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明来自地狱》 1、人间 在世界的尽头，有一处荒芜之地，其上种满了黑色的枯树，树干上大片仿佛被虫蛀出的空洞，比起树木，更像是干燥易燃的黑色木材，连鸟都不愿意在上面栖息。 一个灰蒙蒙的影子从树旁飘过，淡淡的气息惊醒了树干里休息的另一个影子，很快，这棵树的树干里升起灰蒙蒙的阴影，鬼鬼祟祟飘出来后，左扭扭又摆摆，小心翼翼放出了自己的人形。 “今天好安静啊……那个打架狂魔终于休息了吗？” 路过的灰色影子也四处瞧瞧，然后才小声凑过去道： “好像不是哦……听说他好像去找黑暗之神打架了……” “黑暗之神啊……”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瞬，风从两人身边无情刮过。 两道影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化作两道黑色的狭长弧线，一溜烟往黑暗之神的神殿处跑。 果然，吃瓜比命重要！ 为了速度，两道影子一边跑一边变回了高大英俊的神祇模样，周身腾起阴寒暴戾的强大气息。 黑暗之神的神殿在淮水河畔。 那是仿照光明之神圣殿建成的一座拥有着126枚石柱的大型建筑，其内本该有着与光明圣殿不相上下的精美浮雕和碑志铭文，然而纵观黑暗世界寸草不生的土地，作为主建筑群的黑暗神殿只剩几根长短不一的柱子和几座动工到一半的狮身人面像，也不是不可理解。 当两位黑暗神祇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几根柱子也已经不幸牺牲了。 风中传来黑暗之神痛心疾首的呼唤。 “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大殿可就剩这么几根柱子诶……” “哎呦！我的石像啊……你知道作为黑暗之神，得到一座真心的雕像有多么不容易吗？” “还打还打！那是我仅剩的几块碑文了哟喂！可怜可怜老头子吧……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 黑暗之神拿着根蛇形神杖，跟着攻击光线落下的地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每到一处就抱着那来之不易的石料不撒手，老脸上泪水纵横，可那破破烂烂的神殿还是化作了一地狼藉。 这场景，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两个来看热闹的黑暗神祇都有些不忍心地偏过了头。 “够、够了！” 随着最后一座石像的崩碎，满脸泪水的黑暗之神终于崩溃，权杖一指，昏暗的世界尽头顿时亮起了一束金色光柱。 那金柱笔直通透、漂浮着金色尘粒，在阴沉晦暗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端庄圣洁。 “你不是要出去吗？看见没，就那条路，往下走就是人间。” “老东西……你不是在骗我吧。” 神殿里响起一个清凉微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疑，一个人影从尘埃飞扬的神殿中走出。 他有着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朦胧暧昧的深灰色瞳孔比水还润泽，看人时似懵懂更似勾引，一头黑色长发因打斗而凌乱不堪，却丝毫无损他的美丽。 而此时，这张漂亮的脸蛋正露出一个与美貌极不相称的鄙视表情，一脸不屑地看向黑暗之神。 “我堂堂黑暗之神，怎么可能骗人！” 黑暗之神理了理身上唯一一套正装，挺直腰杆端正神情，右手的蛇形权杖也收敛了眸中红光，变得持重端庄。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言倾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上一次，他把黑暗之神揍成了一团看不出人形的影子，不得不躲进树里修养，对方临进树前，保证会找来他想要的东西。 结果，他只带来了一套衣服！ 一套不能吃、不能喝，甚至穿了一次就不能换洗的、衣服！ 对了，那衣服被言倾拒绝后，现在就穿在黑暗之神身上，尺寸正好合适：） 黑暗之神咳嗽两声，心虚地拉了拉脖子上的领带，声音期期艾艾起来：“哎呀……理解一下黑暗系神明的艰辛嘛……那衣服你又不要……” 言倾面无表情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老头子啊！我神殿都没了！没什么可以给你造的了！” 黑暗之神连忙指着那道围了不少黑暗神祇的光路：“就那道光路，看见没？老头子不骗人，下面就是人间！” 言倾怀疑地看了黑暗之神一眼，终于正眼看那道不似黑暗界的圣光。 “下面就是天倾大陆，你顺着光路走下去，就代表接受召唤成为别人的唤神，到时候就可以藉由契约降临人间。” “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这种东西？”言倾半信半疑地看着那道光。 “这不是时候未到吗？不然老头子我还能拦你不成？”黑暗之神威严道，“不信你看，周围围着的那些个黑暗神祇，哪个能下去？” 言倾顺着黑暗之神所言看过去，果然，不少黑暗神祇试图循光而下，身体却径直穿过了光束，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被其感应，就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道寻常光芒一样。 “唤神又是什么东西？” 言倾看着那道光，深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大，眼神里一丝蠢蠢欲动。 “唤神拥有天倾大陆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你去了只管享受。” 黑暗之神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一双精明睿智的眼睛紧紧盯着意动的言倾，手中蛇形权杖又开始亮起红光。 “到了那里，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 黑暗之神身后，战斗扬起的尘土彻底沉寂下来，破败的神殿石柱倒塌、废墟林立，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完整过。 言倾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招摇撞骗老神棍模样的黑暗之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抬脚坚定地走向了光路。 不管这老东西在想什么，总之这满地枯树的黑暗世界，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黑暗之神跟在他后面假惺惺地叮嘱：“人类都很阴险的，不要太相信人啊！” “要你管！”言倾仰着下巴，头也不回踏进了光路。 光柱中，漂浮的金色微粒缓缓流动起来，像流沙一样温柔包裹着言倾，指引出一条螺旋向下的金色光阶。 言倾一步步走下了光阶。 在他身后，神殿周围的枯树上纷纷漂浮起了灰蒙蒙的影子，在空中化作了人形，仿佛在依依送别。 ——反正看起来是这样的。 直到言倾身影彻底消失在光柱中以后，黑暗界才小心翼翼传来一个声音。 “他真的走了？” “应该是走了。” “不会又回来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 就这样，一阵交头接耳之后，神殿周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似乎在消化这个令人痛惜的事实。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黑暗之神几近破音的大嗓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关——门——啊——” 回音响彻在整个黑暗界。 无人应答，尤其是光柱里，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紧接着，凝固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声中炸裂开来，声音一下子嘈杂起来。 “啊啊啊！他真的走了！” “这个打架狂魔终于离开黑暗界了！我等着一天真的太久了！” “我再也不用挨打了！住在树上真的太憋屈了！” 黑暗神祇们一个接一个，泪水争先恐后涌出了眼眶，喜悦的气息洋溢在每一个神的脸上。 他们齐心协力，手脚麻利地在光柱所在的位置来回穿梭，不要钱地挥出一道道黑色神力，愣是在几秒钟内将光柱劈开的巨大开口补了个全。 听着“咔”的一声轻响，众神神色呆滞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世界——终于和平了！” 黑暗神祇们如是说。 # 光路里。 言倾刚从黑暗世界下来，就感受到了四周莫名其妙的视线。 他举目环视，在他周围，还有数道光柱在虚空中盘旋，里面装的光明系的大灯泡，亮也就算了，眼神还格外不善。 言倾抬起头，想问一问黑暗之神怎么回事。 却发现，送他下来的黑暗界巨大开口，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咔”地一声无情合拢，并迅速消散一空。 言倾感觉到，自己和黑暗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被掐得干干净净。 “……” 他再度看向四周，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试图用沟通解决种.族.对.立问题。 然而…… “黑暗界的邪神！竟然破开大门妄图闯入人间！” “一定是黑暗之神的阴谋，一千多年前他就干过这种事！” “不能放他下去祸害人间！” “没错！把他打回去！” 听着众神的窃窃私语，言倾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并且逐渐狰狞。 谁！也不要妄想阻止他回到人间！ 炸鸡和可乐！就是最棒的！ 光明系的神明们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在他们的注视下，这个长得一副勾人样的黑暗邪神不仅没有退回黑暗界的意思，甚至看向他们的目光逐渐凶恶起来。 看来，对方进入人间界的欲望十分强烈！一定是有什么大阴谋！ 光明神祇们肃起面容，摆出了战斗姿态，身上金光愈发闪耀，看上去神圣不可直视。 然而这神圣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爆发性的黑光瞬间席卷了方圆百里所有的光柱，将圣洁染成了罪恶的海洋。 谁也不能阻止他吃炸鸡！喝可乐！ 谁、都、不、可、以！ “黑暗之神不可以！光明系的大灯泡更不可以！” “还想把我打回去？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竟然还这么闪？电量挺足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声声直击人心的质问！ 许久之后，随着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咔嚓嘎吱的骨折声、以及“啊啊啊啊”的欢快歌唱声渐渐安静下来，黑暗终于散去。 言倾在一片哀嚎声中走出来，身后是横七竖八，圣光一闪一闪极不稳定的光明系神明们。 想到自己即将当别人的唤神，言倾勉强用手指梳了梳乱成鸡窝的头发，捋了捋身上基本上碎成破烂的黑色布料，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重新带着惊喜的模样扑向人间。 “炸鸡和可乐，我来了！” 2、降神 天倾大陆。 今天，是天倾大陆一年一度唤神礼的日子，也是左公爵府的小公子年满十五、即将召唤神明的日子。 作为整个天倾大陆唯一的国级神使，左思舟左公爵所在的公爵府堪称天倾大陆的定海神针，其瞩目程度不言而喻。 更不用说，他的两个儿子经历都不平凡。 大儿子在别人即将神术毕业的年纪才觉醒成为神使，未来成就可想而知，但他却毅然放弃了公爵府的优渥生活，前往边缘战场抵抗污染者。 小儿子却是出生即灵力满级，神性强大无比，眼看就将成为天倾大陆又一位国级神使，甚至是整个诺亚星系唯一一位星级神使也说不定。 也因此，在这一天，不仅是天倾大陆、甚至是诺亚星系其他星球的人，但凡有时间有能力的人，都想方设法来到了天倾大陆的中央神坛观礼。 中央神坛。 这里是天倾大陆一年一度唤神礼举办的地点，因为维护成本极为高昂，因此只在每年唤神礼举行的那一天对外开放。 不过即便如此，神坛也只允许即将召唤神明的唤神者及其亲属才能够进入百米之内，并且为了保护神坛，神坛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仪器入内，所以没有唤神者亲属的围观群众，连转播都没得看，只能借助望远镜。 此时，神坛的周围渐渐有了人。 前来参加唤神礼的唤神者们，穿着代表纯洁和虔诚的白色服装，一一来到高台下。 他们有的神情兴奋、有的目露忐忑、更多的却是沉默而仓惶地盯着高台上，那垂首抱火的神明浮雕。 那是一个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为其震撼和哀伤的画面。 被荆棘缠绕的神明身体赤.裸，头颅低垂，他的双手以保护的姿势相互交叉着，环抱于胸前，胸口燃着一团极其微弱的火焰。 荆棘绕过他的脖颈和肩膀，刺进柔软的血肉、淌出淋漓鲜血，神明微垂的视线却只落在怀中正在灼烧他心脏的火焰之上。 ——被火焰亵.渎的神明。 这是浮雕的名字，也是任何地方的唤神礼上都会出现的神明意象，不同星球展现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形象却从未改变。 传说中，天性善良的神明，为困苦中的人民偷来天国的火焰，却被父神降下惩罚，身体化为血肉之躯，日夜承受着荆棘缠绕的痛苦和烈火的烧灼，永世不得超生。 据说也正因此，唤神礼的第一步便是分担神罚，当唤神者触摸神像火焰之时，会感受到烈火焚心般的痛苦。 这个过程也叫作“受火”，会持续整整一个小时，意志不坚定的唤神者，在第一步便会折戟，失去召唤神明的资格。 此时，受火仪式还未开始，神坛的百米之外，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观礼之人。 “也不知道谁会召唤出今年最强大的神明，听说去年的唤神礼，有人召唤出了鲜血与杀戮之神，被雪曼学院招了进去，短短一年时间便领悟出了核心神术，已经打算明年就去边缘战场了。” “这问题还用想？肯定是左公爵府的小公子！他可是天倾大陆八百年来唯一一个出生即灵力满级的天生神使！一定能召唤出最强大的神明！” “话不要说得这么满，灵力强大只代表他神性够强，要是意志力不够，恐怕连受火都捱不过去。” “那可是公爵家的孩子，意志力怎么可能不够？” “你忘了？上次李将军家的小儿子受火，才上去三分钟就哭得撕心裂肺的，他灵力虽然比不上左公爵家的小公子，但也着实不差，可即便如此也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丑，可见这火真不是一般人受的。” “你说得很对，连李将军的儿子都不一定受得住的痛苦，区区一个公爵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谁知道能不能挺住！” 窃窃交谈的观礼之人陡然一静。 不为其他，只因众人虽然对左公爵府的小公子能不能受火有一些疑问，但对于出生即灵力满级的天生神使，谁也不会用上“区区”两个字。 “怎么？我说错了？” 挑衅者的语气依然高傲，众人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精致昂贵的白色西装，右胸上插着一株红色玫瑰，虽然神情轻蔑，但衣着却是不凡，显然出身不俗。 看到对方穿着唤神者特定的白色，再结合对方对于左小公子受火的一番言论，刚才提到李家小儿子的布包头男人试探性问道：“你也是今天的唤神者？” “怎么？看不出来吗？我九岁就检测出了神性，只不过年龄不够，一直等到今年才参加唤神礼！” 程曦不屑地昂了昂下巴，神情倨傲。 他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一般的唤神者，起码要在十二三岁后才能检测出神性，神性显现得越早，代表神性越强，召唤出强大唤神的可能性越高，这也是出生即显现出灵力满级的超强神性的左洛星会引起巨大关注的主要原因。 九岁算是一个特别早的年纪，因为即便是作为天倾大陆唯一国级神使的左思舟，也不过八岁近九岁的年纪显现的神性。 而左思舟的大儿子、左洛星的哥哥，虽然后来觉醒成为了神使，但就是因为他神性显现得特别晚，神性格外稀薄，领悟和施展神术都异常艰难，所以大家对于他放弃公爵府优越生活，毅然前往边缘战场的举动格外敬佩。 这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是毅力和决心。 布包头男人听到他神性显现的年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显然并没有料到对方也是一个天才，他正待说些什么，周围突然嘈杂起来。 “左小公子！是公爵府的左小公子啊！” “他站在台阶面前了，是准备第一个上去吗？” “左洛星！看这里！我喜欢你！” 薄薄的日光中，一位穿着白色骑士服的少年步伐坚定地踏上了通往神像的长阶。 他有着一头阳光般璀璨的金色短发，发尾微微卷曲，带着天然的俏皮，与发色相称的浅金色眼睛像湖水一样干净澄明，看向神像的目光庄重而虔诚。 今天，就是他迎接神明到来的日子。 从出生起，他就被家里人寄予厚望，作为天倾大陆八百年来唯一一个出生即灵力满级的唤神者，他直接跨过了一般贵族子弟测试神性的大关，确定将拥有一位极为强大的唤神。 这位神明或许高傲、或许冷淡、或许对弱小的他不屑一顾，但无论如何，他会成为自己此生唯一侍奉的神明，从此生死与共、荣辱同享。 左洛星受过神父的圣水，在对方温煦鼓励的目光中，伸手触摸神明怀抱的火焰。 “神赐以礼，吾敬以生。左洛星愿为神明信徒，以罚为证，请神明大人接受我的召唤。” 有风从不知名处吹来，掠过左洛星微卷的金色发丝和他面前垂首抱火的神明浮雕。 一瞬间，赤红的光芒自神明胸口的火焰上燃起！ 铺天盖地的烈火如附骨之疽，从心口陡然烧遍全身，不只是心脏，连带着四肢和灵魂都在被烧灼的剧痛撕扯，整个人如同置身火焰的海洋！ 左洛星脸色瞬间苍白，触摸火焰的手指强撑着没有颤抖，咬牙没有泄出一丝呻.吟。 怎么会这么疼！ 比大哥所说的疼还要疼上成百上千倍！ 难道真的是他召唤的神明太强大了吗？ 光路里。 言倾扑到一半，周身突然泛起光明神祇那种金色光芒，艰难地一点点洗去了他身上那些看上去就很邪恶的黑光，让他看上去像个很善良、很正经的光明系神明。 “咦！这召唤这么贴心？还怕我不合群？” 言倾还在想唤神似乎都是光明系的大灯泡，他如果一下去就被人围殴怎么办？ 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言倾顶着半黑半金的非主流神光很开心地继续往下面扑～ 天倾大陆。 受火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左洛星感觉自己熬了一个世纪。 但是想到神父和家里人对他的信任，他感觉内心又充满了力量，顽强地挺直了脊背。 他要给即将降临的神明大人一个美好的初印象！ 观礼的人早就在左洛星一声不吭地受完整整一小时的神火时对其印象极好，要知道即便是去年那个召唤了鲜血与杀戮之神的神使，在受火时也忍不住呻.吟出声，可见左公爵家的小公子意志力也是极强的。 “不愧是左公爵府的孩子，这么长时间的受火腰都没弯一下，看样子受火对他没什么影响。” “就是不知道他会召唤出什么样的神明，不知道和去年的鲜血与杀戮之神比起来怎么样？” “刚出生就是满级灵力，应该是很强大的神明吧！” “快看快看！出现光柱了！” 众人连忙凝神看去。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那光芒是任何现代科技都模仿不出来的神圣耀眼！ 泛着圣光的神明长发蜿蜒，鸦羽般的纤长睫毛掩映着一双朦胧水润的深灰色眼瞳，微微抬眸便好似海妖般惑人心智，连带着衣袂带起的金色流光都显得妖魅起来。 这神明，怎么长得如此不正经？ 众人拿着望远镜，一眼看进那双幽魅的眸子里，感觉自己好似被勾了魂一般移不开视线，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往下，竟然还看到了对方破碎衣料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 更……更不正经了！ 等等……破碎衣料？ 众人摘下美貌滤镜，才发现光柱中的神明一头墨发格外凌乱，有几缕发尾还打了结，身上的衣服破得跟乞丐似的，碎成一条条胡乱盖在身上，像刚跟人打完架一样！ “我终于出来了！” 言倾兴高采烈扑到光柱下呆呆站立的金发男孩身上，八爪鱼一样挂在对方身上，还伸手扒开对方衣领四处嗅了嗅，困惑道：“你身上为什么有烤肉的味道？” 左洛星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敢阻止对方扒开他衣服找烤肉的行为，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父亲和大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唤神时神明大人会衣不蔽体地挂在他身上！ 他现在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对方不小心裸.露的雪白肌肤、脖颈间能轻易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导致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神、神明大人……” “我叫言倾！” 言倾隐约感觉到，被召唤之后是要报出自己的神名的，可是他似乎没有神名咳咳……就报姓名也是一样的嘛！ “言倾”是个什么神？ 左洛星思维走偏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言倾大人，您能先下来吗？” 