到林瑞旭还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似乎没想到林瑞宁会忽然抬头,林瑞旭被抓了个正着,先是躲闪低头,很快又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林瑞宁,胸膛也重新挺直了。 林瑞宁眼尾微勾。 看来这位,对他的敌意不小啊。 林瑞宁回忆一番书中内容,仔细搜寻,确认这副壳子的原身并未和林瑞旭有过多交集,因着林瑞宁是鲜少出门的,林瑞旭也是。两人唯一一次单独对上,便是……那次庙内祈福? 林瑞宁身子一向病殃殃,那次庙内祈福,恰好遇到林瑞旭。 而在前一天,林瑞宁心疾发作,买走了药铺内一味药的最后一点存货,后脚林瑞旭他娘心悸,他来买药,被告知已被林瑞宁派人来买完,又多跑了挺远,才买到。 这便留下了龃龉,因此同跪在蒲团上,林瑞旭先出言讥讽,林瑞宁这副身子,怕是祈福也不管用。 而林瑞宁本就是不肯吃亏的,直接反击道,“某些人身子健壮又如何,孕痣浅淡,谁肯娶你?” 话音落下,门外一男子走进听闻,看见蒙着面纱的林瑞宁,被红到滴血的孕痣惊了惊,竟然开口夸赞,“红如腊梅,娇艳欲滴,只怕无人能与少爷比。” 而这个男子,好巧不巧,恰好是县城李员外的公子李向文,林瑞旭爱慕许久之人,林瑞旭的脸同样在面纱下,已经扭曲。 这下,林瑞旭是彻底记恨上林瑞宁了。 更巧的是,林瑞宁方才掐了掐日子,好似昨日李员外已来提亲,如今林瑞旭,是李向文的未婚夫郎了。 李员外身为一方豪绅,家财颇丰。 攀上了李家,四房春风得意,难怪没什么存在感的林瑞旭今日也神清气爽,打扮得颇为华丽,出门逛街集。 这些想法在脑中转一圈,也只需片刻时间罢了。 林瑞宁脸上露出一个笑,“婉仪妹妹,既然五哥已择了一门好夫婿,四婶婶手里宽裕了,你便向她要些银子去看看大夫吧,你总是疯言疯语,这可怎么得了?轻则让人以为你自个没家教,重则,人家就要怀疑,四房的人都没家教了。万一如此扰了五哥的亲事,悔恨也莫及了。” “你!”林婉仪伸手,便要打林瑞宁。m.xfanjia 如今她们四房攀上了县城李员外家,扬眉吐气,连林瑞宁身边这位疑似什么贵人的,她也不必放在眼里了,哼! 然而不等她巴掌落下,就唉呀惨叫一声,躺倒在地,竟是眼歪嘴斜,不住翻白眼! 忌女扑哧一声轻轻笑了,小声嘀咕,“少爷,她好似砧板上挨了闷棍的大头鱼。” 林瑞宁微微抿唇,忍住笑意,侧头看一眼下颌紧绷、单手负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知道是他出手,方才他又感受到那股波动了。 林婉仪好似中风,吓坏了旁边站着的林瑞谦林瑞杰,连忙把她背起,就要去找医馆。 林瑞旭临走时,咬唇怨恨的看着林瑞宁,几分不甘心。 但他有所顾忌,方才林瑞宁说的的确有道理,本来他与李向文书信时,便假称那日庙中孕痣浓艳的哥儿是自己,一来二去,李向文终于来提亲。在这个节骨眼,即将成功,他必定不能传出没教养这种风言风语! “表哥,你,你不跟着一起去看看吗?”王恬恬有些怕那名身量格外伟岸高大的男子,鼓起勇气才跟林瑞宁开口。 “我为何要去?”林瑞宁一双桃花眼淡淡含笑望着她。 王恬恬脸微红,“婉仪表姐是与你说话才发病,若是你不去,外祖母应会责罚你的。” 林瑞宁脸上笑意敛起,蹙眉捂着心口,鼻息微急。 好气好气,但是不能气,我若气死谁如意,他已气死一回,不能再气死第二回了。 裘牧霆鼻息乱了,“瑞宁?如何,还能喘得上气吗?” 他一只手掌落在哥儿纤薄后背,嘴唇抿紧输入浑厚内力。 “表哥?”王恬恬看着林瑞宁喘不上气的模样,吓懵了,“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红着眼睛上前,却听到一声极冷的喝斥,“滚。” 对上那双格外凌厉威严的丹凤眼,好似被猛虎野狼盯住,王恬恬头皮颤栗,红着眼圈咬着嘴唇,转身有些狼狈的跑了。 双喜跺脚,“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姐,小姐……” 裘牧霆眸色暗沉,墨色几乎笼罩整个瞳孔,右掌源源不断输内力,左手随意一挥。 跑着的双喜好似被人用力打了一拳,猛地扑倒在地,下巴磕在青石板上,口鼻流血,门牙都掉了两颗。 爱美的小姑娘掉了两颗牙,可以确认,她以后应是不爱开口说话了。 林瑞宁感觉背心阵阵暖流涌入身体,而后脉络畅通,呼吸顺了许多。再听慕怀舟凶女主那一嗓子,以及双喜扑得凄惨的样子,最后一丝不顺,也没有了。 真是神清气爽。 好羡慕,若是他有世叔的这样身躯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动手,不用拖着这副病殃殃的壳子,跟人磨嘴皮,还被气到心塞。 裘牧霆见哥儿笑了,才收回手掌。 方才外泄的戾气,也收敛起来,只眸中墨色仍未散去,瞳仁比常人的幽黑许多,“瑞宁常被他们欺辱么?” “冷言冷语是常有的,从前瑞宁性格跋扈,倒是也不会吃亏,他们更不敢跟我动手。只是近日来,心疾发作越发难受,便修身养性,性子安静许多,也不与他们争执。”林瑞宁一笑,“许是这样,他们便更以为我懦弱可欺,竟敢频频动手。” 哥儿下巴尖细,身形瘦弱,苍白脸上覆着疼出来的细汗,裘牧霆眉峰压得更低,气势更加沉凝。 裘牧霆沉吟片刻,声音低沉有些冷道,“关于瑞宁的流言蜚语,我也听闻一些。他们欺侮你,是否是受你表妹指使?听闻她很受宠。” 林瑞宁讶异,桃花眼明润微亮,“世叔已听闻我以前的事迹?” 他扑哧一笑,“那世叔定已知道,我故意落水,蓄意勾引表妹未婚夫婿之事了。” 裘牧霆袖中手指不着痕迹握紧了一分墨色折扇,“……我信瑞宁,瑞宁定不会做出勾引之事,更不会心悦他人。” 林瑞宁看他对自己的人品这般笃定,心中温暖。不过却忽然浮起一丝恶作剧念头,梨涡荡起,笑道,“不是的,瑞宁的确是故意落水,故意借此靠近那位裘公子,想要取代表妹。” 话音落下,气氛有些沉默。 林瑞宁笑盈盈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慕怀舟,本以为他会震惊,恼怒,并因此对自己生出厌恶之意。 然而慕怀舟只是绷紧下颌,在沉默片刻之后,一双格外幽深的丹凤眼望着他,缓缓开口,“……瑞宁,喜欢那位裘公子?” 林瑞宁哭笑不得,未想到慕怀舟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他是否抓错了重点? 不过还是笑着摇摇头回答,“并不喜欢,只是好胜心切,见不得他目中只有表妹的模样。” “那便好。”裘牧霆声音沙哑道。 袖中紧握折扇的手指这才松开,扇骨以玄铁打造,历经无数对招而分毫未损,此刻却竟已寸寸断裂。 林瑞宁真是越来越欣赏慕怀舟,“世叔的反应当真让瑞宁意外,瑞宁以为,你听到瑞宁亲口承认之后,定会认定瑞宁是生性放浪无耻之人。” “瑞宁怎会是那样的人。” 裘牧霆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林瑞宁,“瑞宁快将冷汗擦去吧,仔细风吹受凉。” 林瑞宁接过,桃花眼弯了弯,“多谢世叔,瑞宁正好忘记带帕子。” 忌女上前的脚步顿住,默默把刚掏出来的手帕塞回怀里。 少爷忘记了,但她心细,帮少爷带来了。 但慕老爷的帕子是用丝绸做的,少爷娇贵,丝绸做的帕子,的确比她这帕子好用许多,所以她还是别出声提醒了罢。 男人的手帕带了一丝沉香的香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幽冷香味,闻着安神醒脑,很是舒服。 且帕子还是用上等丝绸做的,轻柔丝滑,角落绣了一个字迹狂狷的小字:霆。 林瑞宁指腹摩挲一下那小字,抬起一双桃花眼望向男人,“世叔的手帕上绣了一个‘霆’字,所谓何意?” 裘牧霆不动声色,眸色柔和些许,“我字怀舟,本名慕霆,瑞宁若是高兴,唤我慕霆,也可。” 慕霆,便当作牧霆听。 裘牧霆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绿玉扳指,喉结微微滚动,竟有些期许哥儿会唤他一声。 然而林瑞宁却摇摇头,温文轻笑,“瑞宁是世叔小辈,怎可直呼世叔大名。” 半路遇林婉仪几人找茬只是个小插曲,林瑞宁缓过心悸之后,便继续朝东明街走去,将铺子的门全都打开。忌女去后院打水来,打扫一番,又新添一条柜子,摆放养肤水。 他这铺子实在简陋,东明街客人本就少,林瑞宁的铺子虽大,可偌大的铺子里空荡荡,几乎无人多看一眼。 林瑞宁却并不急,只是托慕怀舟写了一行字贴在门外。 而后,他便与慕怀舟下棋。 “咦,养肤美颜,没有效果不收银子?” 一道少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好奇,还有些犹豫,“姐姐,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养肤美颜应是针对脸的吧?你的脸……” “哎呀,都是骗人的,我的脸看过多少大夫,都说治不好了,这里看起来也不是药铺,更不是医馆。”另一道声音苦笑起来,带着疲惫与失落,“算了,我的脸好不了的,我已认命。” 两人正要离去。 “二位,既已没有更坏的可能,不若最后一试?也许会有意外之喜。”温和软侬的声音,悦耳而清透,让人心神一动。 张玉如与张玉雪看着眼前哥儿,眼中浮起惊艳之色,她们竟然不知道,临阳镇有如此绝色的哥儿。 “你是……” “我叫林瑞宁,如今是这家铺子的掌柜。”林瑞宁唇角微勾,笑意温和。 “你你你,你就是林瑞宁?!”张玉如一下提高声音,圆圆的眼睛睁大,像是见鬼了一样。 林瑞宁桃花眼弯弯,“你好似很惊讶。” 废话! 林瑞宁的大名,临阳镇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品性,大家也是一清二楚。 可眼前的哥儿,除了美貌真的格外出众之外,其余东西却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嚣张跋扈?花瓶草包? 看着面前温文有礼的貌美柔弱哥儿,张玉如真想给那些乱传谣言的人几巴掌。 一旁的张玉雪与妹妹想法一致,不过她性子稳重一些,连忙收起异样的表情,耳根微红的行礼,“原来是六少爷,在下张玉雪,这位是我妹妹,张玉如。” “二位有礼。”林瑞宁回了一礼,目光不着痕迹已将她们二人的脸看了一遍。 这两位姐妹花,妹妹活泼可爱,长相甜美,姐姐张玉雪温婉贤淑,身姿纤柔玲珑,可惜一张脸却长满了鲜红的小包,有些顶端发白肿大,里头灌脓了。 林瑞宁看出她们二人心有警惕,且并不抱什么希望,于是浅浅一笑,递给张玉雪两瓶养肤水,“一瓶每日早晚洁面后涂,一瓶睡前喝一些。” 张玉雪看着他的梨涡,不知不觉,竟接了过来。 走出十几步后还有些恍惚,她竟真的信了林瑞宁?林瑞宁哪会治脸? 张玉如捧着红红的脸,眼神迷离,“可是他好漂亮,肌肤好光滑,好白嫩,简直是吹弹可破!好看好看,嘿嘿嘿……” 开张第一日,只张家姐妹两位客人,且还是免费送了两瓶养肤水。 忌女有些失落,“少爷的养肤水那么好,怎会没人买。” 可明明她这个小丫头都没试过,怎知好不好?真是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反正少爷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林瑞宁失笑,他是依旧不急的,浅浅含笑,落下一枚黑子,“世叔,你若再让子,瑞宁便不与你下了。” 裘牧霆闷闷低笑,“生意冷清,只是怕瑞宁不开心罢了。” “那也不用世叔让。”林瑞宁自信一笑,“等着吧,她们会心甘情愿掏银子的。” 可是接下来一连三日,铺子内依旧一个客人都没有。 开张那日林东恒与云书不得空,要替老夫人侍疾。王素娟与云山,则是回牛头村安排果园与田地事宜。四人没能赶上铺子开张,今日却是得空,都在铺子里。 铺内冷冷清清,云书几人怕哥儿伤心,已经轮番安慰过几回。 而林瑞宁,则是支着腮,懒洋洋的,想睡觉。 今日是雨天,微凉,让人犯困。 忌女拿着披风上前,生怕少爷着凉。 却还未靠近少爷,就被慕老爷“抢”过了披风,轻轻盖在少爷肩头。 忌女低下头看着鞋尖,啊啊啊啊好气!怎么每回都是如此! 幸好慕老爷只在白天出现,晚上少爷还是由她伺候的! 雨天行人更少,冷冷清清中,却听到一阵快马疾奔的声音,停在铺子门外。 一名随从跑进来,很惊喜,声音也有些大,“爷,商十回来了!” 裘牧霆蹙眉,面色微沉,“回来便回来。” 林瑞宁打了个哈欠,被这阵动静惊了惊,倒是清醒了一些。 很快就见到商十走进来,一身蓑衣,抱着一个挺大的箱子,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似乎沉甸甸的。 而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一名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蓑衣拿在手里,一袭青色锦衣,面容俊朗,天生带笑的模样。 他背脊微弯,对着裘牧霆恭敬行礼,“天启见过小叔。” 裘牧霆眉峰压低,看向商十,一双丹凤眼极其锐利。 商十头皮发麻,“咳咳,是老太爷……小人也不知二少爷一路跟着小人。” 他也是很无辜的,好不容易甩掉老太爷,结果二少爷悄悄跟上了。 没办法,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激动疯了,就想知道爷的未来夫郎到底长什么样。 他记得,老太爷乐呵呵的捋着花白胡子,拍桌说,“好,好,哈哈哈,只要他愿意,哪怕他和离过,即便带了几个孩子,我们裘家也定会接纳他!” ……真不知道老太爷脑补了些什么。 难道他们爷,就配不上没和离过的吗? 这边,商十与裘天启都压力山大,浑身冷汗沉沉。 裘天启明显感觉小叔已动怒,是因为他的擅自到来。 一旁的林东恒的目光却不断闪烁,望着裘天启,越来越满意,走到裘牧霆身边,面上浮出极其开怀的笑容,低声道,“怀舟,此人是你侄儿?你为瑞宁介绍那个人,莫非就是他?” 林瑞宁耳力不错,闻言视线看向那名男子。 “咔嚓。”裘牧霆手中茶杯碎裂。 裘天启不知为何,忽然好想跪下! 没错,在下有一位妻子,五个妾室 裘天启自问经历过许多大场面,他年岁二十有三,十七那年,便已经带领商队通商塞外,这些年来甚至去过很多茹毛饮血的部落,面对那些野蛮人,尚且没有如今这样……胆寒。 小叔并没有雷霆大怒,只是抿紧嘴唇,绷紧下颌,一双深邃的丹凤眼轮廓冷锐,透出冰冷气势,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看上去,他还是很稳重,气度非凡。 只有裘天启与商十二人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与杀气,后背冷汗一层又一层。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小叔/爷,为何如此生气? 商十内心嘀咕:二少爷只是奉命尾随过来,看看老太爷未来的孙夫郎而已,反正以后总是会见的,又有什么打紧的,爷对林少爷也太爱护了,连给人瞧瞧都不行么…… 就听到一道软侬带笑的声音响起,“世叔,你说的那人,可是眼前这位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不要子嗣也是真?” 商十愣住,抬头看去,就见柔弱纤纤如柳枝的林少爷,单手支腮,一双桃花眼浅浅含笑,带着几分促狭。目光所落之处,竟是二少爷身上! 他满脑子疑问。 爷向林少爷介绍过二少爷?介绍二少爷作甚? 裘天启也疑惑:小叔向这位貌美柔弱的小哥儿提起过我?提我干嘛? “哈哈哈哈!”林东恒朗笑起来,摸着下巴上的美须,满意的打量裘天启,“甚好,甚好,怀舟你的侄儿真是一表人才!” 他满脸是笑,态度温和的看着裘天启,“公子看上去,应是二十三四左右吧?” 年岁果真是比瑞宁大一些,不过差这么几岁,也不打紧,在他可接纳范围。 裘天启像是罚站一样站在原地,小叔不动声色含着冷意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被这位老爷提到,出于礼貌,他本该是要回话的,但不知为何,在小叔如刀般锋利的视线中,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林瑞宁依旧是托腮,目光温浅平和,唇边带着一抹淡笑,“爹爹,瑞宁虽也欣赏这位公子的相貌,但有些事,当事先问明为好。” 他转头看着男人,“世叔,方才瑞宁问的,你还未回答我。” 林瑞宁桃花眼微眯,“您的侄儿,当真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且不要子嗣?” 裘天启:??! 商十:??!!! 两人双双震惊抬头。 却并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二人身上,无论是林瑞宁,还是林东恒云书,以及王素娟王山,都看着裘牧霆。 初见面,四位长辈对眼前这位怀舟的侄儿是很满意的,他的相貌与瑞哥儿很般配,且还是怀舟的侄儿,若这门亲事真成了,两家便真的有亲了。 身后的忌女也默默屏住呼吸。 然而…… 裘牧霆松开掌心,将碎掉的茶杯碎片放在桌上,缓缓拨动着,轻笑道,“瑞宁误会了,天启是我长兄二子,早已娶妻。且他生性多情,院中有多位妾室,并不是我所说之人。” 林瑞宁袖内轻握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松开,展颜一下,梨涡浅荡,“如此,是瑞宁误会了,世叔莫见怪。” 不是替他介绍的人就好。 商十那是十分茫然。 他怎么不知道二少爷已娶妻,且爷竟然将二少爷说成好似一个花心大萝卜一样! 裘天启更是茫然加委屈。 冤枉啊!他连哥儿或者姐儿的小手都没拉过,哪里会有妻妾?而且还是很多个! “小叔,您是否记错了,我何时……” 就在他开口申辩的同时,林东恒遗憾又好笑的说道,“原来怀舟的侄儿已娶妻,我竟还将他误会成你要介绍给瑞宁的未婚夫婿,真是糊涂。” 商十:!!! 耳边二少爷的声音,“小叔,您是否记错了,我何时娶——” 商十眼珠瞪大,猛地向二少爷飞扑过去,一把牢牢捂住他的嘴巴! 二少爷,小的已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您可千万别继续说下去了,否则爷非得把您的皮剥了不可! 裘天启被捂住嘴巴,开始还挣了一下,听到商十在耳边用气音道,“二少爷,这个哥儿,就是爷心悦之人!” 一瞬间,聪明如裘天启,在脑中电光火石的,基本理清来龙去脉,将这个误会的前因后果、以及小叔为何“诋毁”自己,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知道真相之后,裘天启腿都软了,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 这是小叔心悦之人,他哪敢有一丝一毫非分之想,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不,一百个,他都不敢沾上一点点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关系。 只在心中暗道:曾祖父,您猜错了,小叔的心悦之人并未和离过,也并未离异带孩,他看上去,甚至还未及笄…… 方才匆匆一瞥他可是注意到了,那个哥儿头发都还未完全梳起,可不就是未及笄么? 裘天启咋舌。 小叔今年已三十有二,心仪的人,却还未及笄…… 他真想问:小叔,您怎么忍心? 可裘天启不敢。 林东恒看着商十与怀舟的侄儿以诡异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面色有些诧异,“这……公子这是何意?” 裘天启轻咳一声,商十松开他的嘴巴。裘天启偷偷看了一眼小叔的脸色,这才爬起来站好,又是一副偏偏公子的模样,下巴微抬颇为风流,“没错,在下有一位妻子,五个妾室,日后还将继续纳妾,必会尽力为宗族开枝散叶。” 林东恒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云书连连摇头,低声道,“不可。” 得知他并不是瑞哥儿的良人,四位长辈都很惋惜。 不过倒也很理解,怀舟家境好,他的侄儿定也不差,还是生得一副多情模样,俊脸天生带笑,难怪如此风流。 只忌女松一口气,绞紧的手指这才松开,因为她觉得任何人都配不上少爷! 林瑞宁扑哧一笑,“原来全都是误会,忌女,快替世叔拿一个新的茶杯来。世叔的手,不打紧吧,可有伤着?” 裘牧霆随意低笑,张开宽大手掌,分毫未损,“我不及瑞宁娇弱。” 看着桌上的茶杯碎片,林瑞宁眸色有些深,他方才并未感受到如何波动,所以慕怀舟竟只是单靠力量,便将一个茶杯捏碎了么? 到底是这茶杯质量差,还是该夸慕怀舟他力气大? 或者说,慕怀舟是多讨厌他的侄儿,看到人出现,才怒碎一只茶杯? 林瑞宁视线扫过一身青色锦衣的英俊青年,他的确没觉得这人有哪里讨人厌,但好似他一出现,慕怀舟便有些不悦。 耳边低沉磁性的声音有些沙哑,“瑞宁在看什么?” “看外面的雨,似乎已停了。”林瑞宁眼尾弯弯,“春雨初歇,山色空蒙,不知塞外的雨后也是如此么?” “瑞宁好奇?不若亲自看看,可好?” “世叔说笑了,瑞宁恐怕这辈子都与塞外美景无缘。” “会有机会的。”裘牧霆声音低哑。 裘天启一直低着头,竖起耳朵,听着小叔与未来的小叔夫郎交谈,脸上闪过五颜六色,感觉自己好似见了鬼。 这温声低语的人,近乎哄着的语气,还是他那个严肃冷沉、不苟言笑的小叔么? 就他进门到现在,这会儿功夫,小叔笑的次数,比在家中两月还要多! 莫非这便是爱情的力量? 虽然此人并非自家哥儿的未来夫婿,但既是怀舟的侄儿,林东恒与云书也礼貌而热情的招待他,待询问他姓名时,商十嘴快替他回答,“小人家二少爷名慕天启。” “好名字。”林东恒赞一声。 “承蒙夸奖。”裘天启拱手,回以一笑。 请裘天启坐下之后,林东恒看着他还抱着滴水蓑衣,便让忌女把蓑衣取走放好,朗笑道,“方才听外面一阵快马疾驰声,还以为是哪位赶路人,不曾想是慕公子,慕公子从哪里来?” 裘天启面对小叔未来夫郎的爹爹,恭恭敬敬,非常谦逊,“天启从戎城来。” 戎城? 林家人吃惊,戎城可是大夏国与塞外交接的一座城池,离临阳镇足有几千里。 看样子,商十也是刚从戎城返回的。 林瑞宁听到“戎城”二字,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 尽管早就知道慕怀舟是从塞外来的,经常往塞外走商的人,必定定居戎城,但还是不免对这两个字有点反应。 因为他记得男主的家族,便是定居在戎城,乃戎城第一大家族,大夏国关内关外都遍布他们的商队商铺,男主他爹与两个伯父,都是经商之人,商路深入塞外草原沙漠,头脑与手腕以及胆识,都非常人可比。 男主如今只是初露头角,而男主他爹与两个伯父,却早已打拼下一番事业,手腕老练。 林瑞宁只是略微走神,很快回过神来,笑盈盈的望向男人,“世叔让商十往返得这样急切,不知是为了何事?” 裘牧霆视线落在商十身上。 商十立刻抱着大箱子上前,“爷,小人都带来了。” “嗯。”裘牧霆颔首,转头眸色加深,对小哥儿低笑道,“只是给瑞宁带了些塞外的小玩意儿,供瑞宁随手赏玩罢。” 世叔待小辈,竟是如此严厉么?怎么待我却不同 “哦?”林瑞宁眼睛微亮,“不知世叔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裘牧霆唇角微勾,视线不着痕迹看过去,商十立刻机灵的把大箱子打开。 霎时,林东恒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震惊出声,“嘶……” 这竟是一整箱的珠宝首饰,以及一些精巧奢华的小物件,件件看上去价值不菲。 林瑞宁也惊了惊,他本以为这一箱子会是塞外特产的东西,还想着开开眼界,却没想到竟全是玉石珍珠金银饰品。 倒也算是另外一种开眼界了。 毕竟这些东西,全都是他买不起的。 其中虽也有一些大带、也就是腰带,以及荷包折扇之类的小物件,可那十几根大小不一的腰带,也是用上等绸缎制作而成,或镶嵌白色粉色珍珠,或镶嵌各色宝石玉石,哪怕比较简单的,也是用金银绣出各种好看图样。 而颜色样式,也是从雅致到华丽,各种风格的都齐全了,适合各种场合。 再看那些荷包与折扇,皆透着珠光宝气,哪怕其中有一两件看上去较为寻常,可细看,才知道用料与小细节上,是费了心思的,也是藏着富贵。 裘牧霆看向商十。 商十脑袋压低,肩膀缩了缩。 这些都是老太爷从各个库房挑挑拣拣找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其中一些老太爷是预备着送与爷心悦之人,另外一些颜色较轻的,俏丽活泼一些的,则是送与爷心悦之人的……孩子。 没有爷的指示,他并不敢将林少爷的信息过多透露给老太爷,因此只得任由老太爷抓着花白胡子脑补。 反正林少爷年岁小,那些俏丽活泼的小物件,他恰好也用得着。 因着这些宝物,全场皆静了静。 “怀舟,这些……”许久之后,林东恒看着这一箱贵重之物,不敢随意妄动,尝试着拿起一个看上去最朴素清雅的荷包,却发现它的几根穗带上,都缀着十数颗细小圆润的粉色珍珠,使得雪白绢丝做的荷包,顿时透着几分俏丽活泼与……矜贵。 他手一抖,连忙把荷包放回去。 他虽常年在外走商,见多识广,可却也从未做过珍珠买卖,只因珍珠乃昂贵奢侈之物,以他的家底,还够不上资格去买卖珍珠。先不说他并无本钱,只怕就算有银钱,没有些关系与门路,也是买不到此等珍贵稀少之物的。 裘牧霆将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从商十身上移开,看他如此反应,温声笑道,“只是些小物件,诸位若有看得上的,尽管挑去赏玩,不必与怀舟客气。” “不不不……”王素娟从未见过这样贵重的东西,哪怕她没见识,却也知道这箱子东西稀罕,连连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如此贵重,她哪敢受啊? 非亲非故的,何德何能? 云书在惊讶之后,将目光从箱子里的珍贵之物上移开,眼中除了欣赏之外,并无任何贪念,清隽面容温和,并未将他的话当真,开怀道,“怀舟说笑了,这样珍贵之物,怎能随意赏玩,该好好收起来才是。” 他赞道,“怀舟家蕴丰厚,今日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林家几位长辈,看着各个双目清明,面对这些珍物,竟并无一人动心。 裘天启在一旁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确认他们并不是在客气推辞,而是真心拒绝,并没有起一丝一毫贪念。 对此,他既替小叔高兴,又替小叔着急。 小叔本就在年岁上毫无优势,而今小叔未来夫郎的长辈又都是不为钱财所动的,这可怎么好? 他的小叔,年岁大,性格寡淡冷漠,也就唯有家底能拿得出手了。 裘天启连忙轻咳一声,“小叔说得没错,这些东西,乃寻常之物,平日用来赏玩赏玩是极合适的。” 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小叔,见小叔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便知自己没说错话,微微垂下脑袋,继续客气恭敬道,“在下小叔最喜送人礼物,林少爷尽管挑,若是您不要,小叔反而会心里不畅快呢!” 这分明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林瑞宁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又扭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男人,随手拿起一把折扇,将之打开,扇面是青色绢丝做的,里面竟单用银线绣出百花绽放图,花团锦簇的轮廓,却因只用银丝勾就轮廓,而去掉了俗气,别有一番趣味。 扇炳系着的红色穗带上,缀着一块色泽温润的上好羊脂玉。 他缓缓将扇子合上,含笑侧目望着慕怀舟,“此柄扇子,怕是足以抵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用,世叔确定,这便是送与瑞宁随手赏玩的小玩意儿?” 不等慕怀舟作答,林瑞宁已微微垂下脑袋,手指摩挲着折扇扇柄,眼中闪过几分疑色。 将这样昂贵奢华之物,说成一文不值好似街边小摊子上随意摆卖的物件,随手便要送予他们。 该说慕怀舟出手大方,还是说他财大气粗,并不将这些足够昂贵的东西放在眼里。又或者,慕怀舟别有所图? 三番两次示好,慕怀舟到底所为何意? 林瑞宁自认,林家三房,并未有慕怀舟看得上的东西。 他们的府邸,并不大,且位置也不是上佳,三房手里更是无甚产业,值不得慕怀舟费心思图谋,送这些珍贵东西示好,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慕怀舟。 裘牧霆袖中手指微微握紧,眸色幽暗,声音沙哑道,“瑞宁不必将它们放在心上,皆是一些粗糙劣玩罢了,若能得瑞宁喜欢,也是它们的福气。” 裘天启被小叔这番堪称黏糊糊的情话吓得身躯一震。 这还是他威严冷漠少语的小叔吗?若是家中老小见了,定会以为小叔撞邪了! 商十低着头连忙拽了拽二少爷的衣袖,示意他别反应太大了。 而且这才哪到哪呢,如今伟岸冷峻的爷不时还用林少爷送的玫瑰花瓣泡澡呢,真是少见多怪。 “无功不受禄。”林瑞宁轻笑一声,将折扇放回箱中。 裘牧霆望着哥儿头顶上小小的发漩,眸中墨色更深,终是不着痕迹叹一口气。 瑞宁一向聪慧,果真因着这一箱多余的蠢东西,起了疑心了。 如此想着,裘牧霆眸底深处,却并无烦忧与太多对商十的怒火。 毕竟若是瑞宁就此起疑,慢慢想明白一些事,而后了然他的心思,也是好的。 林东恒与云书对自家哥儿这样乖巧懂礼的言行很是满意,点头笑道,“是了,无功不受禄,我们怎可无缘无故再收怀舟的厚礼。” 二人似想到了什么,“对了,怀舟,回想起来,你与我们是同一天抵达临阳镇。你从塞外来,不知可有顺带捎些货物到关内来卖?” 裘牧霆一双丹凤眼浮出笑意,颔首道,“只带了些皮子,还算受欢迎。” 林东恒眼睛一亮,更加激动,“那怀舟商队下负责卖皮子那位,可是络腮胡、左边脸上一块二指大的红色胎记?” 裘牧霆看向商十。 这样小的领事手底下有无数,他自然不会一一认得。 商十连忙点头表示林老爷说得对,这次负责卖皮子的,正是那位领事。 “哈哈哈哈哈!”林东恒捋着胡子开怀大笑,“原来我与怀舟早已有交集。” 云书满脸笑意解释道,“这次我与夫君跑商回来的路上,恰好遇上一支塞外来的商队,领事便是方才说的那位。见价钱极其公道,我们便顺便买了些皮子,转手后果然赚了一笔。” 林东恒仍然大笑不止,格外爽朗,“原来瑞宁的这笔买药钱,还是托怀舟的福赚的,真是巧啊,哈哈哈哈!” “我与瑞宁有缘。”裘牧霆轻笑。 “既然如此,左右今日天气不佳,并无客人,不如到我府中,我们喝一杯!”林东恒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交集,对裘牧霆更是热情。 “那怀舟便却之不恭了。” 关了铺门,一行人说说笑笑,向林府走去,倒也是热闹。 裘天启与商十牵着马,也是步行,那口大箱子,则是放在马背上驮着。 看着小叔身影融入其中,不时温和有礼的回话,平日连让曾祖父称呼他的字都不愿,如今却一口一个“怀舟”自称,谈吐间充满风度且平易近人。与那位身形纤细柔弱的哥儿说话时,更是体贴侧头,适时放缓脚步,配合着他的步伐。 裘天启再次揉揉眼睛。 商十低声:“二少爷您别揉了,您的眼睛已经红通通的,再揉就瞎了。” 林瑞宁漫不经心与裘牧霆说着话,心内在思考一些事。 雨后街上有积水,石板上偶有青苔,滑得很。 林瑞宁脚下不觉,踩到一丛青苔上,陡然失去重心,身体朝后仰倒。 “小心!”林东恒云书大惊。 “瑞宁!”裘牧霆瞳孔缩了缩,大掌托着哥儿纤薄背脊,将他扶稳。 林瑞宁抓着他的衣袖借力站好,惊魂未定,心脏因为惊吓还有些收紧抽搐,鼻息紊乱,额上覆着一层细汗。 后背骤然涌入一股暖流,如今早一般,林瑞宁知晓,这应该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内力。 只是差点摔了一跤心神不宁罢了,小叔竟就给人家用上了内力来安抚! 裘天启眼睛差点掉下来,震惊之下脚下不小心,竟也踩上一处青苔,因着分心,便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墩。 屁股还砸中一个水坑,溅起一层水花。 他可真是太惨了。 林瑞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便听耳旁一道冷厉威严的声音,“丢人现眼,还不快起来。” 裘天启在一众憋笑声以及小叔嫌弃严厉的目光中,窘迫尴尬至极的爬起,“是天启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 “知晓便好。”裘牧霆绷着脸沉声道。 林瑞宁含笑望了他一眼,“世叔何必如此严厉?慕公子摔了一跤,已是倒霉,瑞宁以为世叔会问询他是否伤到?” 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淡淡看向侄儿,“他是个小哥,粗糙肉厚,区区摔了一跤罢了,怎会伤到。” 眉峰更是压低,有着威严,“若只是如此,便要人嘘寒问暖,未免让他父亲叔伯蒙羞。” 林瑞宁讶异,“世叔待小辈,原来竟是如此严厉么?” 只愿瑞宁记得,待身子好转,便与世叔…… 因着摔了一跤,衣裳脏湿,更要紧的是,还因此惹来小叔不快,裘天启便硬着头皮,恭恭敬敬的向林东恒请求先回去换身衣裳,便不与他们一同用午食了。xfanjia 然而林东恒却朗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如慕公子不嫌弃的话,你身量虽比我高些,却也可勉强先换上我的衣裳将就着,不知道慕公子意下如何?” 裘牧霆温和道,“他一个小辈,初来乍到便先失礼于人,已是不妥,如今怎可再劳大家费心?” 看向裘天启时,丹凤眼微沉,声音透着股威严,“让商十带你回庄子,收拾好了再来罢。” “是,天启即刻便去。”裘天启不敢再耽搁,立刻翻身上马,身姿利落矫健,引来林东恒一声赞,“好身手!” 裘天启谦逊赔笑,“都是向小叔学的,小叔的骑射之术比天启强百倍,他曾策快马,弯弓搭箭,竟一箭三雕,他的威名,在戎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瑞宁抬头看向一袭玄色锦衣,身量伟岸气度非凡的男人,他气势内敛含蓄,却隐约透着摄人魄力与威严,腰背时刻是端正挺直的,仪态唐唐,下盘很稳,整体轮廓成熟而刚硬,的确像是可以一箭三雕的人。 这样的人,在书中怎么说都该有点存在感才是,绝不是路人甲。 来自戎城……莫非慕怀舟与男主有某种牵联? 但他却不去讨好女主,而来讨好自己这个“花瓶反派”,难道他与自己一样,都是反派? 那对慕怀舟的示好,倒是可以解释一二。 心内猜测着,林瑞宁桃花眼弯起,似蒙着雨后雾气般,朦胧而明润,“世叔竟有这样好的骑射之术,真是伟丈夫。” 裘牧霆看一眼侄儿,淡淡道,“多嘴。” 转过头时却已变得温和,轻笑道,“算不得什么,只是运气好罢了。可惜瑞宁不在戎城,塞外风光好,野物也多,皮毛皆是上等,颜色繁多,想来定有瑞宁看得上眼的,若瑞宁看上了,想要哪只,我便射给瑞宁。” “世叔谦逊。”林瑞宁抿唇含笑。 裘天启与商十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透着一个意思:小叔/爷分明便是赤裸裸的炫耀,哪有半点谦逊? 一记沉沉的目光扫来,压迫感十足,“还不快去换衣裳?” 两骑快马疾驰而去,很快连背影都消失在雨后朦胧雾气中。 林瑞宁听着马蹄踏踏声远去,眸中不由浮起几分羡慕,唇畔挂着笑意。 “瑞宁在想什么?”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垂落身侧,宽大衣袖中,掌心轻握着一枚精巧的碧绿玉指环,与他的扳指,恰好便是一对。 这枚玉指环,是商十方才悄悄给他的。 爷如此珍贵的传家之宝,商十不敢随意放在箱子中,拿小盒装好贴身带着,生怕不小心弄丢了坏了爷的大事,一路上提心吊胆,将之交与主子时,还狠狠松一口气。 他的脑袋这才算安安稳稳挂在脖子上了。 身侧男人与自己并肩慢行,脚步从容沉稳,存在感很强。 林瑞宁也不瞒他,“只是忽而羡慕慕公子罢了,有一副强健体魄,策马奔腾何等快意。若瑞宁不是这样病殃殃,便也可拜世叔为师,劳世叔教我骑射之术了。” 哥儿一张脸生得妩媚多情,明艳不可方物,可脸颊苍白,并无几分血色,唇色也是淡淡的,一双本该耀眼夺目的潋滟桃花眼时刻蒙着病气,蹙起的眉心锁着几分虚弱与失落。 这副面相,便是久病模样,与他相处这些时日,更加明白他到底有多纤娇弱细。 听闻那声小小的叹息,裘牧霆心头一紧。 声音沙哑含着几分怜惜与抚慰,“瑞宁喘息飘忽,经常如此么?不知到底是何种顽疾?我认识一名良医,或许可为瑞宁缓解一二。” “当真?!”林东恒惊喜低呼。 云书也是眼圈微红,激动难言,压了压泪意之后方道,“怀舟,瑞宁是先天不足,自出世起,便底子柔弱,每每三五天便要小病一回,三五月便要大病一次。加之他天生心疾,血气不足,是以即便要进补,也是无从下手,只用珍药吊着,不让他更难受罢了,否则心疾加重时,瑞宁是连气也喘不匀的。” 说起自家哥儿小时候的艰难,云书还是有些哽咽失态。 一是心疼哥儿受苦,二是那时大夫断言哥儿会夭折,使得他日日担惊受怕,如今还有些后怕,又更是愧疚自责,怎么给了哥儿这样一副身躯。 林东恒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轻拍他后背,无声安抚着。 王素娟立刻跪下,“慕老爷,如您能使得瑞宁身子好起来,老身愿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老夫人快请起,怀舟怎可受您大礼。”裘牧霆在她跪下那一刻,便避开到一旁,而后更是虚托她双臂,面色恭敬将她扶起。 林瑞宁走过去,双手握住云书的手,温言感激道,“小爹为瑞宁操劳费心了,瑞宁此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得您的养育之恩,只愿若有来世,便让瑞宁与小爹身份对调,护您一世平安喜乐,以偿还小爹的慈爱罢,也让瑞宁体会一番爹爹的苦心。” 云书听得哥儿这番熨贴的话,霎时忍不住泪意,“瑞宁长大了。” 林东恒也被自家哥儿的这番话感动得红了眼眶,看着懂事聪慧明礼的哥儿,眼底欣慰不已。 夫夫二人略失态片刻,便即刻调整好情绪,并未忘记此刻是在街集上,毕竟若是被人瞧见当街落泪,必定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云书擦拭掉泪意之后,整理一番仪态,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裘牧霆,“方才想起旧事,竟有些失态,还请怀舟莫要见怪。” “为人父母,养育瑞宁不易,怀舟理解。”裘牧霆拱手还礼,丹凤眼中蕴着温色与深意,“你们二人将瑞宁含辛茹苦教养长大,怀舟想,日后不止瑞宁会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便连瑞宁的夫婿,也定会感恩,将二位当作亲生父母赡养。” 林东恒俊儒的脸露出一抹笑意,“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我们上世修来的福气了。” 让瑞宁的未来夫婿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赡养?他们却是不敢奢想的,只盼他能对自家哥儿好,那他们便是去了,也是安心的。 云书期待的看向裘牧霆,“那……怀舟,不知你所说的那位良医,所在何处?” “他行踪不定,常游走在塞外各个部落之间,上次寻得他踪迹,还是一月前,在下邀他来替我疗伤解毒。”裘牧霆斟酌道,“此时他应已离开戎城。” 林东恒激动的心情顿时有些凝重。 林瑞宁倒是面色不改,波澜不惊的笑了笑,“看来瑞宁与他无缘。” 裘牧霆眉峰微压,丹凤眼透着几分凌厉与霸道,嗤笑一声,“有缘无缘,并不是他说了算的,瑞宁可知我上回中毒箭,是如何请到他出手的么?” 嗯? 林瑞宁挑眉,看向男人。 裘牧霆不疾不徐道,“是一百多支商队,寸寸搜索,将他从草原深处某个部落挖出来,押回戎城的。” “所以,”他深深望进小哥儿的眼中,丹凤眼轮廓柔和了些,那些凌厉散去,只余下令人心安的强大与沉稳,“只要瑞宁想,无缘,也能变成有缘。瑞宁,可懂得?” 林瑞宁与他直视,男人不躲不避,那双丹凤眼深邃而好看,眸底散着层层墨色,似星辰大海,似鲸回鹰起,浩瀚深沉而安定人心。 他心头微微一颤。 像是春风拂过水面,片刻便了无痕,却又留下些朦胧的东西。 林瑞宁一双明媚桃花眼眼睑垂下,轻轻道,“如此兴师动众,瑞宁不敢劳烦世叔。” “是啊,”林东恒与云书被吓着了,一百多支商队去寻找那位大夫?如此兴师动众,得耗多少人力与钱财?光是想想,二人便被吓到咋舌,忙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待他何时来关内罢。” 即便万分希望自家哥儿身子能好起来,但是林东恒与云书,也是万万不敢受慕怀舟如此大的恩情。 王素娟也连连道,“还请怀舟忘了老身方才的拙话吧!” 裘牧霆视线克制而隐晦的落在哥儿垂下脑袋时,露出的一小截纤白后颈上,袖中手掌紧握碧绿玉指环,嗓音低哑,“怀舟既已夸口,便定会信守承诺。只愿瑞宁记得,待身子好转,我便教你骑射之术,可好?” “原来世叔是想当瑞宁的师父。”林瑞宁轻轻笑了一下,走到云书身边,挽着他的手,“小爹,我们快些走罢,天色阴沉,想来稍后便又有雨下。” “好,是要快些走,可不能淋到我们瑞宁。”云书极其享受哥儿的这份亲昵与依赖,笑了起来,与他走在前头。 裘牧霆落后两步,与林东恒并肩,步伐从容而沉稳,不时与林东恒交谈,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前方哥儿纤细单薄的脊背。 世叔:伞重,我来 果然,一行人前脚刚回到宅中,后脚蒙蒙细雨便又飘落。 雨天湿气重,风吹过还有些阴冷。 林瑞宁紧了紧披风,轻笑一声,“爹爹,瑞宁方才出了些细汗,想回去先换身衣裳。” “是得换身干净衣裳,快去吧,可别又受凉了。”云书摆摆手,慈爱的看着自家哥儿,对他说的情况着紧得很,毕竟自家哥儿不能受凉,若是汗冷了再被风一激,却最容易寒邪入体的。 “那瑞宁先失陪了。”林瑞宁笑着垂下桃花眼,转身缓缓离去。 林东恒朗笑着招呼裘牧霆入座,“怀舟见谅,瑞宁身子娇弱,出了汗之后一向如此,一日不知要换几身衣裳,也是常事。只是如今只有一个丫鬟洗衣伺候,要她受累些了。” 大概是因着初来乍到的,这小丫鬟还有些胆怯,瑞宁的衣裳,她从来都是抢着洗,不肯让自家夫郎动手的。m.xfanjia 裘牧霆一手执起茶杯,浅浅品茶,“若是瑞宁缺奴婢伺候,我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奴才。” 廊下,忌女跟在少爷身后往小院中走着,忽而打了个喷嚏。 林瑞宁回头,“可是受凉了?” 他眉心微蹙,这小丫头才进府几日,每日都忙来忙去,像只陀螺似的转,哪怕额头上还有伤,也从不肯多歇息。此时已是春末,不久便入夏了,春夏交替之际最是容易着凉,不小心病倒也是正常。 “你额上伤还未好,不若便去歇着吧。”林瑞宁望着她额上的纱布,温声软语。 尽管他给忌女的伤药悄悄加了些灵泉水,但忌女额上伤口又深又长,三五日不足以结痂,林瑞宁只敢保证她伤口愈合后,不会留疤罢了。 想来姐儿都爱漂亮,若是留疤,便该伤心了。 忌女伺候得尽心尽力,并无二心,林瑞宁也不会吝啬待她。 哪怕书中忌女是男主的得力管事,日后更会爱男主爱得不可自拔,但林瑞宁并不会因为这些,便刻薄待她。 忌女被少爷关怀,小脸红扑扑的,待听到后头一句,连忙一直摇头,“多谢少爷关心,不过奴婢身强体壮,不需要歇息,可以伺候少爷的!” 她像是生怕没得照顾自己似的,一溜烟儿跑进小院,开始准备林瑞宁换衣事宜。 林瑞宁扑哧一声,轻笑出声。 小丫鬟此时倒是可爱,可惜日后会是男主的人。 林瑞宁含笑摇摇头,心内打算等铺子赚到银钱之后,便再买几个下人,府中杂事繁多,总不能都让忌女全干了。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将养肤水卖出去? 他本以为张家姐妹最迟昨日便该来找他,可等到今日,却都不见她们身影…… 这边,林瑞宁眉头紧锁。 而东明街尾,圆脸活泼的少女却是一跺脚,懊恼不已,“哎呀!看来我们来晚了,林少爷大概是回去吃中食了罢!” 张玉雪收了伞,站在铺子前斜出来的屋檐下,一张脸布满浅淡的红印子,可她眼中却满是欣喜,眸色光亮,温柔细语,“是来得晚了些,不过我来时已打听过了,林少爷每日都会来此开店,想来等一等,下午他也该会来罢。” 张玉如点头,“那我们便等一等!” 细雨绵绵,湿气拂面,两个少女站在铺外屋檐下,因为来得急,裙摆微湿,让人有些难受,但两人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玉如小脸写满亢奋,“林少爷的养肤水真是神奇,姐姐你的脸已好多了!” 张玉雪摸了摸脸,满脸发脓的红疙瘩散去之后,已显露出几分俏丽姿色,她又感激又后悔,“都怪我,想了一天才下定决心用林少爷送的养肤水,不然昨日便该来找林少爷了……” 两个俏丽少女一边细声交谈,耐心在原地等待。 来往行人神色匆匆,寥寥无几,哪怕见着了她们守在铺门外,也只以为二人在躲雨,根本不会想到,她们是专程候着铺子开门。 毕竟他们从未见过那间铺子有客人。 周边几个铺子掌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听着雨声昏昏欲睡。 内心发笑想道:那间铺子开了这么些天,可算有人上门了,却只是躲雨的,哈哈…… 忽而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 张玉雪抬眼望了一眼,见两条人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细雨中骑快马狂奔而过,像是十万火急、晚了一步便会送命了似的。 不由惊了惊,到底何事如此匆忙? 马背上,裘天启也望向二人,心内不由一喜。 因着雨天发了山洪,他回庄子再到镇上,已晚了些,小叔定会不悦。 不过小叔未来夫郎的铺外好似有客人在等待?若是他将此事告知林少爷,林少爷一开心,小叔定不会再生他的气! 快马眨眼间便策过临阳镇街集,来到府门外。 裘天启与商十二人脱了蓑衣,将马牵进院中安置好,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大步往正厅走去,站在门外轻咳一声,恭敬道,“林老爷,小叔。” 微沉的目光带了几分不悦,看了过来,让裘天启头皮发紧,身姿更加恭敬谦逊。 林东恒倒是态度温和,朗笑着,“慕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如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伯父也可。” 您是小叔未来的岳父大人,天启哪敢唤您做伯父?那可是乱了辈分了! 裘天启客客气气傻笑几声,随口敷衍几句蒙混过关,又恭敬的让林东恒喊他天启便好。 小叔在林老爷这,都是唤做“怀舟”,他又何德何能,配让人家称做“慕公子”?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对了,怎么不见林少爷?”正厅不大,裘天启一眼便尽收眼底。 林东恒手一顿,刚对这位俊朗有礼后生生出的几分欣赏瞬间散去,眼底有几分提防与警惕,开口虽客气,却已不像方才那般亲昵,“瑞宁有事去歇息了,慕公子找他何事?” 裘天启不经意间对上他狐疑又提防的眼神,那眼神,像是防着大尾巴狼来叼羊圈里头的小绵羊似的,刹那间心脏狠狠一哆嗦。 不会吧?! 他又想跪下了。 小叔的目光,更加迫人而凌厉,好似刀子刮他的骨头,裘天启焦头烂额,连忙解释,“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方才经过铺子时,天启见到有两位姑娘候在外头,应是林少爷的客人,天启想要告知林少爷罢了。” 他发誓,他这个“风流花心”的人,绝没有对林少爷起“色心”啊!林老爷您可别误会! “瑞宁知晓了,多谢慕公子告知。”一道温软清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裘天启头压得更低,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只敢看地面,“林少爷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林瑞宁已换了一身青色衣裳,腰间一条银色腰带束着,两袖宽大,在这样的雨天,似一株纤直而明润的碧竹,让人眼前一亮,好似昏暗的厅内也因他的出现而亮了许多。 “爹爹,如瑞宁猜得没错,那两位姑娘大概便是瑞宁的客人。早上多吃了两块点心,瑞宁此时还未觉得饥饿,不如瑞宁便先回铺内,以免客人久等。这样的雨天,让她们二位姐儿等,总是不好。” 张家在临阳镇也是有头有脸的,结识的人众多,若是张家姐妹成为他的回头客,那他的客源,便能就此打开,这门生意便算成了。 想到这里,林瑞宁脸上的笑明显许多。 若是按规矩,林东恒是不想让哥儿午食缺席的,但是有风流倜傥爱纳侍妾的“慕公子”在,林东恒顿时便应了,“好,去吧。” 而且哥儿的铺子开了几日,还未开张,他怕哥儿失落,若那两位姑娘真是瑞宁的客人,那瑞宁定会开心一些。 林东恒应下之后,又嘱咐忌女仔细照顾少爷,“莫要让少爷淋雨。” “奴婢知晓。”忌女哪舍得让娇弱的少爷被雨淋着,哪怕少爷湿了一根头发丝,她也会自责的。 裘牧霆站起身,温言道,“不若我陪瑞宁一道去罢,正好在下适才记起,有一物落在铺内。” “这哪行,怀舟落下了何物,让瑞宁替你取回便是。”林东恒摇头,忙拉着他的胳膊,“天启初来,你是天启的小叔,怎能走开。” 裘天启暗恨自己不会缩地功,否则此刻便可即刻消失。 擦了一把冷汗,“不打紧不打紧,想来能让小叔去取的,定是重要之物,天启怎能耽误小叔要事。” 林东恒迟疑,“这……” 裘牧霆含笑拱手,“怀舟落下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物件,虽不贵重,但意义非凡,怀舟不敢轻视。” 听他这样说,林东恒不敢再留他,连忙放他去了,甚至还要与他一道去。 裘天启拦住他,笑眯眯的,“林老爷,方才林少爷忽而出现,还不知他是从哪来的?” 林东恒顿时警惕:怎的,难不成你还要摸到我家哥儿的院子去?那定然不成! 于是林东恒立刻决定,留在府中守着慕天启,以免他在府中乱跑,真摸到自家哥儿的小院在哪,可怎么行。 林瑞宁与男人并肩,缓步穿过廊下,二人俱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府门,外头细雨绵绵,忌女连忙上前一步,撑开特意挑选的最大的一把伞,遮在少爷头顶。 她身量细瘦,因营养不足,十四岁还未长开,个头堪堪到林瑞宁肩膀,要替他打伞,有些勉强,得踮起脚尖。 林瑞宁笑了一下,“我来罢。”便要接过伞。 一只手掌已先一步接过伞柄,骨骼分明,指节修长,宽大厚重的伞被他洒然举起,大半护在哥儿那边,似一方小天地,“伞重,我来。” 世叔眯眼:瑞宁也当我是外人么? 林瑞宁侧头望了一眼,男人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身姿似松,目视前方神情自若,他只能看见对方线条分明的下颌,与充满性感和成熟魅力的喉结。 “有劳世叔了。”垂眸轻言一声,林瑞宁与男人并肩缓步向前,头顶细雨打在伞面,沙沙作响,清脆而缠绵。 大势已去,忌女只能鼓了鼓脸颊,抓起另外一把伞撑着,跟在少爷身后,暗暗发誓定要多吃些,长得比少爷还高,下次定不能再被慕老爷抢了活计…… “雨天路面湿滑,早知如此,今早便该让他们备好马车,以便瑞宁乘坐,也免得瑞宁湿了鞋袜,脚底受凉。”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瑞宁有几分吃惊,随后唇角微勾,软语轻声笑道,“世叔好眼力。” 他的确连同鞋袜一道换了,但这鞋与先前那双几乎相同,若不细看,定分辨不出,没想到慕怀舟竟看出来了。 忌女低着头跟在后头,听着少爷的话,小脸浮起懊恼之色,敲了一下自个的脑袋。 她的眼力就不行,方才少爷不用她伺候换鞋袜,因此等少爷从房内出来时,她根本没注意少爷已换过,还傻乎乎的希望少爷换双干净的。 看来要伺候好少爷,她还得多跟慕老爷学习。 要像慕老爷一样高大,像慕老爷一样眼力敏锐,还要像慕老爷一样,会抢活。 三人向东明街尾走去,迎面也走来一行人,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热闹极了,竟是林家老宅那些人,其中有大房的林瑞谦,二房林瑞杰,兼四房林瑞旭,几房各出一人陪着王恬恬这位尊贵的表妹。 至于林婉仪,倒是不见踪影。 林瑞宁铺子开张那日,她忽而倒地抽搐,甚是骇人,被抬着去看了大夫,大夫沉吟许久,似是查不出病因,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如今她手脚还不由自主的抽搐,眼歪口斜,只能在家将养着,只盼她别就此瘫在床上。 因着她是与林瑞宁说着话才忽而倒地发作,故而老宅那头的人一致认定是林瑞宁害了她,四房几人哭喊着恨上了林瑞宁,当天晚上老夫人更是想把林瑞宁叫去责罚。 不过林东恒与云书在问了哥儿与裘牧霆来龙去脉之后,认为此事与自家哥儿无关,分明就是她先出口中伤别人,才糟老天爷报应,因此坚决不让自家哥儿去受罚。 据说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怒骂林东恒不孝,一墙之隔,林东恒生生听着那头的动静,握紧拳头眼底微红,在书房静坐了许久。 但最终也没“交出”林瑞宁。 这事过后,这几日来,老宅与三房的关系,更加僵硬。 此时老宅的人迎面看见林瑞宁,都没什么好脸色。 大房的林瑞谦在小辈中排行老大,乃长兄,一向以长兄身为自持,此时皱眉冷冷的扫了林瑞宁一眼,脸色微沉,对林瑞宁的行事很看不惯。 二房林瑞杰直接翻了个白眼,“无耻之人,倒是有闲心在这闲逛。” 四房林瑞旭义正言辞,“林瑞宁,婉仪如今还未见好转,你不去看望也就罢了,日日与男人同进同出,也不怕传出去外人耻笑我们林家门风!” 他堪堪算得上清秀的脸上,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嫉妒。眼睛盯着林瑞宁的脸,尤其是那颗鲜红欲滴的孕痣,恨不得将它挖出来,镶到自己脸上。 本来前几日李家已向他下了聘礼,如今他已是向文哥的未婚夫郎,他该高兴才是。然而昨日收到信,向文哥说要来临阳镇看他…… 他心中爱慕向文哥许久,能和他相处自然欢喜。可是,他一直谎称自己便是庙中那位孕痣鲜艳的哥儿啊!如果向文哥来了,一切岂不是露馅了? 林瑞旭真是又急又恨! 林瑞宁没错过他眼底的恨意,那般浓烈,让林瑞宁眉心微蹙。 按以前那些小过节,林瑞旭不该如此恨他才是,难道他记错漏了什么情节? 心中起疑,林瑞宁面上却波澜不惊,掀起眼皮来淡淡的看了他们几人一眼,一张脸是妩媚惑人的长相,却着一袭雅致青衫,桃花眼清明,气质温润,与老宅面目有些狰狞的几位对比,高下立判。 他摇摇头,在一层细雨绵绵后浅笑,似有几分无奈,“瑞宁真是佩服几位。” 林瑞杰狠狠盯着他,“哼,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了结此事了?林瑞宁,我劝你快些去祖母面前跪着请罪,否则——” “否则如何?”低沉肃穆的声音响起,似厚重钟声,让人心头一惊。 几人看去,便对上一双幽深的丹凤眼,轮廓凌厉孤漠,深不可测,墨黑瞳仁像暗夜般危险,沁出丝丝缕缕寒意,让他们头皮发紧,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面容俊犷身量伟岸的男人有着关内男子没有的孤戾与不羁,一袭矜贵的暗色锦衣并不能将他的危险气势全都敛藏。他站在伞下,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眉峰压低,丹凤眼透出睥睨的寒芒,不怒自威。 林瑞谦今年二十有五,早已成年,但在此人面前,却仿佛又回到了未成年时的青涩与局促。 林瑞杰也被衬得一丝气势也无,恼羞成怒,“此事是我们林家家事,哪轮得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在身量格外高大、肩膀宽阔腰身结实精壮的裘牧霆面前,他们二人着实单薄许多,似不堪一击,无甚气势。 裘牧霆眯眼,负在身后的手指缓缓转动玉扳指,似品味这二字,“外人?” 哼笑一声,侧头看着伞下的哥儿,嗓音低沉沙哑,“瑞宁也当我是外人么?” 林瑞宁浅笑起来,并未答此话,只是温润笑道,“世叔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瑞宁方才说佩服他们,说的便是佩服他们经常口出无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从不需用到脑子,倒也省去费心神,想来也会快乐些。” 用力握紧伞柄气得像只小狗、似乎随时便准备冲出去咬人的忌女,听到少爷语气促狭的话,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虽然笨,但也听出来了,少爷是在骂那几个人做事没脑子! 林瑞杰怒吼一声,“林瑞宁,你找死!” 说罢握紧拳头,向林瑞宁面门袭来! 林瑞宁笑意未改,只是不疾不徐往后退了一步,算是缩在慕怀舟身后,“世叔救我。” 并不需要如何出手,甚至在林瑞谦几人看来,这更像是林瑞杰自个不小心摔的—— 只见林瑞杰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握紧的拳头立时散开,脸白如纸连声呼疼,要伤人的那只手腕青肿起来,好似折了。 “表哥!”王恬恬吓了一跳,连忙去扶。 林瑞谦只觉丢人,训斥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在林瑞宁和这个男人面前丢尽面子! 林瑞杰疼得说不出话,几人只能扶起他,去医馆找大夫。 医馆中,王恬恬皱眉若有所思,“上次是婉仪表姐和双喜,这次是二表哥……”她总感觉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邵言哥哥替她教训一些地痞流氓时,也经常能让人莫名摔跤。 林瑞旭咬牙,“林瑞宁就是丧门星,碰上他便会倒大霉,哼,难怪他开的铺子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早上还有人向我们打听他的铺子,真是好笑,也不怕买了他的东西会折寿。” 王恬恬收回心神,好奇道,“咦?六表哥开了铺子?我太忙了,竟然不知道。” 林瑞谦不屑,“那铺子虽大,地段却是最差的,看上去也是破破烂烂,他哪有银钱翻新。开了这么久,更是一个客人也无。” 他笑了起来,“哪像表妹的铺子,我们未来的表妹夫婿真是大方,给表妹的是最好的地段最好的铺子呢。等过几日金店开张了,表妹的生意定会红红火火,林瑞宁怕是会更加嫉妒表妹了。” 王恬恬脸红了红,吐舌不好意思道,“那些首饰都是邵言哥哥给的银子做出来的,只希望不亏就好啦,否则我都不好意思跟邵言哥哥交代……”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裘公子家底丰厚,出手阔绰,怎会与表妹计较些许银子。”林瑞谦笑着摇头安抚。 . “林少爷,请问您还有那种养肤水卖吗?我们,我们愿意出高价买!” 铺子内,张家两姐妹眼巴巴的望着貌美柔弱的林少爷,有些紧张的屏住呼吸,生怕他说已经卖光了。 毕竟这样神奇的养肤水,必定许多人争抢购买! 林瑞宁含笑摇头。 张玉如顿时快要哭出来,“啊,果然已经卖光了么?” 林瑞宁轻笑出声,“不是,养肤水还有,只是想说,你们的衣裳鞋袜都湿了。” 张玉雪松一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俏脸微红,温婉道,“多谢林少爷关心,我们不碍事。不知这二十两,够不够再买两瓶养肤水?” 林瑞宁眉尖微挑。 他原本打算卖一两银子一瓶,是不是卖得有些便宜了? 见他微顿住不说话,张玉雪脸更红,耳根都红了,低下头,“啊,要是不够买两瓶,那,那够不够买一瓶?” 她的妹妹张玉如,已经鼓着圆脸掰手指,开始盘算以后要少吃多少点心、少做多少新衣裳,才能省出一瓶养肤水来了。 什么?让她不买? 这可不行,那些养肤水她也少少的用了一次,第二日感觉皮肤水润了不少呢! 二人忐忑不安中,林瑞宁桃花眼笑意更深,缓缓道,“玉雪小姐高估瑞宁了,养肤水五两银子一瓶,足以,一次花二十两银子,我可多赠你一瓶,共五瓶如何?” “真的?!”张玉雪张玉如同时欣喜抬头。 张玉如欢呼,“姐姐,我们真是赚到了!” 世叔表露心迹,惨遭瑞宁无声拒绝 区区五瓶养肤水便进账二十两,这样划算的买卖,林瑞宁只希望越多越好。 送张家姐妹走时,林瑞宁站在屋檐下,明媚精致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声音清澈而温柔,“玉雪小姐,玉如小姐慢走,瑞宁便不远送了。” “不用不用,雨天不便,林少爷你好好歇着吧,可别淋到雨了。”