他感觉自己再憋下去，就会成为第一个在唤神礼上窒息而亡的唤神者！ “啊！原来在这里！” 言倾迅速从左洛星身上跳下去，转头奔向浮雕基底石台上的贡品。 那本是遵循传统摆上去的贡品，根本不会有神明真的动这些东西，一般放上一天就会撤下去，此时却被言倾一手烤肉一手烧酒地抓在手里。 “好香哦……呜呜呜……”言倾咬了一口烤肉，吃得热泪盈眶。 神坛内外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从天而降的神明大人是这副模样。 饿死鬼投胎倒也说不上，对方长得好看，就算是粗鲁地抱着烤肉狂吃也有种无辜的可爱，但是和印象中温和威严的神明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呵！我就说了，灵力满级又如何，召唤出来的神明一身破烂不说，还一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模样！” 程曦站在台下，毫不留情地出言嘲笑。 左洛星原本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言倾吃东西，闻言却立即转头，拔出腰间长剑对准程曦，目光冰冷：“你是在向我挑衅吗？以你区区唤神者的身份！” 唤神者虽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足够高贵，但是对于已经受过火，真正召唤出神明的神使来说，确实什么都不是。 只要能够检测出神性，都能被称作唤神者，但是想要成为神使，却还需要足够的毅力和强大的信念，内心软弱之人，神明不会垂怜。 一个还没有受火的唤神者，竟也妄敢嘲笑神明，何其可笑！ 左洛星如睨蝼蚁的目光显然刺激到了程曦，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上，目光不驯。 等他待会儿召唤出了神明，看这左洛星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就在程曦憋屈不已的时候，言倾似乎才反应过来两人在讨论他，回忆了一下程曦的话，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猜得真准，我真的八百年没吃过饭了！” 程曦顿时露出想要杀人的目光。 左洛星拿剑直指的气势微不可见地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剑，走到言倾身边。 看了一眼对方很快啃得满手是油的手指，神情.欲言又止，很是艰难地开了口：“吃、吃饱了吗？我们下去吧，还有别人要上来唤神。” 他们占据放着浮雕的高台已经很久，虽然大家似乎都呆住了，但是总归不太好，尤其是神父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很想绞手指！ 他真的不是吃货！ 神明大人的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到神使身上！ 言倾吃饱喝足了，很乖地“哦”了一声。 他低头看看泛油光的手指，刚想在衣服上蹭蹭，却被人用很轻的力道抓住，用带着清香的白色手帕一点点擦拭干净。 左洛星擦完抬起头，正对上神明大人专注而疑惑的水润眼睛，心脏砰砰直跳，结结巴巴道：“往衣服上擦的话，会、会把衣服弄脏。” “哦……可是我衣服本来就不怎么干净。”言倾拉了拉碎成片片儿的衣角，大大方方承认他身上这件衣服经由黑暗界大量尘土的洗礼，不仅破、还脏。 左洛星看着言倾身上那件衣服，也愣住了，随即干巴巴道：“用手帕擦，更、更干净。” “好吧。”言倾只是随口一问，随即跟在左洛星身后，几步跳下了高台。 左洛星之后，本来是其他人唤神，但大家似乎都被言倾镇住，一时呆在原地，只有程曦被狠狠气了一顿，在左洛星下来后，反应迅速地走上了高台。 “等着吧！我马上就是神使了！” 程曦恶狠狠地说着，手掌毫不犹豫贴上了神明怀里的火焰。 “神赐以礼，吾敬以生。程曦愿为神明信徒，以罚为证，请神明大人接受我的召唤！” 一瞬间，黯淡的火焰刻痕光芒大亮，程曦的脸色立即苍白下来，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好受。 不过想到左洛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程曦也咬牙一声也没叫出口，腰背挺得笔直。 受火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为了避免混乱，已经完成唤神仪式的左洛星暂时不能离开神坛，完整看完了程曦的受火仪式。 受火结束后，天空降下一道光柱，其中隐有神明降落！ 比起言倾那一头披散长发，这个神明显然矜持得多，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只有几缕金发轻轻飘扬，衣着是华丽禁欲的立领神服，看上去就十分神圣。 “我就知道……” 程曦的话还没说完，那神圣华丽的神明便惊呼着“不行了”然后一头栽在他身上，把他砸了个正着！ 不仅如此，对方侧脸肿胀起来，干净整洁的衣服上也多了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扣子都崩掉了几粒。 看上去像被人打了一顿！ “这是怎么回事？”左洛星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神明，简直比他身边一身破烂的言倾大人还要狼狈。 好歹言倾大人的脸还是好的！ 言倾不忍直视地别过了眼，没一会儿又义正言辞转过头：“就是啊！怎么回事！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好不容易恢复力气起身的神明听到声音，僵硬转过了头，在看清言倾脸的一刹那，两眼一翻重新晕了过去。 3、炸鸡与可乐 继程曦之后，又有四五个孩子上前触摸火焰，可惜的是，这些人要么没有挺过受火仪式、要么自身信念不够，没有召唤出神明。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参加唤神礼的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像左洛星哥哥那样十五岁之后才显现出神性的只是少数，一般人如果没能在十五岁之前显现神性，一生都不会有参加唤神礼的机会。 而这些参加幸运地在十五岁之前显现神性的少年，即便能够参加唤神礼，心智却都不够成熟，连世事都没有经历过多少，又怎么能苛求他拥有坚不可摧的信念和常人无法企及的毅力？自然也就无法召唤出神明。 程曦虽然对左洛星满脸不屑，但他确实有不屑的资本，他的信念和毅力都远超同龄小孩，这才得以唤出神明。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除左洛星和程曦之外，最终只有三个孩子成功召唤神明成为神使，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看得出来，这三个孩子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个女孩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笑容亲切可爱如春天的花朵，召唤的神明也是一位头戴花环的美丽女神，神名与爱有关。 这个女孩刚才上去受火的时候，还有许多人说她一看就是娇小姐，估计吃不了苦，谁知道竟然比许多男生都要坚强得多，受火过程亦是一声不吭。 另外两个孩子则衣着朴素，看得出家境不好，女孩更是脸上不知被谁划了一道，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男孩召唤了麦穗与勤劳之神，女孩却出人意料，召唤出了美与复仇之神，看样子和她脸上那道疤有关。 言倾跟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突然转过头悄悄对左洛星道：“我发现大家的神名都好高级哦！你有什么喜欢的神名吗？我给你换一个？蛇与黑暗之神怎么样？” 言倾虽然放低了声音，但是大家都在为没能召唤出神明而黯然神伤，场面十分安静，言倾的声音轻松传到了大部分人耳朵里。 大家顿时神也不伤了，转头用震惊怀疑的目光看向言倾两人。 左洛星眼皮一抖，迅速捂住了言倾的嘴，转头镇定地向大家微笑：“我家神明大人比较喜欢开玩笑，他的神名大家也听到了，不是很常见。” “唔唔唔？”为什么不让他说话？ “吓死我了，还以为左公子的唤神与黑暗界有关呢，原来只是开玩笑。”旁边听到这话的家长拍着胸脯一脸后怕，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都跟着抖起来了。 “神明大人们大约都不太关注我们这些凡人吧，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这话真把我吓到了。”另一位穿着西装的家长也连连点头。 “黑暗界那位……确实最好连提都不要提，谁知道他听不听得到。”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都是一副吓到了的模样，让言倾一脸懵逼。 黑暗界……已经不受待见到如此地步了吗？ 左洛星见唤神礼也结束了，趁着家长们还在谈论黑暗界之事时，迅速拉着言倾离开了神坛。 出了神坛后，一辆流线型的银色空轨车停在左洛星面前，左洛星对主控台说了航行路线后，拉着言倾从后门上去。 言倾还是第一次坐这种空中运行的车辆，虽然在黑暗界可以以灰影的形态飞行，可是和坐飞车的感觉还是非常不一样的，言倾坐上去后，好奇地四处摸索。 左洛星坐下后脊背下意识挺得笔直，将银剑从腰间摘下放到了手边的挂环上，见言倾好奇也没有阻止，不过却很是忧心忡忡地说道：“神明大人，下次不要在别人面前提到黑暗界或者黑暗之神，这个话题在天倾大陆，乃至于整个诺亚星系都很严肃。” “为什么？” 言倾微微转过身，觉得那老头虽然又抠又不守信用，但是也没有面目狰狞到人人害怕吧。 左洛星假装没看到他背着手悄悄把抠掉的滚珠装饰重新安回车上去的举动，对不了解联盟情况的神明大人解释道：“因为一千多年前，正是黑暗之神放出了污染者，导致目前整个人族领土直接少了一大半，不得不结成宇宙联盟，共同抵御不断入侵的污染者。” “污染者？”言倾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听语气，黑暗之神那个动不动就哭的抠搜老头，竟然还干过这种大事？ “没错，就是污染者。”左洛星语气很沉重。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族之外，还有一个种族，他们自称新人类，但像左洛星这样的真正人类，都把他们叫做污染者。 之所以如此称呼，便是因为星球一旦被他们长时间占领，整个星球就会像感染一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枯萎死亡，从一个花草遍地的宜居星变成风暴肆虐、温度极端的死亡星球。 在这样的死星上，身体构造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污染者也无法生存，他们无法生活在死星上，便不断向人类居住的星球侵略，一旦抢得星球，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将其变成死星抛弃，继而再度发起战争。 “很早以前，我们还以为这与污染者的身体构造或生活习性有关，派人与其沟通，试图帮助对方找到真正宜居的星球。可结果是，派去的人最后都被他们转变成了族人，从而反过来利用我们的信任与怜悯，装成没被污染的样子从内部攻击我们自己人。” “那一次污染者直接占领了一个星系，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有许多人甚至没来得及撤离，数千亿人跟着星系一起死亡。” “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左洛星突然说道，然后又自己接了下去，“就是身体还活着，记忆也都还保留着，但是灵魂却消散了。” 那数千亿的人，只有一小半是因为星球的死亡而在极端环境下曝死，剩下的一大半，都被污染者转化成了自己的族人，然后亲自领兵，将刀尖指向曾经的爱人朋友。 左洛星想到执意上战场的大哥，嘴唇紧抿。 左洛衡曾经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对方神性很强，召唤的神明异常强大，进入学院学习后，很快领兵上了边缘战场，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女朋友的旧将回来后，告诉左洛衡对方已经死了，左洛衡不信，去了战场后一身是血地回来，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然后显现了神性。 旧将告诉左洛星，左洛衡身上的伤，不是别人伤的，没人能越过左家的防线伤害到左公爵的儿子，那伤是左洛衡的女朋友亲手刺进去的。 左洛衡见到对方的时候，还很高兴地将她带回了营帐，结果第二天污染者便攻破了左洛衡这边的防线，五千人为了保护左洛衡而死。 而那个动手的人，甚至还记得他讨厌血腥味，用手帕轻轻掩住了他的鼻子。 左洛星到现在也不知道，执意回到战场的大哥，究竟是为了替那五千人报仇雪恨，还是为了……再见那个人一面。 “现在你知道放出污染者的黑暗之神多可恶了吧！”左洛星严肃地说着，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哥哥，只是警告言倾不要再提这种敏感的话题。 言倾听完，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死星上能生产炸鸡可乐吗？” 左洛星一言难尽地看了神明大人一眼：“应该……不能。” “那算了，我们还是拯救这边的世界吧！”言倾右手握拳，击打在左手掌上，神情坚定中带着严肃，仿佛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左洛星：？？？您竟然还考虑过拯救那边的世界吗？ 空轨车的运行轨道显然十分通畅，十分钟的时间便回到了左洛星所在的公爵府里。 两人下车后，家里只有智能管家出来迎接两人，左洛衡去了战场，左公爵则去了军部。 本来左公爵是打算亲自迎接小儿子的，本来唤神礼就因为公事耽误了没能陪着去，回来了自然是要好好夸奖一番的。 奈何边缘战场天倾大陆的南边似乎有神使作乱，左公爵作为天倾大陆的镇国神官不得不立即前往镇压。 左洛星似乎早已习惯家里没人的状态，轻车熟路地带着言倾进了家里，吩咐智能管家准备饭菜，便带着言倾进了已经放好水的浴室。 “先洗个澡，我给你找套衣服换一下。”左洛星将浴室的各个开关说明了一下，嘱咐他泡澡不要太久，对皮肤不好。 言倾“哦”了一声，三两下把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袍子扒了个精光，扑通一声跳进了浴缸里，抬头见左洛星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把埋在水里的半颗脑袋伸出来，小心翼翼将浴缸里的泡泡拢在胸前。 “我自己可以洗……”言倾谨慎地说。 左洛星因为刚才看到的大片雪白震惊在原地，此刻被对方那看变态的目光怀疑地盯着，张了张唇，最后深吸一口气，将脱了一地的衣服捡起来，语气麻木地叮嘱：“以后要等门关上再脱衣服。” 4、五大学院 泡完澡后，左洛星给他找来了一套衣服换上。 是一件白底红缘的深衣，因为没有穿中衣，所以领口的地方微微露出锁骨，和深红色的襟口相称，看上去格外白皙。 左洛星替他系好腰带，拦住他试图从宽松的袖摆里掏进去捞东西的举动，将翻开的袖口重新捋平整，又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系了一根与襟口同色的发带。 言倾抬起头，周身泛着湿润暧昧的水汽，深红色的发带纠缠着发丝凌乱拂过微开的领口，深灰色的眸子朦胧而幽暗，看人时带着几分纯然的魅惑。 左洛星愣了一下，被言倾轻轻拽了拽袖子：“我饿了诶……我能吃炸鸡吗？” 听到“炸鸡”二字，左洛星抬头，正对上那双与清魅容貌极为不符的清澈眸子，下意识点了点头：“能……” 其实家里是没有炸鸡的，不过恰好，这是他唯一会做的一道食物。 言倾的眸子里立即迸发出喜悦的光芒，立即得寸进尺道：“那有可乐吗？我还想喝可乐！” 左洛星正在星网上下单食材，闻言神色顿了顿，点头：“我现在买。” …… 言倾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炸鸡，不得不说，味道真的和店里卖的那种一模一样，总之让他顿时想跟着左洛星一辈子！ 左洛星吩咐机器人收拾掉碗筷，将言倾带到卧室里，握住对方双手：“好了大人，今天您已经出来得够久了，该回去休息了。” 言倾被他抓着手，低头看了看，然后道：“哦。” 左洛星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依旧站在他面前的神明大人，眼神透露出询问的意思。 言倾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言倾大人，您是还有什么事吗？”左洛星犹豫地问道。 言倾摇摇头：“没有啊。” “那您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哪儿去？” 左洛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他将两人交握的手抬到言倾面前，试探性道：“大人，您不想进入契约空间吗？可是在凡间您的身体会感觉不太舒服？” 成为唤神后，自然不能再回到神界，但是作为身体洁净的神明，在气息浑浊的凡间待久了身体会感到强烈的不适，所以他们平时更愿意待在联通神界与人间的契约空间里，虽然比不上神界，但总好过凡间。 “哦……我身体没有不舒服。”言倾说。 左洛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所以？” “所以？”言倾回望他。 “……” 相顾无言后，言倾感觉站累了，眼神开始频频瞥向一旁铺得整整齐齐的大床。 那雪白的被子看上去就非常软乎，一定很好睡！ “我困了，你一定要握着我的手吗？”言倾回过头来，为难地问他。 左洛星精神恍惚地松开手，便见对方迅速踢掉木屐扯开了袜子，掀开被子一脸满足地躺了进去，临睡前还很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我睡了，晚安！” 说完三秒钟便呼吸均匀下来，抓着被子边沿的手垂落在一旁，脸颊微微陷在枕头里。 左洛星：…… 他的床被神明大人占据，自己只好跑去睡了客房。 第二天，左思舟从南大陆回来，看见儿子无精打采地从楼上回来，关心道：“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他当年拥有唤神后，可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还神采奕奕。 左洛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因为被唤神占了卧室跑到客房去睡结果认床这件事，只说道：“父亲，既然我已经拥有唤神，是不是可以进入学院了？” 他一直渴望像父亲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因此多年苦修，昨天本来参加完唤神礼就想同父亲说这件事的，但是因为南大陆的公事，没来得及见面。 “自然，昨天我已经收到奥格斯格学院发来的消息，他们很期待你的到来。”左思舟也没有瞒着儿子，知道对方在经历大哥的事情后，对进入战场的欲望十分强烈。 “奥格斯格？父亲……没有别的学校了吗？”左洛星有些犹豫。 奥格斯格学院是五大学院中最强的一个，历年来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将领都出自对方学院，但左洛星却有点不想进去。 无他，奥格斯格是一所典型的贵族学院，其中学生多是权贵子弟，左洛星不想在学习之余还要将精力放在贵族社交上。 左思舟料到儿子会有此一问，因此没有迟疑，点头道：“有。” “哪一所？” “雪曼学院。” 左思舟抬起头，威严霸烈的目光紧紧盯着儿子的脸庞。 “雪曼学院？”左洛星错愕。 唤神礼的当天都会有各大学院的人前来观礼，同时记录下所有成功召唤出神明的神使信息，以便学院筛选。 五大学院的偏重点各有不同，如果说奥格斯格是培养控场型综合人才的贵族聚集地，那么雪曼学院便是暴力美学爱好者的天堂。 去年在天倾大陆的唤神礼上召唤出了鲜血与杀戮之神的少年，便是被雪曼学院一眼相中，用丰厚条件交换对方入学。 像这种光看唤神神名便知道将来成就不可小觑的战斗型人才，除去专收辅助型神使的若水学院，在哪里都是抢手货，严格来说，比左洛星不知所谓的“言倾”之神要靠谱得多。 “他们怎么会找我？” 雪曼学院的办学宗旨便是以杀止杀，学院招生标语更是直白得吓人，就是“用鲜血铸就辉煌”。 左洛星召唤的这个“言倾”之神，无论是从奇怪的神名还是破破烂烂的外表上，都不像是与杀戮为伴的神明。 “听说你的唤神是当天唯一一个没有挨揍的男性神明，或许是因为这个，雪曼学院认为你的唤神有成为杀神的潜力。”左思舟猜测道。 左洛星无言以对。 这大概就是雪曼学院能够抢到拥有鲜血与杀戮之神的神使的原因吧。 宁可错收，绝不放过。 左思舟见儿子似乎没有意动的样子，叹口气道：“因为神名意味不明，所以其他两大学院还在观望，若水学院倒是发来了邀请，但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去。” 若水学院是典型的辅助学院，培养的都是辅助系神使，其实也很缺生源，因为大部分称得上辅助系的神明，都甚少司战，这也意味着即便培养出来，在战场上的贡献远小于团队对他的付出。 左洛星这个“言倾”之神，虽然神名意味不详，但是所有非战斗向的神明，都当辅助用是没有错的！ 左洛星确实不愿意去，不是因为不清楚言倾的能力方向，而是他本身更希望能在战场上直面污染者，以报大哥被污染者夺爱之仇！ 左洛星想了一会儿，对左思舟道：“我想去雪曼学院。” 既然只能在这两个学院里选，他还是选择偏向战斗方面的雪曼学院。 奥格斯格旨在培养学生们综合指挥的能力，这对于贵族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他们从小就处在复杂的社交关系当中，习惯了面面俱到和识人用人，稍加引导，会是团队里最好的指挥者。 