张玉如乐呵呵的宝贝似的抱着两瓶养肤水,闻言吓一跳,立刻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传言中林瑞宁体弱多病,她一见还真是如此,瞧这巴掌大的漂亮脸蛋,雪白雪白的,下巴尖尖,还有那细得好像一只手掌就能掐住的细腰,看着真让人心疼呢! “林少爷您可不能病倒了,否则我们想要再买养肤水,都不知该找谁呢!”张玉如吐吐舌头。 张玉雪生怕林瑞宁会以为自家妹妹在咒他,连忙道,“林少爷见谅,我妹妹心直口快,多有冒犯,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林瑞宁含笑摇摇头,站在屋檐下迎着细雨微凉的水汽,一袭青色衣裳,整个人格外温润明朗,桃花眼缱绻,“无碍,玉如小姐也是关心瑞宁身子罢了。” 他看向张玉如,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笑意而微微上扬,眸色天生似含情,“多谢玉如小姐关心。” 张玉如愣愣的看着他,忽而整张脸变得通红,耳根发烫结结巴巴,“不,不必客气……” 林瑞宁梨涡浅浅,“至于养肤水,还请玉雪小姐和玉如小姐放心,许是瑞宁哪一步做得有所不足,你们是瑞宁唯一的客人,养肤水尚有许多,二位若是想要买,瑞宁随时恭候。” 张玉如听说养肤水还有很多,先是一喜,而后便握紧拳头嘟起嘴巴,“瑞、瑞宁,养肤水这么好,你放心,只要我与那些小姐儿小哥儿一说,他们定会争着要买的!” 她喊林瑞宁的名字,会不会太唐突了?林少爷不会介意吧? 张玉如低头屏住呼吸,忐忑不安,生怕被人家拒绝。 林瑞宁桃花眼弯弯,温柔道,“那便多谢玉如了。” 玉如!他也唤我的名字哎!!! 张玉如立刻抬起脑袋傻笑起来,“嘿嘿嘿,瑞、宁,瑞宁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位俏丽少女,欢欢喜喜的走了。 门帘掀起,一道身影自屏风后缓步走出,轮廓俊犷深邃的脸含了几分笑意,喉间闷闷一笑,“瑞宁生得人见人爱。” 一旁的忌女:“……” 可恶,方才看张二小姐对着少爷脸红红,她光顾着心里酸溜溜的,竟没想到可以趁机夸夸少爷! 慕老爷的手段真是了得。 林瑞宁含笑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否认,他的确是用了点色相,不过自张家姐妹进铺子,慕怀舟便避嫌的从后门出去,在后门外的屋檐下等候了,怎还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似是看出哥儿的疑惑,男人含笑摇摇头,“一墙之隔罢了,并非有意要偷听。” 林瑞宁微挑眉,“料想世叔也做不出偷听之事。” 裘牧霆含笑不语。 来这一趟,收获了二十两银子,林瑞宁拿着银票心情愉悦,对男人道,“铺子开了多日,今日总算开张,待回到府中,瑞宁便将这月的租金交与世叔,并再先还五两给世叔,如此一来,便恰好再欠世叔二百两,如何?” 这样一来,他便还能剩下十两。 而原先他爹给他二十两,卖五个反骨仔,得五十两,加起来便是七十两,付了四十五两铺子首付,便还剩二十五两。 加上现在这十两,便共有三十五两。 够买一两个好一些的下人了。 裘牧霆颔首,温声道,“一切瑞宁说了算。” 林瑞宁原本低着头,正将银票装入淡绿小荷包里,听到这话动作微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后者深邃而含笑的丹凤眼,嘴唇微抿,又若无其事低下头,将小荷包挂好,“世叔这话,显得瑞宁是霸道之人,竟能做得了世叔的主了。” “无妨,瑞宁聪慧灵巧,让瑞宁做主,我很放心。” “世叔说落下东西,现如今找到了么?” “找到了。”裘牧霆眸色加深。 他一袭暗色锦衣,袖子宽大,大夏国流行广袖,腰间束着墨红丝绸腰带,却比哥儿的上下幅度宽大许多,且看上去质感冷硬,金丝勾勒,镶嵌着数颗黑玉,深沉而肃穆,别有一番成熟质感。 加上他身量伟岸,腰间线条紧实流畅,透着一股凛然野毅,与关内气质文弱的男子天差地别。 “瑞宁可要看?”裘牧霆声音低沉,旋即修长手指从腰带下面取出一物,放在掌心。 林瑞宁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看去,心内不由赞一声:好玉! 只见那枚玉指环做工精细巧妙,色泽翠绿,质感温润明稠,绿得醇厚,浓得好似随时要从里头滴出绿油来,正是色最正的帝王绿,象征高贵,寓意也很好。 “不愧是世叔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林瑞宁羡慕不已,并不是因为他多爱玉,而是这一个小小的玉指环,怕是便价值万金了。 裘牧霆声音沙哑,“瑞宁喜欢?” 林瑞宁浅浅露出一个笑,“如此珍宝,怕是人人都会喜欢。忌女,把门落下,我们该回去了。” 言罢,他越过慕怀舟站在屋檐下,等着忌女将铺门锁好,双目平视远处烟雨蒙蒙的山景,气质温润如玉,脸上带了淡淡笑意,并无多少波澜。 裘牧霆手臂垂下,在袖中微微握紧掌心,走到哥儿身侧并肩站着,将伞撑开,依旧将大半侧到哥儿那边,温言低声道,“若是瑞宁喜欢,不若我将它赠予瑞宁,可好?” “世叔说笑了,此举不妥。”林瑞宁目视前方梨涡浅笑,“祖传之物意义非凡,当给适当之人,瑞宁虽年岁小,却也知道不能肆意妄为。虽世叔爱护瑞宁不吝啬相赠,但瑞宁身为小辈,却不可得寸进尺,传出去,怕也会让人非议瑞宁。” 耳边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若是瑞宁想要,那瑞宁便是那适当之人,我也可担保,必定无人敢非议瑞宁。” 裘牧霆拇指摩挲伞柄,凝视哥儿温润明媚的侧脸,丹凤眼中似有星辰散落,深邃璀然,深海般广阔,沙哑声音缓而沉,“瑞宁聪慧,可知牧霆之意?” 一刹那林瑞宁心头跳动,微微垂下眼睑,袖中手指已然握紧,并不似面上那般平和。 原来先前并不是错觉。 慕怀舟,是真的……别有用心。 他又不是真的才十七岁,虽从未谈过感情,但慕怀舟已明示到这个份上,他若是再领悟不到,岂不是愚钝至极。 一把伞下,两人静默并立,高低分明,似形成无人可插入的小天地,涌动着难言的气氛,像细雨般,细密而绵软。 林瑞宁低着头,裘牧霆则是侧目望着他,此时铺前并无行人。 “少爷,奴婢已将门锁好。”忌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裘牧霆收回视线,温声轻笑,“那便回去罢,若是我们再不回去,瑞宁爹爹怕是该等急了。瑞宁若是还想不出,也可慢慢想。” 三人是如何来的,又原样如何走回去,只是回程安静许多。 忌女跟在身后,看着少爷与慕老爷并肩而行的身影,总觉得怪怪的。 少爷与慕老爷为何不说话了? 莫非是闹别扭了? 回到府门前,裘牧霆收了伞,忌女连忙上前接过,趁机偷看了一眼少爷的脸,见少爷神色如常,不像是被惹恼了,这才松一口气。 商十一直守在府门处,见他们回来了,连忙恭敬道,“爷,林老爷与林夫郎已布好菜,就等你们回来开席。” 林瑞宁笑了笑,“果真被世叔说中了,爹爹在等着我们。世叔,快些走吧,再晚些菜便要凉了。” 说完他先行一步,忌女跟在身后,往小厅走去。 裘牧霆眉峰微沉,一手负在身后,掌心握着那枚送不出去的玉指环。 商十看出主子脸色似乎不大好,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候着,不敢多嘴,心里则布满疑云。 怎的爷和林少爷出去一趟,回来时却总感觉怪怪的?林少爷……似乎与爷生分了许多?都不怎么搭理这个“世叔”了。 他的脑袋垂得够低的,一不小心就看见爷掌心的一抹绿色,结合爷的脸色,顿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玉指环还在,那他们爷,莫非是被林少爷拒绝了??! 难怪爷会心情不好了! 不知他现在收拾包袱连夜回戎城,还来不来得及…… “怎么,嘴被堵住了?” 就在商十心乱如麻时,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响起,那双威严的丹凤眼锋利而冷锐,“既然瑞宁爹爹在等我们回来开席,你怎么不早些去寻我们?” 商十冷汗沉沉,“是,是小人疏忽……” “蠢笨东西!”带了怒火的威严训斥。 商十:“……” 他确定了,爷真的被拒绝了。 否则不会像此时一样,简直可以称得上气急败坏,胡乱撒气,迁怒于他。 瑞宁:世叔啊,与其谈感情,不如搞事业 小厅里头,云书林东恒早就翘首以盼,看见哥儿回来了,云书连忙迎上去,瞧他提着衣裳下摆上台阶,雨天湿滑,怕他滑倒,忙扶了他一把,“瑞宁,你世叔呢,可回来了?” 林东恒也看向外头。 林瑞宁在小厅门口站稳,微抿唇笑了笑,“爹爹莫急,世叔该是有些事,稍后便来。” “哦,哦,回来便好,哈哈哈哈!”林东恒捋着美须,“我已备好薄酒,今日下雨左右无事,也不便出行,定要与他一醉方休!” 他捋着美须,走到端端正正埋头坐着的裘天启身边,拍拍这位俊美后生的肩膀,“天启,你说可好?” 问话的可是小叔的未来岳父大人,裘天启哪敢说不好,立刻恭恭敬敬的,“好,当然好,天启定陪您喝个痛快!” 林瑞宁眼睛含笑,轻飘飘的从他面上扫过,忽而似不经意的温润开口,“慕公子千里迢迢来临阳镇,家中妻小定该挂念你了。” 裘天启下意识回道,“无妨,反正天启并无妻——”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差点说漏嘴,立刻装傻呵呵一笑,改口道,“哪里哪里,反正天启并无在外寻花问柳之意,她们无需担心。” “原来如此。”林瑞宁温然颔首。 “对,对,就是如此而已,呵呵。”裘天启擦擦额上冷汗,长出一口气。 他应该没有说漏嘴吧? 林少爷好似并未起疑。 裘天启快速望了一眼那个垂首安静端正站在门边的哥儿,对方气质温润如玉,漂亮而不张扬,甚至透着淡淡的书卷气,言行举止大方而从容,与其他同龄的哥儿很不相同。 定是从小饱读诗书长大的。 是了,他这位未来小叔夫郎,身子骨那么柔弱,想来唯一的消遣便是看书写字,品茶作画。 姓林,听说邵言堂弟的心上人如今便是寄住在她母亲姓林的外家,同在临阳镇,不知与这位林少爷认不认识?她父亲是秀才,想来她也是位知书识礼的小姐,哪怕性子单纯活泼些,但必定也不失气度。 裘天启在心内斟酌着,他此时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位他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哥儿,会是堂弟满脸厌恶的与他提起过的那个草包花瓶,只因裘邵言厌恶到不屑提起对方的名字。 他忽而来了兴趣,想要见一见邵言堂弟的心上人,也见一见那个草包花痴哥儿,回去好取笑邵言一番,哈哈! 果真没等多久,身量伟岸一袭暗色锦衣的男人出现在转角廊下,向小厅走来,身后跟着商十,后者脑袋深深垂下,几乎快要埋到胸口了。 林东恒笑着迎上去,“怀舟怎么这样晚,我已备下好酒好菜,快来入座罢!” 裘牧霆视线不着痕迹在小厅扫了一圈,最终在安静站在角落的哥儿身上停住,很快又移开,“被这蠢笨奴才耽误了片刻,还请见谅。” 商十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肩膀埋着脑袋,只当自己不存在,以免爷又迁怒于他。 “哈哈,商十犯了何错?怀舟莫气。”林东恒把人拉到桌边摁着坐下,就在他邻座,又朗笑着拉过裘天启,看着似是让他紧邻裘牧霆入座。 裘天启自觉自己身为小叔的侄儿,在人家家中做客,挨着小叔坐,也很合适,于是便坐了下来。这样一来,小叔左侧便是林老爷,右侧便是他了。 谁知刚刚坐下,便忽而感觉一阵摄人气魄从身侧传来,阴冷逼人,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的脚背,也忽而一阵剧痛。 “嘶!”裘天启猛地跳了起来。 所有人望了过来,林家几位长辈更是目露关怀,“慕公子,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裘天启有苦难言,低头看了一眼自个的鞋面,有些湿,小叔刚从外面回来,鞋底肯定也是湿的。 真是好巧哦。 小叔一双丹凤眼威严而不悦的望了过来,眉峰压低格外严厉,声音低沉,“天启,一惊一乍成何体统,初来乍到便失礼于人,罚你去面壁思过。” 裘天启:“……”还不是小叔你踩我! 面上很服气的认错,“……是,天启知错。” 众人替他求情,但裘天启已不敢再坐,他又有多坚强呢?再捱不住小叔带内力的第二脚了啊! 他走到小厅外,于商十并排站在一起,面壁站着。 见此,林东恒与云书也不好再劝了,毕竟认真说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似乎慕家家教颇严呢。 小厅外屋檐下,裘天启手肘捅了捅商十的腰,小声道,“商十,小叔为何踩我?” 商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林东恒让忌女把裘天启坐过的椅子搬走,去搬一张新的来,依旧是放在裘牧霆身边,对自家哥儿温和道,“瑞宁,既然慕公子不便,那你便依旧坐在怀舟身侧吧。” “是。”林瑞宁乖巧点头。 外头,商十憋笑:“现在你知道爷为何会踩你了吧?” 裘天启:“……” 商十补充:“之前爷身侧坐的也一直是林少爷。” 裘天启:“……”原是我不配,碍了小叔的好事。 屋檐下,二人肚中咕咕叫,望着绵绵细雨,无比惆怅。 一道纤瘦身影出现,商十与裘天启连忙转身面对墙壁站好。 忌女端着托盘,上头盛着几碗饭菜,是老爷让她送给慕公子与慕老爷的随从的——左右她站在少爷身后也无事,那双布菜的公筷,又被慕老爷霸着了,她是只能光看着慕老爷给少爷夹菜。 林瑞宁胃口小,第一个放下筷子站起,“爹爹,瑞宁已吃饱,今日有些乏了,想先回院中歇息。” “好,你出去了两回,让忌女给你送些热水去暖暖脚。”林东恒怕哥儿着凉。 “瑞宁失陪了。”林瑞宁含笑离席,走出小厅。 裘牧霆眯起丹凤眼,将公筷搁下,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怀舟怎不等我撞杯,自个便饮了。”林东恒望着哥儿身影走远,收回视线,看到这一幕又笑起来,打趣着,倒是并未多想。 林瑞宁鞋袜虽然未湿,但鞋底较薄,方才脚底便有些冷,因此是真的直接回小院。 忌女见到少爷出来,连忙跟过来,二人从廊下走回,还看了一眼那二人。 待他们走后,屋檐下猪瘾犯了的二人含着美味的鸡肉抬起头来,对视一眼,裘天启疑惑,“商十,方才是不是有人经过?” 商十叼着鸡腿摇摇头,“不知,话说林夫郎的手艺真不错,嘿嘿……” 回到小院,林瑞宁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交给忌女,“去交给世叔罢。” 忌女接过,却不急着走,而是说道,“奴婢先替少爷打盆热水来,少爷暖暖脚罢,别冷到了。” “嗯。” 忌女做事麻利,很快便打来一盆热水,林瑞宁坐在桌边泡着,她去送银子,回来看着却有些不高兴了。 林瑞宁单手托腮,懒洋洋的,看她小脸鼓起,不由有些好笑,“哟,这是谁惹着我们忌女姑娘了。” 忌女听着少爷嗓音温柔绵软的调笑,耳根微红,臊得低下头去,那丝烦恼也消了,乖巧的回答,“没有的少爷,忌女并未生气。对了少爷,牛角村好似爆发了山洪,来往不便又危险,因此老爷留了慕老爷在府中住一晚。” 她也是因此而有些沮丧烦恼罢了。 本以为慕老爷再会抢活,也只在白日出现,谁知如今他晚上还会出现。 林瑞宁听着微愣,“那慕公子呢?爹爹可是也将他留下了?” 忌女摇摇头,这回却是笑了,“没有,慕老爷赶他去客栈住,少爷该放心了。” 哼,那个慕公子花心轻浮,若是留宿府中,她定是不放心的,非得守在门外一整夜不可,要守着她的少爷! 林瑞宁看着小姑娘格外提防慕天启的模样,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忌女啊忌女,你可是提防错人了。 想到那个男人,林瑞宁双脚浸在热水中,视线越过门口落在院外,望着随风斜飞的绵绵细雨有些出神。 慕怀舟此人的相貌,性格,能力,他无一不喜欢,挑不出任何错处。但…… 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尚未及笄的单纯哥儿,末世几年,万事早已看透,更加懂得人心复杂善变的道理。 即便再重的承诺又如何?昨日言之凿凿发誓许诺,今日便可将发妻推给丧尸挡路。昔日恩爱夫妻,末日嫌弃对方是累赘。甘心洗手作羹汤者,多落得人老色衰被抛弃的下场。 与其谈感情,不如搞事业。 银子才是宝贝,爱情都是累赘。 将未来全部压在一个男人身上?赌他不变心养你一辈子?傻不傻。 泡过脚后,林瑞宁有些犯困,也不勉强自己,直接便睡下了。 等他醒来,忌女鼓着小脸,又有些不高兴的告诉他一个消息,“少爷,方才老宅的人来通知,明日那位表小姐的铺子开张,老夫人说,所有人都得去替她祝贺,要买一件首饰以表祝福生意兴隆之意,给个好意头呢!老爷和夫郎推不掉,也只能应下了。” 世叔知晓老宅人恶计,睡不好是因为瑞宁 说起来林老夫人偏心也真是偏得够够的,林瑞宁这个孙儿铺子开张,她其实也知晓一二,却非但连个眼神都没有,还故意找借口将林东恒与云书都喊去了,使得林瑞宁开张之日铺子冷冷清清。 虽说自家哥儿懂事的没有说一句,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林东恒与云书,却是更加心疼自家哥儿,觉得亏欠哥儿良多。 林东恒坐了良久,叹一口气摇摇头,满脸苦色,“娘心里当真没有瑞宁这个孙儿,那日若不是怀舟陪着瑞宁,瑞宁一个人孤孤单单,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云书心里发堵,却无可奈何,“她待瑞宁如何,我也不是第一日知晓。罢了,那个外甥女是得罪不起的,左右我们明日都得去帮衬,随便挑件便宜的小物什便可,反正我们也算是帮光顾过,其他人如何说,便由他们去罢。” 本身他们银子便不多,那都是他们辛苦挣给瑞宁的买药钱,怎能花在这些不等使的东西上。 “只能如此了。”林东恒叹气,依旧愁眉不展,只因心头郁结未解。 他不懂,同是老夫人生的,为何老娘亲向来将他与云书视为仇人?甚至苛待瑞宁。 难道只因当年他不顾反对,坚持娶了书儿过门吗?但其他兄弟,却不止忤逆她一次,他二嫂嫂,原本是卖唱女出身,也并未见她如此刻薄,更是帮着隐瞒下来,不许他们几个知情的提起。 这夜,因明日王恬恬铺子要开张之事,林东恒与云书兴致都不怎么高,加之林瑞宁说身子疲累,在小院吃晚食便不过来一道吃了,因此晚食比中食冷清许多,各自吃过便歇下。 裘牧霆在府中留宿,林东恒给他安排的住处离哥儿的小院较远,毕竟是外男,避嫌之理林东恒当然懂。 “爷。”商十从墙头跳下。 方才他就缩在屋顶上的暗影中,不露丝毫痕迹也未发出任何动静,哪怕有人盯着细看,也很难发觉有这么个人。 更何况如今入夜,又下着小雨,哪会有人站在外头往屋顶上瞧。 裘牧霆颔首,眸色暗沉,“嗯,如何?” 商十一脸复杂,为老宅那些个少爷和姐儿不耻,也林少爷打抱不平,愤愤道,“他们商量着,明日要趁机让林少爷出丑,羞辱他一番。”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他一跳。 原来林家老宅那些人,竟这样排挤林少爷,个个出口毫不留情面,似与林少爷有血海深仇似的,言词间也是恶毒无比。 “他们知晓明日林少爷会去王小姐新开的铺中帮衬,便连夜凑在一起筹划了这条恶计,且这铺子原先并不这样急着开张,但……” 商十瞧了一眼爷隐隐已经动怒的脸,低下头小心翼翼道,“今日他们回来时,与爷以及林少爷打了个照面,吃了瘪,便怀恨在心,急着报复回来。” 说完,商十便立刻跪了下来,感受到主子发出的骇人气势,后背陡然生出一层冷汗。 裘牧霆站在窗前,望着哥儿小院的方向,听着细雨沙沙,丹凤眼眸色沉沉,缓缓道,“很好。” 简单两个字,似鼓点重重击在心头,商十只觉得心惊肉跳,爷这是真的动怒了。 而林家老宅那些人,定是要倒大霉。 裘牧霆俊犷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唇边一抹冷笑,并未有多么大的表情,却让人心生惧意,“邵言给王小姐的东西,你该知道底细的?” “是,小人知道。”商十当然了解,他是爷身边的人,那家金店里头的首饰,即便是少主找来送给王小姐的,他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人能大得过爷,少爷还是嫩着。 “你既知道,便即刻回牛头村,今日带回那些东西里头,挑件寻常玩意,却又不可显出一分轻贱,可知晓?”裘牧霆微微垂眸,周身气势沉沉。 商十立刻便领悟主子的意思。 爷要的东西,哪是不能显一分轻贱?分明便是要将王小姐噗中所有首饰都压下去的意思啊! 商十站起身,不敢怠慢,即刻便要牵马往牛头村去。 却又听得一句,“此事,可与她有关?” 这话听不出情绪,商十小心看一眼,见爷面无表情的转动玉扳指,心中大惊,抖着嗓子回,“小人不知,但他们谋划此事时,王小姐不在场。”m.xfanjia “嗯,去吧。” 商十走出院外,长出一口气,知晓少主选的人,以后哪怕是过门了,怕也是不得爷喜欢了。 林瑞宁将心法运转七七四十九周之后,一身畅快,沉沉睡到天亮。 今日细雨初歇,竟难得阳光稀疏,是个晴天。 忌女送来洗脸水,边伺候少爷穿衣,边鼓着小脸忿忿道,“今日怎的就是个晴天呢?若是雨天便好了,表小姐的铺子必定没什么客人。” 她是知晓府中情形的,老爷夫郎都没什么银钱,除了在替少爷抓药时舍得花银子外,吃穿用度都节俭,宁可苦着他们自个,也要照顾好少爷。 而少爷呢,铺子开张了几日,也只进账二十两,这可怎么够?别看少爷整日如此好看,可衣裳鞋袜都旧了,全凭少爷生得好看,才穿得好看,早该买新的了。 且少爷日日走到东明街,如此远,多辛苦,若是能买个轿子,该多好。 哪怕不买轿子,买些补药让少爷进补一下,也好啊。 总之,怎么都比被迫着买那什么首饰强。 林瑞宁本还有些困意,从洗脸到梳好头,倒是被小丫头的喋喋不休念醒了。 他扑哧一笑,戳了一下小姑娘气鼓鼓的脸,“傻丫头,老天爷做的主,莫非还能改么?” 王恬恬是女主,铺子开张之人,天公作美客似云来,也在他预料之中。 忌女脸红,望着心平气和浅笑的少爷嘟囔,“少爷您好似一点都不急似的,她可是在掏您的银子呀……”她心疼! 走到小厅,云书已经布好菜,他脸色还不错。昨日林瑞宁知道他因铺子开张的事,怕是会心情烦躁,便让忌女送去一壶花茶,看来云书喝了之后果然睡得很好。 林东恒与王素娟、云山三人,也喝了花茶,看着都还好。 只有…… 林瑞宁视线从男人脸上扫过,顿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世叔昨夜睡得不好么?可是瑞宁府中床被粗糙了些?” 裘牧霆一双眸子凝视着他,比平日放肆许多,不躲不避,瞳仁墨黑,“是瑞宁的缘故。” “……”林瑞宁顿住。 这个话,他是真不好接。 好在待林东恒与云书看过来时,男人早已移开视线,神色自若道,“许久未与瑞宁下棋,昨夜想着瑞宁的棋步,思考破局之法,未想便失眠了。” “是吗?哈哈哈哈,那等午后,便让瑞宁陪怀舟你下棋罢!”林东恒暂时抛开心事,朗笑起来。 裘牧霆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怀舟便等着瑞宁。” 等我? 林瑞宁笑笑,“爹爹,快些吃早食罢,表妹金铺开张,我们莫要去迟了。” 不知为何,慕天启始终未出现,林东恒估量着时辰,感觉再等下去真的会迟,便不再等,几人吃了餐早食。 这回,忌女心花怒放,因着早食时,是他与少爷布菜的。 少爷在慕老爷拿起公筷前,便先将公筷递给了她。而慕老爷在看了一眼之后,只用他自个未用过的筷子,夹了筷菜给少爷,而后便再也未扰过少爷了。 话说回来,慕老爷是真的爱给小辈夹菜呢,今早少爷不用他夹菜之后,他那双筷子自给少了夹了一次,便搁着许久,只喝酒。等少爷吃得快饱了,才再夹一筷子菜,吃第一口。 啧,似是特意未脏筷子,留着一直寻机会,还想给少爷夹菜似的。 好在她机灵,使劲给少爷夹,未曾给慕老爷讨好少爷的机会! 吃过早食,走出府外才知道,老宅的人早就往铺中去了。 “竟连派人通知一声也懒得了么?”云书捏着荷包,几乎立时便想往回走,心口起伏。 左右不将他们三房当成自己人,他们又去做甚? 林东恒低声道,“算了,去一会便回来。” 林瑞宁未作声,脸上没什么变化,看着倒是从容,享受着许久未见的阳光。 身侧裘牧霆与他并肩,跟在林东恒云书二人身后,忌女和商十则是缀在最后,王素娟与云山并未跟来。 到了金铺,辰时刚过,金铺外头看着热热闹闹。林家老宅几房的人,还有林老夫人,都站在外头,笑着与客人寒暄。 那些客人,皆是与林家或王家交好的,又或是几房的人私下的好友或生意往来的掌柜,皆喊来替这位表小姐撑场面,在开张之日光顾生意,图个好意头。 林东恒与云书脚步微微一顿,对看一眼,没想到场面竟这样大,镇上甚至相邻几个镇有头有脸的,好似都来齐了。 看到他们出现,林瑞杰与林瑞旭对视一眼,林瑞旭迎出来,大声笑道,“三叔和三叔夫郎,你们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们最疼爱表妹,定是要从铺子里买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以表对表妹的祝福,是不是?” 世叔:羞辱?衬瑞宁,它还不够资格 林瑞旭话音响起,那些与王家或林家交好的老爷掌柜、以及一些想要攀附王家而聚集在此的书生,俱都含了些嘲弄之意的、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 毕竟谁不知道,林家三房,便是林瑞宁所在的那一房了。 而林瑞宁的大名,他们可是如雷贯耳,虽从未得见真人,但他的丑事可是传遍了邻近几个镇,其中便有在场书生的功劳,他们有的将林瑞宁的丑事添油加醋、或是无端编纂一些小故事,又画了几张他的画像附带在上头,印成小册子,在书店里头卖。 当然了,由于出事之后林瑞宁闭门不出,因此这些书生学子也未来得及见林瑞宁的真面目,他的长相也是靠猜测。 反正定是画得越丑,便越贴切! 然而此时,在看清林瑞宁长相时,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会有如此美艳灵巧的哥儿?! 只见站在几米外的哥儿着一袭淡青色衣衫,用银色丝线绣出淡色云纹的雪白腰带,勾勒出纤纤腰肢,广袖细腰,如柳枝柔弱,姿态温润端正,又似青竹清新脱俗。 而他的脸,则更让人惊艳。 眉似远山鼻若悬胆,樱唇皓齿,一双含情水润桃花目,眉心一颗孕痣红得勾魂摄魄,是一副极其明艳的长相。但他神色清明,恭谨守礼,无半分越矩之态。 艳丽狐媚的长相,清透温润的气质,二者奇妙结合,倒是折射出更大魅力! 林瑞宁云淡风轻,落落大方的迎着众人的打量。 裘牧霆却是眉峰压低,上前一步,挡在哥儿身前。他身量伟岸,比大部分人都要高半个头,眸色沉沉,迫人的气场袭来,那些目光放肆的人无端心虚,皆收回视线。 “哼……”方才看得呆住的书生们,羞恼而又不敢相信的低声道,“那个就是林瑞宁?怎么会,他,他不是……” 不是怎样?貌若无盐?可是传言中林瑞宁便是一副狐媚长相,美艳动人,并未如他们所想所画的那样丑陋。 心里噎着一口气,吐又吐不出来,最终书生们只是羞恼的低声道,“罢了,就算长得尚可,但胸无点墨,也只是空壳花瓶一尊,上不了大雅之堂!” 其余人附和,“是了,看他一脸狐媚相,难怪作出勾引表妹未婚夫婿之事!” 先前的事,又被拿出来津津乐道。 嘴里一边与其他人一道讥讽着,那些镇上的老爷与商铺掌柜,目光也是极其快速而尖锐的在林东恒云书,以及林瑞宁身上扫过。 啧,一副穷酸相,怕是连铺子内最便宜的一样首饰都买不起吧? 林家老宅的人站在后头,听着众人嗡嗡的讥讽议论,以及对林家三房衣着穿戴的评头论足,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就是林瑞宁让林家丢脸的代价,也是三房忤逆老夫人、伤害表妹、害了婉仪和瑞杰而该得的责罚。 他们的笑脸太过灿烂,事到如今,林东恒与云书,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的目的呢? 林东恒目光径直看向老夫人,她是自己的娘亲,他始终不相信,她会无情到这个地步,会成心设计他们三房,被当众羞辱。 但林东恒对上她凉薄而有几分嘲弄的眼神时,一颗心刹那冷透。 他的亲娘,竟这样恨他,这样对他! 手腕被用力握紧,云书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连忙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夫君?” “我们走。”林东恒满目苦涩。 “好。”云书自然同意。 老宅明显有意让他们出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他们是带了二十两银子的,打算给瑞宁买个银手镯。但此时再掏出来,怕也是惹来讥讽,又何必呢? 王恬恬听着众人的讥讽,心烦意乱,连忙挣开五表哥的手,跑出来挽留,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三舅舅,三舅夫郎,你们要走了么?” 她与三舅舅一家不亲近,面对他们,还是有些惧怕和忐忑。 但是看着他们被大家排挤,她又有些不是滋味,唉。 “是啊三叔,三叔夫郎,你们这是要回去了么?这么快?今日表妹金铺开张,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表妹,嫉恨表妹得裘公子心意,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呀!”林瑞旭再次扬声开口。 全场哗然,立时对林东恒二人的指责更上一层! 听着他的话,王恬恬局促看了三舅舅和三舅夫郎一眼,接连后退两步,红了眼圈。 原来他们与自己疏离,是因为那件事么?因为自己和邵言哥哥在一起了,而讨厌自己? 可是那本就不是我的错呀…… 王恬恬委屈伤感的咬唇,既然这样,那她也不要帮三舅舅一家说话了。 林瑞宁看着她的作态,好似恼了自己爹爹和小爹的样子,不由有些不可思议,心底又有些好笑。 不知女主又脑补了些什么?罢了,对女主的脑回路,他不该抱有期待才是,否则看书时便不会被气死了。 他抬眼直直看向林瑞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瑞旭堂弟说话倒是好笑,我爹爹何时不喜表妹?怨恨表妹?那件错事,我前些日子已向表妹道歉,并把表妹想要的双喜五个下人,让给了表妹,表妹当时也已原谅我。是吗?恬恬表妹?” 众人目光落在王恬恬身上。 王恬恬缩了缩肩膀,迎着林瑞宁的目光,迟疑的点点头,“……是,表哥若是已真心悔过,我定会原谅表哥的。” 林瑞宁笑意未减,“如此,瑞旭堂兄,可是要向我爹爹与小爹道歉?” 林瑞旭盯着他那颗艳红的孕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面皮撕下来,换到自己的脸上! “我为何要道歉?若三叔二人不是嫉恨表妹,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身为长辈,为何要这样便离开?在场的哪怕是表妹没有血缘关系的伯父,都会买一件首饰,以表心意!”林瑞旭咄咄逼人。 大房夫人站了出来,脸上挂着笑,“是啊三弟,恬恬是我们的外甥女,莫不是在她这买一件首饰也不舍得?她又不是要你送银子。” 二夫人手绢掩嘴巧笑,“我是要给瑞杰几个一人买一件的,算是我这个当舅母的一点小小心意。” 四夫人冷冷斜看林瑞宁一眼,搭嘴道,“我也是要买的,没得那样寒暄,帮衬外甥女的生意,还要计较许多!” 一人一句,将话题高高吊起,引得众人纷纷附和,那些掌柜与老爷以及书生,也都表态,要买一两件首饰以表心意。 转眼间,便将林东恒与云书,架在了高处,到了不买便下不来台的地步了。 林东恒冷冷看着老宅众人,心越发沉,手脚都透着凉意。 以往他在家中时日少,常年奔波在外,但只要在家中,自问对长辈恭谨,对小辈温和,从未有对不起他们之事。 瑞宁除了落水一事的确太过,此外并无害人举动,哪怕以前骄纵蛮横,也只是发生些口舌不快。 竟便让他们恨三房到如此地步。 罢,罢,罢! “好,书儿,我们便进去,挑一件首饰!”林东恒冷冷看着那些人,拉着云书的手向铺内大步走去。 林瑞宁瞧得出他爹是真伤心了,叹一口气,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金铺。 裘牧霆在袖中握着一物,一双肃穆丹凤眼扫视一圈,霎时那些人敛去讥讽声。 他嗤笑一声,似刀一般冷锐,越过鹌鹑似的众人,跟上哥儿。 等他进了铺子里,外头噤声的一群人才愤愤拂袖:“此人竟如此嚣张?好似不是临阳镇人氏?” 林瑞谦冷笑,“谁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与瑞宁走得颇近,我这位三叔,怕不是真打算卖哥儿给人做妾室吧?” 妾室? 一时许多人有些小心思——林瑞宁愚蠢,但的确漂亮,若是他们能将他纳回去…… 外头污言秽语,让里头的林东恒和云书更加握紧拳头,二人心头发堵,目光在货柜里头摆着的首饰上扫过,随后心头一沉。 那位裘公子果然出手阔绰,这间金铺,竟全是昂贵首饰,二十两以下的,竟无一样! 可他们只带了二十两,这可怎么好…… 林瑞宁上前,握住云书发凉的手,低声道,“小爹莫忧,我也带了二十两。” 只是这四十两要花在这,花得太不甘心。 林瑞宁垂眸,眼神很冷。 裘牧霆望着哥儿乌黑头顶小巧的发漩,温声道,“此趟定不会有事,瑞宁信我。” 林瑞宁抬起头挑眉,唇边带笑,几分打趣,“世叔莫不是又要借银子给瑞宁?” 与他斗一句嘴,心情倒是好许多。 裘牧霆看着哥儿终于露出笑,一双丹凤眼也回温许多,却是随意轻扫铺中一圈,有些轻蔑之意,“这些货色,并不值得瑞宁花银子。” 他转过身,眸子微眯,墨色瞳仁透着股凛然肃杀之气,单手负在身后,贵气逼人,沉声徐徐道,“如此货色,还不配戴在瑞宁身上。” 林家老宅的人知道三房没银子,所以是故意的,这里最低的首饰都要三十五两银子,若不是林瑞宁身子好一些,不需花那么多银子看病,省出了一笔,加上林东恒与云书这次幸运顺便买卖一批皮子,怕是此时连二十两都拿不出。 所以,他们此时簇拥着进来,就是为了看好戏,踩他们一脚,谁知进门却听到这男子如此猖狂的一番话! 气得老夫人拐杖一敲,捂着心口,指着他,“好大的口气!” 其余几房的人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七嘴八舌气愤道,“就是,表妹的铺子里头,可全都是好东西!” 王恬恬扶着外祖母,身躯微微发抖,她没想到铺子刚开张,就遭此羞辱。 这是邵言哥哥给她的铺子,首饰也是他亲自为她置办的,一番心血,怎能容别人如此践踏! 她气红了眼睛,看向林瑞宁,“表哥,三舅舅,三舅夫郎,这是你们的意思吗?我知道你们没有银子,我也没真的打算让你们买首饰,你们大可不买,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林瑞宁淡淡的看着她,“我并未羞辱表妹之意,倒是表妹,可敢担保对今日老宅众人羞辱我们三房之事,当真半点也不知么?” 王恬恬气得胸膛起伏,哭了出来,“知道又如何?我已决心帮你们解围,也并未一道跟着出言伤你们!你却一次两次欺负我,上次抢邵言哥哥,这次又让你的相好的羞辱我——” “住嘴!”一道威严而凌厉的低喝声响起,过于冷硬而吓人的气势,让王恬恬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的闭上嘴巴。 裘牧霆下颌绷紧,丹凤眼眼尾上扬,凌厉逼人,“王小姐,家教何在,望你慎言为好,如此言行,长辈实为不喜。” 王恬恬被如此批评,含着眼泪羞恼,“你又不是我的长辈,有什么资格如此说我?” 虽是嘴硬反驳,但她到底还是心里发慌,不知为何,她异常惧怕这名男子。 里头发生争执,铺外众人也涌入,纷纷替王恬恬抱不平。 裘牧霆眸色幽冷,几分睥睨,将一物举在身前,嗤笑道,“此物,该有人认得,不知值几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叫嚣的,立时闭紧嘴巴,眼球凸出,死死瞪着这只制作精巧昂贵的——荷包! 没错,它下端的银绞丝穗带上缀着用血红宝玉雕琢而成的红鲤鱼,红鲤鱼小巧玲珑栩栩如生,上头还顶着两片碧玉做的荷叶,一副讨喜景象。它们很贵,但的确是缀在荷包上,当做点缀用的。 真是奢侈! 其中不乏有人有些见识,此刻眼睛发亮激动道,“光是这块血玉与两块小碧玉,怕是便要一两千两银子了罢!铺中并无比它们品质好的东西了……” 说话的是临镇首富,因此他的话一出,无人再敢质疑。 林家老宅众人,血液凉透。 裘牧霆丹凤眼斜睨,几分讥讽,“一个小荷包罢了,最是寻常,若是要用,也得美玉点缀才是。绕是如此,衬瑞宁,它还是不够资格。” 世叔色令智昏,只为博美人一笑 裘牧霆的一番话,几乎将铺中首饰贬成了地底泥。 一个寻常用的小荷包尚且如此奢华昂贵,得用美玉点缀,铺中这些饰物品质,的确是不够格单独作为首饰戴在身上。 王恬恬小脸血色褪尽,只觉得屈辱无比,被羞辱得只能低着头身子颤抖着,死死的掐着掌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家老宅的人,却顾不得安慰她。 他们俱在震惊,三房怎么会攀附上家底如此显赫的人?且如此维护林瑞宁、这样好的东西都舍得给他用,莫不是,真的要把林瑞宁送给他做妾室吧? 关键是,若果随手一个荷包便价值千两银子,那林瑞宁哪怕去做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也让他们眼红…… 林瑞宁感受到老宅人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变成了嫉恨,不由得心中好笑。 他微微垂首,看着那个精巧喜人的荷包,莞尔一笑,“世叔一番爱护瑞宁之心,瑞宁心领,但瑞宁已有荷包,此物世叔送予旁人罢。” 裘牧霆拿着小荷包,眸色加深,望着哥儿温润谦敬的模样,另一只袖中手掌握紧,“荷包只是小物件,多一件不嫌多,瑞宁收下罢,可每日换着用。” 林瑞宁摇头。 价值一千两银子甚至两千两银子的荷包,他是不敢用的,一来他荷包里头装的银子,还未有这个荷包值钱。二来,荷包太奢贵,戴着它,歹人定会盯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男人帮他护他良多,望着他眸色微暗,林瑞宁便也开口将心中所想说出,“世叔莫怪,瑞宁不是有心辜负世叔一番美意,只是瑞宁体弱,美玉价高,若是遇到盯上它的歹人,怕是难以脱逃。” “呵,林瑞宁,我们都差点被你骗了。”这时,一旁林瑞旭扭曲的脸忽而笑起来。 林瑞宁眉心微蹙,“你又要说什么?” 林瑞旭得意哼笑,“此时你心中怕是很慌吧?因为我已看穿你们的把戏!这个荷包上的玉石,怕是临时从哪儿借回的,又或是从哪个典当行借用到的,附在荷包上,装模作样罢了。否则,你怎不敢收下日日戴着?便因等会儿,便要将它物归原主了,是吧?” 他眉眼藏着嫉恶,“想唬住我们?没那么容易!”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所有人,立时狐疑的看着林瑞宁与裘牧霆,愤慨指责起来。 林老夫人拐杖用力敲地,看着林东恒疾言厉色训斥,“老三,你不惜费此心思,也要害恬恬这个好孩子,是吗?没想到你竟让我如此失望!” 林东恒站在原地,袖中手指是冷的。 迎着亲娘指责厌恶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满腔苦涩。 “叮……”一声清脆响声,引得众人看去,而后便惊愕的张大嘴巴,“他竟然!” 林瑞宁也愣住。 慕怀舟竟然…… 裘牧霆将脚挪开,那雕琢成红鲤的血色红玉与讨喜的两块荷叶小碧玉,已然被他碾成碎末。 他将素了许多的荷包递给哥儿,丹凤眼柔和,“如此,瑞宁便不必担心了。” 林瑞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见他递着荷包,大有自己不收下他便不会收手之意,不由心中微微叹气,将荷包收下行了一礼,“多谢世叔。” 裘牧霆眼皮眨也不眨便将价值一两千两银子的宝玉踩碎,此举一出,让方才猜疑他是借来的美玉的人,都一个个闭嘴低头,作鹌鹑状,不出声了。 竟就因林瑞宁担心戴着它会遇歹人打劫,便将它踩碎了。 这个慕老爷哪是打肿脸充胖子,他分明是败家子!且色令智昏,散尽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一地玉石碎末,看得人心肝肺都疼,又气又心疼! 听着耳边一句句惋惜美玉成粉末,林家老宅人,尤其是林瑞旭,脸色忽青忽白,异常难堪。 林瑞宁随手取下腰间挂着的小荷包,将手中荷包换上,清新脱俗的颜色,淡雅灵动,倒是很衬他今天这一身。 抬起眸子,恰好对上一双深邃的丹凤眼,墨色瞳仁很深,专注凝视的模样。 忌女见慕老爷这样看少爷,就知道他要夸少爷了,身子一激灵,抢先夸赞,“少爷真好看,这个荷包很配少爷!” 嘿嘿,今天慕老爷抢不过她了吧! 可谁知道说完就见少爷对慕老爷笑,声音也是很好听的,说谢谢慕老爷送他荷包。 而不苟言笑的慕老爷呢,则也对少爷露出爱护小辈的温柔笑容,望着少爷挂上了他送的荷包,似很愉悦的模样,还温声道,“勉强配得上瑞宁,下次寻个更好的。” 至于她? 好像没她什么事? 忌女鼓起小脸认真思索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林瑞宁将荷包微微整理好,看向林瑞旭。后者对上他淡然含笑的模样,莫名头皮发紧,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瑞旭堂兄三番两次出口污蔑,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美玉已碎,瑞宁与世叔,也得以正名,堂兄该满意了罢。”林瑞宁嘴角轻勾,温润如玉的模样,很是动人,唇边弧度却让某些人恼羞成怒。 但哪怕恼怒又如何?的确是他们理亏! 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丹凤眼睥睨,不怒自威,“在下不在关内,在场众位怕是不识得在下。但在下不才,在关外也有些产业,与觅魂商队也算是小有交情。” 觅魂! 经商之人无人不知觅魂威名,据说那是一支无所不能的商队,所需任何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能开价,天涯海角,也会帮你找到,送到你手上! 它之所以叫觅魂,也是因为它至今尚未失手过,所以世人才将它夸为觅魂,意为连死人魂魄都能找回的意思。 死人魂魄当然不可寻,但觅魂可寻一切存在世间之物,它的实力无人置喙。可惜觅魂不轻易接任务,听说多少达官贵人想求它相助,却往往只能吃闭门羹。 而眼前的人却与觅魂商队有交情…… 在场的老爷或掌柜,虽出去行商见过世面,但如今也只是屈居一个小镇罢了,哪敢拿自己与达官贵人相提并论? 更何况觅魂商队可不止是替人寻物寻人而已,它身后之人,更是手腕强硬了得,生意囊括四海。若是得罪了它,定无好果子吃,日后别想拿到一针一线来买卖了。 因此听到裘牧霆与觅魂商队有交情,便猜到此人定也不简单,立时面色大变,一个个满头冷汗,连连鞠躬道,“慕老爷原是从关外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是啊是啊,方才都是玩笑,还请慕老爷莫要放在心上,我们也是受了小人挑拨才会冒犯慕老爷您……” 似是终于想到推脱之法了一样,一人说受了小人挑拨,剩下的人便皆说自己受了小人挑拨。 而这个小人,便自然是林家四房的林瑞旭了! 霎时,这些老爷掌柜们,看着林瑞旭怒斥道,“一个未出阁的哥儿,不想着学习相夫教子,倒整日栽赃嫁祸于人,陷入口舌是非,看来林家四房家教的确不如何啊,前有个林婉仪,后有个林瑞旭,将我们耍得团团转,真是好极!” 一番羞辱,将林瑞旭说得脸忽红忽绿无地自容,四房夫人更是羞愤欲死,手绢压着眼睛,哭了出来。 铺内,早已无了铺子开张的热热闹闹,林家老宅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是直接死了好过! 本以为将临阳镇乃至相邻镇上有头有脸的人找来,好羞辱一番三房,可没想到,最后被羞辱的竟是他们! 虽只是四房被人羞辱,表小姐被人羞辱,但他们是一家人,四房与表小姐被羞辱,让林家整个上下日后,又怎么做人? 门外商十左脚站累了便换右脚,对身侧的二少爷笑嘻嘻的,“二少爷,小的叫您早些来,没错吧?小人早便知道爷要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了,哼。” 裘天启打着折扇点头,“小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此前小叔从不屑与人争辩,噗,今日为了林少爷,倒是幼稚许多。 且还搬出了觅魂,若是觅魂的那些人得知他们有朝一日,竟能被小叔拿来做“靠山”,怕是做梦都要笑醒,而后更加肝脑涂地为小叔做事了。 商十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对了,爷昨夜让小人修书一封,命觅魂即刻将无能子搜寻出来,押到临阳镇替林少爷看病。信我已写好,但还未送出,恰好便在信中将此事告知他们罢。” 裘天启戏谑,“狗奴才,你倒是会讨好人。” 商十一本正经摇摇头,“非也,只是同为爷共事,被爷夸的感受,小人清楚,也让他们高兴一番罢。” 且能被爷夸赞,觅魂的人哪怕三天三夜不歇息,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无能子找出!爷到时候也会夸夸他办事得力了,嘿嘿…… 商十正浮想联翩笑容猥琐,忽而见到爷与林少爷并肩走出,林少爷腰间挂着爷送的荷包,他连忙迎过去,“般配!太般配了,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林瑞宁斜眼看他,似笑非笑,“商管家,恕瑞宁愚笨,你的话,瑞宁有些听不明白。” 商十偷瞧一眼林少爷身边站着的主子,见主子唇边一抹笑,显然是愉悦的,便乐呵呵的辩解道,“林少爷,小人是说,您与荷包般配,小人口拙,您别误会。” “行了,”裘牧霆温声含笑,“狗奴才,话也不会说,瑞宁莫与他计较。” 林瑞宁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哼笑一声,也不似恼的模样,“那瑞宁与世叔计较,如何?” 裘牧霆闷笑,“那瑞宁只管来。” 裘天启望着这一幕,忽而心塞。 与林瑞宁和裘牧霆心情平和不同,经此一遭,林东恒与云书,从心到身都有些乏累。 “爹爹与小爹先回府歇息罢,莫要多想。”林瑞宁扶着林东恒的胳膊,看他心情愁闷脸色蜡黄的模样,软声安抚道,“爹爹孝顺长辈爱护晚辈,温良恭俭让,已然做到本分,局面还顾不到周全,并非爹爹之错,爹爹莫要苛责自己。祖母不心疼您,小爹会心疼,瑞宁也会心疼您,说不准小爹肚子里已有瑞宁弟妹,也在心疼爹爹呢。” 前头几句还好,林东恒听得暖心,正百感交集,后头两句俏皮话,则让他与云书都笑了出来。 云书嗔怪看他一眼,含笑臊红了耳根道,“别胡说,小爹已四十,一个哥儿说这样的话,好不害臊。” 林瑞宁故作俏皮眨眼,抱着林东恒胳膊撒娇,“爹爹,您年富力强,小爹定能替瑞宁生弟妹,是不是?” 林东恒看着哥儿夫郎在身侧温声笑语,心中愁闷散去许多,也附和哥儿的玩笑话,稍稍出格一回,朗笑起来,“是,书儿,若是给瑞宁生个弟妹,与他作伴,岂不美哉?” “尽胡言乱语。”云书一张脸已然红透,含着羞意崴他一眼,撇开他自个往前走了,脚步有些凌乱,像是落荒而逃般。 林东恒哈哈朗笑,口中温柔喊着书儿,加快脚步去追他。 林瑞宁看着他们二人背影,觉得他们很可爱。 更令他羡慕的,是他在二人身上,的确能窥见“爱情”二字。 待林东恒与云书背影再也看不见,林瑞宁才含笑收回目光,“世叔,爹爹与小爹已先回府,不若你陪我去开铺可好?今日之事瑞宁心中感激,既身无分文,只能与世叔下棋,微表心意。” 裘牧霆将落在哥儿脸上的视线收回,温声低沉回他,“好,怀舟求之不得。”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铺内嘈杂沉闷的画面,便要离去。 经此一事,今日铺内开张,怕是无人会买铺中首饰了。 王恬恬站在铺中,伫立在林家老宅一众人中间,失魂落魄,一双杏眼哭得红肿,紧咬嘴唇。 她也知道,今日开张,怕是要以不好的结果收场,她辜负了邵言哥哥一番心血。 身边一道愤恨声音小声响起,“太可恶了,林瑞宁是多恨表妹,才在开张之日带相好的来砸场!嘴上无心,可实则怀恨在心,因为裘公子一事……” 王恬恬身体一个激灵,看见门外正要离去的林瑞宁,红着眼睛冲了出去。 “林瑞宁,你站住!” 林瑞宁转身,看着眼睛哭肿好似小兔子般可怜的女主,微微蹙眉,“何事?” 王恬恬万分委屈,对眼前之人,也是讨厌死了,“今日是我铺子开张,你与他将我的铺子搞到这般田地,却连一句抱歉都未有,就要走吗?我自问并未有对不起你之处,为何对我咄咄相逼?” 裘天启:刺激!林瑞宁竟是追求堂弟的花瓶草包!我要告诉曾祖父! 商十望着眼前眼红红的小姐儿,不由目瞪口呆。 她这是在质问林少爷、质问主子吗?总觉得大事不妙啊…… 裘天启也很佩服这个小姐儿,胆子不小,竟然有勇气质问小叔,啧,真是让他甘拜下风,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儿,看着乖巧纯真,性格却养得有几分娇蛮。 裘牧霆脸色已然十分不好看,单手负在身后,面目威严,薄唇微抿,不怒自威,透着一股骇人气势。 林瑞宁上前一步,在男人开口之前,淡然浅浅一笑,“表妹,听你的话中之意,好似觉得你自个是全然无辜的,是么?” 王恬恬当然十分确定,含着眼泪又怨又委屈,“恬恬并未做过任何错事,从未加害过表哥。表哥蓄意靠近邵言哥哥之事,我也可以带过,不与表哥计较。可为何明明我才是受害者,表哥却对我怀恨在心,几次与我发生争执?此次更是找人来奚落我,贬低我?” 她抽咽起来,伤心难过,“恬恬如何,倒也无所谓,只是铺子是邵言哥哥一番心血,被表哥如此践踏,我实在是气愤难忍!” 说到伤心处,她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而听到堂弟的名字从小姐儿口里说出,裘天启张大嘴巴,挖挖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商十,震惊得魂都快要飞出来了,“商十,本少爷没听错吧?她难道就是???” 商十用力点点头,非常肯定他的猜测。 裘天启:“……”啊啊啊啊啊啊! “那,那她说林少爷蓄意靠近邵言……”裘天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询问。 如今他实在是太好奇林瑞宁的身份了,虽然他有直觉,要问出真相,得冒着生命危险才行。 毕竟若林瑞宁真是邵言堂弟口中那个“骄纵蛮横”的“花瓶草包”,曾故意落水“勾引”过邵言堂弟……那他小叔必定对每个提起此事的人动杀心。 嗯,必定小叔被林少爷拒了。 原来林少爷喜欢的,是邵言堂弟。 商十也知回答此问题的危险度很高,因此干脆缩着肩膀低下头,作鹌鹑状,“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裘天启心里跟猫抓似的,恨不得刨根问底把所有事情知道透彻!他此刻想笑,还想立刻跑回戎城与老太爷一起分享此事! 他老人家怕不是会立刻跳起来哦!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时一道迫人的目光沉沉落在身上,他头皮一紧,立刻挺直腰板闭嘴,恭恭敬敬安安分分低下头。 林瑞宁扫三人一眼,直觉他们三人眼神交汇中,似有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不过他只关注片刻便移开视线,望着眼前万分委屈的女主,心中背了一遍《莫生气》后,方从容开口,“表妹说我对你怀恨在心,几次与你发生争执?你的说法怕是有误,我与表妹向来交谈甚少,仅有几次偶遇,也是表妹与几位堂哥堂妹,先口舌刁难瑞宁。” 林瑞宁姿态温润大方,唇边一抹笑却莫名有些嘲弄,“每次见面,皆是婉仪与瑞旭口出恶言,为难瑞宁,表妹可认?” 王恬恬抽泣着,鼻尖发红,可怜兮兮的模样,“本便是你先靠近邵言哥哥在先,表姐与表兄,皆是本着为恬恬出头之意,才与你说那样的话。且他们哪怕有错,也已被你与他奚落一番教养不堪登大雅之堂,名声已坏,应算偿还你了。” 她回头看一眼帕子捂脸、难堪哭泣的四房夫人,以及心情愁闷萎靡的外祖母一家,再看眼前云淡风轻的林瑞宁,心中便偏了。 “何况四舅母又有什么错?连带着也要被羞辱,让她以后如何见人?方才四舅母还说要寻死,若她真的死了,你良心真能安宁么?” 林瑞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老宅的人,“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小叔已不在,祖母与四婶婶当有教养之责。若非不管不问,怎会酿成如此后果,表妹还觉得,四婶婶无错么?” “她!她!四舅舅已不在,四舅母已然十分伤心,心力不足,怎还能如此苛责于她?”王恬恬气急,赌气道,“表哥心太狠,难怪众人都不喜你。” “就是,你说我刁难你,那你如今可有受损半分?却是害得我们一家不得安宁!”一道尖利声音响起,含着浓浓怨恨。 竟是许久未见的林婉仪。 只见她脸色蜡黄,眉眼还有些歪斜,手脚似仍还动弹不得,被一个嬷嬷背着,身后跟了双喜,来到铺外。 她一出现,老宅的人立刻迎上去。 四夫人更是痛哭起来,跑过去与她抱在一处,“婉仪,你被林瑞宁害得好惨啊!看见你如此,娘的心好痛!” 林瑞杰也站了出来,“还有我的手,也是因林瑞宁而断!” “这……”周围的人见此凄惨情形,又听是林瑞宁害的,不由狐疑的看向林瑞宁。 其余之事都好说,但若是林瑞宁真出手伤人至此,那的确心思狠毒。 老宅众人方才境况难堪,直至林婉仪出现,才有所好转,他们也知晓是旁人同情他们,霎时都作伤心状,几个姐儿哥儿,围着林婉仪与林瑞杰眼圈发红,欲哭模样。 一时间,看着倒好似要多凄惨,便有多凄惨似的。 裘天启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额角发疼,也是无言以对了。 这林家人,怎么好似除了三房之外,都非寻常人?更要紧的是王小姐还偏着他们,看来邵言堂弟若要和王小姐成亲,怕是有得烦了。 侧头望去,就见小叔喜欢的林少爷迎着各种质疑指责的目光,依旧背脊挺直,浅浅含笑,并不露一丝怯意,有着与纤弱身子相反的沉稳,让人看着心中便无端也平静下来。 与哭得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王恬恬两相比较,实在云泥之别。 裘天启心道:不愧是小叔心悦之人。 裘牧霆站在哥儿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哥儿脑后,眸色藏着温柔。 虽心忧与怜惜,但他却并未上前将哥儿护在身后,只因方才哥儿上前一步的举动,已说明此事想要自己解决。 他也信瑞宁能将此事妥当解决。 林瑞宁一直没有开口,只一双桃花眼含笑,意味深长的望着老宅一众人,任由他们上演长幼情深。 忌女却是鼓着小脸,快要气炸! 许久之后,老宅人终于累了,装得脸都僵了,口也干了,却发现林瑞宁竟是丝毫不为所动,无论被如何骂都是淡然看着他们,不由得讪讪加愤然,停了下来,瞪着林瑞宁。 而由于林瑞宁沉默了太久,方才一直是林家老宅的人在哭喊指责,众人已听倦,此时更加好奇林瑞宁会作何反应。 因此,竟是所有人都一齐噤声,齐刷刷看着林瑞宁,等着他开口。 林瑞宁也不负众望,却是不看老宅的人,而是看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声音温软清澈,“各位,瑞宁恳请各位替瑞宁主持公道,若是不成,瑞宁委屈,便是去衙门告官,也定要还瑞宁一个清白。” 告官二字一出,一片哗然! 衙门在百姓心中有十足威严,林瑞宁口口声声要去告官,难不成他当真冤屈? “你撒谎!你凭什么去告官?真去了诬告我们,大人必定命人用大板子将你杖毙!”林婉仪大力抖着手,双眼怨毒尖声道。 “是吗?”林瑞宁陡然敛下笑意,桃花眼望着她,明艳眉宇竟透出一股朗朗气势,瞳孔清澈锐利,温润中不掩锋芒,下巴抬起目光坚定,“那瑞宁便去请教大人,堂妹口出恶言中伤我时,离我尚且半丈远,自个忽发恶疾倒地,也算是我出手伤人么?当时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有许多人应也看到那一幕。” “还有堂兄的胳膊,瑞宁竟不知,堂兄走路时双脚互绊,倒在地上不甚伤了胳膊,竟也可以栽赃到瑞宁头上?真是六月飞雪,令人心寒。” 一番话清晰而有力,将事实道出,听得围观众人无不哗然愤慨,指着老宅人议论纷纷。 再看林婉仪与林瑞杰二人脸色忽白忽红,恼怒非常,却就是一句话都挤不出,便确定了,林家六少爷所言非假。 当即便更加愤怒了! “原来事实竟是这样,自己刁难别人在先,受伤也是活该,怎还有脸去冤枉别人?” “正是,方才我还同情他们,现在才知信错人,竟是将我们都诓骗了!” “如今看来不止四房,林家老宅的人一个个谎话连篇,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我看啊此前林家六少爷的坏话,肯定也是他们恶意编排的!对了,林家在老太爷去了之后,便将三房单个分了出来,好似一分家产也未给吧?都这样了,还是容不得三房么,啧啧啧……” 议论纷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光用口水便能将老宅人淹死。 老夫人眼皮耷拉,浑浊老眼狠狠刮了林瑞杰与林婉仪一眼,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们都得一口咬死是林瑞宁伤的他们,否则若是害了林家名声,她便剥了他们的皮! 二人领悟到她的意思,脸色发白浑身一颤,恐惧她的威严,加上本就不甘心,于是便要继续开口狡辩。 却听这时,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林六少爷若所言非虚,可到衙门伸张冤屈,在下定与大人还六少爷一个公道。” 他从人群中走出,一袭蓝色衣衫,面容清瘦,眉目蓄着一股正气,四十岁上下的模样,正是衙门的师爷! 众人惊呼出声,“吴师爷怎会在此?他最刚正不阿,若是他来辅佐审理此案,定能将来龙去脉、谁对谁错,弄得一清二楚!” 林瑞宁在嘈杂中看向那位吴师爷,心情有些微妙。 此人名吴文正,在原书中也是个配角,占了一些笔墨来描写,他腹有才华,却因为人太过正直,得罪了人,所以再未有科考资格,止步秀才,在临阳镇衙门做个师爷。 面上,林瑞宁朝吴文正微微垂首,温润行了一礼,“瑞宁在此,先谢过师爷大人,若是堂兄妹执意再污蔑瑞宁,瑞宁定去衙门申冤。” 吴文正望着眼前温文有礼的哥儿,神色微缓。 此处金铺位于街集最好地段,繁华热闹,一番争执更是引来众人围观,吵吵闹闹,他本有些不悦,上前出言,也是想驱散人群。此时见林瑞宁沉稳识礼,落落大方,且是受害者,便也不会对他疾言厉色。 但看向林瑞杰与林婉仪时,却是肃目威严,“你们二人可敢担保,方才控诉林六少爷出手伤人之事是真?若还咬定是真,那便也去一趟衙门罢,吴某与大人,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不过若被查明是当街诬告,引起民愤,情节恶劣,便重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可是能要人命的。 林瑞杰与林婉仪慌乱不已,他们也知若是经衙门一查,那定然可查出是他们无理攀咬林瑞宁。 不得已,两人硬着头皮脸色煞白的,迎着众人嘲弄目光,顶着老夫人几乎要吃人的眼刀,声若蚊蝇,“不……不告了……” 林瑞宁轻笑,“堂兄堂妹说不告了,是否便证实,方才是你们二人污蔑于我?” 林婉仪咬紧嘴唇,愤恨不已。 她恨极林瑞宁,的确是林瑞宁害她成了这样,她方才只是想让他名声扫地罢了,谁知吴师爷竟会在这里! “啪!”林老夫人抬手,狠狠扇了林婉仪一巴掌,怒斥道,“没心肝的东西,瑞宁是你堂兄,你也诬告他?老身都差些被你骗了!” 扇完林婉仪,林老夫人看向众人,行了一礼,眼睛发红似要流老泪,“各位,今日之事皆是误会,老身管教无方,真是愧对大家,以后定会自省。四房二房有错,老身必回责罚于他们,而三房同样是老身亲人,老身怎会害他们?还请各位切莫出口伤人罢,否则老身,怕是只有以死谢罪才能还一个清白了。” 她言词凄然,拄着拐杖看着也是可怜。 围观众人顿时起了几分怜悯之心,倒是都不再指责她了,有些人反而还安慰起她来。 至此,都变成四房与二房有错,她一个老人家要管理偌大家业,本就辛劳,谁又忍再苛责她? 林瑞宁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 姜还是老的辣,林老夫人这一出倒是妙,他这个孙儿若是再抓着不放,怕是众人便要指责他不孝、说他逼死亲祖母了。 罢了,见好就收,来日方长。 