但就和辅助一样，作为指挥得顾全大局，左洛星不想做那个顾全大局的人，他只想做冲在最前线的那个人！ “你决定了就好。”左思舟并不干涉他的决定，他虽然自己去的是奥格斯格，但是却并不要求孩子们跟他一样。 左洛衡去了阿萨辛学院，他想当即便一去不归、却依旧一往无前的刺客，他没有阻止。 如今左洛星放弃了更为强大的奥格斯格，想要前往毕业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十八的雪曼学院，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既然成为了神使，就要明白自己肩上负担着什么，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左思舟本来还想正式与儿子的唤神见一面，但是得知对方还在睡觉，目光微妙了一瞬之后，没有强求，离开公爵府再度前往军部。 他的事情很多，能够抽时间回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既然儿子也已经成功召唤出神明，确定好了学校，他也就放心回去坐镇军部了。 左洛星与父亲谈完后，心情稍微有点沉重，毕竟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再怎么成熟，在即将离家之时还是有些许忐忑的。 他想到言倾还在睡觉，大概醒来也饿了，于是索性抛开思绪，从食材库里拿出昨晚冻好的鸡腿，做了一顿炸鸡。 言倾抱着被子动了动鼻子，人还没醒口水就流出来了，睁开眼被子一掀就咚咚往楼下冲。 “今天也有炸鸡吗？” 言倾一身衣服皱得乱七八糟，腰带几乎被缠成了死结，却伸长脖子够到炸着鸡腿的油锅前，就差伸手掏了。 左洛星还真怕他上手就捞，连忙把人拉远，仔细看了看没溅上油点，这才松了口气，生气道：“炸东西的锅你也靠得这么近，也不怕溅上热油！” “溅上了也没什么……但是你说得对！”言倾看见左洛星不赞同的目光，选择屈服于炸鸡。 “对了，刚才我父亲回来了，见你在睡觉就没有吵你，不过我们已经定好了学校，大概十天后就要去学院报道。” 左洛星说着，一边将炸了一遍的鸡腿捞起来过滤掉上面的油，一边升高温度准备复炸一遍，这样做出来的炸鸡会更加酥脆。 “啊？你们这里，十五岁才开始上学吗！”言倾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5、出发 被左洛星科普了一遍人均跳级生的神使们的教育经历之后，言·18岁上大学22岁参加工作·普普通通本科生·倾眨了眨眼睛，果断看向锅里：“鸡腿好了！” 左洛星看了眼言倾，把鸡腿捞出来装盘，放到了桌上。 趁言倾正在认真准备黑暗调料的时候，问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人，您的神名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呢？虽然我选了偏向战斗方面的雪曼学院，但我似乎还不知道大人在神界所司？” 言倾调出了一个番茄可乐黑胡椒酱，蘸料咬了一口后，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看了看手上几乎整个腿都沾了酱料的炸鸡，犹犹豫豫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左洛星。 “尝尝？其实还可以？”言倾把鸡腿往前递了递，眼神友好而鼓励。 左洛星：“……”你是觉得我瞎吗？ 左洛星叹口气将鸡腿拿过来，带上一次性手套把上面沾了料的薄薄一层脆皮撕掉，递到言倾面前：“还吃吗？” 言倾嫌弃地摇头。 没有脆皮的炸鸡没有灵魂！ 左洛星不是随意浪费食物的性子，将那被神明大人咬了一口的炸鸡用小刀剔掉骨头，切成小块，用餐叉一点点吃完，全程没有沾到一点油污，比言倾的满手油干净优雅得多。 言倾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腿，见状毫不吝啬地夸奖：“哇！你吃相真好看！” 被迫吃了一只炸鸡的左洛星：并没有被夸奖到。 见左洛星再次看过来，言倾知道转移话题这一招失败了，只好小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司什么呢……” 那些大灯泡说得也没错，黑暗界都是一些邪神，神名一个比一个可怕，什么灾厄、困苦、绝望、堕落…… 言倾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神名的神祇，当时初来黑暗界也是备受歧视，不过后来这些人都被言倾一一打服了，“言倾”之名传遍整个黑暗界，比黑暗之神.的.名头还管用，至少黑暗之神不会动不动找人打架。 言倾从来没有因为神名不详而烦恼过，此时却是陡然发觉，甭管那些神名一个比一个可怕的神祇是多么不招人待见，至少人家有编制啊！ 无业游民的苦在此时凸显出来了。 “要不……我现取一个？其实我打架很厉害的！”言倾看了看左洛星呆滞的神情，嗅着空气里残余的炸鸡味，感觉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左洛星沉默着，就在言倾以为对方要放弃自己时，左洛星却缓缓抬起了头，眼眶通红！ 言倾：？？？ 左洛星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和坚定：“我明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质疑大人的神名！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让大人的神名响彻整个宇宙联盟！” 神名之于神祇，甚至比人名之于人类还要重要得多。 一个神的神名，是祂在这个世界存在的证明与意义所在，更改神名，意味着否定自己在世间存在的意义，这对于任何一个神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但在左洛星面前，言倾大人已经是第二次想要为他更换神名！ 作为神明，神明大人对他的信徒已是厚爱！他怎么能真的让神明大人为他做到这一步？ 言倾咬着鸡腿，看着左洛星脸上复杂难明的表情，脑袋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不说点什么似乎过意不去的样子…… 言倾想了想，放下鸡腿，嘴角还带着黄橙橙的炸鸡碎屑，面上却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嗯！加油！” 左洛星不太好意思地扭过头，脸颊微微发烫。 言倾茫然地看着他莫名羞涩的表情，趁机拿起盘子里吃到一半的鸡腿，迅速啃完！ 管他在想什么，炸鸡不能浪费！ …… 夜晚，左洛星的床照例被言倾占据，但他似乎已经释然，很自觉地拿着枕头去了隔壁客房。 他认床，但有枕头也勉强能够入睡。 左洛星的卧室里，言倾占了对方的床，睡得四仰八叉，完全没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淡淡金芒汇聚成一个头戴皇冠、身着圣衣，手里拿着蛇形权杖的高大神明。 如果言倾能够醒过来，会发现这老头长得和黑暗之神颇有相似，只不过比起表情永远处在猥琐与畏缩之间的黑暗之神，这位浑身泛着圣光的白发老头要威严神圣得多。 在此人面前，左洛星为他渡上的那层金光根本不值一提，泛滥黑光就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涌出，将被圣光照耀的房间染得一片漆黑。 高大神明摸着胡须，喃喃道：“那老东西倒是会偷懒……竟然直接把人扔我这里……” “不过……嘿嘿……”高大神明脸上的威严消失一净，挂上了一个猥琐的笑容，顿时与黑暗之神有了九分相似。 “那孩子一点没学到我的精髓，整天把什么正直大义挂在嘴边，就该找个人来染染黑！” 高大神明点了点权杖，蛇杖的眼睛顿时射出两道神圣的金色光芒，将言倾身上的黑色邪光一洗而空，让他看上去就和光明神祇没什么两样。 做完这一切，高大神明再次“嘿嘿”一笑，身形化作金芒消散。 就在高大神明走后，言倾所在的房间再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通体漆黑只有眼睛红如宝石的乌鸦停在窗口上，在看到言倾之后，这只乌鸦竟然做了和刚才的高大神明一样的动作。 两束红光自乌鸦眼中射出，直直照在言倾身上。 顿时，一层浓郁如实质的金色光芒自言倾身上浮现，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乌鸦脸上顿时浮现出人性化的惊愕表情，张开翅膀慌慌张张就想离开。 结果才刚扑棱着离开窗台，一只爪子便被一只白皙的手掌牢牢抓住。 “光明之神我不敢惹就算了！一只乌鸦也来吵我睡觉？” 言倾气呼呼地揪了窗帘上的串珠吊链，三下五除二把乌鸦绑成了装饰品吊在窗边，然后，对着拳头哈口气，一拳锤了上去！ “嘎——”乌鸦呆滞地吐了口黑气，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天倾大陆之外。 一座白砖金瓦的壮丽府邸内，一人一神猛地睁开眼，眉心一道赤红杀生线的中年男人恨恨眯了眯眼睛：“竟然真的是光明界的神祇！” 乌鸦传回来的最后景象便是那浓郁到刺眼的金光，黑暗系的神祇即便被神使镀了层金边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真实之眼，那分明是光明神界的圣光。 “可惜了。”他身后泛着金光的神祇有着一双宝石般的红色瞳孔，低声遗憾道。 男人从淡淡的恼怒中回过神，拉过身后神明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身旁的红眸神明眉头却皱得更深：“真实之眼的限制还是太大了。如果能领悟更深层的神术就好了。” 他的语气格外自责，仿佛未能领悟更强大的神术原因全在自己身上。 男人眉梢微动，目光幽深寒凉，语气却是温和的：“这也不能怪你，是我找到的人太少了……” 神使的数量……确实太少了…… …… “什么！” 左洛星第二天刚打开门，便被眼前悬吊的漆黑乌鸦吓了一跳，险些摔了一跤。 “你终于醒了！咱们今天吃乌鸦吧！” 言倾提着乌鸦在门外等了许久，本来想打死算了，但是又觉得这只乌鸦长得贼大，这么多肉浪费可惜了，所以硬生生和乌鸦对坐到天亮，就等着左洛星开门。 左洛星看了看他手上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乌鸦，嘴角抽搐，很想问问神明大人夜晚都在干些什么…… “可是我不会做乌鸦肉。” 他唯一擅长且会做的食物只有炸鸡，言倾算是歪打正着，乌鸦肉给到他手上也做不出来。 “那我岂不是亏了？不行！就当炸鸡做也行！”言倾满脸期待。 左洛星看了看浑身毛茸茸的漆黑乌鸦，实在不知道该改怎么把对方当炸鸡做。 “算了，我叫管家过来。”左洛星叫来了智能管家，给出吩咐后管家也愣了许久，脑子里搜索了很久才伸手接过乌鸦，走向厨房。 厨房机器人还是比较厉害的，将乌鸦一顿料理，做出了一道味道不算惊艳，但也着实不差的乌鸦浓汤。 饭后，左洛星提醒言倾：“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学院了，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 言倾打了个饱嗝，撑得趴在桌子上，耸拉着眼睛道：“明天？你昨天不是说十天后？” “十天后是正式报道，雪曼学院所在的星球位于另一星系，即便是最快的星际舰船，也需要四天时间才能抵达，跨星系航行下船后需要做一个辐射检测，大约耗时两日，所以我们需要至少提前六天时间出发，加上我想要提前熟悉环境，我们明天就得出发。” “哦……也没什么特别要带的吧……”如果一定要有，言倾希望是那张大床…… “那好，我东西已经整理好了，我们明天出发，我会去叫你的。”左洛星说着，对于跨星际航行似乎并不陌生，自己一个人便能准备好一切。 第二天，二人出发前往位于天倾大陆的星际港口。 在这里，两人倒是碰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程曦竟然和他们乘同一舰次的星舰。 这个家世不俗的大少爷和轻装简行的左洛星截然不同，身边跟了整整一个团的保镖佣人，穿着一身服帖的白色西装，众星捧月地坐在贵宾室的沙发椅上，享受着身后一个女性按摩师的揉肩。 “左洛星？你竟然一个人去雪曼星？”程曦睁开眼，也一眼看到了他们，目光向后一瞥，发现对方身后竟然一片空荡荡，诧异不已。 雪曼星就是雪曼学院所在的星球，因为雪曼学院的非凡名声，星球的原名反而逐渐被遗忘，取而代之的则是学院的名字。 左洛星瞥了他一眼，懒得搭话。 言倾坐个沙发也不老实，半边身子压在左洛星身上，趴在对方肩膀上愤愤不平：“我不是人吗？” 6、娃娃 程曦不是没有注意到左洛星身旁的人，只是习惯使然让他最先注意到被他视为一生之敌的左洛星。 当程曦目光转开，这才发现左洛星身边哪里是什么人？这不就是那天穿得破破烂烂的黑衣神明？ 对方今日一身黑底金缘的深衣，发间一根金色系带束住半数黑发，发长及腰，腰间系着金色细带，鼻翼两侧靠近眼角的地方被人点了两个金色圆点，目光直视的时候有种淡漠而神圣的威严。 程曦眸光有一瞬间涣散，仿佛在那一瞬间窥见了神明高远而辽阔的世界，脑海中一片空白。 然而下一秒再看，那双眸子分明如那日一般浮着一层薄薄水雾，像沉在海底的明珠，幽魅而朦胧，令人看不真切却又忍不住追寻。 ……一点神明的样子都没有！ 而且对方作为唤神，为什么会待在契约空间外？ 看来左洛星对他这个唤神并不如当初那般重视！ 程曦内心千回百转，言倾自然一概不知。 他见左落星不搭理对面那人，自己自然更没兴趣搭理，只是看到对方有揉肩捶腿的漂亮佣人，他也好羡慕哦！ “诶！为什么我们不带着阿新阿城一起过来呢？他们按摩技术可好了！”言倾流着口水看对方享受。 左洛星瞥了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对面也能听到：“没断奶的孩子才会连出趟远门都要一大堆人护着。” 他自己分明也是十五岁的年纪，嘲讽起对面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他才没有忘记，对方唤神礼那天对言倾大人极其不敬，此刻自然是抓紧时间嘲讽。 “你什么意思！”程曦肩膀也揉不下去了，挺直腰杆质问。 左洛星说完这一句，好似又变成了哑巴。只目光平视前方，腰背挺直、一丝不苟地坐在沙发上，就连言倾黏乎乎挂在身上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程曦“呵”了一声，不仅让女按摩师给他揉肩、男按摩师给他捶腿，甚至还让一旁的保镖现调了一杯酒端在手上，挑衅地看向左洛星。 左洛星不为所动。 登舰广播很快响起，左洛星带着言倾登上了舰船，背影很快消失在登舰口。 程曦自然也往登舰口走去，一大群保镖佣人们立即浩浩荡荡跟上去。 却被程曦反过头来骂了一顿：“我去学院报道呢！带着你们跟暴发户有什么区别！去去去，别跟着我！” 舰票都订了的保镖佣人们：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曦可不会管他们怎么想，左洛星那句话还真刺激到了他。 谁还不是个独立行走的神使了！ 不带就不带！ 上舰之后，左洛星和言倾在工作人员引导下一路穿过数道泛着金属冷光的白色电子门，最终进入了一个宽约1500mm的类似电梯的封闭空间里。 工作人员抬手按下某个按钮，言倾感觉到电梯在前后左右地运行，最终才上了两层，开门后，银色电子门缓缓朝两边拉开，露出里面宽阔的居室。 “这是通行卡，您是国级客户，可以刷开舰船所有楼层，将通行卡插.入光脑，可以看到详细的路线图，有需要可以用通行卡刷磁随时呼唤我们，那么接下来，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左洛星接过通行卡，礼貌道谢，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言倾早就在工作人员递卡的时候便溜进了房间里，四肢呈大字型摊开，完完全全陷进了被子里。 因为舰船的每个房间都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左洛星只订了一个房间，此刻见言倾占了大床，自然从衣柜里拿出被子铺在了一旁的沙发床上，准备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这上面睡觉。 见言倾瘫在床上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左洛星提醒他：“星舰大约十分钟后启航，到时候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星空。” 言倾闻言果然很感兴趣，跑到窗户边巴巴守着星舰启航的时间。 十分钟后，房间里能够感觉到一丝微小的拖拽感，很快便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窗户外越来越小的天倾大陆，和逐渐厚重的云层。 “真的诶！” 言倾趴在窗户上，亲眼见到星舰驶离天倾大陆数十分钟后，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刺眼，大约是星舰正在加速脱离地心引力，直到穿越某个界限之后，视野陡然清晰起来。 一望无际的星辰海洋在眼前铺开，恒星隔着遥远的时空散发出明亮的橘红色光芒，像流星一样擦肩而过。 漆黑的宇宙中，还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绚丽星团，像星辰女神的面纱，朦胧而神秘，美丽不可方物。 “星舰大约还要以这个速度航行一会儿，你要先休息吗？” 言倾摇摇头，他的睡意已经被窗外的景色彻底驱散，看了一会儿之后，跳下床哒哒跑到左洛星面前，伸手要通行卡。 “我要出去玩！” 左洛星本来在整理手上的东西，见言倾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还是打算先陪言倾在船上逛一逛，不太放心对方一个人拿着卡四处乱跑。 言倾无所谓是自己玩还是被人陪着，反正左洛星什么都依他的，开了门就往电梯里冲。 左洛星跟在后面，刚准备进去，余光瞥见程曦也正往这里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撇开视线。 左洛星是懒得搭理，程曦是喝退了保镖佣人后，独自一人上舰感觉很没有面子…… 电梯按到了地下二层。 程曦看到，本来想去四楼宴会厅的，但是见左洛星一来就往下面跑，顿时决定也要跟着上去。 门开之后，左洛星踏上走廊，很快便有工作人员询问是否需要带路。 左洛星摇摇头，自己带着言倾在地下二层穿行，边走边介绍：“这里一般是星舰的救生舱和货物储藏室所在，一旦星舰遇上什么危险，这一层便是用来逃生用的。” 言倾跟着左洛星一路穿过数道电子门，最后来到了一道厚重的银色铁门前，门上不时有直角形的蓝色光条划过，看上去就很有科技感。 “这里就是救生舱所在，只有船上的工作人员可以打开，如果储藏室的食物吃完还没有等到救援，工作人员会考虑打开救生舱乘坐小型飞行器脱离星舰自行寻找落地点，只不过这种飞行器存储燃料不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左洛星说完，带着言倾去了储藏室所在，储藏室一共有两间，一间是舰船的杂物室，一间是食物储藏室。 杂物室没什么稀奇的，里面光线昏暗，随意散落着各种金属管、报废的劳动型机器人、堆叠的残余木料和其他一些用不上的东西，言倾甚至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金发洋娃娃。 那娃娃脸朝下倒在凌乱的木料之间，头部朝外，白嫩的脸颊染上了脏兮兮的灰尘，大约是因为暴力扔掷，蓝色眼珠有些松动，有一半掉出来。 言倾趴在左洛星肩膀上，睁着深灰色的眼睛和洋娃娃对视半晌，被左洛星发现，扭头看到了地上那只洋娃娃。 “想要？”左洛星扭头问他。 言倾摇摇头：“我在和她比赛，谁先不敢看对方谁就输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 左洛星自认成熟，决定不参与小孩子的争斗。 看完杂物室，左洛星带着言倾去了储藏室。 那是一间如同图书馆一样陈列整齐的真空室，和救生舱一样，被厚重银色铁门牢牢关住。 不过，与救生舱不同的是，储藏室的铁门有一个透明小口，可以看到里面按箱摆放的营养液，数量之庞大，看上去就十分令人安心。 “一般的星舰会存储足够全舰人存活两到三年的营养液，而我们乘坐的这座星舰是整个诺亚星系排名前十的豪华舰船，存储量是普通舰船的三倍，大约可以在太空中飘个十年左右。”左洛星说。 当然了，这只是理论上的存活极限。 事实上星舰失事，最严重的不是食物问题，而是游客们的心理问题，往往不到一年，船上就会有人率先心理崩溃，然后发疯带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言倾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一旁的程曦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他从电梯起就一直跟着左洛星，原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的计划，结果就是带着常识比小孩还匮乏的唤神认识星舰！ 简直离大谱！ 再度听了一遍他早在三岁时就知道的东西之后，程曦终于熬不住了，离开储藏室后果断刷卡离开。 左洛星才不管他，见言倾对这些有兴趣，又带着他逛了好几层，最后是每到一个地方就和里面的东西玩些奇怪游戏、还常常四处乱窜的言倾率先耗空了精力，打着哈欠回房。 左洛星强行督促他洗了个澡，这才滚到床上一秒钟入睡，连窗帘都懒得拉了。 左洛星过去给不时闪过一道橙红流星的窗户拉上窗帘，才回到自己的沙发床上闭上眼睛。 房间里安静下来。 光线昏暗的杂物间里，纵横交叠的木料间，躺着一只脸颊灰扑扑的金发洋娃娃。 蓝色的眼睛因为暴力扔掷，有一半脱出了眼眶，看上去有些诡异。 直到言倾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这只眼珠忽然转了转，然后灵活地跳回了眼眶里。 7、猥琐男 第二天早晨，左洛星将言倾从床上捞出来，塞给他一套衣服，将人推进了浴室。 言倾眯着睡眼游魂一样荡进了浴室，然后又从浴室荡回来，身上勉强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红底无纹圆领袍，银制的九环带被他敷衍搭在腰上，根本没扣紧。 左洛星回过神，一眼看见对方衣领下空无一物的脖颈，惊声道：“内衬呢？” 言倾耸拉着眼皮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拉了拉身上紧绷的衣服：“套进去就很麻烦了！干嘛穿那么多，我又不冷！” 他实在是很不能理解对方每天给他换一套衣服的勤奋，照言倾自己的想法，一套衣服就可以穿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反正他又不会臭！ 左洛星察觉言倾内心想法，放弃了让对方换上内衣的想法，走上前替他将腰带扣紧，又将他随手插腰带环眼里的银色圆链抽出来重新扣在领口边缘。 这才将人带到座位上，把他的满头长发扎成了半披散的黑色马尾，只在太阳穴两侧垂落两缕发丝。 看着镜中红衣墨发、气质清魅的神明大人，左洛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悄悄抠了抠大腿。 嗯……今天又是美丽的一天。 他带着言倾往餐厅的方向走，路上还能听到神明大人嫌弃衣服太紧的抱怨。 左洛星只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微笑着夹了香喷喷的烤肉和牛排放在盘子里递过去。 对方果然顿时忘记了衣服修身的不适，盘子都不接了直接拿着刀叉往嘴里送食物。 就在左洛星专心投喂言倾的时候，一个嗓音奇特的天倾语在两人响起：“这位就是左公爵家的小公子吧，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用餐？” 左洛星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长发男人正站在两人身旁。 他脸上留着络腮胡，头发扎成小股麻花辫披散，额间的束带、斗篷的系带以及黑色色腰带上都镶嵌着闪耀的红色宝石，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面容极为粗犷，看向左洛星两人的表情亦是大方爽朗极了，只偶尔在看向言倾的时候闪过一丝好奇。 左洛星眉头微皱，不太喜欢这种挑别人用餐时间过来攀谈的人，但见对方用天倾语表示友好，还是平淡道：“我们似乎没有见过？” 那浑身挂满红宝石的络腮胡男人丝毫不尴尬，大笑一声道：“左小公子不认识我是应该的，我只是诺亚星系的一个小小神使罢了，倒是左小公子出生即灵力满级，不单是天倾大陆，整个诺亚星系的神使只怕都对左小公子有所耳闻。” 他说着，目光似不经意间瞥向一旁埋头吃东西的言倾身上，自然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左小公子旁边这位是谁？竟然能让左小公子亲自端着托盘？” 言倾感觉好像有人在谈论自己，抬起头往络腮胡男人那里看了一眼，眼神清澈而好奇。 见对方呆愣愣地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意思，顿时不感兴趣地扭过头，从盘子里插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就这么短短一个抬头的时间，言倾的嘴巴也没停过，腮帮子全程一鼓一鼓地动得飞快，跟仓鼠有得一拼。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不知道是被言倾吃东西的气势惊住，还是被言倾的容貌惊艳，眼神紧紧盯在言倾身上，一时失语。 “阁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先离开了。” 左洛星本能不喜欢对方看言倾的表情，待言倾吃完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意思，拉着人便从络腮胡男人的身边擦过。 临离开的时候，言倾扭头看了看餐桌，眼睛一亮，手一伸便从络腮胡身边的桌子上端走了一盘子水果。 络腮胡眼看着两人离去，眼睛一直落在两人身上，却没有阻拦。 宛如野兽的金色瞳孔直直盯着离开的言倾，尤其是他那双仿佛带着水汽的深灰色眼眸，斗篷下的手掌缓缓握紧。 左洛星带着言倾走到餐厅另一边，比起权贵聚集的里侧，这半边要清净得多。 只有少数几个人在这边拿食物，衣着看得出来都很朴素，看向餐桌上华丽食物的目光带着一丝小心和渴望。 在这些人之中，一个吃东西的速度和豪迈程度和言倾不相上下的人就非常显眼了。 对方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连帽衫，灰色的裤子裤脚有些长，直直拖到地上，脚上一双白色球鞋，身形看起来十分瘦弱。 左洛星注意到，对方虽然吃得又快又多，还四处乱窜，但是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人投去一眼，仿佛没有人注意到对方一样。 而就在左洛星注意到对方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十分瘦削的少年迅速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对上左洛星的视线，眼神平淡没有一丝光亮。 “喂！你东西被偷啦！” 就在左洛星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言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对方背后，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 那连帽衫的少年似乎十分诧异，漆黑的眼珠子从左洛星身上移过来，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匕首，一片空荡。 黑眸少年目光迷茫了一瞬。 左洛星刚才其实也看到了有个男人从他身后鬼鬼祟祟过去，但因为注意力在对方眼睛上，没有看到那人的动作，此时立即反应过来，急忙道：“就是那个穿红裤子的男人！” 那男人就站在言倾身旁，正伸手拿一盘虾肉卷。 言倾此时也看到了对方的红裤子，和那男人惊恐的视线对上后，毫不客气地将虾肉卷端到自己手里。 那男人被这动作一激，拔腿便跑！ 边跑边紧张回头看向离他最近的言倾！ 却发现对方……抱着虾肉卷的盘子吃得津津有味？ “言倾！偷东西的就是你身边那个人！” 左洛星看他往电梯的方向跑，情急之下都忘了敬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在此时还端着盘子淡定往嘴里塞东西吃。 言倾端起一杯果汁，疑惑看过去。 左洛星顿时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那个正站在渐渐关闭的电梯门里、拿着偷来的匕首得意晃悠的红裤男人，白皙的脸蛋：“抓小偷人人有责，你刚刚把他放过去了！” 此时过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电梯距离两人有数十米之远，中间还要穿过餐厅里侧的大量人群。 “他又跑不掉。”言倾慢吞吞喝了一口果汁。 “嗯？” 就在言倾话音刚落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疾风一样从电梯旁掠过，在众人还没有看不清对方身影，红裤男人便被人从电梯里扔了出来！ 紧接着，那白色身影趁着最后一点间隙，也从电梯里跳了出来，单手揪着红裤男人的衣领将其拎了起来。 而一直到此时，电梯门才“咔”地一声合拢。 “好快！”左洛星目露震惊。 他亲眼看到，这连帽衫少年的动作分明比言倾还要慢半拍，人都到电梯里了才想起来去追，结果就是两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对方便越过人群，从即将合拢的电梯里把人拖了出来。 “确实，破世界纪录了吧。”言倾端着果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左洛星想起刚才的事，回首问道：“大人，您刚才是料到对方有如此身手，这才将人放跑？” 言倾茫然：“我们在星舰里啊，他又不会飞，怎么可能跑得掉？” 左洛星感觉头顶有乌鸦带着省略号经过。 “快放手啊！他快死了！” 电梯附近传来惊恐的求救声，左洛星和言倾顿时看过去。 只见那白色连帽衫的少年，将人拎起来拿了匕首后，直直按在墙上，白皙手掌毫无滞涩地收紧，几秒钟便将那男人掐得脸颊涨红发紫，惊恐地踢踏。 那双漆黑空寂的眼睛仿佛深渊寒潭般平静无波，就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男人眼看着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才察觉到事情严重性，连忙上前试图阻止。 但这仅仅只是延长了男人的死亡期限，这少年看着单薄，抓住猎物后手指却异常有力，无论众人怎么扳扯，对方捏着男人脖子的手掌丝毫不放松！ “他快窒息而死了！快把人放下来！” “这还是在星舰上呢！你杀了人一样逃不掉！” “我刚刚听到有人他偷东西了！你也拿回来了，没必要弄死啊！” “偷东西……罪不至死？”那少年似乎终于听进去了一句话，缓缓看向最后说话的妇人。 那妇人被他这一眼看得脸色苍白，但还是点点头：“我们星球的律法，偷东西最多关上几年，不至于判死刑。” “啪”地一声，红裤男人从墙上跌落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 “咳咳咳……我……我没死……呜呜……我还活着……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那男人似乎被砸醒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跌坐在地上摸着脖子狂哭。 连帽衫少年奇怪地看了痛哭流涕的对方一眼，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漆黑的眸子一凝，拉上帽子迅速离开，没再管这里。 左洛星此时才带着言倾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来，此时那少年已经离开了。 他看了看红裤男人脖子上的伤痕，分析道：“普通人绝没有这样的力量，他是神使。” “也是来上学的吗？”言倾觉得对方好像还没有他大。 “看上去……不像。” 对方杀人手法已经很娴熟了，一定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 而且结合对方超乎常理的速度和易被人忽略的气息来看，像是个刺客。 难道是阿萨辛学院的人？ 算了，与他们无关。 左洛星没再多想，带着言倾离开了餐厅。 夜晚，左洛星给言倾拉好窗帘，回到沙发床上躺下，刚闭上眼睛，便感觉到不对。 “是谁……” 左洛星眼皮剧烈颤抖，挣扎着想要清醒，却还是彻底睡了过去。 言倾睁开了眼，却又很快迷失在幻觉中，掀开被子，僵硬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的楼梯口，额间系着红宝石束带的络腮胡男人双手放出肉眼看不见的迷烟，看到穿着睡衣的言倾一步步走过来，呼吸渐渐灼热起来。 “过来……到叔叔这里来……这里有很多吃的……” 迷烟操纵着言倾一点点靠近，温度也缓慢升高，蒸得言倾的脸颊通红，白皙的脖子上渗出了不少的汗。 “热吗……把扣子解开……”络腮胡的目光紧紧盯着言倾茫然的面孔，和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迫不及待地咽了咽口水。 美丽到妖异的面孔却一脸稚气未脱，再配上雪白柔嫩的肌肤，最适合在上面作画了…… 言倾缓缓把手伸到扣子上。 络腮胡紧紧盯着他，生怕错漏一丝细节。 一秒、两秒、三秒…… 四秒、五秒……六秒？ 络腮胡盯了老长时间，言倾却一颗扣子都没有解开，手指磨蹭半天软得跟面条似的！ “算了我来！”络腮胡子晦气地收了迷烟，一把拂开言倾的手指，就打算自己上手。 就在他埋头正准备解扣子的时候，周围的光线却陡然熄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嗷！” 一声惨叫伴随着“砰”的落地声，用力砸在电梯上！ “啊！谁……啊！你醒了！这怎……怎么可能……啊！” 络腮胡叫得十分有节奏感，在漆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的黑暗里努力避开拳头，却还是被打得嗷嗷叫。 “啊！你是神使？！” 络腮胡终于意识到，这种程度的黑暗根本不是简单的光线变暗，只可能来自于神术，并且还是一种城九百以上的神术，否则不可能一丝外界气息都感觉不到。 “神使？我是你神祇大爷！” 言倾不屑“哼”了一声，拳头像暴雨梨花一样地落下，想到对方想扒他衣服，顿时不甘示弱地扒起对方的衣服！ 都是扒衣服，谁怕谁！ 络腮胡察觉到对方在扒他衣服，不仅没有兴奋，反而想到对方是不是打算对他的尊严下手，顿时一个激灵！ “神术——鬼蜮迷沼！” 泛着金光的神明从他身后腾起巨大的虚影，不过那圣光只亮起来一瞬便被黑暗吞得一丝不剩，视野依旧一片漆黑，只隐约听见浓稠黏腻的沼泽咕噜之声。 言倾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沉重的拖拽之力往下拉，似乎要沉到沼泽的深处，让他行动尤为困难。 不过这点力度只能困住他几秒钟而已，用不了多久就能挣脱，只需…… 等等，怎么回事？ 言倾全身神力陡然一空，被沉重的沼泽之力拽得单膝跪下！ 电梯口陡然亮堂起来。 “哈哈哈哈！刚出生不久的神明吧！神力用得如此浪费！我就说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能有多少灵力！竟然支撑你施展了这么久的神术！” 络腮胡也没想到，对方显然是个不懂得慎用神力的新生神明，说明对方的神使尚未进入学院或者还未来得及告知详情，然而对方灵力等级已然达到城级！ 要不是他多留了个心眼，还真让个小屁孩给阴了！ 8、不对劲 “言倾大人！” 左洛星被体内快速消耗的灵力惊醒，迅速向门外走廊跑去，正看到昏暗灯光下，言倾半跪在地，十指艰难撑着地面，脊背微弯，汗水从他脖颈滴落。 在他身后，阴险狞笑着的络腮胡已经伸出了手！ “别过来哦。” 言倾微微偏头看过去，深灰色的眸子好似泛着水汽，却并不着急，脸色因沼泽的拉扯之力而苍白，语调绵软微凉。 “言倾大人！” 在这种时候，左洛星根本听不进言倾的话！迅速冲到了言倾身边！ 然而脚步刚迈进言倾周围，左洛星便仿佛掉进了一个黏稠的沼泽里，巨大的阻力使得他步履艰难，几乎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我不是说别过来吗？”言倾很是费解地问。 你那个状态，谁都会觉得你是在强撑吧！ “哈哈哈哈！一个毫无灵力的神使也敢闯进我的神术领域！你也一起来吧！” 络腮胡眼神一厉，索性伸手打算将两人一起抓走！ 反正这个神使相貌也不错，带走也不亏！ 左洛星回神看见这一幕，瞳孔微缩。 他决不会让神明大人出事！ 左洛星迅速抬起右手，准备用禁法让神明大人出去—— “咻”的一道极细风声，在被神术笼罩的空间里，极为不正常！ “谁？”络腮胡迅速收手，警惕地抬头。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被他弄坏的电子机器人和一排闪光的白色金属管，并没有任何人。 络腮胡不死心地又看了一圈。 四周除了他和地上这个两人，所有人都在他之前的迷烟里远离了这里，周围没有任何人。 络腮胡皱了皱眉，回头准备迅速将两人带走，却发现两人不见了踪影！ “是谁！”走廊里一阵怒吼！ 电梯另一侧。 “是你？” 左洛星对上那双漆黑空寂的眼睛，迅速认出来这是刚才丢了匕首的少年。 言倾却稀奇地绕着少年走了一圈，看得对方脸颊都开始泛红了，这才惊异道：“你速度真的好快哦！竟然真的是人诶！” 左洛星刚酝酿出的“谢谢”二字被猛地堵了回去，迅速挡在了言倾面前：“他的意思是，谢谢你救了我们。” 带着兜帽的少年点了点头，并没有被言倾话里的意思冒犯到的意思，而是抬头直直看向两人，声音冷漠：“已经还了，再见。” 说完便将兜帽一拉，轻盈跳到墙壁周围的白色管道上，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诶？你的名字……”左洛星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姓名，对方便连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刚刚说‘还了’，意思是说还了我们提醒他东西掉了的事情吗？” 左洛星扭头问言倾，却发现对方正看着双手发呆。 “怎么了？” 言倾抬起手，做了几个动作。 如果络腮胡在这里，他会发现言倾的几个动作和他施展神术鬼蜮迷沼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只可惜，目前左洛星体内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因此言倾做出来的只有形，而没有神。 “你在干什么？” 左洛星看不懂言倾的手势，他还没有进入学院，关于神术还只是耳闻目睹，并没有那么敏感，还以为言倾又在玩些奇怪的游戏。 言倾放下手，摇摇头：“没什么。” 他觉得络腮胡的神术他好像也可以施展出来，虽然很垃圾，但是比自己的神术省力多了，以后在这里打架就用络腮胡的神术好了！ 左洛星没有和他提神术相关的事情，言倾便以为这种事不重要，等到以后他用的时候再说好了！ 有络腮胡的前车之鉴，左洛星晚上不敢再放松警惕，不过这事也让左洛星有了些许疑惑。 “今晚电梯那边那么大动静，巡视的电子机器人都被损毁了，星舰上怎么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检查？” 星舰上也是有执行官神使的，就像作为镇国神官的左公爵一样，是负责处理神使事宜的。 像这种豪华舰船，出现神使的概率很大，一般会配备五个城五百以上的执行官，以保证舰船安全，出现一点神术波动都会立即有人过来检查。 左洛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言倾洗完澡睡不着，正趴在窗边看星空，闻言安慰似地说道：“这座星舰的工作人员都很粗心的，杂物间里藏了个女孩子他们都不知道。” “是吗……”左洛星下意识接话，随即瞪大了眼睛：“杂物间藏了个女孩？！” “是啊！我还和她玩过比谁胆子大的游戏！可惜输了……不过说起来，她其实应该算作弊！” 洋娃娃又不会动！但是他得睡觉！ “我……”左洛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即想起来言倾所说的那个游戏，“你不是在和洋娃娃玩游戏吗？” “你在说什么啊？洋娃娃又没有神智，我当然是在和她的主人玩啊！” 言倾看左洛星的目光就像在看智障。 左洛星被他这一眼看得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不对！他当时是和洋娃娃瞪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那个洋娃娃有人在控制？而那个人就藏在杂物间里？” 左洛星终于捋顺了前因后果，同时深感疑惑，豪华舰船可不是那么好混上来的，她是怎么到的杂物间？ 言倾没有回答，又回头去看窗户外的景色了。 左洛星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陡然起身。 等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不放心地把言倾从床上拉起来：“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里？你不睡觉了吗？”言倾假惺惺地关心着，其实比左洛星还兴奋。 他也不想睡觉！ “去杂物间。” 左洛星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决定返回杂物间去看看。 …… 星舰的地下二层，是救生舱和储藏室所在的地方，救生舱非工作人员不能开，而储藏室则分成了杂物间和营养液储存室两个部分。 此时，杂物间的门正轻掩着，有微弱的光线从里面透出。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里面传来。 “两千万……够多了……也用不上……” “不行……这是总务长要的……不能背叛……” 待到走近后，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你就说人跑了不就好了？你看你们总务长把人扔在这里，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即便看丢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一个粗犷爽朗的声音说着，语气里带着劝服的味道。 “不行……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工作了……我不能丢了……” 另一个声音依旧在坚持，但是听得出来语气已经很不坚定了。 “这样吧……三千万，三千万够你挣个一百年的了，就这么一件风险小到忽略不计的轻松活计，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我……我……行！”那人咬牙半晌，还是同意了下来，“不过你要给我准备纳塔星的入住资格证和星际舰票！我们总务长不会放过我的！天倾大陆我待不下去了！” “没问题！”粗犷的声音爽快道。 过了一会儿后，杂物间响起大批木材被扫落的声音，手电筒的光线照射了过来。 一个小巧的铁笼掩藏在杂物之中，里面关着的却不是动物，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的头发乱糟糟的，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满是斑驳红痕的细嫩手臂，紧紧抱着膝盖，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死死拴住。 在被手电筒光照过来的时候，也只敢抖了抖身子，脸埋得更深了。 “来……别怕，叔叔带你出去了。” 络腮胡子解开笼子，看到女孩手臂上的痕迹，呼吸顿时重了不少，忍耐许久才挤出一张温和的笑脸，拍了拍女孩的背部。 