林瑞宁上前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感受到老夫人身体立刻僵硬,不由勾起嘴角,温声道,“瑞宁也知祖母心中有瑞宁,此事与祖母无关。祖母莫气,千万不可气坏身子。” 众人夸赞起来,“林六少爷还是很孝敬长辈的,谁说三房眼里没有林老夫人?” 林瑞宁垂眸,唇边笑意静静浮起。 这几日,老宅的人已然要在外编排他爹爹与小爹不孝的罪名了。 “外祖母,您别伤心了……”王恬恬扶着林老夫人另一条胳膊,看她伤心,也要跟着哭了,瞪着林瑞宁,“走开,不用你来假好心!” 林瑞宁松手,“那祖母便交给表妹照顾了。同时,也想告知表妹……” 他压低声音,似笑非笑,“表妹当真还觉得自己无辜?买首饰之事,虽并非表妹开口要求,但表妹也是默许,且是既得利益者,又怎会无辜呢?” 王恬恬猛地睁大眼睛,“你……” 林瑞宁笑笑,并不管她,向慕怀舟走去,“劳世叔久等,我们这便走罢,时辰已不早。” 裘牧霆颔首,丹凤眼幽深含笑,“好。” 几人撇下一众人,向东明街走去。 大房林婉柔,目光望着林瑞宁身侧那道高大矜贵的身影,眼中意味不明。 待他们走后,围观人群又看了一会儿,便散的散走的走了。连那些受邀来的老爷掌柜与书生,也不知何时走了,只剩下林家老宅一众人。 金铺开张之日,竟然冷冷清清收场。 王恬恬扶着外祖母,难过不已,觉得自己愧对邵言哥哥。 林老夫人见无了外人,便收起方才那副凄楚模样,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不要紧,才开张第一日,能看得出什么呢?” “就是,起码比林瑞宁的铺子强,他那个铺子至今还无一个客人呢,还又破又烂,永远比不上表妹你。”林瑞谦也安慰道。 王恬恬点点头,勉强破涕为笑。 这时一群姐儿哥儿从前头走来,大夫人眼前一亮,推了推低头不知想什么的女儿,“婉柔,那不是张家两位小姐么?你与他们相识,他们带了那么多人,是不是你邀来来买首饰的?” 林婉柔将心中所想暂时抛开,讨好道,“祖母,我昨日邀她们,她们言有事不得空,没成想还是来了,我这就去将他们带来,为表妹开张。” 林老夫人点头,“嗯,去吧,定要让她们多买些,别只挑便宜的。” 林婉柔自信一笑,“放心吧祖母,她们月银有许多呢,不买首饰,还能买什么。” 世叔腻歪:瑞宁分明是天生丽质 张家在临阳镇有头有脸,比林家还要富贵许多,因着张老爷在外地查看产业,张夫人又去了县城母家探亲未归,所以林家昨日才会只派林婉柔去邀了与她熟识的张家姐妹而已,因此方才金铺发生的争执口舌,张家人应也是不知情。 这便好做事许多。 林婉柔整理一番衣裳,看着张玉如张玉雪与一众哥儿姐儿将要走到铺子,便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迎过去雀跃道,“玉雪,玉如,你们终于来了!” 张玉雪和张玉如本正侧头与好友说笑,内容正是效果神奇的养肤水。尤其是张玉如,激动得小脸红扑扑,叽叽喳喳,恨不得将养肤水夸上天。 张玉雪则也是带着温婉笑容,浅浅言笑,面容俏丽,比起前段时日,她的脸真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养肤水有奇效,这便是最好的宣传例子了,人人都想买些来试一试呢! 一众人谈得正起兴,便迎面遇上林婉柔。 看着热情挽着自己胳膊的林婉柔,张玉雪心内微妙,面上笑容不减,温婉模样,对她颔首道,“婉柔,你也在此处?” 林婉柔挽着她的胳膊点头,亲昵道,“那是自然,我与你们说过,今日便是我表妹金铺开张之日。” 说着话,她也自然的看向张玉雪的脸,不由再次惊讶。昨日她便发现了,张玉雪的脸好了许多,听说正在用一种擦在脸上的东西,效果奇好。 她倒是没有想到,张玉雪原来竟生得并不差,五官倒好似比自己还要标致些……啧,家境富贵也就罢了,脸如今又好了,真是好命,以后再不会找不到夫家闹笑话了吧? 心中微酸,林婉柔便也表现了一丝在脸上,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张玉雪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不由微微皱眉。 林婉柔却没发觉她的异样,视线又扫过簇拥着张家姐妹的那群哥儿姐儿,其中有些她认识,有些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都似是有些家底的,让她满意欢喜不已。 没想到张玉雪张玉如两姐妹给她找来了这么多人,看来今日能利用他们讨好一番祖母与表妹了! 林婉柔笑容灿烂,热情的拉着张玉雪的胳膊,就要往金铺走去,嘴里说道,“玉如玉雪,还有各位,快先进铺中说话,我这位表妹便是王秀才王老爷的千金,铺中首饰又雅致又精巧,最适合大家戴了!” 说起表妹与姑父身份,林婉柔与有荣焉。 林家老宅人,也已站在铺外,摆出笑脸来,准备迎这些哥儿姐儿。 林老夫人乐呵呵拍着王恬恬的手背,慈爱笑道,“恬儿莫急,看,这么多人要买首饰呢,你的生意必会红红火火的!” 王恬恬已然擦干泪痕,调整好心情,露出一个笑容来,“嗯,外祖母,恬恬定不会辜负您与邵言哥哥的厚望的,我会振作起来。贵客到来,我也要亲自招待才是。”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张玉雪温婉道,“婉柔抱歉,我还有事,改日再看首饰吧。” 林婉柔呆住,有些窘迫,“你不是……专门来看首饰的吗?” 除了买首饰,还能有什么事? 张玉如俏皮吐舌,笑嘻嘻道,“不是哦,我与姐姐要去东明街呢!姐姐姐姐,我们快些去罢,时辰已不早,莫要又似上回般耽误了。” 自上回回去,她便与所有好友说起养肤水,夸得只应天上有世间遍难寻,拍着心口保证,加上姐姐的脸又的确奇迹般好转,这才使得大家信了,央着要她今日带去买养肤水。 嘿嘿,她带那么多人光顾,瑞宁定会感谢她的吧? 张玉如想着哥儿笑容明媚望着自己的模样,俏丽飞红,已经迫不及待了! 张玉雪轻笑点头,“好。” 却在此时,一个长相清秀可人的姐儿拦在她们面前,正是王恬恬。她眨眨眼睛,俏皮活泼道,“等等,张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便进来看看吧?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张大小姐天生丽质,若是再用我铺中首饰点缀,相信会更加美丽夺目。” 眼前的姐儿面容清秀纯真,看起来活泼单纯,应就是王小姐了,也是林少爷的表妹。张玉雪客气朝她行了一礼,“王小姐。” 张玉如便没有那样客气了,立时便抱住姐姐的胳膊,望着王恬恬,哼了一声,“姐姐,我们走罢,只是首饰罢了,我们已有许多,戴也戴不完。更何况她不是说了吗,姐姐天生丽质,既如此,何必用首饰点缀。” 王恬恬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俏皮甜美的姐儿,不知她为何对自己抱有如此大敌意? 她站在原地,被话顶得一时有些难堪,咬着嘴唇难过的低下头,眼圈发红。 并不是怪罪张玉如,她只是觉得自个太无用,把邵言哥哥给的铺子搞砸了。 张玉雪连忙道,“王小姐见谅,玉如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并无冒犯之意,若是无意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确有急事,改日若得空了,定来小姐铺中挑样首饰。” 可今日是开张之日啊,她不想让邵言哥哥失望…… 王恬恬泪眼婆娑,眼巴巴的看着她,“今日真的不行么?张小姐有何急事,这样急?只要进铺中看一眼也好……” 邵言哥哥一番心血,若她一件首饰都未卖出的话,岂不是愧对邵言哥哥。 今日连番打击,经历许多,让王恬恬有些魔怔了般,一心想着要把金铺经营好,不能辜负邵言哥哥。 因此她急了,上前拉着张玉雪的手便往铺中拖去,“张大小姐,你进铺中看一眼好么?我保证定会有你喜欢的——” 张玉如未想到她会这样,气得直接把她推开,张开双手拦在姐姐身前,跺脚道,“你松手!都与你说了我们不得闲,你还要拉拉扯扯,莫不是想要强买强卖么!” 太可恶了,果然流言都是假的,这位王小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瑞宁也不骄纵蛮横! 眼见起了争执,林家老宅众人连忙走过来,围着王恬恬关心。 林老夫人老眼怒视张玉如,“好一个刁蛮霸道的姐儿,有话直说便是,为何要动手伤人?莫不是欺恬儿父亲如今不在她身边?但怎么说恬儿也是秀才家的千金,她父亲日后是要成为举人的!” “哼,而且林家是比不得张家富贵,但论富贵,恬儿的未婚夫婿也不比张家差,何必咄咄逼人!” 她拄着拐杖,说得傲气,张玉如被她指责一番,气得跺脚,眼睛发红,“谁与你说这些了,我们赶着办急事,是她非要胡搅蛮缠,听不懂话一般!” “且买什么首饰,我的月银都要不够用了,买这些不等使的东西作甚?”她的银子,可全都要留着买养肤水的! 张玉雪性情温婉,方才是因着客气,才与林家人说几句,如今听到林老夫人充满傲气的一番训斥,不由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将妹妹拦在身后,面色客气却冷淡,“林老夫人,若无事,晚辈便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再管林家人如何反应,拉着妹妹便转身离去。 那些哥儿姐儿对视一眼,也连忙跟在她们身后,生怕晚一步,便会被这些不讲理的林家人强拖进去买首饰。 今日情形可真吓人,看来以后他们都要离此处远些,还要告知亲朋好友,莫要靠近此金铺。还未进铺便遭如此蛮横对待,若是买首饰,怕不是要被狠宰一笔。 “啧,像林老夫人所言,王老爷是秀才,王小姐身份高贵,我们惹不起,但还躲得起的。”一个哥儿颇有几分讥讽道。 而他的话,也隐隐传入林家人与王恬恬耳中。xfanjia 王恬恬被众人簇拥着,看着冷冷清清的铺子,又听了这句讽刺的话,又难堪又难受,转身扑入林老夫人怀里,哭了出来。 林老夫人连忙安慰,“恬儿莫哭,莫哭,哭得祖母心都疼了。今日只是意外,明日铺中生意便会好了。” “对啊表妹,怎么说都比林瑞宁的生意好吧?”林婉柔忙道。 林瑞谦皱眉,“林瑞宁……对了,我记起来了,方才便觉得她们面熟,那日便是她们向我们打听林瑞宁的铺子,方才她们又说要去东明街!莫非?他们定是早已相识,是林瑞宁叫她们来,故意羞辱表妹的!” 林老夫人闻言大怒,“小贱人!自个铺子冷清,便也要搅了恬儿的生意!” 王恬恬哭得更伤心,“难道便因这个铺子是邵言哥哥送与我的么,他便这样做……” “恬儿莫哭了,我们回去,莫要让外人笑话,且看那小贱人如何遭报应吧,他的铺子定比你的冷清百倍……” . “可惜,看来世叔这一局,也赢不了瑞宁了,老天爷眷顾瑞宁。”林瑞宁单手支腮,望了一眼铺外远远走来的一行人,含笑将棋子放回棋盒,面色有些促狭。 裘牧霆闷笑站起身,“瑞宁不可作弊,再有二子,我必能赢你。等你得空,我们便继续。” 林瑞宁故作失落,蹙眉叹气,“唉,看来瑞宁要输给世叔了,世叔小气。” 裘牧霆单手拢成拳头抵在唇边,无声发笑,含着笑意温声醇厚开口,“我哪敢再让瑞宁,瑞宁向来比我认真许多,是不喜我让的。” 这倒是没错。 既说好了是博弈,哪有让着的道理。 林瑞宁与人下棋,最不喜被让着,只因如此便是赢了,也不得趣。 他笑了笑,“世叔懂瑞宁。” 裘牧霆丹凤眼微柔,眸色渐深,“其实怀舟也易懂,若瑞宁愿意,定也会懂我。” 忌女站在门外,心中暗道:少爷,奴婢也懂您,等奴婢学会下围棋,便也与您下棋,必不会让您!奴婢会认真偷学的! 听着慕怀舟的话,林瑞宁垂眸勾唇笑笑,并未作答。 等男人从屏风后的小门去往后院,他才站起身来,缓步往外面走去。 “瑞宁!”张玉如已似小鸟般,欢快跑进铺中,冲到林瑞宁面前,讨好道,“你看,我给你带来好多客人呢!” 林瑞宁望着娇俏少女好似写了满脸的“快来夸我”,心中好笑,桃花眼弯了弯,抬起手来,轻触她发顶,“嗯,多谢玉如。” 张玉如霎时眼睛睁大,脸红透了。 张玉雪与一众哥儿姐儿,也来到林瑞宁面前,笑容温柔,“林少爷,我们想买些养肤水,不知可还有?” “当然,请进。”林瑞宁看着那些对他满眼好奇的哥儿姐儿,微微笑着行了一礼,温润道,“在下林瑞宁,见过各位。” 二十几个哥儿姐儿,看着面前有礼而温润谦和的哥儿,一时面面相觑。 林瑞宁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他们也是听过不少流言,但今日还真是第一次见他,未想到本人竟这样貌美,明艳不可方物,身子的确是病弱模样,脸颊纤细而无血色,但更惹人怜惜。 他们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但林瑞宁已梨涡浅荡的,被张玉如拉了进去,他温柔与她说话,不忘吩咐忌女给贵客上茶。 哥儿一言一行,皆让人如沐春风,落落大方修养极好,即便面容生得过媚,但气质却清透温和,并无一处是让人反感的。 二十几个哥儿姐儿捧着林瑞宁婢女恭敬奉上的玫瑰花茶,喝了一口,芳香沁润,令人心情大好。 而再看这铺中虽简单了些,但却安静,还隐约有淡淡好闻香气,让人的心都静下来。坐在铺中椅子上,喝着格外香甜的花茶,似与外面的喧闹隔绝了。 再等他们选好养肤水,最后结账时,发现是无论买了一瓶还是二十瓶,林瑞宁都少收了一两至二十两银子不等。 相当于一瓶养肤水,优惠一两银子了! 哥儿笑容谦润,桃目清朗,“各位既是玉如与玉雪小姐的朋友,便也是瑞宁的朋友,又第一回光顾小店,买了许多养肤水,区区一两银子,不足以抵各位对瑞宁的情谊,瑞宁对各位感激不尽。” 如此大方,又有礼,怎能让他们不喜欢? 二十几个哥儿姐儿,离开时都依依不舍。若不是林瑞宁说还有事要忙,他们是还要留下来与他说说话的。 原因无他——玫瑰花茶好喝,林瑞宁生得好看。 送走客人,林瑞宁坐在小桌边,整理银子,整理银票。 裘牧霆从屏风后转出,看着一双桃花眼弯弯、梨涡绽放整理银票的哥儿,闷笑道,“瑞宁如此欢喜?” 林瑞宁笑靥如花,“当然欢喜,世叔可知,他们共买了多少瓶养肤水?” “一百五十三瓶。”裘牧霆在哥儿对面坐下,温声道。 “世叔竟偷听我们说话,可非君子所为。”林瑞宁含笑抬眸望了他一眼。 裘牧霆再次闷笑,袖中摩挲着碧玉扳指,“瑞宁不是说有要事,怎还坐在此与我说笑?” 林瑞宁低下头数银子,不欲理他。 若非他借口支开那些哥儿姐儿,慕怀舟只怕要在后院喂蚊虫喂到晚上。 还拿此事来调戏他,啧。 他不欲理人,裘牧霆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却再次闷笑,嗓音低沉磁性,“方才客人问瑞宁是否用了养肤水,肌肤才这般白皙细腻,瑞宁说谎了罢。” 林瑞宁歪头看他。 “瑞宁分明是天生丽质。” 后门外,商十与裘天启脑袋撞墙。 裘天启捂着耳朵痛苦小声问道,“小叔对林少爷一向如此……”腻歪么? 商十摇头,面孔皱成一团,“不是的……” 爷这样腻歪,好似是从林少爷收了荷包才开始的。 . 铺中冷清,又等了一会儿后,的确无客人,王恬恬才在林老夫人的劝说下,关了铺子,一行人返回老宅。 气氛有些沉闷,却在回到府门前时,迎面马车上下来一人。 林瑞旭脸色陡然更加雪白:向文哥怎会这么快便来了?! 忌女:少爷,慕老爷实在老了些…… 李向文乃县城李员外的独子,家境优渥,也是一个读书人,如今虽非秀才,但也是个已通过县试、府试的童生,今年四月,即是半月之后,便要参加最后一道院试,若通过院试,便也是一名秀才了!也可与王恬恬父亲般,进入朝廷举办的书院继续苦读,等待再考作举人老爷! 家境优越又有才识,可谓是前途无量,因此,林家都非常看重他。当初四房的林瑞旭竟能让他下聘礼,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夸林瑞旭会挑人,赏了他好些东西,吃饭时也把他叫到身边,跟王恬恬一左一右拥着她。 所以,此时见到李向文到来,方才还拉着脸不愿搭理四房的林老夫人,立刻露出笑容来,热情的迎了上去,“老身知李少爷今日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四房夫人此刻也连忙把帕子别好,一双哭红的眼睛绽放光彩,满脸喜意的走到林老夫人身边,一齐向李向文寒暄。 她一双眼睛在李向文身上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看他长相周正,书生气质,斯文有礼,且打扮富贵,不由更加满意。 这便是她的未来哥儿婿了,果真不错。 而李向文也恭敬回礼,一袭白衣,手上执一柄折扇,含笑道,“向文冒昧前来叨扰,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莫怪。” 他一边说着,眼睛不着痕迹扫过在场众多的林家人,寻着心上人的身影。 虽并未见过瑞旭面容,但庙中惊鸿一瞥,那一颗艳红到极致的孕痣,已然深深印在他心中。 瑞旭定是在场孕痣最红的一个罢。 李向文满心期待。 林老夫人乐呵呵,亲昵道,“怎会?向文能来我们林家做客,我欢迎至极。对了,向文定是来找瑞旭的罢,老四家的,还不快让瑞旭过来。” 四房夫人知礼贤淑的笑了笑,“是。” 然而,林瑞旭却不知何时,竟然已不在此处了。 四房夫人寻不到儿子,只能硬着头皮向老夫人告知。 林老夫人心中不悦。她一向不喜这个儿媳妇,定是她命太硬,才克死了老四。但能攀上李员外,四房的确有功,于是也没有在贵客面前给她脸色看,只拉着王恬恬的手,慈爱对李向文道,“向文见谅,瑞旭那孩子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我们先进府中喝杯茶,老身派人去寻他回来。” “那向文便叨扰一二了。” 林老夫人身边簇拥着四房的人,还有那位表小姐一道,一行人欢欢喜喜的迎着李少爷进入府中。 见此情形,大房与二房夫人站在原地没动,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不甘与嫉妒。 二房夫人哼笑一声,先甩着帕子进府。 大房夫人咬咬牙,忽而掐了一把身旁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林婉柔,“瞧四房那得意样,也不知林瑞旭给李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才情没才情,要模样比不上你!人家一个个都攀上高枝了,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攀一个,才不枉我生你一回!” 林婉柔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却没生气,而是直勾勾望着一处神秘微笑道,“放心吧娘,女儿必不会让您失望。” 她看上那人,虽不知底细,但却敢断定,他必定比李员外富贵得多。 “今日应不会再有客人,铺中也已无几瓶养肤水,世叔,我们早些回去罢。”林瑞宁将剩下的银子与银票收好。 方才那些哥儿姐儿,出手大方,多的买个十几二十瓶,少的也买了一瓶,没有空着手离开的。 一共一百五十三瓶,一瓶四两银子,他便共得六百一十二两银子。如今他已将欠慕怀舟的二百两还清,从此之后,这间铺子,便是他的了。 而他手里,加上先前的三十五两银子,还共有四百四十七两。 一笔很大的数目,足够做许多事。 林瑞宁看着偌大的铺子,满眼期待,已然构想出它翻新后的模样。 哥儿一向内敛和平和,鲜有如此情绪外露的姿态。 望着哥儿小脸布满喜悦与期待的模样,裘牧霆对上那双明润含光的桃花眼,不由轻笑,“瑞宁似乎于经商之道颇有抱负?” 林瑞宁侧头看他,男人深邃眼眸深处含着笑意,这一句询问,似只是随口而言,并未带其他情绪。 对他这个哥儿出来抛头露面经商之事,也未有任何批判之意。 裘牧霆轻而易举便领会到哥儿心中所想,单手负在身后,低声闷笑,洒脱至极,“瑞宁以为,怀舟在关外数载,见惯塞外风土人情,身边遍地贩夫走卒,眼界还会拘束于世俗么?” 他眸色温厚,是调笑之意,并未因哥儿的猜疑而有任何不悦。 林瑞宁脸红了红。 裘牧霆折扇末端轻点在哥儿光洁额头,嗓音低沉沙哑闷笑道,“瑞宁原是这样想我的么?倒真是惹人心伤。” 这一下,林瑞宁连耳根也红了。 他伸手抓住点在额上的折扇,明艳面容上有抹窘迫之色,“是瑞宁心胸狭窄,见识短浅,还请世叔莫怪。” 是了,慕怀舟并非普通人,他连觅魂背后之人都认识,又岂会是池中之物…… 觅魂二字,林瑞宁在书中见过,这支商队,乃男主他爹所有。 这样说起来,男主他爹可真是个神秘而又牛叉哄哄的人物。 林瑞宁收敛心绪,将折扇放开,神色认真许多,轻笑道,“既然世叔见多识广,那瑞宁也便放心将心中所想,说与世叔听罢。” 他抬眸,目光不躲不避,与男人始终温柔而沉稳肃穆的丹凤眼对上。一刹那,因为他的直视,丹凤眼中墨黑瞳仁缩了缩,又变得更加温和,平时的锐利冰冷之色,似都被藏到最深处,不对哥儿显露半分。 一袭玄色锦衣的男人温声低语,“瑞宁请说。” 林瑞宁桃花眼弯了弯,“瑞宁虽心性浅稚,但世叔心意,瑞宁皆懂。世叔所求,瑞宁也心中明白。” 裘牧霆袖中手指握紧,瞳孔浓墨般漆黑,嗓音沙哑徐徐道,“瑞宁原来已懂了么?” “世叔一向赞瑞宁聪慧,瑞宁不敢不懂。”林瑞宁梨涡浅浅,笑容明媚,桃花目中,却并未起什么波澜。安慕小说网 他看了一眼守在铺外的忌女,指尖轻敲桌面,似清脆鼓点,更显他音色清澈悦耳,姿态从容,“世叔一番好意,瑞宁心领。但除了心领之外,瑞宁恐要辜负世叔盛情了。” 裘牧霆握着折扇的手垂落在身侧,宽大衣袖内,折扇已然被内力握碎。 面上,他却依旧温和而宽厚,“如此,怀舟大致已明白瑞宁所想。” 林瑞宁见他神色如常,微微提着的心便也放下,“世叔明白便好,只愿与世叔如常相处,瑞宁定将敬重世叔,也请世叔莫要在瑞宁身上浪费心力与银钱了。” 裘牧霆只温和笑笑,并未说话。 林瑞宁将话与他说开,便是希望今日随手毁掉价值一两千两银子玉石的事情莫要再发生。 他站起身来,走向铺外。 忌女站在门外不远,见他来了,即刻迎了上来,小脸蛋微红又有些气恼,一双大眼睛看看少爷,又看看铺中站立不动的慕老爷,心中猫抓似的,好多话要说呢。 不得了,她知晓了个大秘密。 林瑞宁望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伸手轻揉她的头顶,“傻姑娘,此事不必告知我爹爹,可记住了?” 忌女忽而泄了气,“少爷……” 她方才,站在门外,一开始听得懵懵懂懂,后来便忽而听懂了。 原来,慕老爷竟是看上了她的少爷! 那一刻,她真是好想冲回府中,告知老爷与夫郎听,让他们即刻便将居心叵测的慕老爷赶出去罢! 忌女乖乖点头,“少爷,奴婢绝不告诉老爷与夫郎。” 又顿了会儿,她悄悄低声央求道,“少爷,慕老爷实在老了些……”您千万莫要应他呀! 林瑞宁桃花眼笑出眼泪,戳了一下她布满苦恼的脸颊,“知道了。” 忌女见少爷似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没那么忧恼,乖巧的去把几扇铺门一个个关好,只剩最后一个。 她站在铺门旁,等慕老爷走出来了,才去把门关好。 “世叔,我们回府罢。”林瑞宁一如往常。 裘牧霆颔首,温声道,“好。” 两人本是并肩,中间忽而插入一道小小身影。 小婢女似老母鸡护鸡崽的模样,裘牧霆陡然失笑。 林瑞宁哭笑不得。 后院,商十与裘天启面面相觑。 良久,二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翻墙出去。” 方才,他们正要出去,便听着爷/小叔被林瑞宁拒绝的话语,顿时便不敢出去了,而后便亲耳听着一扇扇铺门关上,也无那勇气走出去。 谁知爷/小叔又会拿他们怎样迁怒呢。 罢了,翻墙也挺好。 林瑞宁与裘牧霆并小丫鬟三人,正向府中走去,忽而迎面林瑞旭慌慌张张的跑来,见到林瑞宁,立时便冲上来,双目满是偏执,“林瑞宁,你现在不能回去!” 世叔:他是什么人?瑞宁追求者众 眼前相貌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哥儿,嫉恨望向自己。 不,更加确切些来说,对方该是盯着他的孕痣。 林瑞宁眼尾都不曾抬起,只云淡风轻道,“好狗不挡道。” 裘牧霆闷笑出声。 林瑞旭一张脸涨红,“你——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回府,否则,否则我便让祖母罚你爹爹与小爹,令他们在府门外跪上三天三夜!” 若是从前,林老夫人的话,或许他爹与小爹还会听一些。但是今日之后,他爹爹怕是有些心灰意冷,以后也会主动与老宅那边疏远许多。 更何况面对如此愚蠢的要求,林东恒更不会理会了。 林瑞宁面色依旧温润,唇边笑意却透着嘲弄,令林瑞旭眼球陡然被刺了一刺,眼皮突突直跳。 似乎林瑞宁此时在嘲笑他弄虚作假、在等着他被向文哥退婚!在等着奚落他的狼狈下场! “贱人!若不是你的存在,若不是你勾引向文哥,你这样粗俗妖媚,他定是不屑认识你!”林瑞旭浑身颤抖,眼珠血红,口中尖声咒骂着,便向林瑞宁扑去。 忌女大急,慌忙便想替少爷挡下他,但奈何身子细瘦,直接被林瑞旭推倒在地上。 “少爷!”她双手磕在地上,掌心擦破皮,但却顾不得疼,忙小脸煞白的焦急回头,担心娇弱的少爷会被五少爷所伤! 然而好在少爷已被慕老爷护在身后,只见慕老爷高大的身量立在少爷面前,将少爷遮得严严实实,而那位忽而发疯的五少爷,此时倒在地上,似是疼得爬不起来。 忌女松一口气:幸好慕老爷高大威猛,能护住少爷,否则少爷便要受伤了! 她连忙爬起,瞪了一眼面色惨白发抖的五少爷,绕到慕老爷身后,一双大眼睛快速检查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林瑞宁摇头,“我无事,多亏世叔护我。” 忌女心有余悸,小脸还有些后怕,小脑袋点点,“都是奴婢无用,不能将五少爷拦下,幸而有慕老爷在。” 好吧,她承认,慕老爷身量伟岸,让人远远便望而生畏,少爷身子虚弱,的确多得他照顾。慕老爷照顾少爷,更是体贴周到。 但,慕老爷仍是老了些。 嗯,最多,她日后吃多些,长得像慕老爷般高大,便能代替慕老爷保护少爷了…… 林瑞宁看着小姑娘双手掌心的擦伤,蹙眉看向林瑞旭,一双桃花眼鲜有冷意,“堂弟如此忌惮我的存在,莫非做了亏心事不成?” 那日林瑞旭对他的敌意太大,他回去之后便仔细回想书中内容。虽书中林瑞旭存在感不强,作者对他着墨不多,但林瑞宁身为花瓶反派,却是劣迹斑斑,每一条恶行,都详细写了出来,批判一番。 因此,经过仔细搜寻,林瑞宁终是找到林瑞旭如此恨他的原因。 但说来好笑,这却又是无妄之灾。 分明是林瑞旭要以原身之名,谎称自己是庙中与李向文说话之人,与李向文书信传情。如今李向文寻来,眼看事情要败露,便狗急跳墙般发疯。 “你,你在说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知道!”林瑞旭看着那双桃花眼中意味不明的东西,心中一阵恐惧,却嘴硬的矢口否认。 不敢再面对林瑞宁,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慌慌张张的跑远。 “少爷,怎能轻易让他跑了!”忌女见此,急得跺脚。 裘牧霆也是眉峰压低,薄唇微抿,一副明显不悦的模样,声音低沉凛然道,“瑞宁若是容不下此人,怀舟可代劳。” 林瑞宁梨涡浅笑,摇头道,“何必为这样的人手染血迹,大抵是不值的。世叔莫急,瑞宁并非懦弱之人。” 对方一次次出手伤人,若他毫无反应,岂不是成了圣人?但如今已不是末世那样的无序环境,林瑞宁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人拿捏。况且对林瑞旭来说,一旦被退婚,怕是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裘牧霆颔首,“瑞宁既不需我帮忙,那此事便由瑞宁处理罢。”安慕小说网 他单手负在身后,垂眸望着哥儿的侧脸,眸色深深,“只是不知她口中的‘向文’,却是何人?” 林瑞宁动作一顿,微妙察觉到他话中醋味,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不由在心中失笑。 如此沉稳之人,面上依旧正经端正,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却竟在吃醋么? 因觉好笑,林瑞宁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桃花目中是潋滟晴色,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促狭,“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世叔若是好奇,如今他应便在老宅做客,世叔可亲眼去瞧一瞧,便知是高是矮,是肥是瘦。” 他含着几分打趣的说完,又望了男人一眼,桃花眼弯弯的开口,“瑞宁却是无甚兴趣的。” 绕过男人,林瑞宁含笑向前走。 裘牧霆垂眸,忽而闷闷低笑,唇角勾起。 忌女身子发冷的抖了一抖,搓搓两个胳膊,嘟起嘴巴跟上少爷,垂着小脑袋闷闷的,“少爷,您方才……怎么与慕老爷打情骂俏?” 他那样老! 林瑞宁轻笑着用手指戳戳她的小脑袋,“小姑娘家家懂什么,莫要想这样多。” “少爷……”忌女对少爷的说法极其不服。 别看她岁数小,但她在春风楼已有四个年头,于欢爱场面见惯不怪,也算是另一种见多识广了罢。 哼,方才少爷与慕老爷,分明就是打情骂俏么! 林瑞宁走在前头,身边跟着个垂头丧气满脸不忿的小丫头,后面隔了几步,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闲庭散步般跟着。 商十与裘天启两人,却是没有跟回,原来裘天启出了铺子,当即便回庄子收拾行李,决定即刻返回戎城,一来与曾祖父分享小叔的乐事,二来也是怕小叔求爱不成迁怒于他。 而商十,则是去寄信给觅魂,此事刻不容缓。 林瑞宁一行三人回到府门外时,恰巧望见林瑞旭与一名年岁二十左右的男子,站在老宅门前马车旁说话,倒并无丫鬟小厮跟着。 林瑞宁手指轻戳身旁小丫头脑袋上蓬松的羊角髻,低笑道,“瞧见了么,那边两位,才是打情骂俏。” 忌女望了一眼那卿卿我我的二人,小脸红倒是没红,只是着急去遮少爷的眼,“少爷莫要学他们!” 边说,边看了身后的慕老爷一眼,防狼一般提防。 原来,林瑞旭竟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那男子的脸颊,亲完兀自羞红耳根,低着头,一副青涩羞态。 裘牧霆瞥了一眼护犊姿态的小丫鬟,却是阵阵低笑,“在下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并非鲁莽之人。” 忌女连连摇着小脑袋。 她才不信呢! 这边三人说话,那边林瑞旭也瞧见了他们,方才羞红的脸此刻立刻变得煞白,咬紧嘴唇睁大眼睛死死瞪着林瑞宁,手上一把抓住身侧李向文的手腕,激动之下还有些用力,“向文哥,今日难得晴好,我们去逛逛街集罢!” 李向文被他抓得有些吃疼,忙道,“瑞旭,不急,府中已在备午食,我们吃了再去罢,不可失礼。” “那我们现在回去!”林瑞旭慌乱点头,拽着他便要躲入府中。 然而已是晚了。 一道温润清泠含笑的声音响起,“早便听闻堂弟的未婚夫婿要登门拜访,这位便该是了吧?” 林瑞旭心脏狠狠收缩,似被雷劈中了般,手脚都冷了。 李向文听得这道声音,又见林瑞旭这般反应,不由拧眉有些疑惑的站住脚步,回头望去,蓦然对上一双含笑桃花目,眉心那颗孕痣,在阳光下,更是红得夺目摄魄! 这…… 李向文愣怔住,直直的望着哥儿的孕痣,直至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将哥儿遮在身后,肃穆面容满是不悦模样,丹凤眼威严。 对上他锐利威严目光,李向文心中骇然,而不等他将心中疑惑问清,便被林瑞旭用力拽入府中,并命下人将府门重重合上。 然而门合得上,里头的声音却关不住,泄了出来。 只听得李向文在质问几句之后,便听到林瑞旭一声尖叫,恐惧狼狈哭喊。 而李向文声音却是充满怒火,“你的孕痣颜色,竟是用朱砂点上去的么?!林瑞旭,你好重的心机!好,好得很!” 旋即里头好一阵动静,似是老宅的人全被惊动了,劝架的,说和的,道歉的,以及挽留的,吵嚷哭闹声一片。 等林瑞宁与裘牧霆以及忌女三人,进了三房的府中,便隔着一道高高院墙,听到李向文怒不可遏道,“此事与旁人无关,要怪便怪我李向文有眼无珠,竟不知一心求娶的竟是满口谎言、要以旁人身份示人的小人!如此,这门婚事,便就此作罢罢!” 林老夫人还要劝,她并不知前因后果,以为可以挽回。 李员外家财万贯,李向文一介读书人,前途无量,她方才还在做着与李员外结亲家的美梦,此刻便听到噩耗,怎能甘心? 恨极了林瑞旭不争气的同时,她也不愿轻易放手的,见劝不奏效,便有些强硬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李家前几日方才下聘,今日便要悔婚,若李公子不能给个满意的理由,传出去,你们李家怕是要遭人不耻。而我们林家,也是万万容不得欺辱的!” 李向文望着满手未干朱砂,冷笑一声,盯着趴在地上捂脸瑟缩哭泣的林瑞旭,心中只觉厌恶,生不出一丝怜惜,冷冷的将前因后果说出。 说他们庙中的一面之缘,说他旋即命小厮将书信交予那位蒙着面纱、孕痣极红的哥儿,却不知怎的竟到了林瑞旭这,这小人还以那位哥儿身份自居,与他书信往来。 更在方才,见事情要败露,竟还在孕痣上点了朱砂来见他! “若非偶然撞见正主,我怕不知要被你瞒到何时!心机深沉,若是成了枕边人,怕是夜夜噩梦!”李向文说完,不顾林家老宅众人挽留,带着小厮奴仆,愤恨离去。 而他满面怒容冲出老宅的一幕,也被不少经过林家老宅府门的人,看在眼里。 不出三日,此丑事怕是便要被传得街知巷闻! 院中听着一切尘埃落定,忌女咋舌,小声开口,“少爷,原来李少爷爱慕的是您么?” 林瑞宁轻掐小丫头瘦瘦的脸颊,啧,都没什么肉。 他只是笑,并未开口,又捏了一把少女另一侧脸颊,不急不慢的模样,令身后男人眸色更加深沉,终是沙哑道,“瑞宁追求者众。” 林瑞宁闷笑,“世叔谬赞。” 他松开小丫头脸颊,穿过廊下,向正厅走去,身侧男人亦步亦趋,似说不上故意跟着,神情也是从容的,但却始终与他并肩,一双丹凤眼,锁定他的脸。 林瑞宁失笑站住,“世叔可知,若非瑞宁不屑那封书信,将之扔在庙中,堂弟怕是捡不到的。” 世叔被林婉柔看上 林家老宅吵吵闹闹,正厅中,林东恒与云山本在喝茶,而云书与王素娟则是在厨房做午食,听到动静,四人皆走到院中听了一耳朵,抬头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自家哥儿与慕怀舟。 “瑞宁,怀舟,你们回来了,方才我还说呢,该去寻你们回府吃午食了,哈哈!”林东恒上午回到府中之后,与夫郎,以及岳父岳母谈了会儿交心的话,一番惆怅与郁闷已然消散许多,也想开了一些。 罢了,既已分家,老宅之人与事,他也不必看得太重,经营好这头小家,孝敬岳父岳母,怜惜夫郎,爱护哥儿,方是他该做的。 林瑞宁含笑点头,“今日生意不错,便回得早些。” 听他这样说,云书几人对视一眼,摇头笑了笑,皆未把哥儿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也是跟着去看了几日的,铺子一向冷冷清清,又怎么会忽然生意不错? 然而心中这样想,云书面上却露出一个慈爱笑容,替哥儿把颊边碎发别到耳后,调笑道,“是吗?那瑞宁赚了多少文?我们哥儿长大了,能赚银子了,定要大方些,请小爹吃块枣糕呢!” 他们只知哥儿铺中货柜上,摆着的小瓶子里装了些不知用什么做成的水,哥儿说是他自个儿所做,是用来擦脸的,能美颜养肤。 当初听到这话时,云书与夫君皆失笑。 他自己的哥儿,他还不了解?哪会做什么擦脸的东西啊,因此二人也并未问价钱。 不过既是随便做的东西,又如此小一瓶,云书想着,哥儿卖得三十文一瓶,已然不错。 其中有二十五文,还是那小瓷瓶本该值的银钱呢。 王素娟也乐呵呵凑趣逗外孙道,“瑞哥儿赚了银子,也请外祖母吃块枣糕罢!” 云山黝黑脸上几分笑意,“不成,瑞哥儿赚的第一笔银子,颇有意义,该存起来才是,怎能拿去买枣糕吃了。你们嘴馋,便自个去买罢,做甚要瑞哥儿请。” 几位长辈皆是故意逗他,林瑞宁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桃花眼弯弯,“小爹,外祖母,你们就只吃枣糕么?瑞宁再给你们买些松子酥,如何?” 松子酥! “那东西可不便宜,不成,外祖母不吃那个,瑞哥儿莫要破费了。”一块松子酥可是要二百文的,吓得王素娟连连摇头。 云书也是赶忙拒绝。安慕小说网 看得出来,他们皆并非不喜松子酥,而是嫌松子酥太贵,还担心哥儿除了今日赚的银子外,另外还要掏银子出来补贴才能买得起…… 林瑞宁看出这一层顾虑,不由笑得更加灿烂,一张艳丽面孔褪去素来秉持的温润,多了几分因艳到极致而生出的张扬,他这样欢喜笑起时。本就妩媚的面容风情万千,又因蒙着层病气的苍白,因此却好似冬日腊梅在积雪下吐蕊,艳而柔弱,媚而不妖,酥入骨子里。 裘牧霆微暗目光越过小丫鬟的头顶,落在哥儿脸上,眸底墨色晕开,星光点点。 “放心吧小爹,外祖母,瑞宁今日赚了些银子,你们尽管放开了吃,瑞宁绝不吝啬。” 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即一千枚铜钱。 他如今手里头,有四百四十七两银子,莫说请二人吃一次,便是日日当饭吃,也是请得起的。 反正如今养肤水销路已打开,以后客人只会更多。 “瑞宁好大的口气,那小爹便不与你客气,只瑞宁若是被吃尽银子,又或者反悔哭鼻子,小爹可不管你的。”云书笑眯眯的。 哥儿身上虽还笼着一层病气,身姿纤弱单薄,但精气神都很好,眉间从容,目光平和内敛,林东恒望着他,心中熨贴,更定了此后将心思多花在哥儿身上的念头。 瑞宁眼看着已好转许多,若是坚持下去,定胜从前百倍。到时再为他寻一个夫婿,令他美满幸福一生,自己这个做爹爹的,也不枉为人父亲一场。 一墙之隔,老宅那头吵吵嚷嚷,这边几人相视一笑不再理会,热闹吃完午食。 午食过后,林瑞宁泡了一壶花茶,供众人品茗。 “世叔请用茶。”林瑞宁倒了一杯,放在男人身侧小桌上,顺便听了一耳朵两人谈论之事,随后表情微讶,唇角却是勾起,“世叔一番心意,瑞宁不胜感激。” 原来慕怀舟与他爹爹商谈的,是他半月后有支商队会从塞外来,上头有皮子,与一些塞外才有的物件,颇有特色。若他爹爹买一些下来,送到上京去,定能大赚一笔。 上京与汜州不算远,走水路五日便到。 林东恒神色激动,捋着胡须一番沉吟后,却是哈哈大笑道,“此趟买卖,倒是十分划算,怀舟何不自己将货物送到上京,却要半道转手于人,白白损耗许多银子?” 裘牧霆侧头望了哥儿一眼,丹凤眼含笑,单手执起茶杯轻抿一口,方才温声道,“怀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塞外商队若要进京,一番下来必有许多麻烦,若是势不够大,被吞了也是常事,怀舟不愿费这番心神,因此每每索性在汜州便卸货。” 门外,商十寄信回来,低着脑袋恭敬守在门口。 听了爷这番话,他捂着心口几乎便要两眼翻白、两腿一蹬、直挺挺栽倒在地! 爷的商队若要进京,有哪个不识趣的敢阻拦?从塞外山长水远将货物送来一趟,爷手底下的那些人精,哪会有半路让利的道理,除了上回外,他们爷的商队可从来都是抵达上京才将货物出手的! 商十嘴角抽搐的深吸一口气:爷的话,是越来越不能信了。 里头,林东恒却是信了。 他真沉吟一番,激动道,“若是如此,那我便先谢过怀舟了,到时我与书儿,定会走这一趟。” 云书也很惊喜,“上回带了些皮子好卖得很,这一回要多带些罢,赚些银子,也好为瑞宁抓些补药吃。还有,眼看着便要入夏,天气渐热,瑞宁也该置办些新衣了。” 林东恒也是如此想的,握着夫郎的手,满目温情。 他们二人,皆是心系自家哥儿,总是能想到一处。 “只是……”转眼林东恒面有难色,云书也如此。 林瑞宁适时含笑开口,“爹爹,小爹,本钱的事不必担忧,瑞宁替你们准备便是。” 他本不想林东恒与云书继续奔波,但上京并不远,眼见二人心动,也不再劝。 且他会给二人一些玫瑰花瓣带着,让他们路上泡来喝,安神解乏,哪怕来回这一趟,也不会损耗身子。 等他们跑这一趟回来,他的铺子应也正式撑起来了,便不让他们再到处跑商,让云书安心养身子,给他生弟妹罢! 林东恒与云书还在惊诧,林瑞宁便已将今日赚了多少银子说给他们听。 有裘牧霆在旁作证,二人与王素娟、云山,才满是恍惚与震惊的,将事情缓缓消化。 此时忌女从外头回来,手上拿了两大包松子酥并枣糕。 林瑞宁轻笑,“爹爹,外祖母,吃松子酥罢,趁热好吃些。” 云书笑着摇头,满脸欣慰与慈爱,“瑞宁真是长大了,不仅会赚银子了,还比爹爹与小爹都赚得多出许多。听瑞宁如此说,回头小爹也要寻你要两瓶养肤水来用一用。” 这是玩笑话,但林瑞宁却笑着回道,“当然要如此,爹爹与外祖母、外祖父,也要用起来才是。” 两位老人是种地的,脸不仅有着皱纹,还皮肤黝黑。而云书与林东恒,虽不见老,常年风霜雨雪,皮肤却也有些粗糙。 王素娟连连摆手,“不可,瑞宁的养肤水还是留着卖银子罢!”一瓶四两银子,啊不,平时是五两银子,她怎舍得用? 林瑞宁只是笑笑,当即便让忌女去取来剩下的几瓶,分给云书与王素娟,林东恒与云山,却是不好意思用这些东西的。 王素娟宝贝似的拿着,乐呵呵的,云书拉着她往后院去,也是满脸笑意,“娘,那我们现在便洗净了脸,试一试罢!” “哈哈哈哈哈!”望着他们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林东恒朗笑起来。 “瑞宁。”忽而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望去便对上那双凌厉而不失温柔的丹凤眼,“今日在铺中还未下完一局,我们继续罢?” 再看去,他已将棋局摆好,竟是一子不差的还原了棋局。 林瑞宁失笑,软声道,“世叔心狠,当真一子也未肯让。” 裘牧霆喉结微动,丹凤眼深邃望着他,忽而闷笑一声,“却是不及瑞宁心狠。”两番拒了他。 林瑞宁听出他话中之意,耳根微烫,瞧见他爹在一旁有些疑惑的模样,忙坐下道,“世叔,下棋罢。” 午后,陪着慕怀舟下了两局棋,林瑞宁便有些犯困,回小院午睡去了。 而他方睡下不久,林东恒正与裘牧霆下着棋,老宅众人便乌泱泱闯入,气势汹汹直杀入正厅。 林老夫人怒敲拐杖,“交出林瑞宁那个小贱人!” 林婉柔站在一众愤怒的人中间,两眼却是望着那一袭玄色锦衣、面容俊犷气势非凡的男子。 不知想到什么,渐渐的,脸颊羞红。 瑞宁:世叔,人家向你求助,你怎的不应人家? “母亲大人,还请您注意言辞!”林东恒一张脸冷沉,握紧掌心。 自家乖巧懂事的哥儿,竟被人用那三个不堪入耳的字来羞辱,令林东恒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哪怕此人是他的老娘亲! 林老夫人怒不可遏,对林东恒的警告十分不屑,冷哼怒喝,“怎么,老身的言辞有何问题?林瑞宁一而再放浪不堪,上回是表妹的未婚夫婿,这回是堂兄的未婚夫婿,做出如此恶毒下贱之事,不是‘小贱人’,又是什么?!” “娘!”林东恒忍无可忍,声音提高许多,满脸被伤透的神色,眼底隐隐发红,咬紧牙关,“瑞宁也是您的孙儿,您为何待他如此……不公?”他本想说“刻薄”二字,但又因着此人是他亲娘,只能强忍下来。 “只因他自个下贱,做出许多猪狗不如之事!”林老夫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失望,一挥手,命几个小厮,“去,将那小贱人绑出来,老身今日定要令他尝尝家法与族规的滋味!” 家法、族规! “不可!”林东恒惊惶,上前拉住那几个就要往小院去的下人,却被那几个奴才一推,眼见着便要撞倒小桌。 一只手快速握住他胳膊,一个巧劲将他拉了回来。 林东恒眼底布着红血丝,匆匆感谢,“多谢怀舟,”转头又拼命要去阻拦那几个下人,绝不能让他们把瑞宁带走。 无论是家法还是族规,哪怕随便一条用在瑞宁身上,瑞宁身子本就虚弱,定是吃不消! 他娘好狠,这是想要瑞宁的命啊! 林东恒满嘴苦涩,一颗心被刀剖开似的,血淋淋的疼。 裘牧霆把他拉住,望着那几个恶仆,丹凤眼肃穆凛冽,沁着骇人寒气,沉声道,“怀舟愿代劳。” 说罢,两指执起茶杯盖子,手腕一动,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茶杯盖子便狠狠击中一名恶仆的膝弯。 “啊!”那个下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整条腿疼得厉害,身子直打摆,抱着膝盖躺在地上叫唤。 另外几名下人哪见过使茶杯盖子使得这样厉害的,又看裘牧霆身量伟岸,气势磅礴,一张面容冷峻阴沉,眼露寒光不似常人,不由心生胆怯。 老夫人拐杖狠敲,“哪个能把林瑞宁抓出来,老身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银,几个下人便壮着胆子,向小院冲去。 然而紧接着又是几道破空声,一个个下人栽倒在地,抱着膝盖呼痛,身边茶杯落地还未碎,绕着他们咣咣转。 见此情形,林老夫人怒火中烧,“真是一群废物!还不快起来!” 如此吵闹,云书与王素娟以及云山被惊动,从后院匆匆赶来,便见到这样的狼藉画面,更是对上一众面带怒容、兴师动众的林家老宅人。 云书在袖中握紧拳头,冷着脸看了老夫人一眼,绕过躺在地上哀嚎的下人,来到林东恒身旁,握住他的手。 “娘想将瑞宁抓去用家法、动族规。”林东恒哑声凄然道。 云书蓦然睁大眼睛,鼻息粗沉眼睛血红,“瑞宁犯了何错?为何要对他用家法?族老们可同意了?!” 不,哪怕族老们同意,他也不许! 林瑞旭从林老夫人身后冲出,披头散发眼睛哭肿,“他犯了什么错?他勾引了我的未婚夫婿,他无耻,他该死!” 四房夫人也是拿着帕子哭哭啼啼的,左手牵着六岁的小儿子林瑞炎,她右边是林瑞仪,被婆子扶着,眼神怨毒。 这一家子人,对林瑞宁、对三房,是恨之入骨了。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透澈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我何时勾引了你的未婚夫婿?我倒是不知情?” 林家老宅人立时回头,便见林瑞宁自外头缓步走进,身姿纤薄,身后跟着忌女,还有商十护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恶仆不敢贸动。 午后阳光明媚,林瑞宁刚睡醒,脸颊带了几分血色,又自小院一路走来,身上好似带了几分阳光味道,一袭淡蓝色衣裳,温润而端正,眉目清明步伐从容,比这厅中哪个小辈都更得体亮眼。 他竟是林家生得最好的那个,哪怕众人瞧不上他一副狐媚子相,但在他面前,却是的的确确黯然失色。 林瑞柔咬紧嘴唇,眼中嫉妒。 裘牧霆一双寒眸自他出现,便温和许多,向他迎去几步,目光不离他的脸,温声道,“他们扰了你午眠了罢?” 林瑞宁向他行了一礼,微微勾唇含笑,“亏得世叔让商十守在小院拱门处,否则这些恶奴,便要闯进小院里,真真是几条恶狗,缺少管束。” 软声温和说完,林瑞宁才扭头,对上死死盯着自己的林瑞旭。 他勾唇轻笑,“堂弟字字怨人,却为何不反省自身?当初庙中李公子那封信,是派小厮交予我,但瑞宁自知自重,并不屑收这等轻浮之物,便将它弃在庙中。却不曾想,堂兄将它捡去,还以我之名与李公子书信传情,倒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字字诛心!字字讽刺! 林瑞宁这番话,分明便是骂林瑞旭不知自爱自重! 林瑞宁望着林瑞旭苍白扭曲颤抖的面孔,勾唇言笑晏晏,“李公子被欺,定咽不下这口气,堂弟与其胡乱攀咬于我,倒不如想想,等明**做的丑事传得街知巷闻,你该如何出门见人罢。” 是了,李员外家大势大,此事定不会就此罢休,今日李向文摔门离去,也是许多人看见了的。 明日,他被李家退婚之事,定会传遍临阳镇乃至县城!他也将沦为笑柄! 一如从前是林瑞宁那般,声名狼藉么? 林瑞旭脸颊发白,跌坐在地心如死灰。 “呜——”四房夫人帕子捂着眼睛,哭得更大声。 “啪!”林老夫人狠狠掴了她一巴掌,胸口起伏已是气极,“还有脸哭!教出这样不要脸的东西来,你即刻跪在祠堂里,没有我的命令,便是跪到死也不许起来!” 她方才是气红了眼,又被林瑞旭这个小贱人撺掇,因此竟未细想过这事的细枝末节。 此时林瑞宁一说,她便明白了—— 李向文方才生气时,质问过不知为何书信会到了林瑞旭手里头,原来竟是林瑞宁不屑要,被林瑞旭当作宝贝似的捡了去,还与人书信传情……若是李向文将这事也与外人说了,那他们林家的脸,就别想要了! 林老夫人气得狠敲拐杖,怒甩衣袖大步往外走。 四房这事,她没眼看! 林家大房二房夫人对看一眼,帕子捂在唇边,掩饰住淡淡笑意。 她们就说嘛,四房怎么可能爬得到她们头顶上去,呵。 很快一众人又乌泱泱离去,只剩下四房的人哭哭啼啼,还有扶着林瑞旭的林婉柔。m.xfanjia 只听她轻声细语温柔道,“旭哥哥,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呀。” 云书被四房夫人罗秋蕊哭得不耐,自家哥儿被几次三番欺辱,他更是生不起一丝同情,没什么好脸色道,“要哭丧,回自己家哭去,的确该哭,四弟若活着,定还会被你们生生气死一回!” 罗秋蕊闻言,抖着身子放声大哭,怨恨道,“云书,你这个贱人!” “云书,你这个贱人!”一道稚嫩尖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竟是四房最小的儿子,六岁的林瑞炎。 他拉着四房夫人的手,仰着头,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云书,脸上都是怨恨,又扑上来想要咬云书的手。 云书被吓一跳,“啊!” 林瑞宁蹙眉,上前去,直接一巴掌扇在林瑞炎脸上,“啪!” 林瑞炎“哇”的一声哭出来,攥紧拳头,“小贱人林瑞宁,你敢打我!”就要用拳头打林瑞宁。 裘牧霆脸色一沉,直接抓起他衣领将他提起。 他在半空中双腿踢动,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 “啪!”林瑞宁目光微冷,又是给了他一巴掌。 这下,林瑞炎不敢骂了,只气抖了身子,含着眼泪用眼睛瞪林瑞宁。 “瑞炎!娘的孩儿!你要被林瑞宁打死了啊!呜呜呜……”四房夫人扑上去。 裘牧霆手一松,将林瑞炎丢在地上。 “少爷,您的手定打疼了吧!”忌女也忙上前,检查少爷纤细瘦薄的手,一边拿手帕轻擦,一边心疼极了,“您的手都打红了,他的面皮就这样厚么!” 林瑞宁望着红着眼睛怨恨盯着自己的四房夫人,面不改色,妩媚桃花眼中是冷冽寒意,“下次堂弟若再辱我小爹,我便杀了他。” 他说得那样认真,唇边还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四房夫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有种直觉,林瑞宁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了自己的瑞炎! 是了,他这样恶毒狠辣,他做得出这样的事! “啊!不要,不要!”她打了个寒颤,抱着林瑞炎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婆子背着林婉仪,也连忙走了。 只剩下来林瑞旭与林婉柔。 林婉柔乃大房夫人所生,年芳十八,未婚配。 因此,当她向裘牧霆福了一礼,声音婉转表情含羞带怯的开口时,众人都似领会到了什么。 林瑞宁转头似笑非笑,“世叔,人家向你求助,你怎的不应人家?” 裘牧霆闷笑出声。 听到这阵低沉磁性的声音,林婉柔身子都酥了一半,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果真没错,这个男人虽年纪大了些,但生得极好,相貌身材都格外出众。 心中窃喜,更加娇柔,“慕公子,您笑了,便是答应让您的随从帮婉柔送旭哥哥回去了?” 原来,林瑞旭好似晕了过去,方才林婉柔开口,求裘牧霆让商十帮她把人送回老宅呢。 瑞宁:怦然心动,心巴被撞 温润清透的声音似笑非笑,“世叔,姐姐如此楚楚动人的求您,你怎的还不动?” 忌女听着少爷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侧头看少爷一眼,见少爷仍是唇边浅笑的温柔模样,才小小松一口气。 她便说呢,慕老爷这样老,少爷定是瞧不上的。 方才她心中所想的“少爷这语气好似吃味了”什么的,定是错觉罢! 少爷既已拒了慕老爷,想必定是不喜他的,又怎会吃味? 不过…… 她看了一眼那扭捏作态的堂小姐,不由撇嘴,心中暗道:哪怕慕老爷配不上自家少爷,可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慕老爷的!像这位堂小姐,也该拿块镜子多照照她自个儿了! 裘牧霆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虚拢成拳抵在唇边,一阵阵闷笑,丹凤眼晕开几分深意与愉悦,“瑞宁当真要我帮她?若瑞宁开口,我定不会拒绝。” 小人拒绝——商十站在外头,眼观鼻鼻观心,对那位姐儿十分嫌弃。 林瑞宁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一袭淡蓝色衣裳将他衬得明艳许多,是与青色白色不一样的感觉,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安静的妍丽,肌肤细腻白皙,面若桃花,唇颊生笑。 他倒了一杯花茶,在众人目光中徐徐吹开水面上细碎花瓣,品了一口,才掀起眼皮若有似无的笑,“世叔若要应允人家,那便应了就是,何必要瑞宁来决定,没得让瑞宁来做恶人的道理。” 裘牧霆胸腔微微震动,沙哑低笑,“瑞宁说得是。” 云书与林东恒此时缓了过来,见状忙低声道,“怀舟,莫要搭理她。” 看了林婉柔一眼,云书皱眉,生出几分嫌恶来。 不知她又是学的谁?这一肚子小心思,真是膈应人。xfanjia 林婉柔听到云书让慕老爷不要搭理自个,不由心中恼怒,暗暗恨道:好你个云书,竟敢来坏本小姐好事!待本小姐做了慕老爷的人,看你怎么死! “无妨。”裘牧霆摆手,眉目含笑,“怀舟向来乐于助人,只是举手之劳,我帮了便是。” “多谢慕公子!”林婉柔一喜,快速抬起头笑着含羞带怯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手中帕子缠啊缠。 林东恒还要再劝,裘牧霆微微举手,示意不必多说。 只见他旋即面色威严,沉声道,“商十,牵后院那条恶犬来,饿了十日,想必它定是馋极了血肉,既然这位林五少爷已昏死过去,那便是被吃了,也觉不出痛来,倒是方便。” “恶、恶、恶,恶犬?!”林婉柔面色雪白,羞涩已然褪去,身子抖如筛糠,万分惊恐,怀疑自己听错了。 商十眼珠子一转,乐道,“是,小人立刻便牵来,它牙口好,这位少爷胳膊细,一口咬断扯下来也是不成问题的!到时便抛着玩罢!” “抛、抛、抛……”林婉柔几乎吓死。 拿人断肢抛着玩,怎会有如此血腥可怕之事?!定是假的吧??! 她不敢置信,一双眼慌张看向裘牧霆,却见后者略一思索后颔首,“若是一个不够它吃,那便吃两个罢。” 那双丹凤眼幽深而墨黑,诡异可怕,语气幽幽。 这第二个人选是谁,不作他想。 商十已快步向后院走去,一副等不及看好戏的兴奋模样。 林婉柔再也待不住,只觉此处阴森森,心惊肉跳,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却有另一人跑得比她快,那便是已经“昏死”过去的林瑞旭,他一个轱辘爬起身来,越过林婉柔,先她一步跑了出去。 见状,林婉柔又气又急,跑得更快了,转眼不见人影。 忌女扶着腰乐不可支,鼓起小脸,“哼,吓死他们才好,奴婢去把门从里头框上,免得总有讨厌的人来碍眼。” “哈哈哈哈哈!”林东恒这才朗笑出声,捋着美须,“我怎么不知,怀舟竟还养有吃人的恶犬?” 云书从方才便憋着笑,此时也是笑容满面,“如此甚好,吓他们一回,下次便不会再找瑞宁的晦气了。” “吓得轻了些。”林东恒身为他们的叔伯,待小辈是素来温和宽厚的,但这几日发生重重事情,令他心境已发生极大变化。 裘牧霆低笑,望向小口品尝的哥儿,声音也是低沉带着笑意,“我这个帮助之法,瑞宁以为如何?” 林瑞宁吞下口中清新沁脾的玫瑰花茶,桃花眼抬起,唇边梨涡若有似无,轻飘飘的,“世叔为何总问瑞宁做得如何?世叔做事,瑞宁不敢置喙。不过……” “不过什么?”裘牧霆眸色加深。 “世叔说起谎话来眼睛眨也不眨,莫不是平日里说多了,才这般娴熟?若是如此,那瑞宁与世叔相处时,倒是要多几个心眼,仔细分辨世叔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哼。” 哥儿声音软软,最后那小小音节上扬,桃花眼眼尾上扬睨过来,竟有些娇意。 裘牧霆血液微热,低头喉结不着上下滑动一下,声音已然沙哑,温声与哥儿解释,“也算不得假话,怀舟在戎城,确养有数十只恶犬,哪怕是恶虎,也是有几条的。” 他在哥儿身侧的小桌另一旁坐下,见哥儿一杯花茶已喝完,那小小的茶杯便放在桌上,便举起茶壶,替他再倒一杯。 泠泠花茶灌入茶杯声中,裘牧霆望着哥儿含笑安静垂首的侧脸,温声柔语,“虽说是恶虎,但却忠心护主,瑞宁身子单薄,总有些不长眼的凑上来,不若我替你寻只品性好些的虎崽来,命最好的驯兽师驯好,平日伴着你,也可护一护瑞宁,可好?” 林瑞宁浓密眼睫抬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细长手指虚虚握着茶杯杯口,并未先开口说话。 林东恒与云书已然咋舌,“怀舟竟还养老虎?此等猛兽,甚是骇人!” 王素娟也道,“是了,老虎在山上已将不少人吓破胆,若是瑞宁带着它,怕是除了我们外,百步之内无人敢近身!” 最要紧的是,若是瑞宁带着这样一只骇人猛兽,还如何寻如意郎君?怕是将人都吓跑了罢! 忌女却是一个劲点着小脑袋,“吓人些好,最好将那些人全都吓走。”只留奴婢伺候少爷,嘿嘿。 林瑞宁其实有些意动。 毛绒绒虎头虎脑的小脑斧么?倒是可爱。 但—— 他遗憾摇头,“府衙有公文,临阳镇内,不得饲养此类猛兽,否则养一只,倒是有趣。” 裘牧霆低笑,“戎城却是可以养。” 林东恒不由有些好奇与向往,“戎城风气竟如此彪悍么?倒是自由自在。” 云书也有几分羡慕,“我们走商时,常听人提起戎城,赞它商贸繁华,百姓无拘无束,思想十分开明,作风与我们汜州,相差甚大。” 裘牧霆颔首,微敛目轻笑,“汜州百姓将男子入赘看作洪水猛兽,但在戎城,却十分常见。以姐儿,哥儿之名立户,为一家之主,也并非异类。” “竟有如此之事?”云书惊诧,旋即叹道,“若是临阳镇也是如此,便好了。” 他们只有一个哥儿,到底是不舍将他嫁出去,但汜州乃至关内,却是十分抵触鄙夷上门之举。 几位长辈感慨几句,最后倒是皆有些向往戎城来。 不过也知戎城山长水远,且日夜风沙,气候干燥,严寒酷暑,并不适合自家身子虚弱的哥儿去。 林瑞宁静静听他们温馨谈论,已喝完那杯花茶,站起来理了下袖口,轻笑一声,“小爹何必羡慕戎城作风,您且宽心罢。” 喝了这么几日花茶,云书的气色好了些,照此调理下去,不出两月,应是能调理好他的身子,到时再揣个崽,什么烦忧都消了。 如此一来,也不用受这男人蛊惑。 林瑞宁望慕怀舟一眼,含笑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向门外走去。 裘牧霆闷笑。 忌女忙跟上,“少爷,您要出门么?” “这几日不开铺子,我去找几个短工,将后院拾掇干净。”林瑞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看着哥儿与小丫鬟一前一后向外走,厅内林东恒哈哈大笑,“瑞宁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找短工之事,怎不与我们商量,也好替他找几个好手,哪有一个小哥儿去找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的道理?” 云书点头,“我们也跟着他去罢。” 短工最终也没找成。 只因裘牧霆言他那些随从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不必费这些银子。 林瑞宁也没再与他客气,点头应了。 因着有这事,第二日林瑞宁与几位长辈都早起了些,想着去铺中等着那些随从到来,也好先将茶水备好。然而却不想,待他们到时,那些破屋已拆完了,十几个随从汉子,手脚麻利的正往外搬烂砖瓦片烂木头呢,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何时开始干活的? 怕不是三更半夜便来了罢? 且他们搬那些脏东西,也不从铺子中经过,却是搭了梯子,几人在院墙内递,几人在外头接。 如此,铺中是干干净净的。 “瑞宁是闻不得灰尘的。”裘牧霆站在林瑞宁身侧,面对哥儿询问目光,只声音醇厚低沉道。 林瑞宁微顿,心头似被春风轻轻撞了下。 这些随从汉子一个个手脚麻利得很,只在林东恒招呼他们喝茶时,才恭恭敬敬的上前,一人接了一杯,一口喝完,又赶紧回去干活。 若是找短工,把老屋拆完打扫干净,也要费好几日,但慕怀舟这些随从,只用了两日,便把后院给弄得干干净净,看着格外宽敞。 林瑞宁便打算找匠人,花点银子在后头盖两间屋子,方便平时将就凑合着住一住,在铺中坐累了,也可歇一歇,或是夏日出了汗,来此换身干净衣裳。 但这些本该是匠人的活,也被商十领着十几个随从,抢着做了。 盖屋子时却没有那么急,一点点精细得很,商十还是画了图纸的,务必给林少爷将后院盖得漂漂亮亮的。 