女孩缓缓抬头，一双橘红色的眼睛满是瑟缩，声音细弱蚊吟：“你会对我好吗？” “当然。”络腮胡子亲切一笑，看着女孩天真稚嫩的小脸，心里满意极了。 虽然没抓到左洛星身边那个神使，不过眼前这个也不错了。 如果不是今晚行动失败，他原本还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毕竟等到快要离开的时候再来买，无论是价格还是后续麻烦都会少很多。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一旁的工作人员，明显有些害怕，络腮胡子赶紧离他远了点。 女孩于是看向络腮胡子，抿着唇慢慢伸出手，声音有些沉闷：“是你说的，要对我好。” “我当然会对你好！” 络腮胡子斩钉截铁地说着，表情温柔地把人接住，用钥匙将她手上锁链解开，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女孩趴在络腮胡子的背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里满是依恋。 两人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杂物间只有手电筒的微弱光芒，是刚才络腮胡子忘了拿走的。 不过对方显然也不会回来拿了。 工作人员耸耸肩，将手电筒捡起来，看了看杂物间，将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刚准备走的时候，脚下却踩中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工作人员低头，发现那是一个眼珠脱框的金发洋娃娃，脸上衣服上都沾满灰尘。 “应该是那个女孩带来的？”工作人员嘀咕着。 看着上面微笑看着他的蓝色眼睛，工作人员心里一怵，随手将其丢在了杂物间最里面。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左洛星两人。 “两位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工作人员微笑道，半点看不出来刚才还在这里做了交易。 “没什么，睡不着出来走走。”左洛星语气随意地说着，越过工作人员走向了营养液储藏室。 工作人员看到他走的方向，没有怀疑，心想：又是一个半夜不睡觉跑来看营养液的被害妄想症。 这种人在星舰上并不少见，大部分是没坐过星舰的平民或者曾经经历过星舰失事的幸存者，只是左公爵家的小公子竟然也是这类人，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工作人员离开后，左洛星立即避过巡视机器人和摄像头，走到了杂物间内。 他还记得娃娃倒在一堆木料里，然而现在却看不到了。 “不见了？”左洛星惊呼。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但也不会连这么明显的标志都不记得。 “那个女孩子也不见了哦。”言倾已经感觉不到女孩的存在了。 “什么时候走的？”左洛星嘀咕着，四下看了看。 “但是娃娃还在诶！” 言倾在杂物间里乱窜，突然眼睛一亮，趴在地上的往柜子底下望。 “很脏的！” 左洛星赶紧走过去把人拉起来，言倾手中则多了个灰扑扑的金发洋娃娃。 “是有谁来过这里吗？” 左洛星拍了拍言倾身上的灰尘，接着看了看两者之间的距离。 从堆叠木料到废旧柜子之间，距离并不是很近，绝不是不小心用脚踢一踢就能过去的距离。 “是那个工作人员吗？”左洛星怀疑道。 “啊？他那么大了还喜欢洋娃娃吗？”言倾回想起那个工作人员的脸，年纪起码四十往上走。 “一个人的爱好与年龄无关，多大都可以喜欢洋娃娃。”左洛星认真教育，随即意识到自己又被言倾带跑题了：“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问他为什么会把洋娃娃丢到柜子下面。是跟你说的那个女孩有关吗？” “不知道。”言倾抠了抠洋娃娃的眼睛，很有种把它半掉不掉的眼珠子扯下来的冲动。 “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要乱动。”左洛星将洋娃娃从手欠的言倾手里拿回来，不让对方虐.待这只本就受尽折磨的金发女郎。 言倾“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打了个呵欠：“这里没有好玩的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左洛星也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拿着洋娃娃带言倾回到了房间里。 在星舰上的第三天，气氛越发地古怪起来。 在前两天里，左洛星还能看到星舰上散落着不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到了第三天，左洛星前往餐厅的时候，一路上没碰到一个工作人员。 “不对劲的不只是工作人员，星舰的航向也十分古怪。” 就在左洛星暗自皱眉时，一个穿着白色宫廷礼服的男人缓缓走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你怎么知道？”左洛星皱眉偏过头。 “我学过一点星航知识，对星舰的航线有过一些研究。” 男人微笑着解释，目光落在一旁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的言倾身上，突然转移了话题：“这些食物有那么好吃吗？” 言倾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插.进嘴里，边嚼边道：“一般，不怎么样。” “是吗？可是看你吃起来好像还不错？” 男人伸手端走了这附近最后一盘子烤肉，用叉子插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后，满意地称赞道：“确实还可以。” 言倾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扒拉走了最后一盘子烤肉，顿时嘴里的可乐都不甜了。 左洛星生怕他把叉子伸到别人盘子里，连忙拿了一盘子虾肉卷递到言倾面前：“最后一盘了，下了星舰给你做炸鸡！” 言倾看着同样是最后一盘的虾肉卷，勉强转移了注意力，但是视线还是时不时飘向对方盘子里的烤肉。 他又不吃！他还拿那么多！ “对了，你刚才说星舰航向有问题？”左洛星赶紧转移话题，希望对方不要再刺激言倾。 男人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将手中餐盘顺手放下。 “众所周知，即便是跨星系的星际舰船，航行路线也基本都是固定的，像诺亚号这种豪华舰船，为了保证舰船上的乘客安全，星航路线更是稳重，基本上不会偏离主航线过远。” “而我们目前正在经过的这颗拥有绯色带纹的蓝色星球，叫做火蓝之心，位于帕德星系附近，据我所知，从天倾大陆到雪曼星的航线里，没有一条需要绕帕德星系的远路。” 男人优雅的嗓音始终不急不缓，眼见言倾的小眼神又瞥过来，端起刚才放下的盘子，惬意地重新叉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果然，抢来的食物，就是香。 9、格格不入 “航线有问题？”左洛星从餐厅走到中央大厅的航窗处，果然见到了一颗蓝色带火红环带的星球。 他打开手腕上的光脑查询关键字，查到这颗星球果然是隶属帕德星系，距离天倾大陆所在的诺亚星系和雪曼星所在的锡兰星系都很远。 除此之外，这艘从天倾大陆到雪曼星的星际舰船也确如男人所说，没有一条航线需要绕帕德星系的远路。 “从天倾大陆到雪曼星，航线足有三百多条，你竟然全部记得？” 左洛星查完后，首先震惊的却是男人的记忆力。 三百多条航线，即便每条航线只记住了途经的数个星系，也足有数千个星系需要记住，更何况帕德星系并不在这三百条航线里，意味着对方的记忆库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得多。 “没有那么夸张。”男人很快笑着打断左洛星的想象，“前几天正好对这颗火蓝之心比较感兴趣而已。” 男人这么说，并没有消减左洛星的震惊，相反他从男人的话里听出来，对方真的记了三百条航线的途经。 不过比起对男人记忆力的震惊，左洛星更关注的是星舰的航线问题。 要知道，这可不是在天倾大陆，开错方向的空轨车琢磨琢磨还有可能开回去，星舰如果迷失在毫无参照物的宇宙里，绕上一百年你都摸不到目标星系的边！ 左洛星刷磁叫来了工作人员。 对方很快从楼梯的位置快步走过来，听到左洛星的疑虑后，笑容不变：“原本我们走的是nh-t42航线，不过得到了指挥部消息说是航线上的某个星系已经确定被污染者感染，整条航线都不安全，于是只好临时从帕德星系绕路，通过帕德星系的x519-t13虫洞回到原航线上，之后走的就还是nh-t42航线了。” “污染者感染？”左洛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确实有舰船在中途遇到被感染的星球会绕路而行，不过一般都是星系内航线，没想到跨星际航行竟然也会遇到这种事情。 “那不知道感染的是哪个星系呢？”男人状似好奇地问道。 “一个不知名的编号星系，至于具体是什么编号，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人员很有礼貌，有问必答。 男人似乎理解了航线偏离问题，点点头没有再为难工作人员。 左洛星看了看工作人员身上的胸牌，以他的职位可能确实不知道星系编号，于是没有阻止工作人员离开。 可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给。” 没等左洛星想明白，言倾从后面递给他一个巧克力色的糖球。 左洛星暂时没再想航线问题，一边将糖球塞进嘴里一边问：“你哪来的糖？” 餐厅里可没有这种零食。 “娃娃肚子里掏的。” “什么！咳咳……” 左洛星险些咬到舌头，想到昨天那个只有他手掌大小的洋娃娃，想也想得到这糖球只能剥开了塞进去，换言之…… 不知道过期了多久还沾了棉絮…… “你吃了多少……”左洛星只希望神明大人的身体足够强大…… “不多……”言倾眼神顿时飘忽起来，他已经给过左洛星一个了！不算吃独食！ “不多就好……”左洛星勉强信了一脸心虚的神明大人，实在是也不可能逼他吐出来…… “那个糖其实一点都不好吃，真的！有好几个都坏了！”言倾连忙找补。 他也没说假话，这些糖球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的原因，有几个完全没有味道还硬邦邦的，差点把他牙齿磕碎！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左洛星叹气。 言倾看了他一眼，很是肉疼地从腰间挂着的小香囊里又拿出了几个，塞到他手里：“好了！不要再找我要了！” 左洛星看了看手里的糖球，又看了看言倾腰间被掏空了用来装糖的小香囊，再度叹了口气，将糖球塞回了香囊里：“你自己吃吧，我不是很喜欢吃甜的。” 算了，希望神明大人的身体抗造一点。 言倾于是给了左洛星一个“你真好”的表情包。 被言倾这一打岔，左洛星也忘了那点不对劲了，抬头见男人已经走到另一边的饮品区，看起来模样很是悠闲，大概舰船航向也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不打算再问了。 第三天夜晚，左洛星害怕络腮胡的事情重演，警惕地没有睡觉，但是大概是失手之后变得谨慎了，竟然没有再来打扰。 左洛星一直到很晚才睡觉，结果还没睡多久，便被言倾推醒。 “怎么了？”左洛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外面吵起来了！我们去看热闹吧！”言倾一脸兴奋。 “吵起来了？”左洛星顿时清醒。 外面确实吵起来了。 因为到了预定抵达时间的第四天，舰船本该进入雪曼星所在的锡兰星系，周围的景色应该是锡兰星系专属的灿烂花云，然而从航窗往外看，四周一片空寂，舰船仿佛迷失在茫茫宇宙之中。 想到前些年星际舰船在宇宙中失联，船上四万人从此再也没回来的重大事故，这些身家富有、社会地位也不低的乘客们不由得慌乱起来。 谁也不想大好人生漂泊在一艘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救援的舰船上。 “我儿子本来是要去雪曼学院报道的！舰船出问题迟了报道学院不收了怎么办！你们知道像我这样的家庭里出一个神使有多不容易吗！” 一个衣着朴素的父亲双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那孩子瘦弱极了，已经十五岁却只有七八岁的身高，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尤其压抑，光是接触便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现在别说报道了，舰船现在能不能顺利抵达锡兰星系都不一定！船上的总舰长呢！让他出来给我们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懂些星航知识的人认出航窗外一望无垠，附近没有任何标志性星云，舰船似乎根本没有停靠的意思！ “不是说四天时间就能抵达雪曼星的吗？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锡兰星系的星兰花云！” 这是一位自天倾大陆往雪曼星返乡的本地人，对自己家乡的星系无比熟悉，一眼看出舰船距离锡兰星系还十分遥远。 “就是啊！舰船已经行驶三天三夜了，穿越了三个虫洞！为什么还没有看到锡兰星系的影子！” “你们不是号称全星际最安全、最豪华的星舰吗？怎么会连最基本的航线都出问题！” “我姐姐明天就要参加唤神礼了！我得赶回去观礼！” “舰船是不是失事了！我们是不是迷失在宇宙中了！” 舰船的中央大厅里乱糟糟的，人人都围上去要一个说法，质疑埋怨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让人一时根本分不清谁在说话。 几个工作人员被逼得挤在身后行政长廊的木门前，脸上尽量带着耐心且温和的神色，一遍遍地解释航线绕远问题，却还是没办法安抚这群慌张的人。 左洛星远远看着，眉头微微皱起来。 “不太对劲。” 那几个工作人员神色带着为难，却不像是因为眼前的乘客质问而为难，反而时不时瞥向身后的大门，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慌张。 他们在害怕什么？ 就在左洛星和言倾往大门里张望时，两人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身边还牵着一个梳着两股麻花辫的小女孩，女孩伸出的小手上满是鲜艳红痕，看起来不像是磕绊出来的伤害，反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吮吸过。 牵着女孩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渴望，一边安抚身边的小女孩，一边慢慢向左洛星两人靠近，一只手缓缓做着动作。 肉眼看不见的迷烟缓缓向两人袭来，就要像上次那样将两人放倒。 男人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动作的时候，他身边的小女孩低着头，唇边缓缓溢出一个微笑。 “这味道，委实太臭了。” 一股淡淡的幽香随着男人的到来慢慢弥散，男人捂着口鼻，步履闲适地走来。 左洛星和言倾顿时回头，一眼看见络腮胡惊愕的脸庞和他身边浑身痕迹的小女孩。 言倾顿时眼前一亮：“哇！是你！你上次作弊了！不算不算，我们重新来！” 言倾一脸认真地开口，然后眼睛使劲眨了眨，盯着女孩不动了。 女孩嘴角的笑容因为男人的到来而骤然收敛，此刻听到言倾的话，不由嘴角抽搐。 络腮胡则满脸警惕地看着言倾。 他记得对方那个一经施展便四周漆黑的神术，不太确定在对方在控制神力使用的情况下，自己还打不打得过。 他旁边那个男人也是，不知道用的什么神术，竟然能够抵抗他的迷烟，这让络腮胡不由得谨慎起来。 而刚刚帮了左洛星和言倾一把的男人，此时却是松开口鼻，一脸饶有兴味地看向言倾和小女孩。 他的视线在女孩身上的痕迹上稍加停留，随即掠过，看着两人人感兴趣道：“什么游戏？什么游戏？我也可以参加吗？” 说完他观察两人的模样，顿时也不眨眼睛了。 左洛星往左看看言倾，再抬头看了看对面似有羞恼、实际上也不眨眼睛的小女孩，最后再看了眼旁边十分认真参与游戏的男人。 悲哀发现自己竟和对面一脸警惕的络腮胡最有共同话题。 10、拆台 比胆游戏被坚持不住的络腮胡率先叫停。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神使、一个看年岁尚未毕业的学生，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抵抗我的神术！” 络腮胡双掌一收，已经不再起作用的迷烟被他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熟悉的动作。 言倾的目光顿时被他手中动作吸引，视线偏移片刻。 眼睛都酸了的小女孩脸上立即浮现大大的笑容，欢喜道：“这次还是你输了！我可没作弊！” 小女孩的声音在络腮胡阴狠愤怒的目光下渐渐消失，低着头不再言语。 手中还拿着手帕的男人立即不服输道：“不对不对！你们两个都输了！” 左洛星连忙调停：“别玩了，我们都还没有领悟神术，快想想该怎么办。” 络腮胡听着耳边乱糟糟的声音，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没想到自己都要施展神术了，这几人竟还在嘻嘻哈哈！ 他两手猛地收紧，目光射出一道阴鸷寒芒！ “神术——鬼蜮迷沼！都给我在沼泽里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吧！” “神术——鬼蜮迷沼！都给我在沼泽里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吧！” 一道内容和语调都与络腮胡子大差不离的声音紧跟在络腮胡之后响起，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你还敢嚣张——哼、怎么回事儿？！” 络腮胡感觉自己身体一沉，整个人就像陷在沼泽里一样阻力巨大，手脚都被泥泞缠住无法动弹，顿时脊背猛地下弯！ 刚一抬头，视线正好对上对面同样被沼泽之力拉得身体下沉的左洛星等人！ 言倾对上那双几乎要冒火的眸子，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的神术耗费神力真的好少！” 络腮胡几近吐血。 同时心里升起巨大的惊疑！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神术怎么会被对面学去！不对……神明之间怎么可能互相学习神术！ 每位神明神名不同，司掌领域不同，拥有的神术自然也不同！ 根本不可能出现某位神明的核心神术被其他神明学去的可能！对方没有相应领域的力量，是不可能施展出同样神术的！即便肖其形也无法注其神！ 然而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才刚刚出生不久的唤神，施展出来的神术和他自己竟然别无二致！沼泽之力丝毫不差！ 络腮胡心念百转，眸中已是万般惊愕！ 左洛星还没有进入学院，对于言倾施展出与对方一般无二的神术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但见络腮胡目眦欲裂的表情也猜得到这绝不是一般神明具备的能力。 更何况言倾……本就与一般神明不同，他的神名听起来更像是人名，而不是掌职，并且……他也不像一般神明那样，对黑暗界讳莫如深。 事实上，即便是刚从神界下来的神明，对于黑暗界也是十分厌恶的，虽然不似天倾大陆的人们那样痛恨，也绝说不上友好。 左洛星回想起唤神礼上的一切，心里不由得对言倾的来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言倾大人，您还能站起来吗？”左洛星悄悄问道，觉得言倾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吃力。 言倾也小声凑到他耳边：“你们都蹲着，我一个人站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左洛星只觉得耳际拂过一丝温热的呼吸，努力克制住避开的冲动，认真道：“我们是真的站不起来。” “是吗？”言倾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大摇大摆走到前面艰难僵着身子不至于跪下的络腮胡面前，炫耀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看得络腮胡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外。 他又走到小女孩面前，正准备也在她面前走一走，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弯下腰。 深灰色的眸子好奇地注视着那双仿佛燃着火焰的橘红色眼睛，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女孩在这样的注视中身体僵硬下来，苍白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缓缓收敛起来。 藏在背后的手指缓缓划出了一个弧度。 “你的眼睛真好看。”言倾突然说。 女孩惊愕抬眼，正看到言倾真诚赞叹的眼睛，像一滴雨水落在深灰的海面，在整个眸中泛起名为惊艳的涟漪。 假的……他说的都是假的……不要信！ 女孩眼眸深处的些许动摇很快破碎成滔天烈焰，藏在背后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继续划了下去！ 正在此时，几人身后骚乱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众人回首看去，只见那扇关得很紧的木门—— 开了。 “各位尊贵的乘客稍安勿躁，接下来将由我——凯恩星盗团的副团长埃齐奥，来向大家介绍我们这艘豪华舰船接下来的航线。” 一个面容深邃的金发男人大步地从门后走出来，脸上带着爽朗大方的笑容。 他穿着一件随意敞开的深蓝色长款大衣，腰间扣着闪着银光的腰带，马裤下蹬着锃亮的黑色长筒靴，肃杀的血腥气和放纵狂妄的浓烈酒精味道肆无忌惮冲来，一瞬间镇住了嘈杂不已的人群。 “星……星盗团？”一个细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 埃齐奥的目光顿时转向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礼节齐全地鞠了一躬：“是的女士，凯恩星盗团为您服务。接下来的旅途，我们将一起度过。顺便一说，女士，您的珍珠项链选得不错，和您白皙的肤色十分相衬哦！” 说到最后，埃齐奥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女人摸着脖子上的项链仓皇后退一步。 其实不止是女人，舰船上所有人脸色均是一白。 星盗团，一种宇宙联盟屡禁不止的星际作案组织，专门劫掠星际间航行的大型舰船，其行踪诡谲，人员武器装备精良。 大型的成熟星盗团甚至装备有秩序井然的战斗军团和炮火齐全的超级战舰，并且他们从不与联盟正规军队硬碰硬，奉行抢完就跑的至高法则，以至于追击极为困难，费时费力可能还讨不到好，所以一般舰船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报备联盟也只能追击一时，想要追回损失，难于登天。 中央大厅里的人显然是想到了星盗团的种种作为，目露惊惶。 “埃齐奥，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这会让我们的贵客误以为我们是什么下三流的低级组织，不利于接下来的友好交流。” 继埃齐奥之后，一位面容英俊的蓝眼男人走了进来，比起埃齐奥，他的表情要温和可人得多，一双如海洋般静谧深邃的蓝色眼眸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女人惊惧的神色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睛之后稍稍放松，人群也因为他的出现而将目光集中过去。 突然间，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惊呼出声：“我知道！我知道凯恩星盗团！他们只要最有价值的东西！只要我们把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交出去，就会放我们离开！” “哦？看来我们接下来的交流会十分顺利。”凯恩温和的目光投向对方，表示赞同对方的说法。 紧接着，他把目光投向人群：“正如这位绅士所说，凯恩星盗团有自己的原则，只要诸位可爱的先生小姐交出手中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就会放各位离去。” “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有人愣愣出声。 “是的，我们只要你们身上最珍视之物，绝不多拿。”凯恩团长耐心解释。 “那还不简单！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枚蓝宝石袖扣了！价值三百万！给你！你赶紧放我离开！我还要参加我姐的唤神礼！” 之前喊着要参加唤神礼的少年一把剥下袖子上闪着海之光芒的精美袖扣，毫不心疼地扔向凯恩。 看到少年扔出蓝宝石袖扣，舰船上有几个贵族顿时露出犹豫警惕之色。 他们可不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身上最值钱的也就一枚袖扣，他们有的人是为了去雪曼星做生意，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他们手里的货物——价值无可估量的炼金饰品！ 就在贵族们还在犹豫之时，一个面□□诈的男人也学着少年的模样扔出一样东西，大声嚷道：“这就是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全天下无可取代！” 众人定睛一看，正向凯恩飞去的，是一只破了洞的泥泞草鞋，鞋底和鞋面还沾着黄色不明液体，扔在地上都没有人想捡！ 再看那扔鞋子的人一脸凛然、仿佛抛弃最珍视之物的模样，众人心中纷纷划过一丝了然！ 自认为最有价值之物！未必就是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只要自己愿意，这最有价值之物完全可以是身上最不值钱、最没有用的的东西！反正只要“自认为最有价值”就足够！ 众人眼睛亮起来，纷纷抛出自己手边最没有用、最不心疼的东西。 “我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这枚银戒！别看他不值钱，可是我和我伴侣结婚时的纪念品！价值也无可取代！” “我身上最有价值的是这把木梳，这可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出嫁之物，其珍视程度毋庸置疑！” “这枚银币我可是从小佩戴！从未摘下，他就是我身上最珍视之物！” 船上众人仿佛找到了通关诀窍。纷纷举起自己手边最顺手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不是和他所说的一样珍贵无匹，谁又能分辨呢？ 舰船上陡然热闹起来。 温和的凯恩团长似乎对大家的识相很是满意，频频点头，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险恶的用心。 不过也不怪众人没想过反抗，如果是在刚才必须交出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才能离开的时候，众人或许还有一丝愤懑之心，试着与这群不知何时控制了整艘星舰的星盗团斗一斗。 但那个扔鞋子的人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只需要交出身边最没有用的东西就可以离开，谁又愿意多费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力气呢？ 左洛星看着凯恩团长始终笑意如一的眼睛，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一个能够不动声色控制整艘舰船、让工作人员惊恐惧怕的星盗团，不可能如此平易近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这个总是带着淡笑的男人，在见到凯恩团长之后，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就连络腮胡，在听到金发蜜眼的男人自称来自凯恩星盗团之后，眼底也悄然划过一丝惧怕，甚至连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沼泽之力，都因此松懈不少。 准备动作的小女孩，在看到凯恩蓝色眼睛的一刹那，迅速收回了拨弄的手指，重重低下了头，略长的发丝挡住了那双漂亮的橘红色眼睛。 “试图玩弄凯恩星盗团的团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看着因为凯恩的微笑默认而面露兴奋的人群，目光深邃，语气平淡。 “什么意思？凯恩星盗团，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左洛星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凝重，不明所以地问道。 他虽然不认为一个著名星盗团的团长会如此和善，但是对于凯恩星盗团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虽然很早就从父亲和哥哥的谈话中得知星盗团的存在，但也仅止于对方行事的肆无忌惮和逃脱追捕时的滑不溜手，对于各星盗团的成员和特点并不熟悉。 “凯恩星盗团，可是所有星盗团里最残忍的一个！这下好了！一个都跑不掉！” 络腮胡显然以前碰到过凯恩星盗团，并且还被吓得不轻，心态隐隐有些崩溃。 男人也目露郑重，沉声解释道：“凯恩星盗团之所以以团长的名字命名，就是因为团长凯恩一个人，就可以撑起一整个星盗团。” “他是一个神使！” “一个核心神术极其可怕的神使！” “他的神术，就如他刚才所言，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规则类神术——永不说谎的爱。神术施展范围内，所有人必须依照约定拿出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交给他，一旦有人说谎，他就能拿到对方真正珍视的东西。” “依照约定？”左洛星抓住了关键词，“他什么时候和我们做了约定？” 话音刚落，左洛星便意识了问题。 “当然是在有人试图蒙骗神明的时候。”男人看着那些高举着无用之物的人们，淡然接道。 “你们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你们确定要用这些东西交换离开？”凯恩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 左洛星意识到他就要拿走这些人真正珍视的东西，顿时张口想要提醒所有人，却被男人一把捂住嘴。 “我记得我刚刚说了，凯恩的神术是——可以拿走人们真正珍视的东西。” 左洛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所以我们才不能让凯恩的计谋得逞啊！ 男人下巴微扬，目光瞥向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凯恩的蓝色眼睛，不知在干些什么的言倾，提醒道：“那你再猜猜，作为一个神使，他最珍视之物会是什么？” 左洛星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言倾身上，然后双眸猛地睁大！ “凯恩最强大的地方不在于这个bug般的神术，而在于他用神术夺来的东西！保守估计，他现在身上大约有不下五位唤神的力量，即便他真正能侍奉的神明只有一个，但你确定要在这时候拆他的台？” 11、赖账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恩的神术生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左洛星看到凯恩已经弯腰捡起最初少年扔在地上的蓝宝石袖扣了，心中焦急。 如果按照男人的说法，这种神术的作用范围远不止于单纯的无生命之物，那么少年扔出去的袖扣，也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珍视之物。 看对方神色就知道，这颗袖扣或许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但绝对谈不上最珍重。 男人也在注视那边的动静。 但与左洛星不同的是，明幽的目光不止落在凯恩身上，也落在凯恩身边马裤长靴的金发男人身上。 自凯恩出现后，似乎是为了给凯恩的神术留出足够的施展舞台，自发站在了凯恩身侧靠后的位置，呈现出一种自然服从的姿态。 但明幽知道，这个人，也在施展神术。 “凯恩的神术并非毫无破绽。”明幽盯着凯恩身后无聊得用大拇指拨弄着剑鞘的男人，轻轻解释。 “什么意思？”左洛星对于凯恩的神术实在一无所知。 “他的神术作用是夺走说谎之人最珍视的东西，但如果受术人选择不说谎呢？” “不说谎就必须交出他真正珍视的东西，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左洛星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结果是无解。 明幽摇摇头：“凯恩的神术只针对说谎之人，对受术人是否尊重约定其实并没有约束力。” 左洛星眼前一亮：“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选择不说谎，也不交出任何东西。” “问题就在这里。”明幽目光凝重，“你不可以违背约定。” “什么意思？”左洛星愣住了。 “你知道率先进入大厅的人为什么是埃齐奥而不是凯恩吗？”明幽说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左洛星以为重要人物压轴出场很正常，一般打头阵的都是小弟吧。 埃齐奥虽然看上去气势凛然，但目前看来凯恩星盗团的中心人物赫然是凯恩。 “是为了让埃齐奥率先施展出神术——被神听见的诺言。效果是说出口的话，不可以反悔，否则会触怒神明，永受神罚之苦。”明幽说。 知道埃齐奥神术效果的人其实不少，但因为他身边的凯恩过于耀眼，并且自从加入凯恩星盗团后，埃齐奥便逐渐收敛了自身桀骜，专心和凯恩配合。 以至于很多人忘了，这位时常跟在凯恩身边的蜜色眼睛的男人，曾被残忍地称为神之行刑者，并且也是一位稀有的规则类神术拥有者。 左洛星将明幽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个弯，突然反应过来，惊愕道：“所以如果一开始就拒绝交易，实际上反而不会被夺走任何东西？” 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用身上最珍视的东西交换离开，也就无需掩饰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沉默相抗还是无畏直言，都不会触发两种神术的效果。 而一旦将谎言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头。 左洛星不由得看向虽目露慎重，却始终冷静理智的明幽。 如果一开始就把事实说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离开中了凯恩星盗团的圈套？ 左洛星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埋怨，然后被自己阴暗的想法惊到！ 不对！他在想什么！ 凯恩身上有至少五位唤神的力量，他怎么能要求别人为了他人安危而将自身置于险境之中？ 说出事实，会让明幽一下子进入凯恩的视线之中吧…… 左洛星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感到羞愧，有些不敢看明幽的眼睛。 明幽却在此时道：“等到凯恩开始抽取神使唤神的时候，就是他的精神最集中、灵力消耗最快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一起出手，希望至少能制造一点逃跑的机会。” 五位唤神的力量，并非简单的叠加，而是比例式增长，毕竟一个人的灵力有限，即便契约空间能容纳五位唤神，最终能动用的力量也不会超过灵力极限。 只能期待在他灵力最匮乏的时候，合二人之力能够闯出一个缺口。 络腮胡听到两人的对话，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两人根本不知道一人身上有五位唤神是什么概念！ 不仅仅是力量的增加，他还能同时使用五位唤神的核心神术！即便一位唤神只能领悟到一种核心神术，那也有足足五种神术！ 逃？逃跑只有一种姿势，但是没逃掉的死法却有五种！ 络腮胡就曾经在一艘星舰上目睹凯恩怎样对待一个试图逃跑的人，死法那叫一个惨烈！ 那人浑身血肉开裂翻卷，鲜血淋漓的身体上很快滋养出了一朵朵血红糜丽的花，只几秒钟的时间，花根便深深扎进人的血管，随着对方一举一动在他的手臂上、肚子、后背和大腿上欢欣摇曳。 那人形花泥的样子，络腮胡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反胃，宁愿被抽去唤神也不想死成那副模样！ 不过，络腮胡子也不想失去唤神沦为普通人，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星舰上发生的事情，很快，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上一次，他也中了凯恩的圈套，因为说谎而失去了身上最珍视的东西——一串母亲送给他的象牙项链。 他仔细想了想，之所以没被探到唤神，是因为当时他才刚拥有唤神，对唤神的力量不太信任，于是紧紧握着那条项链，祈祷那上面虚无缥缈的神明赐福能为他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也因此，项链被判定为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而如今，唤神带给了他太多太多东西，他再也无法割舍祂了。 不过…… 络腮胡子阴鸷而充满欲望的目光渐渐落在了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可是他亲手买回来的东西，她的眼睛纯稚无辜、她的身体柔嫩又可爱、她的叫声猫吟似的惹人怜爱，他对她，可谓是珍惜极了，或许…… 络腮胡子一双眼睛越来越露骨，只把女孩看得不自在极了，这才稍有收敛。 他得等等，主动献上去太可疑了，凯恩一定会怀疑，他得等面前这两人动手了再找机会装作不得已的样子交出去，顺便心里也得装得像点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凯恩已经走到了第四个人面前。 在这个人前面，已经有三个人说了谎，都被拿走了真正重要的东西，不过暂时都不太紧要，至少，其中一个人失去了浓密的头发，看上去并不惹人同情，反倒显得十分滑稽。 于是没人意识到神术的可怕之处，还在试图蒙骗凯恩。 只有最开始的那个少年，拿着被还回来的蓝宝石袖扣惊疑不定。 他可不认为凯恩是与众人玩笑，相反，刚刚被凯恩拿走的红色串绳，确实是他认为此行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他姐姐在他刚出生的时候给他编的，他一直好好收着，从来不离身，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东西对他的重要性。 凯恩，真的会拿走所有人身上自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也就是说—— “等等，那如果一个人认为，他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他自己呢？” 左洛星看着身边不知为何一言不发的言倾，突然想到，既然对方能拿走唤神这种介与实体和虚无之间的“东西”，那么对方是不是也可以借此拿走一个人的命？ 明幽的眸光没有丝毫波动：“那只能算他倒霉。” 左洛星瞳孔一颤。 恰在此时，第四个乘客递上去了一枚银色的戒指，凯恩海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这可不是你最珍视的东西哦！” 那人没感觉到危险，厚颜无耻道：“这就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我和我伴侣的感情非常好！这枚戒指我连洗澡都没有摘下来过！” “可我怎么看到，你最珍视的东西，是这个呢？”凯恩微微一笑，摊开手掌。 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两根血肉模糊的断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凄厉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中指食指齐根而断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 “啊啊啊！你不守信用！我……我要杀了你！” 那男人似乎因为这两根断指失去了理智，尖嚎着红着眼睛向凯恩扑去，断指的血滴从空中溅落，有几滴甚至往凯恩脸上落去。 “铮”的一声—— 长剑出鞘的声音只响了一瞬，便是心脏被剑尖刺穿的细闷“噗呲”声。 那剑收刃入鞘的时候，甚至还有时间微微扭转了剑身，挡下了所有向凯恩落去的血滴。 试图扑过来的男人呆呆低头，只看到自己胸口晕开一圈鲜艳血渍，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呛出的全是脏腑的碎末。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碎得不能再碎。 埃齐奥拇指将最后一寸剑身推入剑鞘，抬起头来，额前金发随之微动：“还有谁试图挑衅凯恩星盗团的尊严吗？” 众人被埃齐奥身上那种仿佛凝成实体的血腥气吓到，齐齐看向一动不动的凯恩，试图从他那双温和的蓝色眼睛里看到点安慰和解释。 凯恩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拂过，微笑道：“刚刚这位绅士最爱惜自己那两根可以使得无数伴侣惊叫不已的手指，本来他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也可以离开的，可惜他没有珍惜这个机会。请接下来的诸位不要冲动，交了东西就可以离开，不要浪费你的爱物给你换来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从凯恩身上挪到已经死去的银戒男人身上，视线下意识停在对方齐根而断的手指上，眸光惊颤。 一位妇人抖着身子，看了看一脸微笑的凯恩，大着胆子道：“原、原来是个婚内出.轨的不要脸玩意儿！还敢说自己最珍惜这枚结婚戒指，死了也活该！” “是啊是啊！这种渣男，死了最好！” “我手上的东西绝对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和这种人不一样！” 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不知是在唾弃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总之，交易继续了，但中央大厅的氛围，显然沉重了许多，一双双惊惧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放置。 这其中，有几个人的眼神格外惊恐。 他们是即将前往雪曼星的新生神使，已然接触到了神术，对眼前这轻描淡写又悚然可怖的一幕，已经有了猜测。 