此间,林家老宅的人倒是不再找林瑞宁麻烦,只因林瑞旭与李员外之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李公子给林瑞宁的书信,被林瑞宁丢了,林瑞旭却宝贝似的捡回去,还冒充人家林瑞宁,与李公子谈情说爱。这不?终是纸包不住火,被发现了,这婚事便不作数了呗! 这几日,李家又上门来,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丰厚的聘礼给抬回去了。 这事一出,看热闹的人更是乐了,林瑞旭与老宅的人,一时成为临阳镇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家老宅人焦头烂额,自觉脸面无光,多日闭门不出,林东恒这三房,却是并未受多少影响。 若是有影响,也只是笑话林瑞旭,竟是连林瑞宁不要的东西,也给捡回去。顺便,也对林瑞宁更加好奇,他竟能让李员外的公子一见钟情? 传闻林瑞宁胸无点墨,想必能让李公子钟情的,便只有他的相貌了吧? 立时,又有许多人想一睹林瑞宁美貌。 幸而林瑞宁之府中铺子两头转,来回皆坐马车,铺子外头又有凶神恶煞的随从守着,好事者无人敢进。 除了—— “瑞宁!我还要买养肤水!”张玉如领着一众哥儿姐儿,还有些打扮富贵的夫人夫郎,是她的亲戚。 这些爱美的姐儿哥儿,却是不怕凶神恶煞的随从的,眼中只有养肤水,使得那些随从都愣了愣,而后得知是客人之后,即刻收起呲牙咧嘴的恶相来,面朝墙壁,不再吓人。 林东恒:怀舟,瑞宁便托付于你了 “玉如要买养肤水,瑞宁自然欢迎。” 林瑞宁温声轻笑,将棋子放回棋盒,而与他下棋的裘牧霆,已在一众哥儿姐儿走进铺子之前,便已从屏风后转到后院。 后院中,看见主子出现,十几个随从干活更起劲利落了,低头时还相视咧嘴,傻呵呵的笑。 从前林少爷到庄子的时间短,他们没见过他几回,因此还未察觉。但这近半个月来,见到主子日日与他相处的模样,还有商十待林少爷的态度,所有人也都觉出些味来了。 原来他们爷,竟是心悦林少爷啊! 原来林少爷,便是他们爷未来的当家主夫郎啊! 为当家主夫郎办事,当然得卖力! 况且林少爷泡给他们喝的玫瑰花茶,格外芳香沁润,他们每日都能喝上两杯,喝完之后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也不知是花茶的效果,还是他们自个的心理作用—— 那花茶,和爷平日里一点点省着喝的,好似是同一款。 嘿嘿,他们如今也喝上了,骄傲! “铛铛铛……”随从们抡锤子更卖力了! 下一刻,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悦响起,训斥道,“蠢奴才,瑞宁铺中有客人,这样吵作甚。” “哦哦……”随从们连忙把锤子收起来。 见爷面色还是不悦,威严目光从一个个人手上扫过,眉峰压得很低,不怒自威的模样,好似哪个人发出的声音都太大了,不甚满意的模样。 随从们连忙都规规矩矩的把手缩回来,站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 “歇息片刻。”裘牧霆下令。 “是。”随从们如蒙大赦,立刻原地坐下,松一口气。 有人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花茶,正要美美的细细品尝,却忽而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抬起头,果真便对上爷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 这花茶,他还能喝吗? 张玉如张玉雪这对妹妹,这一次出手依旧阔绰。不,应该是,比上一次还要阔绰。 她们二人,便要走了四十瓶养肤水,除了自己用的,还有帮临阳镇外的亲戚买的,她们早已在信中与人分享过养肤水的奇妙效果,引来众人艳羡与好奇,都托她们帮买一些。m.xfanjia 除此之外,她们过两日要随张老爷去县城做客,带几瓶养肤水去,还能做礼物送人,是极好的。 “嘻嘻,县城那位世伯与我们家世代交好,姐姐的脸已快好全,这一次,便是为了姐姐的婚事而去。”张玉如拉着林瑞宁的手,满脸喜悦,娇憨又活泼。 一旁张玉雪俏脸飞红,“玉如,莫要胡说。” 张玉如吐吐舌头,“唉呀姐姐,何公子心悦你许久,你便依了他罢!” 张玉雪羞赫垂首,脸上几分羞恼,却也未再辩驳,只暗暗咬唇,眼中几分欢喜。 何公子自然是好的,她面容尽毁时,人人避之不及,只他还愿上门提亲…… “看来玉雪小姐好事将近。”林瑞宁温润轻笑,作揖道,“恭喜。” “林少爷莫听玉如胡说。”张玉雪温婉羞涩,手抚上自己脸颊,眼中羞态褪去,已全是感激,“玉雪的脸多得林少爷搭救,林少爷大恩,玉雪没齿难忘。” “说不上恩,瑞宁只是商人,我出养肤水你出银子,银货两讫,瑞宁对玉雪小姐,并无恩情,只是互相成就罢了。”林瑞宁声音清朗温润,落落大方道。 一旁几位衣着富贵的夫人与夫郎,自方才便在静静欣赏林瑞宁的样貌,已然为之惊叹痴迷,竟有人能生得如此明艳,当真是秋水做肤玉为骨。如今又听他如此谦逊有度的一番话,更是对他多了几分赞赏与好感。 进铺中短短半盏茶功夫不到,他们便已对林瑞宁改观,林瑞宁的言行举止,皆懂礼知礼,谦逊内敛,性子也随和温柔。 与传闻中,唯一没有出入的,便是他的美貌了。 待送走这些哥儿姐儿夫人夫郎,林瑞宁这回,卖出去两百瓶养肤水。 养肤水一瓶只三十毫升,若是贪效果,怕是不出五日便用完。哪怕省着用,不出一月,也是要用完了的。 在变美这方面,大家都很大方,可预料此后财源滚滚。 林瑞宁望着桌上六百两银票兼四百两银子,微微勾唇轻笑。 忌女一边乖巧的收拾大家喝过的茶杯,一边笑嘻嘻的夸道,“少爷,大家都很喜欢您呢,方才若不是您说有事,大家还不愿走呢!” 她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少爷! 林家老宅人除外,哼哼。 “瑞宁好魄力,短短小半柱香不到,竟便赚了千两银子,怀舟佩服。”一道身影自屏风后走出,闷闷低笑。 林瑞宁眼尾抬起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世叔莫要取笑瑞宁,与世叔相比,瑞宁不过是班门弄斧。” 低沉磁性的声音含笑,沙哑低语,“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 林瑞宁对上那双染着笑意的矜贵丹凤眼,唇角微勾,旋即又故作严肃,“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忌女左右看看,铺中只她一人,不由小脸皱起,苦恼的指着自个,“奴婢?少爷,奴婢拖不动慕老爷……” “傻姑娘。”林瑞宁扑哧一笑,梨涡深深,桃花眼弯弯,手指一戳她旧伤已好的光洁额头,“去泡壶茶来。” “奴婢不傻……”忌女小嘴撅起,她只是不想承认少爷是在与慕老爷打情骂俏! 嗐,她真想将慕老爷拖下去,打三百大板。 这几日来,林瑞宁又买了五个下人,三个老实有力气的汉子,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姐儿,都很机灵,也本分,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可见,质量好些的下人,也是很值钱的。 除了买下人,他又支了些两银子给商十建后院这屋子。商十一看便在撒谎,左推右推,直说几间屋子费不了什么银钱,只收了他二十两银子。 因此,先前用剩的,加今日得的这一千两,留下几十两急用,便有一千二百两银子,给林东恒与云书做买卖本钱。 “这么多银子!”云书惊诧睁大眼睛。 林东恒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多银子摆在面前,神色也激动几分,却更多是欣慰与自豪,朗笑起来,“哈哈哈,未曾想我们瑞宁竟是颇有经商天分,莫说与哥儿姐儿相比,便是比小哥汉子,也丝毫不逊色!” “爹,小爹,这些银子你们便拿去,应是能买些皮子了。” 裘牧霆温声道,“皮子的价钱,还与上回相同。” 林东恒大惊,急忙摇头,“不可,上回怀舟是急着出手,价格已低许多,这回莫要如此急了。皮子好,必会有人抢着买的。” “无妨,他们从塞外来,舟车劳顿已乏累,早些卸了货,也可早些歇息。”裘牧霆面不改色品茶。 林瑞宁侧头看他一眼,竟也分不出他这话几分真假。 明日林东恒与云书便要离家行商,对自家哥儿万分放不下,幸而还有王素娟与云山陪着哥儿,又有怀舟这位世叔照拂,才让他们放心一二。 否则,见过老宅人的凶悍无赖,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哥儿在府中的。 “老爷,夫郎,晚食已备好。”两个少女恭敬来禀告。 她们便是新买的丫鬟,林瑞宁给她们改名,叫岁迎,岁欢。 忌女听他给两个丫鬟取名时,微微怔住,看得出有几分羡慕,但林瑞宁问她可要改名时,她却摇头低声道,“奴婢便用这个名便好,少爷不必费心。” 晚食间,林东恒多喝了两杯,酒意上头哈哈大笑,举杯道,“怀舟,我敬你一杯,这段时日多得你照拂,我与书儿明日去往州府,瑞宁在家中,也要劳你这位世叔多照顾一二了!” 裘牧霆给身侧哥儿夹了块小酥肉进碗中,温声谦恭颔首,“怀舟必不负所托。” “哈哈哈哈,他与你这位世叔,最是合得来!” 林瑞宁将小酥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只垂首浅浅含笑,并未说什么。 觥筹交盏,席间很是热闹。 裘牧霆已在府中住了近半月,当初虽是因牛头村发山洪,才住进林府,但山洪退后,林东恒也未放他走,邀他继续住在府中。 因此,半月来同吃同住,三房人已很习惯裘牧霆存在,便连本身拘束的王素娟与云山,如今在席间,也与他小酌几杯。裘牧霆偶给他们夹菜,两位长辈笑得开怀。 商十在偏侧小厅与林府下人一起用晚食,听着爷在人家饭桌上谈笑自如,林家人带他颇为亲昵随和,不由咋舌。 他们爷,心机可真深。 “嘿嘿,岁迎,岁欢妹妹,青风大哥……”他也要和林府的下人打成一片,混入其中! 用过晚食,天色已晚。 因着明日林东恒与云书便要离府,为了避嫌,裘牧霆从今晚开始,便回牛头村庄子住。 林瑞宁提着灯笼与他并肩而行,微风吹拂,些许凉意与淡淡酒气。 “回去罢,莫要受凉。”送到府门,裘牧霆翻身上马,深沉夜色中,丹凤眼温柔。 暖黄烛光下,林瑞宁明眸皓齿,披风一角随风摇曳,微微一笑轻声道,“世叔夜间骑马,多加小心。” 灯下看美人,当惊为天人。 裘牧霆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更暗,单手握缰绳,脚跟一踢,骏马当即向前疾奔,消失在夜色中。 “林少爷,忌女妹妹,明日见!”商十嘿嘿一笑,也策马快速离去。 忌女鼓起小脸,“少爷,夜凉,慕老爷也走了,我们回去罢,奴婢烧些热水,给您泡澡解乏,可好?” “嗯。” 这边,裘牧霆策马刚回到庄子,刘七便将两封信恭敬送上。 一封,是老太爷写的,一封,是觅魂商队的。 忌女:老爷,夫郎,你们长点心眼吧!慕老爷就有八百个心眼呀! 裘牧霆眉头微深,翻身下马,身上几分酒气已在一路被夜风吹散,神清目明,并未有任何醉意。 他伸手抽走刘七手中那封觅魂商队寄的信,随手打开。 刘七恭恭敬敬的一手牵着马儿缰绳,一手提着灯笼,为主子照明,等在一旁。 将信中内容快速看完,裘牧霆眸底墨色浓郁,几分凌厉与肃穆,“废物,此等小事也做不来!” 这番怒意浓重的怒斥,令刘七即刻缩着肩膀低下脑袋,头皮发麻不敢吱声。 若不是要打灯笼,他此刻定已双膝跪地了装作鹌鹑了! 这时商十骑着马也跑入院中,他的骑术是远远比不上爷的,一路追赶,也未看见爷的身影。 本来他还有几分醉意,察觉到院内气氛不对,霎时酒醒,慌忙下马,单膝跪着,不敢看爷的脸色,只硬着头皮问道,“爷,不知发生了何事?” 分明刚与林少爷分别,瞧着爷的心情应是极好的才对,怎么又会—— 两张信纸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商十抓住一目十行看了,顿时脸色发白,哀叹道:觅魂商队啊觅魂商队,这回你们可要倒霉了! 果真,能影响爷好心情的,也唯有与林少爷有关的事了。 低沉声音锐利冷漠,“收拾细软,我要即刻返回戎城。” “是。”这事,商十不敢拦。 毕竟事关林少爷。 虽然此趟必定凶险万分,但爷对林少爷之心,似是疯魔了般,他若是敢废话半个字,敢阻拦半点,怕都是会掉脑袋。 事态紧急,庄子内所有随从即刻动了起来,一个个面容严肃,身手干练,也要去收拾细软,随主子返回戎城。 但—— “你们留在临阳镇。”裘牧霆丹凤眼威严,沉稳而幽冷,透着不容置辩的锋芒,“此间,瑞宁便是你们的主子,若他有半点差池,一人出错,百人伏诛。”安慕小说网 这便是连坐的意思了! 若是保护不好林少爷,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 随从们心惊肉跳,“是!” 商十匆匆拿了个包袱来,并一柄软剑,裘牧霆将软剑缠在腰间,翻身上马,单手提包袱,单手握缰绳,一踢马腹,一人一马便如离弦之箭飞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商十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忧色,“幸而今夜有些许月光……” 刘七与裴五焦急迎了上来,“商十,你可知爷为何走得这样急?竟连我们一人也未带走。” “时间紧迫,我们骑术远比不上爷,若是跟着,也只会拖后腿罢了。”商十将信交与他们,“你们自己看罢。” 院中随从们看过,皆目瞪口呆,旋即一个个默默进屋收拾细软。 商十问,“你们做甚?” “从今日起,我们便在镇上过夜,日夜暗中保护林少爷!” 商十:“……言之有理,我也如此。” 夜色将尽,天际微明。 三房府中房顶暗处的暗影这才相继离去。 忌女守在少爷房外,揉着眼睛打哈欠,前面放着打来的一盆热水。 “我已醒,进来罢。”一道温软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撩拨人心,是极好听的。 忌女听着少爷的声音便忍不住小脸带笑,提起精神,连忙站起来,端着洗脸水麻利进去,“少爷。” 林瑞宁是刚睡醒,本想再合眼歇一会儿,便听到小丫头在外头打哈欠的声音,不忍让她等,便出声让她进来。 但他却是还不愿起身,昨夜他也小酌了两杯酒,虽度数不高,却也有些后劲,弄得他如今懒洋洋的,仍有些犯困。 面容妍丽的哥儿侧身躺着,面朝外边,眯着眼睛,早间凉爽,常人只需盖薄被,他却还拥着厚厚锦被,一头乌黑柔顺墨发垂散至今床沿,慵懒温柔,两颊染粉,不经意便透着些许妩媚,还有少年人的稚嫩与娇憨。 忌女即刻放轻手脚,蹲在床边傻傻痴笑,对着她的少爷,心内窃喜。 “将窗户打开罢。”眯了没多久,林瑞宁想起今日是他爹与小爹出门行商的日子,他得早些起来,一同吃了早食,送他们去码头坐船。 从前二人出门,原身从未送过,林瑞宁想,今日送送他们,他们二人该也是开心的。 “是。”忌女轻声细语的应,对着少爷,她总是温柔许多,怎舍得对少爷粗声大气呢? 将两面窗子都用杆子支起,屋内一下亮堂许多,今日天气也晴好,朝阳初升,明媚晨光伴随早间凉爽清风洒入屋内,外头雾气还未散尽。 该是还未到辰时,但对于要出远门的人而言,已是不早了。 林瑞宁急忙推开锦被坐起,忌女上前伺候着穿鞋袜与衣裳,等少爷洁面后,又替少爷梳头,每日将少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是一大乐事。 这份活,她是谁也不让的。 不许岁迎岁欢两位姐姐抢,也不许慕老爷抢,哼。 林瑞宁好笑,“小嘴撅得如此高,可挂油壶了罢。” 忌女秀赫跺脚,忙缩回努起的嘴。 林瑞宁见她两颗眼睛底下发黑,“你昨夜睡得不好?与岁迎,岁欢一处,睡得不好么?” 府中不大,从前慕怀舟还住在府中,几个下人自然是只能挤挤。 林瑞宁轻触她脑袋,“今日让她们收拾收拾,搬到小爹院中住,此后便伺候小爹与爹爹,你只管伺候我,可好?” 忌女惊喜,“多谢少爷!” 她怎会说不好,能继续伺候少爷,她简直欣喜若狂,且少爷话中意思,以后也只要她一人伺候,她再也不必担心岁迎、岁欢两位姐姐会抢走少爷了。 不过…… 她昨夜睡得不好,却并不是因为挤,而是因为慕老爷。 少爷与慕老爷分别那一幕,缠绵温馨,无论如何看,都是“打情骂俏”,着实吓到她了。 担忧慕老爷会抢走少爷,愁得她一夜没合眼。 见小姑娘开心起来,林瑞宁笑笑,直接向小厅走去。 果真,林东恒云书,以及王素娟云山,皆在此处,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食,正要开动。 见到他,云书笑了起来,过来拉他的手,“瑞宁今日怎的这样早?昨夜你与怀舟喝了两杯,我们以为你要睡晚些,便没有差人唤你,只灶上还留着你的那一份,热着的。” 林瑞宁心中温暖,唇边含笑,更加乖巧懂事,“爹爹与小爹今日要出远门,瑞宁怎能不来,吃完早食,瑞宁送爹爹与小爹去坐船。” 林东恒与云书都微愣,有些受宠若惊,旋即眼底微红,欣慰感动笑道,“好,好,瑞宁送送我们也好!” 看得出来,他们十分欢喜。 “哈哈,我与你爹也去送送你们!”王素娟当即表示,也要去码头送人。 林瑞宁在林东恒身侧隔了一座才落座,此举乃是自然而为,等他坐下,才意识到中间那个座位没人。 哥儿微愣的模样逗笑了四位长辈,林东恒捋着美须朗笑,“怀舟还未来,昨夜他喝了许多酒,该是有些醉了吧!” 云书含笑随和摇摇头,“他既未来,我们有事在身,也便不等他了。” 即使那个座位没人,林瑞宁也未再移动。 这顿早食虽众人有说有笑,话语不曾断过,三府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但总觉好似少了些什么。 王素娟叹气,好笑道,“已惯了怀舟与我们同吃,少了他,倒好似空了许多。” 林瑞宁低头默默喝粥,并未开口说话。 忌女急忙给少爷夹了一筷子小菜,说道,“是吗,奴婢觉得还和平常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夫郎,老夫人,老太爷,莫要中了慕老爷诡计啊! 他这是要潜移默化打入你们内部,从而拐走少爷! 你们长点心眼吧! 慕老爷这样老! 你们舍得么! 嗐呀,急死她了。 林东恒提起酒壶,却是倒了两杯酒,随即失笑,“我倒是忘了,怀舟今早还未来。” 用过早食,众人起身,这些碗筷自有岁迎岁欢收拾。 忌女瞧了一眼,发现自己夹给少爷的那一筷子小菜,少爷并未动过,还在小碟子里完完整整的。 她不解,“少爷,您……” 林瑞宁温润摇头,“竹笋味美,可惜我不能享用。”他肠胃弱,更适合一些易消化的食物。 忌女闻言懊恼不已,是了,少爷身子虚弱,胃口又小,笋并不宜他,自己怎会疏忽了这一点? 她敲了下脑袋,“对不起少爷,奴婢以后定会更用心。” 此刻,她沮丧极了。 慕老爷就从未夹错过食物,他夹的,好似少爷都爱吃,今早少爷比平常吃得还少了些。 众人将林东恒云书二人送去码头,直到上船,都未见慕怀舟身影,林东恒未免有些遗憾,但有自家哥儿相送,足以抵消一切遗憾了。 看着船消失,林瑞宁向东明街走去,忌女跟在身后。 到了铺中,后院已有许多随从在做活,再过几日,便能建好,比林瑞宁想象的奢华宽敞许多。 林瑞宁命忌女泡了壶茶,随后坐在小桌边,摆好棋盘,边饮花茶,边静待慕怀舟到来。 眼睛都等长了,世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但许久,也未见慕怀舟出现。 朝阳升起,他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林瑞宁微微蹙眉,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 忌女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铺中各处,见状忙过来关切问到,“少爷,您不舒服吗?” 林瑞宁摇头,“无碍,你忙你的。” 他只是…… 林瑞宁向后院走去,听到商十刘七也在里头,进去之前还扬声问了一声,“不知在下可方便进去?”xfanjia “方便,当然方便!”商十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站直身子连连点头,头皮发麻,心道:要来了!林少爷定是要向他问起爷的行踪了! 环视一圈,随从汉子们一个个正在忙活,虽热,却并不敢像在庄子里头一般光了膀子,都穿着很得体,林少爷要进来看,的确不成问题。 除了商十之外,其余随从也打起精神,忙活得更加卖力,虽他们都一夜未睡,却跟惯了爷奔波,一夜未睡是常事,并不碍什么。 林瑞宁听得商十回复,才放心缓步走进后院,视线不着痕迹扫了一圈,才眼睑垂下,“世叔不在?” 他的出现,好似令整座后院都亮了起来,满是汉子的粗糙中,忽而添入几分明媚柔和与温润。 他们未来的当家主夫郎真好看! 随从们忽而有些羞涩,并不是因男子与哥儿之情的那种,而是因着,这个小哥儿是他们未来的当家主夫郎,嘿嘿。 一个个粗糙汉子,在塞外晒得黝黑,脸一红,便成了猴屁股。 商十见过无数次林少爷,但今日的林少爷穿了一身藕荷色,他还是第一回穿这样淡雅而鲜嫩的颜色,显得更加明艳出众,少了一抹沉稳,多了几分俏丽与温软,衬着妍丽眉目更加动人,玉骨纤纤,身姿温然,朝气蓬勃,令人眼前一亮。 只可惜,林少爷这样漂亮俏丽的一面,爷却无缘得见。 他恭敬低着头,不敢放肆多看,“回林少爷,主人有事已离开临阳镇,临行前叮嘱我们照顾好您,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们,爷说您就是我们的主子。” 林瑞宁微愣,“他已离开临阳镇?” “是。” “可有说是去哪?” “回林少爷,爷是回了戎城。”商十说着这话,非常心机的抬头看了一眼林少爷的反应。 待见到林少爷有片刻失神,顿时窃喜。 看来林少爷还是很在意他们爷的! “我知道了。”林瑞宁垂眸点头,对商十道,“你有事可去忙,不必将我当成你们的主子,世叔客气,瑞宁却不可放肆。若有事,我也有忌女可使唤。” 说完,林瑞宁转身向外走去。 他摆好棋局等了一早上,却未曾想,慕怀舟已不辞而别。 商十看着林少爷的背影,只觉有哪里不对劲。 林少爷好似生气了? 这还得了!若是让爷知是他让林少爷生了爷的气,定会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商十打了个寒颤,忙追出去,便见到林少爷在自个与自个下棋,看着面色淡淡,依旧是温润平和模样,落子却多几分力道,棋子撞到棋盘上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若还不是生闷气,那又何为生闷气? “林少爷……”商十斗胆走到他面前几步,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有些发怵,明明林少爷性格温和大方,是没有架子,极其好相与的,可此时一言不发的模样,却极有气势,让他一个汉子心底也直打鼓,一颗心没有个着落。 和他们爷倒是般配。 不愧是未来当家主夫郎,年纪虽小,却沉稳又气势。 林瑞宁抬起眼尾看他一眼,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林少爷,我们爷昨夜刚与您分别,回到庄子,便收到急信,一刻未歇,连口水也未喝着,便只身一人,快马离开临阳镇了。”商十小心翼翼的,斟酌试探,“因事态紧急,所以爷未能与您说一声,不过却是郑重吩咐了小的们,定要护好您的。” 商十轻咳,“爷说了,若是您少了一根头发,他也要拿我们项上人头问罪的。” 细长白皙手指从棋盒拿了枚白子,落入棋盘,面色不改,语气平平淡淡,“你说这些,与我何干?你们主子的事,我并无兴趣细听。” 商十头皮发麻。 怎办?林少爷好似还未消气。 他额上冒热汗,眼睛四处乱瞟,便看见了一袭粉色衣衫的小丫鬟,忙双手合十小声央道,“忌女妹妹,小姑奶奶……”帮帮小人呀! 忌女拿着鸡毛掸子,小脸鼓起。 她对慕老爷之事并无甚兴趣,甚至因慕老爷回了戎城而有些小小松一口气,但她看得出来,少爷因慕老爷不辞而别,已不开心了。 在少爷开心面前,她是否开心简直不值一提,只要能让少爷开心,她觉得自个还能憋一憋。 因此,小丫头故作凶悍,一手握鸡毛掸子,一手叉腰,“哼,说得好似慕老爷将我们少爷看得多重要,结果却丢下我们少爷,自个回戎城去了!我看,慕老爷对我们少爷,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林瑞宁抬头,看向忌女,蹙眉几分严肃,徐徐道,“忌女,多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姐儿家家的,也不害臊。” 忌女吐舌,商十对她又是作揖又是感激,求她继续说。 等少爷低头又继续下棋了,忌女眼珠子转一圈,凑到少爷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嘿嘿笑了笑,“少爷别生奴婢的气,奴婢只是替您不值,可不是嘛,慕老爷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呀,再如何,也要与您说一声。” 林瑞宁举起花茶,敛眸吹了吹水面花瓣,闲闲道,“他何必与我说什么。” 忌女心里一酸。 少爷这语气,便是真的在闹小脾气。 原来少爷心里真的是有慕老爷的,呜呜呜,她好想哭。 慕老爷还是把少爷拱走了。 这回忌女是真恼了,真生慕老爷的气了,只因他拐走了少爷的心,还让少爷难过!看着生闷气的少爷,她扭头望向商十跺脚恼道,“哎呀,慕老爷忙什么要事,何时才能从戎城回来?商大哥,你还不快说!” 快说,拱了又走,都把我家少爷气着了! 商十瞧林少爷这不温不火下棋品茶的模样,是真不敢惹,也不敢再瞒,只能跪在地上说道,“爷着急回戎城,便是因商队的人寻到了神医行踪,然神医进入的,却是一片几近无人之境,凶险异常,那里的人茹毛饮血,并未开化,兼水草丰茂,豺狼肆虐,四处沼泽,此时积雪应还未化开,进入那片绝境的,几乎都是……九死一生。” 说完,商十低着头,心中也是颇为复杂与担忧。 林瑞宁夹棋子的指尖不知觉已用力几分,抿唇道,“……神医?” 商十点点头,低声沉沉开口,“爷半月前遣商队寻神医踪迹,是想将他带来临阳镇,为林少爷您看心疾,他乃世间医术最高明之人。可惜商队晚了一步,未能将他拦在凶险之境外。” “世叔……”林瑞宁心头微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于他而言,是很陌生的东西。 从未有人这样对他,他有些无措。 忌女眼圈已红红,小声吸鼻子,“慕老爷对少爷可真好。” 从前她嫌慕老爷老,但是没想到,慕老爷却有一番真心。 商十抬头,见林少爷捏着棋子有些出神,精致妍丽的脸原本便无甚血色,此时好似还更苍白了些,便急忙道,“林少爷,您莫要过度忧心,爷常年进出草原,历经无数凶险,必不会出事的。” 唉,他可真难,不告予林少爷知,怕林少爷生气,告予他知,又怕他忧虑过度。他原本身子便虚弱,若是因着这事寝食不安、消瘦了一丢丢,爷都定会拿他问罪! 林瑞宁收回心神,微微吸一口气,“商十,我要修书一封给世叔,你可否帮我送达?” 他的心疾只需以灵泉水徐徐养之,不出两年,便可痊愈,根本不需要慕怀舟冒生命危险去寻找神医。 若慕怀舟因此丧命,他必良心不安。 商十恭敬点头,“是,小人定会令最好的信鸽以最快的速度替您送到!” 有了林少爷的关心,爷定会欣喜! 林瑞宁当即书写一封信,交与商十,商十即刻拿去绑在信鸽腿上,将信鸽放飞。 爷的骑术很好,又与先出发一夜加一早上,信鸽必定是追不上爷了,估计只有爷在沼泽地里走走停停时,信鸽方能追得上爷。 三日后,后院建造完成,共建了四间屋子,宽敞明亮,已根据寻常哥儿的喜好布置得典雅华丽,每一处都精雕细琢。 忌女站在少爷身后,惊喜的打量着屋子摆设,“果真是用了心思的,不知慕老爷此时,是否已回到了戎城?” 林瑞宁拿着剪刀,正弯腰修剪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玫瑰花枝,后院四周都已修建起一圈花坛,随从们取来肥沃黑土,只需将花枝插上,浇些水,不久后后院便可赏心悦目,这些空间里头的玫瑰花支生命力顽强得很。 闻言,林瑞宁手上动作一顿,嘴唇微抿,片刻后方才继续修剪花枝,只是已无方才那般从容。 忌女望着少爷越发尖细的下巴、他的身子好似也清减了许多,心疼极了,自知自个说错了话,忙掏出帕子给少爷擦汗,“少爷,日头大了,仔细晒得头晕,歇会儿吧,奴婢熬了些杏花粥……” “我不饿,你吃罢。”林瑞宁额上一层细密热汗,淡淡摇头,并无甚胃口。 忌女咬着嘴唇,急了。 唉呀,慕老爷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裘老太爷:你自个回戎城做甚?老夫不欢迎你! 戎城。 “曾祖父,小叔回来了!”裘天启喜气洋洋冲入院中。 闻言,正厅内正与裘青元下棋、须发皆白身板硬朗的老人惊得立刻跳起,花白胡须也因为激动而一跳一跳,喜出望外,“果真?!” 裘天启用力点头,“当真,下人来报,小叔已进了城门!” 裘老太爷得到肯定答复,两颊即刻涨红,一双矍铄老眼透着精光,向外头看去,脚下也站不住了,拄着拐杖步履急躁便向外冲。 裘青元急忙也丢了棋子起身,“祖父,慢点,大夫说您腿上旧疾发作,莫要跑得这样急。” “区区旧疾发作罢了,哪有老夫看孙夫郎重要,哈哈哈哈,只要老夫能见到孙夫郎,就什么病都好了!” 这个不孝孙子,都三十有二了,才终于给他找了个孙夫郎,他哪还能冷静得下来? 若不是憋着一口气,非要看看这个不孝孙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才愿意成家,早几年前他就两腿一蹬去了。这心呐,谁乐意操谁操去,他是不乐意再操心了! 裘天启望着老太爷乐颠颠儿的模样,摸摸鼻子。 他觉得吧,曾祖父也许太乐观了些。 半个多月前,林少爷还拒了小叔。这才半个多月,依林少爷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这样快便跟着小叔回戎城的,再说了人家林老爷林夫郎也不许啊。 不过他不敢朝正在兴头上的老太爷泼冷水,就让他自个儿认清事实吧! 裘青元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一眼心虚的侄儿,也有些好奇期待了,“牧霆当真把那个哥儿带回来了?” 听说那哥儿还未及笄。 裘青元诸多感叹,当初刚得知此事,他内心也是无比复杂。 祖父在家中日日为牧霆挑选的,皆是年岁二十五以上的哥儿姐儿,有些甚至已和离,还带着孩子。可谁能想到,商十回来时却告知牧霆已自己寻到了意中人。 为此,祖父开了各院库房,他的,大哥的,牧霆的,还有祖父他老人家的,从中挑了许多礼物,并那枚祖传指环,让商十带去临阳镇,好送予那位哥儿,以及哥儿的孩子。 可,天启近日回来,却神秘叨叨的告知他们,牧霆心仪的那位哥儿,还未及笄。 未及笄。 即未满十八。 牧霆却已三十有二。 差得……的确大了些。 裘天启对他二叔默默摇头,小声说道,“我也不知。”反正情况不乐观便是了。 依他看,比起小叔带林少爷回来见老太爷,他被林少爷拒绝后伤心逃回戎城,倒还更有可能…… 裘老太爷一边拄着拐杖兴冲冲,一边吩咐府中下人动起来,首先便要把牧霆院中打扫干净,从库房搬些雅致精巧的东西出来,布置得合哥儿胃口些,尤其是那位小哥儿还是南方小镇养出来的,听天启说身子娇滴滴很柔弱,性情温婉腹有诗书,那便不能布置得粗糙了,定要有多文雅便有多文雅,务必让小哥儿喜欢。 毕竟牧霆已那般老,若还不能讨哥儿欢心,怕人家连夜都要赶回临阳镇! “快,快些,我先去迎他们,你们抓紧了,还要从文慧院中般些开得好的花儿,他是汜州的小哥儿,该是爱漂亮花儿的……” 裘老太爷风风火火,情绪亢奋,一边往外走还一边不放心的吩咐府中下人做好布置。xfanjia 合府上下的下人都动了起来,顿时将裘府其它院中的人也惊动了。 “曾祖父!” 裘府极大,由三个三进的府宅组成,从裘府正门进来,便是正厅,正厅的左右以及后头,皆连着一个三进的宅子,既联系紧密,又各自独立,家大业大,极为热闹。 裘家人丁兴旺,上有裘老太爷,中间有裘诵野、裘青元,裘牧霆三个孙儿,下面还有曾孙与玄孙辈。 裘诵野为裘家大房,有三个孩子,长子裘天赤已成家,二子裘天启,尚未婚配,三子裘天斐是个哥儿,已嫁出。 裘青元为裘家二房,同样有三个孩子,长女裘文姝已嫁出,二子裘文远未婚配,小女儿裘文慧,年十六。 “曾祖父,您这是要去迎小叔的小夫郎么?我也要去,便把我院中的花儿都搬去给小叔夫郎罢,今年花开得极好,他该会喜欢的!” 一袭粉衣的少女脸颊粉扑扑,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兴奋不已,她便是裘青元的小女儿,裘文慧。 在她身边,还有一个一袭淡蓝色衣衫的女子,乃裘诵野的大儿媳妇、裘天赤之妻,她左右各牵着一名小儿,面容温婉笑盈盈道,“曾祖父,也带上我们罢,我也想去迎小叔的夫郎。” “好,好!哈哈哈,高祖也带上你们!”裘老太爷各捏了一把两个小孩胖嘟嘟的脸颊。 说来也好笑,裘牧霆的大哥裘诵野,连孙儿都这般大了。 而裘牧霆已是两个小童的三爷爷,还未成家,说出去,旁人都要笑掉大牙!每每想起此事,也让裘老太爷更加气。 裘老太爷乐意带这两个白嫩嫩胖嘟嘟的玄孙去迎不孝孙儿,便是要他看看,赶紧成家,最好生几个大胖小子给他玩玩! 除了他们去,大房的两个夫人也想去迎三弟的小夫郎。 对此,裘青元摇头失笑,可见裘家上下,皆是很看重牧霆的婚事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府时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身后还跟了一群下人,喜气洋洋行走在戎城宽阔热闹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街边摊贩,掌柜,皆纷纷侧目。 在这戎城里头,谁不认识裘家啊? 众人试探着拱手贺喜,“恭喜恭喜,不知老太爷有何喜事?” 裘老太爷原本要骑马,那样快些,但因着腿上旧疾,不便骑马只好坐马车,不过他却把马车帘子掀起,不让下人把帘子放下来的,听到众人贺喜,一张老脸虽极力端着,装作正经模样,可胡子却抖动着,嘴巴咧到耳后根,“咳咳,无事,只是牧霆即将要成家了罢了,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哈!” 他声若洪钟,整条街道的人都听到了。 听到裘家三爷要成亲,行人,掌柜,摊贩,连街角叼着肉包子的狗都惊呆了! 更加热闹,众人皆上前,看着裘老太爷与骑在马上的裘青元,阵阵祝贺声,“恭喜恭喜,恭喜老太爷,恭喜裘二爷,恭喜裘三爷……” 裘老太爷捋着花白胡子,摆摆手,乐呵呵,“小事,小事,不值得高兴,你们忙你们的去罢,哈哈!” 众人祝贺声不减,谁不知道前段时间裘老太爷满城为裘三爷寻合适人选成家啊?他不知有多盼着裘三爷成家呢。 瞧,这帘子都不肯放下来,不就是故意让大家看他老人家高兴模样么。 裘天启缩着肩膀,默默躲在人堆里。 曾祖父哎,您这样高调,闹得满城皆知,若是小叔未将林少爷带回,岂不是在全城人面前丢脸了? 就在这时,骑在马儿上的裘文慧激动起来,小脸红扑扑握拳,“曾祖父,我看到小叔了!小叔!” “当真?!在哪,在哪?!”裘老太爷立刻从马车里钻出半个身子,一把推开遮挡视线驾马车的下人,老眼越过众人脑袋,努力搜寻不孝孙儿身影。 当然,他是为了寻着孙儿夫郎。 裘家众人也是精神大震,皆整理衣着,面带笑容,马车里两个大房夫人面露慈爱温和笑容,等着迎三弟的小夫郎,必要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一袭玄色锦衣,身量伟岸面容俊犷,虽风尘仆仆,却气势浩瀚不见一丝疲容,一双丹凤眼霸道淡漠,墨色瞳仁蓄着沉稳与深不可测的幽光,薄唇微抿,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 正是那个手腕强硬,生杀予夺从容淡漠的裘家三爷,裘牧霆。 裘牧霆策快马,转瞬间便到了裘家众人面前,看着兴师动众的队伍,不由眉峰压低,淡淡看向裘老太爷,“祖父,不知您这是何意?” 裘老太爷却并不理他,一双眼睛努力在他身后搜寻,好似在费劲找着什么。 马背上裘青元含笑看向他,“三弟。” 裘牧霆略微颔首,“二哥。” 裘老太爷搜了一圈,却并未找到想要看见的人,脸色已沉了下来,看向裘文慧。 裘文慧骑在马背上,也在小叔身后搜了一圈又一圈,对上曾祖父的目光,茫然摇摇头,“没有。” 小叔身后有什么,一目了然,空气。 他竟是孤身一人回来的。 裘老太爷的脸色已经极为不好看,拐杖用力敲着车辕,“不孝孙,人呢?!” “什么人?”裘牧霆不为所动。 “那个哥儿!”裘老太爷气急败坏,“你没带那个小哥儿回来,自个回来做甚?老夫不欢迎你!” 裘牧霆终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裘天启身上。 裘天启感觉到小叔极有压迫感的目光,不由怂怂的往二叔马屁股后面缩了缩。 “你莫要看旁人!”裘老太爷拐杖指着裘牧霆鼻子,“可恶,连个哥儿都带不回来,你自个灰溜溜回来做甚!” 面对指责,裘牧霆面不改色,冷笑道,“若非您自作主张,让商十带了许多珠宝首饰回临阳镇,惊得人家起疑,与我更加生疏,我又何必孤身一人返回戎城?” 裘老太爷张大嘴巴,一下噎住。 “老夫,老夫……”片刻后,裘老太爷支支吾吾,最终恼羞成怒,又气又恼道,“关老夫何事,我看必定是你自个不成,又老又冷闷无趣,人家看不上你,便推到老夫身上,简直似小儿般无赖!” 闻言,裘牧霆眸色一冷,下颌紧绷,哼了一声,握紧缰绳直接从马车旁经过,策快马离去。 “瞧,被老夫说中了罢!”裘老太爷得意,旋即气急,“你要去哪,不说清楚休想走!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来!” 他一把推开裘青元,夺了他的马,骑在马背上快速追着不孝孙儿,一手握缰绳,一手还举起拐杖骂骂咧咧,不依不饶,胡子迎风招展,不减当年威风。 裘府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皆低调跟着回府。 裘天启不敢回,往反方向策马,要多远跑多远。 世叔:瑞宁盼我早归么 老太爷骂骂咧咧,追着裘牧霆回到裘府。 裘牧霆却早已下马,大步直奔属于他的府宅而去,沿途一群群下人见到他,皆恭敬行礼,虽对传说中的三房当家主夫郎好奇,目光却丝毫不敢逾矩以及冒犯的,老老实实低头望着地板。 待裘牧霆回到三房的府宅,隐在暗处的隐卫立刻现身,跪在地上,“主子。” “取我手符,即刻调三百暗字营精锐来。”裘牧霆面容冷肃,不怒自威的模样,使得所有人不敢放肆。 “是!”隐卫恭敬利落回答,下一瞬,身影便已消失。 而府宅中正忙着添红挂绿的下人们,则是跪了一地。在他们身边,有刚从库房搬出的名贵雅致花瓶,有字画古玩,有珊瑚摆件,有精雕细刻的新桌椅柜子,还有一盆盆开得极盛的鲜花。 一向冷清沉肃的三房府宅,此刻热闹鲜活极了。 “从哪来的,便搬回哪去。”裘牧霆口吻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下人们忙磕头应,“是。” 这位三爷,虽比大爷还小许多,但却威严极盛,向来不苟言笑,哪怕从不乱罚下人,也不会胡乱发作,但所有下人对他都怵得很,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不,三爷不是猫,三爷是老虎。 他发话了,下人们哪有不从的,当即便要将所有东西搬回原处。 但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怒火传来,“不许搬!” 只见裘老太爷气恼的冲进来,拎着拐杖走路生风,令所有下人皆张大嘴巴,瞪圆眼睛:不是说老太爷旧疾发作么,今早还走路拄拐,怎的还未过晌午,便好齐了? 他们这般吃惊,又哪里知道,裘老太爷这是被气的! 三两步走过来,拐杖敲在地上,裘老太爷声音响亮,“不许搬,都给我布置好,改掉这冷冷清清的鬼模样,这般严肃沉闷,哪会有哥儿喜欢,哼!” 裘牧霆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转身一手负在身后,向自个的小院走去。 他走哪,裘老太爷就追到哪,嘴里咧咧叨叨,“对,尤其是你这小院,以后老夫我的孙夫郎来了,是要住进这里头来的,明儿我让人把你这些死气沉沉的物件都搬走,人家还未及笄,定是爱俏丽些的颜色和摆设……” 他虽身子硬朗,但比起裘牧霆,却仍是走得慢些,追赶不上,裘牧霆已先他一步进了房门,砰一声合上,令他吃了一鼻子灰,花白胡子还夹在了门缝里,气得用拐杖砸门,后退一步把胡子拔了出来,幸而一根未断。 裘老太爷指着门哆嗦着身子便骂,“老夫哪点说错了,你这府宅,三进这般大,却只这小院还有些人气,不,布置得这般,你又常常不在家中,是鬼气!” 他骂骂咧咧,好似这三房的府宅,哪一处都不得他欢心。 但他分明便是存心挑刺,这府宅虽然肃穆冷清了些,却沉稳大气,冷静雅致,奢华厚朴,裘老太爷自个曾也夸过的,又何来鬼气这一说? 无非是因他未见着心心念念的孙夫郎,所以在这胡搅蛮缠罢了。 小院房顶以及各个暗处,皆还隐着许多隐卫,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默默听着老太爷将自家主子贬得一文不值。 片刻后,裘牧霆从里头走出,已换了一身衣裳,墨发以黑玉发冠高高束起,锦衣通体墨黑,只在衣袖与领边用金银丝线绣了厚重沉稳的云纹,腕口处收紧,腰间缠着玄红暗色铁沉蹀躞,挂了各种小暗器与弓箭宝剑,并水壶囊袋。 他身量伟岸,如此装扮,一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裘老太爷一愣,“你方回来,又要去作甚?我并未赶你……” “天启与你都说了他什么?可告知你,他姓甚名谁,家中境况,过往种种?”裘牧霆步伐沉稳向外走去,口吻平常,丹凤眼微垂。 迎面走来许多人,乃是方才从外头追来的裘家人,现如今方追到这里。 “小叔……” “三弟……” “三爷爷,三爷爷……” 面对众人欲言又止以及好奇目光,还有将要出口的询问,裘牧霆面不改色,径直向外走去,一路走,一路有隐卫从屋顶飞落,恭敬低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向他禀告,“爷,三百暗字营精锐已召集,随时恭候吩咐。” “嗯。”裘牧霆微颔首。 他风轻云淡,裘家众人却已震住,只因暗字营精锐,乃裘牧霆手中最得力的精锐,可押镖可暗杀,也可作保护用,个个身手不凡视死如归,且忠心不二,裘牧霆轻易不用他们。 如今用到了,便是有大事发生。 但听迎着他们关切目光,裘牧霆却丝毫没有吐露只言片语的意思。 裘老太爷见状,明了他是要去做重要之事,也不胡搅蛮缠,正经许多,回他先前的问题,“哼,天启那孩子,没有你应允,哪敢透露多少?只告知我们那个哥儿未及笄,身子不大好,长得似天仙下凡,性格温婉大方,其余的,姓甚名谁,只字未提!” 对此,他很不满! 裘老太爷还是忍不住嘟囔,“若是你多带几个随从回来,我定能从他们口中挖出些东西,可你倒好,连商十也未带回……” 裘牧霆口吻淡淡,“那些狗奴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非议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你的人你带不回来?说这些我都替你丢人!”裘老太爷霎时又似吃了火药。 此时已到裘府正厅。 裘牧霆毫无预兆止住脚步,丹凤眼喜怒难辨,“我与您下一局。” 裘老太爷惊喜交加,“果真?你不是急着去办要事?” “与您下一局,也费不了什么事。” 裘老太爷平常最喜下围棋,尤其喜欢与裘牧霆下,可这不孝孙,无论是威逼利诱,都难得陪他下一回。 因此,听到不孝孙儿竟开口,主动说与他下一局,裘老太爷喜出望外。 而后便乐极生悲。 “曾祖父,您输了……”裘文慧小小声在裘老太爷耳边道。 “输得好快,输得好惨,输得……惨不忍睹。”裘青元忍俊不禁。 裘牧霆理着衣袖起身,丹凤眼垂着,波澜不惊,“祖父,您的棋艺,太差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很快外头响起马蹄踏踏,疾奔而去之音。 正厅中,裘老太爷方回过神来,看着被堵得死死的棋局气愤拍桌,“不孝孙,不孝孙!” 还抖着花白胡子瞪裘文慧与裘青元,“老夫当然知道老夫输了,多嘴!” 好吧。 众人皆低头咬紧嘴唇,极力憋笑,不再惹被三弟/小叔/三爷爷当众以棋艺羞辱了的裘老太爷。 咳咳,三弟/小叔/三爷爷绝对是存心的,报复。 但不管是否成心的,都让他们在好笑的同时感慨一声,“牧霆/小叔的棋艺当真世上无双,不知可否有人能与他一战?” 裘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当然没有。”否则,岂不是显得他的棋艺很差? “错,”一道声音响起,就见裘天启翻墙进来,看向正门的目光还心有余悸,随后又一脸笑嘻嘻,“听说小叔心仪的哥儿便日日与世叔下棋,我看过几局,下得当真精彩,人家与小叔,不分伯仲呢!” “是吗?!”裘老太爷欣喜,“太好了,以后我便可日日与他下棋!” 没想到不孝孙儿看上哥儿竟这样优秀,裘老太爷真是一刻都不想忍了,就想即刻看见他的孙夫郎。xfanjia “快说,那个哥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老夫要亲自去找他!”裘老太爷抽下墙上利剑,架在裘天启的脖颈上。 裘天启:“……”曾祖父,您别闹了。 裘天启自然不可能说,哪怕被剑架在脖子上。 毕竟曾祖父若是杀他,一剑便解决了,痛快利落。可若是小叔要杀他,那他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天高云淡,苍鹰翱翔,阵阵啼鸣唳嘹,狼叫声时远时近,此起彼伏。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积雪,覆在丰茂野草之上,底下是冰冷雪水,数百隐卫双腿陷在泥泞之中,鞋袜已湿透,互相用铁链相连,膝盖以下已没入冰冷泥泞沼泽。 这里,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无人沼泽地,千里草原尚未化雪,饥肠辘辘的狼群遍地,毒蛇盘踞,稍不留心便会被吞吃得一干二净。 一袭墨色劲装的男子站在沼泽中,气势从容不迫,面色沉稳,丝毫未慌张,哪怕此时他已身陷沼泽,腰以下皆被雪水淹没,背脊也是挺拔,宽肩劲腰,铮铮铁骨。 一只信鸽自天际飞来,迎面便是凶悍苍鹰,它扇动翅膀四处奔逃,脚上绑着一封信。 裘牧霆丹凤眼微眯,弯弓饮羽,苍鹰凄厉啼鸣一声,急速坠落。 信鸽落在裘牧霆肩膀上。 裘牧霆将信取下,视线触及信笺上端正温润字体时,眸底厉色陡然散尽,只余醇厚的温柔。 “世叔安,见信如面,瑞宁心疾其实并无大碍,世叔莫要为此冒生命危险,否则若世叔有丝毫差池,瑞宁必定此生心难安。见信速回,盼与世叔对坐品茗博弈,瑞宁敬上。” 裘牧霆眼眸微垂,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幽光。 若我有差池,瑞宁你,此生心难安吗? 便是如此,也算你此生心中皆有我了。 随从恭敬来报,“爷,已探到前方不出十里,有大型狼群出没,且遍地毒蛇,您身上余毒未散,可要绕路?” “绕路?沼泽左右相连数百里,若是饶,又能绕到何处。耽误了大事,纵是拿尽你们项上人头,也抵消不了分毫。”裘牧霆语气淡漠沉稳,神色未改,将信折好放入怀中,声音低沉冷肃,“传我命令,全速前进!” 忌女:慕老爷迟迟未归,少爷害了相思病 “少爷。”午后,一袭粉衣的少女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个小托盘,上头是一碗熬得绵密的绿豆沙。 少年模样的哥儿坐在小窗边,单手支腮,望着高过院墙的生得茂盛的杨柳,在午后闷热阳光中,轻风吹拂,晒得蔫软的柳条微摆。 林瑞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浓密眼睫抬起,染了几分水光,是打哈欠沁出的眼泪。 时已入夏许久,四月二十七了。 春困夏疲,林瑞宁依旧提不起劲,只微微扭头看了忌女一眼。 忌女见他乏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心中着急,尤其是近半月来,少爷整个人清减了许多,更惹人怜了。她日日伺候少爷穿衣,自然知道少爷的腰有多细。 “奴婢熬了些绿豆沙,已在井里晾得凉凉的,少爷喝些吧,可消消热气。” 今年比往年更热许多,虽还未到夏至,但却已热得厉害。 林瑞宁指腹轻触碗沿,果真感觉碗壁是凉的,不由将整个掌心贴上去,感觉一阵凉意,让他不由长出一口气,桃花眼透出几分愉悦。 “少爷喜欢,便趁凉吃罢。”忌女见他喜欢,自个心中也欢喜,站在少爷身边替他打扇。 林瑞宁舀起绿豆沙,小口喝着,绿豆沙果然凉爽,却又没那么冰,只有小半碗。 倒不是因为忌女小气,而是林瑞宁身子弱,若不是有灵泉水调养着,这样的寒凉之物,他自己也是不敢碰的,忌女也不会给他准备。 而哪怕给他吃了,忌女也是只敢准备一点点,不敢让少爷多吃,怕少爷肠胃不适,受不了。 眼看着少爷将小半碗绿豆沙吃尽,忌女惊喜,“少爷许久未吃得这样多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似是自慕老爷离开开始吧,少爷每日便吃得比猫儿还少,身子渐渐清减许多。 她劝着哄着,费尽心思换了各样吃食,可少爷却说吃不下,没甚胃口。 为什么没胃口呢?少爷说是因着入夏,自然而然胃口不好。 可忌女却觉着,是因着慕老爷。 慕老爷离开已有快半月,迟迟未归,使得少爷害了相思病。 林瑞宁仍有些犯困,吃完绿豆沙便躺在凉榻上,半合上眼睛懒懒道,“忌女,等日头下去些,便唤我起来罢,我们去挑些布料,这样热,该做些新衣了。” “是。”忌女半跪在榻边,替他打扇。 今年热得很快,林瑞宁清楚知道为什么,书中写出,今年汜州连带附近几个州府,都有旱情。自三月下旬开始雨水减少,四月上旬过后,便不再下雨,初时还未有大碍,临阳镇是鱼米水香,河流众多,山间泉眼也多,但到了六月,旱情加重,林中田间小河流干涸,连设置了码头的主要河道,水位也大降。 百姓纵是如何辛苦挑水,也是杯水车薪,上半年粮食减收,已是注定。 大约在七月初,临阳镇便要闹粮灾了。 他要早些储备好粮食才是,不仅要储备好自个的粮食,也要储备好百姓们的粮食。他虽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但还在意他爹与小爹的心情的。 二人总是为他操心,林瑞宁自然是舍不得。再者,他还要有小弟弟或妹妹的,总也要为弟妹考虑。 且他记得女主与林家老宅人,也是靠着这旱灾,屯粮发了些小财的。只是不知若有他给百姓布施,那些粮食,还卖不卖得出去? 如此想着,林瑞宁含笑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申时初。 林瑞宁方睁开眼,忌女便上前,把他扶起,心疼道,“少爷,您醒了,这会儿还有些热呢,不若明早凉些,我们再出去罢。”安慕小说网 “不了,挑了布料交给人裁剪,也要费些时日方能拿到成衣,再耗下去,到时怕是热得不行。”林瑞宁笑容温润,额上微汗,却也不急不躁,温声道,“且除了我,你与其他人,也皆要裁夏衣,挑布料也要好些功夫。” 忌女见劝不住,且的确是这个理,又兼加少爷这些时日都提不起劲儿,已在家中歇了几日,今儿难得要出去,于是便点头,“是,那奴婢给您换身衣裳。” 林瑞宁失笑,“不必,只是出了点细汗,你今日已洗了两回我换下的衣衫,以后这些可交予岁迎岁欢做。” “能为少爷洗衣,是奴婢的福气。”忌女岔开话题吐舌笑笑,跑去拿了套干净衣裳出来,“少爷还是换下吧,仔细风热入体。” 拗不过小姑娘,林瑞宁换了身衣裳,周身果真清爽多了。 忌女在几个荷包上迟疑片刻,看了眼少爷神情,还是选了慕老爷送的那只,替少爷挂在纤细腰间。 林瑞宁垂眸,往里塞入一张二十两银票,一张三十两银票,又带了些碎银。 “爹爹与小爹外出行商已有半月,昨日来信,明日便回了。” “也不知慕老爷何时回,他回戎城,也快有半月了。”忌女嘴里嘟囔着接话。 她可真是苦恼,那么老的慕老爷把少爷拱了,她不开心,但慕老爷不在,少爷害相思病,寝食不安,日渐消瘦,她更不开心。 唉。 林瑞宁听到小姑娘的低声嘟囔,面色不改,勾唇淡淡笑了笑,垂眸看着满院开得极好的玫瑰花,片刻失神。 他不止在铺子后头栽种了一院子玫瑰花,更在三房府宅栽了许多玫瑰花。玫瑰花昂贵,但也不到稀罕地步,达官贵人爱种,只是不如他种得好罢了,毕竟这是空间里变异玫瑰的枝条插出来的。 后头他打算往养肤水里头掺花汁,花瓣来源总得有个出处。当然,院子里的玫瑰花只是掩人耳目,离了空间,它们便也失了灵气,慢慢效果与普通玫瑰无异,只是品种比古代的好,长得漂亮些。养肤水里头的花汁,还得取自灵泉空间里的花瓣。 只是半月,玫瑰花就生得这样好了啊。 已过了半月了么? 林瑞宁摇摇头,从廊下缓步向外走去。 方出他的小院拱门,不知候了多久的商十就恭敬低头迎了上来,“林少爷。” 林瑞宁略微蹙眉,“我已说过,你们并非我的下人,不必伺候我。世叔不在,你们再如此,让人看了,又要惹来许多闲话,说我与世叔如何。” 商十心中暗道:外头早有人传您和主子的风言风语,如此虽不好,但于我家爷而言,却是极稳妥的。毕竟,觊觎您的人这样多,比如那位与林瑞旭退了婚的李公子,便对您有极大的意思…… 心中虽这样想,商十面上却是不显露半分,惶恐跪地,“奴才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方才老宅人来闹,小人想着您在歇息,便拦在府门外头,不让他们闯进来,又等在此处,想着禀告您一声。” “如此,是我误会了你,便多谢你了。”林瑞宁颔首,神色缓和许多。 “这是小人本分。”商十忙摇头,他哪担得起林少爷谢他。 忌女鼓起脸颊,小脸生得细腻光滑,白里透红,气鼓鼓的,“哼,又来闹了,多得商十大哥他们挡着,这都来过多少回了?都说了那表小姐的铺子生意不好,又不是少爷您的错!客人愿意掏银子买谁的东西,那是客人的意思,哪有怨少爷您的道理?!” 她就是不忿。 近日来,临阳镇与邻镇,乃至县里头的哥儿姐儿、夫人夫郎,皆非常喜爱少爷的养肤水,所以常常掏银子买,哪怕少爷的养肤水从五两银子升到七两银子一瓶,来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养肤水不便宜,一瓶也不多,要想一直用着,便要掏空那些哥儿姐儿的荷包,如此一来,大家自然无甚银钱买首饰,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那位表小姐的金铺,生意便一直不景气。 老宅的人,便怪是少爷把客人都抢光,才让表小姐的金铺没有生意做,因此,常常上门来闹。 老爷与夫郎不在,只少爷与老太爷老夫人在府中,若不是多得慕老爷留下的随从,想必少爷早就被蛮横凶狠的林老夫人带人抓走了! 忌女越想这事,便越生气,跺脚恼道,“事事怨人,活该表小姐铺子生意不好!” 林瑞宁轻笑,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莫要胡说,她生意纵是再不好,也过得比我们滋润许多。” 王恬恬是女主,如今是秀才女儿,书中她爹是会考中举人的,到时便可做官,王恬恬便是官家千金小姐,身份高贵。再有富贵无比的男主,她便什么也不缺了。 忌女撅起小嘴,虽心中不服,但嘴上也不再说了,知祸从口出,在外从不胡说,不给少爷惹麻烦。 从廊下走到府门,府门外头日头还强劲,忌女忙踮起脚来替少爷打伞。 此时,她不免又想起身量伟岸,替少爷打伞打得很从容的慕老爷来。 好似还是慕老爷替少爷打伞,顺眼些。 “瑞宁少爷。”一人自旁边走出,站在林瑞宁面前,执着纸扇行了一礼,目光落在林瑞宁脸上,满是惊艳与思念。 尤其是望见那颗红得滴血的孕痣,更是令他神魂颠倒,有些痴了。 林瑞宁微微蹙眉,“李公子。” 忌女拦在少爷面前,厌恼道,“怎的又是你,日日堵我们少爷,我家少爷一个哥儿,还未及笄,你知不知羞?!” 可恶,这位李员外的公子,好生无礼,日日在此等候她的少爷,知不知那些风言风语是如何诋毁她家少爷的? 虽少爷不理他,可外头都在说她家少爷生性浪荡呢!其中定还有林瑞旭、那位五少爷推波助澜的功劳! 商十也是心脏咯噔一下。 他方才分明确认过李向文不在,这人到底又从哪冒出来的? 世叔,她写信告状了 一个未及笄、待嫁闺中的哥儿,被小哥日日堵在府门前,自然引来不少非议。 若是继续下去,恐怕林瑞宁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林瑞宁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向文,心中竟自然而然想道:果然是毛头小子,心智不成熟,才会做出这样自私的事来。像慕怀舟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哪怕心悦他,也从不会给他惹麻烦,更不会妄想用舆论来逼他就范。 他这一眼,只是象征性的眼尾抬起扫了一下,连李向文是个什么模样,也未看清。 但李向文却因这似有若无的一瞥,而心绪澎湃,喉间发热。 只见面容妍丽的哥儿站在伞下,面如桃花色若春水,肌肤雪白骨骼纤细,穿了一身淡绿衣裳,颜色雅致清爽,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从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指尖,葱段似的,又白又细长。更绝的还是那颗孕痣,颜色红艳无比,勾魂摄魄,恰似点睛之笔,增添几分绝色。 李向文上前一步,“在下有礼了,只是想与瑞宁说说话,不知瑞宁可方便移步一叙?” “我与你并无甚可说的,且在下还想告知李公子,我们并不相熟,还请李公子莫要再以‘瑞宁’二字相称,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非议。”林瑞宁后退一步,口吻冷淡。 “瑞宁……”李向文不甘放弃。 忌女小脸恼红,“商十!” “小人在。”商十在一旁早就急得抓耳挠腮,无奈没有林少爷发话,不敢贸然插手,听到忌女喊,立刻挺直腰板,拦在李公子与林少爷中间。 林瑞宁向商十微微点头,便与忌女转身离去。 李向文看着哥儿离去身影,想要追上去,他已在府门等了几日,瑞宁日日不出来,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能就此错过。 然而商十可不是吃素的,不止拦住了李向文,一个口哨,从屋顶跃下两个随从汉子,在李向文惊诧目光中,连带李向文的两个小厮都被架到一旁。 “你们放开本公子!”李向文愠怒,“我找瑞宁,与你何干?” 商十内心道:老子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说与我有没有干系? 面上鄙夷,“林少爷分明不想搭理你,死缠着人家,你一届读书人,难道也不知羞耻二子如何写么?” 李向文五官端正,义正言辞,“自古话本便有写,才子佳人,既心仪便去剖白心迹,何耻之有?” 他整理衣衫前襟,几分轻蔑,有着书生的傲气,“再者,在下虽不才,却也有良田千亩,过几日便放榜,若是考取上秀才,与瑞宁便更加相配。而你们主子,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那样的岁数,还缠着瑞宁,才是不知所谓!不知羞耻!哼。” 商十气得仰倒! 我家爷岁数是大了,是老了,是有一点点不知羞耻,那又怎么样?这些只许我们说,外人说一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的! 他们爷,家财万贯,性子稳重,相貌堂堂,阅历丰富,还会疼惜林少爷,哪一点比不上你这狗屁书生了? 另两个随从拉住了要揍李向文的商十,“使不得!莫要给林少爷惹麻烦。” 随后二人使了个眼色,商十瞬间懂了。 好吧。 商十愤愤松开李向文被扯皱的衣领,“我们是君子,才不与你动手。” 三个君子,在当晚蒙面闯入李向文落脚的客栈,将人捂在被子里胖揍了一顿。第二日,鼻青脸肿的李向文没再出来堵门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下,林瑞宁摆脱了李向文,在午后闷热气浪下,慢慢来到布料铺子。 他带足了银子,除了给自己挑布料,还有四个长辈的,六个下人的,这么多布料,得慢慢挑。 布料铺子掌柜认得他是谁,初时诧异,但在他连续取了几匹布料后,便收了其余神色,欢欢喜喜的拿来纸笔,仔细记下他的要求。 忌女也拿出几个下人早就量好的尺寸,交给掌柜。 挑完了下人的,林瑞宁又给林东恒与云书挑了合适布匹,可做四五身衣裳,又挑王素娟与云山的,可做七八身。 最后,方是他自个的。 正挑着,还未选出心仪布匹,便听到一阵阴沉威严的咳嗽声,带着浓浓不悦。 林瑞宁眼睫微垂,手上动作不停,从容的翻着掌柜新拿出来的压店布匹。 倒是掌柜的,稍停了停,方才忽视外头站着的林家老宅几人,瞧着他的脸色,继续为他介绍,“林六少爷,这是方从锦州到的织云纱,今夏酷热,用它来制衣,最是适合不过。” “织云纱好,”忌女也不搭理外头林家老宅的人,欢欢喜喜的摸了摸这轻薄凉爽的料子,“少爷穿上它做的衣裳,定不会热了,且这颜色也好看。” 林瑞宁颔首,“既如此,便拿几匹织云纱,替我裁两身夏衣,另要颜色花样不同的,照这几个尺寸,各裁四身。” 这样一来,他两身,四个长辈各四身。 掌柜的听到他这要求,霎时倒吸一口气,随即眼睛发亮! 织云纱不比寻常料子,这在外头虽不是最名贵的,可却是临阳镇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料子了,一匹布便要三十两银子。 林六少爷一出手便要这么多织云锦,加上先前挑的许多布匹,单他一人的生意,便可顶铺子半个月的! 果真,如今这位林六少爷,是个不差银子的主,人家那间东明街的铺子,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呢! 反倒是那位林家表小姐的金铺…… 掌柜眼睛瞟了一眼外头面色恼怒的几人,暗自庆幸自个没拿异样神色待林六少爷,否则把这财神爷往外赶了,他定会将肠子都悔青。 “这里有六十两,剩下的,我让婢女现在回去取。”林瑞宁带来的银子,是远不够的,他挑的布料加起来,得有两百两。 掌柜的忙道,“林六少爷不必着急,这些便当做定金,已足够了,剩下的,小人差人去您府上取,或是等裁好成衣了,送到您府上时,方取齐,也可的。” 林瑞宁含笑看了这人一眼,声音清朗温润,“你倒是识做人,那便差个人,现在跟我回去取吧。” 被赞了,掌柜的乐呵呵道,“多谢林六少爷帮衬小店,小人定会尽快将您的成衣做好,届时送到您府上。” “嗯。”林瑞宁吩咐好,便向外缓步走,忌女忙替他打伞,身后又缀了个掌柜派出的下人,恭恭敬敬的跟着。 铺子门口,王恬恬,林瑞谦、林瑞杰及林婉柔、林婉仪五人站在那,看着林瑞宁走出。 而后者,却眼尾也不抬,步履从容,好似未见到他们在这等了许久般,目不斜视离开。 “他!他是瞎了么,我们站在这,竟也不问候一声?!”林瑞杰恼怒异常,“好歹我们也是他的大哥二哥、表妹堂姐吧?!” 林瑞谦看了一眼布料铺子中,堆积在一块如小山般高的布匹,那都是林瑞宁选出来的,面色铁青阴沉,语气不快,“如今他财源滚滚,心比天高,哪还将我们放在眼里。” “哼,若不是他抢了表妹的生意,哪有这样多的银子,害得恬恬的金铺生意冷清,好歹毒的心思!”林婉仪面纱下面色怨恨,指甲掐入掌心。 她近来身子康复了,只五官还不大协调,有些歪扭,模样怪异,在外人面前皆要戴着面纱遮掩,不然是不好意思出来的。 想她以前花容月貌,如今却似丑八怪…… 林婉仪恨极了林瑞宁这个贱人! 一旁的林婉柔挽着王恬恬胳膊,温柔惋惜,“只可惜如今他身边有那么多身手不凡的随从汉子,不然这口气,祖母早就替恬恬表妹出了。” 她咬着嘴唇,眼中隐约是妒意,“还说他与那位慕老爷没干系,若是没干系,怎会人都离开临阳镇了,还留下这样多随从汉子保护他。” 林瑞谦嫌恶,“那位慕老爷虽看着家底颇丰,但与人做妾,这般自甘轻贱,实乃为人不耻。” 他这话一出,林瑞杰嗤笑起来,林婉仪、林婉柔却是低下头,各怀心思,脸色难看。 她们两人,一人是想给裘邵言做妾,一人是想给慕老爷做妾的。 可如今,好似她们想做人家的妾,人家也不要她们,她们岂不是比林瑞宁都下贱? 二人拧着帕子,一时无话。 王恬恬方才一直没有说话,只垂着脑袋,郁郁寡欢,如今才微抬头,看着下巴尖了一些,开口道,“算了,怎样选择是他的事,恬恬的金铺,恬恬自会用心经营。我相信只要用了心思,便定会有所收获。” 她越想越是这个理,恢复了几分元气,甜甜笑了,“这是邵言哥哥给我的铺子,我必不会令邵言哥哥失望,不能在这便倒下去。” 林瑞杰用力点头,“是了,表妹,你有裘公子,林瑞宁的铺子哪怕生意再好,也只是临阳镇一间小小的铺子,不及裘公子万分之一。走,我们也进去看看布料,做几套夏衣。” 林婉仪雀跃,“方才林瑞宁要了织云纱,不若表妹也要几匹?只可惜我囊中羞涩,否则也想试试这织云纱……” 王恬恬娇俏一笑,对着布料铺子里的那些布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刹是天真无邪,“这些织云纱算什么,我给邵言哥哥写信,让他送些更好的料子来,到时给府里人人都做几身,气死林瑞宁,可好?” 这话一出,几人皆欢喜。 看着他们边谈笑边离去的背影,布料铺子掌柜撇嘴,没好气的用鸡毛掸子理了理摆着的布匹。 嗤,他今儿可算开眼界了,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啊。 织云纱是没那么好,可也不差,林六少爷是掏自个赚的银子买的。这位表小姐呢,虽有更好料子的,却不是自个银子买的,有什么好神气的。 啧啧,还是林六少爷好,谈吐落落大方,温润有礼,与传闻中的,半点不搭边! 看来以后他可得和旁人好好说道说道林六少爷的好了,说不准人一高兴,又帮衬他一批布匹,他便不用愁没生意了。 是啊,人林六少爷如今相识的哥儿姐儿、夫人夫郎那样多,若是愿意帮他们说上几句好话……掌柜的眼睛一亮,忙郑重交代裁剪的师傅,要将林六少爷的衣裳仔细剪裁,要用最好的手艺,林六少爷穿出去,也算是替他们展示了。 且林六少爷这样好看,衣裳不做精细些,哪衬得上他? . 回到府中,王恬恬便即刻写信给邵言哥哥,她许久未写信了,主要是金铺生意冷淡,自觉无颜面对邵言哥哥,因此便赌气不写信,惩罚自个。 如今拿起纸笔,方觉有许多事要倾诉,心中也很是思念,将这些时日发生之事尽皆写给他听。写着写着,便落泪了,在信纸上留下几滴泪痕。 “哎呀!”白嫩手指忙擦拭泪痕,可是怎么擦得掉呢?想到邵言哥哥或许会猜出这是她的泪痕,王恬恬又羞又甜蜜。 最后厚着脸皮开口,要了些布匹料子,王恬恬还红着小脸写道:邵言哥哥,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不知你如今可好?盼与你相聚。 写完,便将信绑在信鸽上,带着满满期望寄出。 一墙之隔的屋顶上,商十也在写信。 只是他表情却是狰狞许多,不时用笔杆搔头,或是咬住笔杆,呲牙咧嘴,犹犹豫豫。 近半月来,爷一直未再有信寄来临阳镇,他知爷定是在无人绝地中,那里秃鹫苍鹰剧集,还有许多猛禽,信鸽是进不去出不来的,一经起飞便会被捕食。 但商十却是一直都有写信的习惯,每隔两日便寄出一封信,写些关于林少爷的事,当然是寄到戎城爷的府邸。 他写明是爷亲启,就是不知道老太爷会不会偷看,因此信中只谨慎的写了“少爷”,并未写“林少爷”。 这两日,商十却不敢落笔。 只因李公子在追求林少爷…… 可这事,若是不告知爷,后果定会比瞒着严重百倍…… 痛苦犹豫许久后,商十还是落笔写了李公子在追求纠缠少爷之事,还写明如今临阳镇酷热,少爷今日出去选布匹,是否可就近调些云城的锦纱与暮桑丝来给少爷做夏衣? 写完,商十长出一口气,拍拍屁股起身,后背已出了一身热汗,忐忑的把信装进信封封好,招来鸽子寄了出去。 日子就这样,又平静的过了几日。 多得商十并另外两个“君子”,把李公子胖揍一顿,才这样平静。 这两日,林东恒与云书归来了,林瑞宁并两个长辈去迎,林东恒与云书风尘仆仆,脸色却很红润,带着笑容,看上去并不似以往辛苦,是花茶的功劳。 且这回,两人大赚一笔,便更不觉辛苦了。 只是…… “怀舟怎不在?”林东恒左顾右盼。 林瑞宁轻笑,“瑞宁也是后来才知,世叔还早你们一晚,在吃过酒当晚便回戎城了,至今未归。” “是吗?”林东恒失望,“还想与他喝酒,谢过他呢。罢了,等他回来再谢吧,哈哈哈!他可有说几时回?” “既是不告而别,又哪有说几时回。”林瑞宁唇边淡淡含笑。 林东恒点点头,云书则是拉着哥儿的手,满眼慈爱心疼,“怎的清减了这样多?他们没有照顾好你么?” 忌女立刻跪地,虽然心知少爷是思念担忧慕老爷,才会寝食不安,但仍愧疚难当,“都是奴婢不好。” “傻姑娘,与你无关。”林瑞宁挽着云书的手,温润乖巧道,“只是入夏太热,胃口不大好,想吃小爹做的青酥黄鱼了。” “好,好,那小爹给你做。”哥儿难得主动说想吃点什么,云书哪有说不好的,自然连声应下。 眨眼间,日子到了五月初一,天是越来越热了。 而王恬恬与商十寄出的两封信,也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进了戎城,两只信鸽落入裘府。 众人看得清楚,皆是落进裘三爷府宅中的,一个落入裘三爷的小院,一个落入四少爷的小院。 一袭黑衣的少年着劲装,束腰束袖,勾勒出紧实腰身,身量颀长,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比同龄人多了几分硬朗,面容俊美目光坚毅,眉间已有几分沉稳。 鸽子落在他肩上,取走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看着落款上娟秀俏皮的字迹,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裘家众小辈:救命,小叔这样好可怕,好肉麻 此人,便是戎城裘府的四少爷,裘邵言,他是裘三爷裘牧霆十三岁时收养的养子。 裘邵言身姿笔挺,将信拆开方要看,便听一阵喧闹声。 “信呢?信呢?!老夫方才明明看着信鸽带着信飞进来的!”老太爷拄着拐杖,风风火火闯进来,身边跟了裘天启与裘文慧,后头还有一众下人,乌泱泱热闹极了。 裘邵言正要开口。 忽而老太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落在他手里的信上,神色激动,“又是商十寄回来的?从临阳镇寄回的?给老夫看看!” 他又亢奋欣喜又是不满,嘟囔道,“都有好几日了,也不曾写信回,害得老夫也不知孙夫郎近来都发生了什么!可曾安好!” 眼见曾祖父就要上来抢信,裘邵言忙将信揣入袖中,解释道,“曾祖,这信乃邵言未婚妻子所写,并不是商十写来的。” 裘老太爷闻言,将信将疑,“当真?” 裘邵言颔首,虽是一惯冷漠的性子,在家中却是并不是那样可触不可及,俊美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似冬雪初融,“邵言不敢欺瞒曾祖父,这信的确是恬儿写给我的。至于父亲大人的那封,该是落在他院中了罢。” “那老夫去看看,可不能让那些隐卫再给老夫收走了!”裘老太爷兴冲冲奔向不孝孙儿的小院。 随着他离去,一大堆人又乌泱泱跟着他离开,只裘天启脚步未挪动。 裘天启面色纠结的看着这个堂弟,心中颇为复杂。 唉,天意弄人,小叔心仪之人竟是堂弟厌弃之人,堂弟应还不知道吧? 裘邵言察觉他目光,恭敬颔首,“二哥,如此看着邵言,可是有事要说?” “没、没有!咳咳咳……”裘天启呛咳一阵,目光躲闪,“只是在想小叔不知何时归来,商十寄回给他的信,都在曾祖那里收着,恐怕这一封也要被曾祖父先瞧了去了。” 前阵子曾祖父软硬兼施,讲理不成便撒泼,种种法子都使出来了,逼着他说出林少爷姓甚名谁家住哪户,甚至拉着他,要去临阳镇寻人家去。 小叔都还未曾讨得林少爷欢心,裘天启哪敢贸然把曾祖父带到人家跟前?万一弄巧成拙,使得林少爷对小叔更加排斥,那他这颗脑袋便不用要了。 因此,裘天启只能日日躲着曾祖父。后来,商十寄信来,曾祖父一下转移了注意力,收信看信,成了他的乐趣,自个才敢回来。 如今商十写给小叔的信,都在曾祖父那儿。虽知贸然拆了小叔的信,若小叔知道定会不悦,然而谁又敢阻拦老太爷呢? 且老太爷都信誓旦旦,若裘三爷敢与他计较这事,他便拿拐杖打爆裘三爷的脑袋…… 谁若敢拦,也打爆谁的脑袋…… 裘邵言摸摸袖中的信,虽思念万分,想立刻看恬儿给自己写了什么,但却不及另一事对他的吸引力。 “二哥,邵言今日方押送商队回来,听闻父亲大人已有心仪之人,就在临阳镇,可是真事?”裘邵言满是好奇,又有着喜悦,敬重着斟酌问道。 “咳咳咳……”裘天启虚拢着拳头,抵在唇边一阵咳嗽,最终还是点点头,“对,小叔的确是有了心仪之人。你,你应该很快便要有小爹了。” 如果林少爷愿意不计前嫌、不怨你羞辱过他、不嫌弃小叔老,最终嫁给小叔的话。 裘邵言俊美的脸愈发敬重和认真,很是惊喜,勾唇道,“父亲大人一直孤身一人,的确该找个夫郎了。对了,二哥,你可知那位哥儿岁数几何,姓甚名谁?他家在临阳镇,恬儿该也认得他才是。” 这些你便去问小叔吧,我可不敢透露半个字! 只怕当你知道你未来小爹是林瑞宁,会吓傻当场! 阿弥陀佛,堂弟啊堂弟,依小叔对林瑞宁的疼宠程度来看,怕是你往后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啊。 裘天启片刻便腹诽了许多,面上打着哈哈,不再多言,找了个借口溜了。 裘邵言心中对那位哥儿更是好奇。 他今日方回到府中,刚歇着不过一炷香时间,只听了简单的只言片语,还未来得及多了解了解此事。 不过既是父亲心仪的哥儿,定是秀外慧中,或聪慧明理,或温婉大方才是。 裘邵言是极其敬重他这位父亲大人的,当年他爹娘一家被屠尽满门,是仅有十三岁的裘牧霆,手刃恶人,力排众议,将他带回,还因此遭遇数次追杀,最终将那伙恶寇连根拔起,并将他收在名下成为养子,视如己出。 仅十三岁,便开口说要成为一名襁褓婴孩的父亲,令人错愕,但当时的裘牧霆,眉眼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冷厉,身姿挺拔如弓,他是屹立悬崖边的青松,似出鞘的利剑般锋芒毕露,目光坚毅,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随后,便无人再敢质疑与否决。 裘三爷的强硬手腕与过人心智,是从他十三岁起,便印在戎城人心中的。 忆起这些,裘邵言对父亲大人更加敬重与崇佩。 他摸摸袖中的信,抬步便要往父亲大人的小院走去,心中实在好奇与期待父亲大人心仪的是为怎样的哥儿。 就在此时,外头却一阵喧哗嘈杂声响起。 “三爷回了!三爷回了!” 下人们欢呼声阵阵,却又有些慌乱,似乎口中说的是三爷受了伤。 裘邵言面色一沉,脚步匆忙向外赶去。 裘老太爷也听闻动静,抓着两张信纸跑了出来,“什么,受伤了?!” 他身边,依旧是乌泱泱一群人。 等众人匆忙赶到了正厅,便发现正厅安静得出奇,下人们噤声立在两侧,很守规矩。 只见一袭暗色劲装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凌厉立体的眉骨上方一道血痕,身上衣衫几处裂口,隐隐可见血迹,历经厮杀的模样,却面色从容,眸沉如水,气势强大沉稳,姿态也是矜贵霸气的。 他目光掠过裘老太爷,落在裘邵言裘天启等人身上,眉峰压低,不怒自威,“慌乱什么,平日里的规矩不记得了?” 极强的压迫感,令方才慌慌张张吵嚷赶来的人,霎时皆安静下来。 下人们跪了一地,裘府小辈们皆硬着头皮恭敬行礼,“小叔。” 裘邵言身姿颀长,背脊挺直,既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又有青年的沉稳端正,“父亲大人。” “嗯。”裘牧霆丹凤眼微抬,淡淡颔首,只回应了个简单音节,沉沉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不着痕迹的审视,眸底墨色愈加浓厚。 裘邵言后背绷直,在这威严又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已屏住呼吸,哪怕平日心智行事再稳重成熟,此时心中也有些打鼓。 他抿抿唇,极力维持镇定垂首恭敬道,“父亲大人,可是邵言有何不妥?还请父亲明示。” 低沉而威严感极强的声音淡淡响起,“并未有不妥。我让你押的东西,可有安全送到?” “幸而不负父亲所望,邵言已平安送到。” “嗯,做得不错。” 裘邵言松一口气,“多谢父亲大人夸赞,比起父亲大人,邵言还差得远。” 裘牧霆不再多言。 裘邵言退到一旁,与裘天启并肩站着。 裘天启见他因得了小叔夸赞,虽面色不骄不躁,沉稳自如,但隐约可见心情不错,不由得替他着急。 堂弟啊堂弟,方才小叔看你那一眼,可不是父亲对儿子的慈爱目光啊! 裘老太爷这时拐杖敲地,“啧啧啧,好大的架子,才回来就发威,瞧你这一身,是摔进坑里还是掉进河里?如此狼狈,去抓狼了还是撵老虎了?还有袖中那只手,一动不动,是不是断了?!” 一番夹带火气的嚷嚷,半讥讽半带关怀,别扭得很。 摆明是想关怀不孝孙儿,又拉不下脸面。 “嗯,断了。”裘牧霆却是面不改色,淡淡应了一句。 裘老太爷这下不淡定了,“当真断了?!” 他不敢置信,又有些急了,跳脚道,“怎么可能,谁能伤得了你,你这半个月到底是去了哪,音讯全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信商十给你寄了一封又一封,老夫——” 一道内力袭来,裘老太爷手中的信已到了裘牧霆手里。 “喂喂!老夫还未看完!”裘老太爷气急败坏敲着拐杖,脸颊涨红花白胡子翘起,方才生出的一丝丝关怀,此刻烟消云散! 裘牧霆并未理会他,眸色专注看着信中内容。 任谁都能看出,此时他神情自然而然柔和许多,似冰山卸下棱角,旭日初升,竟显得格外……温情,与温柔。 见鬼了。 裘文慧搓了搓爬满手臂的鸡皮疙瘩,,低声惊吓道,“小叔这样好可怕。” 裘天启哼笑,“你没见过他更可怕的模样。”啧啧,小叔捧着哄着林少爷的模样,才是让你吓得眼珠子掉出来呢! 裘老太爷则按耐不住,忘了自个还在生气,凑到不孝孙儿跟前,脑袋直抻长,眼珠子也使劲想瞅到信纸上内容,“都写了啥,你的小夫郎近日如何了,快快快,说给老夫听听!” “与你何干。”裘牧霆将信收入怀中,站起身来,“来人。” 两个隐卫即刻从暗处飞出,跪在他面前。 “将无能子带去西院,严加看管,不得有差池。” “是。” 外头,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儿被隐卫押着往西院带去,颇为不忿,“老头儿我有脚,自个会走!喂,你们评评理,你们家主子手腕断了,老头儿我好心要替他治,他却非说治不了,他凭什么说我治不了,还要杀我,真是岂有此理……” 裘邵言:只要小爹不是林瑞宁那样的哥儿,皆可 无能子算是整个裘府上下的老熟人了,上回裘三爷身中剧毒,便是押了他来治的。 只是未曾想到,方时隔一个多月,怎的又把人家抓回来了? “莫非你体内剧毒还未散得妥当?给老夫看看!”裘老太爷皱着眉头,便要去扯裘牧霆衣领。 裘牧霆向后退一步,眉峰凝沉,“找他并非为了我。” 裘老太爷惊讶,“那是为了谁?!” 看不孝孙儿这一身狼狈模样,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境。能让他如此不惜性命去罢无能子找出来的…… 裘老太爷心中有了答案,乐呵呵的,“老夫知道了,定是为了老夫的小孙夫郎,是吧?” 裘牧霆不置可否,只波澜不惊道,“找他来,自然有他的用处。” “啧啧,你骗不了老夫,老夫已知晓了,这回老夫定要跟着你去临阳镇看小孙夫郎去,休想再撇开老夫……”裘老太爷两眼放光亢奋不已,简直无法冷静,搓着手直团团转,乐呵呵的。 裘牧霆简单安排妥当,便要向三房的府宅走去,却又被裘老太爷喊住,目光落在他的袖中,不赞同皱眉,“你的手果真断了?那个无能子称得上神医,为何不让他帮你瞧瞧?” “他治不好。” “老夫不信,他可是神医,若他都治不好,还有谁能治好?” 裘老太爷叨叨嚷嚷,心里着紧,怕不孝孙儿的手真的治不好了。那可不成,不孝孙儿还未娶到夫郎,不孝孙儿本就老了,若一只手还残废了,他的小孙夫郎定没有着落了。 然他兀自急得抓耳挠腮,抬头却发现裘牧霆已离开,又气得他跳脚。 “曾祖父,莫急,我知道谁可以治好小叔的手……”裘天启满脸纠结上前。 “谁?!”裘老太爷、裘邵言与裘文慧异口同声,皆目不转睛紧盯着裘天启。 尤其是裘邵言,面色恭敬坚毅,透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无论是谁,只要能治好父亲大人,我定都会将他寻来。” 裘天启:“……” 那倒是不必。 只怕你一说要去找林少爷,小叔便会将你大卸八块。 “咳咳,只要小叔见了他心仪的那个哥儿,便是什么头疼脑热,都该好了。”裘天启摸摸鼻子,小叔玩的什么把戏,他早就看透。 其余人却是一时未反应过来,裘老太爷惊诧,“原来老夫的小孙夫郎,还是位神医?” 裘天启摇头晃脑,憋笑神秘兮兮,“非也,非也,他的医术,只对小叔有用,其他人,却是毫无用处的。” 不等其他人琢磨出来,裘天启便溜走了。 裘邵言俊美坚毅面孔几分严肃凝重,皱眉沉思。 裘老太爷嘟囔,“臭小子,说话说一半,老夫打断你的狗腿。” 裘文慧俏丽甜美的小脸鼓起,也在思索,忽而福至心灵,倒吸一口凉气后,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艰难开口,“小叔,小叔他莫不是故意留着断手不治,想要博得小叔夫郎的几分心疼……罢?” “不可能,父亲大人向来稳重,做不出这样稚气任性的事。”裘邵言断然反驳,薄唇几分不悦的微抿,只因觉得裘文慧的说法有些辱没在他心中形象威严稳重的父亲大人。 “对,怀舟向来顾全大局,孰轻孰重分得清楚,断手不治,若耽误久了,可是会落下残疾的。他都三十有二了,又不是心智稚嫩的少年人,该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裘老太爷撇嘴不屑,“如此把戏,我信谁都做得出,但定是唯有他不屑去做。” 其余人点头赞同裘老太爷的说法。 裘三爷是谁?那可是无比威严淡漠的人,比大爷都令人胆寒,手腕强硬面面俱到,哪怕泰山崩于前,怕是都不会眨一下眼。 如此沉稳的一个人,会对一个未及笄的小哥儿使苦肉计?只为博几分心疼垂怜? 身量伟岸、铁骨铮铮霸道冷锐一身锋芒的三爷,去可怜兮兮的乞小哥儿垂怜? “嘶……”想到这个场面,裘文慧蓦然身子哆嗦一下,搓搓胳膊。 连她,都觉得自个的猜测非常荒唐。 嗯,她方才定是撞邪了,才会那样说! . 三房主院中,奢华宽阔的浴池内,面容俊犷冷厉的男人背靠白玉池壁,脖颈微微后仰,露出锋利喉结,薄唇自然抿出威严弧度,丹凤眼半合,锋芒深蓄,高耸眉骨上方有一道伤痕,还在洇血,衬得深邃立体的脸庞更加狂肆张扬。 而他宽阔挺拔背脊覆着精壮肌肉,是与少年区别很大的躯体,他的右手,放在浴池上方,裹着纱布,并未入水。 浴池里放满冰块,裘牧霆却不觉得冷,喉结微动,眸色不知不觉喑暗。 他闭上丹凤眼,平复奔腾的血脉与涌动的欲望,滚烫身躯足以将冰块融化。 脑海中,浮现哥儿含笑温润的桃花眼。 五月初一了么。 一别竟是过了半月。 “爷,”随从恭敬站在浴池外面,低着脑袋,“少主问询,您是否与他一同用晚食?” “嗯。”低沉声音淡淡响起,有微不可察的沙哑。 随从走后,又过了许久,池中冰块皆化为水,裘牧霆方裹着一身寒气走出浴池,水珠顺着宽阔肩背滑落,他肌肉虬结,腰身精壮,却并不鄙陋反而透着矜贵,身上覆着许多浅淡伤痕,充满阅历与成熟感。 三房正厅,裘邵言已备好晚间宴席,恭敬端坐桌边等待。 平日里,父亲大人向来不喜与人同桌用膳,除了特殊日子,皆不会与裘府其他人一道用饭食,连同自个也一样。因此,裘邵言已许久未与父亲大人一起同桌而食了,不免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沉稳的性子也显出几分拘谨。 裘老太爷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裘牧霆一出现,裘邵言便站了起来,恭敬低头,“父亲大人。” 裘牧霆视线越过他,看向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裘老太爷。 裘老太爷立时握紧筷子,几分紧张,屁股也坐不住椅子了,焦灼片刻,便老脸一甩,梗着脖子先发制人嚷嚷,“怎么,不欢迎老夫?是嫌老夫坐在这碍眼了,还是嫌老夫吃你的喝你的了?” “您老请便。”裘牧霆面不改色落座。 “哼!”裘老太爷鄙夷,“瞧你这死气沉沉的模样,三日都难得见一回笑脸,真不知人家小哥儿怎么能忍得了,你与人家相处,莫非也是要人家另坐一桌?” 他嫌弃,“啧啧,你这样的,将来与岳父岳母大人同桌用食,定是不讨喜,怕不是会被赶出来!” “不劳祖父费心,我与他们二位相处融洽。”裘牧霆左手执筷,声音徐缓。 “老夫才不信!”裘老太爷哼哼,“啧,就凭你?” 裘邵言恭敬听着父亲大人与曾祖父谈话,不免好奇。 终是按耐不住,裘邵言面色恭敬询问,“父亲大人,听闻邵言不久后将会有一位小爹?” 淡淡目光落在裘邵言身上,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裘邵言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就在这时,低沉声音响起,“嗯,确有此事。” 裘邵言惊喜,“恭喜爹爹觅得良缘,若小爹进门,邵言定敬他重他。” “守规矩,很好。” 说起小孙夫郎,裘老太爷也顾不得气恼不孝孙儿了,着急打探,“他还未及笄,不知生辰是什么时候?你可以先下聘,定了再说,可别被人抢了去。” 裘邵言微微愣住,“小爹他……”竟还未及笄? 他以为,父亲大人心仪的,定是年岁与父亲大人相当的,再不济,也会在二十四五以上,如此,心性成熟温婉,阅历丰富眼界开阔,才与父亲大人相配。 可竟是个未及笄的小哥儿。 父亲大人平日待小辈素来威严,从未有过笑脸,难以想象他与未及笄的小哥儿亲密相处的场景。 真的不会……把人吓哭么? 裘邵言心中滋味复杂微妙。 就在此时,深沉威严目光投在他身上,望过去,便见父亲大人手执酒杯,眸色幽深,“他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哥儿,邵言以为如何?” 旋即一杯薄酒一饮而尽,握着酒杯徐徐道,“与我,可相配?” 裘邵言向来淡漠的脸此刻恭恭敬敬,认真诚挚,“父亲大人心仪的,定与您相配。” 戎城裘三爷,声名在外,谁人不可配得? 裘邵言不知父亲大人为何如此发问,虽心中微有异样,但很快略过,只当父亲大人介意自己看法,毕竟若哥儿进门,便是他的小爹。 他再三保证,“只要父亲大人心仪,无论对方是谁,哪怕年岁比邵言小些,邵言也会敬他重他,不敢欺他轻他半分,必会当成邵言的亲小爹看待,还请父亲大人放心。” “将他视为亲小爹么……如此,甚好。”裘牧霆忽而露出一丝笑意,“邵言,记住你说的话,莫要令我失望。” “是。” 裘邵言郑重颔首。 反正,能得父亲大人赏识的哥儿,定是不俗。 只要不是林瑞宁那样放肆浪荡的哥儿,他皆会尊他敬他的。 裘邵言他爹来了 想到恬儿信中内容,裘邵言淡漠眼底浮现几缕柔情,站起身道,“父亲大人,邵言预计后日去一趟临阳镇,您受伤不便,定是要在戎城休养段时日,可有什么物件与口信,要邵言转交于那位哥儿的?” “不必,我明日出发,前往临阳镇。” 裘邵言微愣,几分担忧望过去,“这样赶?可是您的手……” 裘牧霆轻嗤,丹凤眼凉沉,“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不待裘邵言再劝,低沉声音便带了几分重量与威严,“你既已定亲,不久便成家,此时也该立业了,去往不丹国的商队便交予你接洽,莫要令我失望。” 不丹国,离戎城千里,跨越广袤无垠草原,尽头是炽热沙漠,不丹国便伫立于沙漠中央,盛产宝石,其余物资却匮乏,若能带领商队押送物资抵达不丹国,用这些在大夏国并不昂贵的物资,换取珍贵的宝石带回,其中能赚取的银子不可估量。 然而草原狼群众多,沙漠更是变化莫测,毒虫蛇蝎随便咬一口,便可要人命,此前鲜少有商队成功往返不丹国。哪怕有人幸运捡了条活命回来,也是半残废,货物宝石更是在半路便丢失,或淹没在流沙下,或遗落在草原中。 因此,这座宝库,还待挖掘。 裘牧霆此前已派出众多隐卫,将路径基本规划好,何处有危险,又该如何规避绕路,基本已摸清,一路有照应,此趟还算安全。 原本带领商队去往不丹国,是裘牧霆的计划,只因身中毒箭暂时搁置,本以为去临阳镇祭拜故友回来后,便该启程。 但如今…… 裘牧霆却不舍得去了。 裘邵言自然知道不丹国是座宝库,父亲大人将如此总要任务交予他,便是信任他,因此难掩激动之色。 能被敬重的父亲大人肯定能力,裘邵言一瞬间犹如十五六岁少年那般青涩与激动,郑重点头,“是,邵言定不负父亲大人所望,一月后,势必将不丹国的宝石带回,充盈父亲大人之宝库!也会挑选最好的宝石,让父亲大人制作最华丽的凤冠,镶嵌其上,迎小爹进门!” 裘牧霆略微颔首,“嗯,沿路有我的隐卫接应,我会让他们多加警醒,剪径的恶寇强盗,你不必担忧。路途遥远,邵言该多加小心,不必贪急,可缓缓归。” “多谢父亲大人关怀。”裘邵言冷漠面孔在他面前格外温顺,因为父亲大人的照拂而露出欣喜笑容,心中更坚定将不丹国宝石带回的决心。 至于恬儿…… 他虽思念牵挂,但恬儿寄住林家老宅,她父亲好歹是个秀才,林家不敢怠慢她,又有自己给的金铺,应过得不差。她信中虽未写到金铺经营状况,然那些首饰在临阳镇乃至所属县城都算拿得出手,销得总不会差就是了。 何况若有状况,他安排在临阳镇的人应早就传回消息。从未有异常状况报回,便说明恬儿一切安好。 因此,便等从不丹国回,再去见她罢,左右不过一月半。 “父亲大人,孩儿收到恬恬来信,信中道明临阳镇此时已是暑热,需做些轻薄凉爽夏衣,孩儿准备调些锦纱与暮桑丝给她,可要也给小爹调一些?”裘邵言恭顺道。 “不必,我自有安排。”裘牧霆指腹摩挲酒杯。 裘老太爷哼哼,“邵言,你这就不懂了罢,小夫郎的衣衫,当然得自个安排,才有心思,才有情意在里头。若借别人之手安排好,岂不是少了一分乐趣?” 裘牧霆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裘邵言微讶,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父亲大人的神色。 他不敢相信,沉稳严苛的父亲大人,竟会有这样细腻温柔的心思,但此刻父亲大人的表情,却令人捉摸不透,唇边若有似无一抹柔意,眸底也不再那样冷清。 好似真的被曾祖父说中了似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样的父亲大人令他有几分陌生。不,应是令所有人都吃惊吧? 那个小哥儿,到底有怎样的魅力? 有机会,他定要见识一番。 晚食过后,裘邵言恭敬告退,裘老太爷却赖着不愿走,花白胡子抖擞,“哼,你把邵言支去了不丹国,自个却跑到临阳镇逍遥自在,你这个爹当得可真好哇!老夫不管,你若要去临阳镇,得带上老夫才可,否则老夫不让你走!” 裘牧霆并不理会他,端坐小桌边,左手执起下人刚泡好送上的茶,递到唇边饮了一口,眉心微拧,便将茶杯放回原处。 “红昭雪!”裘老太爷眼尖,一眼便认出此茶是极难得的红昭雪,激动极了。 他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气恼,忙乐呵呵坐下倒了一杯,美滋滋的慢慢品完,唇齿留香,“不愧红昭雪,名不虚传。” 裘牧霆开口,“来人,将那罐红昭雪都拿来,让老太爷带走。” 裘老太爷受宠若惊,搓着手大喜过望,“一整罐红昭雪都给了老夫?你可不能反悔!” 直到下人将包好的茶送过来,裘老太爷抱在怀里,仍觉不太真实。 毕竟这是难寻的好茶,一年产出不过十斤四两,今年减产,听说更是只得六斤八两。 他狐疑的看向不孝孙儿,“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旋即想到什么,气哼哼的拂袖,“老夫明了,你定是想用这茶收买老夫,想撇下老夫,自个去临阳镇!老夫告诉你,老夫是不会中计的你休——” “来人,将我房中宝箱里的小盒取来,并一壶沸水。”裘牧霆指节轻敲桌沿并不理他。 裘老太爷这才注意到他手边那杯茶竟未喝完,甚至好似只喝了一小口。 顿时,裘老太爷精神紧张,“莫非你在茶中投毒?!”否则为何连这么极品的茶都不喝! 他抱着那罐子红昭雪走来走去,嘟嘟囔囔,“不可能,不可能,你再不孝也至多是不成家,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两个下人恭敬走进来,一个端着小盒子,一个端着一壶沸水,绕过老太爷,来到裘牧霆面前。 裘牧霆接过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晒干的玫瑰花瓣,取白玉夹子夹了八九片,依次投入新茶壶沸水中。 裘老太爷自顾自叨叨,不孝孙儿始终没理,扭头一看,发现他竟是在泡——玫瑰花茶?! 花茶?! 这可是哥儿姐儿才爱喝的东西,不孝孙儿铁骨铮铮,何时也爱喝这些了?! 老脸十分鄙夷,“啧,玫瑰花茶,有甚好喝的。” 没人理他,下人自然不敢多言,恭敬立在两侧,而裘牧霆则是召来两个隐卫,低声吩咐了什么。 隐卫领命而去。 他们出现到离去,只是短短一会儿功夫罢了,忽而不知从哪飘出一缕异香,馥郁而香醇,甜而不腻,香而不妖,若有似无。 裘老太爷眼睛发亮,抱着那罐红昭雪鼻子到处嗅。 裘牧霆淡然掀开茶壶盖子。 刹那间,满厅飘香。 裘老太爷瞳孔微缩,疾奔到小桌边,就要抄起茶壶。 然而裘牧霆已先他一步,左手拿起茶壶,徐徐给自己倒了一杯。 裘老太爷迟了一步,也不恼,眼珠子一转,趁不孝孙儿左手还提着茶壶,右手断了不便,直接端起他倒好的那一杯花茶,顾不得烫,一口饮了半杯。 霎时精神舒展,通体除了嘴烫得难受外,哪哪都舒畅。 他直接饮掉剩下的半杯,还要再倒,茶壶却被不孝孙儿抓着,不肯再给他倒了。 裘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就是喝你一杯花茶,至于这般小气?!这样的玫瑰花瓣,哪哪都有!且你仅放了这么小几片罢了!” 裘牧霆不冷不热,“那您老人家寻得了,再自个泡,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 裘老太爷噎住,半晌无言,只气恼瞪不孝孙儿。 裘牧霆抬眼看他,“夜已深,祖父可回房歇息了,我受伤不便,便不送您了。” 裘老太爷跺脚:“……” 摸摸鼻子,“咳咳,你这些玫瑰花瓣,是哪寻来的,还算是不错。嗯,勉强比得上红昭雪罢。” “既如此,那您便喝红昭雪,淮州已给了您一罐。” 裘老太爷抄起拐杖直捣地,“不孝孙儿,不孝孙儿,你要气死老夫!老夫若气死了,对你有甚好——” “是您的小孙夫郎送的,您老人家喜欢,剩下的便送您,待我去临阳镇,再问他要些。”裘牧霆忽而开口,唇边一抹笑。 那个装玫瑰花瓣的小盒子,也递到裘老太爷面前。 裘老太爷面颊涨红,眼睛发亮,立时将小盒子抢过,抱在怀中,“原是小孙夫郎送的东西,难怪这样妙!!” 裘牧霆倒了杯花茶啄饮,闻言抬眸,似笑非笑,“您再不走,我便将它夺回,毕竟这样的好东西,送予您,我也不舍。” “送出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裘老太爷鄙夷,却是拿起拐杖,头也不回往外大步走,兴冲冲的,只丢下一句,“老夫先回去收拾好行李与见面礼,明日一早来找你!” 回去后,裘老太爷立时让下人送来一壶沸水,往里小心翼翼投了四片,美滋滋的。 而在他走后,裘牧霆慢慢品尽一壶花茶。 两名隐卫跪地,“主子,您要的极品寒桑丝与蝉翼纱已备好,良驹备齐,无能子已押上马车,可即刻启程。” “嗯。” 三房府宅后门,一行人行踪诡秘,消失在夜色中。 裘天启站在房顶上,恰巧看见这一幕:“……” 呃,小叔已开溜,他的曾祖父,却还在品花茶。 希望他老人家明早起来发现小叔不见踪影后,不会气晕过去罢! 五月初四。 “这天气,是越发热了。”忌女替少爷打扇,满脸忧色,“少爷,奴婢让下人去买些冰来罢,您晚间也可睡得沉些。” 她家少爷,是愈发清减了,瞧着下巴,让她可心疼了。 林瑞宁勾唇轻笑,“临阳恐怕无冰可卖。” 这本书中,夏日酷暑时,整个镇上与临镇为数不多的冰都被男主裘邵言买来送与他表妹王恬恬,旁人想要,却是再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书中的霸道男主裘邵言霸道起来,除非裘邵言他爹来了,否则,谁都不管用。 世叔:瑞宁,嫁于我,可好? 临阳与邻镇的大户人家,才有条件储冰,像林家三房,哪怕是林家老宅,都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已经很热,再过半月便是夏至,所有冰大约都已被男主裘邵言买来,送予女主了罢?且冰价太高,若要纳凉,一点冰作用不大,得摆上许多,室温才能下去,冰又化得快,不甚划算,因此林瑞宁才没动买冰的念头。 如今已有一月未下雨,初露干旱兆头,他的银子另有急用,准备组织个商队,着手从其他未闹旱灾的州府,买进一批粮食。 这批粮食,是用来赈灾救济用的。 到七月初,闹粮灾时,他会无偿布施送米,一来以此扭转原身留下的不好形象,二来可令几位长辈宽怀,莫要再替他操心,三来,也算是为未来的弟妹积德。 这便当做他占用原身躯壳的一点补偿罢。 至于为何不在临阳镇乃至汜州,或临近的州府购买粮食,而绕远去其他州府,则是因为不久后这几个州府都有旱灾,粮食短缺,他若此时购买此处的粮食囤积,固然可以省去一批商队往返的费用,但此举却会遭受百姓排斥。 毕竟如此一来,与没有帮忙并无二致,那些被他提前低价买走粮食的人,也会记恨他,何必呢? 脑中做好计划,林瑞宁懒懒打了个哈欠,望着外头烈日西斜,已是申时,虽阳光仍灼热刺目,但后院树荫下应还算凉快,又有丝丝微风。 “忌女,端些水来,替我洗头罢。”林瑞宁支起身子,取了发带,一头及腰长发披散在身后,虽夏日炎炎,但他的头发浓密又长,清洗不便,因此已有三天未洗了。 好在他出汗不多,头发还算干净,并无异味。 忌女听少爷要洗头,忙乖巧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烧些水来,正好趁着时辰尚早,洗了也可慢慢晾干。” 林瑞宁轻笑。 他也是如此想的,这一头浓密及腰长发,洗了后若无一个时辰,是晾不干的,且还要忌女帮着打扇才行。若是晚间洗,便要晾更久。 此时他们在铺中,很快忌女落下几扇铺门,看着少爷入了后院,便手脚利落的忙着在树荫下备好洗头所需物品,及一张凉榻,热水则是随时都备有的,本是留着铺中泡茶给客人所用。 林瑞宁躺在凉榻上,一头柔顺乌黑长发从凉榻边缘垂落到木盆中,似丝绸般,华丽而柔软。 忌女脸微红。 少爷可真好看,便宜慕老爷了。 先舀了勺温水轻轻冲湿头发,忌女拿出一个精致小木盒,闻到股浓郁玫瑰香味,芳香好闻,看着盒中小巧物件,不由眼睛发亮,喜欢得紧。 只见小盒中放了块巴掌大小的物件,质感温润颜色粉白,呈小兔子蹲坐模样,神态传神姿态活泼,格外讨喜。 忌女小心翼翼将“小兔子”取出,在湿漉漉的手中团了团,很快掌心便泛起绵密泡沫,丝滑香弹,她将“小兔子”放回盒中,手中泡沫则尽数抹在少爷头发上。 随着揉搓头发,泡沫越来越多,玫瑰香味传入鼻间,格外好闻。 忌女指腹小心翼翼轻轻摩挲少爷的头皮,脸颊红红,能替少爷洗头发,她觉得非常幸福,同时也欣喜与少爷所制“香皂”的效果。 “少爷,您做的香皂真好用,又香又洗得干净,比猪苓好多了,奴婢相信,只要您一将它们摆在铺中卖,那些小姐少爷,定会争着抢着要买的!”xfanjia 她的少爷真是太厉害了,不止能做出养肤水,还能做出模样俏皮喜人、还又香又好用的香皂! 世间再无人比得过少爷了! 林瑞宁合着眼睛,忌女指腹力道适中,令他昏昏欲睡,只鼻腔溢出慵懒音节,“嗯。” 制造香皂乃穿越人士必备技能,工艺简单材料易找,但凡看过几本小说,都能将制造香皂的步骤记下。 闲来无事,前几日他便令木匠做了批模具,拿回将香皂做了出来,有各种外形,花草虫鱼,各色动物,或添香料,或添从植物中提取的汁液,便得到各种香味及颜色。 香皂大小不一,最小的香皂正方形,长宽厚皆三厘米,他打算卖五两银子。 暴利。 这还是推出新品的优惠价格,后期看心情涨。 林瑞宁野心不大,自认不及男主裘邵言可以背靠裘家,财大势大,他只愿日进斗金,安稳小康,即可。 忌女见少爷闭着眼睛慵懒模样,便也不再说话,乖巧替他将头发仔细揉搓,最后正欲舀水将泡沫冲净时,却忽闻外头一阵喧闹声。 侧耳细听,好似是那李公子的声音,还有人在使劲推敲铺门。 忌女撅嘴,气恼道,“怎的又是他,冤魂不散了么!” 林瑞宁闭着眼睛,没有要理会李向文的意思。 然李向文好似喝醉了般,在外头闹事的模样,忌女担心少爷名声受影响,忙放下水瓢,撸起袖子来,气鼓鼓的,“少爷,奴婢去将他赶走,您此时不便见客,暂且在此等着,奴婢去去便回!” 小姑娘风风火火,气鼓鼓的走了。 后院霎时便安静下来。 午后树荫下,林瑞宁仰躺凉榻上,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树上知了鸣鼓声已消失,似是被某种气场极强的生物压制得不敢发出声响。 林瑞宁眼睫微颤,袖中指尖蜷缩。 水瓢被单手执起,水声泠泠,温热清水自哥儿发际缓缓淋下,带走许多泡沫,玫瑰花香味弥散,被夏日热浪蒸烤,令人目眩神迷,一颗心,似也被这香味醉得酥软。 一瓢水倒尽,第二瓢方舀起,还未倾在发梢上,哥儿清冷软侬声音便已响起,“世叔翻墙而入,实非君子所为。再替瑞宁洗发,瑞宁惶恐,若是告官,世叔怕是会被押入大牢罢。” 裘牧霆左手执着水瓢,眸色加深,听着哥儿的话,喉结滚动,手腕微斜,温水倾泻而出,冲着哥儿一头乌黑发丝。望着徐徐滚落的泡沫,他声音沙哑低沉,“若瑞宁舍得,尽管告官便是,怀舟绝无二话。” 林瑞宁嘴唇微抿,紧闭的眼睫轻颤,似落在花枝上的蝴蝶,耳根悄然染上一缕粉色。 声音却是冷清的,“世叔回一趟戎城,该是与家中妻妾好生团聚一番了罢,油腔滑调起来,方游刃有余。” 言罢,林瑞宁睁开眼睛,蓦然对上一双幽深丹凤眸。 不知何时,慕怀舟已从他后面转到了凉榻边。 一别半月有余,这双丹凤眼威严依旧,深邃眸底墨黑如墨,深沉似大海,浩瀚蕴藏日月星辰,让人看不透,猜不穿,只觉灵魂都被吸进去。 他眼角有红血丝,发丝未乱,以墨玉发冠高高束起,立体眉宇几分桀骜恣意,一身劲装,尽显狂肆锋芒,身量伟岸,肩背宽阔硬悍,属于成熟男人的侵略感扑面而来。 “瑞宁。”他开口,风尘仆仆,嗓音依旧低沉温柔,卸下锋芒冷漠,宽厚模样,“你清减了许多。” 林瑞宁心脏微动。 却是微侧过头,“世叔安好,瑞宁便放心了,瑞宁此时不便见客,还请世叔在外稍等片刻,瑞宁即刻便到。” “怀舟从未娶妻,且并无任何妾室。”耳畔传来闷闷低笑,磁性醇厚,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温声低语,“我之情话,皆因见到瑞宁,自然由心而生。在瑞宁面前,却是做不来游刃有余,只因每每见到瑞宁,怀舟……便方寸大乱。” 林瑞宁抿着嘴唇,侧对着男人的脸颊已红透,袖中指尖紧握。 向来成熟矜贵自持的男人忽然说出的情话,稍显幼稚,与平日沉稳模样大相径庭,却又因有反差,才格外令人心动。 裘牧霆单膝跪于凉榻边,身量伟岸的他,仍比躺在凉榻上的小哥儿高出许多,宽广坚硬脊背,似永不会弯折的坚不可摧的大山。 他居高临下,目光放肆的望着哥儿露在衣领外的一小截雪白细颈,喉间滚烫,“瑞宁,嫁予我,可好?” 像是哄着,诱着,“我知瑞宁于经商之路颇有抱负,但这与嫁与我并无冲突,怀舟虽无用,却也有些势力,可庇护瑞宁一二,瑞宁商途可宽坦些。” 林瑞宁仍是侧着头,桃花目望着旁边大树,并未看他,也并未说话。 但裘牧霆知,哥儿在听,这便足以。 他诚挚温柔,“我知瑞宁不信承诺,世上男子大多三心二意,怀舟虽敢做出保证,但瑞宁定是不信。为让瑞宁安心,我愿带产业入赘瑞宁家中。此举,瑞宁说可好?” 低沉话音落下,几息过后,哥儿终才肯缓缓扭过头来,一双多情却清明的桃花目对上裘牧霆深邃眼眸,眼尾弯了弯,浅浅含笑,声音温润绵软,“世叔大好男儿,何愁无妻,若是让世叔入赘我家,岂不是折煞了世叔。” 裘牧霆心脏滚烫,望着笑靥如花的明媚哥儿,声音喑哑道,“瑞宁若肯嫁与怀舟,已是我三生有幸,谈何折煞。” 岳父?谁准他喊岳父了? 陌生情话在耳侧响起,林瑞宁一颗心慌乱无措。 他从未涉足情爱,因此并未尝过这种被人几句话便牵动情绪的感觉。 心头好像又麻又痒,又酸又甜,酥酥的,又似揣了只小兔子,心脏跳动频率无序而过快,是几近让他有些承受不住的速度。 这具壳子有心疾,如此大的情绪起伏,终是有些受不住,心脏隐约发疼,闷闷的抽搐,鼻息沉沉,大热的天,额头却已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哥儿脸色陡然由粉红转为雪白,竟似喘不过气。 “瑞宁?”裘牧霆眉峰拧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浮出几分忧急疼惜之色,一手托住哥儿后颈,一手扶住他胳膊,将人扶坐起身。 同时,内力沿着宽厚温热掌心,源源不断输入哥儿体内。 内力是很奇妙的东西,林瑞宁只觉心脏压迫感蓦然减轻,松开紧咬的唇齿,大口吸入气息,又沉沉吐出,青白面色逐渐有了一丝血色,只嘴唇依旧是令人心疼的苍白。 他的鼻息仍杂乱无章,时浅时重,鼻尖已沁出浅薄细汗。 林瑞宁低垂下头,袖中手指蜷缩紧握。 “如何,可有好些?” 低沉声音在身侧响起,关怀之意甚浓,其中怜惜之情自不必说。 林瑞宁小幅度轻轻点头,眉心微蹙,贝齿轻咬嘴唇,是在懊恼,窘迫不已,无颜抬头面对这个男人。 他的耳根,已然红透,连颊边都染上丝丝缕缕红晕。 毕竟,他竟因听到慕怀舟的情话太过激动,承受不住,而犯病了。 实在丢脸。 哥儿倔强的低垂脑袋,似只鹌鹑,并无打算抬头之意。 裘牧霆初时紧张,待看到哥儿红透的耳根与一小截粉色脖颈,却顿时明悟了哥儿的小别扭。 阵阵沙哑闷笑声自唇畔泄出,磁性醇厚,“令瑞宁如此难受,是怀舟之过。怀舟在戎城时,日日夜夜,只要想起瑞宁,心中便是如此。” 气息成熟面容俊犷的男人一双矜贵凌厉的丹凤眼柔和许多,眸底深处绕着丝丝缕缕柔情蜜意,墨色晕开泛着愉悦,“怀舟之心疾已重矣,唯瑞宁可医。” 林瑞宁捂住砰砰跳动的心口,几分羞恼,声音绵软凶巴巴,“世叔莫要再胡说!” 他若是只能活到十七,那肯定是这个男人害的! 裘牧霆笑意更浓,磁性沙哑的声音十分依顺,“好,瑞宁之言,于怀舟便是圣旨。” 可恶!还在说! 林瑞宁扭头瞪人,一双桃花眼眼尾粉红,眸里蒙着层雾气般,湿漉漉的漆黑眼珠,又妩媚又有几分灵俏,本打算凶慕怀舟一凶,令他莫要再胡说八道。 然对上慕怀舟深沉专注而包容的目光,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量伟岸的男人依旧单膝跪在凉榻边,肩臂宽厚结实,胸膛宽阔,面庞线条凌厉深邃,周身充满侵略感与攻击性的冷漠霸气,不似关内男子那般斯文温润,更加粗犷狂肆许多,好似染上辽阔草原的气息。 本是足以顶天立地的悍然狂傲躯体,似践踏平原的孤傲狼王,偏偏在他面前单膝卑微跪地,比他更低一截,似俯首称臣。 这个男人,待他足够放纵与宽容。安慕小说网 林瑞宁心脏跳动频率很快,心头闷疼,又难受又甜蜜,两者交加,酥酥麻麻。装出来的张牙舞爪,已悄然收拢。 “你……”林瑞宁面颊滚烫,桃花眼不自觉春情泛滥,若是照镜子,定知自己此刻有多软媚。 他纤细白皙指尖捉着袖口,低低的软声道,“忌女快要回来了,世叔若不想被抓去见官,便快些走罢。” 裘牧霆目光放肆扫过哥儿春意盎然的脸,视线大胆而灼热,流连于哥儿淡色嘴唇上,喉结滚动。 敏锐耳力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靠近,他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好,怀舟先去拜见两位……岳父,我在府中等瑞宁归。” 目光沉沉,他站在凉榻边,克制的伸手,替哥儿将白皙脸侧湿发轻拂,挽到耳后。 而后后退两步,直接越过墙头。 下一刻,忌女急匆匆跑入后院,“少爷,奴婢该死,奴婢来迟了!您等急了罢?” “……无碍。” “少爷,您怎的起身了?呀,您的衣裳都被发丝上的水染得湿透了,还有许多泡沫,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快些替您冲干净头发,进去换身衣裳罢……” 忌女懊恼不已,同时心中气哼哼的,都怪那李公子,白日醉酒,来铺子外头闹事,害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赶走,耽误了少爷洗头。若少爷着凉,她定要找那李公子算账! 商十也是,平日里总在跟前晃眼,怎的此时便不在了! 哼,等慕老爷回来了,她是定要告他一状的…… 忌女让少爷躺下,快手快脚帮少爷冲洗头发上的泡沫,却发现—— “少爷,您一只耳朵好红啊。”又红又烫,似要滴血了般呢。 林瑞宁闭着眼睛心道:不止红和烫,还很麻呢。 男人指尖的温度,似还留在耳朵。 明明都没碰到。 可恶。 岳父?谁准他喊岳父了?脸皮真厚,谁是他岳父啊…… “少爷,您笑什么?”忌女茫然。 少爷怎的忽然发笑?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无事,替我换身衣裳吧。”林瑞宁轻揉耳垂。 “好。”此时泡沫已冲干净,忌女用吸水性较好的布帮少爷先擦拭一遍头发,吸走一些水,再拿块新的包着湿发,“少爷,可进房换干净衣裳了。” “嗯。”林瑞宁起身,虽此时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仍西斜挂在天边暴晒,灼热气浪阵阵,但在树荫下凉爽些,加上身子虚弱,他肩背衣裳湿了一半,还是有些发冷。 进了房内,忌女合上房门,便要去翻找干净衣裳,她也心疼少爷,怕少爷着凉。 她拿了套少爷常穿的衣裳,是淡青色的,少爷穿着温润清新,端方有礼,平日也常穿此色。 然她方拿起,却听少爷轻声说道,“我记得布匹铺子掌柜昨日派人将新做好的衣裳送来了?” 忌女乖巧点头,“是,今早奴婢已洗好,就晒在院中,此时定是干了的。” 林瑞宁垂下眼睫,漫不经心道,“织云锦的料子轻薄些,天气暑热,便拿那套藕粉的罢。” 忌女欢喜,大眼睛发亮,重重点头,“是,少爷肤白,穿藕粉的衣裳,格外好看!穿着回府,老爷与夫郎也定会眼前一亮的!” 将少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忌女的一大乐趣,似灵雀般欢快的去收了晾晒的新衣裳回来,单独拿了藕粉色的出来,先放在一旁下下暑气。 趁这空隙,她又帮少爷擦拭头发,“少爷,您的头发生得真好,又黑又密,柔顺似丝绸般,嗯,还香香的,全是玫瑰花的香味呢。” 林瑞宁轻笑,“只是太长了些。” 忌女吐舌,“长些才好看,少爷似天仙般。” 忽而她小脸通红,只因想到曾无意撞见过的场面。 那日她一如平常,替春风楼的姐儿收拾屋子,开门进去了方才发现,原来欢客还并未走,不仅如此,隔着薄薄纱帘,还和姐儿做着羞人之事。 那姐儿背对着她,薄薄纱帘遮挡,忌女什么都没看见,就看见那一头乌黑长发随着起伏飘荡。 若是少爷的长发荡起来,定会好看千倍万倍…… 慕老爷可比那个欢客威武强壮多了…… 忌女通红的小脸呲呲冒烟。 她忙回过神来,懊恼的咬住舌尖,心中斥骂自个,怎能如此乱想少爷,简直是大不敬! 林瑞宁看她兀自脸红,只无奈轻笑,并未究其缘由。这小丫头,每日看着他都要脸红个几回,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站起身,轻笑开口,“傻姑娘,有些冷了,先帮我换衣裳罢。” 织云锦裁剪缝制的衣裳果然不同,比其他料子更轻薄些,且制成半领款式,露出半截纤细脖颈,本是轻盈清新,却因林瑞宁的颈项生得太好,那小小的喉结镶嵌细腻雪白肌肤上,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忌女吞了口口水,上前替少爷束上雪白腰带。 小哥儿的腰肢本就纤细,近日清减许多,更有盈盈一握之感,忌女需极力克制,才没有大胆冒犯少爷,否则便要抱上去试试手感了。 定是极好的。 藕粉束腰衣裳外,还罩了层同色纱衣,顿时轻盈玲珑腰线朦朦胧胧,不显臃肿,反倒更加惑人。 一套衣裳穿好,林瑞宁望着镜中人,不由嘴唇微抿。 藕粉色,果真是极好看的。 就是衬得他有些似狐狸精,还是俏媚俏媚的那种,嫩嫩的小狐狸。 林瑞宁迟疑,“忌女,我如此打扮,果真好看么?” 忌女捧着红扑扑的脸蛋,“亏得少爷不常穿藕粉色,若是常穿,怕便不止李公子日日堵门了!” “休要胡说,”林瑞宁梨涡微露,又收起,“便拿小爹送的那件颈饰出来,替我戴上罢。” 大夏国哥儿其实似姐儿一般,也爱打扮装饰,只林瑞宁平日嫌繁累,且他本身便是艳丽精致的长相,一双桃花目勾魂带媚,得常穿诸如淡青色这样清新的颜色,方可减淡魅惑感,再言行举止端正大方,才不至有轻浮感,又怎么敢再戴首饰。 他今日,是第一回开口要戴饰物。 忌女欣喜万分,“少爷,您终于肯戴些首饰了,奴婢也觉得您平日太素净,有哪个哥儿似您,一件首饰也不戴的。” 便是因少爷身上除慕老爷送的荷包外,一件饰物也无,老宅那些人才会嚼舌根,说少爷买不起首饰,尤其买不起表小姐铺中的首饰! 林瑞宁淡笑,“小爹心意,我哪舍得搁置不戴。” 忌女将颈圈替少爷戴上。 这件颈圈有些似璎珞,通体银色,乃银子打造,细细雕刻精美花纹,下方用银链缀了件寓意好的长命牌,长命银牌四周以银丝做流苏。颈圈除了缀有长命牌,还有用金珠子串联垂下来的两条细链子,底端缀着两颗粉珍珠。 云书笑言买它时,便是看中了这两颗粉珍珠,原来他自看见裘牧霆箱中那些带粉珍珠的荷包,便觉粉珍珠好看,有机会是要买给自家哥儿戴的。 颈圈戴上,小哥儿更加光彩照人,添几分明媚与富贵。 忌女已看痴在原地。 这件颈圈,夫郎言花了五百两银子,果真值得。 林瑞宁对镜浅浅轻笑,“但愿瑞宁戴出去,不会献丑罢。” 忌女两行鼻血流出来,傻乎乎的伸舌头舔舔,后知后觉是鼻血。 “唔……”忙捏鼻子,低头跑出去。 等她处理好鼻血,回来时少爷已穿好鞋袜,头发半干,并未束起,只戴了惟帽。 “少爷,这是要回府么?待您头发干了再回去罢。” “不必,我若再不回去,爹爹与小爹,该等急了罢。” 忌女:? 天还早,好端端的,老爷与夫郎急甚? 世叔:治得好瑞宁他便是神医,治不好他便是尸体 林瑞宁本就生得貌美,从前因貌美而蛮横及花痴出名,这段时日,则因铺中卖得极好且效果奇佳的养肤水出名。 他的铺子日进斗金,引得无数人眼红,又无数人想试试养肤水是否真有奇效。 试过的,已心悦诚服,没试过的,还在咬牙切齿。 只要与林瑞宁相处过,都会知这位林六少爷,如今转了性子,似换了个人般,温润有礼,落落大方,明媚而不妖媚。 他的名声,已在部分人心中好转,只一部分人,还因李向文的纠缠及林瑞旭特意散播的谣言,而认为林瑞宁是个恶毒小人、蓄意勾引别人未婚夫婿成瘾的狐狸精。 无论如何,林瑞宁都是临阳镇百姓中,受议论度与关注度最高的人物,连王恬恬都不及十分之一。 因而当林瑞宁着一袭藕粉织云锦衣裳,佩戴华美颈圈,鲜有的装扮过,比平时耀眼百倍的自东明街走回时,霎时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xfanjia 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了看他而赶来的,就簇拥在街道两侧,抻长脖颈。 哪怕林瑞宁戴了惟帽,四周轻纱垂落,并不能看清他面容,但隔纱朦胧,却另有独特美感。 傍晚的街道倒是拥挤了许多,到处皆是因走路不看路、看少爷看痴而撞在一处倒地的人,以及撞得散落四处的瓜果时蔬。 忌女捂嘴偷笑,“少爷越发好看了。” 又不满的哼哼,嘀咕,“慕老爷再不回,少爷若被抢走了,他悔青肠子都来不及呢。” 她脚尖踢走一颗石子,撇嘴。若不是知慕老爷是为了少爷的心疾奔波,她定要恼慕老爷的。也是看在他这番心意上,她忌女才肯稍稍忽略他的年岁! 因此劝他莫要不识好歹,令少爷久等! 林瑞宁听着小丫头嘀咕,眼睫覆下,浅笑温声,“莫要胡说,快些走罢。” “少爷您走慢些,哎呀,您不能走这样快的,仔细又难受了!” 今日回到府宅的时间,比往日都短,如此短时间赶回,忌女身子康健,都已微喘气,侧头关切的看向少爷,果然少爷捂着心口微蹙眉,一副难受喘不上气的模样。 “少爷!”忌女忙扶住他,并踮脚替少爷把惟帽取下,这样吐息也畅快些,反正已回到府宅,哪怕少爷未束发,也不会失礼于外人。 然方走几步,忌女便察觉到不对劲。 院中一侧,有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比常见的马都高许多,看着野性矫健非凡,目光炯炯有神,神态还有些冷漠高傲模样,品相是极好的。 “是谁的马……”忌女惊疑,同时忙便要将惟帽戴回少爷头上,急道,“少爷,有客人。” 小哥儿未及笄,日常也要将额前头发束起,只一半可披于脑后。若是全披散下来,则是歇息才会如此,慵懒的模样,被外人瞧见,一来失礼,二来则有些逾矩,于名声有碍。 因此少爷头发未干未束发,从铺子走回时,要戴惟帽,如此便不算失礼。 林瑞宁唇角若有似无勾起,捂着心口往旁边侧了侧,“不必,是世叔。” 忌女张大嘴巴,震惊,“是慕老爷??!慕老爷回来了??!” 林瑞宁越过小丫头的头顶,桃花眼不自觉微弯,眸底漾开浅浅笑意。 他微微垂首,温润行了一礼,“世叔。” 男人已换了一身衣裳,玄色锦衣肃穆沉稳,挺括华贵,包裹着伟岸硬实身躯,宽肩长腿,比例极好,翩翩矜贵风姿,天潢贵胄也不过如他这般罢。 步履沉稳走到小哥儿面前,丹凤眼蓄了满得几近可化成水滴出来的温柔,“瑞宁。” 他幽深视线,在哥儿身上停留许久。这里并无旁人,因此目光不再克制,放肆的看过哥儿的每一处。 从晕着粉色的白皙脸颊扫过,是含笑低垂的桃花目,沁了细密薄汗的小巧鼻尖,浅浅微勾的淡色唇角,染红似粉玉的精巧耳垂,以及……纤细雪白脖颈上微突起的小小喉结。 喉结旁的雪白肌肤上,竟还生了颗小小的黑痣,令人心动神摇。 裘牧霆忽觉喉咙干渴,嗓音沙哑低沉,“瑞宁着藕粉,很好看。” 林瑞宁一头如瀑长发已干,柔顺披散垂落腰际,粼粼似绸缎,抬头轻笑,“世叔谬赞。” 忌女拿着惟帽站在一旁,低垂脑袋,只盯着自个的鞋面,并不敢乱看,小脸通红。 救命,她又胡思乱想了……欢客,头发,少爷,慕老爷…… 啊啊啊! 少女狠狠敲脑袋:放肆,快停下来,莫要再想了! “瑞宁先去束发罢,那位大夫,我已为瑞宁寻来,此刻二位……岳父,正在正厅与他品茗,瑞宁之心疾,该是有得医的。” 林瑞宁微讶,连慕怀舟称他爹与小爹做岳父都忘了反驳,只看着男人道,“世叔果真将他找来了?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罢?” 他蹙眉,“商十说,那位神医去了无人之境,凶险异常,我写了书信给世叔,便是想劝世叔莫去,难道世叔不曾收到我的信么?” 裘牧霆眸底缱绻,似叹息般,“瑞宁心有疾,每每发作,痛在你身,怀舟定更痛百倍。” 林瑞宁耳根发烫。 这人…… 裘牧霆闷笑,望了一眼右侧垂落的袖口,云淡风轻,“无人之境是凶险,但怀舟万幸,只断了只手。若就此便能令瑞宁与我之心疾皆痊愈,便是再来十次,也是值得的。” 林瑞宁心头紧缩,看向他宽大的衣袖,仔细回想,确是未见他用过右手,一颗心顿时酸胀发闷,“世叔……辛苦了。” “瑞宁不必如此客气,医瑞宁心疾,便是医怀舟心疾,怀舟只是为了自己,与瑞宁不相关,瑞宁也无需内疚。” 低沉嗓音徐徐道来,磁性而宽厚,包容而怜惜,能体会到其中怜爱珍重之意,却并不会使人有负担之感。 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虽拳拳爱慕之心,却克制而有分寸,一直便是守护者姿态,从不会如李向文那般任性步步紧逼不考虑他境况,也不会使他不舒服,更好似从不以对他的好做要挟索要回报。 林瑞宁心尖酸胀,忽而上前一步,细长白皙指尖从衣袖下探出,轻轻捉住男人玄色宽大衣袖。 触上那一刻,林瑞宁忽然心安许多,繁杂思绪终归一,心中坚定。 力道很轻微,甚至称得上若有似无,但裘牧霆坚硬后背却霎时绷紧一片,伟岸身量伫立原地,只垂首,立体深邃长眉下,一双矜贵丹凤眸紧锁在哥儿眉眼间,喉结滑动。 林瑞宁抬头与他对望,梨涡浅笑,桃花眼弯弯,“瑞宁并非无心之人,世叔可有想过,若世叔受伤,瑞宁又怎会心安?瑞宁此时便心疾发作,世叔难道感觉不到么?” . “少爷。”忌女细细替少爷梳发,柔软顺滑触感自指尖传来,她的心神却不在此,全被另一件事占据。 她咬唇,纠结道,“少爷如此,是否便是确定了,要嫁与慕老爷?” 她虽小,但方才少爷与慕老爷的对话,她却是听懂了。 似乎是两情相悦罢。 若少爷欢喜,她自然也欢喜,且慕老爷虽老些,心意却是诚挚的,少爷若嫁与他,似也不错。然她却仍担忧,“少爷与慕老爷相识方不足二月,慕老爷似还未说起过他家中境况。且慕老爷亲人远在戎城,少爷要嫁去戎城么?” 戎城啊,那可是很远很远的呢。 老爷与夫郎,该会伤心至极罢? 林瑞宁望着镜中他的倒影,他虽从未谈过情爱之事,却也可看出自己眉梢眼角的几分春意,分明便是沉在欢喜之中。 是否要回应慕怀舟,是他想了许久、犹豫许久,今日方才做下决定的。 果然,他十分欢喜,并未有半分后悔。 他唇角浅浅勾起,几分笑意,“傻姑娘,莫要胡说,你家少爷还未及笄,离嫁人还早得很呢。” 忌女红了眼眶,“反正少爷无论去哪,都要带着奴婢。” 林瑞宁看见忌女已帮他束好发,便站起身,手指轻点少女额头,含笑促狭,“以后如何,谁人说得准,说不定还等不到我嫁出去,你便见到欢喜的小哥,央着我将你嫁过去呢。” “哎呀,少爷!”忌女羞恼跺脚,愤愤做着保证,“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少爷,谁也不嫁的!” 这话说得可太早了些……林瑞宁轻笑摇摇头,心中暗道:只愿等见到裘邵言,你这小丫头还能走得动道罢。 奇了,这个时候,书中裘邵言该是已在临阳镇与女主培养感情才是,怎的他未出现,自个这个反派花瓶,倒是发展出一条情感线了。 林瑞宁向正厅走去。 远远的,便听闻里头传出欢声笑语,三房府宅许久未这般热闹生动过。 林瑞宁缓缓走进厅门,微垂首,含笑温润一一行礼,落落大方,明媚妩艳。 蹲在椅子上的无能子眼珠子睁大。 哪怕他足迹甚广,见过的美人无数,仍是被这长相妩媚气质却清明温朗的小哥儿惊艳到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裘三爷看中的哥儿啊! 多么稀奇! 心肠冷硬手段狠辣的裘三爷原也有情绪的!也会心悦他人! 天知道,他这老头儿初听到是要为裘三爷心仪之人医病,几乎要惊吓过度厥过去,且他原先还以为,裘三爷心仪哥儿怕是有三条腿四条胳膊,否则裘三爷怎会岁数这样大了还学人家少年铁树开花……咳咳。 