更甚至，聪明些的人已经猜到了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左洛星瞳孔紧缩。 他不像那些从小长在祖辈余荫里、享尽了特权，却几乎没有见识过真正残酷的贵族，心中虽惊惧，但对死亡还没有深刻的认知，对这种随意宣判.死刑的行为没有多大的感触。 左洛星不一样。 他的父亲是天倾大陆保护平民安全的镇国神官，他的哥哥是边缘战场统领一方的将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命可贵，不要轻易断定一个人的死亡，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除了法官之外，也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对方的性命归属。 他没办法像那些人一样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死不足惜的渣男。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左洛星可以漠视他，但今天是渣男、明天是小偷、后天就是一个因为饿了和人抢东西吃的小孩，他都可以因为那些看似充分的理由随意舍弃！ 左洛星猛地抓住了言倾的手。 言倾的手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冰凉，左洛星稍微搓了搓，引得言倾疑惑看过来，微微睁大的水润眸子十分传神，像是在问“怎么了”。 左洛星吸了吸鼻子，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语气里带着点哭腔：“言、言倾大人……我……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你要找别的g……唤神了？”言倾差点脱口而出前世经典台词，幸好因为精神消耗过大而反应稍慢，及时刹住车。 “没……没有！我一生都只侍奉言倾大人一个神明。”左洛星立即语调铿锵地说。 “哦……那你怎么对不起我？” “我可能会引……” 言倾缓神想了想，突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你想赖账！你说了下星舰就给我做炸鸡的！” 12、憎恶 “倒……倒也不是……” 左洛星满腔的情绪被言倾的控诉滞停了一瞬，突然有点想不起自己的打算。 言倾水汽般朦胧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总……总之……我不能让事情这样下去了，会有人没命的。” 左洛星看了一眼星舰上神情惊惧的众人，凯恩已经走到了第六个人面前，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微笑着取走了他光华奇异的右臂，继而停在了第七个人身边。 “让我看看，你心底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凯恩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像一滴水落在月光照耀的海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原来……是你自己呢……” 凯恩温柔抬头，波涛迭起的蓝色眼睛对上一双惊惶恐惧的眸子。 左洛星手指痉挛般收紧，眸中很快划过一丝坚定。 “神术——冻结之心！” 络腮胡子惊愕抬头，身体迅速紧绷起来，然而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他再向左洛星看去，却见对方只是笨拙地模仿自己的手势做了几个动作，看起来气势十足，实际上连灵力都没用上！ 他在干什么！ 左洛星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单纯地喊了个招式。 然而在这人人都战战兢兢的大厅里，这声呼喊的音量绝对算不上小。 不止是周围的人，就连正准备取走对方性命的凯恩，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原来，我们的贵客里，竟然还有几位前途无量的小神使呢。” 果不其然，凯恩一眼看出角落里这几个人有至少两个神使……或许……是三个…… 凯恩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视线在络腮胡旁边的小女孩身上稍作停顿。 “你在做什么！”明幽低声呵斥，眼睁睁看着凯恩开始往这边走来。 对方的目的本来就是星舰上的神使，在使用灵力之前，神使的外表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即便是凯恩也需要一个个地排查。 但他们这群人不同，络腮胡和左洛星两人刚刚才互相送了对方一个神术，在同样施展神术的凯恩眼里，身上的灵力波动便十分明显。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看着无辜之人在我眼前死去。”左洛星同样低声回答。 “所以你准备和拥有五个唤神力量的凯恩正面战斗吗？”明幽看着越来越近的凯恩，眉头紧皱。 他本来打算……算了…… “巴登、巴登！你坚持住啊！” 人群里突然传来慌张的呼喊，是被凯恩取走右臂的中年男人突然气息衰败下来，眼看就要因心脏衰竭而亡。 明幽看了一眼凯恩和神色坚定的左洛星，疏淡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无奈，扭头去了断臂中年男人那里。 “别急，我能救他。” 明幽说着，小心将中年男人从他妻子手中接过来，修长白皙的右手覆在对方被丝巾缠住的断臂处，暖黄色的光芒从他掌中溢出，男人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您……您是神使？”男人的妻子看到对方掌中溢出的神圣光芒，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 “嗯……”明幽没有过多谈论什么，只冷淡地应了一声。 妻子敏锐察觉出对方似乎并不以这个身份为傲，识趣地不再多言。 一直不说话的言倾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那片暖黄色的光晕上，水润的眸子定定看了半晌，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此时，凯恩已经走到了左洛星所在的角落里。 他当然看到了过去救助男人的明幽，不过在看到对方手掌中溢出的治愈光芒后，便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辅助系的唤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不必过多在意。 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两个刚刚使用过大量灵力的神使，以及少年神使身边，这个墨发发灰眸的男人。 对方看他的眼神让他莫名想要避开。 “这位先生……似乎有些眼熟？”凯恩移开目光，温和疑惑的视线轻轻落在络腮胡子身上。 络腮胡脸上立即渗出了一层汗水，手掌紧张地攥紧，捏得女孩吃痛地惊呼出声。 凯恩侧眸看去，视线在对方遍布红痕的脖颈、手臂上一掠而过，却没有产生丝毫多余的情绪，就像看到一个寻常的物件，继续回忆道：“我们似乎……在七年前见过？” 络腮胡子没想到对方记忆力这么好，那么久远的事情竟然也记得这么清楚，顿时后背一片湿润。 “那时候，我拿走了你的项链，没想到……它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凯恩视线扫过络腮胡子周身弥漫的灵力波动，笑意愈深。 络腮胡子看到这个笑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个浑身长花的人形花泥，使劲揪了一把自己大腿，咬牙道：“那串项链上，带着神明的赐福，是我母亲交给我的。” “是吗？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给你准备第二条赐福项链呢？”凯恩说着，唇角笑容微敛，眸光泛起涟漪，“告诉我，你要拿什么交换离开？” “我……我身上最珍视的东西……就是我手里牵着的女孩！” 络腮胡子目光凶狠，手掌猛地攥紧了女孩，阴鸷的视线从女孩痕迹斑驳的细嫩手臂上寸寸划过，心头闪过种种龌龊不堪的想法。 凯恩美丽的蓝色眼睛瞬间紧闭，英俊的脸色有一瞬间扭曲。 “凯恩？”跟着他过来的埃齐奥顿时上前一步，同时目光凌厉地看向络腮胡。 “没事……”凯恩睁开了眼睛，缓缓低头，手边顿时多了一个橘红色眼睛的女孩。 “这是……”埃齐奥看向毫发无损的络腮胡，再看看在凯恩闭眼的一瞬间转移到他身边的小女孩，顿时明白过来。 “东西我已经给了！现在我能离开了吧！凯恩星盗团的信用可是在全宇联闻名！” 络腮胡子警惕地看着面色不善的埃齐奥。 “当然，请便。”凯恩微笑点头。 络腮胡子往后退了几步，立即转身往电梯里跑去！ 他才不相信对方真的会放他们离开，已经行远的星舰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要去底层开启救生舱，舰上一定还有原星舰的工作人员，拿到钥匙谁还和这群凯恩星盗团的疯子待在一起！ “凯恩？”埃齐奥看着迅速远遁的络腮胡子，浓烈的眉眼压低，拇指下意识拨开了剑鞘。 “放松点，埃齐奥，我们要守信。” 凯恩收回看向络腮胡的幽深目光，拍了拍埃齐奥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太紧绷，随即看向身边牵着的女孩。 中央大厅的白炽灯光落在女孩瘦弱的脸颊上，衬得女孩脸色越发苍白，被牵起的纤细手臂落满青紫淤痕，在亮眼的光线下愈发刺眼。 女孩恐惧瑟缩的目光更是惹人心疼。 凯恩垂眸看了半晌，出乎意料地弯腰，抬手将女孩抱起，温柔的海蓝色眼眸对上了一双稚嫩的橘红色眼睛。 “啊！”女孩小小惊呼一声，橘红色眼睛微微睁大。 “凯恩？”埃齐奥不明白凯恩怎么会突然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感兴趣。 “这双眼睛，暂时保管在你这里。” 女孩陡然抬头，却只看到一双细致温柔的眸子，仿佛刚才那道轻微而残忍的声音不是出自眼前之人。 左洛星警惕地看着凯恩。 却见他深深看了言倾一眼之后，与他擦身而过，反而走向一直在救治受伤之人的明幽。 “可以请你帮帮忙吗？”凯恩放下女孩，极为礼貌地询问。 明幽看了他一眼，凯恩神色不变，将满身伤痕的女孩推到明幽面前。 女孩被放下来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在被凯恩推了一把之后，有些畏惧地看了明幽一眼。 明幽移开视线，看向女孩，眸色淡淡：“把手伸出来。” 女孩小心翼翼伸出红痕斑驳的手臂。 明幽张开手掌，掌心慢慢浮现暖黄色的光芒，缓缓贴近女孩的手臂。 就在暖黄光芒即将触碰到女孩手臂之时，一只骨节修长、指甲圆润的手从侧面伸出，一把抓住了明幽的手掌。 “不给她治。” 一个绵凉的声音插.入三人之间，带着斩钉截铁的语气，不仅把明幽手上的暖黄色光芒按灭，甚至还把人拉着后撤了一大截。 明幽为了救人还是膝跪的姿势，被言倾袭击得半撑在地，险些一屁股坐地上，被拉得一脸懵逼。 “言倾大人？”左洛星连忙跟过来，惊讶地看向似乎在闹脾气的言倾。 女孩颤巍巍伸出去的手臂一下子缩了回来，眼睛微微泛红，无措而自卑地低下了头。 明明……之前还夸过我的眼睛…… 果然……都是骗人的…… 看不见的角度里，橘红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愤怒的火焰，滔天烈焰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尽数点燃。 凯恩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满脸拒绝的言倾，他刚才站在那个出声提醒自己的神使旁边，还以为也是个舍己为人的好人呢。 “之前是那个络腮胡，现在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盗贼头子，你从来没有选择我们，所以不给你治。” 言倾微昂着下巴，振振有词道。 “言倾大人……”左洛星连忙跟过来，闻言神色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提醒对方这只是个八岁小女孩，并没有选择权。 女孩眼中顿时蓄起泪水，无措地看了看言倾，最终无力垂下了头。 凯恩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竟然是这个理由，不过说得也有道理，那要不你还是别治了吧。” 女孩看向凯恩那双不甚在意的眸子，垂眸看了看自己痕迹斑驳的手臂，抿唇，乖顺地点了点头。 就在凯恩打算牵着女孩离开的时候，言倾突然出声：“她的眼睛，很好看，对不对？” 凯恩手指紧了紧，回身直视言倾笃定的眸子半晌，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紧攥的女孩，抬头时笑容不变：“对，很漂亮。” “可我看到……你最憎恨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言倾突然眨了眨眼睛，水雾朦胧的眸子里陡然幽深如海，仿佛要将眸中倒映的人吸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凯恩脸色骤然一变，然而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腐烂生蛆的心底深处，被人寸寸挖开，直至露出最不堪的内里。 13、睡觉 凯恩目眦欲裂。 这种心脏都被人剖开细细翻看的感觉，让凯恩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之人。 但凯恩一动也没有动。 不仅是凯恩没有动，就连一旁的埃齐奥，也被凯恩死死按住，根本不让他出手。 凯恩的眸子阴郁而深沉，压抑着怒火与难堪，在言倾那双雾气缭绕的眼睛注视下，缓缓开口：“放我们走。” “凯恩？”埃齐奥上前半步，腰间长剑呈现半出鞘状态，森冷的蜜色眸子沉沉看向众人。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凯恩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紧接着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示弱，不管怎么样，一定是对面做了什么！ 中央大厅里的人也惊讶地看过来，不明白这名强大的星盗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放我们走。”凯恩不顾其他，只紧盯着言倾的眸子，重复这句话。 那双蓝色的眼睛沉静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平静，深处却酝酿着巨浪。 言倾轻轻扇了扇睫毛，深如幽潭的深灰色眸子微动，视线扫过一旁怒目而视的埃齐奥，忽然开口：“放弃得这么干脆……在你心里，你的命难道比整个凯恩星盗团还要重要？” 埃齐奥一怔，眼神下意识看向凯恩。 却见凯恩头也未回：“是，我的命，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要重要。” “包括你旁边这个人？”言倾咄咄逼人。 “……包括我旁边这个人。”凯恩只停顿了一瞬，很快接了下去，语气格外平静。 “凯恩……”埃齐奥怔愣地低声唤了一句。 他不是不知道凯恩的求生欲望有多么强烈，在很久以前，凯恩还没有那么多唤神的时候，星盗团行动时不甚撞上了强大的神使，也是多次死里逃生，多重的伤都受过，但凯恩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猜测凯恩一定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事情，以至于连死亡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但是当对方亲口说出来，他的命，比自己、比星盗团所有人、比整个星盗团都要重要的时候，埃齐奥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丝失望的情绪。 凯恩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试图和埃齐奥解释，只执着重复四个字：“放我们走。” 言倾张张唇，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自从被言倾拉开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的明幽，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言倾神色不变，接口道：“放你们走，可以，把她留下。” 言倾指向一旁因为情势逆转，而不知所措站在两人身边的小女孩。 明幽抓着言倾的手越发用力，指尖不正常地泛白，低垂着的脸上已是面无血色，额头冒汗。 凯恩愤怒地抬头，认为言倾是在挑衅他，但是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僵持半晌后，右手攥紧拳头，咬牙道：“可以。” 本以为这样言倾就会满意，没想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我不信你，我只信神。” “你什么意思？”埃齐奥虽然看不懂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听得出对方是在羞辱凯恩。 言倾不为所动。 “喂……你怎么了？” 左洛星发现明幽脸色煞白，眼睛半睁半闭，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施展神术的后遗症……” 明幽声音虚弱地说着，眉头却是紧紧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言倾。 凯恩看了言倾半晌，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声音沙哑道：“埃齐奥……对我使用神术。” “什么？”埃齐奥错愕惊呼。 “对我使用神术。”凯恩缓缓抬眸，眼神冷漠而坚定。 “凯恩……” 埃齐奥咬牙，还是没有违抗凯恩的意志，手指微动，将“被神听见的诺言”用在了凯恩身上。 凯恩这才在言倾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承诺：“只要你同意放我们离开，我保证会带着整个星盗团撤离星舰，并且……” 凯恩说到一半，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小女孩：“并且将眼前这个女孩留下。” “凯恩！”埃齐奥不敢相信凯恩用自己的神术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他们花了近半年的时间策划这次行动，并且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甚至死了好几个兄弟，这才得以全面掌控这艘豪华星舰，此时撤走，不仅让星盗团半年的投入打了水漂，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很好。希望你们动作快点。”言倾意有所指地看着埃齐奥。 维持神术是需要灵力支撑的，如果在灵力耗尽前星盗团的人还没有撤离，言倾不会再手下留情。 凯恩拿出通讯仪，对星舰上的人下达了快速撤离的指示，没有理会星盗团众人的惊愕与困惑，和埃齐奥一起等在中央大厅。 很快，大批的队伍很快集结在中央大厅连通的行政走廊里，凯恩和埃齐奥都不允许离开言倾的视线，只能用通讯仪下达指令。 好在凯恩平时积威甚重，星盗团的人即便心有疑惑也并没有当场提出，而是训练有素地撤退。 “竟然真的有一艘战舰……” 大厅里有人从舷窗里看到外面停留的大型战舰，正在一波波接引自豪华舰船上下来的队友，动作训练有素，一看便知道早就准备在附近。 如果不是言倾这一波意外，哪怕是宇联军方过来都不一定讨得了好。 左洛星也一脸震惊地看着窗外悬停的大型战舰，难以想象乘坐的舰船背后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 他刚才冲动吸引凯恩注意力的举动，显然未经思考，即便能牵制住凯恩，也绝对无法战胜这样一艘战舰。 “等等……那是……”左洛星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对方的胸口上带着银底黑边的身份牌，上面写着餐厅主厨的字样，下面还有一串姓名。 而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胸牌，还是在一位餐厅服务生的身上，而那名服务生，和这个主厨身份牌的人有着同样一张脸。 好像还不止…… 就在他带着言倾去找小女孩的时候，遇到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一位，对方当时的胸牌是……储藏室管理员。 原来，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打入了星舰内部。 左洛星突然意识到了凯恩星盗团的恐怖之处。 早在上舰第二天，凯恩星盗团就已经差不多掌握了整个星舰，然而却一直等到众人心神最放松的第四天，凯恩星盗团才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而即便是这样，凯恩也没有试图强力攻打星舰，而是与埃齐奥的神术相互配合，进一步打消乘客们的反抗心理，力图用最小的损失收获最大的利益，同时，舰外的战舰则随时准备接应，杜绝了所有意外因素。 可以说，这是一个谨慎到了极点的星盗团，甚至是谨慎得不像一个恶名昭著的星际犯罪组织。 如果不是言倾，凯恩的身上，还不知道会多出怎样的唤神，而舰船上，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没命。 不过言倾大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凯恩和埃齐奥在最后才离开，并且依言将小女孩留在了星舰上。 左洛星看到对方手上斑驳的痕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与怜悯，蹲下身正准备安慰对方，身旁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明先生！” 刚才被明幽救过的中年男人的妻子陡然出声，左洛星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彻底昏迷过去的明幽。 他的脸颊苍白得可怕，脸上和脖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唇色惨白，脸色比被他救下来的中年男人还要难看。 众人连忙将明幽送到了星舰上的医疗室，又对着言倾千恩万谢，在左洛星的劝说下，这才心有余悸的散去，只留几个被明幽救过的人在医疗室外等候。 左洛星带着小女孩和言倾回了房间，刚想问言倾刚才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对方的脸颊红得不自然。 “言倾大人！你的脸好红！” 左洛星刚才只顾着紧张脸色白得吓人的明幽，没注意到言倾两颊通红，像抹了腮红一样艳丽。 “是吗？我就说怎么突然这么热……” 言倾摸了摸脸，感觉温温热热的还有点软，于是捧着脸高高兴兴地揉了好几下，陶醉道：“我的脸好舒服！” 左洛星顾不上手里牵着的女孩，伸手探到言倾额头上，温度烫得他一下子缩回了手，震惊道：“言倾大人！您发烧了！” “还好啦……”言倾捧脸陶醉。 左洛星蹲下身，告诫小女孩不要乱跑，他们马上就回来，然后拉着言倾重新回到了医疗室。 医疗室还没有到，言倾的脸颊已经从绯红转到了煞白，手指冰凉一片，脸色极差。 “又变冷了……啊啾……”言倾慢吞吞地说着，然后揉了揉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左洛星把自己外套套在言倾身上，搓着对方的手带到了医务室。 明幽在里面的医疗舱里，左洛星把人带到医生面前，焦急道：“他刚刚还热得脸颊通红，现在又冷得发抖，还打喷嚏，您快看看！” 言倾坐在椅子上不安分扭了扭，等医生准备给他戴检测环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我觉得我好了！” “你先让医生给你看看！”左洛星强行把人按了下去。 黑色的检测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针，每个小针都带有不同的检测效果，一次就能查出大部分常规病症，是星际时代的常见检测仪器。 言倾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微笑着把检测环往他手上扎：“……” “好了！等三十秒就能出结果了！” 医生在桌面上点了几下，身侧浮现一个光屏，上面各色彩线描绘出的各种数据图正在急剧变化。 看着看着，医生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是你的唤神？” 左洛星愣了下，点点头。 神明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并不一样，因此医生能看出言倾并非人类并不意外。 不过，虽然身体构造不一样，但是根据数据变化，现代医疗技术对神明身上出现的一些问题也是可以处理的，所以左洛星才带言倾来了医疗室。 医生看着数据图，脸色凝重地看向左洛星：“你多久没让他进契约空间了？” 左洛星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一脸坐如针毡的言倾，犹豫道：“一、一直？” “一直？！”医生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不知道人间的气息对唤神来说是有害的吗？” “可是他说觉得很舒服。”言倾皱着眉看向脸颊又开始发红的言倾。 “先生，这我必须得说你了，神明根据性格、掌职的不同对人间的适应性差距很大，你的唤神很可能是因为掌职和人间关联甚大、对人间好感度很高，这才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他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的变化。你虽然是他的神使，但也不能由着他。” 左洛星看了一眼开始试图研究手上检测环的言倾，眼神有点怀疑：是这样吗？ 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言倾来自黑暗界，可是现在看来，对方对人间确实好奇过了头……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劝他的。”左洛星点头。 “不是劝，是一定要让他回去！”医生强调。 左洛星敷衍应下，拉着言倾回到房间，还不忘带了一瓶药水回来让女孩给身上的伤口擦药。 女孩怯懦谢过，拿着药进了浴室。 左洛星则拉着言倾坐在床边：“言倾大人，刚才医生的话您都听到了吧，您需要回契约空间去。” “不去。” 言倾踢掉拖鞋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深灰色的眼睛淡定极了。 他才不是因为什么人间气息搞成这样，不过真实的理由他还不确定，等明幽醒了他再试试。 至于现在……鬼才进那个乌漆嘛黑的方匣子，谁爱去谁去，他反正不去！ “可是你不进去会很难受。”左洛星看着言倾两颊的两片酡红，为难道。 “进去了更难受！”言倾双手抓着被子，睁着被热汗蒸得湿润的眼睛，坚决不妥协。 左洛星没辙了，神明大人不进去，他总不能真的把人塞进去，这一进去很可能下次就召唤不出来了…… 左洛星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再劝一劝：“就进去一晚上怎么样？明天就出来。” “你为什么非要我进去？”言倾委屈看他。 “因为言倾大人看起来很难受。”左洛星真的很担心。 言倾看了看左洛星的神色，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你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左洛星低头询问，却突然被言倾猛地抱住，整个人摔在了对方身上。 “你陪我睡觉我就不难受了。”言倾喜滋滋道。 14、月之祷告者 言倾很喜欢左洛星身上那种乌木混合着岩玫瑰的清香，和他前世喜欢的一种气味十分相似，闻起来特别亲切。 催眠效果也格外地好。 当然，后面一句话就不必告诉左洛星了。 左洛星神情呆滞，脸颊慢慢腾起了红晕，但还是闷着声音坚持道：“不进契约空间的话，就算我答应陪你睡觉，你也一样会很难受。” “试试嘛试试嘛！”言倾掀开半边被子，吸着鼻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这会儿又冷得想打喷嚏了。 左洛星见言倾这么难受，只好脱了外衣躺在了被子里。 他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抱住，还软软蹭了蹭。 左洛星：！！！ “言、言倾大人……您真的好些了吗？”左洛星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嗯……”身侧传来两声满足的应和。 “那言倾大人……我还要这样躺多久？”左洛星僵直着身子睁眼看着天花板，双手规矩地平放于腹上，连呼吸都十分谨慎。 “嗯……” “言倾大人……您能告诉我，今天凯恩他们为什么走了吗？” 左洛星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意识到自己的神明大人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孱弱，很想问一问对方是怎么回事。 身侧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言倾大人？” 左洛星侧过头，只见言倾已是双眸紧闭，微张着嘴睡得十分香甜。 左洛星：…… 听着言倾十分规律的呼吸声，左洛星好像也被传染了困意，临睡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他又想了想，凯恩都带着战舰离开了，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吧。 于是打了个呵欠也睡了过去。 浴室里。 左洛星带回来的药水被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地上散落着被翻找得一团糟的衣物和形状不一的瓶瓶罐罐，几个没开封的瓶子被人用小刀挖开一个小口，各取了一小块膏体。 浴室的窗户前，一个手臂和大腿青紫斑驳的小女孩正侧坐在窗沿上，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溶液倒在铝制的窗框上。 “滋滋”的腐蚀声几不可闻，很快，窗户上的高强度玻璃便因为失去窗框的缝合而摇摇欲坠，被女孩毫不留情一把掰了下来。 女孩把还剩下一半的溶液瓶子往胸口随意一塞，便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走廊深处。 一楼驾驶室。 空气里残余着凯恩星盗团占领过后的血腥味，地上散落着滋滋冒着火光的电线和几支没来得及发出讯息的光脑手环，凌乱的拖拽血迹一直延伸到了大门处。 很显然，为了全面掌控星舰，凯恩星盗团在驾驶室这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时，只有一个仅剩的备用驾驶舰员在旁边机动组兼前驾驶员的指导下，生疏使用着操纵台，试图将星舰引回固定的航向。 “等等，你这里又偏了！星际航行的坐标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看仔细点！你不想我们最后把星舰开到死亡星系里去吧！” 旁边穿着皱巴巴机动队衣服的舰员连忙走过去将航线重新规划了一遍，线条和导航系统的航线一个角度都不差。 “前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后来去了机动队？”备用驾驶舰员等机动队员离开，小心翼翼问道。 驾驶组比起机动组安全得多，并且工资都差不多高，这名备用驾驶舰员本来能去机动队当个主力队员，但是为了安稳，还是选择了考取驾驶证。 机动队员沉默良久，才缓缓回答道：“因为我希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能够挺身而出，而不是只能远远看着其他人为了我们失去生命。虽然……这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呵呵。” 机动队员耸耸肩，继续去控制操作台了，仿佛刚才这两句话只是闲聊。 备用驾驶舰员嘴唇嗫嚅，看着操作台上前驾驶员留下的血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终只结结巴巴道：“至少……你保护了我……” 机动队员顿了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操作仪器，但颓废的脊背却仿佛无声中挺直了一些。 就在两人试图将航向导入正轨的时候，一个灵活小巧的身影悄然从大门潜入。 “谁？！” 机动队员首先意识到有人闯入，刚转过身便看见了让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绿色溶液向承载着导航系统的电子屏幕倾倒而去，只看颜色便知道这一下只怕会将小半个操作台腐蚀掉！ “导航系统！” 正在调试拉杆的备用驾驶舰员看到这一幕，想也未想便向电子屏幕扑去，用身体护住仪器。 “啊啊啊——” 高浓度的腐蚀溶液顿时烫得驾驶舰员惨烈大叫，后背衣服很快被溶开，绿色的溶液流到背上，很快将后背烫得通红发紫，起了大量水泡。 “小程——” “别管我！她想破坏导航系统！” 名叫小程的备用驾驶舰员忍着剧痛抽出腰间配备的粒子.枪，艰难别住了女孩飞刺向电子屏幕的短剑！ “小程你别管这里了！快去休息室冲水！” 机动队员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代替小程架住了女孩的短剑，右手抽出腰间的粒子.枪频率极快地向对方的致命点射去。 女孩作战经验竟也极其丰富，腾挪跳跃间完美避开了所有致命点，只在腰肋的地方中了一记，因为距离太近而威力欠缺，伤势虽然不轻但并不影响行动。 小程本来还想忍痛帮助机动队员一臂之力，却见两人身手来回间他眼睛都跟不上，只好咬牙离开。 女孩看到了他悄悄离开的步伐，却没有丝毫阻止，只轻蔑地笑了一下便收回视线，专心和这位战斗经验意外丰富的机动队员打斗。 离开后的小程也没有一门心思往休息室冲，而是打开通讯仪试图请人来助，结果刚拿出通讯仪，却发现信号怎么也连不上。 “怎么……回事！这时候……出问题……” 小程关掉通讯仪，咬牙忍着剧痛在走廊大声喊人。 然而大概是因为在半夜、大部分人都打开了隔音层休息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没有办法，小程只得先到休息室处理后背严重的腐蚀性伤口，途中通讯仪一直收不到信号，并且休息室里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 “机动队！” 勉强止住后背伤势之后，顾不得去看医生，小程连忙往机动队的方向赶，结果机动队都散开在舰船各层，小程一个人也找不到。 “好在舰内广播还在！” 小程眼前一亮，刚想打开广播告诫舰上所有人有人偷袭，结果发现广播竟然坏了…… 驾驶室里，机动队员还在和女孩僵持，不过因为之前凯恩星盗团过来时受到的重伤，此时已经渐渐感受到了自身的无力，只好拖延时间道：“我记得你！你是被凯恩抱走的小女孩，当时言倾大人真不该救下你！” 昨晚过后，当十中央大厅的大半人都记住了左洛星喊的那声“言倾大人”，机动队员自然也记得。 “救我？怕是为了他自己吧！” 女孩嘻嘻一笑，完全不为所动，橘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无所顾忌的恶劣。 她的身量小巧，裸.露的肌肤上痕迹斑驳，写满了成人的不堪，哪怕是和她做对手的机动队员偶尔看到这些痕迹，也会稍稍愣神。 但女孩却仿佛毫无所觉，每一次的动作都刁钻又狡猾，甚至见到机动队员会因为她斑驳的身体愣神，后面的动作越发露.骨，甚至会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博取同情。 反复数次之后，机动队员终于明白女孩是在故意利用她身上这些伤口，但他已无力挽回败势。 就在机动队员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银色的治愈之光陡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神术——救赎。” 机动队员只感觉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在一瞬间恢复到了最巅峰状态，顿时一把短剑刺在女孩胸口偏右的地方，险些刺穿对方心脏。 “救赎？月之祷告者？你凑什么热闹？” 女孩捂着胸口，脚踏控制台侧沿借力拉开距离，落在了驾驶室的椅子上。 一个脸上带着银色无纹面具，只眉心印着一轮上弦弯月的男人从容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夜礼服，身形修长，肌肤莹白，银色长发披散如月光洒落湖面，即便带着面具，也给人一种清冷高贵的感觉，身体轮廓泛着淡淡银光。 “星舰上，有你不能动的人，小魔女。”银发男子的声音也如月光般清冷优雅，即便说着小魔女几个字，也十分动听。 “我偏要动，你又能怎样？”被称作“小魔女”的女孩只停顿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随即后背升起一双火焰巨瞳。 那双眼睛仿佛刚从地狱的岩浆里爬出来，眼白中流淌着汨汨火焰，眼瞳则是漆黑的竖瞳，看上去就像恶魔的眼睛。 “神术——复仇之焰。” 小魔女说得自信，实际上一开始就拿出了自己最强大的绝招，因为她感觉得到，对面这个神使出乎意料的强大，如果心存侥幸，说不定反而会错失机会。 滔天烈焰自魔女眸中燃起，直直看向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银发男人静静站在原地，周身银光如星辰闪烁，眸光没有丝毫动摇。 “这怎么可能！” 小魔女大惊失色，还从来没有人逃得过她的复仇之焰！ 这可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而是实实在在的精神类神术！ 但凡是人，内心总会有欲望，而有欲望的人，都会被她的复仇之焰点燃心火，从而自体内将自己燃烧成灰烬！ 即便是灵力强大之人，用别的方法抵抗了她的心火，也绝对不会像对方一样毫发无损！ “还愣着干什么？” 银发男子并没有继续与一脸震惊的小魔女纠缠，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惊呆了的机动队员，语气平淡。 “是……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摆出的巨大阵势似乎没有丝毫效果，但是这并不妨碍机动队员明白女孩毁掉导航系统的决心。 小魔女看了银发男子一眼，咬牙先对付机动队员，她的复仇之焰刚用过一次，如今只能用别的办法对付这个凡人了。 好在月之祷告者出了名的不爱亲自动手，她只能祈祷在自己解决掉这个狗皮膏药一样难缠的机动队员之前，这位多管闲事的白毛神使能够恪守他的不动手原则。 月之祷告者好似真的没有动手的打算，即便小魔女露出再大的破绽也丝毫不为所动，只站在一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机动队员一道治愈之光。 而这道光芒每次打下去，都能使得机动队员身上重伤减半、轻伤全消、精神立即恢复至巅峰状态。 即便是有灵力在身的小魔女也有些扛不住。 其实她本不必这么辛苦，她还有一个神术没有使出来，一旦作用对方必死无疑，然而想到一旦杀了眼前这个机动队员就得和深不可测的月之祷告者交手，她不得不在对付眼前人的同时，暗自积攒灵力。 就在小魔女和机动队员僵持不下的档口，大门口竟然再度出现了一个人。 他的额间束着红宝石抹额，带子不知何时歪到了耳边，扎成小股麻花辫的头发呲出了很多碎发，看上去像被人扯过一样，脸上一圈乱糟糟的络腮胡，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脸。 而事实上，距离小魔女上次见到他，也才过了一个晚上不到而已。 “你……就是你！那个储藏室管理员究竟把钥匙藏在了哪里！” 络腮胡子气喘吁吁走进来，甚至没细看三人局势，气势汹汹冲向小魔女，伸手就想将人抓过来。 小魔女却不再是之前那个怯懦自卑的小女孩，她的眼睛里因为施展过神术而如火焰般燃烧着，见到络腮胡子时眼前一亮。 “来得正好！” 小魔女也没想到络腮胡子会在这时候找过来，迅速从手上摸出一把粉末向络腮胡子抛去。 络腮胡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双眼就已经从炯炯有神变得倦怠耸拉起来，双手也缓缓垂下去。 “给我杀了他！” 小魔女双眸燃火地手一指，竟不是与她缠斗许久的机动队员，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助战的银发男子！ “神……术——鬼蜮迷沼！” 络腮胡子刚开始动作还有点迟缓，但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双手变换间，湿润黏稠的沼泽领域笼罩了下来！ 银发男子脚步轻轻一踏，修长身形娴熟翻转，只零点几秒的时间便翻出大段距离，身体悠然地悬停在一根管道上。 而这时，沼泽领域才真正落下！ 罩了个空！ “这是什么！” 小魔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竟然有人可以媲美神术施展的速度，赶在领域落下之前跳出施展范围！ 银发男子不发一言，只目光落向一旁再度呆立不动的机动队员。 机动队员勉强从第三个神使身上收回神，持.枪再次向小魔女射去！ 既然那位大人自己能够应付意外，他也不能给对方拖后腿！ 这女孩不是小瞧他吗？他就让对方试试他这个小人物的难缠之处！ 小魔女顾不得惊讶，只给络腮胡子再度下达了指令，便应付起了眼前多次重伤，却又被月之祷告者一次次治好的狗皮膏药。 络腮胡子虽然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战斗本能还在，见鬼蜮迷沼对他不管用，于是施展了曾经用来对付言倾等人的迷烟。 然而这迷烟似乎比鬼蜮迷沼还要不堪一击，那男人都不需要躲避，迷烟对他根本无效！ 络腮胡子目前只领悟了这两个神术，见两个神术都对男人无效，索性欺身肉.搏，大吼着向银发男子扑去：“呀！啊啊啊——” 银发男子根本不与对方正面搏斗，身形飘然间络腮胡子连他的衣角都碰不上，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银光散落一地。 小魔女见有络腮胡子缠斗，那人竟然还有空闲余地及时给予机动队员治疗，顿时怒上心头：“废物！” 她的背后再次凝聚起恶魔之瞳，似乎打算再用一次大招。 “别看她的眼睛。”银发男子终于出声。 原来这一次，小魔女针对的是机动队员。 小魔女不屑一哼：“我这复仇之焰，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躲过去的！” 视物的眼睛闭上了！寻物的心眼却还睁着！根本躲不过这欲望点燃的火焰！ 机动队员瞳孔剧缩，下意识看向银发男子。 银发男子语调清冷：“别怕，不看眼睛能留个全尸。” 机动队员：…… 就在小魔女的眼睛即将对上机动队员的眼睛时，一个绵凉含糊的声音格格不入地闯进来。 “咦？你们肿么都在这儿？” 言倾嚼着口里的糖球，腮帮子鼓了半晌发现又咬不动了，囫囵吞了下去，好奇地看着对峙双方。 在看到小魔女背后的恶魔红瞳时，双眼露出惊叹之色：“哇！好酷炫的眼睛！” “别看！离开这里！” 一直面不改色的银发男子，在看到言倾出现的那一刻，第一次变了语气，迅速向言倾跃去。