眼看着胡子花白头发蓬乱的老头儿抱着椅背,眼珠滴溜溜转,一惊一乍,林瑞宁只觉几分好笑,行了一礼,“这位便是神医大人吧?瑞宁有礼了。” 裘牧霆放下茶杯,温声道,“瑞宁唤他无能子便可,无需这般客气。” 语毕,他视线轻扫,面色无甚波澜,却无端使人感到重重压迫感,声音已冷漠许多,沉沉道来,“若是治得好瑞宁,他便是神医,若是治不好,便是具尸体。繁文缛礼,治好了瑞宁,他再受也不迟。” 一旁与他同坐上位,中间隔了一张小桌的林东恒朗笑起来,“哈哈哈,怀舟真是风趣!” 无能子:“……”是吗? 他分明见商十连草席都备好了。 林东恒:不如让瑞宁认怀舟做义父 裘三爷凶神恶煞,哪怕在人家小哥儿与哥儿家人面前,装得温文尔雅,无能子也没能忘记,他是如何单枪匹马出现,面色淡漠的杀了数百未开化的蛮横野人、站在一片尸首中央,浑身染血如修罗。 咳咳,说来裘三爷那杀神模样,虽骇人,但若他再来迟一步,自个便要被野人分食了。 谁能想到,自个会被野人抓去呢…… 无能子捂脸。 裘三爷出现时,他已被绑于烤肉架上,一丝不挂,浑身涂满调味的草汁果汁…… “咳咳,林少爷果真相貌端正,聪慧温润,大方有礼,今日一见,老夫觉得甚有眼缘,定会竭尽全力为林少爷医治心疾,请林少爷与几位尽管放心。”无能子捻着花白胡须正色道。 嗯,他可不是迫于裘三爷的威严与狠辣手段,他绝对是自愿的,绝对不是畏惧那一床草席。 云书惊喜,立时起身行了个大礼,眼底微红激动道,“多谢神医,神医若能治好瑞宁,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听到哥儿心疾或有痊愈可能,他喜得几乎落泪。 林东恒也站起身,与夫郎并肩,同样行了个大礼,“在下也定倾囊回报,还请神医定要医好小儿。” 面对二人双双行大礼,无能子神色大变,忙从椅子上跳下,躲到一旁,连连摆手,“不必如此客气,老夫受不得你们的大礼,受不得,快起来罢……” 嗐呀,这可是裘三爷的岳父大人,他哪敢受这样的大礼,若真端着架子受了,怕明日裘三爷便会让他之牌位摆在桌上,受个够…… 林东恒与云书见他老人家如此,皆哭笑不得,只能起身。林东恒朗笑着赞道,“神医大人真是医者仁心,宽厚仁爱,十分亲和。” 他初时还以为,有如此医术之人,定会有些傲气,这也是十分寻常。却未想到,这位无能子神医,却半点架子也无,与他们有说有笑,有时还十分客气。 林东恒与云书皆觉老天爷还是厚待他们的,先是怀舟,后是无能子神医,他们连连遇贵人了。 云书帕子微压眼角,拭去点点泪花,而后得体温和笑道,“瑞宁,你便陪神医大人说说话罢,小爹去备晚食,今晚定要好好招待贵客。” “是。”林瑞宁乖巧颔首。 裘牧霆温声道,“不必如此客气,让下人做些家常便饭便可。怀舟不常有机会吃到家常便饭,倒觉得家常便饭更温馨些。” “哈哈哈哈,”林东恒捋着美须朗笑,“怀舟啊怀舟,我可是已将你当成一家人,又怎还会与你客气?丰盛晚食不是为你备下的,是款待神医大人的。你啊,还是坐下,与我说说戎城景色罢!” 磁性轻笑自裘牧霆喉间泄出,他一双丹凤眼晕出愉悦色彩,“是,怀舟定知无不言。” 云书摇摇头,含笑走出去,无能子在他经过时连连摆手,示意不要隆重操办,家常便饭便可,他可爱吃家常便饭了。 “咳咳,老夫不常到关内,林夫郎命下人做一两道临阳当地百姓常吃的美食,便可,无需太劳神,更不需亲自下厨。” 云书应了,却仍笑着去往厨房。 贵客临门,加上怀舟帮了大忙,他定要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以答谢的,并未将二人的客气之言放在心上。 无能子只能摸摸胡子,有些心虚的瞟了裘三爷一眼。 看到了吧,可不是老夫让他下厨的,您可别怪到老头儿我身上。 裘牧霆眼尾淡淡扫他一眼,坐在椅子上,左手已摆好棋盘,并未有理会他的意思。 无能子真想用毒针扎他……然裘三爷内力深厚,若不是主动卸下防备,自个应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花白胡子小老头儿沮丧努嘴,手从腰间针袋挪开。 林东恒哈哈笑着,“怀舟,说好与我说说戎城景色,怎的却摆起了棋盘?” 裘牧霆丹凤眸落在安静垂首坐在下方的哥儿身上,神色柔和许多,轻笑温声道,“怀舟已许久未与瑞宁下棋,一时手痒,便摆起了棋盘,还望莫怪。不如便一边与瑞宁下棋,一边说戎城景色,如何?” “哈哈哈,如此也甚好。瑞宁,你便陪你世叔下两局罢。”林东恒让了位子。 “好。”林瑞宁轻盈起身,梨涡微浅,桃目垂盼,软软轻语,“既如此,瑞宁便献丑了,世叔下手可要轻些,莫让瑞宁输得太凄惨。” 裘牧霆闷闷低笑,“与瑞宁下棋,我却是不敢手下留情的。” 林瑞宁嘴角上扬。 这个男人,果然符他心意。 无能子在旁撇嘴:啧啧,裘三爷果真铁石心肠,便是铁树开了花,也是不懂怜香惜玉,小哥儿都软语央他让一让了,他却似木头般,竟说不让! 裘三爷啊裘三爷,老夫恨你是块不开窍的石头! 此刻无能子还在嫌弃裘三爷不解风情,但小半柱香后,他却瞪大眼珠子,与林东恒并排齐齐站在小桌旁,直勾勾盯着棋盘,大气不敢出,双拳紧握眉头紧皱苦苦思索,花白胡子还随着脑子用力思索而一翘一翘的。 林瑞宁纤细指尖执黑子,从容轻落棋盘之上,桃花眼明媚带笑,梨涡圆浅,很甜,“世叔,你输了。”m.xfanjia “嗯,是瑞宁赢了。”裘牧霆墨黑瞳仁泛着层层柔情,与哥儿含笑桃目对视一眼,便克制的移开视线,袖中掌心已收紧,喉咙发痒。 两人微不可察的视线交汇,早已带了不可言说的东西,丝丝缕缕,暧昧非常。 但林东恒却毫无所觉,捋着美须只低头望着棋局,赞叹连连。 后头立着为少爷打扇的忌女见状松一口气,擦擦额上冷汗。 她真是为少爷与慕老爷的私情操碎了心! “竟是落在这里!老夫怎的就想不出呢!”无能子同样似棒槌,见死局竟破了,捶胸顿足,双手抓着头发懊恼不已。 裘牧霆不轻不淡,“瑞宁之聪慧,非常人所及。” 无能子点点头,“林少爷的确不是常人。” 能被裘三爷心悦,他早便将这小哥儿划在“怪人”之列。 裘牧霆沉声道,“商十。” 候在正厅门外的商十忙进来,恭敬低头,“爷。” “即刻回庄子将那件珍珠绞丝绿宝石颈圈拿来。” “是!” 商十快步退出去,着急忙慌骑马赶回庄子,也有些激动。 爷这是终于能将那些首饰送给林少爷了么? 林东恒察觉裘牧霆之意,忙道,“怀舟这是做甚?听闻此名便觉此颈圈珍贵异常,还是好生收着,莫要拿来罢?瑞宁颈上已有饰物可戴,怀舟实不必破费。” 林瑞宁也抬起眼睫,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伟岸英挺的男人,“世叔此举,又是何意?” 他拿起胸前颈圈,几分促狭,“莫不是世叔嫌瑞宁所戴颈圈太过寒酸?还是瑞宁戴得不好看?” 虽言语不甚客气,但嗓音却是软侬含笑,还有几分难得的俏皮,一听便知是玩笑话。 一听便知是打情骂俏——忌女。 哥儿细长指尖白皙细腻,指节修长,通体皆看不到骨节,柔若无骨般,生得极美,指腹柔软,与金链子缀着的两颗粉色珍珠相得益彰,但却不是珍珠衬人,而是人衬珍珠。 好似这圆润的粉珍珠,因他才增了几分动人色泽。 裘牧霆眸色沉沉,凝视雪白指尖的目光几乎有些放肆,终还是克制的移开视线,嗓音喑哑,“我并非此意,只是方才输给瑞宁,添些彩头罢。日后与瑞宁下棋,怀舟每输一局,便予瑞宁一个小物件,如何?瑞宁可看得上那些粗简玩意儿?” 那些物件不能明目张胆的送,便这样暗度陈仓么…… 倒是……别有一番刺激滋味。 林瑞宁耳根染上粉红色泽,面色却仍是冷静自持的守礼恭谨模样,“世叔的小物件皆是珍宝,瑞宁自然中意。既世叔开口,那瑞宁便要多费些心思,赢多世叔几回了。” 裘牧霆闷笑,“瑞宁尽管来。” 两人你来我往,已议好此事,林东恒反倒不好再多言,只能叹道,“怀舟如此,于我林家有大恩大德,真不知该以何为报,才能还得怀舟恩情。” 单是寻来神医替他家哥儿医心疾这份恩情,林东恒便觉此生难以偿还。 寻找神医,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不可估量,更何况怀舟还为此断了只手,林东恒心里真是愧疚难当。 裘牧霆闻言,袖中手掌虚拢,一刹那,私心便要决堤,几乎要说出心中所盼,终是险险止在唇边,克制着谦逊道,“怀舟所做一切,并不图回报,只要瑞宁无事,我这个世叔,便也心安了。” 林瑞宁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 林东恒感动得无以复加,眼底泛红,微微哽咽,“怀舟果真是我之贵人,不如此大恩,若我与怀舟结为异性兄弟,让瑞宁认怀舟做义父,不知怀舟意下如何?” 林瑞宁扶着桌角笑得开怀,眼角溢出点点水光,桃花眼弯弯戏谑对上矜贵丹凤眼,“世叔可要瑞宁唤您做义父?” 世叔:瑞宁可愿下嫁? 裘牧霆沉沉哑暗眸色凝在哥儿水雾荡漾的桃目中,矜贵丹凤眸几分似笑非笑之色,成熟与性感并存,眉峰微挑,竟有一分邪肆的坏意,真是恰到好处的性感。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唇边,唇角勾起,难掩戏谑,“瑞宁若非要唤一声‘义父’,怀舟定然不会抗拒,瑞宁声音动听,想必无论从瑞宁口中说出什么,都是极好听的。” 男人面容线条凌厉深邃,棱角分明,骨相极佳,骨骼充满力量感,是充满侵略感与攻击性的俊美,长相古典,非常有韵味。 此时他说完,性感喉结微颤,发出闷闷笑声,低沉磁性。 林瑞宁心头酥酥麻麻,耳根发烫。 自个本想调侃这男人一番,未曾想,却被“调戏”了回来。 林东恒见慕怀舟开了口,大喜合掌,“好,好!既然怀舟应了,那瑞宁便奉一杯茶,从此改口唤义父,可好?” 他兴致勃勃,裘牧霆姿态从容优雅端坐椅子上,单手执起茶杯品了一口,只脸上淡笑,并未开口反对。 好似他一点也不急,当真要让林瑞宁喊一声“义父”一般! 林瑞宁不着痕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恰好对上他含笑的视线,那双好看深邃的眼眸里,有几分愉悦,显而易见等着瞧自个要如何解围,当真要逗弄自己。 从前却不知,这人竟这般恶劣。 林瑞宁凶恼的瞪了他一眼。 裘牧霆闷闷失笑出声。 可恶。 林瑞宁的脚在桌下,放肆的越过去,心脏怦怦跳,快速踩了一下男人的鞋面。 并不重,这副壳子病殃殃,能有多大力气,因此并未将裘牧霆踩疼,反而…… 裘牧霆宽阔背脊坚硬,眸色加深,抿了一口茶,丹凤眸锁在哥儿脸上,性感锋利喉结徐徐滚动,将茶咽入腹中。 咕咚。 其实喉结吞咽动作是无声的,但林瑞宁却无端脸红心跳,两颊红晕染到了耳根,连脖颈都泛了粉。 裘牧霆两腿挪动些许,意味深长撩了一下锦袍下摆,低声轻笑。 林瑞宁无端有些坐立不安,光洁额头沁了一层细汗。 明明日头已无午时那般烈,可他怎的,反却觉更加热了? 忌女将方才少爷的小动作看得真真的,莫名也有些脸红,到底还是十四的小姑娘,未真正经过情爱,且她觉得少爷与慕老爷这样的小动作,倒似比春风楼姐儿与欢客实实在在滚一场,更羞人……见少爷害羞冒汗,忙把扇子摇得更快。 林东恒这时又催了。 林瑞宁手背触了触面颊,心神稍定,敛眸垂首温润乖巧回道,“爹爹,世叔与瑞宁相差不足十五载,年岁实是近了些,若是唤世叔义父,岂不是把世叔唤老了?” 此时他与慕怀舟算是已互相表明心迹,这声“义父”,他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的…… 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哈哈哈哈,这有甚要紧的?虽大夏国男子大多年满十八后方娶妻,但也有些男子十五六便有了妻儿,且你只是唤怀舟为义父,爹爹又不是把你过到怀舟名下认做亲父,于怀舟名声也并不会有碍,不打紧不打紧!”林东恒朗笑着摆手,笑容温朗儒和,“若真认作义父,如此,我与怀舟便是一家人了!” 忌女跺脚,手上拼命打扇。 哎呀老爷,反了反了! 该慕老爷喊您做父才是! 慕怀舟诡计多端使尽手段都想与您成一家人呢,您只管等着便是,何必着急! 该让慕老爷着急上火才是! 一厅几个人,唯有无能子老头儿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茗,看着这场面无声啧啧,瞧得起劲,乐呵得想笑。 这林老爷真好笑,自家小哥儿都被裘三爷老牛吃嫩草快吃到嘴里头了,还稀里糊涂的。 可怜林东恒,哪知道这样多内情,执意要让自家哥儿认慕怀舟做义父。 林瑞宁恭谨寻了几个由头,但林东恒始终有话反驳。眼见着小桌对面慕怀舟只淡笑品茗,并未做声,林瑞宁本正支吾为难,见状索性破罐破摔,“爹爹发话,那瑞宁便唤世叔做义父罢。” 让你看戏。 语毕,林瑞宁抿着嘴倒了杯茶便要起身。 哥儿脸上并未有愠怒之色,然低垂眉眼,却可看出几分羞恼。 一柄折扇适时伸过来,轻压林瑞宁手腕,白玉做的扇骨,凉润细腻。 裘牧霆低沉沙哑轻笑,对林东恒道,“瑞宁聪慧温和,怀舟心中自然喜之,然瑞宁却是认不得我做义父的。” “为何?”林东恒不解。 裘牧霆唇角微勾,“瑞宁迟早要与我作一家人,此时若认我做义父,怕是他的婚许之事,便有些难做了。” 林东恒眼睛一亮,大喜过望,“怀舟这样说,莫不是已为瑞宁寻好了合适人选?且还是怀舟家中之人?” 他拍掌乐道,“好,好,若能结亲,自然比认作义父亲近许多!” 林瑞宁看了慕怀舟一眼,缓缓敛袖重新坐下,却是顽劣心起,纤细指尖捏起茶杯盖子,轻轻笑了,眼尾微挑,“爹爹,瑞宁此生都不嫁,愿日日服侍您与小爹。” 不等林东恒反驳,他单手支腮,“戎城山长水远,您当真舍得瑞宁嫁去戎城?” 林东恒愣住,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冷静许多,迟疑道,“这……这倒是……” 那可是戎城啊,虽塞外也有大好风光,然一方水土一方人,自家哥儿身娇体弱,关外黄沙弥漫,霜刀剑雨,马蹄踏踏,未免太粗犷些,不如南边水乡温柔。且临阳戎城两地相隔数千里,一别怕是难再相见。 他自然是不舍的,书儿也定然不舍。 林瑞宁起身拉住他手腕,笑盈盈开口,“既不舍,爹爹,瑞宁婚事,您便莫要再操心罢,瑞宁自有分寸,您且宽心。” 您啊,只管放松心情,养好身体,如此瑞宁的弟妹才会生得漂亮些。 空间里的小鸡已长成,林瑞宁前段时日便已捉了两只出来,只说是在外头买的,让下人杀了炖鸡汤,一家人喝了吃了。 本身母鸡便已在空间里养了许久,蕴藏不少灵气,它下的蛋孵出小鸡,又是喝灵泉水吃空间里的果子长大,灵气自然不会少,那两锅鸡汤鲜美无比。吃过后四位长辈睡得极香,身子果然好了许多,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他日日给云书单独用灵泉水泡花茶,并未掺多少清水,云书的身子如今应是有七八分受孕可能了。 林东恒闻言却一时惆怅。 这是自家的小哥儿,他如何能不操心? 不过…… 林东恒看向无能子,愁云陡然散去许多,豁然开朗般,“是了,只要神医将瑞宁心疾医好,临阳镇不愁没有大好男儿愿娶瑞宁!”他又何必将瑞宁千里迢迢嫁到戎城? “噗——”无能子一口茶喷出,“咳咳咳咳!” 林东恒神色激动,“此事越想越大有可为,哈哈哈哈,那便等瑞宁养好身子,我再替他细细挑一户好人家!神医大人,便拜托您了!” 无能子一手捻走花白胡须上的茶叶,一手连连摇摆,还弯腰咳得通天响,老脸被呛得发红。 这事,林老爷您别问老夫,问裘三爷肯不肯呀! 裘牧霆面色自若,指腹摩挲拇指上的碧玉绿扳指,摇头轻笑,“此言差矣,戎城的确遥远,然这有何难,若瑞宁肯,莫说让他搬到临阳镇,便是令他入赘你家,有又何妨?” 暗有深意的视线始终落在哥儿明媚白皙脸上,似网般笼着他的桃花目,徐徐哑声道,“就是不知,瑞宁可肯点头,下嫁于他?” 下嫁。 林瑞宁心脏一紧,心率失序,失重般难受,大脑深处却是绽开朵朵绚烂曼妙的烟花,舌尖丝丝麻麻,不知从哪里蔓出一股甜意,从喉咙流入心尖,烫得心脏发软。 他竟用了这二字么。 可真是狡猾啊。 林瑞宁唇角悄然牵起,捉着袖子微扬尖细下巴,酥软哼笑,“塞外风光好,戎城繁华,瑞宁怎敢令他舍弃亲朋。” 裘牧霆一双丹凤眸霎时满蕴笑意,如纳入日月星辰,璀璨点点,温声轻语,“怀舟也是万万不敢令瑞宁舍弃亲朋的。” 林东恒看了二人一眼,皱眉沉思。 忌女心一紧,既紧张,又莫名有些激动。 啊啊啊,老爷终于要发现少爷被慕老爷拱了么! 无能子也是握紧双拳:来了来了,裘三爷拐了人家未及笄的单纯小哥儿,厚颜无耻,还教人家私相授受,林老爷要发现了,定是要用扫帚把裘三爷赶出去了罢! 忌女与无能子此时好似用了同一张脸。 然两人紧张激动等了许久,却听林东恒沉吟缓缓道,“两者都不舍弃亲朋,戎城与临阳镇又相隔甚远,那又该如何解决?” 忌女:???奴婢等了这样久,您与奴婢说这个? 无能子:???老夫等了这样久,您与老夫说这个? 这时云书含笑走进正厅,“晚食已备好,大家可移步小厅用膳罢。” 裘牧霆起身垂眸,“怀舟只一只手,夹菜多有不便,恐失礼与人,不若便不上桌了罢。” 世叔:万代子嗣,不及瑞宁一人 听到裘三爷这话,无能子方迈出去的一只脚,立时又收了回来。 尽管他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还是怂怂的咳一声,“咳咳,老夫肚子不饿,也不上桌了罢。” 绝不是因裘三爷不上桌,他便不敢上桌! 他是真的不饿! 林东恒失笑,他常年在外行商,多少会些察言观色,又怎会看不出来这位神医的顾忌。 他笑道,“神医大人说笑了。” 转头看着裘牧霆垂落在身侧包扎着纱布的右手,十分愧疚,“怀舟为了瑞宁,实是付出良多,令我十分感激与愧疚。怀舟这手是因瑞宁才伤的,我们又怎会觉怀舟失礼?若真如此,我们便是狼心狗肺之人了。” 云书点头,“怀舟便上座罢,今日是家宴,并无外人,不妨事的。” 他侧头看到忌女,展颜温和笑道,“既然怀舟夹菜不便,便让这小丫头伺候你,如何?若怀舟不喜她,还有岁迎,岁欢。” 裘牧霆长眉微抬,不动声色扫了粉衣小丫头一眼。 忌女心头一紧,后背无端冒汗,忙屈膝出声,“夫郎,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中用,今日奴婢的手有些不适,总是阵阵发抖,恐夹不好菜,怕污了慕老爷的衣裳。” “日日暑热,瑞宁怕热,可是你打扇累着了?瑞宁每日换下许多衣裳,你可分些给岁迎与岁欢两位姐姐洗,歇歇也是可的。”闻言,云书并无责怪之意,倒是温声关怀。 夫郎如此好,她却撒谎了,还对少爷与慕老爷之事知情不报,她真该死,呜呜。 可少爷不愿告知老爷与夫郎,她又不能出卖少爷…… 忌女又羞愧又心虚,低垂下小脑袋,不敢迎上夫郎目光,“多谢夫郎关怀,奴婢不累,少爷的衣裳奴婢可以洗的,无需劳烦两位姐姐。” 哪怕她累死也不可能将少爷让出去的! 何况伺候少爷,一点都不累! 云书待下人向来宽和,底线便是要待自家哥儿好,其他的,倒是其次,因此也不为难忌女,扭头便要唤岁迎岁欢。 裘牧霆眸色微敛,“怀舟生性冷淡,向来不喜下人太过亲近服侍,因此,还是不必劳烦了罢,怀舟单独在小桌,自吃便可。” “这怎么能行,”林东恒立时皱眉,“怀舟乃我们贵人,怎能让你单独坐小桌。” 他捋着美须,朗笑起来,“这样,既然怀舟的手是因瑞宁才伤的,那便让瑞宁向你这位世叔尽尽孝心,使他替你布菜,如何?” 裘牧霆轻笑,“怀舟自是愿意,却不知瑞宁可肯?” 林瑞宁起身垂眸,“瑞宁听从爹爹安排。” 本身林瑞宁是未及笄的小哥儿,按规矩是不能与外男太过亲近。然相识两个月,林东恒与云书自诩已看清慕怀舟秉性,此人沉稳矜贵,不是轻浮之人,又帮他们良多,且日后还有可能成为亲家。因此,对自家哥儿与慕怀舟相处的界限,倒是没有分得那样苛刻。 左右日后怀舟都是自家哥儿的长辈,何必那样见外? 因此,大半月未见后,裘牧霆回来,吃饭的座位安排还是如旧,挨着自家小哥儿坐的。 林东恒为裘牧霆倒了一杯酒,开怀朗笑,“怀舟,来,我敬你一杯!” 裘牧霆左手执起酒杯,含笑一饮而尽。 他断了只手,几位长辈都极心疼,王素娟云山各替他夹了一筷子菜,云书也替他夹了,而后是林东恒。 再然后,便是安静温润的林瑞宁。 前有林家三房长辈夹菜,后有貌美乖巧小哥儿布菜斟酒,簇拥中间,谈笑风生,怡然自得,似在自己家中一般从容温馨。 孤零零的无能子:“……” 云山黝黑的脸略有些拘谨的笑笑,“神医大人,请吃菜。” 无能子:“……”你偏心,你给裘三爷夹,你不给老夫夹! 想当然,林家三房的人自然不会给无能子夹菜,这是贵客,贸然夹菜给人家,怕是会冒犯。 且又不知他可有忌口或是不爱吃的,因此并不敢轻举妄动。 不像怀舟,口味随和,并无不爱吃的。 商十坐在旁侧小厅,与三房下人一道用晚食,偷偷掀开帘子,想看林少爷与主子如何恩爱,却正巧看见林少爷给自家主子夹了一块荏苒鸭。 商十:!!! 临阳镇荏苒鸭算是一绝,然而主子向来不爱吃荏苒,从前只以少许晒干的荏苒粉末入味,主子便都搁了筷。 更别提这烹煮得蕴了浓浓荏苒味道的荏苒鸭了…… 就在商十提着一颗心,等着林少爷被拒时,却见爷夹起林少爷放在他碗中的那块荏苒鸭肉,面上带了淡淡笑意,从容自若的吃了。 还看着云老夫人赞一句,“老夫人好厨艺,这道荏苒鸭味鲜肉嫩,香而不腻。” 王素娟喜得皱纹舒展,“怀舟竟吃得出这是老身做的?” 裘牧霆轻笑,“许久未吃老夫人做的菜,甚是想念,在梦中吃过许多回,因此一尝便尝出了。” 他这样说,霎时哄得王素娟心花怒放,乐呵呵得合不拢嘴,热情开口,“既然怀舟爱吃,瑞哥儿,你便替怀舟多夹些罢。” 裘牧霆温厚恭谨,矜贵谦逊,“怀舟今日却是有口福了。” 林瑞宁眉梢微挑,一双桃花眸中闪着几分戏谑,右手执筷,左手托着宽大袖子,果然夹了一块荏苒鸭,放入男人碗中,唇角带笑,“世叔喜欢,便多吃些。” 言毕,他似笑非笑的,轻轻搁下筷子,执起酒杯,缓缓轻抿一小口,细长尖尖的手指摩挲杯沿,指腹细腻白皙,若有似无的撩拨,漫不经心,却甚是牵动人心。 裘牧霆眸色变暗,喉间泄出低低闷笑,“瑞宁体贴。” 修长骨节分明的左手执筷,含笑将那块荏苒鸭吃了。 王素娟笑容满面,“这道荏苒鸭下了些糖,老身以为怀舟长在戎城,该是不爱甜口的菜食才是。” 裘牧霆微仰下巴,饮尽一杯酒,侧脸棱角分明极有沉稳锋利的力量感,丹凤眼半覆下,灯火下浓黑长睫微垂,在眼窝鼻梁衔接处投下一小片暗影,嗓音醇厚沙哑,“的确很甜,怀舟喜之。” 他似已微醺,斜睨着,眸底深邃幽远,这绵密视线,日月星河般浩瀚,似罗网,说话时专注凝视哥儿。 深沉,厚重,浓得快要滴出来的情感,却又只瞬间便移开,克制分寸。 裘牧霆已侧身向着林东恒,与林东恒聊些商道之事,沉稳嗓音不疾不徐,令人信服而敬佩,饭桌上几位长辈听得入迷,连无能子老头儿都被引了过去。 林瑞宁一人安静端坐,纤长细指捏着酒杯,面颊悄然染红一片。 慕怀舟,到底是夸荏苒鸭甜,还是……夸他甜? “商管家,吃呀,吃多些,我们吃的荏苒鸭也是老夫人做的呢,老夫人待我们是极好的。”岁欢推推商十,又夹了块荏苒鸭,吃得起兴。 商十:“……” 加了荏苒,还是甜口的,主子能昧着良心说喜欢,真是难为他了。 一顿晚食用完,天色已漆黑。 林瑞宁胃口小,早便吃饱了,却并未先离席,只安静坐着作陪,时不时给身侧身形伟岸气势深沉从容的男人夹菜斟酒,顺便也听他说些商道之事,渐渐的也听得入迷。 通体听下来,莫说林东恒这些书中的古代人大开眼界收获良多,便是现代穿进来的林瑞宁都不由佩服,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只觉慕怀舟定非常人。 若能与他合作经商,应也是有趣。 “瑞宁在想何事,如此入迷?”耳旁响起低沉温柔声音。 林瑞宁提着灯笼,与他并肩缓步走在廊下,橘色灯火下,桃面粉唇,嘴角微勾,“若瑞宁说,瑞宁在觊觎世叔商道上铺展的人脉,想求世叔纡尊降贵,与瑞宁这小小掌柜合作,销些物件往其他州府乃至戎城去,世叔当如何?” 裘牧霆低低闷笑,“瑞宁愿与我合作,我荣幸之至。” 林瑞宁桃花眼弯了弯,“世叔不嫌这门生意太小?”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府宅门口。 裘牧霆站定,眸色深深,今夜无月,他眼中却已升起一轮耀眼而高贵的明月,“如瑞宁一般,我愿等瑞宁长大。” 商十牵来那匹格外高大英俊的黑马,并抱着一个精美锦盒。 里头一件珍珠今绞丝绿宝石颈圈,五串垂下来的白珍珠颗颗拇指粗,圆润饱满。绿宝石不止一块,而是镶嵌了整个颈圈,一圈过来,富贵逼人,华丽非常。 裘牧霆取出,将它轻轻戴在小哥儿颈上,站在哥儿身前,凝视哥儿微垂的脸庞许久,视线触及哥儿眉心那颗红艳欲滴的孕痣,喉结哑涩滚动。 修长手指隔空描摹孕痣,并未触及哥儿,哑声道,“瑞宁嫁于我,不必生儿育女,万代子嗣,不及瑞宁一人。” 林瑞宁眼尾泛红,轻轻颔首,“瑞宁知晓。既如此,世叔便等瑞宁及笄。” 裘牧霆霎时目光深沉,便是目光也份量十足,“瑞宁要记得今日所言。” 林瑞宁轻笑,“世叔,明日见。” 他站在灯下,桃目弯弯,戏谑道,“今晚料想世叔应不会如上回一般,又不辞而别罢?” 爷,这是林少爷对嘴喝过的,送与您喝 小哥儿的戏谑,又引来裘牧霆阵阵低沉闷笑。 “不会。”他目光对上哥儿盈盈的桃花目,些许放肆与愉悦,比常人幽深墨黑许多的瞳仁深处绽开点点星辉,“日后怀舟去何处,定都会与瑞宁相商,只瑞宁不烦怀舟唠叨即可。” 林瑞宁面颊一阵染红,垂首轻咳一声,声音软侬,“谁要管世叔这个。” 裘牧霆轻笑。 这时林家老宅里头传来动静,似乎很快便有人要出到老宅府门。 林瑞宁揉揉耳垂,正色道,“夜已深,世叔还是快些回庄子罢。今晚月光微弱,世叔多加小心。” 商十一直牵着马在后头等待,听着爷与林少爷你侬我侬,早便浑身不适,只觉怪异得很,闻言忙牵马上前,“爷。” “嗯。”裘牧霆说好会等哥儿长大,便会等哥儿长大,尊重他的意愿。因此只深深看哥儿一眼后,便单手握缰绳翻身上马,姿态矜贵端坐马背上。虽居高临下,却并未有压迫感,反而使人有种深沉的被笼罩的安全感,“瑞宁,明日见。” “世叔,明日见。”林瑞宁唇边含笑,脑袋微垂,露出一小截纤细后颈,几缕墨黑发丝缠绕其上,更显肌肤雪白。 裘牧霆眸色渐暗,喉结滚动,修长有力手指握紧缰绳,高大的黑色骏马如箭般冲入黑色,马蹄踏踏,很快便连声响都听不见了。 忌女瞥了一眼身侧商十,“你怎不随你家老爷回庄子?” 商十嘿嘿一笑,“爷把小人分给了林少爷,以后小人便只管保护林少爷即可。” 虽此后再也不能时刻跟着爷了,但商十却并不难过,反而挺高兴。这可是个好差事,只要能把林少爷伺候好,还用绞尽脑汁的想要如何才能在爷那儿露脸么?且等林少爷及笄,便是他们的当家主夫郎,自个现在多讨点好,说不定到时林少爷便多给他涨点月银,嘿嘿…… “哼,还说保护我家少爷呢,”忌女小脸气鼓鼓,双手叉腰,“我问你,今日那李公子来铺子捣乱,你怎不出现?” “小人——”商十张嘴便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吞回肚子。 心中嘀咕:小人是要拦李公子来着,爷却说不必管他。 若不是这样,如何能引开你这小丫头,拖延些时间……你啊,是不知我家爷诡计多端。 面上笑嘻嘻,“是,是,小人知错,小人失职,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林家老宅府门打开,王恬恬姿态亲昵扶着林老夫人胳膊,左右身侧各跟着林瑞谦林瑞杰,身后还有大房夫人二房夫人,热热闹闹的,送一位穿着短打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一行人见到林瑞宁几人,脸上笑意霎时减轻几分,林老夫人沉着脸冷冷哼了声,几个小辈则是毫不掩饰的翻白眼。xfanjia 中年男人第一回见到林瑞宁这位林家六少爷,林瑞宁本就生得艳丽,今日还仔细打扮一番,又是提着灯笼,橘色灯火下,格外明艳纤细,因此一时竟愣住,眼中露出几分垂涎。 “咳咳。”林老夫人不悦低咳,面上褶皱更深,也不知说给谁听,“瞧他一副狐媚子样,赚了几个银子,便越发轻狂放肆,连自个几斤几两也看不清了。” “娘,人家身子里便是狐狸骨,天生要勾人的呢,幸而不与我们同住一屋,否则没得连累老宅子里其他几房清白的姐儿哥儿。”大夫人帕子掩唇,慢悠悠开口。 中年男人觉出几分暗潮汹涌,额头微汗,忙拱手,“老夫人,王小姐,小人便先告辞了。” 王恬恬点头,少见这样认真,眼睛里满是期盼与郑重,“此事便拜托钟掌柜了。” 爹爹数日前便托人送信回,让她央邵言哥哥,借几支商队从外头买些米粮囤积,因着临阳镇已有一月未下雨,眼瞧着,竟有闹旱灾的迹象。 然邵言哥哥许是有要事在身,她并未联系得上,加之外祖母听了爹爹之见解,又急着要屯粮,打算大发一笔银子。 “恬儿也可借此事练练手,有林瑞宁那个心肝歹毒的小贱人在,那间金铺已然做不出成绩,倒不如在此事上大干一番,让邵言刮目相看。日后恬儿嫁过去,裘家应是家大业大,家底颇丰,恬儿也好替邵言分担些许,掌管铺子,做个当家主母,是何等风光。” 外祖母如此劝慰叮嘱她。 王恬恬羞红脸,其实她于经商之事一窍不通,也并不如何感兴趣。 但若真能赚到一笔银子,令邵言哥哥大吃一惊,该是挺有趣。 再者—— 王恬恬鼓起腮帮子,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带着淡淡笑意、似在戏谑嘲讽自己的哥儿,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不能比林瑞宁差! 她要令邵言哥哥刮目相看! 因此,这位钟掌柜,便是外祖母替她找来的人,负责帮她在临阳镇及邻镇,乃至汜州各个县城采买米粮。 如此一来,不需多远,连商队都无需组成,还可节约一大笔银子。 “王小姐放心,小人定当尽心尽力。”钟掌柜十分客气告辞。 林瑞宁看着中年男人离开,眸光微动。 眼见老宅那些人望过来,林瑞宁漫不经心瞥过去,随意看了一眼,便提着灯笼转身进门,商十与忌女跟在后头,毫不客气把当着老宅人的面,把府宅门重重合上。 “小贱人!”林婉仪面容怪异,有些扭曲,嫉恨极了,“他脖子上那个颈圈你们看到了吗?可真是奢华明丽,定是价值不菲!” 仇恨嫉妒,使她原本便歪斜的五官更加狰狞,手里帕子都快要被她扯烂。 林老夫人不悦的看她一眼,阴沉沉训斥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不过是那样一个颈圈,有甚难得?若是恬儿想要,邵言定是成箱送来。啧,又是珍珠又是宝石,戴着俗气,八字不够硬,也不怕压不住!” 然而那颈圈的确好看,也的确价值不菲。 其余小辈哪个心中不眼红心热,羡慕神往的? 只是碍于林老夫人的话,便只能歇声,低低附和两句。嘴上认同,面上却又显出几分真正心思。 王恬恬见不得他们失落,尤其是被林瑞宁比下去,更让她心中莫名难受,一时冲动,便已说道,“我让邵言哥哥,给大家各送一件更贵重的。” 话说出口,已然有些后悔,懊恼不已。 毕竟她与邵言哥哥尚未成亲,便要邵言哥哥许多物件,如此并不好,她更怕邵言哥哥误会自己是贪财之人。 然林老夫人已乐呵呵,慈爱拍着她的手,“恬儿真是我的好外孙女,知道疼外祖母。” 她叹着气,将所有希望加注于她身上一般,老眼发红,“恬儿,我们老宅被林瑞宁奚落踩低,丢尽脸面,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你了,你定要为外祖母争一口气,也莫要令他踩到你头上,知道吗?” 又冷哼,“林瑞宁他,如今便是拼命踩低你。否则为何前脚邵言送你金铺,他后脚便跟着开了个铺子,还故意与你抢客人?便是要吸引邵言的注意罢了。” 林家老宅其余人皆纷纷附和,打抱不平。 王恬恬因这些关怀心头发热,感动道,“外祖母,恬儿知道了,定不会令您失望。” 她咬唇,忍着羞意大胆道,“恬儿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邵言哥哥的。” 邵言哥哥是她的! 林老夫人欣慰不已,呵,三房想与她斗,还不够资格。 她有富庶的裘家,有挣功名的王家,怎样看都不会被林瑞宁踩在脚下!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外祖母再教你些经商之道……”林老夫人满脸慈爱。 林瑞谦点头,“是该回去再说,隔墙有耳,若是被林瑞宁知晓此事,怕是又会从中作梗,或是有样学样,也学我们囤积粮食。” 王恬恬挽着林老夫人的胳膊,老宅一行人也紧跟着进了府中,关上府门。 不止王恬恬她爹王进出了一份银子采买粮食,林家老宅里头,林老夫人一份,其余大房二房四房,也都各出一份,连带林瑞谦的岳父,也都拿出了银子来。 王进言临阳及邻近州郡要闹旱灾,他们对此,皆十分相信。 . “林少爷,他们好似在密谋甚事宜,是否要小人去探听一番?咳咳,小人的翻墙越梁、暗中偷听之技,还算不错。”商十摸摸鼻子,厚着脸皮毛遂自荐。 你说什么?王恬恬乃少主未婚妻子?若得罪了她怎么办? 啧,讨好林少爷才是正事,这位才是他日后的正经主子,爷的当家主夫郎。 林瑞宁意味不明轻笑,“不必,随他们去罢。” 这个节点,能有何事?应就是屯粮之事。 她们囤她们的,他囤他的。 明日便让慕怀舟借自个两支商队,不知他肯不肯…… 林瑞宁心思微动,单独进了房中,再出来时,将一个小瓷瓶交与商十。 “商管家,我这里暂且无事,便劳烦你回庄子一趟,帮我将此物交于世叔,不知你可愿意?” 商十哪有不愿意的,忙接过,连连点头,诚惶诚恐恭恭敬敬,“林少爷便是商十的新主子,莫说送些小东西,便是让商十下油锅,商十也绝无二话!” 林瑞宁轻笑,“下油锅倒是不必,只叮嘱世叔将里头的水喝了便是。” 商十好奇的微摇瓷瓶,里头果真传来水声阵阵。 “告知世叔,无毒,瑞宁已喝过。” 灵泉水罢了,他日日都喝,自然是无毒的,只是想让慕怀舟的手快些好。 商十却想歪了。 小心翼翼护着瓷瓶,快马加鞭兴奋的回到庄子,跪地将瓶子交于主子手上时,两颊涨红兴高采烈,“爷,这是林少爷给您喝的,他言,这个瓶子,他喝过,咳咳。” 嗐,他商十还无心仪之人啊,让他传这样肉麻的话,他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林少爷该是嘴对着瓶嘴喝的吧。”见主子眸色沉沉凝视瓶口,商十兴奋的添了一句。 嘿嘿! 林少爷喝过的,给爷的,那不是相当于…… 商十笑容略微怪异。 被主子赶了出来。 让他滚出去保护林少爷。 商十也不恼,滚就滚,嘿嘿。 离开庄子时,他见到刘七与裴五,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世叔将所有冰买来送与瑞宁 林瑞宁并不知商十转交灵泉水时,是如何胡说八道的,更不知某个男人对着小瓷瓶,默默凝视许久,随后方才举起小瓶子,缓缓喝了一口。 且仅仅只这一口,随着喉结滚动、甘甜的灵泉水滑进肚子里,他的耳垂已悄然染上一丝绯红,眸色暗沉。 若是被哪个随从瞧见,定是如看见天崩地裂般愕然。 因为沉稳从容如主子,竟也会害臊么? 所幸并无任何随从看见,因此林瑞宁也并不知晓此事,只回房将颈上颈圈取下,脱尽衣衫,随后将长发挽起,徐徐泡入热水中。 他闭着眼睛,脑子里自动闪过许多事。 明日要向世叔借两支商队,去今年不会闹旱灾之地,购买一批粮食回来。要大肆屯粮的话,现今他的银子还差些,手里头只三千两银子。半月前他爹与小爹去行商回来,倒是赚了些,给他买了个颈圈与其他物件及开销后,手里头该还有千两左右,林瑞宁却不打算找他们要。 三千两银子,先买着粮食罢,要到七月初方才灾闹粮灾,距今还有两月,他可徐徐图之,一边购买粮食,一边屯银子。 明日便推出香皂,相信香皂定能博得许多哥儿姐儿喜爱。 林瑞宁闭着眼睛,依着浴桶边缘,一边想着计划,一边运转心决。 忽而他眉头微蹙,面色却并不是忧而是透着几分喜意,嘴唇微抿认真许多,敛了所有思绪,明丽面庞美艳动人,周身隐隐罩着层朦胧光芒,流光四溢。 一刻钟后,浴桶中哥儿睁开眼睛,额头微汗,桃花目中满是喜悦。 他已经可以运转心决八八六十四周了!待到九九八十一周,便功法大成,届时空间与灵泉都会升级,灵泉水的功效也会大增。 这副壳子太虚弱,初次将心决运转六十四周,已然耗尽精力,在初时的惊喜兴奋后,很快疲惫困倦感袭来。林瑞宁站起身来,擦拭干身上水珠,穿好衣裳,躺到床上,很快便睡着。 忌女许久未等到少爷吩咐,按耐不住,生怕出什么意外,有些担忧的轻轻推开房门,却发现少爷已睡着,且睡得极沉的模样,不由有些吃惊。 她很快反应过来,忙站在床边轻轻替少爷打扇。 天时闷热,少爷晚间睡不好,已清减许多,明日她便大着胆子,偷偷托慕老爷为少爷买些冰来罢,不知慕老爷肯不肯? 慕老爷这样钟爱少爷,应是肯的罢? 若是不肯,那她也不许慕老爷喜欢少爷了…… “哗啦……”男人自冰冷井水中起身,浑身散发阵阵凉意,却又很快被灼热体温替代,水珠升腾为淡淡水雾。 裘牧霆丹凤眸深邃,眼底积压着可怕的某种情绪,眼角猩红,喉结滚动,声音沉沉而沙哑,“来人。” “爷。”刘七立即现身,恭敬跪地,有些担忧,“小人在,爷可是发生了何事?” 主子竟泡了这样久的冷水!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罢! “去买些冰来。”裘牧霆眼底滚动浓黑情欲,闭了闭眼,徐徐吐出灼热鼻息,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筋脉暴起,指节用力抓握浴桶边缘,几乎要将硬木捏碎,以此来发泄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欲望。 像是一只叫嚣的野兽,被囚禁在牢笼里,张牙舞爪怒吼,随时皆有撕碎牢笼出来伤人的可能。 在躁狂的边缘,摇摇欲坠。 刘七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危险及压迫感,心头大震,头皮发麻,不敢再问更多,忙恭敬点头应下,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沙哑声音响起,裘牧霆深吸一口气,宽阔腰背筋脉隆起,结实肌肉块块分明,眼睛被逼出浓厚血丝,已然到了忍耐极限,神智却依旧清明,声音沉沉,“将临阳镇上所有冰皆买下来,往后每日送些去瑞宁府上。” 他记得,小哥儿很怕热。 刘七听着主子的吩咐,心头发闷,堵得慌。 只因他又忆起,自个曾不愿被爷送去伺候林少爷的过往。 他真是个蠢才,呜呜。 半柱香后,刘七带回许多冰,其余随从也陆续回到庄子复命,“爷,临阳镇所有藏冰已被买下。” “嗯。”许久,方响起一个音节。 面容俊犷身量伟岸的男人,闭目靠着浴桶边缘,周身被冰块围绕,额上却依旧沁出细密热汗。 刘七与裴五,一晚上守在爷跟前。 庄子里头并无地窖,因此他们虽已将临阳镇所有藏冰皆买下,却并不能带回庄子。所以,在爷浴桶里的冰块融化之后,他们便只能去往镇上藏冰的幽深地窖中,一趟趟取回新的冰块。 这一夜,牛头村总是响起马蹄踏踏声,村子里头的看门狗一开始还精神奕奕狂吠,到后头,趴在地上,连脑袋都懒得抬起来。 啧,这些人类,一趟趟的来回,烦死狗子了。 刘七与裴五最后一趟取冰回来,听到鸡鸣响起。 “这些冰便留着。”屏风后,裘牧霆站起身来,从容更衣。 刘七与裴五松一口气。 他们一夜未睡,来回不停折腾,累是不累,却是有些怕了。 天色还早,本以为爷会歇息片刻,却听到低沉嗓音,“备马。” “是。” 罢了,主子惦记林少爷,怎会需要歇息?莫说才一夜未睡,怕是三夜未合眼,也不妨碍他去找林少爷! . 林瑞宁这一觉,睡得极沉。 他醒来时,透过床前薄纱,也能看见窗子外头天色已大亮,日头升起,耀眼灼目,今日天气晴好,应极其闷热才是。 可他却感觉丝丝缕缕凉意,今日早晨,竟是比往时还要凉些。 “少爷。”忌女端着洗脸水与一应洗漱所需之物进来,看见少爷醒了,忙过来将床前纱帐挂起,小脸笑盈盈的,大眼睛发亮,透着几许神秘,“少爷今早醒来,可有发觉与往日有何不同?” 她小脸洋溢着喜意与俏皮,看着便令人心情大好。 林瑞宁不由轻笑,促狭道,“傻姑娘,笑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罢,莫不是有英俊公子,来与我们忌女姑娘提亲了罢?” 忌女羞恼跺脚,“哎呀,少爷!” 她却是舍不得对少爷使小性子的,只看着少爷的漂亮模样,便甚都恼不起来,转眼小脸便笑嘻嘻的,一指床头与床尾两端各摆放着的小盆,“少爷,您难道不觉得,今日比往时凉快许多么?这是慕老爷一早派人送来的冰,已化了大半了呢!” 忌女现如今,对慕老爷更加满意了。 慕老爷虽老了些,却是真会体贴少爷,心思也细。瞧,一回临阳镇,便想到了少爷怕暑热,这才第二日,还一大早上,便送来了冰块! 少爷今日,是比以往睡得沉多了,也久多了。 林瑞宁微愣,起身望去,便见两个小盆里头,果然满满的一盆冰水,还有少许冰块浮在上头,散着丝丝缕缕凉意。 竟是慕怀舟送来的冰块,才使得房内这样凉快么? 他倒是有心…… 林瑞宁唇角微勾。 他坐在床沿,“世叔一大早便来了么?” 忌女蹲下,替少爷穿鞋袜,吃吃偷笑,“是啊,慕老爷鸡鸣时分便来到府宅外头了呢,吓了洒扫的青风他们一大跳!那时老爷与夫郎都还未起来。” 响起那个场面,忌女便想笑。 任谁开门便见着一身量高大、气势非凡的男子牵着黑马站在外头,都会吓一大跳罢! 长相俏丽的小丫头吐舌,“慕老爷可真是想少爷想得紧,这样早,便眼巴巴来了,已在正厅等了一早上。老爷与夫郎言,要奴婢唤您起身,慕老爷却说不打紧,让您睡到自个起来呢。” 她一边替少爷穿鞋袜,一边喋喋不休,满是替少爷欢喜的模样,“慕老爷这样疼爱少爷,想必若少爷嫁过去了,也定会过得极好,不会受委屈罢?” 真好,少爷过得好,她便放心了。 林瑞宁明艳面颊含着浅浅笑意,初时只听着小丫头喋喋不休,并未开口,听到这里时,不由好笑,伸指轻轻戳了戳小丫头额头,“你这小丫头,怎的翻脸这样快?从前不是还恼他厌他么?怎的如今处处替他说话了?” 忌女耳根一红。 “奴婢,奴婢……”她以前那不是嫌慕老爷老了些、怕他已有家室么? 总之,“少爷心悦慕老爷,奴婢便也喜欢慕老爷。能得少爷心悦,慕老爷定是极不错的!” 林瑞宁失笑。 今日忌女替少爷挑的,是套鹅黄色衣裳,外头罩着层薄纱,格外灵动明艳。 林瑞宁有些抗拒,“太娇嫩。” 忌女鼓起小腮帮子,“少爷还未及笄,本便是娇嫩的。” 昨日藕粉色,便是娇嫩颜色,她分明瞧见,慕老爷看得眼珠子都直了,目光都舍不得从少爷身上移开呢。 少女不容分说,便替他穿上了。 林瑞宁哭笑不得,无奈配合,只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 穿好之后,忌女又替少爷戴上昨日慕老爷所送颈圈,看着极其满意,点点小脑袋,“好看,慕老爷定会更喜欢少爷。” 林瑞宁看着镜中自己,耳根微烫。 世叔:等瑞宁医好心疾,便共骑骏马,可好? 不知是昨夜运转心决太累的缘故,还是因着有冰块降温才睡得格外香,出到外头,林瑞宁才觉此时有多晚,阳光热烈刺目,应是已过巳时,也许都快要近午时了罢。 有客人在,还睡得这样晚,实是有些不妥,林瑞宁侧头吩咐忌女,“下次若再如此,你记得尽管唤我起来,知道吗?” 忌女嘟嘴,“少爷前些时日彻夜难眠,睡眠轻浅,难得睡得这样沉,便是起得晚些,又有甚要紧的?慕老爷都言明了,让奴婢莫要打搅您。” 她一副偏袒少爷的模样,“且慕老爷又不是外人,他若有心,便是让他等一等,也并无大碍,不是么?” 林瑞宁失笑,纤细手指轻戳她腮帮子,“世叔当然不会怪罪于我,但神医大人千里迢迢来为我看病,让他老人家等着,实是失礼。” 这个理由才终是让忌女信服了,她乖巧点头,“奴婢知晓了,是奴婢思虑不周,少爷莫恼奴婢。其实少爷也无需这样急,奴婢看那位神医大人,也并不急着要催少爷呢。” 林瑞宁只浅浅笑笑。 二人来到正厅,里头林东恒与无能子在上座隔桌对坐,下棋品茗,一袭藏青色锦袍面容俊犷深邃的男人独坐在左下侧,见到哥儿出现,丹凤眼抬起,视线默默无声,却又格外有力量,专注深远。 “瑞宁见过世叔,请世叔安。” 林瑞宁峨首微垂,浓密纤长眼睫抬起,桃花眼中蕴着点点笑意,一袭鹅黄色罩着纱衣的衣衫,衬得冷白的面颊肌肤带了几缕气血,透着淡淡的红晕。 低沉嗓音的声音沙哑温和,“瑞宁年岁小,的确该多着浅色。” 林瑞宁耳根酥麻。 忌女站在少爷身后,满脸得意,骄傲的小声嘀咕,“奴婢早便说了罢,慕老爷会喜欢的。” 这声音很轻,大概只她自个能听到罢,然裘牧霆却闷闷轻笑,抬手唤门外的商十进来,低声吩咐了什么。 商十恭敬领命而去。 这边,林瑞宁又向林东恒与无能子各行了礼。 林东恒在棋盘上认真落下一子,方抬头看向自家哥儿,见他一袭鹅黄色衣裳,看上去气色比起前几日,果然好了许多,大约是昨夜睡得沉了些的功劳,不由得满脸欣慰。口中却轻轻训责道,“有贵客在,怎的还起得这样晚?要勤勉些才是。令神医大人就等,还不快向神医大人赔罪?” 无能子老头儿捏着一枚棋子,本在绞尽脑汁,想着这颗棋子要落在何处,才能令裘三爷将来的岳父大人既能赢自个,又不会看出自个在让他。 猝不及防听到林东恒的话,无能子手一哆嗦,棋子“啪”一声落入棋盘。 他低头一看,霎时慌得胡子发颤。 完了。 林东恒也顺着声响望去,皱眉沉思片刻后,捋着美须摇头无奈朗笑,“哈哈哈,终是东恒输了!” 无能子连连摆手,惊慌失措扭头去看裘三爷的脸色——他竟无意中赢了裘三爷的岳父大人,怎么办,裘三爷不会杀了老夫罢? 然裘三爷喜怒难辨,只单手执茶杯,淡淡品茶,并未望过来。 这时林瑞宁赞一声,“神医大人好棋艺。” 无能子内心惶恐慌乱,面上却只能维持淡定,面孔竟一时有些扭曲滑稽,“呵呵,幸运罢了,老夫献丑了。” 让他等了一早晨,林瑞宁要给他斟茶赔罪,无能子这回连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连连摆手后退,“不不不,林少爷客气了,老夫何德何能——”xfanjia “嗯?”林东恒面色疑惑。 无能子几乎咬到舌头,忙改口,“咳咳咳,何足挂齿,是何足挂齿,呵呵呵,老夫并不急,与林老爷下棋,甚有乐趣。” “哈哈哈哈,”林东恒眉头舒展,“那改日东恒再陪神医大人下几局。” “是,是……”无能子擦着额上冷汗,偷偷抬头瞅裘三爷一眼,见他只从容喝茶,似并无追究之意,才长出一口气,心头稍稍安定几分,拘束坐下,屁股堪堪挨在椅子边上。 林东恒再起棋盘,看向哥儿面容慈爱,“你小爹已在做午食,瑞宁若是饿了,便先吃少许糕点,垫垫肚子罢。” “是。”林瑞宁含笑转身,在男人身侧小桌另一端坐下。 忌女瞧了一眼正厅桌上现有的几样糕点,并无一样少爷特别喜欢的,且已放冷,口感定是不好,便小声道,“少爷,奴婢替您去厨房瞧瞧,可有现做的糕点。” “去罢。” 待小丫头离开,正厅便剩四人,林东恒与无能子已又新下一局围棋,面色专注,并无精力分心看向这边。 林瑞宁执起茶壶,徐徐倒了杯茶,细长手指执起茶杯,轻抿一口,不经意抬眸,便对上一双矜贵幽深的丹凤眸,也不知男人看了多久。 面颊悄然发烫,林瑞宁轻咳,忍着羞意,强装从容,殊不知耳垂已是红得快要滴血,软软轻声哼道,“世叔好大的威仪,骇人得很呢,这样凶,神医大人都快要丢了半个魂。” 裘牧霆勾起唇畔低声轻笑,“那瑞宁可有被吓到?” 自然是没有的,慕怀舟又从不凶他。 林瑞宁红着耳垂,乖乖诚实摇头。 又得来一阵低沉沙哑的闷笑,引得林瑞宁面颊不止烫,还有些红。 这边欢声笑语,惹得无能子频频侧目,捏紧棋子,气得花白胡须一抽一抽。 好你个裘三爷,林少爷不在时,你便是冷面罗刹般,林少爷一出现,你便装得比谁都温和明礼,真是气煞老夫! 林瑞宁手背触了触面颊,稍压热意,不忘正事,面容温润声音清澈道,“不瞒世叔,临阳已有月余滴雨未下,瑞宁恐临阳今年要闹旱灾。” 裘牧霆颔首,“瑞宁所忧的确有理,我回临阳时,便见沿途河道水位下降,有些小溪流已然干涸。若是再不降雨,定有旱灾。不过临阳向来水源充足,便是地面干旱,井水也是有的,日常用水,应是无忧,只粮食有些短缺罢。” 他看向哥儿,嗓音轻和,成熟可靠,“然瑞宁却是无需担心粮食之事,我自会替瑞宁一一安排妥当,瑞宁只管宽心,将心疾医好。” “怀舟现所骑骏马,名风神,因奔驰神速、似可驾风而起而得名,盼瑞宁早日医好心疾,与我共骑风神,看尽世间万物。” 幽冷矜贵的丹凤眸,凝视他时,全是克制而又强大的温柔,如山峦般伫立,似大海般包容。 林瑞宁心头快速跳动,闷闷的疼,又酸酸甜甜,便是喘不过气来的痛也是愉悦的。 捂着心口,乖巧颔首,“瑞宁知晓,戎城风光好,瑞宁也是想与世叔去看看的。” 心口仍在怦怦跳动,他深吸一口气,稍缓些许,却是桃花眼敛着几分不自觉的羞恼,似撒娇般,“世叔怎的忽而说起这个,瑞宁只是想与世叔借两支商队,从远些的州府买些粮食回来,就是不知世叔肯不肯借?” 可恶,在谈正事呢,这个男人却又说起情话! 还一套一套的! 裘牧霆微愕,片刻后闷笑,“原是如此么……” 林瑞宁微鼓脸:不然呢! 裘牧霆又是阵阵低笑,手虚虚拢成拳头抵在唇边,“瑞宁若想要,莫说两支,便是十支,百支,也是有的。不过瑞宁为何忽而想要囤积粮食?” 他缓缓摩挲拇指上到碧绿玉扳指,“据怀舟所知,若是平时,囤积粮食抬高些价钱贩卖,倒是无伤大雅,若是有粮灾时,还如此做,虽官府允许,却是有失民心。瑞宁若想与商途上走得长远,屯粮之事,还需仔细斟酌才是。” 他说得并不严厉,语气温和宽厚,似是怕伤了哥儿,这番话竟也是仔细斟酌后,方徐徐说出的,且边说便看着哥儿的脸,生怕小哥儿因他的言语产生不适。 林瑞宁却是轻笑,桃花眼弯弯,指尖轻轻在桌上滑动,梨涡浅荡,笑靥如花的模样,“世叔所言,瑞宁皆懂。” 圆润指尖轻划过桌面,如蜻蜓点水,带起若有似无的撩拨,“世叔能与瑞宁这样说,瑞宁甚是欢喜。” 慕怀舟年长他许多,又是见过大风浪之人,与经商之事上,自然比他更有远见与阅历智慧。 他并没有因为要与自己成亲,要讨自己欢心,便压下许多也许会让自己不开心的话,反而宽容引导,布公直言,这很好。 不止是伴侣,更是良师呢。 林瑞宁执起茶杯轻轻碰在男人手里的茶杯上,“世叔以后,便是瑞宁良师,还望世叔多多见教。” 小哥儿笑容明媚,温润如玉,令人心颤。 茶杯与茶杯这轻轻一撞,似是撞到了心尖上。 裘牧霆喉结滚动,丹凤眸柔得几近可以滴水,“好。” 他的瑞宁,甚是可爱。 林瑞宁莫名有几分羞意,垂首轻咳一声,才继续开口道,“世叔应也知晓,瑞宁名声不大好,因此这批粮食,并非为了牟利,届时若是果真闹粮灾,瑞宁会广布施,只求个爹爹与小爹心安罢。” 慕老爷会不会比不过裘公子呀? 林瑞宁将计划和盘托出,裘牧霆便不再担心。 他早便该知的,瑞宁心性聪慧,虽年岁小,却并非不知事,反而性子稳重做事周全,很识大体。 这时忌女欢喜的端着糕点进来,小脸乐得合不拢嘴身后商十则是端着一盆冰,放在林瑞宁身侧的架子上。 徐徐凉意袭来,林瑞宁热意骤消。 未及笄的哥儿只能将前额头发束起,其余全都披散身后,实是热了些,有了冰块,却霎时舒适许多。 “少爷,吃糕点,是裴五大哥方送来的,还新鲜热乎着呢。” 三样糕点,都是林瑞宁曾赞过的,的确散着热气,该酥脆的酥脆,松软的松软,看着便是新鲜出炉,刚做好从庄子送过来的。 “世叔有心了。”林瑞宁心中感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足以提现男人的柔情,丝丝缕缕绕上心头,酸甜浓蜜。 裘牧霆取了块糕点递给他,“先吃些垫垫肚子,虽我命裴五做的都是好克化的,但瑞宁也莫要多吃,留些空隙吃午食罢。” “好。”林瑞宁接过糕点,就着冰块散出的凉意,小口吃着,便见忌女欢欢喜喜的跪下,朝男人行了一礼。 她声音清脆,似黄莺般欢快,“奴婢多谢慕老爷的赏银与银镯子。” 这时林瑞宁方注意到小丫头两只手腕皆戴了个银镯子,乃是一对,虽是银的,却也勾缠了金线,各嵌了颗小小的白珍珠,看着俏丽精巧。 林瑞宁含笑看向大方受了这一礼的男人。 裘牧霆丹凤眼深邃柔和,并未将两个银镯子放在眼中,“她伺候瑞宁伺候得极好,又是瑞宁丫鬟,太过素净有失你体面,索性便赏她两个小玩意儿,勉强先戴戴,往后她也当尽力伺候瑞宁。” “是,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少爷!”忌女答得响亮,喜不自胜的摸着两个手镯。 伺候少爷乃她本分与福分,不必说,她都会将少爷伺候妥当,不会出任何披露,否则便罪该万死了。有这两个镯子,是意外之喜,嘻嘻! 慕老爷可真大方!对少爷最大方,她也沾光了,少爷嫁与他,还是不错的。 林瑞宁无奈看了男人一眼,桃花眼含嗔带怨,颊边却是笑意不止,“世叔赏她这两个手镯,比得上临阳的大家小姐戴的了,哪里是小物件?”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让忌女摘下送还。 罢了,他也是一点心意,且人家说了,是看在忌女伺候自个伺候得极好的份上赏的,自个又怎好出言劝阻。 忌女说起来已有十四,正是纤纤少女爱美的时候,的确该多打扮,倒是自个,忘了给她添些头花饰物。 吃了两个糕点,林瑞宁肚里有了底,便不再吃。很快云书过来,邀大家去食厅用午食,连带那盆冰也搬了过去,众人舒心用膳。 忌女瞧了眼,少爷正伺候着慕老爷,慕老爷受用得很,此时她若是上前布菜,岂不是很多余?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忌女眼珠子一转,“少爷,奴婢先去喂马。” 林瑞宁桌下小腿方才无意撞到身侧男人,正面红耳赤垂着头,闻言低低“嗯”了一声,握紧筷子头也不敢抬,只听到一阵令人背脊酥麻的闷笑。 他有些羞窘的将小腿移开些许,却不曾想,下一刻便被一阵轻轻的力道碰在小腿上。 是慕怀舟的腿追了过来,在桌下悄然与他的贴在一块儿,似可感受到那种坚硬结实的力量感。 只是两腿隔着衣裳相依,并无直接的肌肤碰触,但林瑞宁却心如擂鼓,握紧筷子,耳根面颊绯红一片,脑子里片刻空白。 心率加速,饭桌上,身侧身量伟岸面目沉稳矜贵的男人从容自若的与他爹爹及几位长辈侃侃而谈,目不斜视,一副有礼稳重的可靠长辈模样,值得尊敬崇拜。而桌下,借着桌布遮挡,却放肆的逾矩,与他两腿相贴,实在刺激。安慕小说网 “瑞宁,你的脸,怎的这样红?”终于,云书发现了哥儿异样,担忧询问。 林瑞宁心虚垂首,纤细指尖握紧筷子,心脏砰砰跳动,“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 连开口,嗓音都有些奇异,初时太过软绵酥媚,绵密得似是能滴出水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忙掐紧掌心,调整嗓音,勉力使声音清润几分,“小爹不必担心。” 云书仔细看过,确认他并无不适,应了一声。 裘牧霆微微侧目,凝视哥儿雪白肌肤上浮起的红潮,眸色陡然似漩涡般深沉,浓黑长睫半垂掩下灼热,倾头将杯中余酒饮尽。 林瑞宁亲眼看着那棱角分明的锋利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骨相优越的下颌天生便生得一副侵略感极强的模样,成熟男人的性感伴着淡淡酒气扑面而来。 他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唇角微抿,忽而觉得有些热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士,虽注重谨言慎行,心中思绪,却是任由它狂野生长,脑袋更是不受约束,浮想联翩。 谁叫慕怀舟好似是按着他的喜好所生,每一处都叫他极其满意。 一刹那,看着那颗喉结,忽而有些眼热,想咬一口。 大胆的想法,使林瑞宁头晕目眩,桌下相贴的小腿,都变得十分禁忌。 要命,再如此下去,他定会猝死。 不要色色,不能色色,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这时,云书恳请无能子,“神医大人,不若午后,您便替小儿诊一次脉罢,如何?” 林东恒也道,“小儿身子虚弱,若能早些医好,也算了却我们一桩心事。” 无能子自然连声答应。 这边,忌女在外边院子里头喂马,便听得府宅门外一阵吵嚷声。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最是灼热,火辣辣的,又无风,酷热烦闷难当。 林瑞杰不悦的声音响起,“怎会无冰?难不成你们没有报表妹的名头么?姑父乃是秀才,表妹想要冰,他们也不肯卖么?!” 下人跪在晒得滚烫的地板上,连声喊冤,“二少爷,小人们冤枉啊,我们已言明是表小姐要冰,但他们无论怎么说,都一口咬定无冰可卖!说是藏冰在昨夜已被人连夜高价全买走,百两一斗呢……” 百两一斗!价钱如此高昂,令人咋舌。 今年藏冰卖出了如此高的价钱,难怪他们拿了十两银子要去买几斗时,人家那样不屑。 林瑞杰不信。 百两一斗藏冰?且不说这是藏冰又不是金子,如何能值百两?再说临阳镇何时有如此富裕的人家? “你们这些刁奴,定是诓本少爷!”林瑞杰怒火中烧,天时这样热,他的胳膊折了已有一月,却还未好,日日裹着更加难受,几近要长疹子。 忌女听着那边吵闹,捂嘴吃吃偷笑。 哼,临阳镇的藏冰,皆被慕老爷买下,送与少爷了呢!只少爷能享用,其他人想要,却是没有的。 她得意笑着,递了把鲜草送到异常高大的黑色骏马嘴边。 然黑色骏马却侧头碰也不碰,姿态高傲,冷漠不已。 “哎呀,吃呀!”忌女着急,以为是草的缘故,又换了一把,骏马却依旧不吃,还嘶鸣一声,俨然十分不耐。 商十忙现身,“小姑奶奶,你当心,这是主子的坐骑风神,桀骜难驯,烈性难改,唯有爷能与它亲近,其他人却是靠近一步,也极其危险的,当心它踢伤你呢。” 果真如此,下一刻它矫健有力的马腿举起,马蹄对着二人。 商十身手敏捷,快它一步将忌女拽向一旁。 忌女到底年岁小,惊出一身冷汗,小脸发白,“哎呀,好凶的马!幸而是对着奴婢,若是对着少爷,看慕老爷杀不杀你!” 她双手叉腰,气得小脸鼓鼓。 商十好笑,“应是不会的。” 风神乃主子从草原上费尽心血才寻到的良马,血脉精纯,威风凛凛,体力与速度皆无马可及,更是天性嚣狂暴烈,主子也是耗费一番心力才将它驯服,与主子极其契合。 此马每日所食粮草,皆为精品,养它怕是比养百户人家耗费的银两还要多。若是能令它诞下后代,培养繁育此品种,收益无穷。 爷又怎会说杀便杀了? 忌女才不信呢,信誓旦旦要与商十打赌。 两人正闹着,又听外头一阵清甜的少女声音,“表哥,算了罢,他们买不到,我让邵言哥哥留给我的下人试试看,能不能买到?” 忌女好奇探头。 她想知道,到底是那个裘公子势力大,还是慕老爷更胜一筹? 若是裘公子更厉害,那日后表小姐嫁与裘公子,过得风光无限了,定会欺负少爷欺负得更厉害。 商十看见那十几个跪在王小姐跟前的相熟暗卫,有些想笑,忽而见两道身影走近,忙恭敬低头,“爷,林少爷。” 忌女扭头,见到少爷来了,忙鼓起腮帮子小声说道,“少爷,表小姐也要买冰呢,还说要派裘公子留给她的人买冰。”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瞟向慕老爷,用气音与少爷说悄悄话,“您说,慕老爷会不会比不过裘公子呀?” 若是少爷嫁得比表小姐差,她定会不服气的! 世叔这算调戏了罢?大胆! 林瑞宁侧头看向并肩而立的男人,恰好此时,男人似也听到了忌女的话般,扭头望过来,一双冷清丹凤眼似笑非笑,其中意味竟让人看不透。 林瑞宁轻笑出声,并不避讳在他面前提到裘邵言,“世叔何必与他人相比,有心便可,并非一定要胜过他人。” 裘邵言乃本书男主,在这本书中,便是熠熠生辉、呼风唤雨无人能比的主角,他并不奢求慕怀舟能胜过裘邵言,于他而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好。虽他是恶毒花瓶反派,但只要离男女主远些,此生想要安生度过,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也是他为何从不主动招惹王恬恬的原因。 斗不过,便绕路走,何必死磕。 裘邵言意味深长颔首,“嗯。” 商十在一旁偷笑。 他们爷可是少主的父亲,虽说非亲生的,但少主对主子,可是十分恭敬,从不违逆。 论能力,他们爷也是更胜少主十倍百倍,少主学的那些手段与计谋,还是跟在爷身边,由爷亲自教导指点的呢。因此,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林瑞宁是要去开铺子的,待午后凉些、腹中也消食达到最佳状态了,方才回来,让无能子神医为他把脉诊病。 利用正午这点时间,他可将香皂先推出,卖掉第一批后,以这些香皂的质量,自然会客似云来,并不需要如何宣传。 “少爷要出门?”忌女机灵,忙要去撑伞。 林瑞宁摆手,“你还未用午食,便先去用了罢,仔细饿坏身子。” “这怎么成?奴婢并不饿的,伺候少爷要紧。”忌女脑袋摇成拨浪鼓,说甚也不愿离开少爷,且…… 她瞥了一眼慕老爷,低声道,“少爷,虽忌女不愿打扰您与慕老爷,可人多口杂,您与慕老爷还未定下名分,便独处一室,若被人瞧见了,外头又要乱嚼口舌了。” 林瑞宁耳根微红,旋即伸指轻弹娇俏少女的额头,“胡说什么,还有商十在呢。” 裘牧霆闷闷低笑,浓墨长眉微挑,自有股稳重桀骜的凌厉味道,却又多了几分温度,温声含笑,“瑞宁不若骑马去罢?” “马?”林瑞宁自然而然看向那匹高大矫健的黑色骏马,不由再次赞叹。 不愧是慕怀舟的马,物随主人,一样的狷狂冷清,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疏离,头颅微昂,目光冷冽锐利,十分威风。 “风神乃我坐骑,瑞宁尽可放心,它虽桀骜不驯了些,却还算懂事。”言毕,裘牧霆手微扬,黑色高头大马便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 在裘牧霆这个主人面前,脾气暴躁狂野的骏马,低下骄傲的头颅。 林瑞宁望着近在咫尺的骏马,心里一阵发痒,他自然也很想体验一番骑马的感受,眼睛微亮,却轻笑道,“世叔想让瑞宁骑风神么?且不说瑞宁骑技不佳,便是瑞宁精通马术,也是不敢骑它的。” 忌女忙点头,“是了,少爷莫靠近它罢,它凶悍得很,方才奴婢便——” 话未说完,便见裘牧霆轻拍风神头顶。 黑色骏马端着姿态,依旧是桀骜不屑的模样,有些不耐,但仍轻上前轻蹭了一下林瑞宁的胳膊,喷了个鼻息。 忌女闭嘴了。 裘牧霆望着哥儿,骨骼分明的手指徐徐捋了一下风神被养得乌黑油亮的的鬓毛,眸中几分笑意,口吻不轻不重,却是令人心惊,“瑞宁只管放心罢,我替你牵着缰绳。若这只畜生敢伤你,我定是不饶它。便是死,也是轻的。” 风神似感受到这阵杀气,连声嘶鸣,头颅压得更低。 商十:“……”爷,风神可是难得的良马啊,如此草率便要处死它,是否有些草率? 然他家主子连个眼风都不曾落在他身上,只专注讨小哥儿欢心。 温声轻笑,“瑞宁可试着摸摸它,看看是否喜欢?若是喜欢,待瑞宁身子好了,便将它送与你,可好?” 在大草原策马扬鞭,林瑞宁也曾想过,还向往良久,因此听男人所言,不由心头意动,伸手轻触风神的鬓毛,只觉像绸缎般柔顺。指尖点在它的头顶,更感受到骏马身体中蕴藏的无限蓬勃力量。 霎时心驰神往,林瑞宁眸色发亮,仰头看向裘牧霆,桃花眼星星点点发光。 裘牧霆心头一颤,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沙哑,“我抱瑞宁上马。” 林瑞宁面颊染红,蛾首低垂,“……好。” 忌女与商十,立时慌张转身,面红耳赤,又羞臊又慌怕,一个紧张盯着通往正厅的小拱门,一个紧盯府宅大门,皆生怕有人走来,瞧见少爷与慕老爷(爷与林少爷)“暗度陈仓”。 裘牧霆鼻息加深,弯下高大身量,宽阔背脊几近将哥儿笼在怀中,伸出左手,绕过哥儿膝弯,嗓音沙哑诱惑,低低的响在耳边,“瑞宁,抱紧。” 灼热气息喷在耳垂,酥酥麻麻,好像过电般,霎时从脖颈到尾椎骨,全麻了。林瑞宁鼻尖还闻到一阵清冽好闻的味道,是男人身上的味道,本该很清冷醒神,但他此刻却头晕目眩,只一颗心还有知觉。 砰……砰……砰 跳得厉害。 又是一阵近在咫尺的轻笑,他的手被轻轻拉住,环在男人的脖颈肩膀上。 随后他便双脚离地,慕怀舟只手便把他抱了起来,轻松寻常,他坐在慕怀舟的左手臂弯,臀下是他结实有力的修长胳膊,太过轻松坚硬,林瑞宁好似坐在实地上般。 许是裘牧霆真的太过伟岸,林瑞宁坐在他臂弯,眼尾泛红,抿着嘴唇目眩神迷之余,发觉自个的视线水平,比往时还高了一个度。 他环住慕怀舟肩膀脖颈的手,根本无需用力,慕怀舟一只手便抱得极稳,微微使他身子倾斜,侧靠在他坚硬宽阔的胸膛。 林瑞宁心头小鹿乱撞。 不过好似慕怀舟的心跳也并不慢?一声声,跳动得更有力,属于成熟沉稳的强大男人。 待被放到马背上,林瑞宁还垂首咬唇,面红得快要滴血,未回过神来。 直至头顶一阵轻笑,紧挨着的胸膛略微振动,林瑞宁才如梦初醒。 “瑞宁,坐稳了。” 林瑞宁羞窘分开双腿坐在马背上,握紧缰绳,心中懊恼。 怎会如此。 他竟如此失态…… 偷偷侧目,恰好撞入一双墨黑幽深的灼热眸中,他并未漏过丹凤眼眼底的那丝压得极狠的占有欲以及……情.欲。 只与林瑞宁对视刹那,裘牧霆便移开视线,鼻息已乱,耳根微红。 林瑞宁忽而释然,悄悄偷笑。 原来不止他一人方寸大乱啊。 林瑞宁视线下意识的,便顺着男人滚动的喉结下滑,自然而然,便落到了结实平坦腰腹下的位置。 他并非纯正的古代人,会有这样的好奇,实属正常。 真的只是好奇。 然而当看清时,林瑞宁便被烫到了般,慌忙移开视线,手足无措。 怎么会如此,他以为自己面红耳赤呆呆的,已经足够失态,但却并未想到,慕怀舟比他的反应更大。 难为他竟掩饰得这般好。 林瑞宁莫名的扑哧笑了一声。 忌女在替少爷与慕老爷望风,本便焦急万分,听闻少爷笑声,忙开口询问,“少爷,奴婢可以转过身去了么?奴婢怕老爷与夫郎随时会出来。” 可恶,这样久,慕老爷该不会对少爷做了甚过分之事罢?! 那可不行,她最多只能接受少爷被牵牵小手! 商十也十分紧张,他盯着府宅大门,外头林家老宅府宅门前的动静是越发大了,好似就在三房府宅门口响起似的,他心头哆嗦,“林少爷,小人可以转身了么?” 林瑞宁视线不着痕迹快速略过慕老爷的腰腹以下,面颊发烫,“咳咳,可以了。” 裘牧霆似有所感般抬头望向哥儿,似笑非笑,微理衣袍下摆,低声沙哑道,“怀舟失礼,瑞宁莫怪。” 林瑞宁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这个古代人,这算是调戏了罢?着实大胆,自己与他尚还无媒无聘,便如此大胆…… 幸而自个不是古代人。 林瑞宁伸腿,微恼的轻轻踢在他腰侧:登徒浪子! 裘牧霆发笑,眸底尽是愉悦光芒。 忌女与商十,同时转身,肉眼可见忌女长舒一口气,额头已全是憋出来的热汗。 林瑞宁无意与慕怀舟互动得太过火,毕竟他虽身为现代人,但的确身处这个架空的古代,方才言行举止已十分出格,若是被传出去,定会连累林东恒与云书。 因此定了定心神,开口道,“走罢。” 裘牧霆温声应答,“好。” 林瑞宁从未骑过马,但好在风神异常听话“乖巧”,走得极其稳当缓慢,并不用裘牧霆替他牵缰绳,林瑞宁自个握着缰绳,只需双腿夹紧,便可稳稳当当。 裘牧霆与他并排走,身量高大,臂展修长,腰背挺括结实,林瑞宁便更有安全感,因此并无丝毫惧怕之意。 出到府宅门外,霎时数道目光投到林瑞宁身上,多是惊诧。 瑞宁:我要给裘邵言做小爹了??? 林家老宅府宅门前,站了林瑞杰、王恬恬与林婉柔三个主子,另有几个老宅的下人,与恭敬跪在王恬恬身前的裘邵言留下的十几个暗卫。 见到林瑞宁骑着高大矫健的黑色骏马,与裘牧霆并排走出,众人微愣,很快林瑞杰沉下脸来,满面讥讽,“呵,病秧子竟也学人骑马,若是从马背上翻下来,摔断两条腿,定是极为好看。” 林婉柔则是暗暗扯着帕子,目光落在那一袭矜贵衣袍气度非凡的男人身上,心中暗恼。 这样气宇轩昂非富即贵的男子,本该是自个的夫君,奈何被林瑞宁这个不要脸的哥儿迷住,日日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暗通款曲,真是不知羞耻! 再看林瑞宁,一袭鹅黄色罩轻纱衣裳,比往日更貌美明妍,面容艳丽到足以摄人的张扬地步,脖颈戴着个奢华精巧的颈圈,更显富贵华丽,像是朵勃勃盛开的花儿,专门招惹狂蜂浪蝶! 简直是只骚狐狸! 嫉恨与羡慕令她眼红不已,双目直勾勾盯着林瑞宁的脸,牙齿咬紧嘴唇。 林瑞宁坐在马背上,比站在台阶上的林瑞杰还要高一头,听他骂自个,也不气,只轻摸风神的脑袋,唇角微勾,“风神是匹好马儿,定不会似有些人一般,两条腿都使唤不好,倒把自个的胳膊摔断了。” 他侧头,在林瑞杰气急败坏中轻笑,“世叔,你说好不好笑?” 裘牧霆颔首,俊冷肃穆面容几分温和笑意,“嗯,好笑。” “你!”林瑞杰气得双目赤红,握紧拳头,鼻孔翕张,躁狂的便冲了过来,要对林瑞宁动手。 裘牧霆丹凤眼幽冷暗沉,周身气势大变。 “表哥!”这时,一只小手拉住林瑞杰胳膊,是王恬恬。 “算了罢,”王恬恬神色复杂看了林瑞宁一眼,几分不喜与厌恶,隐忍的低声道,“他身边那个慕老爷,大约有内力,表哥你是斗不过他的,上回你的手,我怀疑也是他动了手脚,此时你再上去硬斗,定会再吃亏。” 这些时日她琢磨一番,越想越觉蹊跷。 再看那个慕老爷的气势与身板,的确很像邵言哥哥所说的“习武之人”。 林瑞杰咬牙切齿,更加愤怒不甘,似被激怒的狮子般,“原来是他暗算了我,此事我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咬紧后槽牙,看了眼那微眯丹凤眼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更显嚣张的男人,深吸一口气,“表妹,我不会武,但裘公子留给你的这些随从,却是会武的。” 是了,这些随从可个个都是练家子,他是见过这些奴才做事的,手脚极其利落。 林瑞杰找到了好方法般,面色激动及几分得意,“表妹,难道你就不想出几口恶气么?” 王恬恬被他双目期待的望着,一时愣住,“我……” 邵言哥哥留给她的这些下人,是用来保护她的,身手自然极好,她也的确越来越不喜林瑞宁。 可……要命这些随从,去收拾教训林瑞宁与那个慕老爷?邵言哥哥若是知道她命他的随从打人,不知会否不悦?抑或认为自己是心肠歹毒之人? 她咬紧嘴唇犹豫着。 与此同时,跪在她身前等候命令的十几个随从,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几近贴到灼热.地板上,却并非因着对这位未来少主夫人的恭敬,而是对裘三爷的畏惧! 他们已然个个面色煞白,大热的天,却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少主夫人竟要命他们去教训林少爷与裘三爷?林少爷将来可是裘三爷的夫郎,即是少主之小爹,而裘三爷,将少主收养教导长大,少主对裘三爷,那是异常恭敬孝顺感激的! 便是抛开少主与裘三爷的这一层关系不提,单单说裘三爷这个人,哪怕给他们千个万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对内力深厚手段狠辣的裘三爷不利的。 怕是方冲上去,还未出手,他们便已身首异处了罢! “世叔,”林瑞宁轻扯男人肩上衣料。 亲昵的小动作,令裘牧霆肃穆面容柔和许多,看向小哥儿,“嗯。” 林瑞宁压低声音,几分烦忧,“那些随从该是十分厉害,不若我们先离开罢,世叔虽强悍,然一只手已然受伤,莫要与他们硬碰硬。” 如他猜得不错的话,那些随从该是裘邵言的人,那武功定是不弱,慕怀舟虽也有内力,但右手断了,还是不要与他们对上为妙。 最紧要的是,若是慕怀舟此时与女主对上,定会得罪裘邵言,两者同在戎城,裘邵言背后还有强大的裘家,想要为难慕怀舟,轻而易举。 林瑞宁心烦意乱,越想便越惊惧,面上也提现出几分,手中缰绳握紧。 裘牧霆看着哥儿被吓得脸色泛白,一张肃穆冷厉面孔陡然透出瑟瑟肃杀冷意,深邃墨黑丹凤眼视线如利刃般落在那十几个随从身上,铺天盖地的杀意笼罩而下。 声音幽冷森森,“瑞宁莫怕,区区几只臭虫,还奈何不了我。” 极强的压迫感与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惧,令十几个随从身子哆嗦,汗如雨下,第一反应便是求饶与逃! 然而他们不敢开口求饶,因为若是暴露了裘三爷的身份,定会死得更加凄惨。他们也不敢逃,身为少主的随从,若是抛弃王小姐逃了,下场也是死! 商十看着少主的那十几个暗卫,心中对他们无比同情。 嗐,幸好小人负责保护的是林少爷~跟着林少爷,果然不会差~ 危险的暗流涌动,跪地的暗卫由单膝跪地,已然被骇到双膝跪地,浑身僵硬瑟瑟发颤,然林瑞杰几人却似是察觉不到他们的惊骇惧怕般,听了裘牧霆倨傲狂狷的话后,更是怒火中烧。 “表妹,还等什么,快发命令罢!” “不……不行……”王恬恬咬紧嘴唇,犹豫不决。 纵然不喜林瑞宁,但她不能用邵言哥哥留给她的随从,去做这样的事。 就在此时,岁欢与岁迎二人,配合着将一个盆子捧了出来,恭敬道,“少爷,日头正值高空,最是灼晒,夫郎怕您在铺中闷热,特命奴婢们给您送这盆冰水来。” 吃顿午食的时间,这盆冰已化了一半,还有一半尚未融化。 林瑞宁心头微暖,“替我谢过小爹,不过这盆冰我便不要了,你们拿回去,给小爹乘凉罢,莫要让他热着。” “这……”岁迎岁欢为难。 裘牧霆开口,“送回去罢,我自会安排新的冰予瑞宁享用。” 侧头眼尾微抬,命商十,“先去将铺门打开,散散闷热,再放两盆冰候着。” “是。”商十最后看一眼那些倒霉同行,乐颠颠儿麻溜离去。 而那盆半化不化的冰、及裘牧霆随意安排两盆冰块那稀松平常的语气,却刺激到了王恬恬林瑞杰及林婉柔三人! 王恬恬瞪圆杏眼,“你,你们怎会有冰,不是说买不到了么?!” 她看向那几个负责买冰的下人,下人忙跪下,“表小姐,奴才的的确确买不着啊,所有藏冰的人家,皆言藏冰已被以百两一斗的价钱买走了!” 那头,林瑞杰将在林瑞宁与裘牧霆这儿发泄不出的怒火,全发泄在下人身上,训斥着下人。 林瑞宁则扭头看向慕怀舟,咋舌不已,“百两一斗?世叔可真败家。” 些许责怪,口吻却是含嗔,丝丝缕缕甜蜜绕在心头,一双桃花目分明透着愉悦。 不得不说,此举虽败家,但却成功讨了林瑞宁欢心。 裘牧霆闷笑,低声喑哑,“瑞宁莫忧,便是日日用百十盆冰,怀舟也是用得起的。” 四五斗才满一盆冰,也就是四五百两,一日百十盆,日日如此…… 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林瑞宁忽而好奇慕怀舟的来头。 是了,他还从未探问过慕怀舟的家世,除了知他名慕怀舟,与有个侄儿名慕天启、家在戎城外,其余事宜,竟一无所知。未日后他可是还要嫁过去的,竟这样粗心大意,还能把这些忘了。 “瑞宁为何这样看我?” 因冰块一事打岔,老宅几人分心,林瑞宁命岁迎岁欢将冰送回,自个也与男人向铺子去,身后缀了忌女。 正午阳光灼热,林瑞宁骑在马背上一手撑伞,一手握紧缰绳,不疾不徐,轻笑好奇,“世叔不如与瑞宁说说,世叔家中有甚长辈小辈罢,如何?” 裘牧霆步伐略微一顿,眸色黑浓,“瑞宁当真想知晓?” 他面色几分古怪,似笑非笑,又有几分危险与冷肃异味。 好似听到哥儿这个请求,又愉悦,又不悦,既有些亢奋,又有些抗拒,还有些……恶劣意味。 等着看好戏一般。 林瑞宁霎时便被勾起好奇之心,更加想知晓,且莫名的心跳加速,有种预感,这真相,会非常刺激。 裘牧霆噙着抹危险笑意,丹凤眸冷邃,瞳仁乌黑,“怀舟家中,上有年近耄耋的祖父,与两位兄长,下有小辈数人,义子一人,当亲生子养大。” “义子?” 前头那些,林瑞宁还觉平平无奇,直到慕怀舟言他有一名义子,才有些吃惊。 不过倒是并不抵触,很快便笑了起来,此时正午,街集上行人稀疏,与他们隔了很远,定是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因而放心打趣道,“世叔竟有义子,那瑞宁若是嫁于世叔,岂不是便要做人小爹?” 裘牧霆莫名轻笑,凤眸半眯,几分危险玩味,“瑞宁自是他小爹,礼义规矩,不可逾越,他更不可冒犯瑞宁。” 林瑞宁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微妙。 他怎会觉得,慕怀舟好似对那位义子,有些不满与严厉? 手中缰绳被男人接过,低沉沙哑一声,“瑞宁,坐稳。” 嗯? 林瑞宁疑惑,他坐得稳稳当当,慕怀舟怎会忽然叮嘱。 便听到不疾不徐低语,“其实怀舟并不姓慕,我姓裘,名牧霆,义子裘邵言,瑞宁也是识得的。” 低沉稳重平和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林瑞宁耳畔猛然炸响! 他桃花眼放大,一眨一眨盯着那双幽深矜贵冷清的丹凤眼,鼻息屏住。 裘牧霆低低轻笑,握着缰绳,“瑞宁,你要我等你及笄,这话还算数罢?” 虽是问,但他眸底分明便是不容林瑞宁抗拒的霸道。 裘邵言:小爹,我来孝敬您了 烈日当空,伞下林瑞宁冷白的肌肤热得微红,额上一层细密汗珠。 他袖中指尖握紧,缓缓消化这个震撼的消息,有些想笑,唇角也就轻轻的勾了勾。 他这细微的笑意,被那双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丹凤眸捕捉,男人眸底的紧张与压迫感随即散去,整个人沉稳安心许多,紧绷的背脊舒展,轻轻晃了晃手中缰绳,含笑低语,“瑞宁笑了,即是说,之前的话皆作数,不因我是邵言父亲而变卦。” 林瑞宁明白裘牧霆心中所忧,无非是因为原身痴迷过裘邵言,甚至不惜故意落水勾,引,因而担心自己会介意他裘牧霆是裘邵言父亲的身份,乃至…… 裘牧霆或许还担忧,自个对裘邵言念念不忘? 所以,对有关裘邵言的话题,才这样讳莫如深。 但裘牧霆实在是多虑了。 “当然作数,世叔只管放心,备好聘礼,便是了。”林瑞宁在伞下笑靥如花。 太妙了。 裘牧霆竟是男主裘邵言之父亲大人,那位书中着墨不多、却更显神秘与强悍的男人,他可是记得裘邵言十分尊敬崇拜这位手段强硬心肠狠辣的养父。 他掀起眼睫,侧目去看身量伟岸男人。 手段强硬心肠狠辣没见着,倒是挺帅挺有型的,充满了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雍容冷肃,待他很温柔。 裘牧霆也看向哥儿,一颗心终放下,低低闷笑,“给瑞宁的聘礼,怀舟自会用心备好。瑞宁若应允,明日怀舟便登门下聘,可好?” 林瑞宁笑得双目弯弯,昳丽面容更加生动明媚,“此事倒是不必着急,这般仓促,若瑞宁没有猜错的话,世叔应是还未将我身份告知裘公子?” 若是裘邵言已知晓,定会杀到这临阳镇来,揪出他这只“狐狸精”罢? 林瑞宁笑得更开怀,第一回前俯后仰,捂着肚子,笑过后又有些委屈,抿唇故作楚楚可怜状,担忧道,“裘公子不喜瑞宁,若是知晓世叔要求娶之人是瑞宁,定会不悦罢?他定是不允我与世叔成亲的。” 小哥儿方才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此刻还未擦拭,水花蓄在眼角,桃花目霎时更加可怜楚楚。 明知哥儿心智坚定,以他的性子,不会是软弱可欺之人,那些水色也只是笑出的泪花。然裘牧霆被这双水眸委屈可怜注视,仍是心口收紧,鼻息一窒。 嗓音低沉威严,丹凤眼睥睨严厉,“他敢?” 后头跟着的忌女方才被慕老爷竟是裘公子的父亲大人这个真相骇到,脑袋一直晕乎乎的,这时也醒了,双手叉腰气鼓鼓,“就是,他敢欺负少爷?少爷您可是他的小爹!” 那位表小姐,若是嫁给裘公子,那便也要喊少爷做小爹的!看她还敢不敢欺负少爷? 想到这儿,忌女嘴角咧得大大的,心里头乐开花! 嘿嘿,慕老爷,啊不,裘老爷老是老了些,其余的真是顶好的!嗯,与她家少爷顶顶相配呢! 小丫头兴奋的挥舞了一下两颗小拳头。 林瑞宁也被小丫头的亢奋感染到,嘴角也勾了勾,算是笑了,轻轻颔首乖巧温润,“嗯,想必有世叔给瑞宁做主,裘公子是不敢欺瑞宁的。” 裘牧霆不怒自威,上位者的气势十分厚重,却并不是对林瑞宁的,沉沉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我要娶瑞宁,也无人敢不允。” 不疾不徐的语气,可称得上波澜不惊,但霸道与狂狷却扑面而来,浩瀚不容置喙。 林瑞宁一颗心忽而安定平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裘牧霆护着,他这个花瓶反派,该是能摆脱书中既定命运,安稳一生了罢? 他轻笑着,便听裘牧霆在耳侧道,“邵言乃我养子,瑞宁日后只管直呼其名便可,不必这般纡尊降贵。” 莫名的,林瑞宁听出几分醋意,这个男人好似在用称呼与身份,时刻提醒他,要与裘邵言拉开距离。 生怕他仍爱慕裘邵言一般。 倒是有些幼稚的可爱。 他垂眸含笑颔首,“好。” 那他便,不客气了,邵言,我的便宜儿子~ . “王小姐,看样子临阳镇的藏冰,皆被那位……慕老爷买走了,不若小人去邻镇,看看有无藏冰可买?”跪在地上的十几个暗卫实在受不了石板灼热气浪,且见王小姐自身毫无头绪热得难耐,怕她热坏身子,少主迁怒,便开口道。 林瑞杰不悦冷哼,“百两一斗,临阳镇的藏冰加起来,少说也有数百斗,他有何能耐,能将藏冰买完?” 王恬恬心里微烦,不经意注意到随从们满头大汗,这才似想起什么,慌乱道,“你们怎还跪在地上,快起来罢!” 她弯腰摸了摸地板,“嘶,这般烫,你们的膝盖还好么?快快起来!” 这番关心不做假,十几个暗卫从地上起来,心中微暖,恭敬道,“王小姐,小人这便去为您买些藏冰回来,请您稍等片刻。” 王恬恬点点脑袋。 待十几个暗卫消失,林瑞杰仍不信,“何必舍近求远,表妹,我才不信他能将临阳的藏冰买完……” 王恬恬摇摇头,“算了,只要能有冰块,让外祖母凉快些,从哪买都是一样的。” 林婉柔眼底闪着微光,,掐紧帕子,“若是果真百两一斗的话,那位慕老爷,倒是可说得上富贵通天。” 百两一斗藏冰啊!她娘亲手里头的两间铺子,一年也才获利不过百两。一想到这样富贵的男子被林瑞宁抢了去,她便恨极。 若是有法子将林瑞宁除去便好了…… 谁让他挡了自个的路,占了她的位子。 林婉柔一张清秀温柔面孔下,藏着恶毒心思。 忽而一阵马蹄踏踏,五个汉子骑快马来到老宅面前,利落落地,“王小姐。” 王恬恬诧异睁大眼睛,“你们识得我?” 为首的汉子名黑一,风尘仆仆面色黝黑,闻言笑了,“您腰间挂着我家公子的玉佩,小人自然认得。” 其余四名汉子从两个马背上卸下十几捆包裹得极好的物件,打开一角,里头赫然是衣裳料子。 黑一恭敬道,“这些是我家公子命小人带给王小姐的锦纱与桑暮丝。” 王恬恬又惊又喜,鼻尖泛红,眼底隐隐有水光,“这样说,邵言哥哥收到我的信了?才会给我捎来这些……他现在在何处?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黑一不敢泄露少主行踪,只道,“少主有要事在身。” 王恬恬失落极了,咬着嘴唇,“……好罢。” 林瑞杰与林婉柔,已然上前查看几个汉子随从卸下来的锦纱与桑暮丝。 这两样料子,他们连名字都从未听闻,但光是看它们美丽的光泽与轻盈柔滑的手感,便知是极其昂贵的。 二人欢喜,忙命下人将这些料子般进府中,而目光不由看向另三匹马驮着的物件。 看上去,那些物件包裹得比给表妹的料子还更庄重华丽些,不知里头又是甚好东西?满满当当的。 林瑞杰迫不及待,“日头毒辣,几位辛苦了,快些将那些物件也卸下,进府喝些茶水罢?” 黑一微愣。 其余四个晒得黝黑的汉子面露窘色,“这些……” 王恬恬不解,“几位可是有甚难处?” 黑一摇头轻笑,“这些并不是少主予王小姐的,少主另有安排,因此不能卸下,还望小姐莫怪。” 几句话解开误会,也令王恬恬面上火辣,窘迫不已,小脸通红,忙道,“不打紧,是我们误会了……” 林瑞杰与林婉柔也有几分窘迫,林瑞杰轻咳一声,“原是这样,是在下误会了,还想着快些卸下,几位与马儿也可好生歇息一番,不成想倒是闹了笑话。” 黑一也无意使他们出丑,恭敬告辞,“王小姐,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好。”王恬恬红着脸,只觉窘迫极了,还望他们莫要误以为自个是贪心之人才好。 等五匹马走远,林婉柔才上前,看着王恬恬的脸色试探道,“五匹马载了货物,两匹是表妹的,也不知另三匹上的货物又是予哪个的?竟还比表妹的这份还多些,看着那外头包裹货物的绸布,也更昂贵华丽。” 林瑞杰也有些不悦道,“表妹乃他未婚妻子,还有谁比表妹更重要?” 王恬恬渐听明白他们话中之意,有些恼了,“邵言哥哥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莫要胡说八道。” 说完,转身向府中跑去。 然而她面上信邵言哥哥,心中也是信的,但脑中却控制不住自个,咬着嘴唇闷闷不乐想道:那些好似也是料子,邵言哥哥要送予谁? . “商十!” 商十忽听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瞧,乐了,“黑一,你怎在这?” 说起来黑一与他乃是主子从一个地儿救出来的,不过他跟在主子身边,黑一则是被主子赐予少主,由少主赐名黑一。 往日难得一见,今日撞见了,倒真是瞧了嘿。xfanjia 再一瞅,其余几个汉子,也是熟面孔。 商十还想寒暄几句,黑一却按耐不住,向来黝黑沉稳的人,此时面上也露出几分八卦与激动,“听闻三爷心仪的小哥儿,便在临阳镇?这些锦纱与桑暮丝,乃少主命我们送来,孝敬那位哥儿的,还劳你带我们见一见三爷。” 不错,这三匹马背上,驮着的料子,是要送予三爷将来的夫郎、也就是少主将来的小爹的。 商十听了,想笑,又忍住了,可又没完全忍住,噗噗的笑。 他咬着手背,“咳咳,少主送的啊……” 少主要送林少爷料子做衣裳,不知爷会不会将这些料子全给扔了? 黑一几人,完全不知商十在笑甚。他们方来到临阳镇,还未来得及与少主留下的随从碰面,便遇到了商十。商十是三爷的人,既然他在此,三爷也定在在不远。 商十咧着嘴呲着白花花的牙,也不啰嗦,“要送料子啊~你跟我来罢。” 哎嘿,太无聊了,不如看其他人被爷训一顿解解闷罢。 林瑞宁此时在铺子后院与裘牧霆下棋。 推卖香皂之事,则是已交予忌女打理,反正香皂质量效果是极好的,无需担心顾客不喜,给忌女拿来练手,也很合适。 林瑞宁落下一枚黑子,便见商十藏不住笑意的进来,恭敬道,“爷,少主的人方从戎城来,言受了少主之命,带了些做衣裳的好料子孝敬林少爷,您看?” 裘牧霆徐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波澜不惊,看了一眼哥儿,“是邵言的人,也算他有心。瑞宁可要受了这份孝心?若是不喜,赶走便是。” 这真是字字句句都将他架于小爹之位,与裘邵言拉开关系啊。 林瑞宁心情微妙,却是愉悦的,唇角勾起,“让他们进来罢。” 来自男主的孝敬,这种感觉不赖~ 世叔面目骇人,是要吃人了么? 很快,便见在商十带领下,五个汉子来到后院,止步在台阶下,也不敢靠近,怕冒犯到三爷这位将来的夫郎,就这样在台阶前恭敬跪下,黑一脑袋低垂开口,“小人黑一见过三爷。” “嗯。”裘牧霆指尖轻夹一枚白子,望着棋局,眼尾都不曾落在他们身上,只漫不经心道,“邵言已去不丹国了?” “是,少主在三爷走后,便已即刻动身前往不丹国,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瑞宁含笑静静抿了口花茶,并不急着插话,他在裘牧霆身上看到了威严,这样的身居上位者的威严在一个成熟男人身上,是很有魅力的。 待裘牧霆不再开口,外头的几个随从汉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冷凝之时,林瑞宁方才轻笑一声,“世叔,外头烈日当空,左右他们都是邵言的人,便请他们进来躲躲日头,喝些花茶消消暑气罢?” 黑一低垂着脑袋,从方才跟随商十进来,他便一直不敢看这哥儿一眼,只知他与三爷在里头对弈。 如今听闻这阵温润软迤的声音,清澈而尾音些许上扬,声色是偏华丽妩媚的,却偏偏并不会给人轻浮之感,只觉随性端方,沉稳自如,另有一股气场。 不愧是三爷看上的哥儿,听说还未及笄呢,便已这般沉稳,若是与三爷成亲了,这个当家主夫郎之位,应也是能把持得极好的。 方才与少主的未来夫人打了个照面,匆匆相处片刻,黑一便已知她是个面容清秀、性子活泼烂漫之人,而这位哥儿,听着声音,他猜应是长得温婉可人的。 小哥儿开口,裘牧霆自是应允,这也是让他在这些下人面前立立威,顺便让某些眼皮子浅的东西看清瑞宁的位置。 “既然瑞宁发话了,你们便进来回话罢。” “多谢三爷,多谢……”黑一哽了一会儿,即刻壮着胆子接上,“多谢三夫郎。” 商十暗暗一踢他屁股。 啧,没想到你小子,竟这样上道。 里头林瑞宁听着这称呼,似笑非笑,望过去,果真见裘牧霆一双幽深丹凤眼里都是沉沉笑意。 不过是个称呼,就这般开心么? 林瑞宁嘴角轻勾,让商十给几个随从各倒一杯花茶。 “多谢三夫郎赏赐。”黑一接过,这回声音洪亮十足。 其余四个汉子也不是棒槌,极善于察言观色,也跟着恭敬道,“多谢三夫郎赏赐!” 林瑞宁单手支腮,一双桃花目弯弯,含着笑意不轻不重崴了神情愉悦的男人一眼,轻哼一声,“谁是你家三夫郎?” 黑一几个不敢作声,一颗心悬起。 他们拍马屁,该不会拍到马腿上了罢? 便听三爷那低沉声音温和响起,“几个狗奴才胡言乱语,并不是成心的,瑞宁莫恼,以后命他们莫要胡说便是。” 裘牧霆面上,并无任何责备,也无严厉之意。 因此黑一几人,霎时松一口气。 商十无语:林少爷分明在与爷说玩笑话,说得不好听些,便是小两口眉来眼去的调情,你们几个紧张做甚? 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料子送进来。 黑一几人,忙一口喝尽花茶,霎时觉得通体舒畅,明明玫瑰花茶并不冰凉,他们身子里的那股暑气,却是一下便下去了,昼夜不息赶路的疲倦,也一扫而空,精神都恢复几分! 几人眼睛发亮,回味无穷的舔舔嘴角:好茶! 定是三爷特地为三夫郎寻来的珍稀昂贵玫瑰花瓣,才这般好喝。 商十与他们一起搬料子,见他们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撇嘴嗤笑道,“好喝罢?这是林少爷特制的玫瑰花茶呢。” 得意抬起下巴,“我不知喝过多少杯了!” 黑一几人又惊又羡慕。 商十受着这些目光,昂首挺胸。 裘邵言孝敬给林瑞宁的,共有十五匹料子,王恬恬那边则是十匹。 “这些料子倒是不错。”林瑞宁很给面子,亲自上前去查看一番这些料子,上手轻轻触摸过,而后赞道,“轻薄柔软,做工精妙,丝滑得几乎无可挑剔,若用来做衣裳,该是极舒适凉爽的罢。” 裘牧霆看了一眼,颔首赞许,“嗯,是锦纱与暮桑丝,苏城苏家每年贡给宫里头的便是这些,产出不多,除去进贡的,便剩少许十数匹在宫外。” 他看向黑一,眸色深沉,“若无记错,今年苏家自留的锦纱应有十二匹,暮桑丝十三匹。” 林瑞宁还在惊诧中,他知晓书中裘家手段通天,毕竟是个连男主裘邵言都可倚靠的家族,却不知裘家用的东西,竟已与皇室同步。 且听裘牧霆这意思,好似苏家未进贡的锦纱与暮桑丝,都在裘邵言手里头了? 黑一忙跪下,“其余锦纱五匹,暮桑丝五匹,少主已命小人送到王小姐手中,小人方从王小姐那儿过来。” 林瑞宁微窘,些许好笑的看向裘牧霆。 这男人,该不会霸道到要将所有锦纱与暮桑丝都帮着占到自个手里头罢?王恬恬可是裘邵言的未婚妻子,裘邵言能给自个送来七匹锦纱,八匹暮桑丝,已是极孝顺,比送予王恬恬的,还要多一些呢。 林瑞宁身为人家的便宜小爹,享这份殊荣,已十分知足。 然裘牧霆却也并无那份心思,听闻黑一禀告,神色倒是缓和许多,面露一丝欣慰,“今年他倒是能将所有锦纱与暮桑丝落入囊中了,回去告知他,做得不错。” 苏家自留的锦纱与暮桑丝,与进贡给天家用的无差别,数量又稀少,因此每年民间都争得十分激烈。 而每年,裘邵言都会从苏家收购锦纱与暮桑丝,只今年,终于手段与心计更上一层楼,能将所有锦纱与暮桑丝囊括袋中,也代表了他的愈渐增长的不俗实力。 裘牧霆身为裘邵言之父亲,将他手把手教导而成,见他有如今成就,自然为之欣慰。 此事便算是过了。 林瑞宁收下料子,见黑一几个汉子拘束不安,便拿出小荷包,抽了五张银票,各三十两的,赏给他们,轻笑道,“替我告诉邵言,多谢他这番心意。” 黑一几人,一时不敢领。 裘牧霆面色微沉,“既是瑞宁赏给你们,接了就是,日后瑞宁说话做事,便如我说话做事,若有人敢怠慢……” 未尽之语是什么,所有人都能领悟到。 黑一几个立时便上去恭敬接下,也是第一回稍稍掠过这位未及笄哥儿的容颜。 而后便愣住。 只见这哥儿肌肤雪白细腻,生得一双含情数水润桃花目,眉心一点夺魄孕痣鲜红欲滴,两腮冷白含粉,鼻梁挺直鼻头小巧,唇满而色淡,是极妩媚妍丽的长相,却骨骼纤细身姿轻盈瘦弱,一身病气,气质温润端方。 那递银票的指尖,似葱段般,细长而白皙柔腻。 三爷心仪的哥儿,竟是这样的。 生得……真是活色生香,水做的一般,好似瓷器捏成的,娇娇柔柔。 只因错愕,黑一几人便多看了几眼。 耳旁蓦然响起冷厉不悦的低沉喝斥,“没规矩的狗奴才,滚出去!” 裘牧霆棱角分明侵略感十足的面上,已布满怒色。 一只茶杯,也裹着强劲内力,在空中碎成五片,将五个跪着领赏的汉子击飞得后仰摔出去,胸口闷疼,喉头腥甜,几近吐血! 无一人敢呼痛,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喉头血液咽回去,后背阵阵发冷,慌忙爬回去跪好,“三爷息怒,奴才知错。” 林瑞宁的脚在桌下,轻轻踢了踢男人的小腿,似小猫挠痒,若有似无。 面色嗔笑,“世叔何必发怒,瑞宁生得又不丑,被瞧几眼,又有何妨?日后总是要见的,此时让他们瞧清楚瑞宁长甚模样,以后也方便些。”xfanjia 裘牧霆望哥儿一眼,愠色敛了几分,却依旧气势沉沉,不疾不徐道,“要他们认得也无用,这般没规矩的奴才,不配伺候瑞宁。” 这话可就重了。 林瑞宁悄悄咋舌,没想到裘牧霆醋意还挺大,这样霸道么? 那日后与裘邵言同处一屋檐下,岂不是修罗场?日子该是很精彩的罢? 裘牧霆目光厌恶,“看在瑞宁与你们求情的份上,便饶你们一命。滚回去,叫你们主子好生管教你们,也叫他反思反思,怎教出这样的奴才。” 这是把火烧到裘邵言身上了。 商十瞧一眼主子的脸色,忙出来呵斥,“还不快起来,随我出去?” 黑一几个如临大赦,忍痛抓着银票爬起来,跟在商十后头出去了。 这一趟,他们明了几件事:一,三夫郎生得极好看。二,三夫郎出手大方,赏银便有三十两。三,三夫郎乃三爷的逆鳞,冒犯不得。 “四,三夫郎的花茶,很好喝。” 黑一几个牵着马舔着嘴唇,恋恋不舍的回味。 商十无言以对:“……”吃货。 他们走后,只剩林瑞宁与裘牧霆二人。 林瑞宁见男人薄唇微抿,仍有一丝不悦模样,也不怕他,只捂着心口楚楚可怜道,“世叔面目骇人,莫不是要吃人了么?” 裘牧霆望过去。 哥儿西子捧心状,唇边却隐有笑意,惹人怜又俏甜灵动。 他怒火霎时散尽,不由也露出笑意,声音沙哑含笑,“若我吃人,当吃瑞宁。” 林瑞宁歪头。 怎么吃? 少爷与慕老爷只是抱一抱,应是问题不大? 就裘牧霆会怎样吃他这个问题,林瑞宁在脑中快速闪过五百字。 再多,他却不敢想下去了。 这五百字,就已令他耳根子发红。 裘牧霆低低闷笑,声音沙哑磁性,莫名性感而诱惑,“瑞宁在想何事?脸这般红。” “在想这些料子应是能做许多衣裳了。”林瑞宁才不上当,袖中指尖捏紧,强行令自个冷静下来,面色镇定如常。 只是他眼尾泛红,一双桃花眸中水色潋滟,并无多大说服力。 裘牧霆也点到为止,虽他心悦瑞宁,恨不能立刻下聘,与他成亲,让他做自己的夫郎。然小哥儿说等他长大,他便听从哥儿心意。在未定下名分时,也不该过分逾矩,有碍哥儿清誉。 正是因心悦哥儿,喜爱哥儿,才更怜惜他,克制谨慎待之。 关于小哥儿的任何事,都非小事。 林瑞宁手背碰了碰面颊,男人虽未说破,但那包容含笑的眼神,似是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了里头,他反而更加脸红心跳,心里酸酸甜甜。 这样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上头。 比公然调情还更加暧昧。 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几分清明,蹙眉思索,“这些料子好是极好,却是与邵言给表妹的相同,若是做成衣裳穿出去,不知道表妹是否会误会?” 裘牧霆丹凤眸半眯,“瑞宁想如何行事,便只管如何行事,其他的,不必理会,她若是误会,也是她之事,抑或邵言之事,天底下谁人敢言只她一人可用这些料子,难不成她用甚物件,旁人便要避讳么。”安慕小说网 声音低沉几分冷肃,“且论辈分,日后她是邵言小辈,当谨慎言行,恭俭谦逊,何时轮到她来指点瑞宁如何行事。” ……这倒是。 不得不说,林瑞宁心中暗爽。 得知裘牧霆真实身份后,他便更坚定要嫁予裘牧霆的决心。 林瑞宁含笑颔首,“我知了,那我便让忌女拿去给人裁些衣裳,这些料子,该是能让瑞宁与几位长辈各做几身了。临阳天气暑热,世叔是否也要做几件?” 裘牧霆单手执起茶杯,“这些料子,瑞宁便只给二老与外祖父外祖母做罢,瑞宁的衣裳,与穿戴相应之物,我已备好,应明日便能到。” “好。”林瑞宁也不拒绝,只轻笑乖顺点头,受了这份心意。 而另一事,裘牧霆却是应了。 指尖摩挲茶杯边缘,嗓音低沉,眸色加深,“只因来得匆忙我的确未如何准备盛夏衣物,也念着这几日便该做了。瑞宁能想到怀舟,怀舟不胜欣悦。” 俊犷深邃面容几分笑意,放下茶杯起身,矜贵丹凤眼紧紧锁住哥儿,眸色渐暗,声音沙哑,“只我还未量好尺寸,便劳瑞宁动手,可好?” 他张开左臂,身量高大,肩膀宽阔坚硬,腰背挺直,一副成熟伟岸的铁骨铮铮之躯,身姿狷狂傲然,气势睥睨高贵,一股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他已在林瑞宁面前站定,展示这副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身躯,坚硬高大,仿佛泰山不可撼动。 林瑞宁嘴唇微抿,眼尾赤红脑袋微垂,“是,瑞宁为世叔量身。” 他这处后院,是有量尺的,忌女常为他量身,去做衣裳,而每每量到新的尺寸,便心疼不已,只因少爷又清减了许多。 林瑞宁站起身来,手握量尺,站定在男人身前。 其实这副壳子只是病气缠身,加上天生骨骼纤细,因此看上去更加瘦弱,本身却是不矮的,林瑞宁估摸过,应有一米七八左右。 然站在裘牧霆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 他也是个男人,是真的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自个。 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真的太娇小了,竟只到裘牧霆的心口。因着他并不想在未定名分之前太过出格、与裘牧霆太过暧昧,也因着心中一丝羞涩,因此并不抬头与裘牧霆相视,只双目平视。 却不想,正面相对的,便是裘牧霆宽阔坚硬的胸膛。 被低调奢华的藏蓝色锦衣包裹着,裹得并不如何紧,还有空余,是极得体而矜贵的松紧度,但林瑞宁就是能感觉得到,这胸膛应是极硬而结实。 耳根发烫,竟有些无措。 头顶传来沙哑轻笑,“瑞宁不知该如何量么?” 林瑞宁轻轻摇摇头,抿着嘴唇面颊粉红,先是量了男人的肩宽,臀围却是隔空大约估量的。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而后转到正面来,量了正面肩宽。 此间一双丹凤眸气势灼灼,视线不动声色紧锁在哥儿泛红面颊上,喉结上下滚动,鼻息低沉而灼热。 这视线如有实质般,林瑞宁心如擂鼓,莫名慌乱。再低头看,他的量尺一端,忽而被男人骨节分明的食指勾住,徐徐绕了一圈。 这动作,缱绻而缓慢,细细沙沙,磨人得很。 林瑞宁轻拽,拽不动,便不得不抬头,与那双漆黑威严侵略感十足的眸子对上,心头一颤。 裘牧霆目光罩在哥儿慌乱泛红的脸上,低低笑了,“瑞宁终舍得看我了么?” 他的食指松开,林瑞宁一扯,将量尺拉回手中,声音软侬,不知不觉似泛着春水般,回归真正的音色,可怜而妩媚,“世叔莫要欺瑞宁,劳烦抬起您的胳膊,瑞宁要量您的腰围。” 裘牧霆顺从抬起左臂。 林瑞宁上前一步,几近主动投入男人怀里的姿势。 男人身量伟岸,腰并不瘦窄,反而精壮孔武,并非粗笨的那种粗壮,但却是极其劲壮强韧的,蓄满力量。 林瑞宁要贴得极近,才能右手将量尺从男人身后绕过,左手接回量尺。 相贴之时,几可听闻裘牧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节奏很快。 林瑞宁心脏微疼。 只因,他的心跳也很快呢。 他还在垂首为男人量腰围,便听一阵慌乱脚步声响起,只听得忌女窘迫羞极了的声音,“啊,少爷,慕老爷,奴婢,奴婢不是成心的,您,您们请继续,奴婢……” 哎呀,剩下的话,忌女臊得不好意思说完,转身跑了。 还慌不择路,跌了一跤,扑进玫瑰花丛里头。 林瑞宁好笑,心头那似慌乱与躁动倒是被这傻丫头拂散了,从容从男人怀里撤出,量尺也量好了男人的腰围。 看一眼唇边含笑的男人,知他并未恼忌女,才开口扬声唤道,“跑什么,快过来罢,有差事要你做。” 忌女方从花丛里挣扎爬起,脑袋发髻里头插了片叶子,乱七八糟,小脸红扑扑,双手是捂住眼睛的。 听得少爷唤自个,方小心翼翼将手指挪开,试探的看了一眼。 见少爷与慕老爷果真隔了段距离,方没那样慌了,站起身来,犹豫的看着少爷。 林瑞宁招招手。 忌女这才似小狗般,颠颠儿跑过去,却依旧脸红心跳,不敢瞧人,只看脚尖,“少爷。” 林瑞宁问道,“前头的事可忙完了?” 忌女点头,“回少爷,香皂已销完,好些哥儿姐儿来迟了买不着,都叹可惜,不愿离去呢,奴婢好说歹说,言过几日才有,他们方才肯走。” 说起此事,忌女兴奋起来,也顾不得羞臊了。 反正少爷与“慕”老爷迟早也要成亲的罢?只是抱一抱,应是问题不大? 林瑞宁对这结果并不意外,将量下的裘牧霆的尺寸报与忌女听,又命她带人将裘邵言送的料子交于之前制成衣的铺子裁缝,为几位长辈与裘牧霆,各做几身衣裳。 忌女时刻念着少爷,巴巴道,“少爷,那您呢?您不再做几身衣裳?这些料子,摸着比云锦还好呢。” “我的穿戴之物,世叔已为我备好。” 见小丫头这才满意,林瑞宁心中好笑,指尖轻点小丫头额头,“天气越发闷热了,你也拿这些料子,做一身衣裙吧。” 虽书中忌女是裘邵言的管家,也是裘邵言的人,但目前忌女是他的小丫鬟,只要日后忌女见了裘邵言还能不变心,还想跟着自个,林瑞宁便有法子把她留在身旁。 啊,他可是裘邵言的小爹啊,要个小丫鬟,还不简单? 忌女受宠若惊,但还是下意识拒绝,待慕老爷开口,再瞧少爷的确是认真的,方才欣喜应下,高高兴兴出去了。 在她走后,林瑞宁却想起什么,有些懊恼,看向男人,“这些料子珍贵异常,若忌女也制了身衣裙,她穿着,我与爹爹小爹,外祖母外祖父,应是不介意的,然不知表妹介意否?” 下人与主子穿同样的料子,在主子这里,该是斟越了的。他们三房不在意忌女斟越,但不知老宅那边? 到时老宅那边开开心心穿新衣,王恬恬一个千金小姐,却发现与婢女撞了料子,岂不要出事? 裘牧霆道,“无妨,她若介意,不穿便是。” 林瑞宁:“……” 世叔,您这便有些不讲理、有些欺负人了罢? 然而,林瑞宁面上不赞许的皱皱鼻子,心中却微妙的有些期待。 方才他不是故意令老宅人与忌女撞料子的,但此刻,他却开始有些恶劣因子作祟了。 所以,他并无改变主意的打算。 林婉柔心生毒计(别慌,是章节名违规哈哈哈) 出来时已与神医约好,午后便请他为自个诊脉,此时既已将香皂卖完,腹中食物也消化许多,林瑞宁便打算回去了。 依旧是骑马的,这一回上马,却是在铺子门前,虽行人稀少,却也总不能当街搂抱,只得搬来凳子,站在凳上,再踩马镫上马。 无法,风神太高大威武了。 一人骑马,一人步行,两人并排着朝府中而去。 林瑞宁一手撑伞,一手扶住马鞍,并不去握缰绳,缰绳落入裘牧霆手里,稳稳牵着。 忽而林瑞宁脚尖轻踢男人腰侧,动作些许放肆,毕竟谁人敢踢裘三爷的身子? 然而裘牧霆却并不气恼,只侧目低头望去,不动声色看那只着锦鞋的脚。 哥儿的脚生得极其秀气,他是见过的,此刻穿着锦鞋,轮廓也比一般哥儿的秀气许多。 莫说踢在他腰上,便是踢在何处,他也是允的。 林瑞宁却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脚心虚的收回马镫上,软软道歉,“世叔莫恼,瑞宁不是成心的。” 裘牧霆唇边轻笑,“无碍,即便瑞宁是成心的,怀舟也欢喜受着。” 林瑞宁唇角悄悄勾了勾,不再顾虑,将心中所想说出,“瑞宁只是想问世叔,先前世叔言不要子嗣,只是因瑞宁身子孱弱无法生养罢?若瑞宁身子好转,世叔又当如何呢?” 他的顾虑,便是此事。 虽穿越而来,成为了个带孕痣能生育的哥儿,但林瑞宁却并未做好生孩子的心理准备。 若是嫁过去,便被催着生娃,他大约是不能接受的。 裘牧霆眸色深深,“我以为,瑞宁当知我心意了。” 他喉结缓缓上下滚动,终是伸手,以伟岸身躯与宽大衣袖做遮挡,在袖中轻轻握住那只置在马镫上的秀足。 隔着鞋袜,林瑞宁都好似被他手掌传来的温度灼到了,脚趾微蜷。 他红着眼尾,动了动,却被握得更紧,男人宽大手掌,修长有力的手指,将他整个鞋头握住,掌心隔着鞋面贴着他的脚面,指腹摩挲,如此放肆。 面上却面不改色,镇定得好似并未做当街逾矩之事。 一双丹凤眼浓墨般漆黑,丝丝缕缕的温情,嗓音沙哑轻笑,“怀舟有瑞宁,足以。” 林瑞宁面红耳赤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听这些。 桃花眼水润润的,咬着嘴唇,后腰都是酥麻的,挺着腰脊可怜蹙眉,“世叔好孟浪,您快松手罢。” “嗯。”男人倒是顺从。 一得自由,林瑞宁再不敢将脚放在马镫上,故意往后缩起来。 再被握两下,捏几回,他便要出丑了。 可恶! 怎会连被捏脚,都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定是他太嫩了! 剩下路途,林瑞宁不再说话,脑袋低垂,埋首咬着唇,似只鹌鹑,耳根面颊却是飞红一片,惹来裘牧霆阵阵低笑。 一回到府中,林瑞宁便长出一口气,也不等裘牧霆抱,便命商十搬来脚凳,又有忌女搀扶,自个下了马,垂首快步向正厅走去,将裘牧霆都抛在了后头。 “哎呀少爷,莫走这样快!”忌女着急追去。少爷的身子可不能这般快走。 商十偷偷瞧主子脸色,猜疑林少爷与主子是否产生不快了,林少爷才对爷爱搭不理的,但看主子的样子,却也不像啊。 满脑门疑惑,却无人给他解开,裘牧霆已也轻笑稳步向正厅走去,远远跟着哥儿。 商十牵着缰绳叹气,“风神啊风神,看来只好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咯!来,抱抱。” 黑色骏马一脚蹬在他胸膛,冷眼烦躁嘶鸣,十分不耐。 今日它还是第一回被主人套上马鞍这种物件,从前从未试过被这样拘束,这样委屈。 裘三爷骑术精湛,在疾驰的马背上仍能双手握剑杀人,以一敌百,又何需马鞍? . “瑞宁,回来了?快过来,神医大人已准备好,就等你了。”云书正欲催岁欢去寻自家哥儿回来,未曾想方抬头,便瞧见了他,立时欣喜不已。 林瑞宁这才意识到自个已走到正厅了,忙脚步放缓,两颊因喘不上气而泛红,额上覆了一层细汗。 林东恒瞧哥儿一副喘息艰难的模样,皱眉责备,更多的是忧心,“怎的走得这样急?快些坐下歇息,忌女,去倒杯水给少爷喝。” “不敢让神医大人久等,便走得急了些,无碍。” 林瑞宁深吸几口气勉强笑笑,视线微扫,见无能子果真已准备好,就等着他了,便走到无能子旁边行了一礼后落座,先将右手放在桌面上,“劳烦神医大人了。” 无能子忙说不打紧,便要替哥儿诊脉,却瞧见裘三爷身影缓缓出现,那冷冰冰的视线刀子似的,吓得他一哆嗦,老手直往后缩。 老头儿花白胡须颤巍巍,“咳咳,林少爷,不知可有帕子?” 忌女机灵的掏出轻薄的丝帕,上前覆在少爷的手腕处。 裘牧霆走了进来,无能子悄悄怂怂的斜眼看了一眼,便又正经的端坐起来,正式替林少爷把脉,面色严肃,与平时老顽童性子天差地别。 “怀舟,你——”见裘牧霆回来,林东恒笑着张口,便要与他说话。 裘牧霆微微颔首表示附和,同时举手示意保持安静,目光落在哥儿身上,看着无能子替林瑞宁把脉。 林东恒捻着美须,感慨不已。 他的哥儿前十几年无福,如今却是苦尽甘来,更是遇贵人了,怀舟待瑞宁,倒好似比他这位爹爹还要更体贴周到些。 无能子诊脉时,正厅无一人说话,皆屏息瞧着,紧张等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瑞宁倒是不紧张。 他的所谓心疾,大约便是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本就是颇为棘手的一种心脏病,又拖了这样久,以现代的医学条件应该都是很难治愈的,更何况古代并无做心脏手术的条件,所以对诊脉的结果大抵心中有数。 之所以不紧张,是因他还有灵泉,如今他已能将心决运转六十四周,等能将心决运转八十一周后,灵泉升级,他的心疾可慢慢调理回来。 灵泉水的神奇是无解的,林瑞宁甚至猜测过这个空间是上古哪位修仙者留下来的宝物。 果真,在众人紧张等待后,将哥儿左右两只手的脉搏皆把过的老头儿皱着眉头,神色凝重摇摇头,“林少爷的心疾非一般心疾,老夫也法令他痊愈,最多只能缓解五成左右。” 闻言,林东恒与云书虽有些失望,但也足够欣喜了。 哪怕只有五成,瑞宁应也能好受许多了! “那便劳烦神医大人了,多谢神医大人……”云书眼底泛红,闪着水光,行着大礼道谢,林东恒也是如此。 裘牧霆却面色冷肃,并不满意,沉沉开口,“方五成,值不得甚么,至少要七成,否则,你这世便都留在瑞宁身边,看顾他的身子。” “那不成!”无能子哀叫一声,抓着胡子跳起来,急躁道,“老头儿要是被困死在一处,比杀了我还难受!三爷啊三爷,这样的心疾落别人手中,能得一成已是不错,老头儿我能治好五成,你还不知足么!” 真是气煞老夫! 不行,他的手已探到腰间淬了毒的银针上头了! 看老夫扎不扎你就完事儿了! 裘牧霆眉峰压低,淡淡看过去,无形威压似大山般,无能子心头一窒,竟骇得喘不过气来。 唯唯诺诺,“老夫,老夫尽量试试,或许还能提一点儿……” 林瑞宁摇头轻笑,“世叔,莫要为难神医大人了罢,能有五成,瑞宁已十分知足。”剩下的五成,他可用灵泉水治愈。 无能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林少爷真是,人美心慈! 哥儿替无能子求情,裘牧霆勉强压下戾气,只面色依旧不愉。 桃花眼半抬起,“世叔的右手伤着了,不知能否劳烦神医大人也为世叔医治一番?” 当然可以!只是裘三爷的手,不是老夫想治便能治的,老夫早便提出要替他治,是他自个死活不肯,还那样凶神恶煞,哼…… 无能子心中翻白眼,正等着被裘三爷拒绝,却听裘三爷道,“嗯,劳烦了。” 无能子:??? 您怎的又要治手了? 好罢,治便治,难不成老夫还敢说不治您么? 接下来几日,林瑞宁闭门不出,无能子日日为他准备药浴,除此之外还有喝的药汤及吃的药丸子。 他这副壳子格外挑剔娇惯,药浴的味道尚且勉强能忍受,那味道怪异的药汤,与比黄连还苦的药丸子,却是令他呕了不知多少回。 “哗……”诡异味道在口中散开,胃里翻江倒海,即便林瑞宁袖中指尖用力掐紧,极力忍耐,终还是忍不住,尽皆吐了出来。 不止药汤,连早晨吃了一小点早食,也呕得一干二净。 “少爷!”忌女看得心疼极了,忙倒水去给他,眼圈已通红,泪水打转。 林瑞宁怏怏倚着桌子借力,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脸色雪白,鼻尖布着一层细密汗珠,整个人软软的。 医心疾这几日,他看着非但没有好转,还清减许多,下巴尖尖,面颊清瘦。 林东恒与云书,王素娟云山,皆围着林瑞宁,个个皆面上担忧心疼。 裘牧霆面色铁青,站在四位长辈后,寸步难插入,也不能对小哥儿贸然做出太亲近举动,只能眸中覆满寒冰,看向无能子。 “……”老夫也要哭了好么! 林少爷呕出的这些,可是用极珍贵的药材制成的啊!老夫踏遍黄沙荒原山川,方集得这一点点,都让林瑞宁呕完了! 无能子心里气,委屈,却不敢说。 幸而这时,一道温润虚弱声音响起,带着歉疚,“都怪瑞宁不争气,又害神医大人浪费心血了。” 小哥儿生得艳丽,却面色惨白,身姿消瘦虚弱,说话时断断续续,连喘息都难维持平稳,却依旧平和温润,端方有礼。 无能子心中的郁结与委屈,霎时便消散许多,老脸臊红,“咳咳,是老夫医术不精,忽视了林少爷的身子虚弱,适应不了这浓重气味。不如便先停药,待老夫再钻研钻研,说不定能除去这阵怪味。” 林瑞宁额发湿透,捂着心口微微虚弱一笑,“那便劳神医大人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呵呵……”无能子临走时,悄悄瞪裘三爷一眼。 呵,老夫是看在林少爷这般讨人喜欢的份上,并不是怕了您! 裘牧霆眼尾轻抬。 老头儿蹿得比猴儿都快。 喝了些蜜,又簌过几回口,嘴里那阵味道这才压下去大半,只隐隐还有恶心感,林瑞宁只能蹙眉努力忍耐,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他已有五六日未去铺子里头,皆由忌女打理,便边换上衣裳,边询问铺子情况,也算是分散注意力,不想着胃里难受,便不会那么难受。 “回少爷,养肤水已卖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在追问香皂呢,许多哥儿姐儿每日都来问奴婢,何时有香皂卖。”忌女经过几日历练,已隐隐有些气势,只在少爷面前,仍乖顺俏皮。 “嗯,我们便去铺子后头,制些香皂。” 对此,大家皆不赞同,但林瑞宁却觉自己身子无碍。 只要不让他每日吃药,他便觉神清气爽了,恢复了许多精神。 见哥儿坚持,又见他难得有几分活泼,这几日都是病殃殃蔫蔫的,因此也不忍再拒,答应了他。 林瑞宁身边跟着忌女,向东明街走去。 . 老宅里头,隔着门缝,瞧见林瑞宁离去身影,林婉柔眯起眼睛,看他通身穿戴,眸子里的嫉恨,几近要溢出。 凭什么,你能这般富贵? 那个慕老爷,本该是我的夫君! 指尖紧紧掐进肉中,林瑞柔心中忽生一计,冷冷笑了。 慕老爷心仪林瑞宁又如何,她只需坐实他水性杨花之名,只需找人破了他的身子、另他与其他男子有染,林瑞宁便是 慕老爷,求求您快去救少爷罢! 忌女拦在门口,并不想放她进来。 但今日少爷难得在铺中,这消息不多时便传开了,此时铺中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林婉柔又厚着脸皮提高了嗓音,还与里头两个姐儿攀谈起来,话里话外显得与少爷多亲近似的。 顾念着少爷名声,忌女也不好再拦,只能愤愤将人放进去。 林婉柔不屑的嘴角一撇,“瑞宁堂弟呢?” 边傲慢质问这丫鬟,她的目光,已在这宽敞的铺子里头转了好几圈。 越看,便越心生妒忌。 她从未进过这铺子,老宅的人,也都不屑来此,厌恶与林瑞宁同处一室,也是不屑到林瑞宁的地盘的。 林瑞宁铺中生意好,人人皆知,它却是不知道,原来竟好到这个地步! 她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皆是临阳有头有脸人家的千金小姐或少爷,有些看着陌生的,也是穿戴富贵,应是从邻镇来的。 忌女才懒得搭理她呢。 少爷在后院制香皂,她是要替少爷招待好客人的,定不能令少爷失望。 她来到柜台后头,俏丽面孔露出讨喜笑容,立时那些千金小姐与少爷,便与她谈笑风生,手里头还拿着许多养肤水,都是要买走的。 忌女利落帮客人用精美礼盒装好养肤水,又在外头用华丽锦缎系上个“蝴蝶结”,这是少爷教她的,装好后算盘打得熟练,笑吟吟道,“共四十二两,少爷说谢小少爷是常客,那便给四十两足矣。” 五官平平但肌肤细腻的哥儿很是高兴,“那便谢过瑞宁了,可惜瑞宁不得空,否则与他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簇拥在忌女身旁等着结帐的哥儿姐儿夫郎夫人们,皆惋惜的点头附和,“是啊,许久不见瑞宁,甚是想他呢……” “我做了豌蓉糕,还想与他分享……” “天气暑热,我带了些藏冰来……” “我绣了块手帕,不知瑞宁会否喜欢?” “呀,真是巧了,我绣了个香囊呢……” 林瑞柔站在包围圈外头,咬紧牙关,气得一块帕子快被扯烂! 无论是眼睁睁看着林瑞宁只凭几个小瓶子,瞬息便轻松赚了四十两,还是这些人对林瑞宁的喜爱,都令她嫉恨。 而这些人,却是待她不冷不热,与待林瑞宁那个小贱人差距极大! “林二小姐,若您不买,可否借一步,让小人过去?”一个嬷嬷提着篮子,虽言语客气,面上却几分鄙夷。 立时所有人皆看了过来,见到林婉柔两手空空似木头般独自站着,隐约有人捂嘴偷笑。 那种上下打量与隐隐议论声,还有那脸上意味不明的笑,皆令林婉柔窘臊与厌恨。 她恨不得扇着落了她面子的嬷嬷一耳光,但却不能,只因这嬷嬷乃王员外夫人身边的嬷嬷,是替员外夫人采买的。 这份气,她只能生生受下,僵硬扯起嘴角,让出位置来,躲在角落,看那边热闹谈笑,袖中催情散死死捏着。 深吸一口气,趁无人注意,便将催情散下在茶壶里头,摇匀了。 因天气暑热,又因见不着林瑞宁,哥儿姐儿们买完养肤水,便皆告辞。 忌女将银子与银票锁好,抬头见林婉柔也已不在,不由撇嘴。 算她识相,自个走了,否则她可不会再客气,定拿鸡毛掸子赶她。 屏风后头响起轻微脚步声,忌女小脸露出笑容,蹦跳过去,邀功似的,“少爷,铺中养肤水已卖完了呢!只大家未能见到您,个个都不开心!” 嘿嘿,她家少爷就是讨人喜爱! 对着自家少爷,忌女立时没有了做生意时的稳重,俏丽活泼。 林瑞宁接过钱柜钥匙,指尖轻点少女额头,温润轻笑,“忌女越来越能干了,日后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哥?” 忌女小脸红扑扑,羞臊跺脚,“哎呀少爷!怎的又说这些!” 她双手捂住发烫的脸岔开话题,“少爷,大家都很心喜您呢,送来这样多的礼物,您看?” 林瑞宁看去,果真便瞧见一件件小物件仔细整齐摆着,琳琅满目,皆是哥儿姐儿适合用的,还有些糕点果汁,另有小半桶已化了一半的冰,大概也是哪位客人送来的罢。 开这间铺子,他获益良多,不止赚银子,还与不少千金少爷、夫人夫郎的关系挺亲近。 他桃花目弯了弯,“既是大家对我的心意,便都留着罢,糕点羹汤我喝不了,可带回府分给岁欢她们一同品尝。” 忌女应了,“是。” 林瑞宁香皂还未做好,只是渴了方到前面来,看忌女去整理大家送的小物件,便坐下倒了杯花茶。 连喝几日药汤、嚼了不少药丸子,如今他肠胃不适口中发苦,味觉失调,基本尝不出多少味道。 因此也并未尝出这花茶与往日有些细微不同。 一杯花茶饮尽,林瑞宁眉心忽而蹙起,背脊微弯,弓着腰,袖中指尖捏紧。 他鼻息越来越沉,愈来愈重,光洁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热汗,眼睫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眼尾浮粉。 异样感觉席卷林瑞宁全身,密密麻麻,酥痒入骨。 这样的感觉非常陌生,但林瑞宁却并非不懂!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么? 靠着桌子咬紧牙关,鼻息粗沉断断续续“忌女,你先,过来……” “少爷,有何吩——”忌女抬头话说到一半,瞧见少爷的模样,立时焦急跑过来,扶住少爷的胳膊,“少爷,您怎么了?您很难受么?您出了好多汗!” 只见哥儿此时面容姝丽,两颊泛红,连眼尾也是红的,脸上布满热汗,额发与眉毛眼睫,尽皆被染湿,嘴唇从未这样红润过,被洁白贝齿咬着,竟别有一番妖娆,那是旁人从未窥探过的妩媚与春情。 忌女见得他这样,莫名面红耳赤,燥得咽了口口水,耳根红遍。 连扶人的手,也抖了抖,声音发颤不敢看他,“少爷……” 林瑞宁已浑身无力,几近软成一滩烂泥。 他神智模糊,指甲掐进肉中才能维持几分清明,鼻息灼热断断续续,“把,把门落下,扶我去后院,歇息……而后快,快去找个大夫……” 忌女听到少爷言要找大夫,更加焦急,“少爷,您身子何处不适?” 她可真是急死了!偏偏出门时只她和少爷,慕老爷并未跟来,只因慕老爷的右手要找神医大人拆线,他的手伤得极重的,骨肉分离,更是几近被切断,亏得神医大人医术高超,替他缝合,真不知慕老爷为了拖这样久才医治。 而商十,又不知去哪了! 忌女撑着少爷,又急又怕,快要哭了。幸而少爷清减,她勉强可撑起少爷向后院慢慢走去。 林瑞宁倒伏在床榻上,闭紧眼睛,背脊僵直发抖,“你曾在春风楼,应是,识得这,东西……” 忌女蓦然瞪大眼睛,惊惧交加。 她眼底血红,闪着水光,气恨得身子哆嗦,大声咒骂,“哪个烂心肺的畜生,竟敢给少爷下这样的腌臜东西?!” 然此时最紧要的并不是揪出是何人所为,而是要替少爷解了这药性! 忌女自然是识得此类药物的药性的,瞧少爷如此反应,应是还中毒不浅,难怪会这般难受! 她要快些找来大夫,替少爷瞧瞧,虽一般此类药物,大夫也无能为力,但无能子神医大人应是可解…… 定要解了啊!若不然,少爷怎么办? 忌女六神无主,心慌意乱,红着眼含着眼泪,急匆匆的往府宅赶回。 铺子不远处一档不显眼的茶摊上,望着忌女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婉柔喝尽茶水,唇角阴冷一笑。 她对面的男人面上一道疤痕,贼眉鼠目,搓搓手急不可耐,“林二小姐,您想让小人怎么做?” “男欢女爱之事,还用本小姐教你么?”林婉柔冷笑,“林瑞宁生得狐狸精般,又生性浪荡轻浮,他喝了那药,你一进去,他必定控制不住与你欢好。” “一刻钟后,我会带人来捉奸,到时你便说是林瑞宁主动勾你,他偷汉子坏了名声,届时他想不嫁于你,也不行了。” 此人乃临阳镇臭名远扬的混混,名刀疤六,常做看人洗澡窃人贴身衣物之事,林婉柔特意将他找来,便是要令林瑞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刀疤六喜出望外。 谁人不知林瑞宁生得极美?没成想他不仅能一亲芳泽,还能将人娶做夫郎! “是,是,多谢林二小姐,小人先行一步了。”一想到活色生香的小哥儿在等着,他哪里还能按耐得住,面目猥琐的朝铺子后院的围墙摸去。 林瑞宁已将灵泉里头的泉水全都喝尽,却仍缓解不了丝毫。 果真是小说里头最令人头疼的存在么?连灵泉水都不见效,难怪那些武林高手会栽倒在这上头。 林瑞宁趴在床榻上,领口拉开,双目赤红泛着水光。 热,太热了…… 外头响起窸窸窣窣声响,似有人越过墙头,匆匆超这边走来。 林瑞宁听到吱呀一声,他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猥琐狎狔的声音响起,“大美人儿,嘿嘿,我来了~” . “老爷!夫郎!慕老爷!少爷出事了!呜呜呜,少爷出事了,来人啊!”粉衣少女连滚带爬,踉踉跄跄朝正厅跑去,高声哭喊。 如此慌乱,立时便引来所有人。 见她惊惶失态模样,众人心头一跳。安慕小说网 裘牧霆将她从地上拎起,面色铁青,“瑞宁出了何事?” 忌女满脸泪痕,已急傻了,有些恍惚,见到他,才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般,忽而回神,哭着哀求道,“少爷中了催情散之类的药,慕老爷,您快去救少爷罢!” 催情散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只裘牧霆听得见,她并不想张扬,毕竟未出阁的小哥儿中此等药物并不光彩。 听闻这三字,裘牧霆拳头紧握,周身气息凛冽,双眸已然覆满冰霜,似失了理智的野狼般骇人! 他大步向前跑去,几乎是飞身上马,从未如此失仪,风神好似明白主子心意,踢踏着嘶鸣,一人一马冲出府门,像支凌厉的箭穿过街集,当街纵马! 看着他背影,忌女放声大哭。 就像是一颗悬着的大石头忽而落地了。 莫名的,她觉得只要慕老爷去了,少爷便会无事的。 边哭,她边与老爷夫郎及神医一道,向东明街赶去。 “砰!”一脚踹开房门。 “瑞宁!”裘牧霆鼻息凌乱,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布满慌乱与担忧,竟连声音都是颤的。 待看清房中情形时,他瞳孔紧缩,虎口处崩裂般作响!气势磅礴,如修罗在世般骇人心魄! 但在冷厉嗜血面容下,一颗心却惧怕得紧缩抽痛。 “瑞宁?”越过凌乱倒伏的桌椅与地上血迹,裘牧霆声音有他自己也不自知的沙哑颤抖。 那是因为他生怕会在屏风后,望见令自己心痛惧怕的画面。 林东恒:绝交! 林瑞宁只是中了一次催情散,且他还并未做任何疏解之事,然这具壳子太过青涩虚弱,底子本就亏空得厉害,催情散又使得他过度亢奋,身子根本受不住,因此林瑞宁昏昏沉沉,躺了足足两日,心疾还又加重了些。 “少爷,”见少爷醒了,忌女忙上前伺候,将他小心搀扶起来,蹲在床榻前替少爷仔细穿鞋袜。 忽而她眼圈红红,心疼的恨恨道,“少爷又清减了许多,堂二小姐真该死。” 林瑞宁卧床休息了两日,昏昏沉沉,不曾出过闺房,听闻她这般言之凿凿,便开口问道,“已查明是她了么?” 他浑身乏力,像是大病一场,面色苍白嘴唇无血色,连声音也是沙哑的,气息虚浮,倚着床榻前的雕花小桌。 忌女重重点头,“是她!刀疤六耐不住打,将什么都招了!少爷放心,慕老爷已言明,要替你出这口恶气,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嗯。”林瑞宁微勾嘴角。 提起裘牧霆,他心情总是好的。 忌女念念叨叨,嘟囔着这两日发生之事。 “这两日慕老爷来得勤,日日皆来,只是总不得见少爷,老爷每日在府中陪他下棋,也从也未外出过。” 少爷一病倒,府宅里头的人,皆将全部心神投在这了,夫郎与老夫人每日学着做药膳,跟神医大人请教滋补膳方,而老爷与慕老爷,则也不外出,就守在府中。 忌女撅嘴噗嗤一笑,感慨道,“老爷与夫郎,是顶顶心疼爱护少爷的。” 尽管少爷已无大碍,但老爷就是不愿出府,哪怕前几日与人约好,要去定顶轿子,人家来邀了,老爷也言不得空。 却又哪里不得空呢?在府中也只是与慕老爷下棋罢了,并无要事。 林瑞宁轻轻含笑颔首,“爹爹与小爹真爱爱护我,我自是知的。”否则以他这般看淡世态炎凉的冷漠性子,又怎会与他们分享空间里的好东西? 定是以真心换真心,他方才有所动容。 忌女边替他梳头,边有些羡慕神色,眼里有些恍神。 待穿好衣裳束好头发,忌女又替少爷戴了两个大小不同的颈圈,瞧着眼生,套叠起来顶好看,富贵华丽,优雅高贵。 除了颈圈,林瑞宁今日穿的淡绿衣裳他此前也从未见过,也并不是他找人定制的那些,从这与众不同的料子与裁剪缝绣的手艺便可辨得。 这料子,比裘邵言送的那些,更轻薄软滑,更是触之冰凉,衣裳表面流光溢彩,很是矜贵好看,清新的淡绿色,很是应这夏日气息,却又透着清凉之感。 再看他腰间,束着一条由百十颗白珍珠银线串连扭缠而成的腰带,珍珠粒粒品相上佳,旁人能求来几颗做首饰便已得意之极,在他这却是用如此多来做腰带,奢侈到极致。 “这些皆是慕老爷送来的,少爷瞧着可还喜欢?奴婢觉得少爷打扮起来顶顶好看,慕老爷的眼光真不错!”忌女最爱将少爷打扮得漂漂亮亮,裘牧霆送来几箱衣物饰品小物件,她是最开心的了。 说着,便将衣柜与首饰盒打开,并几个大抽屉,只见里头摆得满满当当,各色金银宝石散出来的光,足以亮瞎不少人的眼睛! 林瑞宁莞尔轻笑,“世叔有心了,只是这样多宝物,怕是会招来不少贼人。” “不怕,奴婢夜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谁也偷不走少爷的东西!”忌女腮帮子鼓鼓,十分护食。 她的少爷可是每日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耽误她打扮少爷可是大罪,哪怕贼人只偷走一件饰物,她皆会与贼人拼命! “我知了,”林瑞宁扑哧一笑,戳戳少女的腮帮子。 小姑娘今年十四,进府虽然才只得两个月,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加之三房待下人不错,伙食向来油水够足,常见荤腥,忌女跟在他身旁,更是吃了不少零嘴,花茶也常喝的。 因此,小姑娘不仅身姿更修挺,面色也红润许多,出落得俏丽清新。 林瑞宁含笑从抽屉里头,拿了个绞丝银手镯出来,上头缀着片碧玉做成的荷叶,两侧还各有一个银做的小铃铛,递与忌女。 忌女愣住,睁大眼睛不知少爷何意。 “傻姑娘,拿去戴罢。”林瑞宁温润轻笑。 忌女忙拒绝,“不可,这是慕老爷送与少爷的,且这般珍贵,奴婢,奴婢不能要……” 林瑞宁只含笑望着她,直把小丫头瞧得脸红,轻笑着逗她,“那,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少爷!”忌女跺脚。 “要不要?” “要!”气鼓鼓的。 少爷太任性啦! 可跟在少爷身后,摸着腕上漂亮奢华的新手镯,忌女却悄然红了眼眶。 少爷待她,可真好。 少爷最是明理温柔的,又哪会任性?无非是怕她不要,才故意吓她罢了,她都懂得的。 走到正厅外,林瑞宁身影一出现,便引得里头众人皆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见到哥儿面色苍白身姿孱弱,行走过来额间覆了层细汗,有些喘不过气的模样,林东恒与裘牧霆同时放下棋子起身。 林东恒身躯顿住,侧头不轻不重望了裘牧霆一眼,快步越过他上前将自家哥儿扶住。 裘牧霆跟在他身后,缓缓向哥儿走去,在林东恒身后,视线越过林东恒头顶,不着痕迹落在哥儿面上,眉峰微凝,眸底万种滋味,绕着情丝与思念怜惜,及更厚重而触动人心的东西。 嗓音沉沉温厚,“瑞宁……” “世叔。”林瑞宁抬眸望了他一眼,而后垂眸轻笑,略略行了一礼。 林东恒粗咳一声,“咳咳!” 他扶着自家哥儿,面色板正,“瑞宁身子瞧着还未好,这样虚弱,便不要出来吹风为好,该回房静养才是。” 林瑞宁在他搀扶下落座,柔弱乖顺轻声道,“瑞宁许久未见爹爹,想爹爹了,便来瞧瞧爹爹,爹爹不喜见到瑞宁么?” 他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身子消瘦,我见犹怜,今日穿戴又格外华丽富贵,衬得哥儿面容更加娇艳,也更加无辜可怜。 林东恒哪舍得令自家哥儿受委屈? 立时便道,“爹爹并无此意,只是若瑞宁想见爹爹,爹爹去你小院便是,不若爹爹此时就扶你回去罢?” 林东恒说着,便要去扶哥儿,却触到哥儿的颈圈。 方才分心,此时仔细一瞧,林东恒眼皮便重重一跳! 自家哥儿身上穿戴之物,从头至脚,竟皆富贵奢华极致,无一不精巧珍贵,显然并非哥儿能买置办起的。 如此,便只有旁人送的了! 这个旁人,也不作他人,唯有慕怀舟可疑,可想! 林东恒鼻孔翕张,眼角覆上几缕血丝。 原在他眼皮子底下,无知无觉,自家哥儿竟已与慕怀舟亲密至此了么?究竟从何时开始的?! 林东恒紧握拳头,怒火攻心。 好啊,原来慕怀舟与他交好,竟是怀着狼子野心,为的便是哄骗自家心智纯稚无邪的哥儿!枉他还将此人当成知己至交,简直是欺人太甚! 林瑞宁方睡醒,此时喉间有些渴,轻咳一声。 他方看向茶壶,裘牧霆便已知他之意,温声道,“我来罢。”徐徐倒了杯花茶递与他手中。 “多谢世叔。”林瑞宁梨涡浅浅,面色虽苍白,一双桃花目却水润微湿,眼尾丝丝缕缕红晕,弱不胜衣轻声细语的楚楚模样,别有一番滋味,惹人怜惜。 裘牧霆声音沙哑低沉,“瑞宁与我,何需这般客气。” 二人视线在空中轻撞,一触即分,隐晦而克制。 然,一旁有心观察二人的林东恒,仍是看出了异样! 霎时气怒交加!连下巴美须都在颤抖,背脊紧绷袖中拳头握紧,恨不得立时发作,将这人面兽心的慕怀舟赶出府,永不来往。 回首往日一幕幕,林东恒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更厌恨此人心机如此深沉,竟可以面不改色谎话连篇,从容与他谈及瑞宁择夫婿之事,还口口声声要替瑞宁择一门好亲事。 只怕此人,从来皆是敷衍应付他罢了!可怜他竟当真了! 但此时,林东恒却不能当场发作,瑞宁与外男私相授受,若是传出去,瑞宁的名声便尽毁了,哪怕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更何况慕怀舟还在府中住了些时日,外人定要传得沸沸扬扬,编造许多话污蔑瑞宁…… 怒火中烧,林东恒连连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面上却仍透露几分情绪,面色僵硬语气刻薄,“瑞宁身子不适,我便不作陪了。若无要事,怀舟便尽管回庄子罢。” 嗯? 闭目细品花茶的无能子听到此话,惊得睁开眼睛。 今日怎的,林老爷不留裘三爷用晚食了?往日可是分外热情的呢!今日听着,怎似在赶裘三爷似的…… 他似苍蝇般搓着手,一双神采奕奕的老眼,滴溜溜在林东恒、林瑞宁与裘三爷身上乱转,眼底有些许隐秘的兴奋。xfanjia “爹爹?”林瑞宁也有些愕然,抬头望去,却见林东恒正与裘牧霆双目对视,隐隐的有火药味,更似对峙。 林东恒显然面色不虞,面目几乎称得上狰狞…… 林瑞宁默然,轻轻放下茶杯,轻咳一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东恒双目已然赤红,不再如往日宽和儒雅,目光夹着怒与冷意,并不畏惧对面身量高大气势强大的男子,在哥儿面前他是顶天立地的父亲,“若无必要,望你日后莫再登门,往日欠你的恩情,便是当牛做马,我也会一一还清。” 想也知晓,慕怀舟三十有余,家世又这般斐赫,家中定已妻妾成群。 他便是当牛做马,也不会让自家哥儿给慕怀舟做妾。 无能子:裘三爷阴,太阴了(刷新再看,加了几十个字) 正厅中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冷凝得可怕。 无能子笑容僵硬,默默把双腿从凳上放下,老老实实坐好,肩膀还尽量蜷缩,减小自个的存在感。 老天!他以为裘三爷与林老爷至多有些小矛盾罢了,却不曾想,竟这般严重,要闹到绝交的地步。 此时他哪还敢看热闹,恨不得习成遁地术,遁地逃走,以免受牵连…… 裘三爷不敢对岳父大人发威,定会找个人迁怒一番…… 在落针可闻的死寂中,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男子,始终站在原地与对方对视着,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只因若谁先在这场对峙中露怯,那便约等同于输了。 林东恒不能输,他定不会将自家哥儿嫁与慕怀舟做妾。 千里迢迢去戎城做个妾室,哪怕慕怀舟家财万贯又如何?瑞宁现在心智单纯,被慕怀舟一时甜言蜜语所惑,又如何知道为人妾有多凄苦? 更何况戎城临阳相隔数千里,哪怕瑞宁受了委屈,他们也不知道。瑞宁娇弱,也定是受不了委屈的。 裘牧霆自然也不能输的。 瑞宁,必是他的夫郎。 林瑞宁倒是气定神闲,并不惧怕什么,毕竟他与裘牧霆这样明显,老宅那些人都已看出端倪,三番四次奚落他们的关系了,暴露已是迟早之事。 实际上,他爹爹这样晚才察觉出来,已是异常迟钝了,不知是太过相信他,还是太过信任裘牧霆是“正人君子”?倒是有些可爱,令他心中想笑。 “老爷啊老爷,您此时才发觉,为时已晚啦……”忌女站在少爷身后,替少爷轻轻打扇,嘟哝一句。 少爷已被这样老的“慕”老爷叼走啦! “嘘。”林瑞宁扭头轻笑,摇摇头,示意小丫头不要乱说话。 他与裘牧霆私相授受,他爹纵然发现了,也奈何不了他们任何一人。然而若是被他爹知道忌女早已知情,他爹定会责罚忌女。 毕竟一个小丫鬟帮着少爷私会外男隐瞒“奸情”,可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这一点也是主家绝不允许的,轻则发卖,重则打杀都不为过。 哪怕他爹没那么狠,他也有能力护下忌女,但忌女往后在府中的日子定不好过,也不能再伺候他。 忌女机灵,明白了少爷之意,忙吐舌乖巧点头,悄悄瞧一眼老爷有无听到自己方才的嘟哝,还有些后怕。 对峙许久,林东恒怒目圆睁的眼睛有些酸疼干涩,却依旧苦苦支撑,绝不让自个先败下气势来,因而额上被逼出了一层热汗,瞳孔发红。 哪怕慕怀舟气势盛他百倍,家底比他丰厚千倍万倍,但事关哥儿人生大事,他依旧不可在慕怀舟面前露怯。 裘牧霆轻叹一口气,他的未来岳父大人,骨子里竟这样犟。 但这份犟,却是为了瑞宁,因此裘牧霆非但并未动怒,反而心中动容。 瑞宁这般得家人疼宠,他自是也开心的。 裘牧霆冷峻威严面色和缓,终是让一让自己的岳父大人,率先移开视线,微微颔首谦逊道,“怀舟一番真心日月可鉴,从无作假,还望您能成全。” 他比林东恒高出半个头,一向威严极重,此时却背脊微弯俯首谦卑,面目恭敬。 林东恒趁他没有看着自个了,立时眨眼十数下,眼里酸胀干涩才散去许多。 单手负在身后,冷着一张脸,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还敢承认此事?! 拂袖怒喝,“此事绝无可能!” 毕竟相交两个月,此人也曾令他十分赏识与感激,却不曾想竟是心怀鬼胎故意为之的,林东恒心底十分复杂,有失望遗憾,有厌恶愤怒,但更难堪的话,以他之教养,却是说不出来。 他撇开脸,一副不愿多看裘牧霆的模样,逐客之意十分明显。 林瑞宁站起身来,“爹爹……” 林东恒面色沉沉,“忌女,扶少爷回房,今日起,少爷不得出房门半步。” 他的目光落在忌女脸上,也有几分猜疑的。此事不是一日两日,忌女身为瑞宁的贴身丫鬟此事她到底知不知? “这……”忌女察觉到老爷起疑自个了,忙装作不懂,“老爷,这是为何?少爷犯了何错?” 林东恒看她不似作假,面色这才没那样严厉,毕竟她年岁还小,伺候瑞宁也尽心尽力,此事若是与她无关,又何必为难她。 “不必问太多,守好少爷便好,带少爷回去罢。” 眼见老爷铁了心要少爷禁足,忌女担忧的看向少爷,不知该不该扶少爷回房了,他还从未见过老爷责罚少爷呢。 哎呀,都是慕老爷的错! 她早便说了,慕老爷这样老,老爷定是不愿的,他还来招惹少爷,可急死她了! 要禁足,在林瑞宁意料之中。 此时他爹正气在兴头上,林瑞宁不愿火上浇油,这事总该需要给他爹点时间接受的。且林东恒向来疼爱他,将人气得如此,林瑞宁也心有愧疚。 且不知是否是因东窗事发太过刺激,他的心脏隐隐也有些受不住,闷闷的,因此便捂着心口乖乖任忌女搀扶着起身,轻咳一阵后乖顺道,“爹爹莫恼,瑞宁知错,是瑞宁行事轻浮,令爹爹失望了,瑞宁定会闭门思过,只爹爹莫因瑞宁气坏身子。” 他轻声细语认错诚恳,且小脸苍白身子孱弱,连站也站不稳,眉头微蹙,抿唇隐隐忍着心疾疼痛的模样,额上鼻尖,皆沁出细汗,十分辛苦。 林东恒望之,不由心疼怜惜,绷紧的面色也柔和许多。 他与书儿,给了瑞宁这副先天不足的身躯,令瑞宁自小便吃尽苦头,比寻常哥儿少了许多乐趣,吃睡不安常有病痛,他又怎会不愧疚?怎能硬得起心肠斥责哥儿? 且瑞宁年岁尚小,心思单纯,定是慕怀舟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又用许多金银首饰来讨好瑞宁,才将瑞宁骗住。 自家哥儿又有何错? 定皆是慕怀舟之错! “好,爹爹不气,瑞宁先回房歇息罢,晚些爹爹便去看你。”林东恒面色语气已十分温和。 林瑞宁颔首,背对着林东恒,不着痕迹向裘牧霆望去,二人视线相对。 裘牧霆如墨般幽黑的眸中,并无退缩之意,也并无惧意,依旧那般坚定强大,仿若泰山崩于前也不足以令他动摇。更重要的是,他并无怪罪林东恒之意,没有一丝戾气与怨怼,只有藏得极深又如此厚重的深情,温柔缱长。 如此让他放心。 他知裘牧霆定能妥善解决此事。 他信裘牧霆终能让他爹心甘情愿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裘牧霆是个成熟稳重而又强大的男人,与只会死缠烂打亦或是怂恿哥儿私奔、以哥儿名节要挟哥儿父母的男孩,行事定是截然不同,并不需他操心。 从一开始,他便知晓的。 林瑞宁勾唇,背对着林东恒,以唇形无声吐出二字:世叔。 而后从裘牧霆身边缓缓走过,出了正厅。 裘牧霆望着他离去背影,凤眸深处隐隐浮起愉悦笑意,袖中拇指摩挲着碧绿玉扳指,徐徐转动。 只要瑞宁信他,要他,他便无所惧。 林东恒没什么好脸色,哥儿不在了,与此人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对裘牧霆下逐客令,“请走吧,我林家不欢迎尔等小人。” “什么小人?”云书方走到正厅门外,欲唤他们几人吃晚食,便听到林东恒语气不善的话语。 林东恒抿紧嘴唇面色铁青不做声。 此事他不愿告知夫郎,令夫郎徒增烦恼。 裘牧霆温和谦敬回话,轻笑道,“无事,我们说着玩罢了。” 他面上并无异常,依旧是往日那般气质矜贵而温和,令人十分舒服。 而无能子却是身子一个哆嗦。 无他,只因裘三爷丹凤眸微眯,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 无能子又想拔毒针扎裘三爷了,哎呀,林老爷说得真不错,裘三爷果真是个小人,扎死他算了。 但他不敢。 怕是那毒针一根也落不到裘三爷身上,反而会将他自个扎成刺猬。 无能子老头儿迫于裘三爷淫威,站起来对云书唉声叹气,“唉,既然林老爷不欢迎我们,老夫还是走罢,免得碍了林老爷的眼!我看这顿晚食,老夫也是不配享用的。” 云书闻言大惊失色,愕然惊慌道,“神医大人何出此言?可是夫君冒犯了您?还请您莫要怪罪!” 他瞪了林东恒一眼,神色暗恼,“夫君怎这样说话?神医大人乃贵客。” 可慕怀舟不是贵客!林东恒方要张口。 无能子叹气,“老夫乃慕三爷带来的,慕三爷被林老爷赶走了,老夫又有何颜面留在此处?老头儿我还是走罢……” 说着,他便向外走去。 云书又恼又急,恼的自然是林东恒,眼睛发红,“好端端的,做甚要赶走怀舟?怀舟帮我们良多,又替瑞宁请来神医,为此还断了只手,你怎能这样忘恩负义?!” 云书是真恼了林东恒,说完也不管他了,转头一手抓一个,“晚食也备好,怀舟与神医大人快上座罢,莫要让菜凉了。” 裘牧霆脚步未动,只看向林东恒,一副听他定夺不敢妄动之意。 他身量高大,若是自己不走,云书是拉不走的。 而裘三爷不动,无能子自然也不敢动。 云书见此,心中对怀舟满怀愧疚,更加恼自家夫君,“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自他进来,林东恒还一字未言,便已被自家夫郎骂得狗血淋头,再见自家夫郎气得身子哆嗦,他纵是再厌恶慕怀舟,也只得点头僵硬发话,“既如此,便一道用晚食罢。” 他看也不看裘牧霆,语气十分不善。 云书不满,“待怀舟客气些。” 林东恒心中憋闷:客气?我何需与他客气?若他真娶了瑞宁,便是小辈,该跪下与我磕头的! “无妨。”裘牧霆轻笑,不甚将恶语放在心上,风度翩翩。 席间,云书与王素娟云山皆为裘牧霆打抱不平,频频为他夹菜。 而林东恒,则是独自喝闷酒,无一人愿搭理他。 唯有裘牧霆为他斟酒,他却将那杯酒置之不理,令换了个酒杯。 云书与王素娟云山,更是对他不满,待裘牧霆更热情。 无能子默默抱碗吃饭,心赞:裘三爷这一招,高,实在是太高了。 少爷与慕老爷断了,不再来往了? 吃过晚食,天色还未暗,林东恒却以冷眼相对,望向裘牧霆,隐隐有逼迫之意。 裘牧霆起身颔首,“林夫郎与老夫人好手艺,酒足饭饱,怀舟在此谢过,只因忽而忆起有事,便先告辞了,恕怀舟失陪。” 云书应了,温和笑道,“好,怀舟明早若无事,便来与我们一道用早食罢。” 林东恒方松懈一些,心中暗想慕怀舟还算识趣,知自个不待见他,吃饱了待也并未赖着不肯走。然听到夫郎之言,一颗心又立时吊起,捋着美须虎视眈眈看向裘牧霆。 一抹笑挂在裘牧霆唇边,垂眸拱手,拒了云书,“恐怕明早怀舟不得空。” 说罢,转身离去,身后跟着商十。 林东恒长长吐息:总算他还有几分知趣。 待下人领神医去后院歇息,云书才看向自家夫君,“今日因何事与怀舟争吵?怀舟与你皆并非无礼之人,且你们向来投缘,若只一些龃龉,定然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他也觉出了几分蹊跷。 林东恒有意不让夫郎烦忧,便道,“无事,我先去看看瑞宁。” 林东恒无非与自家哥儿说些体己话,语重心长,且循循善诱,并未多严厉,却是父亲对哥儿应有的教导。 人前他并未斥责哥儿,维护哥儿,但人后,他却对烛教导,让哥儿洁身自好,莫要与男子无名无分厮混,更不要做人妾室,便是一世不嫁,他们也不会逼他。 大夏国风气还未开放到容忍哥儿一世不嫁的地步,林东恒却这样包容,林瑞宁心中感动,颔首乖巧,“瑞宁知错了。” “知错能改便好。”林东恒欣慰不已。 “瑞宁从前与世叔私下来往,瞒着爹爹产生情愫,是瑞宁之错。”林瑞宁声音浅浅,轻声细语,神色却逐渐认真起来,“瑞宁知爹爹怕外人说闲言碎语,中伤瑞宁名声,因此瑞宁想,不若便让世叔上门提亲,定下名分,如此便可光明正大来往,也由不得外人说三道四了,可好?” 林东恒满面老父亲的温和慈爱,都僵在了脸上。 他以为哥儿诚心认错,还觉哥儿乖巧,却不曾想哥儿却是一意孤行。 他又怒又急,“可他——” 林瑞宁解开误会,“爹爹误会世叔了,他家中并无妻妾,至今未娶亲的,瑞宁嫁给他并非做妾。” 林东恒脸上仍并未见半分喜悦之色,“妻妾之事,他远在戎城,谁人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更何况瑞宁年方十七,他却已三十有二。” 握拳忍无可忍,“足足比瑞宁大十五岁!” 说句不好听的,大夏国成亲早的男子,三十二岁时,便已有像瑞宁这样大的儿子了。 年岁在二十五之上的男子,他不做考虑。 林东恒面色些许疲累,眼底浮起红血丝,“瑞宁身子虚弱离不得人,慕怀舟这样老,定是比瑞宁先去的,届时瑞宁无儿无女,凄苦伶仃无人照应,我如何能答应这门亲事?” 到那时,他与书儿,及岳父二老也早已逝世,瑞宁远在戎城,黄沙漫漫异地他乡,该如何度日…… 只是想想这个场面,林东恒便眼底发红隐隐含泪,心头疼痛。 林瑞宁从未谈过情爱,也从未为人父亲,看着林东恒双手颤抖惆怅伤怀的模样,也感知到几分为人父的责任与那份厚重的父爱。 为人父母,若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责之深,爱之切。他爹的顾虑,林瑞宁能理解。 这事,眼前怕是无解。 哪怕他可以反驳,言道哪怕他终身不嫁,他们二老百年后,自己也是无依无靠,来劝说林东恒。但,这只会另林东恒更加忧心焦虑,林瑞宁怎忍心这般做? 而且只怕他爹还会急着替他招婿上门罢——定是年岁与他相当,甚至年岁比他小的。 看来唯有二胎,方可解忧罢。 谁让裘牧霆比他老这么多呢。 若他有弟妹,林东恒应是不怕他们二老百年之后,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林瑞宁上前拥住林东恒,脑袋轻轻贴在林东恒胸膛,轻声道,“爹爹莫忧,瑞宁暂时不再提此事。” 送走林东恒,虽已入夜,林瑞宁却是丝毫不困,他连睡两日,早便睡足了。 房中较为闷热,林瑞宁干脆便在院中石桌边坐下纳凉,忌女忙把两盆冰从屋里搬来,又替少爷打扇。 今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甚是惬意。 忌女心却静不下来,小声道,“少爷当真要与慕老爷断了,不再来往了么?”方才少爷与老爷谈话,她都听到了。 一墙之隔,两米多高的院墙外,刘七听到小丫鬟这话,不由小心翼翼望了主子一眼,背脊隐隐生寒。 商十犯了大错,被责罚三百鞭,至今仍下不来床,若不是无能子神医替他看鞭伤,又以灵药吊着,怕是挺不过三百鞭。 他代替商十,暗中保护林少爷。 搁以前这是肥差,搁现在却令他惧怕,毕竟这差事一不小心便要掉脑袋。 正无数次训诫自个莫要如商十般犯错呢,未曾想便听到这消息。 完了,他怕不是要被爷罚五百鞭了吧…… 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袍,面对院墙负手而立,面色波澜不惊,身影几近融入深沉夜色中。 他静静听着小丫鬟之语,眸色未起变化,好似并无一丝紧张,负在身后的宽大衣袖中,掌心却早已握成拳头,天生淡然冷漠的薄唇微抿。 那枚传家之宝的碧绿玉扳指,在等待哥儿回复的沉默中,几近被愈发加重的力道捏碎。 数十息后,才听得里头一声轻笑,哥儿声音温润灵动,“傻丫头,只是暂时应付爹爹罢了,若我心意已定与他不再往来,怎还会受用他的藏冰?” 那些小物件,也定会全数奉还的。 林瑞宁与小丫鬟轻声笑语,外头,裘牧霆袖中拳头缓缓松开,绷直如弓的背脊,也松弛许多。 声音低沉沙哑,“瑞宁。” “啊!”忌女被吓一跳。 乖乖,慕老爷何时在外头的? 林瑞宁也微讶,旋即笑意加深,站了起来,离墙根更近,一墙之隔,两个对立着,梨涡软语,“世叔何时来的?” “吃过晚食,便在此了。”裘牧霆冷漠威严的丹凤眸浮起柔情,“瑞宁今夜难得来院中纳凉。” 晚食离此时,已有一个时辰。 他竟便这样静静等在院墙外一个时辰么?如果自己不是凑巧来院中纳凉,这个男人怕是不会打扰他,更不会让自己知道,他等自己。 林瑞宁心头酸酸甜甜,一双桃花眸不自知的,已荡着春情,十分软娇,“我与世叔心有灵犀。” 连声音也是软甜得能滴出水来的。 裘牧霆低低闷笑。 磁性沙哑的低音炮笑起来更好听,格外撩人,林瑞宁耳根微红,却笑得更甜。 夜风中月光下,两人隔墙轻声细语交谈,虽说的不是情话,却更似情话。 忌女已羞得小脸通红躲开了。 外头的刘七也躲得远远的。 直至夜已深,林瑞宁这副身子虚弱,熬不得太晚,打了个哈欠。 裘牧霆温声道,“瑞宁既困了,便去歇息罢,明日我来看你。” “怕是爹爹不愿我见你。”林瑞宁半合着眼,已十分困了。 “我自有办法,光明正大见瑞宁。”裘牧霆轻笑承诺,哥儿十足的安全感,向来便是沉稳可靠的。 林瑞宁这才含着困意,软软低哝,“世叔,明日见。” 这一夜,从始至终,二人皆隔墙交谈,裘牧霆无唐突翻墙闯入之意,林瑞宁也未开口邀他进来。 克制而又朦胧。 他们皆知,心中所谋,是两情长久。 . 翌日,林瑞宁睡到几近正午才起身。 忌女满脸喜色的伺候少爷梳洗,“少爷,慕老爷果真来了呢!且老爷言等你醒了,便让你过去,少爷无需禁足啦!” 林瑞宁唇角勾了勾,难得的,亲自选了套衣裳与饰物。 忌女吃吃捂嘴偷笑。 来到正厅,裘牧霆果真已在里头。 林瑞宁并未看他,在人前装做一个乖顺的儿子让他爹安心,“爹爹。” 林东恒却暂时顾不得观察哥儿与慕怀舟有无眉来眼去,拧眉道,“瑞宁,他说你要囤积粮食,可是真的?” 今日慕怀舟来,竟说瑞宁借十支商队,要大肆购买囤积粮食,吓得他不敢轻易将人赶走。 林瑞宁从未与几位长辈说过此事,见人齐便开口解释一番此事目的。 云书心疼哥儿,“流言蜚语,实是可恶。” 林东恒沉吟叹道,“旱灾之事,为父也有几分警惕,只是瑞宁此举耗费太大。” 他揉着额角,双目赤红,“若非林家祖辈在此,我林东恒举家搬离此次,又有何妨?” 林瑞宁并未接这一句。 大夏国重孝道,抛弃爹娘,可入大牢的。 林东恒也知自己此言只能负气说说罢了,叹一口气,与裘牧霆细细说起屯粮布施之事,他也还小有一笔银子的。 正说着,外头却极其热闹,喧哗声传入,惊动众人。 刘七跑入,憋着坏笑,故作不知情,“咳咳,爷,旁边老宅那位林二小姐,偷汉子被人家大婆拿住了,正扭送过来,闹成一团呢。” 林瑞宁第一时间看了裘牧霆一眼。 直觉告诉他,这是裘牧霆一手策划。 果真,便瞧见男人眼底一缕笑意。 他便也含笑轻品花茶,便是裘牧霆不出手,他自己也不会放过林瑞柔的。若不是他空间里有变异植物,攻击力极强,那日他早已被玷污。 “呸!该!”王素娟也立时叫好,笑上眉梢乐呵呵,“真是老天有眼,老婆子我瞧瞧热闹去!” 林东恒放下茶杯嘴角一撇。 老天有眼?此事怕是慕怀舟做的罢? 站起身,“我也去看看热闹。” 瑞宁乃邵言小爹,若不允,王恬恬便不能进门 众人来到府宅门口,只见老宅门外已闹得不可开交,路过的人纷纷驻足看热闹,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交头接耳,感叹连连。 啧,这林家老宅的哥儿姐儿,也太不像话了,先前林五少爷冒名顶替,与李公子暗通款曲,已是十分出格。如今这林二小姐,竟被人拿到她青天白日的,偷汉子! 林瑞宁望去,就见老宅门口分为两拨人对峙着,一方面色阴沉铁青,以大夫人为首,一方则是怒气勃发,以一个膀大腰圆面容有些丑陋的高大妇人为首。 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扯住林瑞柔长发,脚还蛮横踩在她腰上,令林婉柔动弹不得。 口中粗鄙骂道,“你个骚浪贱人,皮子痒了,敢偷人偷到我家相公这,当老娘死了不成?!大家做个见证,这骚皮子趁老娘不在,摸上门来,还给我家相公下了药,求着我家相公要了她!” 众人哗然。 这……这位林二小姐,当真有这般饥渴么? 林婉柔衣衫不整,无力趴在地上,自知无脸见人,面朝下帕子掩面,只呜呜的哭,无力辩驳道,“我没有,我没有给他xia药……” 妇人勃然大怒,横眉竖目,更显骇人。 她看向一旁肤白清秀的男人,那便是她相公申屠户。 申屠户吓得一哆嗦,小鸡崽模样,“娘,娘子,都是她的错,是她,是她勾引的我,我中了药……” 林婉柔闻言当即抬头,却还未来得及说话,申娘子便抡圆了,狠狠扇在她面上,“啪!” 鼻青脸肿,口鼻流血!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位林二小姐,好死不死勾引谁不好,非要勾引杀猪的申屠户?申娘子可不好惹,申屠户乃上门女婿,惧内得很。 林瑞宁收回目光,有些好奇的侧头看了一眼男人。 裘牧霆似笑非笑,丹凤眸中神色微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七只给她一人下了催情散。是她运气不好。” 那样多男子,偏偏挑中了申屠户。 大抵是申屠户长相还能入眼,且衣着不错,肉摊子也够气派,林婉柔便将就了,如此,便是被拿住了,嫁过去,日后也算衣食无忧。 却不曾想,申屠户乃是上门女婿,且申娘子是出了名的泼妇。 林瑞宁抿唇,“我对不住申娘子。” 裘牧霆低声含笑道,“无妨,她不能生养,近来也是想替申屠户纳妾的。” 只是这妾一进门,定是吃尽苦头,申娘子可容不下别的女人。 林瑞宁:“……哦,那无事了。” 对林婉柔将来几近一眼便能望到头的苦日子,林瑞宁并无丝毫愧疚,反而神清气爽。 林东恒与云书,王素娟云山几位长辈,皆在有些唏嘘后,面色复杂的往回走,不再看下去。 瞧见林婉柔被那样打,他们并无幸灾乐祸,却也生不出同情。那日瑞宁若是被刀疤六玷污,怕是下场比她还惨,又如何对她生得起同情? 那头,申娘子瞧见林婉柔哭哭啼啼的柔弱劲儿,岂不忿,又连抡了几耳光,尤不消气。 林婉尖叫哭求,求她娘救她,大夫人却撇开脸,面色铁青不愿看她,眼底满是厌恶。 原以为这个女儿能争口气,找的夫婿便是并不上裘邵言,也不会太差,却不曾想却是个贱皮子,便令她死了算了,免得脏了一家子名声,连累她兄长! 眼见着她几近被打死,王恬恬却是站不住了,上前阻拦拉扯道,“住手!再打下去,便要出人命了!” “关你屁事!”申娘子连她都想打。 王恬恬忙娇声大喊,“雷五,雷六!” 两个黑衣随从飞出,将申娘子一脚踹得后退几步。 申娘子干脆就地躺倒,扯着嗓子哀喊,“打人啦!林家姐儿偷汉子,还要打人,有没有王法啦!” “噗。”林瑞宁忍俊不禁。 他笑了,裘牧霆便也笑,“瑞宁可喜欢这出戏?” “喜欢,多谢世叔。”林瑞宁说着,却转身,“只太吵闹了些,不如与世叔商议商队之事来得有趣。” 裘牧霆颔首,“嗯。” 二人撇下更加混乱吵闹的场景,并肩向府中走去,裘牧霆单手负在身后,沉吟片刻,徐徐低声道,“瑞宁与那位王小姐向来不和,可有想过,将来你是邵言小爹,若你未应允,她便不能进门。” 刘七与忌女在他们身后低头恭敬跟着,听到此话,二人皆是身躯一震。 忌女是兴奋欢喜的,刘七则是目瞪口呆。 主子曾言明,并不会插手少主婚娶之事,否则少主下聘时,他定会开口,毕竟主子可从未见过这位王小姐。 然此时,主子却竟有反对王小姐嫁与少主之意?! 林瑞宁也微愣,片刻后却是轻笑摇头,“虽瑞宁心意已决,日后若无意外,应是为世叔之夫郎。然瑞宁于邵言并无生养之恩,贸然插手,怕是会令他心生不快,与世叔之间的父子情,也会生疏淡薄许多。且婚嫁之事,当求两情相悦,因不喜表妹便拆散她与邵言,瑞宁做不出这般任性之事来。” 是,他的确可用身份压得裘邵言不能娶王恬恬,裘牧霆定会帮他。但这二人可是男女主,注定会在一块,任何阻碍只会令他们二人更加想要在一起。 全世界都阻止我爱你,我却力破万难来爱你。 全世界都阻止你爱我,你却力破万难来爱我。 啊,多么令人感动。 与其成为男女主夯实感情的垫脚石,倒不如便让他们顺其自然。 林瑞宁并不认为,这二人的性子,适合在一块过日子。 迟早要掰,又何必令裘牧霆做这恶人? 裘牧霆向来不插手养子私事,方才也只是冲动之言,听得哥儿言语,琢磨片刻,轻笑道,“是,婚娶之事,当求两情相悦,瑞宁比怀舟更通情达理,想得周到许多。” 他自己尚且希望林东恒准许他与瑞宁两情相悦之事,又如何能强迫邵言? 到底是瑞宁更豁达稳重,与一般年岁小的哥儿姐儿不同。 但那位姐儿,却不知可识好歹,领瑞宁这份情? 裘牧霆眉峰压低沉声冷道,“既如此,瑞宁放心罢,便是她为邵言之妻,也不容她欺到你身上。晨昏定省,该是她侍奉瑞宁。” 林瑞宁莞尔,“如此,我岂不成了坏人了。” 忌女握拳兴奋道,“少爷,做坏人好!” 刘七:“……” 好可怕,幸好他是林少爷的人。 又商议一番商队之事,便日头西斜。 这一回,不等林东恒开口,裘牧霆便起身拱手,面色恭和,“时辰已不早,怀舟便先告辞了。” 云书不顾夫君神情,要挽留。 裘牧霆含笑道,“商队之事,事关瑞宁大计,在下想亲自安排,如此也更妥当。” 林东恒微愣,迟疑片刻后,仍是僵硬的开口,些许别扭,“那便辛苦你了。” “为瑞宁做事,算不得辛苦。” “油嘴滑舌!”林东恒微恼。 云书推了他一把,“怎能如此言怀舟?怀舟分明这般爱护瑞宁这个小辈,一番苦心你不感激便罢了,还这般!” 他那是狼子野心,那是爱护小辈? 待瑞宁被拐到戎城,便有得你哭罢! 林东恒有苦难言,只能沉着脸,独自生闷气。 . 第二日,购买粮食的商队便正式出发,约莫半月后便能回到临阳,届时方才五月底,时间充裕得很。 接下来,老宅那边闹了几日,林婉柔勾引申屠户却当场被抓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临阳乃至县城都几近无人不知,名声是彻底臭了。 林婉柔只得两条路可走,一是自尽以保全林家老宅名声,二便是与申屠户做妾。 申娘子却并非善茬,放言若她想要给自家相公做妾,便要给五百两银子做补偿,才肯要人!闻所未闻的做法,又令临阳镇人津津乐道,笑掉大牙。xfanjia 林老夫人怒不可遏,当即将大夫人禁足在祠堂反省,林婉柔则被拖入柴房,任何人都不得给她送水送饭,饿了足足三天。 林婉柔不想死,不愿死,却无人愿意为她出这五百两银子,大夫人恨不得她便这样死了算了。 最终还是王恬恬于心不忍,替她出了这五百两。 “少爷,这五百两才是个头呢,”忌女笑眯眯,替少爷梳发,“听闻她还要备一笔丰厚的嫁妆,这笔钱,大概也是那位表小姐出罢。” 林瑞宁勾唇,对此不予置评。 忌女方挑了根发带,还未束上,便听得低沉声音响起,“瑞宁。” “世叔?”裘牧霆向来不会翻墙而入,事出反常必有原因。林瑞宁顾不得束发,起身走出去,便见裘牧霆立在院中,面色微沉眸色如浓墨,些许眷恋道,“邵言出事了,我要回戎城一趟。” 更准确些说,是去不丹国。 林瑞宁心中猜测落实,一颗心微拧,“世叔何时归?” “归期未定。” 林瑞宁点头,上前轻轻拥住他的腰,“那世叔便缓缓归,瑞宁只愿世叔安好,别无所求。” 裘邵言的青梅竹马 裘牧霆走得急,但林瑞宁还是留了他片刻,进房中从空间里头,把灵泉流出来的所有现有的灵泉水全都装入铁瓶,并用塞子封口,最后在塞子旁细细滴了一圈蜡。如此,灵泉水便一滴也不会漏出。 除此之外,他还将早便做好的加了变异植物花瓣汁液的养颜水送了五十瓶给裘牧霆。 “这铁瓶子里头的水,世叔带在身边罢,紧要关头可将它喝了,无论是身子乏累还是受伤,总能缓和些。”林瑞宁自然不愿裘牧霆受伤,但裘邵言身为男主都出事了,说明这一趟凶险万分。 裘牧霆并未问太多。 小哥儿的养肤水效果奇佳,近日无能子也在研究,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便知道自己的小哥儿身怀秘密。 但既然瑞宁不开口,他便也不问。 只将东西接过,郑重而缱绻,“我知了。” 林瑞宁又叮嘱那些养颜水事宜,“这些,便给世叔亲人所用,可作养肤,也可饮来养身。” 裘牧霆颔首,丹凤眼最后深深凝望哥儿片刻,便越过墙头,外头风神已在等候,马蹄声踏踏,转瞬便听不到声响,果然很急。 林瑞宁在院中站立良久,有些恍然。 “少爷……”忌女催,“日头晒,少爷莫站在外头罢,慕老爷定会无事的。” “嗯。”林瑞宁揉揉眉心,轻叹一声,见小丫头脸鼓鼓,比他还惆怅的模样,却是轻笑起来,伸手戳在她面颊上,“年纪轻轻,作甚这般模样?仔细变得比外祖母还老。” 他伸了个懒腰,“我们去铺中,今日卖少爷我新做的养颜水。” 养颜水便是升级过的、加了花瓣汁液的养肤水,林瑞宁打算卖二十五两一瓶。 奸商,啧。 不过这养颜水,效果的确比养肤水好很多,所以这贵也有贵的道理啊~ 忌女顿时兴奋起来,少爷做的养颜水她有幸先体验过,简直神奇,可想而知若是卖,定会引得无数哥儿姐儿疯狂的! 林瑞宁要出门,林东恒初时还有些迟疑,直到林瑞宁开口,言裘牧霆已离开临阳镇,回了戎城,他还放下心。 但那面色,看着却又不像高兴。 林东恒怎会高兴? 好他个慕怀舟,如此便一拍屁股一走了之了么?他还以为此人多有诚意,却不曾想自个稍加阻拦,他便半途而废! 也罢,这样的人,不值得瑞宁托付终身! “哼!”林东恒不悦的拂袖而去。 忌女吐舌,“少爷,老爷怎的了?” 林瑞宁忍俊不禁,“大抵是舍不得世叔罢。” 忌女:“……” 少爷,奴婢读书少,您莫骗奴婢! 林瑞宁扑哧一笑戳她额头,“傻丫头,走罢。” 天气暑热,东明街铺子里头的掌柜伙计,全都昏昏欲睡,连看铺的黄狗都躲在外头树荫底下,半合着眼,无精打采。 哎,谁让他们无生意可做呢? 一个店小二睡得胳膊肘麻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打算换个姿势再睡时,眼珠子却忽然瞪大,整个人都清醒了,扯着嗓子大喊,“林六少爷!林六少爷!大伙儿都醒醒,林六少爷来开铺子了!”安慕小说网 若有人问,东明街哪间铺子最热闹?那定然非林家六少爷的铺子莫属了。 啧,只要林六少爷的铺子一开门,那整条东明街不稍片刻便保准热闹得很,富贵哥儿姐儿夫郎夫人们络绎不绝,而他们这些吃饭的卖茶水的,便也来生意咯! 可以说这几日林瑞宁因身子不适不能开门,他们几近比林东恒与云书还要操心,揪心,甚至有的人去庙里上香祈福时,也都会顺带为林瑞宁提一嘴…… 果真,在忌女将铺门打开之后,死气沉沉的东明街,很快便热闹起来。 一顶顶光鲜亮丽的轿子,一辆辆奢华马车,陆续而来,东明街满街都是店小二热情嘹亮的揽客声,他们的客人对象并不是千金小姐与少爷,而是这些富贵人家家里成排的下人。 “少爷,也不知是谁将这消息传开的,竟传得这样快?”忌女忙着泡花茶,咋舌。 林瑞宁含笑不语。 斜对面一间茶楼,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各位慢慢来,不急,你们主人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哈哈,当然是他让店小二满大街敲锣打鼓,告知各户小姐少爷,林六少爷开铺子了的消息了! “瑞宁,许久未见,你又清减了……” “是啊,瑞宁,听说前几**病了,如今可有好些?” “我带了支山参,瑞宁若不嫌弃……” 众哥儿姐儿围着林瑞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双双眼睛粘在哥哥虽清减苍白了些、却依旧明艳艳丽的脸上,舍不得移开。 啊,瑞宁可真好看。 世上怎能有人生得如此出众? 林瑞宁被人群簇拥,不急不躁,含笑轻声细语。 于是众人莫名便觉令人烦闷的暑气也去了大半,果然,能看见瑞宁,他们心中总是欢喜的。 忌女沏了几壶花茶后,便开始将养颜水摆出,养颜水用另一种小瓷瓶装,看着精致许多,立时吸引众人视线,纷纷好奇看向林瑞宁。 林瑞宁便含笑解释,“这是养颜水,比养肤水更好用些,日后卖二十五两银子,今日便卖二十三两罢。” 二十五两! 如此昂贵的价格,令许多跃跃欲试的人望而却步。 他们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但每月月银也只三五两银子罢了,往日养肤水的七两咬牙挤挤,还能挤出,这二十五两,他们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因此,只格外富贵的几个小姐少爷买了一瓶,并几个夫人夫郎买了一瓶,其余人只有羡慕的份,也打算等着瞧效果。 若是效果好,届时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买一瓶…… 谁叫自从用了养肤水后,他们肌肤便细腻白皙许多呢!他们是再也戒不了这养肤水了! 张家姐妹今日也在,张玉雪温婉面容飞红,给林瑞宁递了张请帖,“二十五便是玉雪婚期,盼瑞宁来喝杯喜酒。” “恭喜。”林瑞宁接了,送了瓶养颜水给她,当做贺礼了,令张玉雪又惊又喜。 其余人羡慕,可他们近来又不成亲,因此只有羡慕的份。 倒是不少夫人夫郎眼珠子一转,拉着属意的哥儿姐儿探口风聊家常,俨然在为自家小哥物色合适妻子人选。 至于林瑞宁,却是无人敢探他口风的。 只因林瑞宁虽处处皆好,却唯有一点,他身子弱,大抵是不能有子嗣的,如此一来便不能为大户人家之正妻了。 令林瑞宁做妾?这样的请求,更无人开得了这个口了! 且他们竟觉得,自家的小哥根本配不上林瑞宁…… . “这是二百两,该能为表姐你置办一副丰厚的嫁妆了。”王恬恬揉着眉心,长出一口气。 绕是她要拿出二百两,也有些吃力。 她家境是不错,却是爹爹把持家中银两,前些时日爹爹给的银票,皆用来囤积粮食了,前几日让申娘子松口的那五百两,便已是她全部私房。这二百两,乃是她贱卖金铺中首饰所得。 想到金铺,她心中烦闷伤感。 本以为她能将邵言哥哥给的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却不曾想生意每况愈下,如今铺中首饰还被她贱卖换银子。 王恬恬有些后悔揽下这桩麻烦事了。 林婉柔接过二百两的银票,先是惊喜不已,随后有些为难,“二百两……可那母夜叉言,起码要三百两。表妹,你不能再想想办法么?” 王恬恬本便后悔难受,听她这般说,便脱口而出,“若表姐嫌少,便还给我罢!若非表姐做出这样的事,又何需五百两、三百两!” “表妹……”林婉柔一副泫然若泣之色,“表妹也想逼死我么?” 她是自己的表姐,王恬恬怎会想逼死她?忙急急解释道,“表妹莫误会,我只是太过苦恼,邵言哥哥给我的铺子如今已关门,再也开不下去了……” 王恬恬几欲垂泪。 林婉柔却眼睛一亮,“表妹为何不开一间如林瑞宁那般的铺子?他那铺子赚钱得很呢,若表妹也开一间,定不愁无银子花,也可挫挫他的锐气。” 王恬恬细思。 她是听邵言哥哥说过,宫中那些娘娘,便有用花瓣泉水蜂蜜保养的,虽她从未买过林瑞宁的养肤水,却听人说过,养肤水看上去与井水无异,且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林瑞宁大门不出,想来便是以灵泉水做底,加了些甚东西进去罢?他铺中常备玫瑰花茶,兴许便是加了玫瑰汁液进去…… 既如此,她又何妨不让邵言哥哥寻些上等玫瑰花瓣来,也制些养肤水来卖? 若是这门生意做得起来,她便把金铺重新开回来,不让邵言哥哥失望。 王恬恬当即写信一封,寄了出去。 寄出去后,待她听闻今日林瑞宁卖的养颜水里头加了玫瑰花瓣汁液后,便更笃定这配方可行。 只待邵言哥哥为她寻得上等玫瑰花瓣,她也制些养颜水来卖。 “好,好!”林老夫人知晓她的计划,当即大赞,又冷哼道,“林瑞宁一瓶养颜水便二十五两,当真刻薄!若恬儿卖十五两,定可将他的客人抢光。” 王恬恬摇头,“十两一瓶,已十分昂贵。” “哈哈哈,还是我们恬儿心地善良!”林老夫人又赞。 这几日,林瑞宁皆在铺中,每日制些香皂,香皂如今卖得很好,得来进项,林瑞宁皆拿去囤积粮食,并不需要林东恒拿出他的那份银子。 林东恒要给,他只神秘兮兮,“爹爹的银子还是留着罢,当有大用的。” 要给他养弟弟妹妹的。 忌女端着盆冰走入,气鼓鼓的,“少爷,老宅的人,又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了!连着几日,也不知要做甚!又不买东西!!” 那几个堂少爷小姐,只进铺子瞧,也不买,若非她提防着,怕是要闯入后院中偷瞧了。 林瑞宁不疾不徐轻笑,“一身汗,快来歇着罢,管他们要如何。” 反正想抄走他的养颜水养肤水,还没这么简单。 嗤。 那些人要做甚,他心里明镜一般清。 林瑞宁的铺子进项丰厚,老宅人眼馋得要紧,自王恬恬说要卖与林瑞宁同样的养肤水,老宅人便心思蠢蠢欲动,个个都想掺入,分一杯羹。 毕竟他们仔细观察了,林瑞宁这铺子,一日下来,少说也有一二百两银子进项,多的,便有上千两了! 他们老宅一年也甭想赚这样多! 林瑞杰几人,方被忌女从铺中赶出来。 望着紧闭的铺门,林婉仪不悦,“不过是个贱婢,竟这般傲气,还说甚我们买不起养肤水,嗤,七两银子那样小一瓶,我们为何要买?” 林瑞杰点头,“我们绝不送银子给林瑞宁,若买了,才是冤大头,反正我偷瞥到了,院子后头种满了玫瑰花,想来的确如表妹所言。” 林瑞谦眯眼,“如今便等裘公子的消息了。” 五月二十,戎城暑热。 裘家上下的气氛,难得轻松许多,只因昏迷许久的裘邵言,终于醒了。 一辆马车停在裘府门口,一袭白衣的女子徐徐从马车走出,面容淑丽气质温婉,举止落落大方,眉宇间坚定温柔,又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一丝英气。 她便是戎城袁家的三小姐,名袁湘仪。 自幼与裘邵言青梅竹马,二人更是曾有婚约,去年方由裘邵言开口解除。 得知裘邵言要解除婚约的缘由,袁湘仪并未刁难纠缠,通情达理,倒是令人敬佩。 裘邵言来临阳镇 袁家世代皆在戎城,人脉盘根错节不可小觑,虽比不上裘家富贵,却也仅次裘家之下,且袁湘仪大哥袁诸乃正五品千户,袁湘仪自个性情又落落大方,温婉明理,因此很受裘家上下喜欢。 见到她来了,从裘老太爷到裘家下人,皆欢喜得很。 裘老太爷难得泡了壶花茶来,献宝似的,“这是你牧霆世叔从临阳带回的,呵呵呵,是老夫将来的小孙夫郎给老夫的,你尝尝,我觉得好喝得紧。” 袁湘仪恭婉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而不紧绷,仪态温婉端庄,闻言微笑颔首,眸色发亮,“听老太爷口风,世叔似已觅得良人?恭喜老太爷,恭喜世叔。” 她端起花茶抿了一口,细细品尝,被口中滋味惊艳得眸子微张,点头赞叹,“果然妙绝,看来世叔所觅得的,是位心灵手巧的妙人。” 裘老太爷就爱听别人夸赞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孙夫郎,闻言乐呵呵的,被哄得心花怒放,索性拉着她下了两局围棋。 袁湘仪出身大家,于围棋自然也有钻研,虽比不上裘牧霆,与裘老太爷相比,却棋高一着,然她只颊边含笑,静静品茗,不动声色,让了许多步。 两局下来,一人赢一局,裘老太爷已十分欢喜。 他面色红润捋着花白胡子哈哈大笑道,“看来老夫棋艺,果真有所长进!” 袁湘仪轻笑,“好险,若非湘仪警觉,这第二局怕也是要输给您老人家了。” 旁人看着,只跟着笑,也不戳破,心中对她是极满意的。 袁湘仪是来探望裘邵言的,大家皆知,因此裘老太爷下了两局后,也不缠她了,放她去三房院子。 大房裘诵野妻子李浩澜等她人影走得瞧不着了,方微微叹气,“真是个好孩子。” 无论出身学识,才貌性情或为人处事,皆无可挑剔,来看望邵言还给各人备了礼物,连天赤三岁的孩儿都得了一份,周到有礼极了。 旁边女子与她挨得极近,她乃裘诵野之平妻梁巧思,与李浩澜关系极好,闻言笑笑,“姐姐,姻缘之事,旁人做不得主,皆看缘分,看开些罢,世上好男儿也不止邵言一人。” “也是。”李浩澜眉心松开,二人相伴着回房刺绣去了,天气热了,给孙儿做两件肚兜。 三房府宅内。 “邵言。”见到水榭中站立的青松般的身影,袁湘仪仍不由略微晃神片刻,而后很快压下多余情绪,面色含笑无异走过去,一袭白衣洁白轻盈,肌肤细腻面容淑丽,生得玲珑有致,是个俏丽佳人。 裘邵言手中拿着信,拆开正欲看,见她来了,微微颔首,冷俊面容面色未改,低头将信细细看,每个字都看得极为认真。 他待人向来淡漠,袁湘仪也已习以为常,扑哧一笑自个坐下,斟茶喝着,欣赏着院中景色,与他。 昏迷许久,他瘦了,面色也有些苍白,腰背却仍是笔直的,似一柄出鞘利刃,锋芒半露,意气风发。 不知信中写了什么,裘邵言唇角微勾,难得有些温柔。 袁湘仪也不言语,待他将信读完收起,才道,“此次不丹之行,听闻十分凶险?事出反常,我托大哥查过,此事你遇险,该与朝廷有关。”她压低声音。 “朝廷”二字,平民百姓不得妄议。 然二人却并未有就此打住之意,裘邵言拂袍坐下,清冷开口,“嗯,父亲大人猜测,乃二皇子所谓。” 袁湘仪秀眉拧紧,白皙指腹摩挲杯口,“二皇子怎的忽而有这般大动作,莫非还不死心,不丹国的确是座宝矿,可如此高调行事,他便不怕东窗事发,皇上与太子忌惮?” 裘邵言看她一眼。 袁湘仪心头微颤,举止却自若,崴他一眼,“如何?” “你倒是聪明。”裘邵言轻嗤,“京中昨日来信,太子身中剧毒。” 而皇上,已缠绵病榻许久。 如此一来,二皇子所做所为,便能说得通了。 至于二皇子要如此洗脱向太子下手之嫌疑,便又是他自个之事了。 袁湘仪轻笑,“我自小便聪慧。对了,我所要蓝宝石,你可替我带回?”她在戎城,经营着最大的首饰铺子,每件首饰皆绘自她手,心思灵巧。 “嗯。” 取到蓝宝石,袁湘仪便告辞。 既已解除婚约,她便只是朋友,她向来聪慧,方才裘邵言读信时那一抹温柔,她又怎会不知缘由?xfanjia 罢了,既往之事,便松手罢。 . 送走袁湘仪,裘邵言手掌轻拍。 几名暗卫飞下,“少主。” “备些上等玫瑰花瓣,与其他珍贵花瓣。” “是。”暗卫领命而去。 原来方才裘邵言所读之信,便是王恬恬所写,信中浅诉相思之情,不胜娇羞,并央求他帮忙找些玫瑰花瓣,裘邵言自是满足。 还并提到一人,林瑞宁。 裘邵言凌厉眉峰拧紧,唇色些许苍白的薄唇不悦抿着。 他未曾想到,恬儿已寄住林家老宅,有林老夫人与上下一干人等照顾,林瑞宁竟还能欺到她? 虽信中恬儿未提到欺字,但他却细心窥见几分委屈。 . 裘邵言虽三房养子,但却与裘牧霆亲生无异,他醒来,众人皆关怀。 不愿劳累各位长辈,裘邵言恭谦来到前头正厅,一一见过各位长辈。 见他气色虽差些,气息却平稳有力,众人便也放下心来,裘老太爷拉着他下棋,结果却气得花白胡须哆嗦,“老夫下棋,从不需人让子!混小子,你是否看不起老夫?!” 裘邵言忙站起身,“邵言不敢。” 李浩澜捂嘴偷笑,“好么,方才在湘仪那儿好不容易有的长进,又被打回原形了。” “还是湘仪好。”与此同时,那边裘老太爷嘟囔了这么一句。 裘邵言认过错,又坐下陪着老太爷下棋。 许是因着袁湘仪方才来过,又许是因着近来喜事连连,因此众人难得对裘邵言那位未婚妻子,有了些好奇,打探起来。 “她可会下棋?”裘老太爷问道。 “略懂。”裘邵言神色微柔。 裘老太爷些许失望,却也知人各有长,棋艺不精也代表不得任何,便点点头,“无妨,听闻牧霆道,那位小哥儿与棋艺上十分精通,有他陪老头儿我下棋,便用不着旁人了。” 谈起小孙夫郎,裘老太爷面色红润,十分精神。 裘邵言姿态恭敬,探了几句口风,然大家皆对那位哥儿所知甚少,裘老太爷翻来覆去说了几回,最后又让裘邵言尝了花茶。 入口甘润回香,芳香馥郁,竟十分提神醒脑,乃绝佳玫瑰花瓣。 裘邵言惊讶,“这花茶……” 竟这般奇妙,他从未见过这种效果的玫瑰花瓣,若能未恬儿寻到,恬儿必定喜欢。 下了几回棋,吃过晚食,听闻裘邵言明日要去临阳镇,众人虽忧他方醒来身子会否吃不消,却也并未阻拦,皆理解他思念未婚妻子之情。 裘老太爷倒是闹着要跟着去,忙被众人拦住。 虽他向来精神矍铄,却到底年近耄耋,山长水远的,身子骨定然吃不消,谁敢让他去? 裘老太爷瞪大双眼,炯炯有神,“老夫喝了小孙夫郎给的神水,身子好得很!” “神水?”裘邵言微讶,“小爹还是位神医?” “哈哈,莫听他老人家胡说,只是用来养身子护肤的罢了,不过的确有奇效,牧霆带回来,说是弟夫郎给我们的薄礼,真真是好用得很,前几日太爷身子有恙,喝过几回后好多了……” 李浩澜笑着拿出五瓶来,交与裘邵言,“既然你要去看恬恬,那便也给她捎一份罢,左右日后也是一家人,让她与弟夫郎先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裘老太爷哼哼,“让她得了好处,日后记得孝顺小孙夫郎!” 裘邵言颔首,“这是自然。”父亲大人的夫郎,他定会恭之,敬之,孝顺之。 恬儿为他妻子,定也该做到如此。 第二日,裘邵言一早便出发,赶往戎城。 在他之后,另有一队人马从塞外经过戎城,却并未停留,也直往临阳镇。 . 五月二十四,天气热得很。 今日乃林婉柔出嫁之日。 她所做出之事,实在不光彩,又是贴银子赶着去做妾,因此出嫁也巴不得人人不知,只从后门草草抬走了事,连个宴席也未曾摆,老宅众人也皆未有半点喜色,阖府上下静悄悄。 到了傍晚,林家老宅却忽而热闹起来。 林瑞宁被吵醒。 忌女既心疼又恼,“不就是那甚裘公子来了么,至于这般吵闹?少爷方睡下还未睡足呢,便被吵醒了!” 林瑞宁揉揉额角,打了个哈欠,脑中缓了会,精神些许方问道,“裘邵言来了?” 他一双桃花目水蒙蒙,慵懒倚靠床头,长发披散,十分昳丽。 忌女已知晓少爷与那位裘公子的前尘往事,怕少爷伤心,忙安慰道,“少爷不必难受,那位裘公子除了年岁小些有优势,还有甚比慕老爷好的,哼。” “且少爷这样好看,他配不上少爷!” 林瑞宁莞尔,轻戳她额头,“鬼灵精。” 林家老宅那边热闹非凡,裘邵言到来,令阖府上下像是办喜事一般红火,三房这边倒是安静多了,直到一队人马来到府门前。 下人青风打开府门,见到这些汉子,寒毛竖起,无他,这些汉子身形高壮面容粗犷,有股迫人气势,似是见过血的。 汉子们倒是十分客气,只言要见林少爷。 日头西斜,林瑞宁踩着耀眼夕阳而来,面容熠熠生辉,十分姝丽,汉子们不敢看,只恭敬跪地呈上一只小活物。 林瑞宁梨涡浅浅,“世叔给我的么?” 林瑞宁可有欺负恬儿? “是。”将脖颈上套着项圈和铁链的小活物呈上后,汉子们又将其余物件一一呈上,并一封信,其余的,却是再无了。 裘牧霆走了几近半个月,林瑞宁心中担忧,却也知从他们口中探不出甚么,若裘牧霆不愿让自个知晓的话,这些下人定不敢透露半个字。 因此,林瑞宁只能谢过,并让青风带他们进府歇息。 然他的谢这些汉子们不敢受,进府宅歇息也是不敢的,恭敬磕头后,匆匆忙忙便消失,一刻不敢耽搁,要再次返回塞外,回到主子身边保护主子安危。 林瑞宁敛眸,这才看向林家老宅那头,只见府宅前停了十数匹马,十几个劲装随从守在门外,气势内敛却唬人。 他们皆是随裘邵言,今天方从戎城赶来临阳的暗卫。 既是跟在裘邵言身侧伺候的,那便也应是认得裘牧霆的人才是?然林瑞宁在他们面上并无看出什么异样来,依旧是冷冰冰似利刃的模样,望向自己的眼神毫无温度,好似并未认出方才那群汉子,否则待自己的态度,不应是这般。 林瑞宁嘴唇微勾。 不愧是裘牧霆,培养出来的手下,竟连裘邵言也不知有他们的存在么? “少爷,这是什么东西?瞧着像是猫,却又怪得趣的,哟,它是不是饿了?看着没什么精神呀!”忌女蹲下身子,仔细瞧检查趴在脚边毛茸茸像颗毛球似的小东西。 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霎时两眼放光,“好软!它的毛可真厚!像小老虎似的呢!” 下一刻,她却被骇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两步,“呀!” 林瑞宁莞尔,脚尖轻轻抬起凶巴巴呲牙咧嘴的小“鳌拜”的下巴,低声含笑,“啧,世叔怎的给我弄来一个孙思邈?” 忌女心有余悸起身,不解侧头:“少爷,原来它不是猫呀?难怪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得上。” “孙思邈”蹲在地上,虽不大精神,却依旧一副老子谁也不服的傲劲儿,天生嘴巴鼓鼓神情有些狂傲邪魅,却因毛发蓬松,尤其是胸脯和脖颈上的毛发很长,看上去生得胖嘟嘟的,便透出一股倔强的憨里憨气。 一阵风出来,脸上长长的毛发随风飘舞,潦草又喜人,真真像鳌拜似的。 忌女立时忘了被它凶的滋味,喜爱得又想去摸它,却又不敢,只得按耐住,乐滋滋傻傻的问,“少爷,它叫孙思邈?” 林瑞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傻丫头。” 它当然不叫孙思邈,这只是缺德网友给它安的绰号罢了,来源于头回拍到它交配时,这小玩意儿只坚持了四秒。 于是孙思邈这个外号便叫开了。 可人家叫兔狲。 在现代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很刑。 在这本架空虚构的古代背景的书中,倒是一下地位尽失。 “我来罢。”林瑞宁从忌女手中接过小铁链,略思索片刻,低声道,“你领青竹青霄找商十要两盆冰来,便让商十近来莫要再来了。” 还是等世叔回来,方揭晓自己的身份罢,否则他怕好大儿手撕了他。 虽然他赌好大儿应是不敢。 忌女点头乖巧应了,只最后有些担忧的叮嘱少爷,“少爷仔细莫被它咬了,它可凶得很呢,要咬人的。” 林瑞宁颔首,牵着兔狲向小院中走去,青风则抱着一束捆好的物件跟在后头,也是方才那些汉子随从呈上的。 他向来无需青风青竹青霄三人伺候,三人也是不得踏入他的小院的,因此青风止步于小院小拱门处,将物件放下便退下。 关上门窗,房中无人,林瑞宁直接从空间取了半碗灵泉水给这毛茸茸的小家伙。 若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只兔狲该是中暑了,方这般无精打采,毕竟人家可是生了这样厚的毛发专门用来御寒,可却被裘牧霆无情揪来送予他…… 临阳镇这样热,不中暑气才怪。 兔狲天性胆小却是捕猎好手,野性十足,也不碰灵泉水,林瑞宁一松开它脖子上的项圈,它便立时哈气,瞳孔缩成一个小点,扑向林瑞宁。 林瑞宁转头看向它,似笑非笑,一挥手,便有树枝从身后伸出,将兔狲五花大绑固定在桌腿上。 兔狲动弹不得,眼神呆滞:? 林瑞宁拧了一把它肥嘟嘟的圆屁股,把灵泉水推给它,随后也不理它,直接将裘牧霆给他的信打开。 裘牧霆字迹沉稳而遒劲,力透纸张,如人一般霸道狂狷,字里行间却透着几分柔情与怜惜。 纸短情长,两张信纸,似也诉不完心中所思所想。 林瑞宁指尖抚过结尾那“瑞宁安”三字,含笑低声软语,“世叔也定要安好。” 旋即失笑回神,“竟取这样的名字……” 被绑在桌腿上的小家伙,正在吧嗒吧嗒喝水,姿态狂野潦草,听闻林瑞宁开口,立时警觉抬头,只见它胸前嘴边毛发及胡须已尽湿,十分滑稽,却依旧狂傲邪魅不服便干的神情。 林瑞宁脚尖轻碰它,“思思。” 这便是裘牧霆在信中为它取好的名字。 黏黏糊糊,思谁一目了然罢。 小家伙喝了半碗灵泉水,奢侈至极,已恢复精神,被林瑞宁碰了,便要咬人,下一刻却被变异杏树的树枝狠狠摁在地上。 林瑞宁轻笑,弯腰在它肥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两下,软软弹弹,果真不错。 小家伙委屈的哼起来。 “少爷?”忌女回来了。 林瑞宁“嗯”了一声,把项圈重新套回思思脖颈上,栓在桌边,“进来。” 忌女身后还跟着岁欢,二人各端着盆冰。 方进门,便见一只似猫却又比猫更憨趣的小活物蹲在桌底下,毛茸茸肥嘟嘟,将胖尾巴垫在屁股底下坐着。 忌女心花怒放,“呀,它精神多了!” 岁欢头回见到,也喜欢得紧,却并不似忌女般在少爷面前放得开,只是放下冰块,又去将青风放在小拱门处的物件搬进来,便退下。 两盆冰皆摆在桌边,散发阵阵凉意,很快便引得兔狲从桌下小心翼翼走出。 林瑞宁扫了它一眼,淡淡抿茶。 “喵汪!”兔狲直接蹦入冰盆中撒欢,躺倒猛蹭冰块,几近热泪盈眶。 忌女偷笑,“原来它喜欢冰块呀,这样厚一身毛发,也难怪它怕热啦!少爷,是否要奴婢将这物件打开?” 她指指岁欢方搬进来的物件。 “嗯,打开罢。” 拆开一层层华丽包裹的丝绸,便露出里头的物件来,忌女眼睛微微睁大,“少爷,好似是席子呢?摸着真凉快,好舒服。” 千里迢迢送来的席子,怎会简单? 这物件,林瑞宁曾经只在博物馆里头见过,皇帝御用,仅得三件。 竟是象牙席。 据说这样一张象牙席,便要用无数象牙、六十位能工巧匠不眠不休两年方能完成。 幸好这是小说里头,否则裘牧霆可真刑。 不过倒是真的很凉快,触手冰凉,夏季暑热时用,最是解暑。 忌女喜不自胜,立时便替少爷铺上,美滋滋的,“少爷,慕老爷待您可真好,果然么,慕老爷虽老了些,却是最会疼人的!” 这丫头,得了好处,嘴巴便似抹了蜜般。 忌女才不管少爷如何取笑呢,反正她心里终于舒畅了,哼,她便是瞧不得老宅那些人得意的劲儿。 不过便是一个裘公子来了么,有什么好神气的,竟连老宅的下人都有胆子说少爷坏话,恰好被她听到了。 那些下人说什么?说少爷不出三日,便要扑过去找裘公子? 哼,慕老爷可比裘公子好多啦!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姑爷还是老的会疼人! . “邵言哥哥,你瘦了。”王恬恬看着眼前面容英气俊美的男子,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 终于,他们得了独处时间,外祖母与舅母他们去张罗晚食事宜取了,王恬恬才敢表露思绪,再也控制不住情意,心疼盖过了羞涩,如此道。 “我无碍,只要你无事,我便心安。”裘邵言上前,将少女深深拥入怀中,怜惜的亲吻她发顶,喉结滚动。 虽已订亲,然这举动也太过亲密了些,感觉到落在发顶上的吻,王恬恬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待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一张俏脸红遍。 少女害羞的模样,娇憨纯真,取悦了裘邵言,不由轻笑出声,向来淡漠的脸露出几分温情。 许久未见,少女在怀,淡淡馨香传来,令裘邵言血脉有些涌动,不由低头执起少女下巴,吻住她的粉唇。 王恬恬羞得双目紧闭,几近晕过去,不知作何反应,眼睫毛紧张颤动。 裘邵言喉间泄出轻笑,松开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恬儿当真可爱得紧。” 王恬恬俏脸飞红,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裘邵言也不勉强她,只是闷笑过后,想到什么,眸色微沉,“恬儿可有被林瑞宁欺负?” 怀中人不答,只闷闷摇头。 裘邵言皱眉,过了片刻,便觉胸前微湿。 “是恬儿不争气,金铺开张那日,与他发生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